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七章 情報系統
延津的紅樓是當地一景,據說外墻之所以被漆成紅色,是驃騎將軍示下,說紅色有示警之意,做為對外刺探,對內監察的機構,情報司衙門以紅色為外觀,也算是個警醒的意思.
王羽的這個說法很獨特,古往今來,但凡是情報結構,給人的感覺多半都是陰森恐怖的,用色彩來形容應該是灰黑色,與明亮的紅色肯定扯不上關系.
不過,隨著新政的推廣,人們發現,情報司的作用也是越來越明顯,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了.
情報司對外到底有什么成績不為外界所知,對內時,有個很重要的職責,那就是查稅.
在外界看來,青州商人主動完稅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忘義,就算再怎么念著王羽的恩德,也不可能擺脫這個固有的規律.
懂行的人都知道,青州沒有人頭稅,最主要的稅收模式就是所得稅,青州商人行走天下,大江南北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在外面賺了多少錢,誰能查得出隱瞞收入還不容易
偏偏青州的商人一個個都是老老實實的,一入境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衙門里完稅,好像每個人都變成了圣人門徒,道德模范似的,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道理說白了也很簡單,青州的稅務部門是和情報司協同辦公的,在商稅的收取上,有個類似告緡令的法令.情報司接受各方舉報,稅務部門負責核查,一旦查實某個商人有偷稅漏稅的行為,將會對該商人處以重罰,同時將罰金的三成做為獎勵給舉報者.
商人重利,注定了同行之間的關系不會很和睦,俗話說的好:最了解一個人的往往是他的敵人,有競爭關系的同行互相打壓是常態,有了這條法令.每個人肯定都會被同行盯的死死的,哪里還敢耍什么花樣
以目前青州的氛圍,被查出逃稅的人可是很凄慘的,稅額十倍的罰金倒還罷了,最要命是周圍鄙視的目光,和近乎敵視的氣氛.
王羽在高門大閥那邊的形象很差,在平民百姓之中可是極得擁戴的,百姓們都說.自家受了驃騎將軍的大恩不說,還要繼續接受將軍府的保護,別的做不了,按規矩納稅肯定是天經地義的,如果連這上面都耍心眼,那還是人么
從商稅制度建立雛形至今,偷稅漏稅的商人也有不少,或許有隱藏得足夠好的,但被揪出來的無一例外的倒了大霉,要不是將軍府出了告示.說查稅的目的在于懲前毖后,不能就此將犯錯者一竿子打死.這些人在家鄉恐怕都沒法立足了.
當然,除了舉報制度外,現行的貨幣制度也是個重要舉措.兌換錢幣是需要登記的,外來戶可以隨意編造信息,本土商人卻不能.行商往來,前后信息一對照,所得幾何自然一目了然.
有了這個門檻.就算能逃開衙門的監察,也沒有人舉報,偷稅漏稅所得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的帶回家.除非移居外地.
現在青州可是天下矚目的好地方,外面的人都想著往里擠呢,誰會上趕子往外面跑啊沒見過去視驃騎軍如蛇蝎的那些高門大戶都逐漸回遷了嗎這時候就為了占點下便宜,放棄青州的基業到其他地方去,那不是失心瘋了是什么
時至如今,情報司和稅務部門的協作是越來越少了,但賈軍師認為這項制度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故而將其保留了下來,內容則是從針對偷稅漏稅變成了無所不在.
領內的百姓若是發現可疑人等,可以上門舉報,日后查實,會根據情報的價值,予以相應的獎勵;在外面游走的商人則更寬泛,沿途的見聞,都可以到情報司匯報,事無巨細,一點報的信息中存有一定價值的情報,事后也會得到獎勵.
這個獎勵通常不會太高,卻可以根據提供者的意愿,決定是否當眾發放.發獎勵時,會有情報司的官員出面,稱呼提供者為義民,并感謝后者對青州做出的貢獻.
以目前青州的氛圍,挖將軍府墻角的偷稅者會被群起攻之,反過來自然也是很高的榮譽.有很多人壓根就不在乎那點物資獎勵,純粹就是沖著出風頭,享受榮譽來的.
有了這樣的群眾基礎,情報司的耳目一下子擴大了好幾倍.
從前的模式是青州這邊訓練諜報人員,然后派遣出去,并提供經費,由諜報人員采取潛伏,偽裝,收買等手段,有針對性的取得情報.這樣的模式較有針對性,但耗費高,風險也大,刺探重要軍情還好,普通的情報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現在將群眾發動起來,情報源源不斷的就上門了,情報司的工作重心一下子轉移到了整理,篩選,分析上門,專業的諜報人員也可以潛伏得更深,于是工作效率也大有提高.
對青州有深入研究的諸侯或謀士們,都因此提高了對王羽或賈詡的評估,但他們并不知道,這項策略雖然出自王羽的提議,但真正將其完善起來的卻是個女子.
去過紅樓的人都知道,紅樓里的安排和布置都很特殊.
進門的時候需要登記,然后會得到一塊牌子,按照次序等候,一一入內.
內室的布置很簡單,正當中垂著一門簾,簾.[,!]子上有鈴鐺,報告者背對門簾坐,鈴鐺響,則開始陳述自己所要報告的事情,報告完之后,鈴鐺再響,就可以離開了.
普通人不覺得有什么,只以為是情報司的人員需要保持神秘性,但真正了解內情的人卻很清楚,若非這項政策一開始就由貂蟬夫人主導,內室的布置也不會如此的神秘.
現在舉報,或者說匯報制度已經擴展開來,貂蟬夫人當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但規矩卻是就這么保持下來了.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規矩,匯報者之中也分出了層次.普通人只能見到普通的接待人員,但那些提供了重要情報的人,卻有機會在沒掛著門簾的地方,與情報人員進行面對面的對話.
張老板原來是個屠夫.這幾年改行賣肉了,不光賣肉串,而且還開了一家火鍋店,一天忙忙碌碌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好,過得美滋滋的.
他是個胸無大志的人,覺得只要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就好,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紅樓之中,與情報司人員進行面對面的對答.
"那幾個人長得很高大,嗯,有多高嗯,差不多比俺高出半個頭,眉眼間都是殺氣,為首那個后生看起來倒還和善,但眼神卻亮得嚇人,倒是那個閨女……他們說自己是從關中來的,但俺從前也碰見過關中來的商人.聽他們口音有點不對味……"
張老板磕磕絆絆的說著,不時向周圍瞄幾眼.心下頗為忐忑.
他自己是第一次干這勾當,但從前卻沒少聽人說過,聽到的都是按規矩,背對門簾敘述一番就完事了,結果他這次卻被反復召見了好幾次,這一次甚至還是聚集了很多名官員和舉報者一起……自己,不會是捅了什么大簍子吧
"楊老板.你覺得張老板的敘述有哪里需要補充的嗎"
負責問詢的情報司官員倒是和顏悅色的,但問詢的流程卻十分嚴謹,聽著他的措詞和波瀾不驚的語氣.讓人不由自主的就緊張起來.
"沒有,張大哥眼光很老道,說的也很詳細……"楊老板的回答讓張老板松了口氣,他不是不知道,這舉報制度中暫時還沒有懲罰措施,說錯了也不要緊,可在這種氛圍下,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出錯.
"嗯,那麻煩你再重復一次路上的見聞吧."
"我這次去的是關中……"
在場的幾個接受詢問的人,張老板認識幾個,這楊超就是其中之一.與另外幾個同在延津開設店鋪的人不同,楊超是外來的,據說是安平郡人,曾經在河北大戰中立過點小功勞,有機會成為前幾批海商,結果卻錯過了,這幾年做了行商,一直往西邊跑.
在白波東遷前后,河北至關中的商路相當火爆,董卓集團和朝中的百官都是有錢的主兒,而關中疲敝,物資極度匱乏,隨便運點什么過去都是大賺.
不過,自從曹操大舉西進,關中一帶的生意就沒從前那么好跑了.雖然商品的價格持續攀升,但兵荒馬亂的,行商的風險也是以倍數增加,一個不好,就人貨兩空了.
除了跟隨水師行進,進行的大宗交易的半官方商隊,其他商隊基本都放棄了西線,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利潤同樣豐厚的其他幾個方向,特別是海貿.
依然抱著關中商路不放的,要么是死心眼,要么是膽子特別大,想要富貴險中求的.在張老板看來,楊超似乎就屬于后一種情況.
聽說當年他和一位好友在清河遭劫,險些沒了性命,最后卻是因禍得福,被太史慈救下,并在其麾下立了些功勞.后來他那好友用功勞換取資格,登上了東渡的船隊,其后成為了青州第一批海商,往來于青州和東海四島,如今身價已經不知暴漲了多少倍.
因為抉擇不同,兩名生死之交的好友境遇有著天差地別,在旁觀者眼中,楊超死抱著關中商路不放,就有了種知恥而后勇的味道了.
張老板之前一直覺得楊超很可憐,很為他遺憾,錯過機會倒還罷了,但因為放不下面子,就一條道走到黑,顯然有些不值當.
想那東海四島何等所在據說島上金山處處,銀山遍地,銅礦也是隨處可見,哪還有什么比在那里發財更快的途徑眼光不行的人多著呢,何苦無謂的賭這口氣呢
但今天和楊超在這里遇見,張老板敏銳的發現了一絲異樣.
他覺得楊超像個探子,多過像個商人,商人行走在外,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特別是遇見那些有勇力的兇悍家伙,多正眼打量對方一眼,都會多出不小的風險來.
楊超明明看到那幾個西涼以少敵多,把上百個河內官兵打得屁滾尿流,居然不但不盡快躲開對方.還反復用言語試探,這不是探子的作風是什么
聽說隨著舉報制度的拓展,情報司現在正開始發展外圍諜報人員,說不定啊,這位楊兄弟就是先行者了.
"楊老板的觀察很仔細,給我們提供了相當大的幫助.不過,從專業的角度來說,不建議在這種情況下冒險.畢竟對方武力高超,在隱藏形跡方面又不是很在行,一旦察覺你的試探,很有可能直接翻臉……"
.[,!]楊超是最后一個被問詢者,結束問詢后,情報司官員果然提出了相應的建議,見楊超點頭,表示虛心接受后,又轉向張老板等人,溫和說道:"也請各位留意這一點.各位不是專門的諜報人員,為情報司提供情報只是義務.只要大家不怕麻煩,將看到聽到的匯報過來就可以了,沒必要,也不建議主動進行刺探……"
"咱們河北這太平來之不易,大家也是盡盡自己的心意罷."
"是啊,只是問兩聲,也不費什么事.要是能幫上忙,那就再好不過了."
"就有人起了兇心,還敢當街行兇不成也不問問咱們河北是什么地方."
聽那官員說的實在.對大伙的關心也是發自真心的樣子,眾人也都是感動,紛紛嚷嚷起來.
張老板也附和著表了幾句決心,不經意看到楊超,卻發現后者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心中暗嘆:這楊兄弟看來還真是鐵了心想往這一行里走了.不過,轉念想想,年輕人有上進心總歸不是壞事.
事情結束,眾人散去,情報司又歸于了平靜,不為人知的是,就在剛那間詢問室中,竹簾再次放下,兩邊再次坐滿了人.剛剛負責詢問的主官坐在竹簾靠正門的一端,正捧著手中的文卷,朗聲念誦.
"匯總了所有的相關情報之后,疑似西涼探子的一行人,行程已經確鑿無疑,其目的也縮小為幾種可能……"
"帶著女眷,又在經過河內關卡的時候悍然出手,顯然他們不是專業的諜報人員,來我青州肯定不是刺探軍情的.入境時又特意回避了兌換處,更顯示出這一行人做諜報工作的經驗不足,看到類似崗哨的地方都是回避.還有……"
馬岱若是在這里,肯定會相當郁悶.經過了張老板舉報的事件,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行蹤有可能暴露,但他做夢都沒想到,他這一路的行蹤竟然完全落在了青州情報系統的眼中,無所遁形.
行蹤暴露,疑點也被匯總起來,馬岱已經不止是行蹤暴露的問題了,連他的身份,甚至此行的目的,都已經被情報系統納入了思考范疇.
"馬騰生有三子一女,其兄有子馬岱,性格沉穩細致,深得馬騰倚重,不出意外的話,此行為首者應當就是此人.那名女子年齡尚幼,武藝卻相當之高,與馬騰之女云騤的資料完全吻合,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性,來者正是馬岱兄妹."
"其目的應當不是來刺探機密軍情的,有五成可能,是來觀我青州風物人情,以此與得到的情報相印證,以便于修正西涼方面的河北攻略.還有兩成可能,馬岱是私逃出來的,意欲投奔青州,算是馬家兩面下注的手段,那馬家小姐就是準備結親……"
說到這里,匯報的官員下意識的放緩了語速,迅速抬頭看了一眼竹簾,見后面的人沒什么表示,這才繼續闡述道:"當然,也不排除那馬家小姐是私自出行,至于其余的可能性,有一半是馬岱觀我青州風物后,認為難以力敵,打算與主公當面接觸,刺殺的可能性是最低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辛苦邢主簿了."竹簾后傳來輕柔的話語聲,邢飆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可心中還是微微一蕩.這當然是失態的表現,他趕忙收斂心神,肅聲答道:"這都是屬下的本份,當不起夫人此言."
邢飆是河間嘞厝少年時就被舉了孝廉,卻沒就此出仕,而是一人一馬游歷天下去了,直到驃騎軍北上東征,這才自薦從軍,一來就以見多識廣,慮事周密被情報司選中.
對情報司這套逐漸步入正軌的情報收集系統,邢飆大為驚嘆,不過更讓他驚嘆的是,王羽竟然把自家夫人安置在了情報司.
雖然還未親眼見過,但因為王羽和呂布在洛陽大戰的關系,貂蟬一舉成名天下知,早就是名聞天下的美女了.將這樣的美人收入房中,自然應該盡享溫柔滋味,怎么會有人將其當做幕僚使用呢這就是所謂的非常人果然行非常之事嗎
邢飆還沒當面接觸過王羽,但只憑這一項舉措,他就對王羽有了很深刻的理解了,雖然后者不喜歡名士,但自家還是很有不拘一格的名士之風的.
當然,邢飆也是個做實事的人,雖然經手的這些情報算不上多機密,但他哪還不知道其重要性往嚴重了說,中原大戰到底會以怎樣的形勢做為開端,說不定就要著落在這些情報上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