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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milds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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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鱸洲魚]三國第一強兵(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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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06:29:43 |只看該作者
七三零章 許攸毒計

“沒有動靜?”

“完全沒有!”

“唉……王賊不是號稱豪勇蓋世,屢有親冒矢石之舉么?怎地此番卻如此猶豫不決?莫非被他看破了什么嗎?”

“此子雖勇,卻非無謀,也許真看破了什么亦未可知。”

“唉!”最后,兩人齊聲長嘆,臉上盡是一片愁云慘霧。

“子玉將軍,無涯將軍,二位何故嘆息?”正嘆息間,一個獐頭鼠目的文士推門而入,看到二人深情,頓時瞇著眼笑了起來。

“子遠先生何必明知故問?大軍設下圈套,只等獵物來鉆,也沒少了先生的運籌之功。可獵物卻不肯便來,眼看就要應了先生事先所說的,只虛張聲勢來援,實則穩扎穩打,這場幽州大戰,最終怕是要徒勞無功了,平白折了劉使君,幽州這個要地依然要拱手送出,豈不令人嗟嘆?”

鮮于輔生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口正筆直,在這個時代,以他相貌,屬于那種能虎軀一震,就讓人納頭便拜的高人。和一見面,就立刻被討厭,才華蓋世卻始終不受重用的龐統,算是兩個極端的存在。

他說話的語態、儀容也頗見文雅氣質,很難將他和后世通常意義上的‘漢jiān’聯系起來。

但實際上,歷史上造成危害的那些大漢jiān,本也沒幾個長得猥瑣,讓人一看就排斥的,那種相貌的人,親和力不足以與敵寇產生共鳴,同樣不利于在漢家王朝內部攀上高位,最典型的大概就是秦檜和汪jīng衛了。

許攸算是個特例,但他本來也不是純粹的漢jiān,只是個純粹的反王羽組織頭領罷了。

聽出鮮于輔這話的重點在于幽州的得失。許攸臉上笑意更濃,嘿然問道:“子玉將軍這話卻是錯了,您還記得當初青州三路大軍北伐時的心情么?”

鮮于輔眉頭微皺,遲疑道:“子遠指的是……”

“滅頂之災!”許攸神情陡然一肅,又很快放松,笑瞇瞇的轉向鮮于銀:“沒錯吧?攸沒記錯的話,當時浩然將軍還指責攸與劉使君行為不當,招惹禍端,說是要……”

“都是以前的事了。子遠兄還提來作甚,休要再提,休要再提。”鮮于銀聽話頭不對,趕忙打斷。

大戰之前,幽州內部也并非一團和氣。什么異聲都沒有,大家就齊心合力的備戰出征了,事實上,幽州內部的爭論比青州內部要大得多。

青州內部的爭議主要集中在戰爭的規模,而幽州內部爆發的卻是戰、守亦或和談的爭論。不是每個人都愿意和名震天下的驃騎軍作對,鮮于銀就是主和派的代表。

當時他是被鮮于輔和閻柔聯手壓下去了,而現在。仗都打到這個份兒上了,王羽對雜胡的鐵血態度也清清楚楚的擺在了臺面上,鮮于銀自然知道自己當初有多天真,即便在戰前拋棄劉虞。主動向王羽示好,也改變不了對方徹底拿下幽州的決心。

他的辦法或許適用于對付袁紹、曹cāo這些梟雄,王羽和袁曹是不一樣的,他認死理的脾氣。和公孫瓚好有一比。

當初鮮于銀明面上罵許攸,暗地里罵劉虞。把這二位罵得狗血淋頭,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自然不愿意許攸舊事重提,后者那張嘴可不是一般的損,鮮于銀覺得就算是名聞遐邇的禰正平,和許攸大概也只在伯仲之間吧。

“呵呵。”許攸不以為甚,笑一笑,話鋒一轉,重歸正題:“以當時的形勢,降或戰都沒什么好結果,不是攸看清各位,但王羽兵鋒之利,幽州的各位也親自驗證過了,無論戰守,幽州淪陷都是必然。若草原上還是四分五裂的狀態,一旦戰敗,各位恐怕想逃都沒地方逃。”

鮮于輔默默點頭,當年的張純就是如此。

被公孫瓚打敗后,鮮卑、烏桓各自散去,為了自保,將逃亡來的張純等人盡數斬殺,送于劉虞求和。現在的青、幽聯軍比當年的公孫瓚可兇猛多了,要是鮮卑人還是之前那個狀態,無論自己這些人戰敗后逃去哪個部落,恐怕都逃不出張純的覆轍,前途可謂一片黑暗。

“現在呢?鮮卑人聯合起來了,烏桓也和青州軍結了仇,就算做最壞的打算,大軍不得不退回塞外,處境也比當初青州大軍北上時強吧?更別提將軍還有機會手刃大仇,成就美名,同時為塞上諸部消除大患,借此揚威草原呢。”

許攸淳淳善誘,說的二鮮于都是jīng神大振。

鮮于輔嘆道:“古人說得隴望蜀,以人心不足為笑柄,輔當年讀到此節,也曾引以為戒,卻不想已經入彀卻不自知,果然如先賢所說:一rì當三省吾身,方能不行差踏錯啊。”

“大兄所言極是。”鮮于銀和鮮于輔的親緣關系很遠,兩人的xìng情和教育程度也差了不少,后者引經據典感慨有加,前者卻只有歡喜贊嘆的份。

“設計誑王羽輕兵前來未能奏效,其實也在情理之中,此人只是有有勇略,又不是瘋子,豈能這么容易就誑進來?攸設此謀,用意并非要誑他入彀,只是想讓他們彼此猜疑,若能發生點摩擦沖突就更好了。即便還是不能如愿,只要讓他們思慮再三,遲疑不前也就足夠了。”

許攸的三角眼中閃過一縷兇厲之sè:“吾本也沒想著一次打敗他,只要能讓他始終不安寧,時時記掛著北疆有jǐng就足夠了!將來青州覆滅,你我自是有功之臣,還怕沒有封疆之賞么?”

“子遠兄深謀遠慮,某不及遠甚。”鮮于輔由衷嘆道。

“此戰的目的,就是盡量削弱青州羽翼,為下次再戰做準備。”

許攸意氣風發,指點江山道:“趁著青州軍遲疑,子玉將軍須不要吝惜士卒,全力猛攻居庸。盡早斬斷王羽一臂!沒有了公孫瓚這匹識途老馬,他要守北疆,需要投入的資源、人力無形之中就會增加許多,幽州眾將即便理解,心里肯定也有芥蒂,此乃其一。”

這一次,連鮮于輔也接不上話茬了,只有點頭哈腰,接受教育的份。

許攸越說越起勁:“另外。借此戰之機,徹底完成鮮卑諸部的整合,至少不能再有內訌爭權之事發生……”

“諸部整合?”鮮于輔微微一愣,很快恍然大悟道:“子遠兄說的是騫曼攻飛狐要道之事?”

“然也。”許攸捻須笑道:“騫曼年少無知,為族中長老所左右。卻不知合則兩利,分則兩敗之理。此子不是目高于頂么?那就讓他去見識一下驃騎軍的鼎鼎大名是不是虛的。羽林軍于禁雖名不顯于外,但驃騎軍的訓練模式卻盡出其手,王羽亦常以光武之馮征西比之,其麾下的兩萬羽林訓練有素,裝備jīng良,行進作戰之間。雖萬人卻如臂使指,運轉自如……”

許攸嘿然冷笑道:“騫曼一味張狂,不識進退,兩萬大軍被紀靈擋住。依然不肯退回,現在羽林主力應該已至廣昌、靈丘,嘿嘿……”

“咝!”二鮮于齊齊倒抽一口冷氣,被嚇到了。

嚇到他們的不光是于禁和羽林軍的恐怖。更可怕的是許攸的心機。

當初他提議分兵攻打飛狐要塞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而是說得天花亂墜,將其形容成了一個天大的肥缺,什么冀北空虛,羽林軍行動遲緩啊,什么西三郡屯糧無數,正在大舉向冀北輸送啦……鮮卑的頭領們差點沒為此爭破了頭。

最后在騫曼憑借身份獨占鰲頭,搶到了這個肥缺,還曾向許攸問計并致謝。誰能想到,在這個提議背后,隱藏著這么可怕的算計?騫曼這就是去送死的啊!

要不是許攸親口說出,他們根本就想不到,再看向許攸時,二人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是一種看著毒蛇一樣的神情。

“魁頭大人不算是英主,但也有不少優點,最重要的就是他能聽得進去諫言……”許攸能猜到二人的心情,但他不以為意,他這副尊榮,本來就不適合郭嘉那種孑然出塵的姿態,也不適合沮授那種鞠躬盡瘁的勞苦,亦或賈詡那種從容豁達,讓人因懼生敬才是他的特sè。

“所以,彈汗山那邊也不足為慮,在那里的都是各部的長老元勛,沒有了他們指手畫腳,對鮮卑的整合只會有益無損,何況,那幫老狐貍也不是好對付的,說不定能拼個兩敗俱傷亦未可知呢,呵呵。”

商議到了最后,已經變成了許攸的獨角戲。

鮮于輔完全不清楚,對方到底什么時候折服了魁頭,下了這么一盤大棋出來。

其實這不難理解,許攸在中原只能算是一流不滿,二流晃蕩的謀士,但在塞外,那絕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智者。

五胡亂華時代,苻堅在路邊隨便撿到個落魄的漢人書生,都成就了西秦一時的霸業呢,許攸宦海沉浮多年,經歷并謀劃了不知多少yīn謀詭計,見識和智慧,比王猛一個草根還不強多了?

“二位將軍放心,攸今rì推心置腹,將來也不會辜負二位的信任。今rì此來,所為不過三事,一則敦促二位加緊攻城,二來以實情告知,以免二位不知局勢,或有誤判,這第三么……那件事,也要倚仗二位大力,須得加緊才好!”

“那件事……”鮮于銀面泛難sè,遲疑道:“真的要做?”

“必須得做!”許攸斬釘截鐵道:“只有這樣,才能加大王羽在幽州立足的難度,同時,我等身為漢人,在草原上不可能完全受人信重,必須得有自己的班底和實力才行。何況,那趙云如果消息不夠靈通,說不定還在對彈汗山各部窮追猛打,若是沒了那些部眾,各位大人的將兵豈能安穩?”

“所以,必須得以邊塞之民代之!此事,宜早不宜遲,二位還當慎之!”

鮮于輔躬身抱拳,一臉決絕的應道:“輔受教,子遠兄請放心,此事便包在某身上。”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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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06:30:10 |只看該作者
七三一章 幽州之殤

笑聲,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帶著濃濃的殘忍與暴虐之意,響徹了整個雪原,與之相伴的是震天般的哭號聲。

李十一悄悄從樹后探出頭,只覺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似的,猛然抽緊。入目的景象,和傳說中九幽地獄實在有那么幾分相似,讓他這個沙場老兵都為之動容。

他所在的山丘不遠處,長長的人流如同剛剛解凍的冰川一般,緩緩的北向而行。人群中,有衣衫襤褸的貧民,也有長袍綸巾的書生,更多的卻是半大的孩子和女人,哭喊聲,正是從人群中傳出的。不說別的,單說這種惡劣天氣中在戶外長途跋涉,就已經夠讓人難受的了。

但人群卻有不得不繼續前進的理由,在人群四周,三五成群的騎兵仿佛窺伺羊群的惡狼一般,來回打著轉。不時將手中的皮鞭甩出去,打在空處,便是一聲令人心驚肉跳的脆響,打在人的身上,會瞬間將殘破單薄的衣衫撕爛,在肌膚上留下大片的傷痕,使得受害者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每次看到這樣一幕,騎兵都會爆發出陣陣笑聲,就像是為施暴者叫好一般。而后者也像是受到了鼓舞,加倍賣力的揮舞著皮鞭,沒頭沒腦的抽向可憐的受難者,將對方抽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直到有軍官來喝止,或者那個可憐人就此失去生機。

當然也有其他情況,比如現在……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再打他就死了,就死了啊!”一個婦人哭喊著從人群中搶出,合身撲在了那個受害者身上,仰起臉,向施暴者哀聲求告。

哀告聲并沒能引起同情,只是更加刺激了施暴者,在草原上,弱者的哀求就是任由予取予奪的表示,他毫不猶豫的揚起了鞭子,直到瞥見女子的臉,這才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騎兵翻身下馬,提著馬鞭走到女子面前,突然伸手捏住了對方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一番,然后滿意的點點頭,手向下一滑,就往女子的衣衫里探。

“你干什么!”女子開始可能是被嚇傻了,在對方做完最后一個動作之前,她才猛然驚醒似的,推開了對方的手。

“哈哈哈……”看見這一幕的騎兵又笑起來,笑聲中的意味卻與剛才不同,多了幾分譏嘲戲謔的味道,連不懂鮮卑話的漢人百姓都聽得出來:“看吶,看吶,烈力兀被他的女奴推開了,他的力氣可真夠小的。”

動手那騎兵惱羞成怒。

這冰天雪地的時節,他原本也沒有要當場施暴的打算,他只是認為對方屈服了,想看看貨色罷了,誰想對方不識好歹,竟然推他,還惹得其他人嘲笑,這就不能放縱了,否則就沒辦法嚇住其他新牧奴。

他抬腿一腳將女人踹倒,掄起鞭子就是一頓猛抽,毫無憐香惜玉之意。女人在草原上屬于財產,所以可以父子兄弟相承,各個部落之間起了沖突,一方滅掉另一方的時候,即便屠滅全族,也不會殺女人。

“啪!啪!啪……”在曠野上,皮鞭與肉體碰撞的聲響格外清晰,也格外動人心魄。

人群中有人怒目相視,更多的人卻深深的低下了頭,雖然大伙的人數遠遠多過了胡人,但現在上谷郡和代郡滿地都是胡人,即便打敗了眼前這些壞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何況,被俘虜之后,鄉鄰親戚都被打散了,和一群陌生人聯手對敵?這種事實在太難想象了。那個挨打的,保護的是自己的妻子,而那女子舍身保護的也是自己的丈夫,他們是夫妻,是家人,所以才能如此奮不顧身,其他人怎么可能愿意這么做?

女子在雪地上翻滾哀號,點點血跡落在雪上,觸目驚心,正當那烈力兀像是結束動作一樣,將馬鞭高舉過頭頂時。異變突起,腳下那個垂垂待斃的男子突然躍起,一把抱住了烈力兀,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將對方一下撲倒,掙扎不開。

一邊死命的抱著那個胡人,他一邊向正起身過來幫忙的妻子大叫:“不要管我,嬌娘,你快逃,逃啊!”

女子被嚇呆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知應該上去幫忙,還是聽丈夫的話逃走。就是這么一愣神的工夫,其他騎兵已經策馬沖了過來,她一個女子哪里又有逃的機會?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我要把你活活拖死!拖死!”烈力兀這次的臉丟得更大,氣得火冒三丈,雙目血紅,一邊奮力掙扎,一邊瞪著男子發狠。

男子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也自知無幸。

先前他挨打,不過是因為在人群中找到了妻子,想挪前幾步,和妻子走在一起,結果就被這胡人一頓暴打,現在自己干脆就是直接動了手,還能指望對方憐憫嗎?

他最后看了一眼愛妻,眼中竟有決絕之意,猛一低頭,他像是突然化身成為了猛獸,竟是一口咬在了烈力兀的咽喉上。

“啊!”烈力兀吃疼,嘶聲狂叫,兩腳的皮靴將雪地下面的凍土都犁出了兩道深溝。眾人齊聲驚呼,胡騎更是加速沖了上來,想要解救同伴。那呆站著的女子陡然驚醒般,轉身向山丘方向奔逃,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噗!噗!噗!”

胡騎的騎術確實了得,對著在地上不停翻滾的目標,依然能在馬上揮刀,并準確的斬中了拼死護妻的男子背后,連中三刀,男子失去了最后的生機,但牙齒卻依然緊緊的咬合著,死也不肯松開,直到胡騎下馬用刀子撬,這才撬開,但他們的同伴卻已經氣息奄奄了。

“混蛋!”騎兵頭目大怒,掄著馬鞭將地上的雪抽得亂飛,放聲咆哮:“追!把那個女的給我追回來,我要讓全營的勇士來對付她,讓那些漢狗知道害怕!”

用不著他說,惡狼們也不可能放棄嘴邊的獵物,早有兩騎縱馬追了上去。人哪里跑得過馬,那女子逃跑的時機雖然很好,但眼見著就被迎頭趕上。

兩個小山一樣的騎兵從左右靠了上去,隱隱將那女子較小的身形夾在中間,單看這情景,就夠讓然揪心的了。

“十一兄!”千鈞一發之際,李十一聽到背后傳來沐汪的低聲怒喝。

他知道同僚的意思,將乃軍之膽,泰山小霸王帶出來的兵,自然也有一股子無畏生死,快意恩仇的勁頭。雖然他們這一行人的任務是偵查和送信,但順手殺幾個胡兵也是小菜一碟。這樣做雖然會給后面的路程帶來不小的麻煩,但遇上了不管……

用主公的話來說,會念頭不通達,引起很嚴重的后果。

李十一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復,他從背上摘下彎弓,從腰間抽出長箭,長箭的鋒矢閃爍著奪目的寒芒!

眼看追上女子,再一帶馬韁就能追上,兩名胡騎卻放緩了馬速,好整以暇的掄起了馬鞭。

“嗚……啪……嗤!”馬鞭掄圓,發出了凄厲的破風聲,然后猛然加速,重重的抽在女子身上,然后再順勢一卷,從女子身上卷下一大幅衣裳,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膚。

“嗚哇!”

“嗷!嗷!”

遠近之間,但凡看到此景的胡人,都大聲的嚎叫起來,既是為同伴叫好,也是因為野獸的本性發作,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宣泄。兩名騎兵越發得意,各自揮舞著鞭子,一人一鞭,轉眼間竟將那女子上半身的衣服盡數撕毀。

沐汪看得睚眥俱裂,卻遲遲不見李十一的號令,他十分不解:胡騎總共有十幾個,但自己這邊也有八個人,一對二,沒什么可怕的,明明弓都亮出來了,為何遲遲不動手呢?

正焦躁間,他看到李十一輕手輕腳的放下弓,從懷中取出了匕首,然后向自己的打了個手勢,指向處,正是那女子直線奔逃下去,最終會到達的地方——樹林邊緣。

沐汪恍然大悟,自己這位上司打的分明是將胡騎一網打盡的主意,比自己的胃口可大多了!不過這樣更好,正中自己的下懷!

他朝背后打個手勢,示意其他人尋機以弓箭掩護,自己摸出匕首,悄聲無息的跟在了李十一身后。他們穿的外袍是兩面的,一面是土黃色,另一面是白色,專為邊塞偵查之用,隱蔽性相當好,再加上他二人訓練有素的動作,完全沒被那兩名yu火攻心的胡騎發現。

等他們到了樹林邊緣,那女子也到了。

這可憐的女人受了太多的刺激,似乎已經迷了心志,被兩名胡騎這般虐打,卻始終沒倒地,也沒出聲哀求,而是就那么咬牙堅持著沖進了樹林,就像是知道這里有救星似的。

她當然不可能知道李十一等人的存在,說到底,她也只是不想丈夫的犧牲白費,所以才死命堅持的。只是,在樹林外的所有人看來,她的努力終究只是徒勞,那兩名胡騎只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罷了。

冬天的樹林雖然稀疏得多,但戰馬進入還是很麻煩,兩名胡騎知道游戲玩不下去了,翻身下馬,哈哈大笑著幾步追上,伸出大手,向眼前的胴體抓去,想著要不要干脆就在這里發泄一下呢?

不是他們不顧場合,實在是一起,有些渾然忘我了。

然而,這個問題他們至死也沒能想通,因為就在他們的手抓到目標之前,身后風聲微動,緊接著喉頭一涼,然后世間的一切就離他們而去了,留下的唯有無邊的痛楚和黑暗。

伸出去的手努力的想抓住些什么,最終變成幾下無意義的抽搐,死前最后感知到的,唯有一聲低喝:“上箭!一個不留,全部殺光!”

“喏!”低沉的回應聲中,殺氣滿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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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06:30:36 |只看該作者
七三二章 漢軍威武

兩名胡兵入林之初,外面的胡騎還在大聲叫囂,給那兩個人鼓勁——這么冷的天,就算是要發泄獸欲,也需要很大的勇氣,眼看那倆人有這個意思,眾人豈有不跟著起哄的道理?
等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胡騎們漸漸察覺出不對勁了。

還是那個道理,這么冷的天,就算被撩撥起了興致,也不可能大戰個三百回合,冷啊!不小心連下巴都有可能凍掉,何況更脆弱的東西?

再說,就算那兩個不怕死的興致高漲,可以逆天行事,那林子里不可能死沉沉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吧?那女子只要沒死,就應該有聲音發出來,要知道,草原人干這事兒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女人的慘叫,這會讓他們很有成就感。

“哈勃,拉桑,你們湊上去探探,小心點。”彎刀回鞘,頭目擎起了彎弓,一臉凝重的點了兩個手下的名字。待兩名先哨應命向前探查時,他又在背后悄聲無息的打了個手勢。

同部族的胡騎,彼此之間還是很有默契的,這是在游獵生涯中培養出來的,見到手勢,眾胡當即心領神會,各自取下弓,結成了一個很大的半包圍陣勢,遠遠的綴在兩名先哨身后。

這是牧人們很喜歡用的戰法,以誘餌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等敵人現身攻擊,誘餌全力防御,由后面的伏擊者發動攻擊,若是發現敵人太強,就舍棄誘餌,四散而逃。

在狩獵和對中原的襲擾中,這戰法都屢建奇功,當年檀石槐的北疆大捷,就是用這種方法取得的。漢軍一開始還保持著足夠的謹慎,但連續吞下七八個誘餌之后,他們就變得大膽了不少,最后終于被檀石槐抓住機會,一舉圍殲。

現在,頭目倒沒指望復制檀石槐的輝煌戰績,他只想先弄清楚樹林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一個弱女子,不可能對付得了兩個如狼似虎的騎兵,樹林里很可能藏了什么人!可能是漢軍的斥候,也有可能是自發反抗鮮卑大軍的鄉兵義勇,還有可能是……

頭目額頭上,冷汗涔涔淌下。

他不擔心前兩者,無論是斥候還是鄉勇,人數都有限,不會主動招惹比自身強的敵人,現在他這里有十幾個騎兵,實力不可能比那些人差。讓他感到恐懼的,是傳說中的疾風騎兵!

那支惡魔一樣的騎兵,來去如風,神出鬼沒,大軍取得居庸大捷后,一度曾在上谷境內圍殺過對方。然而,在數萬大軍,幾十萬部眾的圍追堵截之下,那支騎兵竟是進退自如,連馬尾都沒讓鮮卑人撈到一根。

騫曼大人對飛狐要塞的攻勢,未嘗沒有堵住對方后路,待其糧盡箭絕時再予以圍殺的意圖,為此他還向那位有鬼神莫測之能的子遠先生請教過。

結果誰也沒想到,對方壓根就沒退回冀州的意思,而是虛晃一槍,直接跑去了彈汗山,一口氣屠滅了十幾個大小部落,都是各大人的嫡系!

現在代郡主力和彈汗山的消息往來已經斷絕,誰也不知道那邊怎么樣了,萬一那個趙云已經盡屠了彈汗山,又轉身殺回來了,自己剛好撞上了他的先頭部隊……

汗水一路淌下,連滴水成冰的天氣都無法阻止,一直淌到到了胡騎頭目的眼角,使得他的視線瞬間有些模糊。

就在這時,異變陡起!

只見掛滿冰雪的松枝一陣輕晃,七八個身披白色斗篷的漢軍陡然現身,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一個個都是殺氣騰騰,手中的長弓已然拉成了滿月!

兩個誘餌反應最快,齊齊大叫一聲,一個側翻,直接將身體藏到了戰馬身后,并做好了隨時脫離戰馬,滾向雪地的準備。

伏擊的胡騎則是毫不猶豫的拉開彎弓,縱馬而前,連視野被汗水遮住的頭目,也做著同樣的動作。雖然對方出現的方式很突兀,但這個戰術他們演練過何止幾十次?已經完全變成了本能反應。他們要趁著敵人攻擊誘餌,殺傷敵人!

遠處圍觀的漢民則混亂起來,有人想趁機逃跑,卻不知該往哪里去,有人高聲大呼,向提醒漢軍小心,更多的人直接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這個時候出現的漢軍,無疑是從天而降的救星,但看這陣勢,救星們連自己都救不了。轉瞬之間,他們心里經歷了難以言表的大喜大悲。

“風!”漢軍特有的號令聲依然堅定而沉穩,八具強弓整齊劃一的發出了怒吼,弓弦相處,鋒利的箭矢卷著強風,呼嘯而至!

慘呼聲連響,八箭只有兩箭走空,其余六支長箭分別命中了目標,其中兩箭更是精準無比的一箭封喉,中箭的胡騎連哼都沒哼一聲,就丟下弓箭,歪歪斜斜的栽落馬下。

很顯然,在兩名誘餌身上,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戰績,漢軍的目標不是誘餌,而是胡騎的后續部隊!

也正是聽到了身邊傳出的慘叫聲,胡騎頭目才驚覺,他們現在面對的是漢軍,而不是漢民。前者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后者毫無組織,抵抗的武器也不過獵弓柴刀。

他的戰術執行得很完美,準確的估算過距離,在敵人現身之前,可以保證攻擊部隊處于弓箭射程之外,只有敵人發動攻擊的時候,才會驟然加速,沖進弓箭射程之內,發動反擊。

但他忽略了,漢軍的雕弓,和他們手里的彎弓完全不是一碼事。只要是按照軍中明文規定的標準制出來的漢弓,其射程和殺傷力,就遠在草原彎弓之上!

第一個照面,就是二死四傷,而他們現在還沒沖進八十步的有效射程!胡騎們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頭目,無疑是在請示是戰還是退。

頭目死死咬著牙,有可能的話,他也想逃。

面前的漢軍不但箭術高,裝備好,而且對牧人們的戰法也很有了解,識破了自己的戰術,并將計就計的發動了第一輪突襲。光是已經現身的這八個人,他就已經沒有勝算了,那片樹林中,松濤陣陣,白雪皚皚,誰知道還隱藏著多少伏兵?

可他沒法退,戰馬已經沖起來了,就算他對自己的騎術再怎么有自信,也不敢在敵人弓箭的覆蓋下做減速、轉身這種高難度動作,那純粹就是活靶子,等不到轉過身,十幾個騎兵就得死傷過半,也許更多也未可知。

要知道,第一輪射擊中,對方對付的可是移動目標,勒馬轉身時,騎兵就是固定目標,以對方精湛箭術,只消兩輪攻擊,自己這邊就全軍覆滅了啊!

“沖!沖上去!漢人就是弓弩厲害,殺了他們,那些寶弓就都是大家的!”他嘶聲狂呼,用腳瘋狂的踢著馬腹,將馬速催動到了極致。

“嗷……嗷!”胡騎的血性被激發了出來,他們干脆拋下弓箭,揮舞著彎刀,向狼一樣嚎叫著,發動了決死沖鋒。

不過七八十步的距離而已,漢軍頂多再發兩輪箭,就算能取得跟之前一樣的戰果,自己這邊的人數依然占上風,很簡單的算法,不是嗎?

進入肉搏戰,孱弱的漢人豈是草原勇士的對手?連大名鼎鼎的白馬將軍不也倒在了草原健兒的馬蹄之下嗎?

“來啊,來啊!就是這樣,殺得才爽快!”另一名斥候副隊長黃澤哈哈大笑,左手擎弓,右手在腰間一抹,直接用四指夾了三支箭出來,然后用彈琵琶一樣的動作,在弓弦上一陣急撥,三支勁箭首尾相連的呼嘯射出,竟是使出了連珠箭的絕技!

此人是黃忠的侄子,在箭術方面本來就頗有天賦,得到黃忠親身指點后,進境更是一日千里。到了現在,即便在高手如云的斥候隊中,他的箭術都是數一數二的,連校尉李十一和獵戶出身的沐汪都只能甘拜下風。

輪精準度,三人相差仿佛,但這手連珠箭的本事,另外那二位就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了。

斥候隊是尖兵,但終究還是以收集情報,傳遞信息為主,即便戰斗,也是能伏擊就伏擊,能偷襲就偷襲,很少會陷入面對面的激戰。加入斥候隊之后,黃澤一直覺得有些憋悶,今天恰逢其會,倒是得到了個充分的宣泄機會。

雪原沸騰起來,戰馬狂奔掀起了漫天的雪塵,仿佛平地間卷起了龍卷風,人叫馬嘶的聲音不絕于耳,不時會傳來一聲轟然大響,那是人仰馬翻時鬧出來的動靜。

場面慘烈之極,也振奮人心之極,遠處觀戰的人群中,想逃的人停下了腳步,愕然相望;示警的人開始大聲歡呼,驚呆的人被身邊傳來的歡呼聲所驚醒,也加入了歡呼的行列。

“威武!漢軍威武!”

“殺啊,殺光這些胡狗!”

交戰的雙方并未受到歡呼聲的影響,漢弓雖強,胡騎也快,兩隊人轉眼間就結束了一面倒的遠程交鋒,進入了刀刀見血的肉搏戰!

這一刻,他們的眼中只有對方!

雖然只是連戰役都算不上,在數十萬人級別的大戰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一場戰斗,但雙方賭上的卻是各自代表著的榮譽與信念。

文明的強大,與野蠻的瘋狂,在刀鋒閃爍間,在鮮血飛濺間,展開了最直接的較量。

肉搏戰開始的一剎那,是八對十……很快有人倒下,有人找到了新的對手……八對九……七對八……六對六……五對四……

當支撐到最后的胡人頭目被亂刀砍成肉醬時,漢軍還有四人傲立。

“漢軍威武!”

這一刻,雪原上的歡呼聲也達到了頂點,響徹了邊塞的群山曠野之間;

這一刻,山在回應;

這一刻,水也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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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三章 任務與情報

“你是說,現在上谷的局勢已經失控,胡人果然是要退了?”李十一皺起了眉頭。
戰后的整理工作正在進行之中,他這一行人主要的任務不是偵查,更不是交戰,而是設法與羽林、疾風兩路人馬取得聯系。

要不是胡人太過殘忍,這一戰本來也不會發生李十一雖然是王羽嫡系中的嫡系,但他的性格遠不似王羽那么霸氣,反倒和于禁有幾分神似如今上谷、代郡兩地到處都是差不多的情形,他們若是每次都要干涉,就算不考慮最后會剩下幾個人,但任務肯定是沒的完戍了。

這一戰雖然是大勝,但還是當場戰死一人,還有一個受了重傷,很可能撐過去的,若是能及時送回薊縣,由華佗、張寧救治應該問題不大,可現在

李十一搖了搖頭,暗罵再己太沖動了另外幾人多少都受了點傷,只有一直被眾人掩護在背后的狙擊手黃澤毫發無損。

斥候隊在小規棋對戰中的素質,只有隱霧軍或可一比,他們專精的就是這個那胡騎頭目自以為高明的誘餌伏殺陣型,在李十一看來,跟小孩子的把戲也差不多。

等肉搏戰開打后,一窩蜂沖上來的胡騎怎么也沒想到,就這么一場小的沒法再小的戰斗,漢軍迎戰的陣型居然是遠近結合的,有戰術,有陣型!

黃澤持弓游走于戰團之間,一柄雕弓之下,至少有胡人的五條人命!漢軍能以寡敵眾,最終還獲得大勝,陣型和戰法的效應絕對功不可沒。

清點損失,打掃戰場用的時間并不長,李十一時時不忘斥候的職責,不是戰斗,而是收集情報。胡人雖然沒有活口,但從難民口中還是能得到些有價值的東西

負責與難民接觸的是黃澤,黃忠的這個從子除了箭術高超之外,協調能力也不錯,因為相貌俊朗,所以親和力也很高。

此刻他正將詢問到的消息說與李十一:“挾裹漢民出關的計劃,是大戰開始前就有布置的,當時鮮于輔等人在各地散布消息說主公對胡人深惡痛絕,但凡是有胡人血統的,都在清除之列,所以……“

“所以幽咐的民間才對我軍如此敵視,反而為鮮卑人提供了諸多支持?”

“正是。”黃澤點點頭,續道:“居庸之戰后,鮮卑人覺得形勢有利,做了定居的打算所以計劃被擱置了最近我軍連戰連勝,捷報連傳對了,子龍將軍奔襲彈汗山,文則將軍兵出飛狐道,在馬蹄梁大破騫曼部的消息都已徑得到了證實…”

“難怪胡人突然發枉,一邊猛攻居庸城同時還將半個幽州都攪得天怒人怨的,果然是有些緣故的。”李十一微微頷首與這些情報加以印證,之前胡人略有些不自然的舉動,就變得很容易理解了。

飛狐道并非天然的通道,而是勤勞智慧的華夏人在發現了太行山的這個豁口后,利用自然峽谷河道的原有走向及形態,開鑿并整修后,逐慚開辟出來的道路。

馬蹄梁,就是飛狐道北出口所在的一處險要,雖然李十一還不清楚,于禁和騫曼的戰斗是如何從靈丘、廣昌,一路打到北出口的但毋庸置疑的是,于禁的主力趕到后飛狐道的戰役已徑個面逆轉,王羽構建的圍殲網已然呼之欲出了。

鮮卑人囂張了這么久,但終究還是沒膽子和青咐軍進行主力會戰,此刻當然會急。

“鮮于輔等人原先對邊民說的,都是去留自愿,這些日子大伙雖然被胡人禍害得夠嗆,但想看這些畜生很快會走,又沒處可逃,所以就忍著了,還有人幫胡人獻糧送情抽…之前出關的弟兄,有好幾撥就是折在這些敗類手中的。”

黃澤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恃恨,漢軍斥候被自家百姓出賣,死在胡虜刀下,沒有比這更令人不爽的消息了。帶著恨意,他看向先前那個被殘害的女子,眼中沒了憐憫,反而多了一絲饑諷之意:“那個女人”

他脊哼道:“她男人原來就是干這個的,本來以為能保得平安,結果,他們完個就沒搞幢,胡虜可不是人,至少不能用人的道理來衡量,有好處的時候,他們可以很熱情,很豪爽,沒好處翻臉的時候,他可不記得昔日的恩義,要不怎么說,是野蠻人呢?對他們好,還不及養條淌呢。”

“算了。”李十一循指瞥一眼,然后擺擺手。

那女子身上裹著他的大氅,呆呆的靠在枯樹下,神情象死人一眼,眼神空洞無神,若不是身體還有輕微的顫動,說是死人也有人信。

“已徑落難如此,他們想必也知道錯了。身為小民,如同草芥一般,在亂世掙扎求存,原本就有很多不得已,在危難時刻,沒人保護他們,又怎能怪罪他們不擇手段呢?黃兄弟,你也不要太過茍責了。”

“嗯。”黃澤悶悶的應了一聲,恃恨還未盡消,但心氣卻是平了。

的確,如果是青卅人這么干,直接斥之為狼心狗肺,人人得而誅之并不為過,主公以國士之禮對待每一個人,就算不是每個人都能以國士報之,也沒有道理倒戈相向!可幽忖百…“

不到幽村,就不知道他們有多苦

一方面要忍受官府的壓榨,劉虞素有愛民之名,但他愛的‘民,不是草民,而是豪強大戶。幽忖雖然遠在邊塞,但制度和大漢其他地方是一樣的,輿論氟都掌握在豪強世家手中,只要對他們優容,輿論就會清一色的偏向執政者。

所以,漢靈帝的名聲才那么差。賣官鬻爵,那可是對世家豪強吃拿卡要,干出這種事的皇帝,名聲能不差嗎?

因此,幽咐的草民雖然有個青天大老爺,但過的日子依然很悲催。而且,他們面對的威脅還不止這樣,在邊軍裁撤之后,年年入寇的胡人就戍了抨之不去的噩夢。

雖然有公孫瓚這位白馬將軍馬不停蹄的東征西討,但幽村那么大公孫瓚手下只有那么點兵,顧東就顧不得西,后來他又跑去冀忖爭天下了,幽忖百姓還能有什么指望?

通胡,固然有鮮于輔、劉虞那種為了氟勢而通的也有閻柔這種當奴隸當久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發作,天生親近胡人的賤骨頭但同樣有許多人是被逼無奈,被世道和朝廷逼良為娼的去通胡。

很顯然,這對夫妻就屬于這種情況

當胡人發現形勢急轉直下,開始為自身籌謀時,他們毫不猶豫的拋棄了這些可憐人,將其當做財產和牲畜來處置。

這些血淚背后蘊含著的故事和道理,確實耐人尋味。

“行了,別琢磨了黃兄弟你又不打算去書院做教習,琢磨這些煮化世人的大道理做什么?暫且記下這些事,回頭報給蔡中郎,讓他老人家想辦法怎么總結道理,宣之于眾吧。”

眼見氣氛變得有些沉悶,李十一拍拍年輕同僚的肩膀朗聲笑道:“按熊原計劃,咱們就在這里分開,沐兄去馬城尋子龍將軍,黃兄弟與某南下,去和文則將軍匯合受傷的兄弟趕回薊縣,將這里的情況報之與主公知道”

“那這些人怎么辦?”沐汪聞聲走了過來,聽完后,指著黑壓壓的人群問道。

“咱們只有七個人,有任務在身,還要照顧受傷的兄弟…”李十一越說聲音越低,四下里都是胡騎在游走,放著不管這些人也沒處可逃,被抓住后說不定還會因為今天這仗被報復,會很慘。

可是他又能怎乒辦呢?他只是個斥候隊長,小小的校尉,武藝、智謀都不過中人之姿,又哪里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他搖搖頭,嘆口氣道:“盡量多留點武器給他們,胡人的戰馬也留下,讓他們自求多福吧”

斥候們盡皆默然。

留給他們武器也沒用,一盤散沙的幾百個人,只要遇到十幾個胡騎就是死路一條了。除非能給他們找個堡壘之類的地方安身,那樣的話他們就有了和更多的敵人對抗的能力,可這節骨眼上,上哪兒找這種地方去?

“我留下!”黃澤突然說道。

“你留下?”李豐一被嚇了一跳。

“我留下!”黃澤肯定的點頭,沉聲說道:“邊民不是沒有對抗胡人的勇氣,只是沒人將他們組織起來罷了,當初子義將軍在清河不是也這么干過嗎?我也想試試”

“可如”李十一犯愁了,敵后作戰可不是什么輕巧差事,即便以太史慈之勇,當初也搞得九死一生,個靠趙云及時趕到黃澤雖然也有些本領,但比太史惹還是差得太多,何況面對的對手也不一樣,胡騎的機動力可比張揚、曹仁的大軍高多了。

“沒關系,和子義將軍不同,我只是以救人,躲避敵人為主,不會和胡騎正面對抗,沒那么危險。何況,胡騎正準備撤退,不可能在我身上花太大力氣,也沒有那么多時間雖然不是我青忖轄下,但也是漢家子民,總不能看著不管吧?”

“也罷,那你就多加珍重吧。”李十一想想,這也是個辦法,反正于禁已徑差不多打進代郡了,此地是潘縣附近,黃澤的確不用堅持太久。

他的伯父黃忠就是個崇尚仁義的人,黃澤的箭術和信念都是一脈相傳,讓他拋棄這些難民獨自上路,也確實不太可能。

“珍重!”黃澤抱拳告辭,將大弓背在背上,轉身朝人群走去

李十一等人盯著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也俱都轉身,準備出發去完戍自己的任務。就在這時,那一直呆坐的女子突然伸手扯住了沐汪的披風,尖聲叫道:“不能去,不能去啊!彈汗山那里有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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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四章 馬蹄梁慘案

飛狐陘,是太行八陘中最為險要的一條通道。全長四十余里,貫穿山梁南北,兩旁奇峰陡起,怪崖懸空,最寬處不過七八十步,最窄處只能供兩名成人并肩而行。
然而,若有人沉浸于沿途的奇石、山梁不能自拔,那么,當他行至中途時,肯定會被突然出現的那片萬里谷川,浩無際涯的壯麗景色嚇上一大跳。

這里,就是在后世有空中草原之稱的馬蹄梁。

蒼茫、雄渾、偉岸、壯闊……人們會用自己所知的所有類似詞匯,來形容這個鬼斧神工的存在。

不過,和飛狐道這個兵家必爭之地一樣,在志在爭雄的武將們的眼中,這里最大的優點就是地勢開闊,可以展開大兵團作戰,是個理想的戰場。

來自塞外和大河之畔的兩支大軍,已經在這里連續激戰了三個晝夜。

此刻,騫曼的心情和開戰之前,卻有如天差地別一般。

憑良心說,許攸對他的評語并不完全正確,他雖年輕氣盛,但還是很能聽得進去意見的。實際上,他不聽也不行,族中的大權都在長堊老們的手中,就算他有一意孤行的魄力和莽撞,在沒有長堊老們許可的情況下,族人們也不會聽他的。

在靈丘、廣昌戰線受挫后,意識到羽林軍主力到來,戰機已經不復存在,騫曼當機立斷的下令撤退。可沒想到的是,不依不饒的變成了羽林軍。

騫曼的部隊雖然是騎兵,但飛狐道的險要限制了胡騎的機動力,反倒是以步卒為主的羽林軍進兵速度更快些。

開始騫曼還沒怎么在意,結果走出沒十里地,他就發現不對了,羽林軍的銜尾追殺,效率超出了他的想象。

漢軍的主將將地勢利用到了極致除了在峽谷山梁中追擊的本隊之外,他分出不少小股部隊,帶著弓弩投槍攀上了兩側的山梁——騫曼至今都無法理解,這么陡峭的山梁那些漢軍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如果他有機會向于禁當面詢問,后者會告訴他,這些都是新兵,在冀北入伍不久的當地人。本來是打算當做向導和輔兵使用的,結果追擊開始后這些人發現兵力施展不開,便開始毛遂自薦得到了于禁的許可后,上了山。

在展不開兵力的山地之中這些步兵就是噩夢般的存在。

平時倒還無妨每到特別狹窄的通道,需要后隊原地結陣抵抗,為大軍通過爭取時間的時候,從頭頂雨點般砸下來的標槍和箭矢,就會和排成密集陣型的長矛手形成立體式的攻勢將胡騎殺得血流成河。

騫曼和他的族人,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再次驗證了騎兵跑起來就是神,跑不起來就是渣的真理。

撤退進行到飛狐道中段時,騫曼終于忍無可忍了。路程走了一半,兩萬多騎兵已經傷亡了超過一成,比強攻靈丘不下的損失還大。照這個勢頭逃下去等撤出飛狐道的時候,光是斷后就得付出將近五千騎的代價!這怎么可以?

要知道這些騎兵可是他恢復父祖光榮,重掌草原霸權的本錢,在戰爭中損失固然難免,可就這么毫無收益的,被人窩囊的追殺至死,那就沒法忍了。

族中長堊老的意見和他一致,認為追擊而來的羽林軍都是步卒,在山地中更能發揮出戰力,在平原上陣列而戰,就不可能是草原勇士的對手了。畢竟他們全軍都是騎兵,人數接近騎兵和步兵在平原上作戰,勝負還有懸念嗎?

青州軍很強,但應該是強在騎兵上,無論是鐵騎還是輕騎,都有非同一般的力量。步兵要是也那么強,未免就太過逆天了吧?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們就算有這個心思,也找不到地方,而在飛狐道,卻仿佛天造地設一般,有著馬蹄梁這樣一個奇跡般的存在。

于是,騫曼部的兩萬胡騎踏上高原,轉身列陣,準備在這個長生天為他的子民們開辟出來的戰場上報仇雪恨!

另一邊,得到幽州急報的于禁本就是來打仗殺人的,先前的追擊也只是無奈而為之,他也巴不得和騫曼來一場大型會戰,盡快清除北上的障礙呢。

一場激戰就此爆發。

戰事一展開,于禁很快就松了口氣,因為他發現名震天下的胡騎也不過如此。羽林軍對付騎兵沒麴義的先登死士那么專業,但累積的經驗、心得也不少,平時也都是以驃騎軍的兩支友軍為對手訓練的。

和青州騎兵相比,胡騎的沖擊力遠不如烈火鐵騎。只有最開始趁著羽林軍登上高原,立足未穩時才造成了一定的麻煩,等羽林軍穩住陣腳之后,他們也只有在鐵壁前頭破血流的份兒了。

而胡騎的攻擊方式又沒有疾風騎兵那么變幻莫測,他們雖然也會騎射,但他們的弓箭卻過于綿軟無力,最大射程不過八十步,有效殺傷須得在五十步之內,這種騎射能給武裝到牙齒的羽林軍造成多大堊麻煩呢?

胡騎自己也知道裝備上的弱點,所以,他們采取的是一窩蜂猛沖的陣型,即后世很有名的豬突戰法——象野豬一樣橫沖直撞,不是沖垮對手,就是和家豬一樣,任由宰割。

騫曼軍的狀況,自然是后者。

對此,騫曼只能用兩眼發直,目瞪口呆來回應。

羽林軍的防御不是一味的依靠長矛,長矛其實是最后一道防線,當胡騎發起沖鋒的時候,率先迎接他們的是密集的箭雨。

羽林軍的弓箭手也是黃忠訓練出來的,他們的拿手絕活不是百步穿楊,而是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將最多的羽箭射到武將的指定區域內。

這個標準聽起來令人費解,沒有百步穿楊那么拉風,但對騫曼對此卻有著極為深刻的體會。如果拿著同樣的弓箭,一個箭術高超草原勇士也許可以接連勝過十個漢軍弓箭手,然而,在弓箭手超過百數之后,漢軍弓箭手可以輕易擊敗同樣數量的草原勇士。

這是華夏的兵法家們,千錘百煉出來的精湛戰法,遠非單靠血勇和蠻力的野蠻人所能比擬。

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為將者不可能有時間為每名弓箭手指定目標。所以,他會判斷敵軍與自己之間的大概距離,然后讓麾下士兵將羽箭都射到那個距離上。幾百支羽箭鋪天蓋地的砸下去,壓根兒不需要準確,憑著密集程度也能讓敵人無處遁逃。

騫曼軍的豬突沖鋒,首先迎接的就是密集箭陣的洗禮。

箭陣后面是投槍。

身為宿將,于禁對于交戰距離非常敏感,羽林軍也是驃騎六軍中最全面的一支軍堊隊,除了步兵天生的行軍速度緩慢之外,羽林軍沒有特別突出的優勢,但同樣沒有任何短板。

箭陣是遠距離攻擊,投槍則是中距攻擊,為的就是彌補箭陣和長矛之間的空隙。

有了投槍陣的存在,羽林軍的弓箭手就不需要一直調整射距,只要全力以赴的在百步左右的距離上,制造出一條死亡地帶就可以了。

投槍沒有弓箭的速度和密集度,但威力卻遠遠超過,若是被呼嘯而來的投槍正面命中,胡騎會連人帶馬的被釘在地上,騎盾什么的完全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連續闖過箭陣和投槍陣之后,胡騎的豬突陣差不多已經變成撒星陣了,面對密集的長矛陣,就算他們個個都是視死如歸的勇士,以命換命的強沖,也不可能沖得開。

令他們絕望的是,他們連這個視死如歸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在投槍之后,他們要面對的是盾陣,和隱身于盾陣后面的強弩手。

弩手負責的是精準射擊,身前有盾陣,身后有長矛,身邊還有幫忙裝填的輔兵,他們可以好整以暇的瞄準、射擊,比訓練的時候還要輕松寫意——訓練時,弩矢是需要自己裝填的。

第一天的激戰,就在胡騎猛沖,漢軍防御中落下帷幕,騫曼軍血流成河,羽林軍卻近乎毫發無傷。馬蹄梁的面積很大,足有三十六平方公里,但對于四萬人規模的大戰來說,也就是勉勉強強夠用。

在這里,胡騎使不出來最擅長的機動作戰、迂回包抄,在漢軍的精良裝備前,自然只有被屠殺的份兒。

第二天,胡騎開始轉入防御,同時騫曼也連修數封血書,向上谷郡的主力大軍告急求援。

結果援兵沒看到,倒是見識了羽林軍的第二種戰法——整體推進的壓迫式進攻。攻擊序列不變,但整個大軍會保持一個均勻的速度,緩緩向前推進。

胡騎不反擊,羽林軍就一直推進到胡騎陣列八十步左右的距離上,用強弓勁弩,大量殺傷缺少盾牌和鐵甲的胡騎。胡騎若忍不住傷亡,發動反擊,第一天的戰況就會重演。

騫曼和他的長堊老們從來沒和漢軍的正規部隊打過交道,做夢都想象不出,就是一個步兵陣列戰,敵將竟然能搞出這么多名堂出來。最要命的是,他們看得懂,也知道厲害所在,偏偏就對付不了,只能節節后退,將戰線越退越深!

等戰事進行到了第三天,騫曼軍已經傷亡近半,只剩下一萬出頭的騎兵,連垂死掙扎都快掙扎不動了,而唯一有可能解救他們的,只有不太可能出現的援軍。

騫曼絕望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舍棄五千騎,一口氣跑出這要命的飛狐道呢。準確的說,自己壓根就不應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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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五章 天心厭胡

李十一趕到戰場時,馬蹄梁的這場戰斗,或者說屠殺已經進行到了第四天。戰場上慘烈的景象,看得他頭皮一陣發麻。

倒不是他沒見過比這更慘的,當年在高唐的那場大戰可是十萬人級別的,光是死在戰場上的人,就比馬蹄梁之戰兩軍加起來還要多。特別是失去斗志后,被王羽下令鐵血屠殺的那些匈奴人,真是要怎么凄慘,就有多凄慘。

他之所以會對眼前的景象動容,實在是戰局太出乎他事先的預料了。他想到羽林軍會贏,也知道羽林軍贏了,可他怎么也沒想到,于禁竟然把仗打成了這樣!

遠山連綿之間,山梁為皚皚白雪覆蓋著,偶爾露出一點青黑,仔細看時,能看到松柏的挺拔,很美麗的景sè。

但此刻,雪原上到處都是斑斑點點,人馬尸體散布得到處都是,很多人至死還和戰馬抱在一起。仔細觀察才發現,讓他們緊密相連的往往是一根投槍,亦或數支長箭。

鮮血已經凝固成了青黑sè,覆蓋在白雪上,連成了片,仿佛幽冥之門曾在這里洞開過,來自幽冥黃泉的業火曾將這里焚燒。

在層層疊疊的尸體后面,萬余鮮卑士兵畏畏縮縮的擠成一團,臉上全沒有一路行來所見的那些牧人臉上的囂張和殘忍。哪里還有威震大漠的鮮卑勇士的半分榮耀?完全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這一刻,李十一深切體會到了主公對胡族的評價……

得勢時,xìng狠如狼;

偷襲時,狡猾如狐;

翻臉時,無情如狽;

失勢時,怯懦如鼠!

在中原爭雄雖然也會遇到很多敵人。其中可能也有如胡虜一般卑怯的,但必須得說,和有信念的敵人對戰,比對付胡族艱難很多,同時也輕松許多。

艱難當然是因為那些敵人手段多,見識高,很多時候,勝負不取決于運籌,只能依靠勇氣。而胡族就沒那么麻煩了。青州軍畢竟不是缺少補給的并州、幽州邊軍,完全可以利用裝備和軍略上的優勢,壓制胡族。

輕松則是在戰勝對手之后的心情,當初河北大戰,雖然贏得淋漓暢快。但沮授自刎相殉的氣節,文丑、高覽死戰不降的壯烈,即便身處勝利者一方,心情也會變得沉重。而殺胡虜呢?哪怕是殺俘,也是那么的心曠神怡,輕松寫意。

“……今天發動總攻,徹底消滅騫曼部!”思忖間。忽然聽到了久違而熟悉的話語聲,李十一這才驚覺,原來已經到了中軍帳外。

于禁前面說了什么,他沒聽見。也不在意,于禁的風格就是言簡意賅,不會有太多的修飾詞,也別想看到他訓話后。部將們熱血沸騰,大叫大吼的場景。

“得令!”果不其然。鐵甲鏗鏘聲中,眾將轟然應命,卻沒有多少張揚氣勢,反倒各個都顯得沉穩異常,而于禁的命令,分明就是全殲敵軍,應該很激蕩人心才對啊。

羽林眾將魚貫而出,最后出來的是紀靈,這名新加入不久的副將頭上裹著塊白布,看起來是受了傷的樣子,不過,jīng神狀態倒是很好,看他和同僚笑談的神情,應該已經很好的融入新團隊了。

“十一?”看到李十一,紀靈微微有些詫異,“你怎么來了?難道是……”他拍拍后腦勺,咧嘴笑道:“主公真是神機妙算啊。”

“主公沒明說,但我想,以文則將軍的xìng情,在飛狐道這種地方,肯定不會任由胡虜來去自如的,所以就往這邊探一探。”李十一笑答道,他當然不會明說,若是于禁現在還在靈丘或廣昌,那他去不去傳令,意義就不大了。

步兵的戰力一定比騎兵差,這是個謬論,但步兵的機動力比騎兵差,卻是再正確不過的真理。他和沐汪等人,是在單經求援那天連夜出發的,趕到馬蹄梁已經用了兩天。

按照單經的說法,居庸城應該撐不過五天,也就是說,要救公孫瓚,還剩下了三天時間。就算于禁今天就徹底解決騫曼,兼程趕往戰場,應該也是來不及救人的,若是還在靈丘城,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看出李十一神情不對,紀靈向一同出帳的同僚告了聲罪,然后扯著李十一,正要問問詳情,卻見帳門一掀,一身戎裝的于禁緩步而出。

“文則將軍。”二人趕忙見禮。

“無妨。”于禁點頭回禮,直截了當的問道:“李校尉此來,要傳達的應該是主公的促戰之意?”

“不敢相瞞,實際上……”李十一和于禁很熟,知道對方xìng情風格,也不多作寒暄,當下將單經求援和之后軍議上的種種,如實向對方稟明。

“原來如此,居庸城危急……”于禁微微頷首,沉吟道:“以主公的本意,應該是要救的,但眾人之議,也各有其道理。李校尉既然來了,主公應該是有了決斷和對策?”他皺皺眉,聲音壓得更低:“他不會又要……”

“這次確實沒有,主公只是一時不決,并無以身涉險之意。”李十一知道于禁的意思。一般遇到這種情況,王羽八成會突出奇兵,身先士卒,憑借個人勇武扭轉局勢。

不過,還是那句話,現在青州家大業大,猛將如云,就算冒險,也應該太史慈、趙云他們上,王羽這個主帥,還是坐鎮后方最讓人心安。

“既如此,主公的意思,禁已明白了。”于禁點點頭,放下心思的樣子,倒把李十一給弄懵了。

他這次出來傳信,從王羽那里得到的命令十分模糊,就是讓他們幾個設法聯系到于禁和趙云,確認兩軍所在的位置后,酌情將詳細的軍情通報給二將。

具體要做什么,需要他們做怎樣的配合,最終達成什么戰略,具體的內容一概沒有。對主公對部將賦予的這種近乎無條件的信任。李十一也很感動,但這無助于他弄明白王羽的用意。

結果,于禁一聽完他傳達的信息,就明白了,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李十一很慚愧,覺得自己不夠稱職,明明他一直都伴在主公身邊,大小軍情都有經手,怎么還沒人家文則將軍領軍在外弄得明白呢?

他茫然了。于禁卻有條理得很,想明關竅,他繼續問道:“李校尉,主公是需要回信,還是……”

李十一收斂心神答道:“主公命我隨軍參贊。以備將軍垂詢。”想了想,他終于還是沒忍住,遲疑問道:“文則將軍,您說您明白主公的意思了,到底……”

于禁呵呵一笑:“李校尉,你這是當局者迷啊。主公用人向來秉承用者不疑,疑者不用的原則。他將西線委托于某,就是相信某的判斷和軍略。此番,他遣汝來通報軍情,無非是想告訴某。此戰已到最后關頭,不須考慮太多,也無須留力,能戰則戰。以盡快將兵鋒指向居庸城為上!”

“……”李十一聽得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王羽大費周章的傳令,竟然是這么個意圖。

但回過頭來,仔細想想王羽的行事風格,他覺得于禁說的確實大有可能,三路大軍若能齊齊高歌猛進,沒準兒能令得鮮卑人不戰自退,兵不血刃的解了居庸之圍。

“那現在……”

“騫曼已是土雞瓦狗,李校尉既是使節,便如主公耳目一般,且看于禁半rì破敵,全殲胡虜在此!”說到這里,一向沉穩的于禁也有了幾分神采飛揚的神sè。

李十一知道,這大概就是主公的信任,引起的積極作用了。

下一刻,果聽于禁低聲吟哦道:“大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必行,計必從,禍福共之,此生若此,夫復何求?”

念罷,他昂然舉步,口中號令不絕:“紀副將,且將汝麾下兵馬,為我先銳,王校尉部為第二梯隊,張校尉……”

雖然于禁原本就要發動總攻,但現在的部署,和之前的卻是截然不同。

先前雖然也是要盡快殲滅騫曼殘部,但卻不是完全沒有商量余地的,而是盡量減小傷亡,視敵人的狀態決定是當rì解決,還是可以再讓對方多活一兩天。

而現在,于禁說的很清楚,他要半rì破敵!再聽到他的號令和布置,紀靈等將校哪里還不知道主將的意思?都是jīng神一振,慨然領命而去。

“……文則將軍,其實……”李十一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也能立刻加入于禁麾下,一起上陣殺敵,勉強用理智壓下奔騰的熱血,他又履行起斥候的職責來。

“有yīn謀,針對子龍的?”于禁微微一愣,停下腳步。

“是,路上末將等救下了一批難民,其中有一對夫婦曾通胡……”李十一解釋道。

那個女子后來說出的,是她失去的丈夫之前從鮮于家的人口中聽說的秘密,鮮于家的那個管事當時喝醉了,也不是不后來反悔,想要滅他夫婦的口,所以才有了后來的劫難。但李十一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對方說出來的那個大秘密。

yīn謀這種東西,向來為真正的勇者所唾棄,但古往今來,就是這種上不臺面的伎倆,卻埋葬了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乍聞此事,李十一就已經很擔心了,現在到了自家營中,發現羽林軍大有余力,自然要拿出來一起商議。

“無妨。”聽了片刻,于禁擺一擺手,全不在意的說道:“這計謀本身倒是沒問題,只是用錯了對象。若是拿來對付某,當有些效用,但拿去對付子龍……未免卻太輕率了些,不須在意。”

說罷,他揮揮手,喝令道:“擊鼓,吹號,布車懸大陣!”

“嗚嗚嗚……”號角聲急,聲聲催人老;

“咚咚咚……”戰鼓擂動,陣陣雷霆音。

鮮卑營中一陣混亂,頭領們大聲叱喝著,命令士兵拿起武器迎敵,后者不情愿的挪動著腳步,拼命將同伴往自己身前擠。

“今天能撐得住嗎?”騫曼語聲發顫,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他不想死,他是檀石槐的孫子,身上流著英雄的血脈,他的使命還沒結束,他還要帶領族人,重現二十年前輝煌,甚至超越那個輝煌時代呢!

怎么可以死在這里?

“也許能……”身邊的一眾長老無不面如死灰。事到如今,他們哪還不明白自己已經被拋棄,被當成了棄子,來阻擋這支強悍的令人發指的漢軍。

現在魁頭肯定已經在做逃跑的準備了,反正漢軍不可能一直追到大漠深處,損失的部眾可以用掠奪的漢民來彌補,就算有所不足,只要騫曼死了,沒人與他爭位,也就足夠了。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可能的用殘兵拖延時間,爭取找個機會突圍,帶著少量jīng銳逃出去再說。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自己今天將要面對的是什么,那是漢軍步兵陣法中,最為暴烈,攻擊力最強的殺陣!當年的曹cāo、孫堅都抵擋不了,現在的胡人更是只有被碾壓成渣的份!

“為國羽翼,如林之盛!”

震天的戰號聲中,滾滾兵陣,洶涌而前,仿佛歷史的車輪,堅定而不可阻擋的碾壓而去,胡騎的陣列瞬間被壓彎,拉長,直至壓力到了極致,瞬間崩滅開來,化為漫天碎粉……

新漢開元二年,正月初三,撫軍將軍于禁于馬蹄梁大破鮮卑騫曼,激戰四rì,大勝之,以天心厭胡,盡屠部族武士兩萬,筑京觀于飛狐道口,以彰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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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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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9 23:38:04 |只看該作者
七三六章 胡人的掙扎

天又開始飄起了雪,北風將雪塵像砂子一樣吹起來,打在結了霜的皮甲上,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夕陽努力掙扎著,在云層后透出些許光芒,卻很快被凍僵在天際邊,經層層的云氣過濾后,變成了淡淡的粉紅sè細屑,將數萬里寬廣無垠的曠野染得一片粉紅。

這看似旖旎的風光,落在牧人們眼中,卻更像是天地間都布滿了血sè。

這已經是王帳各部從圣地彈汗山逃離,在曠野雪原中艱難跋涉,苦苦掙扎的第三天了。

聽起來三天很短,但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是多么難熬的一段時光。草原殘酷的自然環境,并非難熬的主因,真正讓牧人們yù仙yù死的,是尾隨在后的那支漢軍輕騎。

草原人一向以狼的后裔自詡,打起仗來也像是捕獵的狼,耐心、堅忍、迅疾是他們最大的特sè,在雪地里追蹤潛伏,待敵人疲憊后暴起突襲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牧人們一直認為,漢軍的強大,僅僅在于他們手中、身上制作jīng良的兵甲,或者還有天天能吃上飽飯的強健體魄以及兵法什么的。若比較的是耐xìng和堅韌,那漢軍就像是嬌生慣養的中原花朵一樣,遠不能與野草般的草原人相提并論。

所以,當足智多謀的慕容長老提出且戰且退,承受一定的損失,也要借助草原的地理環境,疲敵退敵,甚至反過來殲滅敵軍的計策后,當即便得到了所有人的贊許。

草原人沒有中原博大jīng深的兵法,但也都明白以己之長,迎敵之短的道理。祖先們代代相傳下來的經驗也表明,打敗漢軍的辦法不是硬碰硬。而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削弱對方之后,勝機就會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即便是當年的飛將軍李廣那樣的漢家英雄,在漠北決戰的時候,還不是在荒原上迷了路,最后窩囊的自刎而死?這片荒原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好,卻是長生天賜給他的子民們的最佳戰場!

慕容奪的計策并不復雜,簡單來說就是拋棄彈汗山,且戰且退的同時一直變換行軍方向,直到把漢軍繞得暈頭轉向。不知身在何方。

順利的話,逃亡的諸部將會在白山以北,濡水河源頭附近的某個地方,與第一批擄掠漢民的部族騎兵會師,對窮追不舍的漢軍進行夾擊。

長老們反復推敲后。都認為這是個完美無缺的計劃。

草原上辨識方向很難,要尋找一個確定的地方更難。在這里,只有山是始終不動的,河流都不能當做標識,因為那些河流經常會自行改變河道。很多漢人到了草原上,連方向都辨識不清楚,所以當年李廣才會迷路。誤了軍期。

漢將趙云的勇猛更盛當年的飛將軍,但他依然只是個人,而不是神,所以。他一路可能會殺傷很多部眾,但卻不可能發現慕容奪的計謀。

等到他兵乏馬困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支生力軍出現在自己身后,就算他是衛霍復生。也不可能有扭轉乾坤之力。

而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戈壁上的牧人們,雖然沒有漢人那么多高超的技術和學問。卻在辨識方向和尋路方面,有著很多讓中原人無法理解,更無法掌握的手段。

憑借這方面的差距,他們能很輕松的完成分進合擊的戰略,對漢軍進行夾擊。

當然,前提是他們能順利逃到預設的戰場。

長老們不覺得這會很難,草原部落的特點就是人人都能騎馬開弓,十幾萬人聚在一起,哪怕都是老弱婦孺,也不是五千騎兵能撼得動的。

若是傳說中的具裝鐵騎當然另當別論,但輕騎兵,哪怕是再強的輕騎兵,也不可能強沖十幾萬人的防線。輕騎一旦失去速度,就會變得比步兵還弱,到時候十幾萬人一擁而上,用牙咬,都能咬死漢軍。

不過,真正實施起來之后,他們才發現,這支敢于奔襲彈汗山的漢軍騎兵,遠非他們臆想中的那么容易對付。

漢軍的確不敢硬沖十幾萬人的臨戰隊列,但他們卻毫不費力的使出了草原人的戰法,像狼群捕獵一般,不斷圍在部落聯盟周圍打轉,抽冷子撲上來咬一口,幾乎每次都能擊中要害,每次都會撕下大片大片的血肉,讓部落長老們痛入骨髓。

長老們開始還以為是湊巧,等同樣的狀況發生了幾次,他們終于明白,自己遇到的對手,比想象中還要更可怕!

草原人使出狼群戰術,還要通過反復的試探,才能確認敵人的弱點和破綻,而趙云,他只要遠遠的觀察一下,就能準確的指出破綻所在。

說起來好像差不多,可真正打起來的差距可就大了。

胡人要是有這本事,近些年,大漢的邊疆絕不會這么消停,胡騎不年年去冀州、青州,乃至司州逛一圈都不算完。大漢邊疆何止萬里?處處防備,都顧此失彼,靈帝以來,邊軍一再削減,萬里邊疆上,到處都是破綻。

胡騎要找出這個破綻,邊軍要隱藏這些破綻,雙方斗智斗勇,這就是公孫瓚、呂布這些人在去中原爭雄前所做的。邊軍沒能完全將胡人擋住,但除了張純叛亂那次,胡人也沒能看到明顯的破綻,雙方算是打了個平手。

而趙云現在做的,卻將胡人引以為傲的戰法又上升了一個層次。看一眼就發現破綻,然后立刻發動針對xìng極強的進攻,無論在時效xìng還是攻擊力上,都遠遠超過了原創這個戰法的胡人,也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牧人們苦不堪言,長老們更是愁白了頭。

漢軍單次攻擊動用的人手有限,通常是一兩個百人隊,有的時候甚至只有一隊人,也就是五十騎,因此即便擊中要害,取得的戰果并不很大。

可架不住他們的攻擊頻率足夠高——五千漢軍輪番上陣。一次殺傷幾十個牧人,一天下來就是好幾千,等于一個中等部落被滅族!如果任由漢軍施為,這樣的攻擊,他們一天可以發動近百次,所以幾千人的傷亡一點都不夸張。

牧人們倒也不是光挨打不還手,不過兩軍的戰力差距確實大了點。反擊的人手少了,會被漢軍干凈利落的斬殺一空,人多了。漢軍就直接避開,一邊后退,還一邊放箭。

仗著shè程和威力遠超牧人的騎弓,經常會發生兩三百牧人追著一百漢軍,追著追著就發現自己的人手比對方還少了。再想逃時,卻反過來被對方追過來,斬瓜切菜般屠了個干凈。

出塞前,疾風騎兵是一人三馬的配置,一路屠滅十幾個部落之后,趙云繳獲的戰馬輜重不計其數,現在漢軍到底是一人幾馬。他都懶得算了,反正就是怎么敞開了跑,都有足夠的備馬可用。

因此,疾風騎兵現在的機動力遠在部落聯盟之上。打不過也甩不掉,長老們毫無辦法,只能咬著牙堅持。

他們減少了反擊的頻率,改為盡量加強防御。牧人們用枯枝編成圓形,然后在上面覆上一層牛皮。做為盾牌。疾風騎兵最強的手段就是騎shè,最克制弓箭的無疑就是盾牌,牧人們想通過這種手段,盡量遏制疾風騎兵的殺傷。

他們原本也想著,是不是能耗到疾風騎兵的箭矢用盡,就像當年的右校王那樣。

然而,他們低估了青州軍補給的充裕程度。當年李陵出塞,已經到了漢匈戰爭的末期,匈奴固然元氣大傷,武帝手中同樣感到了拮據,對邊軍的供應基本上都是量入為出的,卡的很嚴,所以才有李陵出塞,打到沒有箭矢可用,無奈投降之事。

趙云出發前就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也知道箭矢這種物資沒辦法從胡人手中繳獲,所以他特意削減了干糧的攜帶量,多帶了幾倍的箭矢。

王羽對后勤又相當重視,青州戰爭機器全力開動,一些戰備物資都是敞開了供應,所以趙云根本就沒有乏箭之虞。

不光是疾風騎兵,于禁能在馬蹄梁打得騫曼毫無還手之力,固然有地形的因素,但海量的箭矢供應同樣功不可沒。騫曼就算能給部眾裝備上漢軍的強弓,他也沒辦法和于禁拼遠程,因為他置辦不起那么多箭。

箭,可是很貴的。

而之前的十幾場戰斗都是一面倒,箭矢用的并不多,因為每仗都是漢軍獲勝,所以還可以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回收一些。

結果長老們苦苦期盼趙云箭盡,等來的卻是無窮無盡般的狂風暴雨,最后無奈之下,也只能試著搞個盾陣出來,想著就算不能完全克制漢軍的騎shè,也能削弱一部分傷害。

他們的愿望是好的,但現實卻很骨感。

看到了胡人的盾陣,趙云只是一開始有點驚訝,但很快便想出了對策。

他沒有浪費馬力,通過不斷變更攻擊位置,來避開盾陣,亦或其他技巧xìng的戰法,而是選擇了最令人絕望的一種破盾陣的手段……

他一聲令下,騎兵們放下弓箭,亮出了弩!

騎兵強弩!

用來對付漢軍的大櫓和鐵盾或許有所不足,但對付胡人的簡陋盾陣,結果只用四個字來形容就夠了——摧枯拉朽!

強弩的風暴下,鮮卑人血肉橫飛,尸橫遍野!

這完全就是文明和野蠻的較量,在文明的一方為內患所困之時,野蠻人或許可以憑獸xìng占據一些上風,靠著沒有廉恥的漢jiān們的幫助,見上風擴大。

但在文明的一方認真起來之后,無論他們如何掙扎,也只會淪為被各種碾壓的下場。

這,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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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七章 徒勞的伏擊

“嗚嗚……”

遠山連綿,曠野無邊,蒼涼的號角聲悲鳴著,回蕩著,仿佛在述說這條血淚之路上的凄凄慘慘戚戚,將悲哀和恐懼傳遞到了每個牧人堊心中,讓他們不再像行尸走肉一般木訥,臉上現出了各種各樣的表情。

號角是為了示警,代堊表著漢軍的再度接近。不過,示警已經沒多大用處了。

連日以來,漢軍就像是死亡陰影一般,在牧人們的周圍徘徊不去,無時無刻不在的威脅,還有示警的必要么?這號角聲不過是在提醒大伙,威脅仍然在持續,安堊全依然遙遙無期。

“天殺的漢將!他難道一定要把大伙都殺光才肯罷手嗎?”一個老牧人高舉雙手向天,對著心目中的至高神明一長生天,大聲控訴:“長生天在上,請您張開眼看看啊,這個惡堊魔正在殘害您的子民,您最虔誠的子民啊!”

“他連女人、孩子都殺!”另一個牧人咬牙切齒的補充著。

其實,這也不能怪趙云殘忍。草原的女人都生得粗壯,臨敵的時候,經常會和男子一樣,掄著武堊器迎敵,趙云這次奔襲本來就是抄后路來的,哪里有空分辨男人女人?

開戰前,他就被王羽反復叮囑過,對付胡人斷然不能有婦人之仁,要是因為敵人是女人就不下殺堊手,就等著被對方反噬吧。胡人最厲害的就是全民皆兵,戰場上哪有濫施仁義的空當?

何況,說這話的牧人似乎也忘了,他和他的祖先們,是怎么對付友好、和善的漢民鄰居的。趙云只是為了戰爭的勝利而殺人,而他們卻是為了殺戮而殺戮,一切最殘忍的殺戮手段,都能在他們的歷史上找到,對邊關的漢民,他們犯下的累累罪行罄竹難書。

現在,只不過是報應罷了,而且是很溫柔的一種方式。

趙云在屠滅先前那十幾個部落后,甚至還給沒參與抵堊抗的女人和孩子留下了食物,在草原人對中原的侵攻中,這一幕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大單于和大人們都在哪里?趕快來救救咱們吧,再沒有援兵,大家就要被漢軍殺光了!”

“長堊老們在干什么?就是他們說可以且戰且退的,結果現在卻變成了這樣,他們總該拿出個辦法吧?現在他們在干什么?”

罵趙云的聲音只是少數草原奉行的是強者為尊的法則,漢軍比牧人們更強,趙云比長堊老們更有智慧所以大伙挨打就是天經地義的。

怨,只能怨長堊老們太過無能,大單于和大人們太不把大家的生死放在心上。

長堊老們其實已經無暇顧及族人們的感受了,此刻,望著連綿的遠山,望著蒼茫的天空他們熱淚盈眶互相擁抱著,激動得無以復加。

“終于……到了!”這里,就是被鮮卑人稱為玄馬坡的地方。

據說,這個名字本來就是漢人起的,當初封狼居胥的霍驃騎騎的就是黑馬,在出塞作戰之時他曾在此地駐馬安營,并于次日自玄馬坡縱騎直下,直搗敵陣中軍,擊破了來迎戰的匈奴大堊軍,故而得名。

長堊老們當然不是因為憑吊歷史而激動,雖然他們自稱鮮卑,已經斬斷了和匈奴的聯系,但漢軍的威武戰績依然不可能鼓舞到他們。對草原強盜來說,這種地方只會3起不愉快的回憶。

他們激動的最直接原因是天空中正盤旋往復的一只鷂鷹。

鷹犬,是牧人們最可靠的伙伴。

這兩種動物最初只是在狩獵中發揮作用,依靠狗的嗅覺可以追蹤獵物,并可以讓狗充當誘餌,捕獵那些危險的獵物。鷹,則不用說,它們銳利的雙目和居高臨下的優勢,使得它們成為了最優秀的哨兵。

要不是獵鷹不能一直在天空飛翔對黑暗也沒什么辦法,牧人們幾乎不可能被人偷襲。

不過,鷹雖然不是萬能的,但其存在,依然可以在軍事上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充當信使。

那只鷂鷹飛翔的軌跡,清晰的表明了其獵鷹的身份。而通過代代相處的辨明地理的方式,長堊老們也確認了,這里就是事先約定好的玄馬坡。

種種跡象結合在一起,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他們成功了,成功的到達了會師的地點,成功的完成了誘敵的戰略!

為此,他們付出了事先難以想象的代價!

僅僅三天多的路程,就有一萬多牧人倒下了,剩下的也是神不守舍,如同一群驚弓之鳥一般。

因為擔心泄露機密,被趙云察覺并針對,所以長堊老們并沒有將整個計劃公示于眾,只有部分嫡系才知道后續的部分,大多數牧人只知道長堊老們要且戰且退,借地勢甩開敵人的追擊,讓敵人知難而退。

因此,牧人們感到的是絕望,長堊老們卻有著絕處逢生,絕地翻盤的喜悅。

“接下來,就是報仇雪恨了!步度根最年輕,血性膽魄也最足,他第一個攥起了拳頭。

“先別慌,不要在最后關頭忙中出錯,功虧一簣。”慕容奪到底老辣,很能沉得住氣,“先想辦法通知援軍,告訴他們咱們的位置,讓他們收斂一下,不要露了行跡,悄悄的潛行過來;步度根,你想辦法和援軍接頭……”

老慕容按部就班的做著各項布置,將戰前千頭萬緒的準備工作梳理得井井有條,和慕容部頭領一貫的低調全然不符。熟悉他的長堊老們都知道,老頭這是豁出去了。

對智慧這種無形而有質的利器,牧人始終保持著一種又敬又怕的態度。

他們喜歡智慧帶來的種種便利,但因為自身先天條件所限,很難擁有智慧,所以又很懼怕別人擁有智慧。后世滿清韃堊子的文字獄,就是這種心態發揮到極致后的一種歇斯底里的體現,他們希望世人都和他們一樣蠢,然后就能安享萬世太平。

所以,后世常說的草原人淳樸,其實是一種假象,那只是因為他們對智慧的所惡而形成的副作用。

與淳樸并稱的,還有草原人翻臉的速度,前一刻還笑臉相迎,下一刻就拔刀相向,這種行為在中原會被稱為口蜜腹劍,形容很有城府的奸人。但在草原上,任何一個牧人都有可能做出這種舉動,而且越是看起來淳樸的牧人,就越容易發生這種情況。

在這種氛圍下,慕容部就比較異類了。

牧人們最推崇的是勝利者,其次就是勇者,再次是普通人,智者和工匠、牧奴屬于差不多的地位。以智謀著稱的慕容部雖然不至于被人喊打喊殺,但排擠鄙視什么的是難免的,所以,慕容部的頭領一貫也保持低調,很少在眾人面前展露鋒芒口

危急關頭,慕容奪也是拼老命了。

眼看如此,其他人也不可能繼續裝傻充愣,你一言我一語的加入討論,沒有爭吵,沒有互相指責,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長堊老們精誠團結,毫無保留的貢獻著自己的方量。

一個完美的作戰計劃漸漸成形。

當然,世上本不存在完美的事物,所謂的完美都只是相對的。

鮮卑人的作戰計劃之所以看似完美,只是因為他們的信息不充分,假使他們的獵鷹能看到疾風騎兵軍議的場景,聽到趙云等人的商議,并且能將這些事清楚的對長堊老們表達出來。那么,長堊老們就會驚覺,自己這些人的完美,放在漢軍眼前,是多么的簡陋而錯漏百出。

趙云的軍案是個簡易折疊桌,平時可以折起來放在馬上馱著,用的時候打開就是個桌子。這是臨行之前,王羽的贈禮據說這是月英夫人無聊的時候做出來的游戲之作,被主公拿來借花獻佛了。

雖然只是個玩具似的雜西,但秦風和田豫卻都羨慕了很久。

秦風羨慕走出于精神層面,夫人親手做的桌子誒,這是相當了不起的榮譽,不羨慕才怪呢。田豫則只是單純的覺得這東西很實用。

出塞奔襲,一路行軍的辛苦就不必說了,真正讓他郁悶的是,吃飯的時候連個桌子都沒有,只能和一群人圍在一起在一口鍋里撈東西吃。他倒不是嫌棄疾風騎兵的將士們,只是單純的不習堊慣而已,好歹他也是個名士出身的,大小就習堊慣了分食的吃法。

天知道他有多懷念桌子,看到趙并隨手拿出這么神奇的物件,他撲上去搶的心思都有了。

當然,他只是想想而已。趙云對這玩意也看重得很,夫人親手制作,主公親手賜下的,青州軍中獨一份,就算是趙云這樣的老實孩子,難免也會有點小虛榮,怎么會不視若珍寶呢?

再說了,行軍之事,有這么個東西的確很方便,要是沒有桌子,想寫寫畫畫還是很麻煩的。

正如此刻,桌子上平鋪著一張典圖,上面依稀能看到幾個熟悉的地名,但大多數卻都是空白著的。一條曲折往復的虛線,穿過山水草原,從彈汗山的位置延伸出來,一路到了白山以北的某個無名之地停下。

若是慕容奪等人在此,肯定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這條虛線代堊表的,正是他們最大的底牌,將趙云繞暈的信心所在一這就是他們的逃亡路線!

只有憑這條路線繞暈漢軍,慕容奪的合擊戰略才有可能實現,現在,這條路線居然被趙云畫成了地圖,看起來還能和關內的地理對得上,這叫他如何能不驚懼?

如果他能聽到趙云緊接著的一句話,那他頓時就會陷入萬念俱灰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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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八章 趙云用謀

別說鮮卑族的長老們了,就連隨軍多rì的田豫,每次看到趙云拿出這副地圖,用尺矩比著,量著,畫上新的內容,他心里都像是開了鍋似的。

在這個時代,鎧甲,特別是全身鐵甲,歷來被稱為軍國之器。大臣私藏點大刀槍矛,弓弩箭矢,皇帝通常都不會計較,漢朝尚武之風很濃,這點小事完全用不著大驚小怪,可要是誰敢藏幾百副鐵甲在家里,那絕對是見光就死的。

所以當rì王匡很華麗的砸了五百強弩兵出來,卻沒有搞一支重鎧步卒的意思,不是因為他買不起,而是他以忠臣自居,家里不能存那種東西,臨時打造又來不及。

不過,鐵甲還不是最敏感的東西,隱秘度最高,最容易招來殺身之禍的是地圖,特別是軍事地圖。

用不著詳述,只要舉張松獻地圖做為例子就可以很簡單的說明。張松獻地圖,和獻西川之地的意義是等同的,就是因為地圖這東西,在這個時代,是軍事上的最高機密之一。

沒有地圖,侵略者就只能摸索著前進,一不小心就會誤入歧途。越詳細的地圖,保密程度就越高。

對王羽來說,幽州的地圖當然不會是什么秘密,但草原的地圖,即便是邊塞宿將公孫瓚手中,也只有最簡略的那種——只標注了白山、秦水之類的大山大河,然后再點綴以彈汗山這類的重要地點,然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道路?草原上本來也沒有那種東西,地圖上怎么會有?

詳細距離?地勢變化?有無部落聚集,或是曾經聚集過?一概沒有,用那種地圖能在草原上行軍,還指哪兒打哪兒的人。縱觀千古,也只有一個霍去病而已。其他人……連李廣都迷過路,其他人還用說嗎?

霍去病到底是怎么在草原上縱橫往來,從不迷路的,誰也沒有準確的答案,那是個千古之謎。有說法他很擅長抓俘虜帶路,不過這里面有個問題,他怎么才能每次都抓到需要的俘虜呢?

要知道,即便是草原上的老牧人。也只能憑著經驗,辨識自己曾經走過的地方,而草原的部落雖然是常年游牧,但也有著相對固定的活動范圍。在這個范圍內,抓幾個俘虜問路不難。可霍去病橫掃草原大漠的時候,機動范圍通常要以千里計算,難道他要一邊走一邊問過去嗎?如果是這樣,他還怎么保持行軍的隱秘xìng,而且保證從不出錯呢?

另一種說法就比較玄幻了,無非霍去病是星君下凡,天縱之才之類的。

田豫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當然不會把以上的說法當真,他認為,霍去病的秘密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那位少帥對方向、距離有著異乎尋常的直覺,這不是不可思議的東西。很多名將都有類似的天賦,所以才說,為將者必須通曉天文地理,否則寸步難行。

還有一種。就是霍去病也有和王羽差不多的技術……或者反過來說也可以。王羽展示出來的本領中,有不少都是和霍去病有關的。而這二位又都是少年封侯的驃騎將軍,讓人不得不懷疑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將二人牽連在了一起。

反正他是親眼看著趙云一筆筆將地圖畫出來的,用的就是一個叫做六分儀的法寶。

田豫實在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那東西,一個銅鼎大小的東西,就能憑空測量出當前所在的位置……也只有神話傳說中才能找到具備類似功能的器具了。

趙云倒是很耐心的對他解釋過原理,但勇冠三軍的猛將在這方面所學有限,一聽就知道是照本宣科,人云亦云,什么太陽夾角之類的,聽起來全然不靠譜。

解說不給力,田豫要是一聽即明,那才真見了鬼呢。

反正他知道這玩意能測距,等將來完善了,還能憑空定位什么的,青州東渡的船隊,就是靠這寶貝才能確保不迷航。趙云還說,這玩意還不夠好,驃騎將軍不是很滿意,說是測量距離太遠的話,會有幾百步的誤差什么的……

田豫聽得很無語,看看公孫將軍那幅純意識流的地圖,再看看趙將軍手里這個,幾百步的誤差算個毛啊!

反正他知道,有了這寶貝,霍去病的奇跡就不再是無法復制的,李廣當年要是有jīng確的地圖在手,就不會抱憾而終了。

反正……就是很了不得就對了!

田豫并不知道慕容奪的計劃,但這個可能xìng他倒是想到了,誘敵、疲敵,利用地勢反圍殺,這本來就是鮮卑人的拿手好戲。

如果沒有趙云畫地圖的本領,他知道也白搭,因為他無法確定敵軍到底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反擊。老實說,展開追擊后的第一天,他就已經暈頭轉向了,鮮卑人不斷變向,存心要把漢軍繞糊涂。

要是田豫自己帶兵,他就要犯愁了。

繼續追擊,就要冒著被伏擊的風險,他不可能時刻提防著,若是那樣,用不著敵人來打,他就先將自己給拖垮了,放棄追擊又太可惜。

其實這個難題是很多中原將領都遇到過的,除了補給輸送之外,沒法定位,是中原對草原用兵的第二大難題。

現在有了地圖,就很簡單了。

結合著戰局一分析,鮮卑人能設伏的地方就那么幾個。離邊塞不能太遠,因為鮮卑的大軍都在代郡和上谷,想要對疾風騎兵造成威脅,只能從關內調兵。同時附近應該有能隱藏大隊人馬的地形,還應該能提供宿營地。

鮮卑人逃亡的路線雖然一直在變,但整體卻呈現出先分別向西、向南虛晃一槍,然后向北,整體向東的態勢。雖然鮮卑人為了不讓漢軍探明方向,特意搞了兩次夜間行軍,挑的還是yīn雪天氣,連星星都不讓漢軍看到。

可這些都是徒勞的,因為趙云手上還有另一件法寶,那就是指南針。

鮮卑人拼命佯動,做了一大堆假動作,但只憑這兩樣法寶,趙云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而趙云在軍事上的直覺或許不如霍去病,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頂尖級別的,鮮卑人想伏擊他,確實比登天還難。

“怎么打?”秦風沒田豫想的那么多,他摩拳擦掌的問道。

鮮卑人東逃并設伏,肯定會分薄關內的兵力,自己這邊卻可以將計就計,正是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鮮卑人跑了,彈汗山就失去了意義,過了一個效仿先賢的機會,秦風很遺憾,現在若是能在這里盡殲鮮卑王帳的十幾萬部眾,那意義可也不比封狼居胥差多少。

“先打援軍如何?”田豫也收斂心神,提議道。

部落聯盟的士氣已經跌落到了谷底,若是讓他們看到援軍,說不定還有反復,若是搶先敲掉援軍,這十幾萬部眾也就離崩潰不遠了。

從另一個層面來說,援軍的威脅更大,就算對付援軍的戰事中有些損失也不會影響大局。

“問題是確定不了援軍的確切位置啊。”秦風皺起了眉頭。

六分儀只是能確定大致的距離,具體的地勢還是要靠人去勘測。胡人明顯更熟悉附近的地勢,還有獵鷹什么的示jǐng,要是四下探查,被胡人發現,輕則失去出其不意的效果,重則被人反過來設計也未可知。

所以,先打援軍是個聽起來挺美,做起來卻難的建議。

“不單是這樣。”趙云也不贊同:“鮮卑這十幾萬人,是很多個部落聯盟在一起的。若是完全斷絕了他們的希望,他們的確會崩潰,但崩潰的方式未必如我軍所期望的那樣……”

趙云打的是畢全功于一役的主意,這些部眾的戰斗力,遠不如代郡、上谷的十萬胡騎,但有了他們,胡騎才有恢復和延續的希望。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拓跋鄰的主張。如果鮮卑人是徹底崩潰倒無所謂,在這種天氣里,離開了部落的三五個人,基本上都要凍餓而死。如果各部落四散而逃,他頂多能分兵兩路,抓住幾個重點窮追猛打,剩下的只能無奈放過。

那樣的話,這一仗也只是打出威風和名聲罷了,對削弱鮮卑實力,起不到根本xìng的作用。

“那怎么辦?”田豫倒也沒有固執己見的意思,想想有道理,便攤攤手道:“現在部落聯盟抱成了團,說不定那些長老已經在宣布援兵抵達的消息了……先前打不下,現在只會更難。”

“硬打是打不下的,打下也不劃算,主公將疾風軍的兄弟們交給云,就是相信某不會莽撞行事。”趙云微微頷首,笑答道:“好在對手是胡人,不是中原名將,要取巧還是很有機會的……”

“計從何出?”看趙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田豫也是眼睛一亮。

“很簡單,換位思考一下就可以了,若國讓兄是鮮卑軍的指揮者,現在應該想些什么?”

“嗯……”田豫微一沉吟,答道:“當然是盡快決戰,以免士氣被徹底拖垮。”

“那么,假使……”趙云面帶微笑,說出一番話來,聽得二副將都是大點其頭,心道子龍將軍難得耍一次詐,這下鮮卑人要倒大霉了。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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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9 23:40:54 |只看該作者
七三九章 引蛇出洞

是夜,鮮卑大營中到處都洋溢著喜氣。

牧人們不敢大聲歡呼,也不敢大聲笑,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像是吹口大氣,就會惹出什么怪獸一樣。

不過,看看他們臉上的笑容就知道了,這可不是害怕,只是高興而已,不能聲張的高興,即所謂偷著樂。

除了長老們的住所之外,其他地方都沒人聚集,但彼此擦肩而過的時候,無論男女老少,都會沖著對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情景看起來很曖昧,也很詭異,但沒人覺得奇怪,不能體會其中意境的人,才是真的有問題呢。

死亡之路終于走到了盡頭,很快,仇人就會自食惡果,自家就能報仇雪恨了,這叫人如何不高興?

不能大聲歡呼,是因為害怕打草驚蛇。至于整個營地的氣氛改變,那也是沒辦法的,士氣再繼續低迷下去,說不定就有部落要開小差了。反正敵將又不是真的神仙,會望氣之術這種仙法,只要大伙稍微注意收斂就是。

相對于牧人們的謹慎,長老們就用不著如此戰戰兢兢了,他們各自聚在一處,一邊暢飲,一邊互相吹捧,展望美好的未來。

人聚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慕容奪的帳篷。

此次出謀劃策,都出自老慕容之手,他功不可沒。眾胡雖然習慣性的不喜歡有智慧的人,可既然智慧能給他們帶來好處,又是自己這邊的人,那也沒什么必要非得排斥。

要不是慕容長老出謀劃策,現在大伙說不定窩在彈汗山干瞪眼呢。

之前求援的信使已經回來了,帶回了幽州的緊張局勢。騫曼形勢不妙,主力大軍撤兵在即,魁頭哪里還有可能分兵去彈汗山救援?要是窩在那里不動,八成就只有死路一條,哪會有如今殲敵在即之樂呢?

再說,慕容部一向左右逢源,在魁頭、騫曼之爭中兩不得罪,人緣好得很,眾人自然愿意多和他親近。

這次大舉南下雖然有些成果,但總體來說還是半途而廢,鮮卑已經和青州那位結了仇,將來指不定會變成怎么樣呢。青州兵鋒這么強,長老們豈能不憂心忡忡,和慕容智者結點善緣,將來得些指點也是好的啊。

“此次十萬大軍齊出,依然無功而返,雖然終于殺了公孫瓚,可是,與那位驃騎將軍相比,幽州這位白馬將軍還是很……和善的。到最后,遏制漢軍的職責,倒是落在了咱們這些老家伙身上,真是世事無常啊。”

“漢人不是常說嗎?姜是老的辣,關鍵時刻,還得看咱們這些跑不動了的老馬……當然,大伙雖然也提了點意見,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還是全仗了慕容老弟的手段,來,大伙敬慕容老弟一杯……”

“慕容老弟什么都好,就是一點不好,不到關鍵時刻不出頭,咱們鮮卑人又不是漢人,虛頭巴腦的搞那些隱士的名堂,有能者上,大伙都聽你的!”

“對!當年檀石槐大帥還不是這樣,要不是他主動挺身而出,給大伙引路,咱們能打得中原天子一個勁的送女兒過來和親嗎?哈哈哈哈……”

“說起來,明天若是能滅了這股漢軍,那可不止是為族人報仇那么簡單,驃騎軍雖強,但輕騎的精華就是這五千人,滅了他們,那王羽就算想向草原伸爪子,也伸不了多遠。慕容老弟今次的功績,意義深遠,直逼大帥當年啊。”

慕容奪坐不住了,趕忙起身,謙讓道:“諸位,諸位,這話說得太過了。慕容奪何德何能,敢于大帥相提并論?只是愚者千慮,偶有一得罷了,此節須不可再提,要是傳到大單于耳中,那大家就是害了我慕容部了。”

從戰績上來說,檀石槐用舉族之力,滅掉了三萬漢軍,成就草原不世出的霸主之名。慕容奪要是真的能用一群老弱,加上幾千援軍,就滅掉趙云的五千疾風,和檀石槐的手段也可以相提并論了。

不過這事只好在心里想,卻不能挑明了說,不然可是不妙。

慕容奪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說話的蒲頭有意挑撥,卻碰了個釘子,當然也不好追著不放,不然意圖就太明顯了。

眾長老或心里有數,或懵懵懂懂,借著喝酒干杯的機會,都掩飾了過去。

慕容奪話鋒一轉,提議道:“明天能不能勝,還得過了今夜再說,大家若信我,就請下道命令,讓孩子們睡覺時都不準解甲,隨時準備迎戰。”

“有道理,來日必是一場惡戰吶。”

“是極,吩咐下去,鹿角范圍和密度加倍,巡夜人數加倍。不當值的人抓緊時間休息,將養體力!”

眾人紛紛點頭,一個個都忙碌張羅起來,酒宴草草作罷。

事實證明,慕容奪提出顧慮不是為了轉移話題,而是真有道理。前半夜還好,一更天剛過,胡人們便被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嗚嗚嗚嗚……”一轉眼的工夫,牧人們還沒揉完眼睛,號角聲就已經從低沉轉為嘹亮,如同初長成身體的乳虎,在山林間宣示主權的第一聲怒吼,節節攀高,令得百獸失聲。

“嗚嗚……”一聲之后,緊接著就是第二聲,刺破了夜的寂靜,令人的心臟隨之抽緊。

“怎么搞的?”慕容奪迅速從氈塌上滾起,一把抓起了枕邊的彎刀,動作干脆利落,如同年輕時一樣。

死生關頭,由不得他動作不快。

就在他沖出寢帳的同一時間,各部長老,左右親衛,心腹勇士,還有很多女眷都跑了出來,迅速向其身邊聚集,目光中充滿了迷惑和驚恐。

“嗚嗚……嗚嗚!”號角聲無止無休,聲聲催人老,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響亮。

“咚咚咚咚……”緊接著,戰鼓也擂動起來,如同悶雷般在曠野上來回滾動。

毫無疑問,敵軍開始行動了,大張旗鼓地行動,戰斗即將開始!

漢軍果然狡猾,連最后一夜都不讓大家消停了,幸好長老們早有準備。

牧人們盡數動員起來,抓起武器跑動著,清醒著,在百夫長們的調度下涌向營墻,彎弓搭箭,準備攻殺黑暗中來襲的敵騎。

但令人詫異的是,敵軍卻遲遲沒有出現在連營的周圍。遠處火把搖曳,角聲凄厲,仿佛有無數惡鬼在暗夜里邊張牙舞爪,卻出于畏懼始終不敢靠前。

“是疑兵之計?”慕容奪的智慧不是憑空蹦出來的,他讀過中原的書,學過中原的兵法,所以比其他人聰明不少。豎起耳朵聽了片刻,他很快得出結論。

蒲頭常年和魁頭部爭戰,行伍經驗更加豐富,他側著耳朵聽了聽,迅速做出反駁:“不像是疑兵之計,角聲后好像真有廝殺聲,會不會是彌加提前動手了?”

這個猜測也有一定道理,鮮卑人打仗沒漢軍那么多講究,很多意外因素都能導致彌加提前動手:被漢軍發現,或者行軍走錯了方向,不小心撞上了漢軍,或者他喝醉了,發酒瘋……

如果真是這樣,大伙就不能干等了,單憑彌加可打不過漢軍。

猶豫著,猜測著,忍耐著,長老們全神貫注的聽著外邊的角聲,從角聲的間歇分析著風中傳來的蛛絲馬跡,這是唯一的線索。

不知道是被蒲頭的話所影響的緣故,還是耳朵過于疲勞出現了錯覺,聽了一會兒,果然聽見了隱隱的喊殺聲和兵器碰撞聲。

長老們都被搞暈了,紛紛看向他們黑暗中的明燈——慕容奪,可后者也糊涂著呢。如果漢軍想擾敵,那他們算是吧自己都給擾進去了,得不償失。如果是引蛇出洞,這個時間點未免也太巧了些。

按說鎮之以靜是最好的辦法,可問題是,萬一彌加真的來了呢?或者彌加本來沒來,卻被漢軍這么敲敲打打的給引出來了呢?慕容奪和彌加并不是很熟,但他很清楚,對方不是什么擅長應變的人,沒準兒……

想來想去,想得腦仁都疼了,那鼓角聲也像是在起哄,越來越響,搞得他的腦袋越來越疼。他干脆不想了,一把揪住步度根,大聲質問道:“步度根,你的人到底怎么回報的?是不是約定好了明天早晨開戰?”

“約好了呀……”步度根急得快哭了,明明很簡單的事兒,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復雜了呢?

“那,你敢保證彌加不會提前動手么?”

“……”步度根真哭了,這誰能保證得了啊?

彌加又不是大哥的直接下屬,而是在東部鮮卑擁有相當實力的大人,大哥說的話,對方頂多參考參考,哪會真的奉行不悖?他若是認為有機會可以提前動手,那就動手了,就算不認為有機會,現在這邊搞出這么大聲勢,他會無動于衷?

而自己和大哥又差了一層,能壓制對方才真叫見鬼了呢。

慕容奪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遠處傳來的角聲漸漸低沉,鼓聲、喊殺聲卻響亮起來。殺出營寨,成就不世之功,誘惑如同魔鬼的眼神,令人心跳加速,蠢蠢欲動。但一想到在誘惑的同時,危險一樣存于角聲背后,眾人又遲疑不決起來。

就在這時,喊殺聲突然轉低……不,不是轉低,而是漸漸遠去!

彌加被打退了?慕容奪瞬間想明了這變化背后的意義,他終于按捺不住了,要是彌加真的敗走,用不著漢軍來打,頂多三天,部眾勢必崩潰。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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