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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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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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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15:36:46 |只看該作者
第330章 功成


陳泰沖進了司馬懿的大營,把正在獨酌的司馬懿嚇了一跳:“玄伯,你這是怎么了?”

“將軍,快,快!”陳泰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立刻出兵搶占浮橋。”

司馬懿眉毛一挑:“浮橋?蜀軍撤了?”

陳泰連連點頭,咽了口唾沫,一口氣的說道:“襄陽外城已破,夏侯霸退守內城。魏霸和陸遜翻臉,蜀軍已經撤了,留下一座浮橋給我們。你立刻派人占領浮橋。”

司馬懿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陳泰這幾句話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但是司馬懿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長身而起,大喝一聲:“來人,升帳!”

陳泰拱拱手:“驃騎大將軍,一切就拜托你了。”

司馬懿深深一揖:“多謝玄伯,此情此義,將來必當為報。”陳泰收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不是去通知皇帝曹睿,而是通知他,自然是要把這個功勞送給他。搶占了浮橋,就為突襲吳軍,收復襄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司馬懿太清楚其中的要害了。

陳泰躬身一拜,轉身出了大營,翻身上馬,向曹睿的大營狂奔而去。在他的身后,司馬師帶著五百精騎沖出了大營。大營里,人聲鼎沸,更多的將士沖出大營列隊。

不遠處的樊城,孟達站在城墻上,看著遠處喧囂的魏軍大營,撫著破損嚴重的城墻,感慨萬千。從出兵開始,到現在快有四十天了,他先是擊殺了胡質的三千大軍,隨后又攻克了樊城,現在又要主動撤出樊城,一切就像是做夢似的。可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功勞簿上將寫上重重的一筆,自己在蜀國的地位暫時得到了鞏固,他可以以一個功臣而不是叛臣的身份出現在蜀漢的朝堂上了。

然而這還遠遠不是結束,他們撤出之后,魏吳兩國將繼續戰斗,圍繞著襄陽,他們還要拼個你死我活。魏蜀吳三國,近二十萬大軍,在這片土地上殺得難分難解。其產生的影響將波及整個天下。

襄陽,不過是震動的中心而已。

雖然對遠離這場惡戰感到欣慰,孟達卻不敢掉以輕心,他生怕司馬懿順手牽羊,對他下手。所以非常謹慎,親自殿后押陣。直到所有的將士都上了船,他才登上自己的戰船,揚帆遠去。

當孟達經過浮橋的時候,正在渡河的魏軍雖然急得直跳腳,卻還是拉開了浮橋,讓孟達的船隊通過。在南岸。最先到達的司馬師已經率部和剛剛趕到的吳軍殺在一起。聽著激昂的戰鼓聲和戰士們的喊殺聲,孟達笑得很開心。


陸遜一回到大營,就安排人補防。可是他的速度雖快,終究還是沒司馬懿快。司馬師帶著五百親衛騎以最快的速度通過了浮橋。在南岸立下了陣地,不顧兵力的懸殊,主動向趕來的吳軍發動了進攻。他率領著五百鐵騎往來沖突,不讓吳軍接近浮橋。吳軍雖然頑強作戰。可是在飛馳的戰馬面前,他們只能結陣而斗。一旦散開陣形,必然遭到騎兵的肆意屠殺。

司馬師死死的纏住了吳軍,為大量的步卒通過浮橋爭取了時間,等陸遜的后續人馬趕到,魏軍已經在南岸立下了陣地,護住了浮橋。這些浮橋都在襄陽以西,吳軍的戰船無法跨過那道橫亙在漢水中的水下障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魏軍渡過漢水。

司馬懿以他敏銳的嗅覺和準確的反應搶占了先機,一下子把陸遜推到了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

陳泰奔回大營的時候,曹睿已經收到了襄陽城外城已破的消息,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暴跳如雷,將身邊的所有東西都砸得稀巴爛,多年養成的持重在剎那間化為烏有。襄陽、樊城丟了,宛洛門戶大開。如果說關中失守,是割去了一大塊肉,那襄陽失守,就是把心臟暴露在敵人的兵鋒之下,隨時都可能被捅個透心涼。

登基不過三年,沒有過上一天安生rì子,內憂外患,讓他應接不暇,夜不能寐。為了保證襄陽的安全,他御駕親征,不顧安亡,親冒矢石,結果還是沒能保住襄陽。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長期積累下來的緊張和焦慮一下子突然爆發了。

狂怒中的曹睿像一頭咆哮的雄獅,沒有人敢接近他,直到陳泰趕回來,帶來了蜀軍已經撤退的消息,他才稍微平靜了一些。等到司馬懿派人來報,已經占領浮橋,大軍正在渡過漢水,在南岸立陣,他已經恢復了冷靜。

“皇叔,你立刻率領鐵騎渡河,先擊孫權,再擊陸遜。”曹睿惡狠狠的咬了咬牙,緊握的拳頭在空中用力的揮了兩下:“要快,在孫權反應過來之前擊潰他,截斷陸遜的退路。”

“唯!”曹宇躬身領命。

“陳泰,你機敏干練,知兵識變,到戰場上去歷練一下,將來為國效力。”

“唯!”陳泰大喜,連忙大聲應答。他之所以先把消息傳遞給司馬懿,固然有以最快的速度搶占浮橋,同時賣個人情給司馬懿的想法,同時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他很清楚自己這次為什么突然出仕,如果司馬懿倒了,不僅世家的力量受損,他剛剛展開的仕途也可能嘎然而止。要想走得順利,就要讓天子覺得他有可用之處,既能平衡司馬懿的威脅,又的確有真才實干,為國效勞。

這么做,他也不是一點擔心沒有,曹睿是個英明果決的皇帝,如果他認為他是在耍弄心機,以后就危險了。現在天子當著眾人的面夸他知兵識變,就是認可了他剛才的舉動是正確的決定,以后也不會再用這個罪名來處理他。
曹宇、陳泰飛身下馬,帶著天子的詔書趕到騎兵的陣地上。秦朗和田豫接到天子的詔書,也是大喜過望。這兩天仗打得激烈,他們率領的兩萬鐵騎卻一直旁觀,早就急得上火了。現在終于等到了出擊的機會,當然是熱血沸騰。

兩萬鐵騎迅速離開了大營。趕往浮橋。緊接著曹睿也率領步卒撤離了陣地。既然大軍已經渡過漢水,再和朱然死磕就沒有意義了。朱然見魏軍突然撤退,意識到出了問題,連忙派人通知陸遜。人剛剛派出去,陸遜的命令到了。朱然大驚失色,連忙讓潘璋和朱桓趕往襄陽,與陸遜合兵一處。

魏吳雙方數萬大軍在漢水兩岸飛奔,斥候和傳令兵騎著馬往來奔馳,傳達著一道道命令。一個個最新的消息。騎士們催動戰馬,步卒們邁開大步,竭盡全力的趕路,一時間煙塵滾滾,人喊馬嘶。熱鬧非凡。

隱身于山林中的魏風和馬謖很快得到了消息,魏風摸不清狀態,擔心魏霸的安全,馬謖卻非常有把握。他對魏風說,魏軍沒有水師,而蜀軍卻擁有附近最強悍的水師,縱使陸戰失利。也可以退入漢水,安全撤退,不至于一敗涂地。現在魏軍突然大規模的移營,應該是另有原因。至于具體什么原因。只要派人去問一下就行。

他們的人還沒有派出去,魏霸派的人已經到了。魏霸把大致情況對他們說了一下,然后要求他們撤退。戰略目標已經達成,他們留在樊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了大軍的支援,他們會非常危險。不如一起撤出樊城,回筑陽休整。

看完了魏霸的命令,魏風又是歡喜,又是遺憾。這一次挑動魏吳大戰的目的圓滿完成,魏霸是當之無愧的首功,魏風當然是歡喜不禁。遺憾的是他率領的這一隊人馬是最精銳的部分,可是除了首戰協助孟達擊殺胡質之外,他們一直沒有用武之地,就這么撤出去,未免有些可惜。


馬謖對魏風的心思了如指掌,他給魏霸回復說,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不過什么時候撤退,還要等等再說,說不定會出現絕佳的戰機。再者,你們馬上還要攻擊南鄉郡,我們留在這里監視魏軍,對你們的行動也有幫助。
魏霸接到馬謖的回復時已經到了隆中,他非常不高興。之前數次大戰,馬謖都沒有捕捉到戰機,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我軍已經撤退,你還想捕捉戰機?以你那區區六千人,能捕捉到什么戰機?他派人通知馬謖,再次重申:任務已經結束,立刻撤退!

蜀軍雖然撤出了戰場,可是魏霸并不因此輕松多少,相反,他現在更費神了。離開戰場近五十里,他接收到的消息都要慢人一步,如果不能事先做好準備,他很難再對戰場產生影響力。雖然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可是到了這一步,他當然希望戰果越輝煌越好。魏吳雙方打得越慘烈,產生的影響對蜀國就越有利,他的功勞也就越大。

坐在樓船上,魏霸對著對圖沉思,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馮進打頭,關興、張威緊隨其后,幾個人一下子涌了進來,見魏霸還在出神,關興不禁大聲笑道:“子玉,還在想啊?休息休息,來,我們先給你慶功。”

魏霸微微一笑,推開地圖,戲謔的笑道:“你們不會是怪我沒殺死陸遜,想來灌我的吧?”

眾人大笑。張紹拍著胸脯,大聲說道:“子玉,說實話,開始的確有些怨你心慈手軟。不過后來一想,我也想通了。你說得對,我們要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擊敗陸遜,才能把那口憋了多年的鳥氣吐個干凈。就這么殺了,的確太便宜他了。”

魏霸哈哈一笑:“君侯豪氣過人,在下佩服。”

關興跟著笑了一聲,又正色道:“子玉,我有個不情之請啊。”

“你說。”

“將來如果派一支奇兵偷襲陸遜,這個任務你可不能交給別人,一定要交給我……”

關興話音未落,其他人就哄笑起來,七嘴八舌的說道:“定國,可不帶這么玩的,偷襲關侯的是呂蒙,呂蒙已經死了,陸遜還是留給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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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發表於 2014-5-30 15:37:22 |只看該作者
第331章 王子之殤


魏霸的信使搶先一步趕到了孫權的大營。

陸遜的確早就有除掉魏霸的心思,不過這個想法不能明說,畢竟雙方現在是盟友,傳出去影響聲譽,而且他覺得除掉魏霸并不難,只要魏霸進了他的大營,生死還不是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沒有把這件事太當回事,至少不會比攻克襄陽更重要。他原本想著事情辦成之后,再給孫權通個氣,讓他好給諸葛亮一個解釋就完了,因此在事發之前,他一直沒提這個想法。直到魏霸帶著蜀軍憤而離去,他才意識到這件事脫離了他的控制,有必要給孫權一個心理準備。

可是魏霸則不同,魏霸從一開始就想坑陸遜,陸遜不動心挾持他,他也要把浮橋賣給魏軍,讓魏軍去偷襲陸遜,所以他早就和吳懿想好了說辭,也安排好了人和快馬。他還在陸遜大營的時候,吳懿一接到出事的消息就意識到機會來了,立刻把人派了出去。而那個時候,陸遜還被魏霸挾持著,就算想到了這個問題,他也沒法安排。

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當他的信使趕到孫權面前的時候,費祎已經在孫權面前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面對費祎聲色俱厲的控訴,孫權一點準備也沒有,被臊得滿臉通紅,一對碧眼都快由藍寶石變成紅寶石了。陸遜的匯報除了坐實了這件事之外,沒有起到任何解釋的作用。被費祎質問得快要冒煙的孫權也火了,派孫慮趕到陸遜的大營責問陸遜為什么做出敗盟這樣的事來。

怒氣沖沖的孫權把陸遜最重要的一個提醒忘在腦后,等他將來有機會再看這份報告,他將后悔莫及。

背著金燦燦的晨光,孫慮出了大營,一百名剽悍的親衛騎在戰馬上。縱馬奔馳。人如虎,馬如龍,煞是英武。江東缺馬,就連孫權的近衛營都很難找出一百匹駿馬來,而孫慮卻擁有一百匹相當不錯的戰馬,僅此一項,就足以傲視江東。

每當看到這些雄駿的戰馬,孫慮的心里都是暖洋洋的,甜得仿佛剛剛喝下一杯蜜酒。兄長孫登文弱。不善騎射,在這一點上很不得父王的寵愛。而孫慮卻年紀輕輕的就封了侯,父王又特地賞他這么多的駿馬,足以證明對他的另眼相看。對父親的偏受,孫慮非常感激。他刻苦讀書,用心習武,一心想著踏上戰場,就是希望能快點成長起來,像伯父孫策那樣縱橫沙場,圓父王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想。

孫慮隨著戰馬起伏,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影。憧憬起戰火紛飛的戰場,他不住的催促著,希望能早點趕到襄陽城下,大戰一場。

他們剛剛奔出三十多里。遠處忽然奔來一騎,親衛們很本能的向孫慮靠攏,數騎奔上前去,護在孫慮面前。兩騎催馬上前,查看情況。其他人都做好了戰斗的準備。身為大王愛子的親衛,他們既擁有不可替代的榮耀,也擔任著非常大的責任,不能有須臾疏忽。

遠處的騎士伏在馬背上,不停的抽打著戰馬,戰馬發足狂奔,幾乎是四蹄騰空,騎士卻還是毫不憐惜。孫慮看在眼里,有些不高興。不愛惜戰馬的人,不是一個好騎士。這個騎士對自己的座騎如此狠毒,讓他非常不喜歡。
突然,迎上去的兩騎撥轉馬頭,狂奔過來,一邊奔跑,一邊舉著手,拼命的做著手勢。孫慮身邊的親衛將看了一眼,突然臉色大變,伸手扣住孫慮座騎的嚼頭,同時長吁一聲,勒緊了韁繩。

“吁——”

孫慮大驚:“干什么?”

“王子,前面有敵人,看樣子數量還不少,為安全起見,我們還是避一避。”親衛將大聲說道,一邊說,一邊喝令其他親衛轉向。

孫慮又驚又喜,他看向遠處,卻看不到一個敵人的影子。他不免有些好奇,正在此時,那幾個騎士已經沖到他的面前,一個騎士大聲叫道:“王子,有魏軍鐵騎!”

“魏軍鐵騎?”孫慮嚇了一跳,隨即叫道:“怎么可能,魏軍還在漢水北岸呢。”

滿頭大汗的斥候趕到孫慮身邊,氣喘吁吁的說道:“王子,的確是魏軍鐵騎,我看得清楚,是魏軍撫夷將軍田豫率領的人馬,至少有五千之眾,離這里最多五里,快撤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聽說有五千之眾,孫慮心里那點兒躍躍欲試的念頭頓時不翼而飛。他雖然沒什么戰斗經驗,也清楚五千鐵騎沖殺起來的威勢,那絕對不是他身邊這一百精騎能夠抵擋的。

孫慮有些手忙腳亂的控制著戰馬,冷汗不知道什么時候浸濕了內衣。他非常希望自己面對強敵也能夠鎮靜如常,就像他的伯父孫策那樣臨危不亂,可是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住緊張的心情。

“快走,快走!”親衛們也慌了,紛紛勒住戰馬,撥轉馬頭,沿著來路飛奔。

他們還沒有跑出多遠,魏軍的前鋒就沖出了地平線,他們很快發現了孫慮一行。經驗豐富的騎士一看到孫慮等人的戰馬,立刻知道自己撞上了大運,這群人中必然有貴人。他們呼嘯著散開成扇形,從兩側包抄了過來。

聽著身后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感受著大地若有若無的震顫,孫慮臉色有些發白,他回頭看了一下,突然心一橫,大聲喝道:“快去通報大王。”

親衛們一時沒反應過來,孫慮抽出那口精致的戰刀,一刀砍在前面一匹戰馬的馬臀上。戰馬吃痛,突然發力前沖,騎著馬背上的騎士向遠處奔去。孫慮舉刀大呼:“向東跑,向東跑,引開他們。”

親衛們也明白過來,魏軍來勢洶洶,顯然是要去襲擊孫權的大營,他們這么跑,根本無法脫離險境,只有冒險向漢水方向跑。或許魏軍會放過他們。他們二話不說,紛紛撥轉馬頭,向東跑去。

他們的想法不錯,可是他們的騎術顯然無法和魏軍的精銳騎士相比。沒等他們跑出多遠,就被魏軍追上了。魏軍鐵騎縱橫天下,擔任前鋒的更是精銳騎士,還在百步之外,就有人拉開了強弓,向孫慮等人射擊。

箭矢在空中飛馳。發出刺耳的厲嘯聲,一個親衛中箭,慘叫著落馬。聽著同伴的慘叫聲,其他的騎士更驚慌了,再也不能保持隊形。開始四散奔逃。他們的慌亂進一步影響了速度,魏軍越追越近,箭矢越來越急,越來越密,破空之聲不絕于耳。

孫慮心跳如鼓,再也顧不上憐惜戰馬,揮動手中的戰刀。不斷的拍打著戰馬。戰馬奮首揚蹄,全力奔跑,可是孫慮的騎術卻遠遠不夠,還是很快被后面的魏軍追上了。

“嗖嗖!”兩只利箭幾乎不分先后的射到。一枝箭射中了孫慮的后背,一枝箭射中了孫慮的戰馬。戰馬吃痛,渾身一顫,原本就因為疼痛而坐不住戰馬的孫慮驚呼一聲。摔落馬下,一頭栽倒在地。后面的親衛大驚失色。驚聲尖叫:“王子——”

沖在前面的親衛聽到后面的尖叫,連忙回頭查看,發現孫慮落馬,趕緊勒住飛奔的戰馬,想要回身來救。可是魏軍來得太快了,沒等他們停好,魏軍已經殺到跟前。

戰馬奔騰,戰刀飛舞,魏軍鐵騎以勢不可擋的威勢沖殺過去,孫慮的親衛們紛紛落馬。

一個回合,孫慮的一百騎就被沖得七零八落,而孫慮本人也躺在血泊之中,那口視若珍寶的戰刀扔在一旁,上面只有戰馬的血。

一名年輕的魏軍騎士翻身下馬,割下了孫慮的首級,然后從孫慮身上搜出孫權的命令,撿起那口刀把玩了一番,又從孫慮的腰間抽出刀鞘,翻身上馬,向大隊趕去,來到田豫面前,把戰刀和詔書交給了田豫。

田豫穩穩的坐在奔馳的戰馬上,剛才那短暫的戰斗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他現在離孫權的大營不足三十里,肯定已經驚動了孫權的斥候,再掩藏行蹤已經沒有意義,只有沖上去,打孫權一個措手不及才是正理。

不過,當他看到孫權的命令時,他突然眼神一亮,大聲喝道:“那個年輕人的首級何在?”

那個斬下孫慮首級的騎士連忙送了過來,喜滋滋的說道:“將軍,這小子看起來像是個貴人,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樣的貴人。”

“哈哈哈……”田豫大笑,用手中的馬鞭抽了一下那個騎士,笑罵道:“田毅,你發財了,你殺的很可能是孫權的兒子孫慮。”

田毅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將軍,真的?”

“不敢肯定,不過應該不會錯。”田豫揚了揚手中的詔書,將那口戰刀拋給田毅:“這是你繳獲的,你自己收著。”

“喏,謝將軍。”田毅早就對這口刀眼紅不已了,只是礙于身份,不敢吞沒。田豫既然賞給了他,他當然卻之不恭。喜滋滋的接過來,插入腰中的板帶,呼哨一聲,向前奔去。

三十里外,孫權忽然一陣心悸,眼前雄壯的隊伍、飄揚的軍旗忽然模糊起來,天旋地轉,手中的馬鞭“啪噠”一聲落在地上。一旁侍候的宦者谷利見了,連忙上前扶著他,小心的叫道:“大王,你怎么了?”

孫權痛苦的搖搖頭:“不知道,我忽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正在這時,諸葛恪沖了進來,急聲叫道:“大王,敵襲!”

孫權驚訝的抬起頭:“哪來的敵襲?”

“北面,是魏軍鐵騎,至少有五千之眾。”

孫權一驚,忽然臉色煞白,他慘叫一聲:“我的阿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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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發表於 2014-5-30 15:38:18 |只看該作者

第332章 鐵騎突襲


孫權有三個兒子,長子孫登溫和恭敬,謙謙君子,頗得臣下的尊敬和擁護,可是孫權本人卻不喜歡他。一是嫌他懦弱無能,二是嫌他外恭而內執,為了養母徐夫人的事,惹得孫權很不高興。三子孫和才剛剛六歲,雖然聰明可愛,卻不如正當少年的次子孫慮得寵。

孫權對孫慮期望甚高,十五歲封侯,這次用兵襄陽,孫慮一直跟在孫權身邊,由孫權親自指點用兵用人,可謂是用心良苦。現在讓他趕到襄陽去責問陸遜,無疑又是代行王命,尊貴可想而知。

誰也不曾想,孫慮居然會碰到來襲的魏軍,孫權所有的希望,在剎那間就被魏軍的鐵騎碾落成泥,其心之痛,自不待言。為了魏霸的事,孫權已經被費祎擠兌得非常難堪,現在最心疼的兒子又死于非命,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撫車大哭。

看著痛不欲生的孫權,諸葛恪等近臣一時亂堊了方寸,可是軍情緊急,又容不得半點耽擱,諸葛恪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勸道:“大王,王子生死未卜,尚不能斷言。可是魏軍卻近在咫尺,若有差池,便是大敗之禍。還請大多立刻調整兵馬,嚴陣以待,免持………”

孫權其實很清醒,正因為他很清醒,他知道孫慮生還的可能性非常小。征戰多年,他非常清楚騎兵的威力,逍遙津之役,張遼仗以沖鋒陷陣的不過是八百并州步騎,如果真有五千鐵騎,孫慮和那百十名親衛又怎么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孫權痛徹心肺卻還沒有亂堊了方寸,一邊號啕大哭,一邊下令布陣,準備迎戰。他的命令剛剛下達完畢,遠處已經看到了鐵騎奔馳的煙塵。孫權身邊的將士中不少人都能識別這種又高又直的煙塵,知道是有騎兵來襲頓時緊張起來。

鐵騎一直就是江東人的噩夢。魏吳交戰,不管前面打得如何,一旦魏軍鐵騎出現在戰場上,勝負就基本確定。以步卒為主的吳軍根本沒有克制魏軍鐵騎的有效手段只能被動挨打久而久之,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兵對魏軍鐵騎已經有些心理上的障礙,反倒不如新兵來得無畏。

鐵騎越來越近,大地開始震顫,傳遞到每一個吳軍將士的心頭,正在列陣的吳軍將士越來越緊張,原本很熟練的動作也變得生硬起來,不少人的臉色都變了。絕大多數人都有一個潛在的想法,魏軍沒有戰船,無法渡過漢水魏軍被吳蜀聯軍擋在漢水以北,漢水以南的區域是安堊全的。現在魏軍鐵騎突然殺到了他們跟前,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倉促應戰,對士氣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孫權站了起來,看看越來越近的煙塵再看看還在布陣的將士,心不住的往下沉。幾萬大堊軍列陣不是倉促之間能辦到的,而魏軍顯然來得非常快,快得讓他根本沒有準備的時間。

這將是一場慘烈的戰斗孫權的心頭盤旋著幾只不祥的烏鴉他唰的一聲拔出戰刀……”一刀劈在車軾上,厲聲喝道:“備馬!”

“大王?!”諸葛恪等人堊大驚失色,連忙阻攔。孫家的血脈中流淌著勇武的血液,從孫堅開始,都有一種沖鋒陷陣、馳騁疆場的欲堊望,屢遭險難而不改。孫權身為江東之主,依然不改本色,常常有親自斬將奪旗的想法。他之所以不喜歡孫登,偏愛孫慮,也有這方面的因素。可是群臣又怎么可能讓他沖殺在第一陣,孫堅、孫策有萬夫不當之勇,不是照樣死于非命,更何況孫權呢。

孫權被喪子之看激得紅了眼,不肯聽任何的勸告,非要上陣殺敵,急得諸葛恪等人跪了一地,連聲哀求。就在吳國君臣亂作一團的時候,魏軍鐵騎殺到。

田豫搖動戰旗,五千鐵騎化作兩道滾滾洪流,向吳軍的兩側包抄過去,騎士們拉開強弓,端起手弩,全力射擊。一枝枝利箭呼嘯而入,撲入吳軍并不嚴整的戰陣之中。不少將士中箭,發出凄厲的慘叫,進一步加劇了混亂。有膽大驍勇的騎士甚至沖到了吳軍的陣前,躍馬殺入,又在吳軍反擊得手之前揚長而去,發出一陣陣笑聲,盡情的嘲弄著狼狽不堪的吳軍。

鐵騎卷起的煙塵如巨龍般奔騰而來,涌入吳軍的戰陣,將吳軍將士包裹在其中。吳軍將士被嗆得咳嗽連聲,恐懼的氣氛更加沉重。

孫權卻心驚肉跳的看著遠處,一陣陣冷汗透體而出。

遠處,一道更粗堊大的姆塵直沖天際,觸目驚心。

魏軍不僅僅是五千鐵騎,至少要翻一番。我的天啦,該死的陸遜,究竟有多少魏軍渡過漢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句?

不僅是孫權聞到了死亡的氣息,諸葛恪等人也驚得目瞪口呆。敵人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情況遠比他們估計的要惡劣。如果僅僅是五千鐵騎,三萬大堊軍還有一戰之力,現在魏軍鐵騎再多一倍,達到一萬,那這三萬堊人能有多少生還,就是一個誰也說不準的事了。

隨行的費祎看到這一幕,也被嚇呆了。見吳國君臣亂堊了方寸,他顧不上失禮,沖了過來,揪住孫權的袖子,大吼道:“大王,立即收縮陣型,密集防守,把所有的輜重車都推到外圍去……”

孫權這才如夢初醒,按照費偉的提醒,下令立刻變陣。魏軍的前鋒只是游擊,主力馬上就到,他們如果不能抓住這個時間完成變陣,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滅頂之災。

所有的吳軍將士都開始忙碌起來,戰鼓交鳴,旌旗飛舞,場面混亂不堪。

費偉看著這一切,一陣陣涼意直沖后腦,欲哭無淚。他現在明白為什么魏霸要他找機會趕緊走了。這些鐵騎肯定是被魏霸放過漢水的。他預料到了魏霸會引魏攻吳,卻沒想到魏軍會用鐵騎突襲孫權。現在孫權的兒子孫慮死在鐵騎之下,這吳蜀之間的仇是越結越深了。一想到這里,費祎不禁為諸葛亮擔心起來。

先期到達的魏軍看到吳軍變陣,立刻明白了吳軍的用意。步卒對付騎兵,密集防守是最有效的辦法。他們催動戰馬,繞著吳軍的戰陣不斷奔馳,蹄聲如雷,箭矢如雨,混雜著一陣陣吼叫聲,掀起一道道聲浪,不斷的沖擊著吳軍將士的心神。

魏軍中有不少是髦頭的胡人,比起漢人戰士,他們更加狂放,不少人殺得興起,時不時的沖出隊列,闖到吳軍的跟前,箭射刀劈,斬殺幾個士卒,然后又躍馬而去。強壯的戰馬,犀利的戰刀,精準的箭矢,都讓吳軍將士心驚膽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成這些胡人的刀下鬼。

前一批魏軍騎士從吳軍的面前沖過,在遠處交匯,撥轉馬頭,再次發起沖鋒。吳軍剛剛松了一口氣,大地卻再次開始震顫起來,而且比上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在漫天的塵土中,更多的魏軍鐵騎沖了出來,咆哮著殺向吳軍。
戰鼓爭鳴,人喊馬嘶,一眼看不到頭的魏軍鐵騎像奔騰的巨浪,撲向吳軍勉強成型的陣地。時間太短,吳軍的陣地不夠堅實,不夠緊密,像是一塊松散的土堆,在巨浪的撲打下不斷的晃著動,細微的裂縫越來越大,終于轟煞散開,隨即被巨浪卷走,消失在潮水之中。

魏軍騎士縱馬舞刀,肆意殺戮。

吳軍將士疲于應付,頑強反擊。

雙方攪殺在一起。

孫權在解煩營的護衛下,處于大陣的最中堊央,他看著無數的吳軍將士被魏軍沖倒,被魏軍殺戮,魏軍的每一次沖鋒,都會將吳軍的陣勢削弱一層,心痛得無以復加。他提著戰刀,焦躁的四處奔走,雖然離魏軍還有幾百步,可是看他那副狂躁的樣子,卻似乎正身處戰的第一線,正在與無數的敵人搏殺。

諸葛恪等人不敢大意,生怕孫權失去理智,沖殺到最前線去,他們很有默契的站在四面,不管孫權走到哪一面,都有人適時的攔住他。

戰斗在繼續,這三萬吳軍不愧是精銳,經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后,他們漸漸的適應了戰場的節奏。有人點燃了推到陣前的輜重車,組成一道道火墻,用熊熊大火來阻擋魏軍的鐵騎,弓弩手們集結起來,不斷的發射箭矢,壓堊制魏軍的沖鋒,長矛們肩并肩的站在一起,舉起了手中的長矛,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迎擊魏軍的沖擊。他們用巨大的犧牲擋住了魏軍的沖擊,幾次瀕臨崩潰,卻又頑強的守住了陣地。

火光沖天,鮮血四濺,嘶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無數素不相識的人舍命相搏。

戰斗并沒有持續太久,最多不過一個時辰,隨著戰局的膠著,魏軍的體力下降,傷亡也開始增大,經驗豐富的田豫適時的建議曹宇見好就收,撤出戰場。曹宇是個隨和的人,他知道自己沒什么經驗,聽田豫這個宿將的肯定沒錯,所以他從諫如流,立刻下令收兵。

隨著一聲聲清脆的銅鑼聲,魏軍漸漸的撤出了戰場,喊殺聲漸漸平息,煙塵慢慢散去,露堊出了慘不忍睹的景相。燒毀的輜重車冒著裊裊的殘煙,重重迭迭的尸體交織在一起,鮮血緩緩流淌,染紅了大地。濃得化不開的血堊腥味在空氣中彌漫,讓人無法呼吸。殘破的戰旗無力的垂掛著,零星的幾匹無主戰馬駐立在戰場上,不時的拱一拱已經身亡的主人,希望他還能再次站起來投入戰斗。

孫權看著這慘到的一幕,欲哭無淚。

費祎站在一旁,且喜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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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
發表於 2014-5-30 15:38:57 |只看該作者
第333章 意猶未盡


魏軍的退卻,并沒有給孫權減輕多少壓力,相反讓他更加焦慮不安。

從時間上推算,昨天傍晚魏霸與陸遜翻臉,撤出戰場,今天上午魏軍就到了這里,可見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要用鐵騎進行突襲,隔斷他和陸遜之間的聯絡,甚至有可能就是擊殺他孫權,讓吳國陷入群龍無首的危險境地。

魏軍雖然攻擊的時間并不長,卻給孫權造成了嚴重的損失,不用統計,粗粗的看一眼 戰場,估計傷亡就不下一萬。更重要的是,為了抵擋突如其來的魏軍鐵騎,他們燒掉了不少輜重車,魏軍的退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火勢兇猛,對戰馬的干擾非常大。他們現在退去,還可以再來,可是孫權到哪里再找這么多的輜重車來結陣?而且魏軍退卻,也是因為他們剛剛奔馳了一百多里,體力不足,可想而知,等這些輜重營燒完了,等魏軍恢復了體力,下一次戰斗將更加慘烈。

孫權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里,無法動彈。跑,兩條腿的人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戰,主動權在魏軍手中,自己想戰也無能為力,更何況驚魂未定的將士們也未必有膽量主動攻擊魏軍。

如今之計,只剩下固守待援,希望陸遜早點從襄陽撤出。只是這樣一來,剛剛攻克的襄陽城就只能放棄了。處心積慮的謀劃了那么久,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一只腳已經踏進了襄陽城,最后還是要完好無缺的吐出來,實在讓人無法甘心。

都是因為魏霸突然撤走,還給魏軍留下了一道浮橋。要不然戰局怎么會變化得這么快。

一想到此,孫權就恨得牙癢癢。

在聯盟之初,孫權未嘗沒有想到其中的風險,對陸遜的步步為營,他也是默許的。但是隨著戰局的一步步進展,蜀軍接連幾次大勝,最后甚至以傷亡過半的代價攻克了樊城,這讓孫權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謹慎過頭了。既然樊城在蜀軍手中,魏軍又沒有了水師,無法輕易渡過漢水。那攻擊襄陽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就算仍有風險,也抵不上襄陽的誘惑。

不僅是孫權這么想,陸遜也是這么想,所以他才會主動攻擊襄陽。至于魏霸的刺激,根本不是主要原因。

可是誰也沒想到,就在襄陽外城已破。只剩下一些殘兵在內城負隅頑抗的時候,會鬧出這樣的事。雖說孫權知道魏霸很可能從一開始就用心不良,可是他對陸遜的處理還是非常不滿。你要么就不要亂動,要動就把事情辦好,辦成這樣,這算什么?

孫權越想越氣,派人突圍。向陸遜問計。不過這里面究竟有多少成份是問計,有多少成份是怨氣,就只有孫權自己最清楚了。魏軍就在一旁,突圍的人兇多吉少,如果僅僅是向陸遜通報情況,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周邊的斥候很快就會發現這里的情況,也許現在已經把消息送到了陸遜的面前。

然而所有人的都知道孫權現在心情不好,孫慮陣亡幾乎已成定局,大軍又遭受慘敗。誰也不知道最后的結果是什么,此時此刻,誰又肯為陸遜說一句話。陸遜雖然位高權重,可是他的人緣并不好,江淮人與他有隔閡。江東人也未必就喜歡他,見孫權做出這個安排,所有人都沉默了。

陸遜的確已經知道了。早在孫權遇襲之前,他就收到了魏軍鐵騎向南去了的消息。對于魏軍的用意,他不用猜都能想得到,他也派出了報警的人,可惜魏軍同樣謹慎,派出大量的斥候截殺,陸遜最后也不清楚派出去的人能不能活著趕到孫權面前。不過他并不擔心,一來孫權本人戰場經驗很豐富,對魏國鐵騎的忌憚也很深,想來不會不提防,二來他在匯報與魏霸發生沖突的報告的末尾也已經提醒孫權了,那時候魏軍還在渡河,想必肯定能送到孫權的手里。

他萬萬沒想到,孫權因為孫慮的死亂了心神,根本就沒注意到最后幾句很含蓄的提醒。當他得知孫權在行軍途中被魏軍突襲,現在還被困在曠野之中的時候,他非常震驚。

他立即找來了朱然等人,宣布撤軍。

朱然等人非常吃驚,可是也非常無奈。他們都清楚,既然魏軍已經通過蜀軍留下的浮橋渡過了漢水,而襄陽的內城還在夏侯霸的手中,吳軍就算是想堅守襄陽也無法做到,剩下的就只有撤軍一途。只是這樣一來,這么多天的辛苦,這么大的傷亡,全都付之東流,血本無歸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魏霸造成的。一想到這一點,所有人都恨上了魏霸,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現在就把魏霸抓住過來生吞活剝。

可是他們無法抓到魏霸,而魏軍卻是近在眼前。

朱桓首先站了起來,表示了自己的擔心。“司馬懿部就在附近,魏軍兩萬鐵騎已經沖到了我們的前面,我們如果撤退,會不會遭到他們的追擊。”

陸遜嘆了一口氣:“魏軍追擊是必然的,不過他們最重要的目的應該是收復襄陽,現在我們已經放棄襄陽,他們的目標已經達到,再和我軍血戰,不會是他們的本意。需知襄陽之戰,對魏國來說也是迫于無奈之舉,從開戰到現在,他們已經損失了不少人馬,不會再和我們爭一時之短長。歸師勿遏,這個道理司馬懿懂,曹睿也懂,要知道他們還需要兵力奪回關中呢。”

朱桓雖然對陸遜不太服氣,可是聽了這些,也沒有多說什么。陸遜隨即安排朱然率水師先撤,順漢水而下,先趕到夷水進行布防,接應大軍,逼迫魏軍鐵騎撤退。

朱然領命而去,率領水師隨即起帆。陸遜親率大軍,緩緩撤出了襄陽。正如他所料,司馬懿并沒有追趕,而是立刻進入襄陽城,輕而易舉的收復了襄陽。

吳軍退走,襄陽收復,曹睿終于松了一口氣,他立刻命令撫軍大將軍陳群停止前進,暫時留駐宛城。

鏖戰月余的襄陽城終于恢復了平靜,可是孫權卻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陸遜為了防止被魏軍的騎兵偷襲,走得非常慢,幾乎是步步為營,隨時準備戰斗。曹宇在田豫的建議下,留下少數人監視襄陽方面撤退的魏軍,然后率領主力,再次向孫權發動了猛攻。

孫權據陣而守,死傷慘重。因為大量的輜重、糧草被燒,他們面臨著箭矢不足,糧食短缺的困境。箭矢不足,對付鐵騎的力量就大打折扣,糧食不足,軍心更是不穩,在魏軍如潮水般的進攻面前,吳軍堅持得非常辛苦。兩天下來,就連戰陣最中央的孫權也要樹起盾牌,以防被魏軍的流矢射中。

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候,朱然率軍趕到,吳軍水師進入夷水,威脅魏軍鐵騎的后路,曹宇這才放棄了攻擊,揚長而去。他們在半路上遇到了陸遜,又一次發動了攻擊,不過陸遜早有準備,他們沒有占到什么大便宜,只好眼睜睜的看著陸遜離開。

脫離了魏軍鐵騎的威脅,陸遜開始加快腳步,第三天下午,他渡過夷水,這時,他卻得到了一個讓他很緊張的消息:孫權沒有等他,而是率領殘兵直接回江陵了。

陸遜長嘆一聲,心情沉重。

魏霸等人遠在隆中,收到的消息要慢一些。等他得知襄陽戰事已經結束時,他不免有些惋惜。陸遜毫不猶豫的放棄了襄陽,而曹睿也非常有克制的沒有追擊,任由吳軍退去,這讓他的計劃大打折扣。算來算去,吳軍的總損失不會超過四萬,魏軍的損失略多一些,應該在五萬左右,雖說戰果輝煌,可是還沒有到讓他們元氣大傷到無法再戰的地步。

這樣一來,接下來蜀國要面臨的問題就要比預期的嚴重得多。為了在接下來的三國混戰中取得較大的優勢,魏霸和吳懿、孟達商量,要立刻攻擊丹水中的魏軍水師,將武關至襄陽段的丹水置入蜀軍的控制之中,進而占領南鄉郡,重奪武關。

可是吳懿和孟達都表示了反對。

孟達反對,魏霸早有準備。這次孟達有斬殺胡質部的功勞,有攻克樊城的功勞,他已經撈夠了,損失也不少,此時一心想著回到房陵整編俘虜,補充實力,哪里有心思再去打什么南鄉郡和武關城。

可是吳懿反對,魏霸非常不理解。在他看來,吳懿不存在實力損耗的問題,他一旦回到成都,下次有沒有機會再出征都是個問題,應該希望一次把功勞撈足了才對。蜀軍水師現在有九艘裝甲樓船,消滅魏軍水師是易如反掌,攻取南鄉也是很輕松的事,只有重奪武關城可能有點難度,總體來說,這是非常不錯的機會,吳懿應該舉雙手贊成。

可是他偏偏反對了。

吳懿是主將,孟達是副將,主將副將一起反對,魏霸只是一個參軍,雖然有不少擁護者,也無法獨斷專行。面對這個場面,魏霸第一次感覺到了兵權不在自己手中的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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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己所不欲,必施于人


聽到這個消息,各人的反應大不相同。

費祎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魏霸,魏霸還沒完全品味出這一瞥中的意思,端著酒水進來的鈴鐺先歡呼了一聲:“哦耶!”

這一聲歡呼清脆而突兀,不僅費祎和張溫很驚訝,就連魏霸都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費祎和張溫的眼神都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費祎眉頭一皺,沉聲問道:“子玉,這是你的婢女?”

魏霸摸了摸鼻子,對鈴鐺揮了揮手,示意她先出去。鈴鐺心情不錯,也沒有計較費祎的態度,放下托盤,小蠻腰一扭,興沖沖的就出去了,遠遠的傳來她興奮的尖叫聲,讓張溫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個……她原來也是吳人。”魏霸尷尬的解釋道:“她的兄長因為犯了一點小錯,被吳王殺了。張兄,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張溫眼珠一轉,有些遲疑的說道:“她不會是折沖將軍的家人吧?”

魏霸的嘴角抽了抽,佯作驚訝的說道:“張兄何出此言?”

張溫斜睨了他一眼:“你當我是瞎子?那個鈴鐺就掛在刀環上,我能看不到?”

魏霸半真半假的挑起拇指:“張兄果然是慧眼如炬,明辨是非。”

“他啊,就是太明辨是非了,所以不能容于這濁世。”費祎突然插了一句嘴,神情詭異的哈哈一笑。張溫沉默了。

過了良久,他嘆了一口氣:“費文偉,相交多年,給我留點面子吧。”

費祎伸過手,安慰的拍了拍張溫的肩膀。

魏霸見氣氛尷尬,連忙岔開話題:“孫慮是王子,他怎么會戰死,當時的情形居然危急至此?”

張溫搖搖頭,把情況說了一遍。對具體的情況,他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孫慮是被孫權派到襄陽去調查魏霸和陸遜之間的沖突的。半路上遇到了魏軍的騎兵,結果不幸遇難,不僅首級被人割了去,連身上的錦衣都被人剝了。堂堂的王子赤身的死在荒野中。實在是慘不忍睹。孫權因此大發雷霆。回到武昌后,情緒一直不穩定。他讓人用楠木給孫慮雕了個首級,縫在尸體上。卻遲遲不肯下葬,一想到孫慮就流淚不止。

“孫慮的死,你和陸遜之間的矛盾是起因,吳王現在對你們兩個都非常怨恨。陸遜目前暫駐江陵,等待進一步的命令,而我們到這里來,就是來向你了解情況,當時究竟是怎么回事?”費祎盯著魏霸的眼睛,很嚴肅的說道:“這件事如果不處理妥當,漢吳之間的聯盟必破,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魏霸靜靜的聽著,心里卻翻開了鍋。他正在為戰果不夠理想而沮喪呢,沒想到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孫權喪子,亂了方寸,居然和陸遜起了矛盾。剛才費祎提到曹宇等人撤退之后,他沒有等陸遜會合,而是直接回了武昌,陸遜既沒有去武昌,也沒有回他的駐地西陵,而是留在了江陵,很顯然,他是在待罪。

他是不是承認有罪,那并不重要,現在的情況是他意識到了孫慮之死的嚴重性,他在等待孫權的責罰。可是他又沒有主動去武昌請罪,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而費祎要他想清楚再回答,應該就是指這一類的問題。

想到此,魏霸長嘆一聲,滿臉悲痛的自責道:“這件事,我的確也有責任。如果不是當時那么沖動,做出過激的反應,事情也不至于鬧到這一步。現在連累了慮王子,我也是后悔莫及。唉,我當初一見慮王子,就覺得他少年英武,將來必然是一員虎將,沒想到……唉——”

魏霸把當時的情況又說了一遍,然后嘆息不已,一副為孫慮惋惜的樣子。費祎看在眼里,暗自滿意,轉過頭對張溫說道:“溫恕,你看,這件事就是這樣的,魏霸當時的確是沖動了一些,后來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拆掉浮橋,沒想到竟會釀成這樣的大禍。”他又責備魏霸道:“子玉啊,你啊你,平時讓你多養性,你就是不聽,現在一時沖動,惹出禍事了吧?以后可以注意,做事情要三思而行,不能沖動。”

“喏,喏。”魏霸連連點頭,悔不當初:“我當時也是被陸將軍的舉止氣糊涂了。我一直敬仰他,沒想到他卻做出這等不地道的事,我一時火起,就什么也顧不上了。”

“你啊,年輕人,就是不夠沉穩。”費祎痛心疾首的數落著魏霸,魏霸唯唯喏喏的全應了,一句也不反駁。張溫看在眼里,最后忍不住的打斷了他們:“行了,魏參軍年輕,有些沖動。可是這件事主要責任不在他,陸遜處理得的確不當。如果換一種方式,現在又怎么會是這樣。”

魏霸連忙接上話頭,遺憾的說道:“可不是,如果當時陸將軍的態度好一點,其實還是有變通的辦法的。我們可以把攻城車推到城墻邊,一樣可以壓制內城的魏軍,再用一兩天時間,攻下襄陽是毫無疑問的。唉,準備了那么久,想不到最后……”

他連連咂嘴,后悔之色溢于言表。張溫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在魏霸對于吳郡陸家表示輕蔑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陸遜不能代表吳郡陸家,他又不是陸家的家主。”

魏霸當時沒明白過來,直到張溫走了之后,他才覺得這似乎有些不正常,便問費祎,是不是吳郡世家之間也有不和,要不然張溫怎么對陸遜這么不感冒。費祎詭異的笑了笑:“張家和陸家沒什么不和,他們之間還有姻親呢,陸績有個女兒就嫁給了張溫的弟弟張白,所以你批評陸遜沒事,批評陸家,他就不能接受了。”

魏霸很詫異:“陸績有幾個女兒?陸遜身邊有個叫陸明朱的,不是陸績的女兒嗎?”

“陸明朱是長女。陸績被孫權派到郁林任太守后,陸家的門戶就是由他的夫人和這個陸明朱綱紀。嫁給張白的是陸績在郁林生的女兒,名字就叫陸郁生,婚后還沒多久,張溫因暨艷案被敗斥,張白也受了牽連,死在異郡,陸家就要求她改嫁其他人家,陸郁生堅持不肯,和張溫的幾個妹妹一起苦苦堅持,吃了無數的苦頭。這份堅貞,不僅張家人為之動容,就是整個吳郡都贊不絕口。有這樣的弟媳,張溫豈能容你對陸家不敬?”

魏霸非常驚訝,他見張溫是吳郡大姓,又作為孫權的使者來往于吳蜀之間,一直以為張溫混得風生水起呢,沒想到張溫不久前居然還受人牽連,險遭不測。而陸家和張家還有婚姻關系,陸家內部也并不是鐵板一塊,不禁興趣大增,拉著費祎問了起來。

費祎把東吳的情況簡略的說了一遍,魏霸聽了,這才明白孫權這日子過得也不舒心。追隨孫堅、孫策起兵的江淮人不斷辭世,讓出的權力被吳郡世家攫取,吳郡人同氣連枝,互相支援,孫權的壓力越來越大。當初張溫出仕之前,顧雍當時就當著孫權的面評價張溫“當今無對”,而張溫入仕之后,元老張昭也曾經對張溫期望甚厚。張溫被貶斥之后之所以沒死,和吳郡、會稽人為他打抱不平有很大關系。不過孫權雖然沒殺他,卻也一直壓制著他,不肯再讓他入仕。

魏霸眼珠一轉:“莫非張溫這次重新出仕,與我大漢有關?”

費祎笑了起來,笑得很詭異,他沒有正面回答魏霸的問題,只是簡單的說道:“張溫與丞相交好。”

魏霸明白了,忍不住搖頭而笑。費祎見他明白了,連忙提醒道:“這可不能外傳。”

“費君放心,我識得輕重。”魏霸滿口答應,不禁暗自為丞相的手段折服。張溫被孫權迫害過,這次東山再起,還和能孫權同心同德嗎?丞相只是隨意的一撥,就撥動了孫權心里的那根刺。他在益州打擊本地的豪強,可是卻支持江東的世家給孫權找麻煩,這是標準的己所不欲,必施于人啊。

丞相,你實在是高。

“子玉,這里的事也結束了,你把這里的事情交待一下,隨我回成都述職吧。”

“回成都?”魏霸很驚訝:“這么著急?”

“不急不行啊。”費祎嘆了口氣,有些憂心沖沖。“孫慮一死,孫權快要瘋了。漢吳之間的聯盟能不能保得住,現在就看能不能把這件事解說清楚。我相信張溫不會對我們不利,可是他能不能說服孫權,現在還是兩可之間。我們必須盡快回成都,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匯報給丞相,讓他有所準備。”

魏霸皺了皺眉,有些遲疑:“我還想攻下武關再回去呢?”

“攻武關?”費祎嚇了一跳:“你這時候還攻什么武關,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么?”

魏霸不解。

費祎解釋道:“襄陽之戰已畢,吳蜀都損失不小,形勢對我們有利,可是總的來說,我們還是處于劣勢。現在正是趁吳魏交惡,周旋于兩者之間,左右逢源,抓住機會休養生息的時候,怎么能貿然再起戰事?拿下武關,雖說于關中有利,現在卻不是最好的時機。”

“那什么時候是最好的時機?”

費祎沒有說話,先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外人,這才向魏霸跟前靠了靠,壓低聲音說道:“等有合適的人出任襄陽太守的時候。”

魏霸一愣,恍然大悟,禁不住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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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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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夜襲



見魏霸明白了,費祎滿意的點點頭:“子玉,你雖然年輕,可是心思通透,再歷練幾年,將來必然是棟梁之才。”

魏霸不好意思的連連搖頭:“有費君等大賢珠玉在前,我哪里敢稱什么棟梁之才。”

費祎哈哈一笑,環顧四周,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馬幼常呢?”

一提到馬謖,魏霸有些不高興的沉下了臉。“他還在樊城城外的望楚山里呢,說是要尋找戰機,立個大大的功勞。”

見魏霸語氣不對,費祎也收起了笑容,撫須沉吟,眉宇間浮起淡淡的憂色。

就在魏霸語帶譏諷的時候,馬謖站在一棵大樹的樹冠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遠處的魏軍大營。魏風百無聊奈的靠在樹桿上,嘴里叨著一莖嫩草,不情不愿的等著馬謖下來。

大軍已經撤離樊城四五天了,魏風也不想再這么呆著,都問馬謖什么時候走,可馬謖就是不給他一個答案,都悄悄的潛伏到魏軍大營附近的山頭上看,就像是盼望著遠游夫君歸來的婦人一般望眼欲穿。開始的時候,魏風還有興趣一起爬上去看,看了兩日,他就沒心情了。魏軍大營就那樣,還能看出花兒來?別機會沒找著,先把小命送了。這里離魏軍大營太近,一旦被魏軍斥候發現,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危險。

“幼常先生,好了沒有?”魏風仰起頭,看著馬謖的腳板底,語氣中的不耐煩明顯得連聾子都能聽得出來。

“子柔,上來。”馬謖說道:“你也來看看。”

魏風揉了揉鼻子,不情不愿的爬了上去。馬謖指著遠處的魏軍大營,輕聲說道:“看到什么奇怪的現象沒有?”
魏風看了半天。還是什么也沒看出來,很茫然的看著馬謖。馬謖見他這副模樣,不禁笑了一聲:“子柔,不是我說你,你別的都好,就是心不靜,不肯多動動腦子。這一點,你不如子玉遠矣。”

魏風也不生氣,憨厚的一笑:“我從小就不如子玉聰明。這是天生的,改不了了。”

“這不是天生的,而是你不肯用心。”馬謖指著遠處,說道:“你看,在樊城的城門口。有一隊精騎,看見沒有?”
魏風見馬謖說得認真,不敢再敷衍了,聚足目力向樊城看去。他們離樊城足有三四里遠,樊城就像一個小盒子,而城外的人就是一個個小黑點,如果不仔細看。根分辨不出來什么。不過魏風還是看到了騎兵特有的煙塵,這些煙塵并不高,也不直,淡而松散。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忽略過去。

“不錯,是有一隊騎兵,看樣子人還不小。應該……有五六百人。”

馬謖滿意的點點頭:“不錯,我看了三天了。傍晚,這支騎兵都會出城,繞著大營走一圈。人數不少,速度卻不快,應該不是巡邏的騎卒。我發現,這些人前兩天是從樊城里出來的,也是回到樊城里去,可是今天有些反常,他們是從城外大營里出來的。”

“城外大營?”魏風忽然一驚:“幼常先生,你不會是想襲擊魏軍的大營吧?”

馬謖云淡風輕的笑了笑:“為什么不可以?”

魏風嚇了一跳,驚訝的看著馬謖,半晌才道:“幼常先生,你這可有點……”大概是覺得后面的話不怎么禮貌,他囁嚅了兩聲,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馬謖不緊不慢的接了上去:“貪功冒進,是吧?”

魏風點點頭。

“知其不可而求之,那是貪,知其可而不為,那是怯。”馬謖一邊說著,一邊從樹上爬了下來。經過這段時間有山林的潛伏,他上樹下樹靈活得很,一點也不困難。

“真有戰機?”魏風心動了,連忙跳了下來,緊緊的跟在馬謖身后。

“是的。”馬謖一邊走,一邊解釋道:“我們的主力已經撤了四五天了,襄陽城下的吳軍也撤走了兩天,這里除了魏軍,就是我們。魏軍的主力在南岸,斥候們說,這兩天浮橋的看守日見松懈,想來戰事已經基結束。魏軍的騎兵還沒有回來,司馬懿率軍入駐襄陽,樊城這里只有不到一萬禁軍,在他們中間,就是曹魏的皇帝曹睿。”

魏風眼前一亮,伸手拉住了馬謖的袖子,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幼常先生,你是說,你是說我們去殺曹睿?”

“不可以嗎?”馬謖眨了眨眼睛:“他們有近一萬人,我們有六千,人數略遜,可是他們在明,我們在暗,以有心攻無備,未嘗沒有機會。”

“對對對,幼常先生說得太對了。”魏風歡喜不禁,連連點頭:“我們人數雖小,可全是精銳,以少勝多,不在話下。”

“子柔,你又想得簡單了。”馬謖笑道:“我們可不能輕視這些魏軍,保護天子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士卒?我們所能倚仗的只是出奇不意。而這一點,正是當初子玉安排我們潛伏在山中的目的所在。”

“哈哈哈,子玉這么做,可是太對了。不過,子玉做得最好的安排,還是讓幼常先生來幫我。要不然,我還真沒想到有這么大一條魚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呢。嘿嘿,幼常先生,我們這次可要立大功了。”

馬謖看看他:“子柔,能不能立功,只是一時的,多動動腦子,這才是根。”

魏風尷尬的摸著鼻子,連聲答應。

曹睿抱著病懨懨的女兒,愁眉不展。襄陽雖然失而復失,曹宇等人大敗孫權,甚至斬殺了孫權的兒子孫慮,可是這些喜訊都被他女兒的病給沖走了。看著女兒蒼白的小臉,聽著她急促的呼吸,他的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在攪似的,疼痛難當。

他原已經打算班師,可是女兒的病讓他遲疑不決,他擔心旅途勞頓,會讓女兒的病加重。剛剛失去一個兒子,他不想再失去一個女兒。

子嗣單薄,這成了他說不出的隱痛。先后兩個兒子都沒有成年就死了,現在只剩下這么一個女兒。如果女兒再有個三長兩短,那他就真的絕了后。

雖然后宮佳麗無數,可是卻不能讓他像祖父和父親一樣多子。祖父有二十五個兒子,父親也有九個兒子,他今年二十六歲了,卻僅僅有兩個兒子,還都夭折了。

普通人家沒有兒子都會被人譏笑,身為帝王,妻妾成群,卻子嗣單薄,這實在是一個讓人沮喪的事,在某種程度上,這已經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曹家的江山能不能在他的手里延續下去。

又或者,是上蒼對他不孝的懲罰?

這個念頭一起,曹睿不禁打了個寒顫。過了片刻,他又搖了搖頭,堅定的對自己說道:“不,我沒有錯,如果不為母親報仇,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如果上蒼因此懲罰我,也只能說是天意,我絕不后悔。”

“咳咳,咳咳……”曹淑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蒼白的小臉憋得通紅,咳得人膽戰心驚,似乎要將心肺全部咳出來一般。曹睿連忙站了起來,抱著女兒在帳里慢慢的走動著,大手拍著女兒瘦削的背,幾乎能感受到一根根肋骨隨著咳嗽而顫動,更是讓他心痛如絞。

曹淑咳嗽了一陣,終于慢慢的停息了下來,無力的看了一眼曹睿,疲倦的閉上了眼睛,小手緊緊的揪著曹睿的衣襟,似乎生怕他突然消失似的。曹睿心中一軟,低下頭,在女兒的額上親了一下。曹淑的額頭有些燙,曹睿皺了皺眉頭,剛要讓人喚太醫來,外面突然想起一陣喧嘩,喊叫聲中好象還有戰鼓聲。

剛剛閉上眼睛的曹淑一下子驚醒了,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向帳外,再次咳嗽起來。

“大目,怎么回事?”曹睿惱怒的喝了一聲。

侍從尹大目應聲走了進來,眼神有些慌亂:“陛下,有敵襲。”

“敵襲?”曹睿大吃一驚:“是什么人?”

“不知道。”尹大目連連搖頭:“天太黑,看不清旗號。陛下,他們來得太兇猛,你還是避一避吧。”

“避什么避?”曹睿厲聲道:“朕是天子,這里是朕的大營,朕哪里也不去,倒要看看,是什么人這么大膽,居然敢來襲擊朕,驚了朕的孩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曹淑放在榻上,小心的掖好被子,輕聲說道:“阿淑,不要怕,父皇去殺退敵人,再來陪你說話。乖!”

曹淑乖巧的點了點頭,松開了曹睿的衣襟。曹睿笑著拍拍女兒的小臉,轉身大步出帳。尹大目不敢阻攔,只能招呼周圍的郎官們聚攏來,小心戒備,不要讓天子有什么危險。

曹睿一走出大帳,就被帳外的火光映紅了臉龐。他不禁暗自吃驚,這哪里是一次偷襲,這根就是一次大規模的攻擊啊。數不清的敵人從東西兩個方向沖了過來,將一枝枝火箭射向密集的帳篷,他們的攻擊非常兇猛,迅速的沖進了左右兩營,勢如破竹的殺進。照這個勢頭,用不了多久就能攻到他的中軍。

這是哪來的敵人,究竟有多少人,又是從何而來?一連串的疑問涌上了曹睿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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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陣中有陣


在一剎那間,曹睿想到了很多。

樊城周圍曾經聚集了五六萬大軍,雙方都防著對方偷襲,所以對附近的地形肯定都做過詳細的偵察,不可能留下死角,在這種兩軍對壘的情況下,就算有一些山賊,也會識相的跑遠一點,以免被誤傷。就算不跑,也會老老實實的躲在僻靜的角落里茍延殘喘,盡可能的不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

現在大戰結束,蜀軍跑了,魏軍的主力渡過漢水追擊吳軍,樊城周邊稍微清靜了一些,有一些流寇山賊出來探探風聲,想找點殘羹冷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有膽量沖擊萬余人的大營,這未免也太膽大了一些。

曹睿的估計僅至于此,他現在心情不好,正想找個機會泄怒,有人自己找上門來讓他打,他當然正中下懷。可是萬萬沒想到,敵人不是什么不長眼的山賊,而是數量驚人的正規軍。

這讓曹睿警覺起來。

能在樊城附近出現的正規軍,無非是三個可能。吳軍、蜀軍,還有魏軍。吳軍剛剛撤走了,孫權本人被打得大敗,主力已經撤到了江陵一帶,還留下一部分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并不大。蜀軍撤得更早,魏軍總共不到三萬人,幾番大戰,折損不小,似乎也不太可能留下這么多人按兵不動,何況他們撤走是有斥候親眼看到的,這么多人也不怎么可能悄悄的摸回來。

那剩下的就是魏軍。

能悄無聲息的摸到天子大營附近,卻不會驚動任何人的,無疑是魏國自己內部的人。

一想到這一點,曹睿的心跳頓時急了起來。他從懂事起就在祖父的軍帳里學習理事,建安末年的那幾場內亂都是他親眼目睹的。如今大魏繼承漢祚雖然已經近十年,可是背地里還有不少人意圖不軌。這一點他也一清二楚。他登基之后所做的一切,概括起來無非是四個字:安內攘外。把權利從宗室重臣和世家大族手里拿回來,鉗制內部的不穩定因素,有時候比對付吳蜀還要用心。

當然,這也觸犯了一些人的利益,引起了一些人的反彈,會不會有人因此鋌而走險,此時此刻,曹睿還真沒有把握。特別是昨天他還在樊城里。今天剛剛到城外安營就發生了這種事,更讓他不敢相信這其中沒有任何陰謀的成份。

曹睿的呼吸急促起來,越想越擔心。他立刻下令中軍武衛營收縮防守,不論戰局有多緊張,武衛營不得擅自出戰。武衛營是從曹操起兵開始就建立的近衛部隊。第一任武衛將軍就是虎侯許禇。武衛營的軍官基本上都是當年許禇帶出來的虎士,大多是譙沛人,忠心自不待言,戰斗力毫無疑問也是曹魏步卒中最強悍的,與名揚天下的虎豹騎一起,是曹魏禁軍中最精銳的部隊。

這種危險的時刻,曹睿能夠完全相信的自然只有武衛營、虎豹騎這樣的人馬。

讓武衛營護住了自己。曹睿稍微安心了一些,再次下令虎豹騎準備出動。天色昏暗,虎豹騎無法沖鋒,卻可以護住兩翼。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掩護撤退。眼前的戰局混亂不堪,到處都是火光,曹睿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人。但是他相信,只要對方的人數不超過兩萬。想要突破他的中軍都是夢想。而整個樊城周圍,可能有異心而且擁有兩萬大軍的人根本不存在。

就算形勢惡劣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憑武衛營和武豹騎的戰斗力,支撐到襄陽的曹宇他們來援也是沒有問題的。至于曹宇本人,曹睿既然能把他留在身邊,對他的忠心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就自算他有什么異心,秦朗和田豫也不會聽他的。

短短的幾息之間,曹睿就做好最周密的部署,在守住營盤,確保自己安全的同時,派人通知襄陽營里的司馬懿和駐扎在襄陽城南的曹宇。

安排好了一切,曹睿在自己的帳前坐了下來,臉色平靜得看不出一點異常,只有抿得緊緊的嘴唇和掐進掌心的指甲能夠知道他此刻的緊張。

尹大目不動聲色的站在了曹睿的側前方,橫刀于前,像一座鐵塔似的護住了曹睿。

四周戰鼓聲驚若雷霆,中軍卻鴉雀無聲,如一塊沉默的磐石,于無聲中散發出懾人的威嚴。中軍的寂靜讓有些慌亂的魏軍漸漸的冷靜下來,各自緊守營盤,踹倒帳篷,就地阻擊。戰陣之外,哪怕著火的帳篷薰得他們的臉發燙,他們也不肯亂動一步。

“射!”

摸不清敵人真實狀況的魏軍選擇了最穩妥的辦法,用強弓硬弩的集射來阻擊敵人。隨著一連串的吼叫聲,弓弦聲急如暴雨,一枝枝箭矢飛向黑暗之中。

“殺!”馬謖揮刀大呼,率領著兩千蜀軍向前突進,前面的戰士揮舞戰刀、長矛,奮力搏殺,后面的戰斗舉起弓弩,扣動弩機,不停的射擊。他們沒有太多的情感宣泄,只是不斷的殺進,殺進。

馬謖沖在陣勢的中前部,在他的身前,謝廣隆揮舞長劍,不停的撥打著射向馬謖的流矢。四尺長的鋼劍在他的手中輕若無物,每一次輕描淡寫的揮動,都能及時的劈開一兩枝長箭。他的左手拿著一面盾牌,卻沒有擋著自己,更多的卻護住了馬謖有胸腹。

魏風就在馬謖身后的戰陣中,他率領的一千多魏家武卒也在,不過卻不在最外圍。馬謖把他們安排在陣中,讓其他的士卒把他們包圍起來,不讓魏風出手。現在看起來殺得很兇猛,其中真正在戰斗的只是那些從郡兵中精選出來的士卒,真正的精銳一直在等待著馬謖的命令。

在另一側,三千蜀軍在魏風的部曲將王徽的率領下殺得肆意狂放,沖擊得也更加猛烈。他們養精蓄銳了一個多月,攥了一身的力氣無處發泄,今天終于找到了機會,一出手就全力以赴。王徽沒有帶盾。身披重鎧,雙手各執一口戰刀,沖殺在最前面,面前無一回之敵。在他的率領下,蜀軍越戰越勇,號呼殺進。沒有任何準備的魏軍左營將士被他們殺得抵擋不住,連連后退,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他們就殺到了魏軍左營的中部。眼看著就要突破魏軍左營,面對魏軍的中軍。

魏軍也發現了這部分蜀軍的兇悍,五營督文欽一面匯報天子曹睿,一面帶著人殺向了左營。文欽提著戰刀,飛奔到兩軍交戰的最前線。看準了身材高大,在人群中最顯眼的王徽就沖了過去。

“殺!”文欽一聲怒吼,飛身躍起,凌空一刀,直劈王徽。

王徽雖然在不停的戰斗,對身邊的情況卻了如指掌,文欽剛從遠處沖了過來。他就看在眼里。一看文欽身上的甲胄,他就知道這是一個軍官,頓時戰意大盛。面對飛身殺到的文欽,他不退反進。同樣報以怒吼,一刀砍開文欽的戰刀,另一刀沖著文欽的脖子就剁了過去。

“殺!”

文欽手中的戰刀和王微一接觸,就覺得手腕一麻。頓時警惕起來。王徽身材高大,力氣自然不小。這一點文欽早有準備。一見招數用老,王徽的右手刀開始反擊,他立刻擰身舉盾,用盾牌擋住了王徽一刀,同時借著轉身的力量揮刀反劈。

王徽架住,舉刀再剁。

兩人各不相讓,殺在一處,一時間殺得難分難解。王徽手中的戰刀是魏家鐵作的新品,文欽手中的戰刀也不是凡品,是當年曹操賞他父親的寶刀,是難得的百煉鋼刀。兩人都倚仗著自己的力氣大,戰刀鋒利,想把對方的刀劈斷,可是連砍幾刀,砍得火星四射,居然不分勝負,這才明白對方手中的戰刀也不是普通制式武器,立刻加起了小心,使出渾身解數,要憑自己的刀法將對方砍倒。

文欽擋住了王徽,就是擋住了蜀軍最鋒利的箭頭,魏軍的兵力又占了上風,終于穩住了形勢。眼看著突擊速度減慢,傷亡開始增大,王徽不再戀戰,長嘯一聲,連劈三刀,逼退文欽,隨即率軍急退。

文欽見了,不假思索的大喝一聲:“追!”就率領部下追了過去。

蜀軍撤退的銅鑼聲和魏軍追擊的戰鼓聲、歡呼聲混在一起,傳到了中軍。一直沒有說話的曹睿松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正在右營廝殺的魏軍聽到己方取勝的消息,齊聲歡呼,殺得更加有勁。蜀軍士卒全力搏殺,卻很難再進一步,一個接一個的士卒倒了下去,漸漸的,馬謖暴露在魏軍的面前。

看到這個指揮作戰的敵軍將領,魏軍士卒怒吼著涌了上來,一時間陣勢大亂。

“參軍小心!”謝廣隆舞動長劍迎了上去,劍光霍霍,眨眼間刺倒三人。魏軍士卒被他犀利的劍法震住,士氣為之一滯。就在這時,馬謖下令身邊的傳令兵敲響了銅鑼。

“當當當,當當當!”清脆的銅鑼聲穿透雄渾的戰鼓聲,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正在搏殺的蜀軍卒聽到銅鑼聲紛紛后撤,魏軍大喜,歡呼雀躍,緊追不舍。

魏軍將士剛追了十幾步,突然發現像潮水般退去的蜀軍陣中露出了一個嚴整的軍陣,一個殺氣騰騰的軍陣,就像海水退后露出了水下的礁石一般,近千余頭面鋼盔,身穿黑甲的士卒排成著整齊的突擊陣型,齊唰唰的抽出了雪亮的戰刀,突然出現在魏軍面前。

這是一塊沉默的礁石,一塊殺氣騰騰的礁石,一塊鋒利的礁石。

沖在最前面的魏軍被這股殺氣震驚,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冷汗透體而出。

“殺!”魏風低吼一聲,踴躍上前,戰刀一閃,將一個目瞪口呆的魏軍軍侯一刀梟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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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計中有計



曹睿的近衛軍雖然只有萬余人,卻仍然按照標準的模式面北立營。中軍是三千人的武衛營,前軍近兩千人,后左右三軍各一千三百余人,兩千虎豹騎分布在樊城兩側。前幾天戰事緊張的時候,他的中軍在樊城里面,有城墻保護,安全當然更有保障,昨天他一時興起,留在了城外的中軍大營里,因為事出倉促,移營麻煩,所以也就沒有整體向前移動,只是把城里的一部分中軍調到了城外,虎豹騎自然也就沒有正式的營地,依然停留在樊城的兩側,位于中軍的后方。

這樣一來,護衛中軍的責任就落到了前左右三軍以及中軍的肩上。中軍有一部分兵力在樊城里面,現在大概只有兩千人。負責護衛周邊的三營中,前軍的人數最多,左右兩側相對薄弱些。

這只是一個臨時的舉措,原計劃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如果曹睿還想留在城外,就一起移營,如果曹睿要回到樊城里去,就不用這么興師動眾了,前后也就是一夜的時間罷了。

誰也沒想到他們的身邊居然有人一直在窺視著他們。馬謖從他們的陣地規模上看出了魏軍的破綻,他把六千蜀軍分成三部分,由王徽率領三千人攻擊魏軍的右營,他和魏風親自率領兩千人突擊魏軍的左營,還有一千人被他留在了暗中,以備在必要的時候對魏軍進行騷擾。

僅從人數看起來,王徽以三千人攻擊一千三百人,完全可以占據明顯的優勢,無疑是主攻方向,而馬謖和魏風只有兩千人,更像是輔攻的牽制兵力。馬謖再將魏風和千余戰斗力最強的魏家武卒藏在陣中。一直讓精選出來的郡兵擔任外圍的攻擊任務,就像在一把鋒利的寶刀上面套了一層普通的外鞘,盡可能的欺騙魏軍。

馬謖的準備不僅如此,他還特地重新規定了進退時的金鼓信號。通常戰斗都是聞鼓而進,聞金而退,今天為了達到擾亂敵人,出其不意的目的,馬謖做了重新規定。開始的時候還是一樣,但是當王徽第一次鳴金開始。金鼓就有了不同的意義。

不同的人,對金鼓聲有不同的反應。王徽鳴金而退,吸引了魏軍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自己打退了敵人,緊張的心情有所放松。而包圍在魏家武卒身邊的士卒同樣也在退卻,進一步造成錯覺,然而對于一直藏在陣中的魏家武卒來說,這卻是進攻的號角。

就在魏軍以為敵人已經被擊退的時候,蜀軍最鋒利的戰刀終于出鞘,露出了猙獰的面貌。

魏風等人一出手,就把趁勝追擊的魏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形勢瞬間逆轉。正在退卻中的蜀軍仿佛海嘯一般,剛剛退去,又以更兇猛的勢頭重新卷了回來。魏軍對這個情況一點準備也沒有,剎那之間就遭到了重創。魏風帶著武卒。狂飚突進,幾個呼吸之間就前突十余步。

不僅是左營如此,右營也不例外,聽到馬謖的鳴金聲。剛剛退卻的王徽也再次殺了回來,怒吼著沖向有些茫然的欽。欽率領的數百人是目前魏軍中為數不多的機動力量。能纏住他,不讓他去支援左營,可以大大增加魏風所部成功的機會。

這里是駐營地,不是戰陣,所以中軍沒有高大的指揮臺,曹睿只能通過營樓上的瞭望手傳遞其他各營的消息。原他聽到敵軍退卻的金鑼聲,繃緊的心情剛剛有所緩解,隨即卻聽到了更激烈的喊殺聲,不禁大為意外。當望樓上的士卒傳遞回戰場上的消息時,他還是不太明白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時,劉曄和陳泰等人都趕了過來,得知這種反常的情況,也吃驚不小。劉曄隨即提醒道:“陛下,不可輕易調動中軍反擊,我看敵人可能還有后招,也許左右兩營都是虛的,而前軍才是實的。”

曹睿點了點頭,心跳又加快了幾分。護衛的三營中,前軍的實力最強,如果敵人把真正突擊的方向放在了前軍,那對方的實力更不能小視。

是什么樣的人有這樣的實力和膽量?曹睿心頭疑云又重了一分。黑暗之中無法清晰的分辨戰場上敵人的具體數量,可是從左右兩營的喊殺聲和陣線移動的情況來看,不論是左營還是右營,敵人的兵力都在己方的兩倍以上。如果這兩個方向都是疑軍,都是牽制的兵力,那從北面突擊的敵人又將有多少?

總兵力應該不下一萬,甚至可能更多。

曹睿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似乎為了驗證曹睿的擔心,就在此時,前軍傳來警報,遠處出現敵人蹤跡,正迅速向大營接近。具體數量不明,不過從火把的數量看,至少有兩千,也有可能是四五千。

一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驚呆了。陳泰連忙跪倒在地:“請陛下移駕!”

其他的近侍們也跪了下來,焦急的請求道:“請陛下移駕樊城。”

只有劉曄一動不動的站在曹睿身后,撫須不語。曹睿略微有些秀氣的眉毛挑了挑,看著劉曄說道:“卿家,你有什么高見?”

劉曄緩緩走到曹睿面前,深施一禮:“陛下,臣以為不可。”

曹睿眼神一閃:“為何?”

劉曄道:“敵人夜間來襲,自然是出其不意,可以借著夜色掩藏自己的形蹤。如果前軍真是敵軍的主攻所在,那他們沒有必要還在那么遠的時候就打出火把,而且,如果是想出其不意,更不應該早早的暴露自己的實力。他們大可以趁著夜色沖到營前,突然出手。兵法有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以此來看,前軍面臨的敵人才是真正的疑兵,敵軍的主力應該就是此刻正在左右兩營廝殺的人。”

劉曄看了看陳泰等人,微微一笑:“就目前而言,我軍的兵力占優,武衛營又是精銳之師,就算左右營損失大一些,敵人也未必能攻破中軍,陛下可以高枕無憂,又何必退卻。且陛下安坐于此,軍心不動,陛下若退,反而于士氣有傷,讓那些見不得光的鬼魅得意。”

曹睿點了點頭,悄悄的吐了一口氣。劉曄是他身邊戰場經驗最豐富的謀士,從曹操時代起,劉曄就以機敏干練見長。當年曹操攻張魯,奪取漢中之后,有意北返,劉曄和司馬懿都曾建議趁勢取巴蜀。為此,劉曄還和曹操爭論了一番,把曹操惹得很不高興,當然后來事實證明,劉曄的建議是正確的。

那一次,曹睿是親眼所見,從那時候,他就對劉曄非常欣賞。此時此刻,劉曄的鎮定也讓他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既然如此,那就令前營按兵不動,以備非常。令左右營堅守,武衛營待戰。”

劉曄點點頭:“陛下所言甚是。”

就在曹睿和劉曄商量對策的時候,魏風等人已經殺透了魏軍左營,沖向了中軍武衛營。武衛營的將軍虎威將軍許定嚴陣以待,一見到魏風等人奔來,立刻舉起戰刀,厲聲大喝:“射!”

兩百多弓弩手扣動弩機,射出了一蓬箭雨。

武衛營是皇帝的親軍,自然可以配備最犀利的武器,重弩移動不便,可是三四石的蹶張弩卻可以大量配備。在如此近的距離上,就算是號稱堅固的玄甲也未必能擋得住這些弩箭。

許定是武衛將軍許禇的兄長,征戰多年,經驗豐富。他沒有憑仗著武衛營將士高超的個人武技直接上前廝殺,而是先聲奪人,用強弩進行覆蓋式射擊,以期在交戰之前就大規模殺傷對手,挫傷他們的銳氣,然后再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他們。

如果只是普通的士卒,哪怕是普通的精銳,在許定的這個安排面前也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可是對于裝備了由新式治鐵技術打造的戰甲和盾牌的魏軍武卒來說,情況卻略有不同。

魏家鐵匠打造的戰甲不是普通士卒常用的札甲,而是用更堅固的鐵片打造成的魚鱗甲,比起將領們所用的細甲來說只是甲片大一些,裝飾也更樸素一些,沒有那么華麗,可是防護能力卻毫不遜色。魏家武卒所用的盾牌也與普通士卒用的盾牌不一樣,普通士卒的盾牌通常就是一塊厚木板,最多再覆上一層牛皮。而魏家武卒用的盾牌卻夾了一層鋼板,防護能力提升了一倍有余。

當然了,這樣的盾牌也更重,除了強悍的魏家武卒,普通士卒很難有這樣的體力自如的揮舞盾牌,發揮強大的防護作用。

有這兩樣防護能力大幅度提升的戰具,即使是面對蹶張弩這樣的利器,魏家武卒同樣有一戰之力。他們用盾牌護住面門和胸腹,無視魏軍如蝗的箭矢,咆哮著殺了過去。

箭矢穿中盾牌,深深的扎入,卻很少能洞穿。即使射中了魏家武卒的身體,只要沒有射中要害,這些強悍的士卒依然可以強行突進,很少有當場失去戰斗力的。

縱使是號稱精銳中的精銳的武衛營,也沒有看過這些強悍的步卒,縱使是征戰沙場幾十年的許定,也沒有看過能夠抵擋蹶張弩的盾牌和戰甲,面對如此詭異的情況,許定一下子也有些懵,有些猶豫。

他猶豫的時間并不長,僅僅是剎那之間,卻被馬謖緊緊的抓住了,也被魏風緊緊的抓住了。魏風拔步飛奔,如狂風一般卷到許定面前,大吼一聲,舉刀劈向一個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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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疑竇叢生


魏軍的步陣很標準,前面是排成三排,輪流射擊的弓弩手,后面是手持刀盾和矛戟的步卒。在橫排的兩個弓弩手之間有一步寬的空檔,一是讓弓弩手上箭射擊時不會互相干擾,二是在敵軍逼到面前的時候,后面的步卒可以通過這些空檔沖到最前沿,保護弓弩手。

武衛營的將士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卒,互相之間的配合遠比普通士卒默契,所以在敵人離自己不到百步的時候還敢擺出這種陣勢。他們以前遇到的對手在各方面都不如他們,他們這套戰術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什么麻煩。可是今天,他們遇到了個人武技同樣強悍,裝備甚至更勝一籌的魏家武卒,在陣型轉換上出現了那么一點點遲疑。而這短暫的遲疑,立刻被魏家武卒牢牢的抓住了。

魏風等人殺到,武衛營的步卒剛穿過弓弩手的空檔沖到陣前,還沒有站穩腳跟,更談不上列陣,就遭到了魏風的迎頭痛擊。

魏風狂嘯一聲,一刀剁在那個虎士的盾牌上,那虎士立足未穩,擋不住魏風的力道,盾牌被剁得一偏,露出了胸口的空檔。魏風順勢將戰刀捅了過去,鋒利的戰刀刺入札甲的縫隙,刺穿了虎士的胸膛。虎士痛極大吼,揮刀就砍。

魏風根本不給他一點機會,刀一送了進去,整個人就撞入他的懷中,橫肩猛撞,將他撞得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直到撞到身后的同伴才勉強停住了腳步。魏風順勢拔出戰刀,劈向旁邊的弓弩手。

弓弩手手持弓弩,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被魏風一刀斬殺。轟然倒地。

魏家武卒抓住戰機,一涌而入,對那些目瞪口呆的弓弩手痛下殺手。片刻之間,兩百弓弩手死傷過半,剩下的倉惶后撤。進一步阻礙了步卒的陣勢。魏風等人戰斗經驗豐富,哪里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他們狂呼殺進,沖向了還沒有做好準備的虎士。

武衛營自成立以來,第一次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又失了先機。一時陷入被動之中,被魏家武卒殺得連連后退。這極大的震撼了魏軍。從蜀軍發動攻擊開始,魏軍雖然一直處于下風,但是士氣從來沒有發生過動搖,他們雖然緊張,卻不慌亂。而是信心十足的投入戰斗,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擊退來犯的敵人。即使是左營被蜀軍擊破,他們依然作如是想。

直到此時,武衛營被對方打得暈頭轉向,弓弩手損失過半,敵人勢如破竹的殺向中軍皇帝陛下所在的位置,魏軍才開始慌亂起來。

“不要慌!”許定經驗豐富。他立刻看出了危機,帶著親衛營殺了過來,長刀出鞘,直劈魏風的頭頂。魏風戰意正濃,一見有敵將來迎,他更加狂放,不退反進,徑直迎了上去。

兩刀互砍,砍出簇簇火星,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許定手中的戰刀不如魏風手中的戰刀鋒利堅韌,“嚓”的一聲輕響,斷為兩截,魏風得勢不饒人,一口氣連劈七刀。許定揮舞著半截斷刀。左劈右擋,一一化解,卻也被魏風逼得連退五步。

魏家武卒如影隨行,迅速跟進,將武衛營的陣地撕開了一個缺口。

一時間,武衛營陷入被動。

許定雖敗而不亂,他奮力將半截戰刀扔向魏風,同時從親衛手中接過一柄新的戰刀,再次殺了上來。這一次,他不再和魏風硬碰,而是和兩個親衛一起組成小陣,圍著魏風砍殺。魏風以一敵三,夷然不懼,戰刀舞得虎虎生風。

不過,他卻再也不能前進一步,許定成功的阻斷了魏風前進的勢頭。

不遠處,身材比常人高一頭的馬謖將這一幕看在眼里,他立刻大聲吼叫:“不要戀戰!不要戀戰!前突,殺死曹睿,為大王報仇!”

魏風棋逢對手,殺得正酣暢淋漓,一聽到馬謖這句話,這才明白此刻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殺死曹睿比殺死這個魏將要有用得多。他連劈三刀,一刀砍傷一個虎士,趁著他們攻勢受挫的時候,急退三步,舉刀大吼:“殺曹睿,為大王報仇!”

魏家武卒們聽了,齊聲怒吼:“殺曹睿,為大王報仇!”重組戰陣,再次向中軍殺去。

此刻,他們離曹睿所在的位置不到五十步,他們的吼聲整齊而雄壯,曹睿聽得清清楚楚,不禁眉頭一皺:“大王?哪個大王?”

陳泰眼珠一轉,立刻應聲:“會不會是吳王孫權?孫權之子孫慮被殺,據說孫權已經怒急攻心,和陸遜頗有水火不容之勢。會不會是他派人來襲?他們有戰船,可以很方便的渡過漢水?”

曹睿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有這個可能。”

劉曄將曹睿的神態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他接上了話頭:“陛下,不管是什么哪來的敵人,只要抓住幾個一問,自然水落石出。”

“愛卿所言甚是。”曹睿微微仰起頭,傾聽著遠處的喊殺聲,嘴角噙起淺笑。他輕輕的揮了揮手:“陳泰,通知虎豹騎出擊吧,截斷他們的后路,一舉殲滅之。”

“唯!”陳泰躬身答應,轉身去傳令了。

曹睿背著手,慢慢的踱著步。他的步子很平穩,臉上也看不出一點緊張,可是他的眉心卻一直微微的蹙著,似乎有什么難解之謎盤繞在心頭一般。

武衛營是天下精銳,許定又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們雖然被魏家武卒壓制住了,卻沒有潰敗。他們不惜代價的與魏家武卒纏斗,頑強的反擊,魏風等人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再也不能像剛才沖擊左營的時候那么迅速了。

馬謖暗自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事情只能到這一步了,他已經做了最充分的安排,也設計了最精妙的戰術,可是畢竟兵力不足,可以取一時之效,卻無法取得最后的勝利。魏軍的頑強超出了他的預計,而曹睿的鎮定也大出他的意料。雖然曹睿的御帳就在視線所及之處,可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看到魏軍有任何慌亂的跡象。

只要曹睿不亂,他就可以從容的觀察整個戰場,他得用黑夜所作的掩護很快就被會曹睿看出虛實,做出相應的安排。在魏軍的優勢兵力面前,一擊不中,就不可能再有奇跡發生,如果遲疑不決,反有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馬謖雖然覺得遺憾,卻還是不假思索的下達了命令。

“擊鼓,準備撤退!”

傳令兵擊響了戰鼓,激昂的戰鼓聲突破嘈雜的喊殺聲,回蕩在戰場的上空。聽到這急促的戰鼓聲,雙方的將士都下意識的發出了怒吼。

“殺!”

“殺!”

魏風帶著親衛,強力突進,再一次把許定殺得步步后退。就在武衛營的將士不敢輕攖其鋒的時候,他們忽然像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武衛營的將士還沒有反應過來,魏風等人已經一撤數十步。

蜀軍已經預先做好了安排,知道這次戰鼓聲其實是撤退的標志,所以在突然的沖擊之后迅速轉為撤退的狀態,大家互相掩護,退得堅決而有序。魏軍卻沒有這樣的準備,他們聽到敵人敲響戰鼓,本能的認為對方是想再次發動強攻,所以下意識的密集布陣,準備更艱苦的戰斗,根本沒想到對方是以進為退。等他們反應過來,魏風等人已經退出了很遠。

蜀軍來得突然,去得更突然。許定雖然反應及時,帶著武衛營奪回了陣地,可是當魏風等人退入左軍混亂不堪的大營時,他們卻沒有繼續跟進。在沒有得到曹睿的命令之前,他們不能離開自己的防區進行追擊。

戰斗之上,情況瞬息萬變,等許定把消息傳達給曹睿時,魏風已經退出了左營。他們撤退得非常及時,剛剛離開魏軍大營,隱入黑暗之中,遠處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馬謖不慌不忙,對聞名天下的虎豹騎,他怎么可能一點準備也沒有。他留下的那一千人,就是為了對付這些虎豹騎的。

“撤!”馬謖揮揮手,和魏風并肩撤退。

虎豹騎沖破黑暗,殺了過來,沒等他們看清眼前的狀況,黑暗之中突然飛出一蓬箭雨。沖在最前面的騎士雖然有所防備,用盾牌擋住了要害,卻無法護得戰馬周全。幾匹戰馬中箭,慘嘶聲人立而起,將馬背上的騎士摔倒在地。

在黑暗之中,虎豹騎原本就不敢放手攻擊,現在又遭到對方的箭陣埋伏,更是不敢大意。他們的任務不是殺死多少敵人,而是保護皇帝陛下。既然敵人退走,皇帝陛下已經安全了,他們當然沒必要冒險去追,是以一遭到箭雨攔截就停了下來,嚴陣以待。

魏風等人安全撤出戰場,給曹睿留下一片狼藉,還有一頭霧水。

看著漸漸平息的戰場,看著四處起火的左右兩營,曹睿松開了握得緊緊的拳頭,臉上卻看不到一點笑意。沉著冷靜的打退了敵人,卻沒有給他帶來哪怕是一絲輕松。虎威將軍許定的報告讓他疑竇重生。

敵人高喊“為大王報仇”,那個大王,真的是吳王嗎?自從甘寧死后,吳軍中好象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勇將。而那支大約千余人左右,能殺得武衛營都抵擋不住的精銳悍卒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從他們的表現來看,他們不像是軍中的普通士卒,倒更像是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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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15:43:45 |只看該作者
第339章病得不輕


馬謖等人來得突然,去得更迅速,前后不到半個時辰,卻給了曹睿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他們離曹睿最近時不過三五十步,有不少箭枝甚至射到了曹睿的身邊,如果不是郎官們護衛得力,很難說曹睿會不會被射殺。如果他的身邊不是擁有強大戰斗力,聞名天下的精銳步卒武衛營,后果將不堪設想。

總體而言,曹睿的表現也可圈可點,他接受了劉曄的建議,冒險留在了營中,而不是倉惶的撤入樊城。這極大的穩定了軍心,為武衛營的固守,虎豹騎的出擊爭取了時間。

盡管如此,這次敵襲還是給魏軍造成了極大的震動。一是對方來得太巧,曹睿隨機的在城外大營留宿,就發生了這樣的事,用巧合二字來形容實在無法讓人信服。二是對方真的很強,面對武衛營居然還略占上風,就算是事出突然,也足以見得對方來者不善。

這兩個詭異的特征讓曹睿心生疑竇,卻又無法宣之于口,就像一顆種子一樣埋在心里,等待著發芽的機會。

曹魏人才濟濟,曹睿的擔心落在了不少人的眼里,他們同樣也緊張起來。在某種程度上,曹睿更像他的祖父曹操,他的心機深沉,當他沉默時,往往代表著有重大的事要發生。這一點,他的父親曹丕望塵莫及。

敵人退得太快,連虎豹騎都沒有攔得住,漢水南岸的大軍更沒什么機會。曹宇接到命令,剛剛走出大營。戰場上的戰鼓聲就平息下來,等他帶著親衛營趕到曹睿大帳時,眼前只剩下一團團火,一具具尸體。無數的士卒沉默的整理著戰場,把敵人的尸體擺在一邊,以備檢查。

曹睿坐在帳外,臉色蒼白,在火光的照映下明滅不定,正如他陰沉的眼神。曹宇匆匆趕上去拜見,一看到他。曹睿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

“皇叔。阿淑……死了。”

曹宇嚇了一跳:“賊人殺死了阿淑?”

曹睿痛苦的搖著頭,淚如雨下:“阿淑身體本來就不好,又受了驚嚇,結果……”

曹宇愕然半晌。惋惜的長嘆一聲。他輕輕的拍打著曹睿緊扼著他手臂的手。不知道怎么安慰曹睿。他和曹睿年紀相仿,對曹睿的幾個孩子也非常喜愛,可是半年之內。曹穆、曹淑相繼夭折,對曹睿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戰場清理工作一直持續到天亮,結果并不理想,敵人戰死的數量有限,更重要的是幾乎沒有活的,沒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從他們身上的裝備和服飾來看,絕大部分人是標準的制式裝備,很難分清是哪一國的,少部分用的戰刀很鋒利,超過普通士卒的武器,可是上面沒有任何銘文,也無法判斷這些武器是來自何處。

如果再配合那些士卒強悍的武技,籠罩在這些人身上的疑云就更加撲朔迷離。

有人注意到了一個詭異之處。曹睿遇襲,樊城的一萬大軍全部參戰,曹睿調動了曹宇的人馬,卻將近在咫尺的襄陽駐軍遺漏了。從頭到尾,他沒有給襄陽的駐軍一個命令。當曹宇的大軍從襄陽城下經過,趕向浮橋的時候,襄陽城靜靜的注視著,像一個旁觀者。

當是時也,驃騎大將軍司馬懿不在城頭,他在自己的住處,披著一身單衣,落寞的傾聽著對岸的喊殺聲,聽著城外喧囂的戰鼓聲,手里端了一杯酒,卻一口也沒喝,心情激蕩如酒中的漣漪。

司馬師匆匆的露了一面,然后就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天亮之后,他一臉憔悴的回來了,眼中充滿了血絲,神色平靜中透著些許緊張。他將一口戰刀輕輕的擺在司馬懿的面前。

“父親,這是敵人用的戰刀。”

司馬懿瞟了一眼,慢慢的放下酒杯,接過戰刀,“嚓”的一聲拉出半截,露出半截明亮的刀身。司馬懿瞇起了眼睛,緩緩的將戰刀抽出,翻來覆去的打量了半晌,什么也沒說,眼中的疑惑卻更加濃郁。

“父親,我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任何標志。”司馬師的眼中有些苦澀:“麻煩也正在于此,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懷疑的對象。”

司馬懿瞥了他一眼,還刀入鞘:“去問問彭氏兄妹,看看這是不是魏家所出。”

“父親懷疑是魏霸?”

“天下除了魏家武卒,我還真想不出有什么樣的人能和武衛營對陣。”司馬懿撫著胡須,沉默了片刻:“也許當年的陷陣營勉強可以做到。”

“要是陛下似乎已經認定這些人是死士了。”

“什么死士,死士會這么輕易的撤出戰場?”司馬懿瞪了司馬師一眼,“你要是覺得陛下這么認為,那你就小看他了。”

司馬師不解其意,期待的看著司馬懿。司馬懿無奈的嘆息一聲:“他這是要將計就計,借機鏟除一些人罷了。你啊,趕緊把你那些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能露出任何破綻,有危險的,立刻清除掉。”

司馬師大吃一驚,連忙躬身領命。他隨即讓人叫來了彭珩,將戰刀交給了他。

“去查一查,這口刀是不是魏家鐵作所出。”

“喏。”彭珩拿起戰刀,轉身出去了。他回到自己的住處,一進門,正在伏案寫字的彭小玉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戰刀上掃了一眼,嘴角一挑,莞爾一笑。

彭珩在她身邊坐下,將刀放在案上。彭小玉擱下筆,拿過戰刀,愛惜撫著樸質無華的刀鞘,眼神溫柔。一看到她的眼神,彭珩就明白了。

“是魏家的戰刀?”

“嗯。”彭小玉點點頭:“樸素奢華,大巧若拙,正是少主的設計。”

彭珩有些惱火的斥道:“少主少主,你眼里就有他這個遠在天邊的少主,就沒有我這個兄長嗎?”。

彭小玉輕笑一聲:“兄長天天見,就是不想落在眼里也是做不到的。”

彭珩語噎,半晌才道:“原來你已經看我看得厭了?”

“阿兄。”彭小玉放下刀,嬌嗔的瞪著彭珩:“血濃于水,你我之間的親情是割不斷的,你又何必和他治氣?再怎么說,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念他的恩情,多念叨他幾次,又怎么了?”

“自欺欺人!”彭珩不屑的哼了一聲,賭氣的扭過頭去。

彭小玉撲哧一笑,也不理他,轉身又把玩起那口戰刀來。她看了片刻,不禁咦了一聲。彭珩連忙轉過頭來:“怎么了,有什么發現?”

“沒什么。”彭小玉笑嘻嘻的說道:“我就是想看你什么時候把頭轉過來。”

彭珩翻了個白眼,無語了。

彭小玉很有成就感的看著他,過了片刻,又伸過手推了推他,討好的說道:“阿兄,我聽說撫夷將軍田豫臨陣斬殺了孫慮,得了一口刀。那口刀如果是蜀國人贈送的,很可能也是魏家出產,你要想洗清司馬家的嫌疑,把那口刀拿來比對一下就行了。”

彭珩很詫異:“你怎么知道孫慮的那口刀會是蜀國人送的?”

“江東沒有著名的刀師,能讓田將軍覺得珍貴的,除了少主設計的新刀,我想不出有其他的可能。”

“又來了。”彭珩抱著腦袋,作痛苦狀:“你以為普天之下,只有那小子才懂得打刀?”

“當然不是。”彭小玉坦然的說道:“不過用寶刀來拉近和孫慮的關系,我覺得只有少主才會想得到。”

彭珩不說了,他覺得一提到魏霸,彭小玉的智商明顯下降。他譏諷的一笑:“你把這么大的秘密告訴了我,魏霸的手段豈不是落空了?”

彭小玉搖搖頭:“這不可能是少主的手段,一定是別人。”

“為什么?”彭珩有些詫異。

“因為這個手段只能蒙混一時,用不了多少就會露餡的。”彭小玉對彭珩眨了眨眼睛:“如果是少主,肯定不會用這么拙劣的手段,他會讓司馬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彭珩臉上的笑容剛剛露出少許,一聽到這話,眉毛立刻耷拉了下來。他探身過去,拍拍彭小玉的腦袋:“妹子,你真是病得不輕啊。”

彭小玉微微一笑,輕輕的打落彭珩的手,重新伏身抄書。彭珩起身,拿起刀,匆匆的出去了。聽到彭珩的腳步聲消息在門外,彭小玉抬起頭,眼珠轉了轉,迅速撕下一張紙條,寫下幾個字,卷成一個紙卷,拿下頭上的簪子,把紙卷輕輕的塞了進去,將簪子重新戴好,然后起身走到廊下,輕叱了一聲:“來人。”

一個士卒匆匆的走了過來:“姑娘,有什么吩咐?”

“城里太悶了,我要出城散散心。”

魏風、馬謖在山中潛行了數日,趕回了筑陽,恰好趕上了剛準備離開的費祎和魏霸。一看到魏霸,興奮不已的魏風就拉著魏霸的手,樂不可支的說道:“子玉,多虧你請幼常先生做我的軍師啊,要不然,我們怎么可能抓住這樣的機會。你知道不,我險些殺死曹睿,立一奇功啊。”

魏霸和費祎都大吃一驚,不約而同的看向馬謖。馬謖也非常高興,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后惋惜的說道:“曹睿很冷靜,武衛營很頑強,虎豹騎的反應也太快,我們只能半途而廢了。要不然,也許能把他的車仗奪來。”

費祎大笑:“幼常,你的心性沉穩了不少,不過,這好名的性子還是沒有全改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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