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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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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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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00:33:51 |只看該作者
第320章 手足與腹心


    「陛下……聖明!」司馬懿長跪不起,精致華麗的頭盔放在一旁,露出扎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插得端端正正的發簪。司馬懿年近五十,頭髮中卻沒有太多的白髮,看起來像是個四十歲的人。

    看著司馬懿卑微的身影,曹睿的眼神緊了一下,隨即又化作平靜。他巋然不動的坐在榻上,看著遠處的樊城,任由司馬懿跪在那裡,也不叫他起來,一切都顯得那麼天經地義。

    隨侍的曹宇嘴角微微一挑,隨即又斂去笑容。劉曄無動於衷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孫資卻低下了頭。在曹睿的天子之威面前,他沒有劉曄那麼強的底氣來保持平靜。

    「說起來,你也和魏霸交手多次了,你可有什麼心得?」

    曹睿平靜的聲音如刀似劍,直刺人心,司馬懿伏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臉色。可是曹宇眼中卻掠過一抹失望。曹睿這句話問得很傷司馬懿的自尊,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卻是有讓司馬懿繼續統兵的意思,否則又何必問他,直接貶斥了便是。

    「臣……略有心得,敢請陛下聖裁。」

    曹睿微微頜首,司馬懿雖然沒有看到,卻彷彿感覺到了,慢慢的抬起頭,目光和曹睿交匯在一起。他很平靜,一點羞愧或者緊張的樣子也沒有,相反有些興奮的意思。曹睿輕哼了一聲:「有何心得?」

    「房陵之戰,魏霸引吳軍入塞,臣便覺得他善於借勢。此次引吳軍攻襄陽,不過是故技重施,並不奇怪。」司馬懿不急不徐,緩緩道來:「逆蜀襲取關中。急需休養生息,又懼孫權襲取永安,是以在襄陽挑起事端,以解關中、永安之危,這又是一次借勢。」司馬懿頓了頓,又道:「不過,這一次借的勢規局遠比上次為大,可見此子經過一年多的歷練,眼界大開。將來必成我大魏之勁敵。」

    曹睿攏在袖子裡的手捻了捻,沒有說話。

    司馬懿接著說道:「有此眼力,有此心計,固然難得,卻不足為懼。我大魏人才輩出。陛下天心獨運,在陛下面前,魏霸這等小智如螢火之於明月,不過得逞於一時而已。」

    曹壑的眼角抽了抽,目光有些冷。

    「然,魏霸有其獨到之處,足以讓我等為之警惕。」司馬懿話鋒一轉。拱了拱手:「陛下,水師覆沒之後,臣百思不得其解,然前些日樊城一戰。臣險些被穿雲一箭射殺,驚駭之下,這才恍然大悟。」

    「哦,你悟出了什麼?」曹睿的眼珠慢慢的轉了一下。目光從樊城轉移到了司馬懿的臉上。

    「魏霸用兵,在於出奇制勝。」司馬懿一字一句的說道:「他的奇。不是指他用兵之道奇,而在於他的機械之術,能讓他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他躬身拜了拜:「陛下,此處離樊城雖有千步之遙,可是臣為陛下安全計,還是請陛下小心為上。」

    曹睿眉心微微一蹙,沉吟不語。劉曄卻睜開了一直半眯的眼睛,嘴角撇了撇,帶著些許戲謔的笑道:「驃騎大將軍,你的意思莫非是說,你戰敗並非戰敗之過,而是魏霸有利器的原因?」

    司馬懿欠身施禮:「請子揚教我。」

    劉曄啞然,張了張嘴巴,什麼也沒說,緊緊的閉上了。他不是挑不出司馬懿的毛病,只是那些毛病都有些吹毛求疵,在天子面前說出來,無異於胡攪蠻纏。其實細想起來,司馬懿雖然大敗,可是他的戰術卻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如果不是那穿雲而來的利箭攻擊了他的指揮台,直接摧毀了他的中樞系統,他又怎麼可能潰敗。按照常理來推測,司馬懿的損失雖然會很大,但解樊城之圍卻沒有太大的疑問。

    司馬懿的失敗是個誰也無法預料的意外。正如此刻,如果魏霸能在數里之外發一箭,而且正中天子曹睿,魏軍會毫無疑問的崩潰。這樣的事,誰又能預料得到?如果說千步之外不可能一箭中的,可是在司馬懿遇襲之前,誰又能想到敵人能在三四百步外一舉擊毀己方的指揮台?射程三四百步的強弩不是沒有,可是誰也沒見過能在戰場上迅速移動,並且保持如此精確度的強弩。

    這種事在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司馬懿第一個撞上了,大敗也就在情理之中,卻不能說司馬懿的戰術有什麼不妥。他也許有些冒險,卻沒有錯,只能說他運氣不好。

    比如說曹睿現在被魏霸在千步以外一箭射死,那也只能說曹睿命不好,卻不能怪他不應該站在這裡。

    由三四百步外的強弩,再想到蜀軍以少勝多的樓船,劉曄也不禁心生寒意。不管是樓船還是強弩,魏霸的機械之術的確是他一直以來克敵制勝的利器,更重要的是誰也不知道他手裡還有多少這樣的利器。

    未知的事物最容易引起人的恐懼,面對自己根本不瞭解的對手,誰敢保證自己必勝?

    劉曄沉默了,曹睿也沉默了。他想得比劉曄更多,他現在覺得夏侯徽傳回來的裝甲船草圖就是一個陷阱,魏霸借這個裝甲樓船的技術佔據了水師的優勢,又利用魏國的人力物力給吳國增加了壓力,一舉兩得。眼下最先進的樓船掌握在魏霸手中,就連吳國也不得不虛以委蛇,以避免和他發生衝突。而魏霸之所以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取得優勢,卻是因為俘虜了魏國的八艘樓船。

    以一艘樓船俘獲八艘樓船,倚仗的就是魏霸的機械技術,只要這個技術還掌握在魏霸一個人手裡,魏吳兩國的水師就無法無視他的存在,哪怕是數量上佔了優勢,也未必就能保證勝利。

    這種不確定感對人的心理威懾極大,對士氣的影響也不可忽視。

    曹睿鬆開手,撫弄著袖緣,藉以撫平自己的焦慮。關中丟了,襄陽的戰局又進展不順利,今年春耕大受影響,來年的糧賦必然吃緊,大魏的形勢一天比一天嚴峻,這讓他心急如焚,卻又不能表露在臉上。

    「那你對眼下的局勢,又有何良策?」

    司馬懿欠身施禮:「陛下,蜀軍出擊,並非是想奪襄樊,而是為吳軍創造機會。這一點,我想蜀人也不會心甘情願,不過是迫於形勢,為解關中、永安之危,只能如此。吳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只是襄陽是中原鎖鑰,他們不得不爭。出於同樣的理由,我們明知蜀人的歹心,也只能全力以赴。」

    曹睿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司馬懿這句話說中了他的心病。關中重要,襄陽更重要。關中失守,大魏如斷一臂,可是如果襄陽失守,那就是大魏的心腹之患了,洛陽將直接面對吳蜀的攻擊,為安全起見,勢必要遷都以避其鋒。一旦到了那一步,大魏必然民心搖動。

    這是曹睿不願意看到的局面,所以他要全力以赴,確保襄陽的安全。明知蜀國居心不良,明知吳國是趁火打劫,他也不能退讓。

    「諸卿,如之奈何?」曹睿的目光緩緩的從劉曄、司馬懿等人的臉上掃過,聲音顯然有些疲憊。

    司馬懿把目光轉向了劉曄,劉曄眉心緊鎖,和司馬懿對視了片刻。司馬懿拱拱手,劉曄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司馬懿苦笑一聲:「陛下,襄陽與樊城,襄陽為重,吳軍與蜀軍,吳軍為重。擊敗吳軍,守住襄陽,則蜀軍自退,樊城自然失而復得。若我軍與蜀軍糾結,且不說魏霸還會有什麼意外之舉,萬一拖延了時間,襄陽失守,將追悔莫及。」

    曹睿目光一閃:「你的意思是……」

    司馬懿躬身道:「陛下,臣建議,以一部牽制蜀軍,以主力突入漢南,先敗吳軍。」

    曹睿沉吟道:「水師盡失,又如何才能把大軍渡過漢水?」

    「陛下,我軍雖然沒有水師,可是架設浮橋卻還是能做到的。當初為了護住浮橋,馬鈞曾經設計了一種水下的障礙。蜀軍攻擊了兩天,才把障礙清掉,而吳軍對這種障礙無能為力,現在還在浮橋的東側。若我軍在襄陽以東再布一道障礙,足以保證大軍通過浮橋。」

    曹睿沉思著,半晌沒有說話。吳軍現在有五萬人,還有三萬人在路上。如果不能在他們會合之前擊敗一部,則襄陽的形勢必然會變得非常危險。可是如果把主力派到漢水以南,也要冒著後路被吳軍截斷的危險。

    這是大魏目前所能調動的最後主力,如果有什麼閃失,那麻煩可就大了。

    ……

    千步之外的樊城上,魏霸眯起了眼睛,凝視著遠處的那個指揮台。實在太遠了,他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在魏軍的大營裡看起來很顯眼。不過,他不知道曹睿君臣正在上面商量對策,他正在為接下來的戰事擔心。

    城裡還有五六千人,雖然士氣很高,可是苦戰之後,將士們的體力都下降得非常厲害。現在還要面對十倍於己的敵人,守住樊城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這種為吳軍火中取栗的事,也不是他願意做的。如何把戰火引到吳軍身上去,這才是最理解的結果。

    魏霸想了很久,轉身來找孟達:「孟將軍,能不能把胡質的首級借我用一下?」

    孟達愣了一下,笑了起來:「說什麼借啊,那本來就是你兄長的功勞,我難道還要和他搶功不成。不過,你要胡質的首級幹什麼?」

    「和曹睿套個近乎。」魏霸壞壞的笑了起來:「將軍,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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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15:29:20 |只看該作者
第321章 以牙還牙

    蜀軍前後幾次大勝,抓了不少俘虜,僅是擊敗司馬懿的那一次就抓了八千多。魏霸對陸遜說俘虜太多,糧食消耗太快,雖然有訛詐的成份,卻也不完全是虛言。受了輕傷或者根本沒受什麼傷,不影響勞作的人,都被魏霸送去了房陵看管,那些受了重傷,成了殘廢的,基本還在房陵,把他們辛辛苦苦的弄完房陵也沒什麼用,魏霸就是想把他們還給曹睿。

    這些人還給曹睿,曹睿的兵力不會有增加,還會多出幾千多張吃飯的嘴,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被那天的戰局震撼得不輕,他們回到曹營之後,會在曹軍士氣中造成一定的影響。再不濟,也能讓那些尚未參戰的將士感受一下戰鬥的慘烈。

    魏霸不怕曹睿不接收這些人,聰明如曹睿,哪怕明知這是一貼毒藥,也得老老實實的吃下去。

    經過一夜的準備,第二天天一亮,魏軍剛剛吃完早飯,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樊城的北門忽然大開,一群魏軍俘虜從城裡走了出來。他們有的斷了一條腿,有的斷了手,幾乎人人身上都纏著繃帶,有的撐著拐,有的互相攙扶著,更嚴重的乾脆是被人用擔架抬著。沒有一個披甲,也沒有一個帶武器,幾乎每個人都很消瘦,但是精神狀態還好。

    這些人緩緩的走出城門,走過浮橋,慢慢的來到魏軍的大營前。他們都是傷殘人士,走得並不快,因此魏軍有足夠的時間把消息傳到前軍主將司馬懿的耳中。

    司馬懿正在吃早飯。他心事重重,吃得很慢。昨天晚上,曹睿否決了他的計策,堅持先攻樊城。他有些沮喪。讓他沮喪的不是曹睿不採用他的計策,而是曹睿對他的放心。

    放心並不是因為信任,而是因為無害。他接連幾次大敗,已經坐實了不知兵的評價,又沒有戰功,自然無法進一步的掌握兵權,對皇權的危害已經減弱,所以皇帝對他很放心。

    如果是以前,司馬懿會對此非常欣慰。甘之如飴,因為這樣更利於他保全自己。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皇帝認為他不會打仗,就不會再把兵權交給他,而會選擇其他人。讓他接著攻樊城,只是因為他只能幹點這樣的事。更艱巨的任務要交給別人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以退為進是策略,如果真的退出,而且是被動的退出軍界,那對他的仕途可非常不利。因此不僅司馬懿有些不安,就連司馬師都愁眉不展。沒有了兵權,又怎麼能保證河內司馬還能走得順暢?

    就在他們父子相對無語的時候,外面來報。樊城裡放出一批俘虜。

    司馬師一聽,就忍不住氣得笑出聲來:「這豎子真夠陰險啊,把這些俘虜放回來,除了浪費糧食。挫傷士氣,還能有什麼用?」

    司馬懿白了他一眼:「你還指望魏霸給你什麼好處?」

    司馬師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司馬懿放下竹箸,撫著鬍鬚想了想:「這樣也好。魏霸表現得越聰明,對我們越有利。子元。立刻報與陛下,請陛下定奪。」

    「喏。」司馬師心領神會,立刻趕往中軍大軍。司馬懿派人把俘虜們攔在營外,等待皇帝陛下的旨意。俘虜們安安靜靜的在大營前停了下來,擔當使者的魏光悠然自得的站在最前面,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司馬懿的大營,不時的和身邊士卒們交談兩句,指指點點,說得分外開心。

    曹睿聽了司馬師的匯報,眉頭一挑,隨即不屑的笑了起來,他沉吟片刻:「把被俘的將士送到輜重營,獨立一營,好生治療,不要讓他們與外人接觸。皇叔,勞煩你走一趟,讓蜀軍的使者來見我。」

    一旁的單父王曹宇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曹睿這麼做是什麼用意,他是大魏國的王,去接蜀國的一個使者,未免有些太過了吧?要是他對曹睿的心計非常有信心,立刻應了。司馬師也有些奇怪,不過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引著曹宇出了大帳。

    曹宇趕到前營,傳達了曹睿的旨意,安排人引著俘虜們去輜重營,然後快步走到魏興的面前,咳嗽了一聲。司馬師立刻上前介紹,這是我們大魏的單父王,引你們去見皇帝陛下的。

    魏興跟著魏霸時間久了,有些渾不吝,可是一聽到眼前這位年輕人是單父王,還是本能的放低了姿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見過殿下。」

    曹宇打量著魏興,不免有些好奇。魏興面相很嫩,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魏霸卻安排他來擔任這麼重要的交涉任務,不知道是他的確有能力還是魏霸任人唯親。

    「你是什麼人?」

    「在下是大漢丞相參軍魏霸的隨身親衛。」魏興雖然緊張,卻還是從容不迫的笑了笑:「特奉孟將軍及我家少主之命,送還貴軍被俘的將士,讓他們好回鄉與家人團聚,以全仁孝之意。」

    曹宇的臉頰抽了一下,全仁孝之意?說得還真是冠冕堂皇啊。看來這小子的確有點口才,能把這麼一件齷齪的事說得滴水不漏,讓人找出不毛病來。曹宇也沒心情和魏興閒扯太多,轉身把魏興領回了曹睿的中軍大帳。

    看到王爺已經有些緊張,看到魏國的皇帝陛下,魏興更是緊張得兩腿幾乎抽筋了。他長到這麼大,連蜀國的皇帝陛下都沒見過,沒曾想跟著魏霸打仗,居然先見到了魏國的皇帝陛下。興奮與緊張交織,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從容,很自然的就收斂起來,老老實實的上前行禮。

    見魏興如此窘迫,曹睿並沒有太多的意外,相反顯得很和藹。

    「起來說話。」

    「謝陛下。」魏興起身,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曹睿把玩著手裡的玉如意,緩緩說道:「送還俘虜,是你家少主的主意?」

    魏興點點頭:「是。」

    「為何?他不僅僅是想全仁孝這麼簡單吧。」

    在曹睿面前,魏興不敢再耍嘴皮子,很實在的說道:「我家少主此舉,有兩個意思。其一,這些人都已經傷殘,做得不事,與其留在城裡浪費糧食,不如送還給陛下。」

    曹睿點了點頭:「你倒也實在。」

    「不是我實在,是我家少主實在。」一提到魏霸,魏興忽然輕鬆了一些,甚至笑了一聲。「我家少主原話就是這麼說的。」

    曹睿有些詫異的哦了一聲:「那還有一個意思呢?」

    「我家少主要向陛下示好。」

    「示好?」曹睿眼神一緊,隨即又笑了起來:「你我雙方是敵對關係,他為何要向我示好?」

    「因為攻樊城並非我軍本意,不過是為吳人取襄陽爭取時間罷了。」魏興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經的說道:「以我軍的實力,根本守不住樊城,我軍這麼做,不過是迫於形勢,不得不接受吳人的條件。兩害相權取其輕,既然不可避免的要與魏國為敵,那攻擊樊城,拉攏吳國,也就是不得已的辦法了。陛下聖明,想必能體諒我軍的難處。」

    曹睿冷哼一聲,厲聲喝道:「你們先詐取關中,再出擊襄陽,現在卻和我說是不是得已?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們這是緩兵之計?」

    魏興沉默了片刻,躬身再拜:「如果陛下這樣看,那我們也無可奈何,只好與陛下血戰到底了。」

    曹睿一愣。魏霸派人來見,自然不會是送俘虜這麼簡單,肯定還有其他的意思,他之所以如此聲色俱厲,不過是想給這個年輕人一個下馬威,然後才好討價還價。沒想到剛剛開了個頭,這個年輕人居然就放棄談判,很乾脆的說要血戰到底。

    這是談判應該有的態度嗎?曹睿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了。

    眼前的場面看起來有些怪異,似乎是魏興被曹睿的震怒所驚駭,實際上曹睿卻是被魏興的坦白打斷了氣勢,一時無法轉口,只能尷尬的瞪著魏興。

    好在旁邊還有曹宇。見曹睿張口結舌,曹宇連忙說道:「既然知道與我大魏為敵是以卵擊石,何不棄暗投明,化干戈為玉帛?」

    魏興笑了起來:「如果陛下願意撤兵,那當然再好不過。」

    「撤兵?」曹睿的心情剛剛好了一些,聽了這話,禁不住又啼笑皆非。「你不覺得這太荒唐了嗎?」

    就連曹宇都忍不住的喝斥道:「胡說,我軍千里而來,豈能因你一句話就撤退,將襄陽樊城拱手相讓?」

    魏興搖搖頭:「陛下誤會了。我家少主不是要你放棄襄陽、樊城。襄樊乃是中原門戶,換了誰也不會放棄。我家少主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們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樊城上而已。」

    曹睿和曹宇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聞出了其中的意味。他們沉吟片刻,曹宇率先開口道:「為什麼這麼說?」

    魏興莞爾一笑:「因為樊城雖小,卻也不易攻克,我軍守上十天不成問題。而吳王孫權率領三萬大軍,正在趕往襄陽的路上,以日程計算,大概還有五到六天,就能趕到襄陽。一旦他趕到襄陽,八萬吳軍會合一處,你們就只能隔水對峙,沒什麼機會了。襄陽必然落入吳軍之手。襄陽若失守,你們拿下樊城,又有什麼意義?」

    「那依你家少主的意思呢?」

    魏興沉默了片刻,慢慢的抬起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吳軍以水師為長,魏國卻是以鐵騎當先。陛下不覺得把鐵騎用來攻城,是一種不可理喻的浪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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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發表於 2014-5-30 15:30:06 |只看該作者
第322章  謀國謀身自有別


吳蜀不可能真心的合作,這一點他早有準備,可是魏霸建議他用鐵騎突襲正在趕往襄陽的孫權,卻讓他覺得不可思議。這么裸的出賣盟友,似乎有點……

可是曹睿對魏霸的提議又心動不已。如果魏霸能放水,讓魏軍悄無聲息的通過蜀軍控制的漢水,突然出現在漢水以南,不管是襲擊孫權,還是襲擊陸遜,都有很大可能取得成功。不僅可以解襄陽之圍,還可以重創吳軍。相反,如果按部就班的先攻樊城,再強渡漢水,曠日持久,襄陽很可能會落入吳軍之手。到時候再想強攻襄陽,難度會成倍的增加。

曹睿猶豫不決。他既不想放過這次大好的機會,又擔心這是一個圈套,萬一是吳蜀聯手布下的陷阱,那可怎么辦?他和曹宇商量了一下,曹宇也有這樣的擔心。曹睿隨即又找來了劉曄、蔣濟,向他們征詢意見。

劉曄聽完之后,稍作沉吟,立刻否決了是圈套的可能。

“陛下,吳蜀不和,不是因為什么道德問題,而是因為他們的利益沖突所致。當年關羽攻樊城,孫權襲取荊州,今日陸遜攻襄陽,魏霸又怎么可能甘為前鋒?他之所以為這么做,是因為他的實力不足,為了牽制我軍,為關中爭取時機,只能為陸遜驅使。戰至今日,蜀軍已經與我連戰數場,可是吳軍卻一直未動,損失微乎其乎,其利用蜀軍之意甚明。當此情景,魏霸欲與我軍連橫,引我軍渡漢水。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曹睿微微點頭,隨即又問道:“既然他們互不信任,那吳軍豈能對我軍不作提防,渡漢水而襲,是不是太冒險了?”

劉曄說道:“既然魏霸欲借我軍之力重創吳軍,而我軍又的確需要這樣的機會,那么雙方協商,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自然不是難事。以臣之見。蜀軍的水師規模雖然不如吳軍,可是實力卻不容小覷,為安全計,如果能在襄陽下游渡水作戰,避開蜀軍的威脅。方是上策。”

曹睿又想到了司馬懿的建議,不由得暗自點頭。馬鈞設計的水下障礙對蜀軍無效,可是對吳軍卻有極好的防御作用,只要能騰出布障的時間,保證供魏軍出入漢水的浮橋應該不成問題。

曹睿和劉曄等人商量之后,立刻派隨侍的散騎常侍陳泰隨魏興回城,面見魏霸。

陳泰三十出頭。儀表堂堂,不茍言笑,可是反應很快,沒有什么廢話。和魏霸見面之后,立刻提出了曹睿的疑問:我們怎么才能相信這不是一個陷阱?

聽完了陳泰的問題,魏霸很平靜的回答道:“你其實完全可以把這個當成一計,緩兵之計。你們應該清楚。是誰需要這個戰機。”

陳泰一時無言以對,不過他隨即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如果魏霸真是在設置一個陷阱。那他肯定不會這么無所謂,肯定會極力取信于魏國。現在魏霸這么坦然,相反說明了他不是在騙人,而是真的想借魏軍之力重創吳國。
因為這樣對蜀軍最有利。

“參軍,如果這是緩兵之計,最后得利的只有吳人。”陳泰笑了起來,雖然笑容中有一抹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卻不失真誠:“我想這不會是你所希望看到的。”

“不錯。”魏霸點了點頭。

見魏霸這么坦然,全無一點羞愧之心,陳泰心里很不舒服,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參軍,吳蜀現在是聯盟,你這么做,不覺得心里有虧嗎?”

魏霸詫異的看著陳泰,心里說道,這就是世家子弟?居然能問出這么傻逼的問題來。他想了想,眉心輕蹙,嘆了一口氣:“據說昭烈皇帝當年曾經對令尊青眼有加,如今看來,潁川陳家卻是一代不如一代,江河日下了。”

陳泰雖然沒有勃然變色,可是聽魏霸貶斥家門,還是非常不高興。他冷笑一聲:“還請魏參軍指教。”

站在一旁的魏興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陳泰這句話說得客氣,其實殺氣十足,如果魏霸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怕是免不了要被陳泰羞辱。這些世家子弟重氣節,愛護名聲如羽毛,不肯有一點玷污。魏霸當面貶低他的家門,比罵他人還要嚴重,陳泰又是血氣方剛之年,豈能輕易放過。他看了一眼魏霸,心提到了嗓子眼。要論打斗,他對魏霸非常有信心,可是要論臧否人物,坐而論道,特別是和陳泰這樣的世家子弟對陣,他對魏霸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這也難怪,魏霸為難夏侯玄的時候,他們都在外面,誰也沒見過魏霸口若懸河的英姿。

魏霸根不知道魏興現在很緊張,他泰然自若的笑道:“聞說當年太丘先生名列四長,與荀朗陵一聚而擾動星辰,可謂是位卑而志高。只可惜,到了令尊陳長,眼里已經沒有了天下,只有世家,搞出一個什么九品官人法,只知取媚世家,卻忘了陳家原也是寒門。至于你,嘿嘿……”

魏霸搖了搖頭,那意思自然是不足與論了。陳泰一見,再也按捺不住火氣,保持不住世家子弟的雍容大度,抗聲道:“還請參軍不吝賜教,直言當面。”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聲,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剛才說,吳蜀聯盟,我如今又與你魏國交涉,于道德有虧?”

“難道我說錯了嗎?”

“也可以說錯,也可以說不錯。”

陳泰糊涂了,一時有些搞不清魏霸的意思,只好眼巴巴的看著魏霸,等待他的進一步解釋。他越是著急,魏霸卻越是從容,不緊不慢的撥弄著案上的筆墨,一點也不把陳泰這樣一個世家子弟放在眼里。那份輕松,看得魏興興奮不已。

“說不錯,是因為以個人品德論,背信棄義,當然是人所不恥。做這樣的事,自然應該心中有愧。”魏霸收起了戲謔,一正經的回答道:“可是我現在這么做,不是出于個人的目的謀身,而是謀國,那你這個說法便是驢唇不對馬嘴,大錯特錯了。”

陳泰冷笑一聲:“難道謀身與謀國,竟是兩樣道理不成?”

“當然。”魏霸不假思索的答道:“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如果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又怎么謀國?陳平由賄賂婦人而救漢高祖于白登,是對還是錯?”他咧了咧嘴,指指陳泰,又指指自己的鼻子:“真理與謬誤之間,只差一步之遙,就是你和我之間的這一步。”

陳泰愕然。他覺得魏霸這些話不對,和圣人的教誨截然相反,可是又想不出怎么反駁他。恍惚之間,他又覺得眼前似乎打開了一道窗,讓他看清了一些原模糊不清的東西。

魏興看著愕然無語的陳泰,對魏霸敬佩得五體投地。陳泰是真正的世家子弟,這樣的人走到哪兒,都是居高臨下的看人,從來只有他們指責別人,什么時候看到他們吃癟?沒想到少主近乎無賴的一句話,卻讓陳泰如此窘迫。
陳泰苦思良久,還是無法辯駁魏霸的話,只得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商量實務。魏霸原對陳泰很不感冒,覺得這小子讀書讀死了,書生氣太重。可是后來一商量到具體問題,他發現陳泰一點也不迂腐,相反非常務實,細枝末節的都考慮得很周到。這讓他們之間的交流變得簡單了很多。和一個迂腐的書呆子辯論空洞的道理,顯然不如和一個務實的人談論具體的事務來得簡單。

而陳泰同樣非常驚訝,他原覺得魏霸就是一個武夫,也許對匠人之事略有心得,限于眼界,大局觀必然有限。可是經過和魏霸的交談,他發現魏霸對當前的局勢非常了解,對將來的戰局也有著清晰的把握。他不僅對蜀國的情況有清晰的認識,對吳蜀兩國的情況同樣也不陌生,他的所作所為,似乎都是一個著眼于天下統一的大方案的一部分。

有了這樣的心理基礎,他們越談越投機,渾然忘了剛才的不愉快。魏霸一時興起,笑著問陳泰道:“你和夏侯泰初相熟否?”

陳泰點了點頭,臉上卻有些不以為然。他雖然出身世家,可是對夏侯玄這樣的名士并不認同。他也知道天子曹睿要把夏侯徽許配給魏霸,以為魏霸是想借夏侯玄的名聲來顯擺自己。

“上次我問了他一個問題,他枉稱博學多思,卻根無法解答,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開這個疑惑?”

陳泰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如果連夏侯玄解決不了的問題被他解決了,那豈不是正好說明他比夏侯玄高明,同樣也比魏霸高明?

見陳泰這么興奮,魏霸暗自發笑,就把當初為難夏侯玄的那個問題又說了一遍。陳泰開始有些不以為然,可是后來仔細一想,才覺得這其中大有章。他仔細考慮了很久,也沒有想到答案。無奈之下,他只好向魏霸請教。

魏霸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陳泰的問題,卻語重心長的拍拍陳泰的手:“陳玄伯,夫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你啊,還在東山的山腳下呢。來日方長,當努力之。”

陳泰面紅耳赤,無言以對。魏霸這句話說得老氣橫秋,像是長輩勉勵晚輩似的,可是魏霸比他才近十歲,這話應該由他對魏霸說才對。然而,他的見識不如魏霸,這是事實,他雖然不服氣,也只得捏著鼻子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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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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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倒打一耙


魏霸雖然小心,可是他送俘虜出城的事情還是傳到了陸遜的耳中。曹睿的答復遲遲沒來,陸遜卻派陸嵐來了。

一見到魏霸,陸嵐就非常不高興的質問道:“參軍這是想背盟,與魏國交好嗎?”

陸嵐話音未落,魏霸就跳了起來,順手將一杯水潑在陸嵐的臉上,指著陸嵐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還好意思說我背盟?”

還帶著余溫的水從陸嵐的臉上流了下來,把他臉上薄薄的一層粉沖得左一道溝,右一道溝,看起來非常狼狽,溫文爾雅的風度蕩然無存。再被魏霸這么辱罵,他的臉頓時像充了血似的,眼睛也瞪了起來,張口就要反唇相譏。

可是很顯然,要論罵人,他的功力和魏霸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

沒等他想好怎么說,魏霸就數落起來。

“我們為什么結盟?是為了聯手攻擊襄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能奪取襄陽。只要不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對你們有好處,對我們卻沒什么看得見的利益。這樣的事,應該你們沖在前面才對,現在倒好,我們拼死拼活,浴血奮戰,你們卻安閑的看熱鬧。該我們做的事,我們做了,不該我們做的事,我們也做了,為了能讓你們奪取襄陽,完成盟約,我們什么都忍了。結果呢,我們要向你們要點糧,你們摳巴摳巴的只給了十天的糧。十天之后,是不是要讓我們餓著肚子回房陵?”

魏霸越罵越來火,直接爆了粗口。

“老子為什么把俘虜送回去?是頭豬也能想明白這是為什么,你還好意思來問?操你老母的,你們是不是不想打了?要是不想打,老子立刻撤兵回房陵,省得為了點糧食向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孫子說好話。”魏霸的唾沫星都噴到了陸嵐的臉上。最后來了一句更狠的結語:“我日你陸家十八代先人,你還好意思說我背盟?信不信我抽你兩個大耳刮子?”

魏霸的話像連珠炮似的,罵得陸嵐面紅耳赤,最后那幾句粗口更是罵得陸嵐啞口無言。魏霸根本沒有給陸嵐解釋的機會,他怒不可遏的指著陸嵐的鼻子說:“兩天之內,你們不把我要的糧食如數送到,老子立刻撤兵回房。”說完之后,不等陸嵐反駁,他就把陸嵐轟了出來。

陸嵐狼狽不堪。他原本氣勢洶洶的來質問魏霸的,沒想到卻被魏霸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到暈暈乎乎的回到大營,他也沒有搞清楚狀況,連自己是怎么離開樊城的都不太清楚。

面對語無倫次的陸嵐,陸遜費了好多口舌才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沉吟了良久。越想越覺得不安。

陸遜說不上來魏霸有什么異常,因為糧食緊缺而送回魏軍的傷殘俘虜,道理上也說得過去,與魏軍談判以拖延時間,似乎也沒什么問題,可是陸遜還是覺得不安,他總覺得魏霸很有可能又在耍弄什么詭計。為了安全起見。他一方面派人給魏霸傳話,說糧食馬上就到,一方面派人提醒孫權,請他加快速度。盡可能早點趕到襄陽,以保證有足夠的兵力應付戰事。說一千道一萬,只有要足夠的實力,任何陰謀詭計都難以實現。

與此同時。他加強了對襄陽以西蜀軍控制地段的偵察,以防魏軍偷渡漢水。在這一點上。他倒不是不放心魏霸——雖然他的確不怎么相信魏霸——而是因為吳蜀之間的恩怨,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放心的交給蜀軍。

就在陸遜疑神疑鬼的時候,魏軍發動了攻擊,司馬懿親率兩萬大軍攻擊樊城,曹睿親率三萬大軍在襄陽東立下陣地,準備強渡漢水。

隆隆的戰鼓聲中,魏軍推著各種攻城戰具,緩緩向樊城逼來。

樊城的城墻本來就不高,護城池也不是很深,在此之前,孟達攻城時又將護城河填了不少,后來雖然花了不少力氣浚疏,不過限于時間和人力物力,護城河對魏軍的阻礙還是非常有限。

看著魏軍漸漸逼近的人馬,孟達眉頭緊鎖:“子玉,你說司馬懿會不會強攻樊城?”

魏霸微微一笑:“怎么,將軍怕了?”

孟達撫著胡須,嘿嘿一笑,臉色有些不太自然。他當然不怕司馬懿,可是他怕自己的損失太大。雖然魏霸和吳懿答應用俘虜來補充他的損失,可是這些新降的人哪有跟了多年的人忠心耿耿。蜀軍終究無法占據樊城,既然如此,那死守樊城就沒什么意義了。他是想勸魏霸早就撤出樊城,反正蜀軍的目標已經達到了,何必在這里硬撐,徒增傷亡?

“我不是怕,我是覺得不值得。”孟達看著城墻上忙碌的士卒:“誰不是父母所生,死在這里,不值得啊。”

“要說值得,誰死在這里都不值得。”魏霸伏在城垛上,看著城下越來越近的魏軍,悠悠的說道:“好男兒,應該開疆拓土,縱使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如今雖說各屬漢魏,其實不還是炎黃子孫,大漢子民?兄弟鬩墻,只怕將來外患叢生啊。”

孟達一時語噎,他來來是想提醒魏霸守樊城沒意義的,沒想到魏霸卻引申得這么遠,倒讓他不好意思再說了。一想到如今的漢魏吳三國不久前還都是大漢子民,互相廝殺的人很可能還是鄉里鄉親,他也不免有些黯然,長嘆了一聲。

“將軍,你很久沒有回家鄉了,大概想不到這種情況有多嚴重。”魏霸直起身,拍了拍手上,撣去衣服上的灰塵。“馮翊以北,都是胡人的牧場,不見我漢家衣冠。幽并大部已經成了烏桓人、匈奴人的地盤,鮮卑人的殘部,還在草原上游蕩,一旦恢復元氣,勢必大舉入侵。到時候就不僅是塞外非我大漢所有,只怕關中……”
魏霸瞟了孟達一眼:“將軍的家鄉,難免也會染上些腥膻之氣。”

孟達皺了皺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他雖說不是什么衣冠世族,可是身為關中人,華夷之辨還是根深蒂固的,漢人的那份驕傲卻是深植在骨子里的。一想到自家的家鄉——哪怕是闊別多年,記憶已經有些模糊的家鄉——要被胡人蹂躪,他還是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子玉,你究竟是要幫吳人取襄陽,還是要幫魏人過河?”孟達揮揮手,把親衛們趕開一些,和魏霸并肩而立,壓低了聲音問道:“如果只是為了重創吳人,我們大可不必和司馬懿拼命啊,反正樊城又占不住,為什么不早點撤?”

魏霸搖搖頭:“孟將軍,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讓魏國和吳國相斗,現在如果就撤兵,任由魏軍過河,吳人必然退走。襄陽之圍一解,魏軍還會追擊嗎?要想讓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就只有讓吳人先取了襄陽。襄陽就像一塊骨頭,孫權如果還沒咬到,面對魏國這只猛虎,他可能只會在心里想一想。可是如果他已經把這塊骨頭咬到了嘴里,還肯輕易放棄嗎?”

孟達忍不住笑了起來,魏霸這個比喻雖然粗俗,卻也足夠形象。如果孫權已經占領了襄陽,他肯定不會輕易的放棄,魏吳之間必然會不惜代價的惡戰一場。只有那樣,蜀國才能達成最終的目標。

他贊同的點了點頭,又擔心的問道:“可是如何才能攻破襄陽?”

“這件事,我也在考慮。”魏霸眨了眨眼睛,又笑道:“這就要孟將軍守住樊城,容我有個考慮的時間。如果孟將軍沒有信心,那我就沒辦法了。”

孟達嘴角一撇,笑罵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耍心眼。既要老夫拼命,還不肯欠老夫人情,是吧?”

魏霸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將軍慧眼如炬,什么都瞞不過將軍。”

孟達用力的拍拍魏霸的肩膀:“你放心吧,別說司馬懿不會真的全力攻擊,就算他真想強攻,我也不能讓他輕易的得手。去年在房陵,他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一世英名,險些毀于一旦。這一次,我要好好的和他較量一番。上次他沒被你射死,不是他命大,而是老天要他死在我的手里。”

魏霸忍俊不禁:“那我就看將軍立功了,到時候將軍可別忘了賞杯酒喝。”

孟達心情愉快,放聲大笑,魏霸也跟著輕聲笑了起來。他最擔心的就是孟達不肯全力以赴。如果孟達為了保持實力而消極怠戰,在陸遜攻克襄陽之前就撤出樊城,那他的計劃就會大為減色。他說了那么多,無非是想激起孟達的斗志。如果孟達還是不肯,那只好把他換走,還是由吳懿來守城。

在他們的笑聲中,魏軍的弓弩手越過了護城河,到達城下百步,開始向城頭發射壓制。孟達臉色一寒,揮手下令發擊。戰鼓聲突然炸響,城墻上的弓弩手開始反擊。

“嗖!”

“嗖!”

箭矢飛馳聲不絕于耳,弓弦的震顫聲此起彼伏,戰斗拉開了序幕,樊城再一次陷入紛飛的戰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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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發表於 2014-5-30 15:31:32 |只看該作者
第324章 煽風點火


    孟達背著手,在內城的城牆上來回踱著步,不時的看一眼安置在內城上的五百步強弩。這些已經曝光了的利器沒有再掩飾的必要,再加上時間太短,來不及打造大量的守城器械,這些強弩就被派上了用場。這些弩的射速不如普通的連弩車快,必須用來對付有價值的目標,很自然的成了狙擊對方將領的最佳利器。

    這些利器原本都是由戰車營的射手操作,可是孟達一看到這些好東西,立刻兩眼放光,磨破了嘴皮子,不顧臉面的死纏爛打,一定要由自己的部下來操作。如果由戰車營的將士操作,這仗打完,這些強弩自然就會收歸戰車營,可是如果由他的部下操作,那魏霸再想收回這些強弩,多少要有些不方便。

    魏霸很清楚孟達那點小心思,不過此刻用人之際,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舍不是這些五百步強弩就套不住孟達這隻老狐狸,所以他就睜一眼閉一眼的同意了。至於以後怎麼向諸葛亮交待,就只能等到以後再說,諸葛亮能不能把這些殺器從孟達手裡討回去,也要看諸葛亮的本事。

    得到了這些強弩,孟達非常高興。他把這些強弩安排在內城的城牆上,雖然犧牲了一些射程,卻提高了安全性。不管是魏國的弓弩手還是他們的霹靂車,要想擊中這些強弩都不是易事。

    經過幾次交手,魏軍加強了軍械的改造,防護能力也大有增加,普通的弓弩已經無法奏效,霹靂車隨即派上了用場。蜀軍攻城時,大量的石彈被打進了城中,孟達進城之後。又把這些石彈收集起來,現在他的石彈儲備可謂是非常充足,可以放心的使用。

    「轟!」操砲手揮動木錘,猛砸霹靂車的插銷,巨大的配重箱突然向下一沉,長長的木梢甩上了天空,石彈帶著刺耳的鳴嘯聲,急馳而去。

    操砲手們目不轉睛的盯著各自發射的石彈,直到石彈落入魏軍的陣地。他們估測一下誤差,立刻發出各種口令,調整霹靂車的方向的配重,一時間,各種急促的口令在城牆上此起彼伏。短暫的沉寂之後。霹靂車再一次開始發射。

    「啪!」一顆石彈擊碎了魏軍弓弩手的巨盾,巨盾裂成幾塊碎片,木屑飛舞,藏在巨盾後的弓弩手暴露在蜀軍的面前。蜀軍配合默契,哪裡出現破綻,連弩車就會跟進,一口氣射出數十隻弩箭。讓魏軍將士來不及躲避。魏軍也養成了習慣,他們不盯著城頭的連弩車,卻盯著飛空的黑點,一旦發現有黑點衝著自己來了。立刻向旁邊躲,儘可能的避免受傷。

    只是這樣一來,他們對城頭的威脅便大大減弱,雖然司馬懿安排了兩千弓弩手。射出的箭還是不如城頭密集,對攻城將士的掩護遠遠不夠。也正因為如此。孟達可以從容的調出一部分霹靂車,集中攻擊魏軍的攻城車。

    「啪!」「啪!」不斷的有石彈擊中攻城車,攻城車劇烈的搖晃著,一塊塊防護的木板被擊碎,一支支綁了引火物的火箭準確的從破洞處射入攻城車的內部,冒出滾滾濃煙,引起一陣陣混亂的尖叫。

    更多的箭矢射到,一架攻城車燃燒起來,裡面的魏軍將士被嗆得承受不住,只能狼狽的從裡面逃了出來。歡送他們的有蜀軍的利箭,迎接他們有督戰的親衛營。一個又一個的士卒被砍倒在地,剩下的人被逼著回到戰場上,登上另一輛攻城車,冒著如雨的箭矢和石彈,繼續向城頭逼近。

    戰鬥,在矢石的呼嘯和受傷士卒的慘叫聲中展開。戰況慘烈,就連那些離城牆足有兩百步的督戰隊也感受了極大的壓力。蜀軍配備的強弩不時的射出一兩枝如同步矛一般的巨箭,強大的殺傷力足以洞穿沉重的盾牌,身穿鐵甲也擋不住一擊。接連幾個督戰的親衛營軍官被射殺後,司馬懿只得下令督戰隊再後撤一百步,避開那些強弩的射程。

    隨著督戰隊的後撤,魏軍士氣再次受挫,他們的攻擊也愈發無力。魏軍的攻擊看起來很熱鬧,卻遲遲無法取得有效的進展。見此情景,城頭的蜀軍越打越順手,而城下的魏軍卻越來越沮喪。

    司馬師看著漸漸疲軟的士氣,劍眉緊鎖。

    「父親,這樣子下去,怎麼可能破城?」

    司馬懿冷漠的看著遠處的戰場,淡淡的說道:「蜀軍五六千人守城,我軍兩萬人攻城,雙方的軍械又差距甚遠,你覺得有可能破城嗎?」

    司馬師不甘心的嘆了一口氣。「那我們就這麼不溫不火的攻著,做一任偏師?」

    「給皇帝陛下做偏師,有什麼不好?」司馬懿眯了眯眼睛,漫不經心的答道。

    經過上次一箭穿雲的險境,司馬懿把指揮台撤到了離城牆近六百步的地方。安全是安全了,可是他也無法看清陣前的形勢,縱使運足了目力,也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影子。看不清,自然無法有效的指揮,也不能根據形勢及時的做出調整。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是不甘心做偏師也沒什麼辦法可想,只能以給皇帝做偏師不算丟人而自我安慰。

    魏霸在城頭看了一陣,見魏軍的攻擊沒什麼效果,孟達也打得很輕鬆,這才放了心,和孟達說了一聲,轉身出了南門,來到停泊在漢水中的樓船上。

    一看到魏霸,馮進立刻迎了上來:「子玉,我們什麼時候上陣?」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想打誰?」

    馮進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子玉,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不管是魏人也好,吳人也罷,我都想打。不過,最想打的還是吳人。」

    魏霸無奈的咧了咧嘴。這些年輕人沒有什麼大局眼光,他們更注重的是私仇,打吳軍比打魏軍更來勁。如果不是他在他們之中還有點威信,能壓制得住他們,只怕吳蜀聯盟早就毀了,哪會等到現在。說起來,他挖坑埋孫權和陸遜,也是順應民意啊。有馮進這些人在軍中,吳蜀之間是不可能有真正的聯盟的。

    「文舉,你放心好了,我們會有機會和吳人交手,讓你們報仇。」魏霸頓了頓:「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們不僅不能攻擊他們,還要幫他們。你明白嗎?」

    馮進臉色一黯,有些勉強的點了點頭:「子玉,你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我就是相信你不會亂來,這才從你這兒過。」魏霸放緩了表情,微微一笑,衝著馮進使了個眼神:「文舉,你放心好了,我遲早要給陸遜他們挖一個大坑,把他們全埋了。」

    馮進這才轉憂為喜,笑逐言開。

    魏霸渡過漢水,來到襄陽城下。襄陽城下的戰況比樊城的戰況還要激烈幾分,陸遜指揮大軍攻城已經有數日,襄陽城的城牆上一道道暗紅色的血跡如同巨大的蚯蚓,蜿蜒而下,看起來觸目驚心。城牆上射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看起來就像是長了一層茸毛。城下,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一架架被毀掉的雲梯、攻城車冒著殘煙,無聲的訴說著戰況的慘烈。

    魏霸來到了陸遜的指揮台,一眼看到了那位叫明朱的少女。不過此刻她穿了一身戎裝,扮作一個俊俏的男子,靜靜的站在陸遜身後。陸嵐扶著欄杆,遠眺著攻城的情況,不時的感慨一聲,卻沒有注意到魏霸的到來。

    陸遜穿著全套的魚鱗細甲,每一片甲葉都打磨得光可鑑人。他的甲片沒有像常見的戰甲那樣塗上黑漆,而是塗了一層白漆,看起來非常素淨,配上他那張儒雅的臉,風度翩翩,不見絲毫煙火氣,卻自有一番沉穩。

    「魏參軍,樊城的情況如何?」見魏霸走了上來,陸遜側過臉,淡淡的問道。

    「只要有充足的糧食,樊城應該不會比襄陽先破。」魏霸笑嘻嘻的答道。他非常不喜歡陸遜這副智珠在握的表情,陸遜越是要正經,他越是要不正經。反正陸遜也拿他沒辦法。

    「你不要這麼市儈好不好?」陸遜很無奈,面對魏霸這樣的人,他還真是沒辦法。如果是他的部下,只要他臉一沉,就沒人敢嬉皮笑臉的,可是魏霸不是他的部下,根本不吃他這一套。他越是嚴肅,魏霸就越是無賴。

    「我也沒辦法,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魏霸掃了陸明朱一眼,嘿嘿笑道:「當然了,像明朱姑娘這樣的妙人,可以少吃一點,保持身材嘛。」

    陸明朱皺了皺眉,轉過臉,佯裝沒有聽到魏霸這句話。當初陸遜把她的名字告訴魏霸,是出於禮貌,可是魏霸動不動的就把她的名字掛在嘴上,卻是一種肆無忌憚的戲弄,這讓她非常不舒服。

    「你的戰車營什麼時候能過來?」陸遜不動聲色的打斷了魏霸,開門見山的問道。

    「戰車營很快就能到。」魏霸眨眨眼睛。「將軍,你不等吳王到就強攻?」

    陸遜輕輕的哼了一聲:「軍情緊急,早一日攻下,早一日放心。」

    魏霸笑了起來,笑得很詭異。他看看陸遜,緩緩的搖了搖頭:「陸將軍,我們可有言在先,我的戰車營只提供掩護,不會上最前線廝殺的。」他頓了頓,又畫蛇添足的解釋道:「我的每一個射手都很珍貴,容不得半點閃失。」

    陸嵐轉過頭,正好聽到了魏霸這句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要你們何用?」

    魏霸聳了聳肩:「無所謂,如果你們覺得我們沒用,我們可以不來。」

    陸嵐頓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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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發表於 2014-5-30 15:32:12 |只看該作者
第325章 有實力,有尊嚴

    陸嵐家傳的學問,底蘊之深厚,自非魏霸這種沒學問的武夫可比,所以他一直想和魏霸好好的辯論一番,要讓魏霸理屈詞窮,對他另眼相看。不過很遺憾,魏霸從來沒有要在經學上和他一較高下的欲望,每次陸嵐一開口,魏霸就會簡單而粗暴的打斷他,讓他那一口醞釀了許久的浩然之氣生生的憋在胸口,憋出內傷。

    無數的事實證明,兩國交涉,言辭只是表面文章,如果沒有相應的實力做後盾,任你說得舌燦蓮花,也無法取得真正的優勢,充其量也就是在場面上好看一點而已。

    很可惜,陸嵐這樣的書生無法理會這樣的精髓,他們總是希望用華麗的言辭來折有對手,取得勝利。當遇到同樣的對手時,那當然是一場激勵而精彩的辯論,可是遇到魏霸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他所有的心思注定了只會付之東流。

    經過幾次接觸,陸遜對魏霸的習性已經有所掌握,對陸嵐的奢望也有些不以為然。他很清楚魏霸現在還沒有達到最後的目的,不可能真的轉身就走,可是他更清楚,奪取襄陽比辯論更重要。而要想盡快奪取襄陽,抓住戰機,減少傷亡,魏霸的機械技術必不可少。

    魏霸之所以這麼猖狂,不就是因為他手握犀利的軍械嗎?如果吳軍能造這些軍械,又或者襄陽可有可無,又何至於受他這樣的惡氣。

    咽喉都捏在了別人手裡,還有心情鬥氣?陸遜因此對陸嵐非常不滿意。他哼了一聲,打斷了陸嵐,也制止了魏霸:「魏參軍,你們每說一句話的時間,都可能會有幾個士卒枉死。能不能不要再這麼無聊?」

    陸嵐看出了陸遜的不快,緊緊的閉上了嘴巴,魏霸卻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將軍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

    一直偏著頭,不肯和魏霸面對面的陸明朱見魏霸總是漫不經心的扯皮,實在忍不住了,轉過臉瞪著魏霸:「如果魏參軍來是為了調侃我們的,時機未免有些不對。魏參軍,戰場之上。還是說點正事吧。」

    陸遜連忙說道:「正是,魏參軍,你的戰車營什麼時候能到?」

    魏霸看了一眼襄陽城四周林立的攻城車,伸手一指:「你把每架攻城車的上部平台讓出來,我會在上面安置強弩和連弩車。掩護你們進攻。不過,我有言在先,有我軍士卒在上面的攻城車,不准接近城牆百步以內。我們只負責掩護,不負責短兵相接。」

    陸遜無奈的點了點頭:「那你們什麼時候能到?」

    「你準備一下,我馬上通知他們上岸。」

    陸遜大喜,隨即宣佈鳴金收兵。把攻城車撤到安全距離,以備蜀軍的戰車營參戰。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妥當的戰車營井然有序的進入吳營,在吳軍將領的引領下。登上攻城車。

    為了能壓制襄陽城頭的魏軍,吳軍的攻城車造得都很高大,足四五丈高。蜀軍的連弩車也罷,五百步強弩也罷。都非常沉重,要把抬上去。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不過魏霸早有準備,在此之前,他就安排那些士卒把連弩車和強弩拆成幾個大件,抬到平台上再安裝。每一組人負責一件,一個個配合默契,裝配的速度倒也不慢。

    吳軍並沒有遮遮掩掩,他們就在魏軍的眼皮子底下進行改裝,攻城車上所做的一切,都落在了魏軍的眼中。一看到蜀軍參戰,而且有一架架軍械安裝在攻城車的頂部,城頭的魏軍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夏侯霸就在城頭。他原本是負責浮橋兩岸的弓弩陣地,結果魏霸動用裝甲樓船強行清障,魏軍的弓弩陣成了雞肋,根本沒有發揮什麼實際的效果。在浮橋被蜀軍擊破之後,他無法退回漢水北岸,只好退進了襄陽城。

    襄陽城現在有近萬的守卒,面對五萬吳軍,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擔心。惡戰多日,吳軍一點便宜也沒佔到,這便是明證。在城頭上,他能看到漢水北岸皇帝陛下的連綿大營,心裡更是穩如泰山。他們相信,既然皇帝陛下到了,襄陽之圍必然會迎刃而解。

    然而此刻看到蜀軍的戰車營入陣,夏侯霸卻有些不安起來。在浮橋之戰前,他對魏霸很是不以為然,可是魏霸清除水下障礙的那一幕讓他印象深刻,從此改換了對魏霸的看法。他非常清楚那些障礙有多結實,深深的扎入河底,幾十個壯漢一齊用力,也不能拔動分毫,蜀軍裝甲樓船卻毫不費力的將這些障礙一根根的拔起,輕鬆得像是到菜地裡拔一把菜。

    魏霸在機械上的造詣超過馬鈞,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蜀軍參戰,又是登上攻城車的頂部,人數並不多,顯然不是登城,而是掩護。這正是魏霸的長項,夏侯霸又怎麼能不緊張。

    「傳令全城,小心吳軍的攻城車。」夏侯霸立刻讓人通知其他的將領,讓他們小心一點。他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立刻安排人出城,把蜀軍參戰的消息通知皇帝曹睿,他隱隱的覺得,戰局可能要發生重要的逆轉了。

    夏侯霸在城頭的安排引起了魏霸的注意。魏霸走到陸遜身邊,指著城頭上的戰旗:「陸將軍,那是夏侯霸嗎?」

    陸遜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夏侯霸。此人慓悍好鬥,戰鬥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城頭,頗有其父之風。」

    魏霸詫異的看看陸遜,他從陸遜的口氣中聽得出來,陸遜對夏侯淵很不以為然。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陸遜用兵向來持重,講久以守代攻,後發制人,而夏侯淵用兵則經常是兵行險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擊潰敵人。他們用兵的套路大相逕庭,當然不會惺惺相惜。當然了,陸遜說不定還有其他的意思,因為他魏霸用兵和夏侯淵差不多,也是喜歡行險,不入陸遜的法眼。

    魏霸沒心情和陸遜鬥嘴皮子,他立刻叫來了戰車營的都尉王徽。王徽原來只是一個小什長,在丹水擊沉司馬師的樓船立功升職,最近幾次戰鬥都有功,已經升到了戰車營的都尉,手下統領著六十架連弩車,十架五百步弩。

    「大祭酒,有什麼吩咐?」王徽抹著額頭的油汗,仰著臉問道。

    魏霸從指揮台上俯下身子,指了指遠處城牆上的夏侯霸:「王都尉,你看到城頭的那個戰旗了嗎?」

    王徽瞟了一眼,用力的點了點頭:「我看到了。大祭酒的意思是射殺他?」

    魏霸笑了笑:「能射殺當然再好不過,如果不能射殺,也要打得他不能安心指揮。」

    王徽哈哈一笑:「大祭酒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只要他敢露頭,我就把他射成烤肉串。」說完,他興沖沖的去了。

    陸遜在台上聽得清楚,不免有些詫異:「魏參軍,他怎麼稱呼你為大祭酒?」

    魏霸嘿嘿的笑了,有些自鳴得意的說道:「他是天師道的信眾,而我是天師道關中治的治頭大祭酒,他不稱呼我大祭酒,又能稱呼我什麼?」

    陸明朱非常意外:「你真的通曉道術?」

    「這當然。」魏霸高深莫測的笑笑:「我雖然讀書少,可是對天道人三道都略有所知的,姑娘若有興趣,不妨找個時間切磋切磋。」

    陸明朱見魏霸說得輕佻,氣得哼了一聲,把臉別了過去。陸遜見了,不由得輕嘆一聲,拍拍魏霸的肩膀:「魏子玉,你既然想做出一番事業,又何必如此佯狂?君子不重則不威,諸葛丞相可是個守禮持重之人啊。」

    魏霸反唇相譏:「我聽說吳王也不是持重之人,莫非將軍的威嚴還有甚於吳王?」

    陸遜頓時啞口無言。魏霸可以肆無忌憚,他卻不敢拿孫權開玩笑,只能裝沒聽見,一本正經的觀察起戰場形勢來。

    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戰車營安置完畢,攻城車再次推向城牆。戰鼓聲響起,吳軍再一次發起進攻,城頭的魏軍立刻做出了反應,弓弩手撲到城牆邊,準備反擊。安裝在角樓上的幾架守城弩也調整了方向,對準了逼得最近的攻城車。

    王徽死死的盯著城頭的夏侯霸,大喝一聲:「樊越,你不用關心別的,就給我照顧夏侯霸,聽見沒有?」

    特級射手樊越伏在五百步強弩上,兇猛的目光透過望山,緊緊的鎖定了夏侯霸,聽到王徽的命令,他伸出右手,輕輕一揮,比了一個包你滿意的手勢,然後扣動了弩機。

    「嗖!」一枝巨箭劃破天際,衝向城頭的夏侯霸,拉開了進攻的狂潮。

    城頭的夏侯霸正在觀察吳軍的陣地,忽然感到一陣心悸,他抬頭看去,一眼瞥到一個粗大的黑影飛馳而至。不是圓形的石彈,也不是細長的箭矢,卻是一枝矛,一隻步卒常用的步卒。

    什麼人能將矛扔過麼遠?夏侯霸一愣神的功夫,那隻如矛一般的巨箭已經轟然殺掉,離夏侯霸只有兩步之遙。鋒利的矛頭擦著城垛飛過,崩飛了一大塊夯土,巨箭餘勢不減,擊碎了一面巨大的盾牌,將盾牌後的士卒一箭射殺。矛頭洞穿了士卒的身體,從後背露了出來,鮮血迸濺。

    那士卒口吐鮮血,被箭上的力道帶得站立不穩,向後連退幾步,翻過城牆,摔了下去,直到慘叫聲被一聲悶響打斷。

    夏侯霸等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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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發表於 2014-5-30 15:33:12 |只看該作者
第326章 兩霸相逢智者勝

“日!”樊越暗自罵了一聲,稍微調整了一下方向,再次扣動弩機,再次發射。這一次,他把剩下的四支箭一口氣全射了出去。然后翻身跳下弩車,連聲叫道:“上弦,上箭!”

“喏!”兩個操輪手、一個上箭手齊聲應諾,各就各位,手腳麻利的行動起來。操輪手飛快的轉動木輪,吱吱咯咯的聲音響起,粗大的弓弦一根根的被拉入位置,“啪嗒啪嗒”的輕響接二連三的響起,五只精致的弩牙分別勾住了弓弦。

四枝巨箭飛向城頭,把夏侯霸等人嚇得魂飛魄散,剛才那一箭之威已經讓他們感到了森森的寒意,這樣的巨箭絕非是人力所能抵擋,就算是用鐵盾,能擋住箭頭,也沒有人能夠扛得住這種兇悍的力量,受內傷是必然的。因此一看到又有四枝巨箭射來,從夏侯霸本人開始就沒有硬擋的想法,一聲呼哨,不約而同的撲到了城垛下面。

此時此刻,只有厚實的夯土城墻能給他們提供一點安全感。

眨眼之間,巨箭射到,兩個躲避不及的士卒被射中,慘叫著摔下城墻。一枝巨箭射得遠了些,越過城墻,將城下的一個民伕射死。另一枝巨箭射空,箭頭扎入堅實的夯土之中,射得土屑飛舞,其中一塊打在夏侯霸的臉上,夏侯霸頓時覺得半邊臉沒了知覺。

看著搖晃不已的巨箭,夏侯霸心底冒出一股寒氣,他隱約猜到了司馬懿潰敗的原因。

王徽按照魏霸的要求,吩咐其中的兩架五百步強弩專門照顧夏侯霸,接連不斷的巨箭死死的將夏侯霸壓制在城頭,無法動彈,更別提四處奔走,指揮反擊了。

蜀軍的參戰,有效的壓制了魏軍的反擊,給攻城的吳軍減輕了壓力。原本吳軍以弓弩手為主。射程在八十步左右,與城頭的魏軍對射,他們明顯處于劣勢,傷亡不小,效果卻不盡如人意。此刻有了蜀軍戰車營的幫助,吳軍如虎添翼,特別是蜀軍特有的五百步強弩不時的狙殺魏軍的將領。干擾了魏軍的指揮,有效的控制了城頭魏軍的反擊節奏,使戰局進一步的向吳軍傾斜。

形勢的驟然逆轉,對雙方的士氣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魏軍被猛烈的箭陣壓制住,士氣大落,吳軍卻士氣大振。推著一輛輛攻城車撲向襄陽城,巨大的撞椎也被推到了城門口,上百吳軍將士用力的拽動繩索,推動原木制成的撞椎,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著城門,“哐哐”的悶響敲響在每個魏軍將士的心頭,原本心態很輕松的魏軍頓時感受到了壓力。

民伕們喊著整齊的號子。將一輛輛攻城大車推向城墻,上面的強弩和連弩車連續不斷的咆哮,將一陣陣箭雨傾泄到城頭,射得魏軍抬不起頭來。魏軍將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又不敢貿然沖出來,一旦有穿著精致戰甲的將領出現在城大部上,蜀軍的五百步強弩就會如影隨行。不間斷的射擊,直到把他射殺或者把他逼回藏身之處。

魏軍的指揮被打亂,反擊變得更加乏力。吳軍攻勢越發猛烈,不少攻城車接近了城墻,沉重的吊橋轟然而落,掛在了城墻上,緊接著。全副武裝的步卒盤旋而上,踩著吊橋,沖向城頭。更多的士卒則踩著云梯,奮力向上攀登。

一時間。襄陽告急。

見吳軍開始攀城,不論是吳軍的弓弩手還是蜀軍的連弩車,都減緩了攻擊,以免誤殺已方的士卒。箭雨剛剛減弱,早就等得心急的魏軍就從藏身的地方沖了出來,向吳軍殺了過去。

沒有了箭陣的掩護,吳軍的壓力立刻變得大了起來。破城在即,魏軍的每一個將士無不奮不顧身的搏殺,竭力反擊,想要把沖上城頭的吳軍趕下去。吳軍費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攀上了城墻,又怎么肯退下去,雙方在城頭的方寸之地展開了血腥的廝殺,傷亡迅速增加。魏軍雖然總體兵力不占優勢,可是在城墻上,他們卻有足夠的人數優勢,死死的擋住吳軍,讓他們無法擴大戰果。

城頭喊殺聲大起,武器撞擊聲,慘叫聲,怒吼聲,混成一片。不時的有人從城頭摔下,發出一聲聲悶響。一直被箭陣壓制的魏軍此刻大展神威,將準備好的熱油、糞汁傾倒在攀城的吳軍將士頭上,然后扔下一枝枝火把,火光四起,臭氣四溢,城墻腳下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慘叫的士卒和橫七豎八的尸體。

陸遜遠遠的看著城頭零亂的戰旗,臉色平靜,扶著欄桿的手卻握得很緊。城池攻守戰,傷亡最大的便是接近城池,然后就是城頭的爭奪。

正常情況下,攻守雙方的傷亡比例是四比一,有一大半的傷亡是在攀城之前。守城方有城池掩護,大占優勢,攻方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接近城墻。這時候的傷亡比例遠遠超過四比一,正常情況下可以達到十比一,甚至更高。攻城失敗,往往就是因為無法登城,而一旦攻方沖上城頭,那雙方的差距就會迅速縮小。但這時候守方還有占一定的優勢,攻方還是要付出比守方更多的代價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勝利。如果最終無法破城,那之前的傷亡都是白廢,一切還得從頭再來。

有蜀軍的幫忙,吳軍攀城前的傷亡大幅度的降低,可是進入城頭爭奪階段之后,蜀軍箭陣無法發揮作用,所有的傷亡就只能由吳軍承擔了。

這也是魏霸只愿意掩護,不同意全面參戰的原因所在。他的目的是要讓魏吳互相殘殺,又怎么可能賠上蜀軍將士的性命。他也不怕陸遜會撤兵,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由不得陸遜了,孫權對襄陽志在必得,他想撤也撤不了。

陸遜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全神貫注的攻城。能有蜀軍相助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不能借這次機會拿下襄陽這個重鎮,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可惜。至于攻城的傷亡,只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以內,他都不會在意。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能盡可能的少死人,便是難得。有蜀軍威力強大的箭陣助陣,吳軍的傷亡已經控制到了最低,他還能有什么怨言。正因為如此,他才可以容忍魏霸的無禮,接受魏霸的要挾,提供大量的軍糧給蜀軍。

因為他覺得這么做是值得的。只要能拿下襄陽,向北可以攻擊宛洛,向西可以控制漢中,向南則能確保荊襄的安全,對吳國的形勢有不可估量的意義。為了這個目標,死兩萬人也是值得的。

在陸遜的指揮下,吳軍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連續不斷的沖擊著襄陽的城頭。箭矢在飛馳,拋石機在轟鳴,士卒在怒吼。襄陽城如同一艘巨船,在吳軍洶涌的浪潮中漸漸的開始搖晃。

夏侯霸揮舞著戰刀,四處沖殺,哪里危急,他就沖向哪里。可是吳軍實在是太多了,殺不勝殺,砍倒一個,又沖上來兩來,砍倒兩個,又沖上來三個。夏侯霸直殺得刀刃卷了,胳膊酸了,嗓子喊得啞了,才勉強守住了陣地。

大半天的廝殺,慘烈程度遠遠超過了前面十幾天的戰斗,城頭上下,全是僵仆的尸體,鮮血汩汩的流著,將城墻的夯土都泡得軟滑。夏侯霸步履蹣跚的走在城墻上,小心的避開地上的尸體和武器,兩只手脫了力,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他看了一眼城下重整戰陣的吳軍,憂心沖沖。如果照這樣的傷亡速度,用不了兩次,襄陽必然被攻破。

“急報陛下!”夏侯霸啞著嗓子吩咐道:“請求陛下支援。”

“喏。”一個親衛應了一聲,轉身向城下奔去,一不小心踩中一個還沒死的傷員的手,一跤滾了下去。夏侯霸唾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想要罵一聲,卻覺得沒什么力氣,扶著城墻坐了下來,摘下頭盔,仰視著蒼天,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遠處的指揮臺上,魏霸笑容滿面的對陸遜說道:“將軍,看樣子襄陽城已經是將軍的囊中之物了,可喜可賀啊。”

陸遜平靜的說道:“都是你們幫忙的結果,如果沒有你們幫忙壓制城頭,我們不可能取得這么快的進展。”

“那也是將軍指揮有方,吳軍將士英勇善戰。”魏霸心情不錯,語說得也動聽了許多。他看了看正在集結的吳軍將士:“將軍,還準備再攻?”

“嗯,一鼓作氣的攻下襄陽,我才能放心。”陸遜嘆了一口氣:“曹睿攻得很急,朱然他們傷亡也不小。一旦被他渡過漢水,我就沒什么機會了。”

魏霸無聲的笑了。過了一會兒,他淡淡的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將軍是該抓緊些。魏軍除了現有的五萬大軍,還有三萬大軍正在趕來的途中。一旦他們趕到,縱使貴軍的水師再強悍,恐怕也擋不住他們的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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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
發表於 2014-5-30 15:34:25 |只看該作者
第327章  翻臉


不用魏霸提醒,陸遜也清楚這里面的利害。

此刻,圍繞著襄陽城,有超過十萬的大軍正在鏊戰。除了襄陽之外,司馬懿和孟達為了爭奪樊城而戰,曹睿與朱然為爭奪漢水的控制權而戰。樊城已經無足輕重,就算司馬懿能夠拿下樊城,他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突破漢水,重新搭起浮橋。可是曹睿如果突破了朱然的堵截,跨過了漢水,那三萬人沖到襄陽城下,襄陽城下的戰局就會再次逆轉,就算孫權及時趕到,也無法確保攻克襄陽,更何況魏軍也有三萬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能不能在曹睿搶渡漢水之前拿下襄陽,已經成了這一戰的關鍵。

是以陸遜不顧將士們的傷亡,決定連續攻城,要趁著士氣正旺一舉攻克襄陽。

到了這一步,已經不需要魏霸再去推動,所有的力量會自發的發揮作用,魏吳兩國都不會輕易退讓。相比之下,蜀軍倒顯得有些無關緊要,已經沒有人在乎樊城的得失。

短暫的休息之后,戰鼓聲再起,吳軍再一次掀起了進攻的高潮。

曹睿看著矢石交馳的戰場,臉色鐵青,心跳如鼓,太陽穴的脈動一陣緊似一陣,似乎有一面巨鼓在他的腦海里猛敲,震得他頭暈目眩。

他有點后悔了。

不到一天的時間,他接到了襄陽的兩次告急。蜀軍參加了攻打襄陽的戰斗,強悍的箭陣壓制住了魏軍的反擊,吳軍已經多次沖上城頭,守軍傷亡猛增,如果不能及時救援,襄陽城失守是毫無疑問的結果。

襄陽在等待他的救援。可是他卻被吳軍的水師擋在漢水以北,遲遲無法取得有效的進展。

如果早點聽司馬懿的建議,也許不會這么緊張。又或者接受魏霸的條件,也不會落如此窘迫。

司馬懿提出了分兵突襲的建議,曹睿沒有接受。魏霸主動提出配合魏軍,提供渡水的通道,他也沒有立刻答應。

之所以不答應魏霸,固然是是因為魏霸提出的條件太多,但最根本的原因卻是他不敢相信魏霸。不敢冒險。

他原本借著這個機會離間吳蜀的關系,然后再憑借自己的力量強渡漢水,解襄陽之圍。可是他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沒有得到他回復的魏霸加入了襄陽的戰局,利用蜀軍強悍的遠程打擊能力壓制城頭的反擊,給陸遜攻城提供了有力的幫助。而他企圖離間吳蜀的計劃卻并沒有見到什么實效。

至少目前還沒有看到。

襄陽將破。漢水卻依然無法渡過,撇開司馬懿,第一次親自統兵,眼看著就要遭受挫敗。曹睿心急如焚。如果不是長年養就的城府,他現在只怕要暴跳如雷,破口大罵,以發泄心中的緊張。

我不能慌。我不能亂。曹睿不住的在心中告誡自己。他盡可能的不露出慌亂的神情,可是他的眼神已經失去了一貫的鎮定。

漢水上,兩軍還在惡戰,吳軍數艘樓船橫桓在水中。射出一陣又一陣箭雨,打得岸邊的魏軍將士步履維艱。魏軍雖然有更強勁的軍械協助,可是他們沒有戰船,要想把扎好的浮橋推入水中。就只能冒著吳軍的箭矢前進。一旦跨入水中,行動不便。又脫離了弓弩手的有效掩護,傷亡便會大量的增加,而付出了巨大犧牲才推入水中的障礙物和浮橋很快就會被吳軍的戰船沖散。

沒有水師的掩護,給魏軍渡水造成了極大的麻煩。魏軍將士的鮮血染紅了漢水,卻無法架設起浮橋。而兩萬養精蓄銳的鐵騎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漢水,無法進入戰場。

“唉——”曹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聲音并不大,卻足以表露他內心的煩躁。

孫資靠了過來,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曹睿。

曹睿握著拳頭,猶豫不決。“前面可有什么進展,什么時候才能渡河?”

孫資緩緩的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曹睿再次嘆息,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鬢邊的幾莖白發被夕陽染成了血色。他瞇著眼睛,看著遠處的襄陽城,終于下了決心。

“陳泰。”

侍立在一旁的陳泰連忙趕了過來,躬身行禮:“陛下?”

“你再去樊城一趟。”

陳泰一愣,連忙提醒道:“陛下,這個先例可開不得。”

“朕知道,情況緊急,只能事急從權了。”曹睿的嘴角抽了抽,把一抹苦笑忍了下去。他揮揮手:“你去吧,把朕的意思告訴魏霸,如果他同意,立刻辦理。”

“唯!”陳泰躬身領命,轉身匆匆的走了。“嗬——”一陣惋惜的叫聲從漢水傳來,陳泰沒有回頭看,他知道,這肯定是剛剛推下水的浮橋又一次被吳軍沖散了。他翻身上馬,帶著幾個侍衛,奔向樊城,立刻求見司馬懿。

相比之下,樊城的戰斗最不激烈,不管是司馬懿還是孟達,都知道戰場的重心不在這里,兩人心照不宣的敷衍著。看到陳泰匆匆趕來,司馬懿立刻明白了他的來意:“陛下同意了?”

陳泰點點頭,又搖搖頭:“誠為不妥。”

司馬懿笑了,私下里非議天子的決定,陳泰對他的信任不言而喻。“魏霸究竟提出了什么條件,居然讓陛下如此大費周章?”

陳泰看著司馬懿,苦笑了一聲:“其他的都好說,最麻煩的是他要了一張赦令。”

司馬懿大奇:“赦令?”

“對,一張赦免郭淮、胡遵等人,以及關中所有百姓的詔書。”

司馬懿愣了片刻,長嘆一聲:“原來如此。”

陳泰長嘆一聲,拱了拱手,轉身出了大營,來到陣前,請求入城。一看他這副架勢,原本就不怎么熱鬧的戰場立刻平靜下來。陳泰進了城,把自已的來意對孟達一說,孟達大喜,立刻派人去找魏霸。

襄陽城下,激戰正酣。在蜀軍箭陣的掩護下,吳軍越戰越勇,再一次登上了襄陽城頭。夏侯霸等人浴血奮戰,來回沖殺,卻擋不住如潮水般涌來的吳軍。雙方的兵力相差懸殊,當越來越多的吳軍沖上城頭后,傷亡慘重的魏軍再頑強也擋不住了,他們被殺得步步后退,終于喪失了對城門的控制。

吳軍沖下城墻,殺散了城門口的魏軍,打開了城門。

早就做好了準備的吳軍蜂擁而入。

夏侯霸等人無奈,只得收縮隊伍,退入內城據守。襄陽是戰略要地,有內外兩重城池,內城比外城還要高大堅固,也有足夠的糧食儲備,再堅持一段時間不成問題。

看著吳軍的戰旗插上了襄陽城頭,陸遜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站了起來,輕輕的拍了拍手,似乎卸下了一個重任,一臉的輕松。

陸嵐和陸明朱也興奮不已。從周瑜時代起,江東就一直想奪取襄陽,只是在魏軍強大的實力面前,他們一次次無功而返。這一次,陸遜終于攻克了襄陽,這是無以倫比的大功。上次在石亭大破曹休,孫權就非常高興,在陸遜回軍西陵,經過武昌時,特地讓陸遜擺開陣勢,宣示軍威。這次攻克襄陽,功勞更大,不知道孫權將如何賞賜,至少不會比上次差。

有了這個功勞,吳郡陸家聲威必然大振,這么多年的委屈總算有了點回報。

心情大好的陸嵐和陸明朱對魏霸的態度也好了許多,不約而同的對魏霸表示感謝。魏霸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這都是將軍用兵有方,將士用命,我不過是適逢其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陸遜嘴角歪了歪,拉著魏霸的手道:“魏子玉,你的功勞,我是不會忘的。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怎么掃清城里的殘敵。”

魏霸輕輕的推開了陸遜的手,淡淡的說道:“將軍,這我可幫不上忙。你要是能把攻城車推到城里去,我自然責無旁貸,否則,我是愛莫能助。”

“攻城車是進不了城,可是推到外城城墻上卻不成問題。”陸遜笑瞇瞇的看著魏霸:“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子玉不至于推脫吧?幫人幫到底,你要是不肯,我可不能放你走。”

陸遜說著,不動聲色的擺了擺手,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親衛們轉過身來,虎視眈眈的看著魏霸,擋在陸遜的前面。魏霸身后的敦武等人見了,臉色一變,手立刻按上了刀環。魏霸搖搖頭,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別像上次在房陵一樣,一出手就把潘璋的手下全給斬了。這里可有陸遜的幾萬大軍,傷了陸遜,他們肯定跑不出去。

魏霸斜睨著陸遜,半晌才笑道:“沒想到將軍這樣的人,也會做出這么無賴的事,我今天倒是大開眼界了。”

陸遜含笑不語,但是那架勢卻非常明顯,如果魏霸不答應,他是不會放魏霸離開的。

魏霸環顧一周,打量著那些橫眉冷目,似乎隨時都可能撲上來的親衛,突然笑了起來:“將軍,你這是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么?”他一邊說著,一邊卷起袖子,向陸遜走了過去,大有一言不和就動手和陸遜單挑的意思。

陸嵐一見,嚇了一跳,橫身攔在陸遜的前面,厲聲喝道:“魏霸,你想干什么?”

“嗆”的一聲,兩個親衛拔出了戰刀,直指魏霸。

魏霸停住了腳步,眼神中多了幾分譏誚,嘴角微微一挑,宛若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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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
發表於 2014-5-30 15:35:06 |只看該作者
第328章 借題發揮


    陸遜站在兩排親衛身後,眉心微蹙,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面對即將發怒的魏霸,他平靜如一汪春水,輕聲細語的說道:「仲山,不可魯莽。子玉,你也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請你幫助,一舉攻克襄陽罷了,怎麼能說是過河折橋?再說了,你把自己比喻成驢,未免不合適吧?」

    魏霸冷笑一聲:「陸將軍,你別拿話繞我。我還就是個屬驢的,拉著不走,打著倒退。我們當初就說好的,我只負責掩護,不參與肉搏,有我戰車營將士的攻城車不得接近城牆百步。你現在突然要求我們登城,又擺出這麼一副陣勢,還不是過河拆橋?」

    陸遜輕聲嘆息:「子玉,我們說好的,你幫我攻下襄陽。現在襄陽外城已破,可是內城還在魏軍的手中,未竟全功。你現在就退走,我軍獨力難支啊。你再幫幫我,到時候拿下襄陽,我定然不會虧待你。」

    「要我幫忙,那也得看我願意。」魏霸掃了一眼面色緊張的陸嵐和如臨大敵的陸家親衛和他們手中明晃晃的戰刀,臉上沒有一點緊張的神情,輕鬆似閒庭信步。他負著手,來回踱了兩步,輕蔑的哼了一聲:「我明確的告訴你,我現在很惱火,不願意再幫你的忙。」

    陸遜眉頭越蹙越緊,沉思片刻,輕嘆一聲:「子玉,你不要衝動,再想想,再想想好吧?我先去安排一下攻城的事務,你想明白了,派人通知我一聲就行。」

    陸遜說完,轉身就要走,陸嵐等人卻圍了上來,攔住魏霸的去路。幾十把戰刀,十幾張手弩對準了魏霸,拔刀聲,拉弦聲響成一片,氣氛頓時一冷。魏霸眯起了眼睛,抬起手,作了個奇怪的手勢。他高聲叫道:「陸將軍,請三思而行,這一步跨出去。可就回不了頭了!」

    陸遜側身回頭看了魏霸一眼,微微一笑:「子玉,你身邊只有兩個親衛,而我這兒有五十個。你的強弩的確強悍,但也做不到百發百中。你要想威脅我,現在似乎不太合適吧?」

    魏霸嘴角一咧:「陸將軍,你堂堂的輔國將軍,和我一個小小的參軍賭命,似乎也不太合適吧?」他說著,突然打了個響指。響指的聲音很輕,不注意聽幾乎都無法察覺。陸遜如果不是盯著他看,也注意不到他這個細微的動作。聽到這輕微的一聲,陸遜心頭莫名的一緊,突然扭頭向四周看去。

    三枝巨箭。帶著狂怒刺破長空,飛馳而至。

    陸遜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向後連退兩步,衝向魏霸的方向。他根本沒有多想。只是本能的覺得離魏霸越近應該越安全。

    他的反應非常及時,三枝巨箭不分先後的射到。最近的一枝離他原本站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巨大的箭矢輕易的擊碎了一面高高舉起的盾牌,盾牌後的士卒向後一仰,頭顱不翼而飛,剩下的一截脖子血如泉湧,噴灑得到處都是。士卒身首異處,卻沒有倒下,巨箭深深的扎入泥土中,撐住了他的身子,湧出的鮮血瞬間將鐵製的箭羽染得通紅。

    另外兩枝箭雖然射得偏了些,可是威力卻同樣驚人,一枝箭射中了一枚戰鼓,戰鼓「撲」的一聲悶響,鼓皮突然炸開,扇在鼓手的臉上,像是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鼓手側身飛了出去,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

    圍在四周的吳軍顯然沒有想到魏霸會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攻擊的命令,也沒有想到蜀軍的射手不怕誤傷魏霸,悍然發動了攻擊。經過一天多的配合,他們對蜀軍強弩的威力已經非常清楚,連弩車的射速驚人,但是攻擊力不足,百步之外,普通的盾牌就可以擋住。五百步強弩攻擊力強大無匹,精準度也非常可觀,但是這樣的強弩顯然無法做到百步穿楊的準確度。三百步之外,兩三步的誤差在所難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應該不敢輕易射擊,否則很有可能射中魏霸。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陸遜才敢在強弩環伺的情況下強留魏霸,至於魏霸要和他賭命的事,他也沒當回事。在他看來,就算魏霸敢賭命,那些射手也不敢輕易射擊。

    可是事實很快證明了他的錯誤,魏霸敢賭命,而戰車營的射手也毫不遲疑的執行了魏霸的命令。

    這一切兔起鶻落,只在呼吸之間,劇變驟生,陸遜本能的向魏霸靠攏了過去。可是他隨即後悔了,魏霸最擅長的就是近身搏鬥,自己費了好多心思,才在魏霸反應過來之前走出安全距離,現在又主動靠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陸遜想到了這一點,身體卻來不及做出反應,他眼睜睜的看著魏霸身子一扭,像一條魚一樣從兩個親衛中間穿過,獰笑著撲了上去,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手拽出了一柄短刀,閃電般的架在他的咽喉前。他身邊的敦武、魏興也突然暴起,長刀出鞘,揮刀便砍。那兩個本想包夾魏霸的親衛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一刀斬殺。

    這時候,陸遜的親衛們才反應過來,怒吼著衝了上來,舉刀剛準備砍,卻發現自家的主人被魏霸勒住了脖子,臉憋得快要發紫。手快的人險些一刀砍中陸遜,嚇得連忙後退,握著手裡的刀,舉著手裡的弩,卻不敢有任何舉動。

    「都他媽給我住手!」魏霸咬牙切齒的喝道:「誰敢亂動,老子先宰了他。」

    見陸遜被魏霸挾持,混亂的場面頓時鴉雀無聲,誰也不敢亂動一下。陸嵐更是驚得面無人色,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他連連用眼神請示陸遜,可是陸遜現在被魏霸勒得氣都喘不上來,又哪裡有閒情注意他的眼神。沒有了陸遜的指示,陸嵐頓時沒了主意,面對眼前的這個困局,他手足無措,嘴唇發顫,眼神散亂。

    「住手!」陸明朱最先冷靜下來,推開擠在一起的親衛,緩緩走到魏霸的面前,敦武上前一步,長刀直指她的面門,刀尖離她的面皮只有一寸,蘊含的殺氣逼得她臉上柔細的茸毛根根豎起,原本不是很大的眼睛也一下子睜大了幾分。

    陸明朱屏住了呼吸,據緊了拳頭,卻沒有後退。她死死的盯著近在咫尺的刀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伸出兩根手指,輕輕的撥開敦武的刀尖,和聲道:「魏參軍,這是一個誤會,你太魯莽了。」

    魏霸咧了咧嘴,根本不理她,拖著陸遜向後退了一步,背靠著陸遜的大旗,和敦武、魏興成品字形站立,沉聲喝道:「讓他們退開!」

    陸明朱擺了擺手,喝令親衛們散開。既然陸遜已經到了魏霸的手中,就只剩下聽魏霸處置的一條路了。魏霸可以拚命,他們卻不敢賭,陸遜如果死了,整個陸家就完了。

    更多的武卒湧了過來,將魏霸和陸遜圍在中間,列成一個向外的圓陣,嚴陣以待。

    「傳令,讓我的部下離開,有一個人受到損傷,我就在他的臉上割一刀。」魏霸用刀在陸遜臉上比劃了一下,鋒利的刀刃貼著陸遜的嘴唇一滑,幾莖鬍鬚飄然而落,陸遜倒還沒什麼,陸明朱等人卻嚇得駭然變色,立刻按照魏霸的要求照辦。

    戰車營的將士居高臨下,早就把指揮台上的事情看在眼裡,一見到命令,二話不說,迅速拆解軍械,撤出戰場。一切都是那麼井然有序,彷彿操練了無數遍似的。吳軍看著他們離開,倍感惋惜,卻沒有人敢攔他們。這些蜀軍將士一臉陰沉,誰也不敢保證惹怒了他們會不會發生更大的衝突。

    魏霸一直挾持著陸遜沒有放手,不過沒有勒得那麼緊,他暫時還不想把陸遜勒死了。感受到新鮮的空氣重新進入胸膛,陸遜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憋得發紫的臉色才慢慢的恢復了正常。他拍拍魏霸的手臂:「好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不急!」魏霸根本不理他:「等我安全了,我自然會放你。」

    「都到了這一步了,難道我還能對你不利?」

    「你少來,我現在根本不信任你。」魏霸一點也不掩飾對陸遜以及周圍所有吳人的不屑,聲音很大,方圓十步以內,大概每一個都能聽得見。「陸家號稱是吳郡四姓,名門旺族,沒想到做事卻如此卑劣。戰事還沒有結束,就對盟友下手,還真是有情有義啊。當年關侯攻襄陽,呂蒙從背手下黑手,你陸遜還只是一個敲邊鼓的。十年過去了,你現在成了主謀,進步喜人,真給吳郡陸家長臉啊。陸將軍,不知道這是哪個聖人教你的手段,如此高明?」

    陸遜臉色微微一暗,卻沒有太大的變化,陸嵐和陸明朱卻臊得滿臉通紅,無言以對。

    魏霸不依不饒,接著毫不留情的數落陸遜。「說真的,我以前一直不太看得起你,覺得你為了榮華富貴,娶仇人的女兒為妻,沒有氣節,不像個大丈夫。現在嘛,我覺得我錯了,我不應該看不起你,而是應該鄙視你。你知道為什麼?」

    陸遜極力轉過頭,斜睨著魏霸,冷笑不語,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兩隻手緊緊的抓住魏霸的胳膊。很顯然,魏霸的話觸痛了他,他的城府不足以抵制他的怒氣,他快要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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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15:35:49 |只看該作者
第329章 脫險


對陸遜的情緒,魏霸并不以為然。他現在就是要讓陸遜暴走,不能讓陸遜冷靜思考。他很清楚陸遜想干什么,很巧,他也正想這么干,只是沒想到陸遜沉不住氣,先送了他一個把柄。他如果不好好的利用一下,豈不是對不起陸遜?如果不好好的羞辱一下陸遜,回去之后,又怎么向馮進等人交待?

“你知道為什么?因為我發現,你們這些世家大族就是賤啊。誰對你狠 ,你就向誰搖尾乞憐,誰對你好,你反倒向他露出獠牙。吳王果然英明,把你們這些人的嘴臉看得清清楚楚,一手棍棒,一手骨頭,不聽話就打,聽話就賞,恩威并施,手到擒來。”

陸遜氣得鼻息粗重,面紅如血,他用力推攘著魏霸,想從魏霸的臂彎里掙脫出來。身為吳國的輔國將軍,五萬大軍的最高將領,被魏霸這么勒著實在不成體統。可惜,他的體力和魏霸差得太遠,縱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他還是無法推開魏霸,只能在魏霸的懷里扭動著,像是個無助的少女徒勞的做著反抗。

“魏霸,士可殺,不可辱!”陸明朱怒不可遏,推開武卒,大步沖到魏霸面前,伸手就想去掰魏霸的手臂。兩個武卒迎了上來,兩鬼拍門,擋在她的面前,不讓她繼續靠近。不管她怎么推搡,也無法前進一步。

魏霸冷笑一聲:“就你們這種做派,也配稱士?我雖然讀書少,卻也知道背信棄義是小人所為,你們這種習慣從盟友背后下手的人,也配稱士?我呸!你不要在這里污辱士這個字了吧。”

“兵不厭詐,各為其主,有什么背信棄義?”陸明朱高聲反駁道。她剛說了兩句,魏霸就打斷了她,譏笑道:“喲。想不到姑娘真是深明大義,一片忠心啊。不知道令尊在九泉之下,是不是也作如是想。”

陸明朱頓時啞口無言。要證明陸遜做得對,她就只能以國事大于家事為重,可是如果要說國事大于家事,她父親陸績與孫權之間的不合作就無法解釋。一邊是君,一邊是父。在這個無法回避的問題面前,深受儒家思想薰陶的她怎么可能做到像魏霸那樣灑脫。

魏霸對吳郡陸家無情的嘲諷讓周圍的魏家武卒大呼過癮。魏家是武人,是寒門,向來不被那些世家放在眼里。張夫人之所以能把魏延管得服服帖帖的,就是因為張夫人出自南陽張氏,雖然只是一個支系。還是比魏家出身高貴。由上而下,魏家武卒對世家的心態就很復雜,既羨慕,又不滿,此刻聽到魏霸把吳郡四姓之一的陸家罵得體無完膚,他們開心得就像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酒,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暢快。

而那些陸家的親衛卻無地自容。陸遜的做法雖然多少被人非議。可是有誰敢當著陸遜的面這么說,而且說得這么不留情面?吳郡陸家是一個多么讓人尊敬的世家,現在卻被魏霸說得一文不值,任何一個與陸家有關的人都無法忍受。可是偏偏魏霸說得理由氣壯,陸家人連反駁都沒有借口,只能在難堪中苦熬,無異于默認了魏霸的指責,這更讓這些陸家親衛沮喪不已。

魏霸抓住了陸遜的把柄。罵得痛快淋漓,口干舌燥,直到戰車營的將士全部撤出,他才停了下來,挾著陸遜向江邊走去。陸嵐和陸明朱不敢阻攔,只好緊緊的跟著,一起來到江邊。

吳懿已經得到了消息。擺開陣勢到江邊接應,一看陸遜那副頹喪的樣子,他也是大吃一驚。他只聽說魏霸和陸遜翻了臉,魏霸制住了陸遜。卻沒想到陸遜會這么狼狽。這還是那個火燒連營的陸遜嗎?這還是那個戰無不勝的輔國將軍嗎?天啦,這和一個普通的俘虜有什么區別。

吳懿顧不得多想,立刻把魏霸接應上船。

陸遜直到這時候,才算是脫離了魏霸的控制,能夠挺直了腰桿站在魏霸面前。他打量著正在緊急撤離的蜀軍,無奈的笑了一聲:“魏霸,這次你賭贏了。深情厚意,無以為報,將來戰場上再見。”

魏霸不屑的笑了一聲:“陸將軍,你少來這一套,戰場上見怎么了,我怕你啊?有種你就來,我一定準備更多的強弓硬弩來歡迎你。對付你們這種人,我有的是辦法。”

陸遜黯然:“你已經贏了,又何必在言語上傷人?你心里應該清楚,我在想的事,你同樣也在想,只不過你敢博命,機緣巧合,你贏了一次。”

“別介!”魏霸揮揮手,大踏步的走了,聲音遠遠的傳來。“我如果和你想的一樣,現在就把你沉到河里。不過你放心,我做不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不久的將來,我會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擊敗你。”

陸遜哼了一聲,轉身離開。親衛牽來了戰馬,陸遜翻身上馬,握緊馬鞭,看了一眼正在撤離南岸的蜀軍,濃眉緊鎖,馬鞭一揮:“加緊戒備,小心蜀軍和魏軍勾結,偷襲我軍。”

“喏。”陸嵐連忙去安排了。

陸遜轉身看著戰船上飄揚的戰旗,輕嘆了一聲:“可惜,這么好的機會,都沒能除掉他,真是天意啊。”

陸明朱臉色陰冷,聽了陸遜這句話,不由自主的反駁道:“不過是有些心計的匹夫而已,值得從兄冒這么大的險?”

“明朱,你不懂。當年周公瑾沒能除掉劉備,后來釀成大患。此子的武力不亞于劉備,可心機卻勝劉備百倍,將來必然為禍更烈。如果不是有這樣的擔心,我又何至于這么做?只是……”他長嘆一聲,神情沮喪:“現在說什么都遲了,戰局有變,我們要小心戒備,否則必然是一場大禍事。”

陸明朱默默的點了點頭。襄陽未下,吳蜀聯盟卻已經破裂,接下來的仗可不好打了。

魏霸匆匆的走進了吳懿的帥船,一路上把情況簡略的對吳懿說了一遍,吳懿聽得心驚肉跳,連聲說道:“陸遜好狠毒的手段,比當年周公瑾的美人計可直接多了。若不是子玉你早有準備,今天必然著了他的道。”

魏霸也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他想到了陸遜可能會挽留他和戰車營。但是他沒想到陸遜走得更遠,居然有把他除掉的心思。如是不是事先安排好,他今天要想脫身可就難了。能被陸遜這么看重,聽起來是件很牛逼的事,可是身臨其境的時候,他卻感覺不到一點驕傲,只有緊張。

他嘴上說不怕死。可以和陸遜賭命,其實心里也怕得要命,生怕一個不小心,擦槍走火,一場混戰,死得不明不白。好在陸遜正如他希望的那樣。關心自己的性命更甚于關心別人的,不敢和他賭,這才被他占據了主動。可是現在想起來,他還是后怕不已。

吳懿想了想,又說道:“對了,曹睿派人來了,是陳群的兒子陳泰。”

魏霸瞟了吳懿一眼。心道吳懿果然是世家出身,對陳泰很看重啊。他沒有多說什么,直接問道:“吳將軍,吳軍已經攻破襄陽外城,陸遜本來已經被纏住,不過漢吳聯盟已破,我不清楚他會不會主動撤退,反正我們是沒必要再留在這里了。請將軍立刻安排撤離。”

吳懿點點頭:“這個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了。”

“那再好不過,陳泰在哪,我要立刻見他。”

吳懿二話不說,讓人把陳泰領來見魏霸,自己去準備撤軍事宜。

時間不長,陳泰來到了魏霸面前。他見過孟達之后。就被送到了吳懿的大營,一直在等魏霸。其實時間并不長,也就是小半天時間,可是這小半天卻是他這一生中最漫長的半天。一想到襄陽危在旦夕。他就恨不得趕到襄陽城下去找魏霸,讓他立刻停止進攻。

陳泰見到魏霸的時候,魏霸正在洗漱。在煙薰火燎的戰場上呆了一天,魏霸臉上全是煙塵。

陳泰心里雖然著急,臉上卻不肯露出來,他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盡可能的表現得很平靜,為接下來的談判做氣勢上的準備。

魏霸扔下布巾,看看陳泰那副做派,立刻明白了他的用心。他也不著急,等陳泰坐好,整理好衣擺,抬起頭,剛準備說話的時候,他突然說道:“襄陽城已破。”

陳泰剛剛張開嘴,準備說兩句場面話,突然聽到這一句,立刻變了臉色。他瞪著魏霸,仔細打量了他片刻,心臟卻不爭氣的跳了起來。他遲疑了片刻,強笑道:“參軍說笑了,襄陽城……”

魏霸搖搖頭,嚴肅的說道:“我不是在和你說笑,你如果不信,現在就可以到襄陽城去看一看。”

“這……這怎么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魏霸解釋道:“陸遜已經攻了十幾天城,對城里的情況非常清楚,就算沒我幫忙,以他的優勢兵力,再過幾天也能攻破城池。現在有我軍助陣,破城也在情理之中。”

陳泰張了張嘴,什么話也沒說出來。他看得出來,魏霸不是在嚇他,襄陽城應該真被陸遜攻克了。一陣心悸,冷汗從他的鬢角滑了下來,迅速浸濕了他的衣領。

“不過,夏侯霸還堅守著內城,你們還有機會。”魏霸又說道:“孫權離襄陽還有百里,如果陸遜發出消息,孫權晝夜急行的話,最快明天中午,他就能趕到襄陽。你們要想反擊,就剩下這一夜時間。”

事已至此,陳泰再也沒有心情和魏霸討價還價,從懷里掏出魏霸需要的東西,慢慢的推到魏霸面前:“魏參軍,我們要向你借一條路。”

魏霸打開那些東西,一張張的看過去,全部看完之后,這才得意的瞟了陳泰一眼:“早點答應,現在又何至于這么緊張。路,我會借給你,不過,機會能不能抓住,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陸遜有多機警,我想你們比我清楚。”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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