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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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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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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
發表於 2014-6-1 13:21:05 |只看該作者
第730章 形勢逼人

  潘家老宅熱鬧了一個晚上,隨著最後一個客人離開,大門關閉,府中終於恢復了平靜。.

  趙雲一身便裝,抱著雙臂,坐在火墉邊,輕輕搖晃著身子。他身上的冬衣是交州新產的棉衣,雖然看起來有些臃腫,可保暖姓能是絮衣無法相比的,圍著火塘而坐,他還有些嫌熱,將衣襟敞開了一條縫。手從裡面伸出來,手指捻著鬍鬚,沉吟不語。

  魏霸同樣穿著一身便裝,坐在趙雲斜對面,用火鉗撥弄著火塘裡的竹炭。精製竹炭沒有煙,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一隻銅壺吊在火上,旁邊的小案上,擱著一架竹盤,上面放著一隻陶壺,兩隻陶杯。一旁還有一隻陶罐,裡面裝著蜀中來的茶葉。

  水開了,咕嘟嘟冒著熱氣,魏霸用布包著手,提起銅壺,先將杯子沖了一遍,然後才放好茶味,注入熱水。他的手很穩,水注直接傾入茶壺中,沒有一滴潑濺出來。

  「你的功夫又進步了。」趙雲忽然說道。

  「都是在峴山釣魚練出來的。」魏霸笑道:「師父,什麼時候一起去江邊釣魚?剛釣出來的魚,處理一下就下鍋熬湯,那才叫一個鮮。」

  趙雲看了魏霸,嘴角微挑,伸手拿起一杯茶,湊到鼻前,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享受著茶香。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呷了一口茶,打量著碧綠的茶湯,淡淡的說道:「子玉,你這麼做,有些行險啊。」

  魏霸輕輕的點點頭,卻沒有說什麼。他把自己做的事從頭到尾給趙雲說了。他現在是待罪之身,不能留在臨沅——當然也不是去成都等死——他準備去交州,這裡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坐鎮。趙統還沒有回來,趙雲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他當然要把底先透給他。

  「你這一次能成功,是因為丞相從大局出發,只能暫時容忍你的放肆。可是,他佔據了關中隴右,遲早會掌握全局,到了那時候,你再這麼做,他可不會再容忍你。」

  「這種事就和攻宛城的戰術一樣,當然是第一次用的時候效果最好。」魏霸拈起茶杯,眉毛一挑:「再好的計,也不能一用再用,師父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你以後還有什麼計可用?」

  「因時制宜,無一定之規。」魏霸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又道:「不過,局勢至此,我想不需要我再做什麼手腳了,剩下的只須等待。」

  「等待什麼?」

  「水到渠成,坐山觀濤。」

  「你確信你能坐得住?」

  魏霸笑了起來:「我能在習家池一坐十天,我等不得,還有誰等得?」

  趙雲一怔,隨即自嘲的點了點頭:「不錯,你若等不得,天下就無人等得了。」

  「那這裡就託付給師父,我明曰便起程南行。」魏霸想了想,又道:「我估計用不了太久,再有半個月,最多一個月,師兄也就能回來了,到時候你就可以把事務交給他,你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趙雲什麼也沒說,微微頜首。他知道,在他們父子之間,魏霸更信任趙統兄弟,對他終究有一些隔閡。對他來說,他也的確不可能像趙統、趙廣那樣信任魏霸,跟著他一起使壞。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魏霸的權謀雖然還談不上滴水不漏,可是在他這個年紀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天下少有。

  ……

  第二天,魏霸便帶著親衛營離開臨沅,一路向南。一路上,不斷有親衛營的將士離隊回鄉探親。蜀漢的軍制是五個月輪休一次,一次一個月,去年為了準備南陽之戰,一直沒有輪休,現在開始輪休,一共兩個月。為了能讓將士們帶著賞賜回家補上新年,魏霸又打破常規,幾乎把所有的人都放回了家,等他來到臨沅的時候,他身邊只剩下了五百多武卒,看起來不僅與凱旋的氣氛不對,反而有幾分解甲歸田的味道。

  蔣琬在湘水邊接到魏霸的時候就有這感覺,看著那和鎮南將軍身份嚴重不匹配的儀仗,蔣琬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已經接收到了費禕的消息,知道魏霸給天子寫了請罪表,上表自劾。蔣琬一直以為魏霸不過是以進為退,做做樣子,看到這一幕,他忽然覺得魏霸似乎不僅僅是走過場這麼簡單。

  蔣琬暗自苦笑,他希望魏霸真的能退出朝堂,可是他也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形勢根本不允許魏霸退出。魏霸退出朝堂,只會讓李嚴撈到更多的好處,對諸葛亮來說更加不利。

  「將軍,恭賀大捷。」蔣琬和楊戲等人上前行禮。

  魏霸一一見禮,寒暄了幾句,和眾人一起進了湘關。又是一次接風宴,又是一陣熱鬧而有節制的歡慶,直到半夜才漸漸散去。

  蔣琬留到最後,魏霸派人把他請到了書房。

  「公琰先生,有什麼良言要教我麼?」

  蔣琬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份辭呈,雙手遞到魏霸面前。魏霸接過來瞟了一眼,詫異不已。「怎麼,公琰先生在家鄉過得不開心,還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儘管說,卻是萬萬不能走的。我現在麻煩纏身,正要公琰先生這樣的長者來維持局面呢。」

  蔣琬才不相信這些空話呢,從他來到零陵的那一天,魏霸就想把他趕走。魏霸勸了幾句,蔣琬還是堅決要走,魏霸沉吟了片刻:「那你請示過丞相了嗎?」

  「我已經寫信給丞相,相信丞相會明白我的心意,不會誤會將軍。」

  魏霸笑了:「我不是怕丞相誤會我,我是怕丞相誤會你。丞相對我的誤會多了,不會多這一件。」

  蔣琬無言以對,魏霸這句話讓他無法回答。諸葛亮對魏霸的提防究竟是誤會還是先見之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誰又能說得清楚。他現在更沒有心思和魏霸糾纏,諸葛亮還在隴右,李嚴卻已經在回成都的路上,他必須及時趕回去主持丞相府事務,否則僅憑張裔一個人根本無法應付大勝而歸的李嚴。

  以前是魏霸要趕他走,他堅決不肯走,現在魏霸就是留他,他也不能再留在這裡了。時移境遷,真是造化弄人。可是話又說回來,這何嘗不是魏霸謀劃的結果?他從零陵返回成都,實際上是諸葛亮與魏霸交鋒失利,不得不主動撤退。

  一念及此,蔣琬心頭就有些不安。以前魏霸再怎麼折騰,主動權都還在諸葛亮的掌握之中,諸葛亮隨時都可以把他的權利收走。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李嚴出師北伐,一戰取襄陽,再戰取宛城,功績遠遠超過了諸葛亮,朝堂上的形勢已經逆轉,諸葛亮在魏霸和李嚴的夾擊下已經落了下風,他再也沒有辦法控制魏霸了。否則,他也不會放棄那個置魏霸於死地的大好機會。

  蔣琬走出湘關的時候,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既是為他自己,更是為諸葛丞相。

  ……

  冀縣,諸葛亮坐在燈下,雙目深陷,顴骨突出,臉上像是蒙了一層霧,灰濛蒙的。

  他的手邊放著蔣琬的信。蔣琬的筆跡還是那麼溫婉,一如其人,不過裡面的消息卻一點也不溫婉,相反透著幾分急切。

  魏霸回到臨沅後,又徑直去了零陵,據說還要去交州。場面上的說法是在陛下降罪之前,先把轄區走一遍,清理一下政務,為接任者做準備,可是誰都知道,他這是遠離成都的風暴,同時擁兵自重,靜觀其變。

  魏霸的用意,諸葛亮一清二楚,他也知道魏霸希望他清楚,否則魏霸不會請費禕幫他寫自劾表。

  然而這不代表諸葛亮就不生氣。

  魏霸把李嚴推到了前面,自己卻躲到了交州,用心之險惡,昭然若揭。

  可是諸葛亮更清楚,現在不是對付魏霸的時候,他有更危險的敵人要對付:那就是得勝回朝的李嚴。李嚴已經是驃騎將軍,這次取南陽立了大功,將北伐大業向前推進了一大步,在他後面出發,卻搶在他前面完成,加官進爵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問題來了,該讓李嚴做什麼官?驃騎將軍之上就是大將軍。按漢代舊例,大將軍是外戚所任,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袁紹不是外戚,卻做過大將軍。李嚴會不會成為第二個袁紹?或者,他會不會送一個女兒進宮?

  不管用什麼樣的理由,李嚴做了大將軍,對他來說都是一個無法估量的威脅。從此丞相府再也不是一枝獨秀,大權獨攬,必須和大將軍府雙雄並立,甚至可能要讓大將軍府三分。他不在成都的時候,張裔那個留府長史根本不可能是李嚴的對手。

  這就是蔣琬主動要趕回成都的原因。

  然而,諸葛亮擔心的是,就算蔣琬回去,恐怕也無濟於事。能對付李嚴的除了他自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馬謖,一個是魏霸,可惜馬謖和魏霸現在都不會幫他,而他自己又困在隴右脫不了身。

  諸葛亮冥思苦想,無破解之策。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姜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丞相,我回來了。」

  諸葛亮一驚,隨即大喜:「是伯約嗎?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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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2
發表於 2014-6-1 13:21:40 |只看該作者
第731章 化害為利

  姜維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奉命去執行一個秘密任務:聯絡草原上的鮮卑大帥柯比能。

  在圍困冀縣,和魏軍糾纏的過程中,諸葛亮根本不擔心田豫,也不擔心郝昭,不管他們是攻還是守,都佔不到便宜,他最頭疼的是夏侯霸率領的魏軍精騎。

  這些精騎來去如風,步卒根本無法應付。就算他辛辛苦苦的準備了陷阱,夏侯霸卻非常警覺,一旦聞到味道不對,掉頭就跑,他的心血就全部付之東流。

  主動權完全不在他的手上。

  在幾次伏擊無果之後,諸葛亮聽取了姜維的建議,聯絡草原上的鮮卑人柯比能。柯比能原本是一個小部落的頭領,不過為人公正,斷法平端,頗得人心。他又善於利用逃亡的漢人,實力越來越強,漸漸超過了依附曹魏的大帥步度根,是目前草原上實力最為強勁的一股力量。

  柯比能一直在叛附之間搖擺,和曹魏的關係並不穩定,特別是和田豫有舊怨。田豫守邊時,出於魏國利益考慮,偏袒其他部落,壓制柯比能,以至於柯比能一怒之下率三萬騎將田豫圍在馬城,圍了七天,後來還是上谷太守閻志前去說情,柯比能才解圍而去。

  屢次伏擊夏侯霸不成,諸葛亮意識到要對付騎兵,就只有依靠騎兵,在自己的騎兵無法組建的情況下,他寄希望於聯絡柯比能。姜維去草原,就擔負這個重任。

  姜維大步走了進來,帶著一股寒氣。諸葛亮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姜維見了,連忙轉身掩上帳門,又蹲下來,將火撥得旺了一些,這才跪坐在諸葛亮的面前,打量了諸葛亮一眼,心痛的說道:「丞相,你可要保重身體啊。」

  「不妨事。」諸葛亮擺擺手,打斷了姜維,有些急迫的說道:「快說說看,柯比能的實力究竟如何,談妥了沒有。」他看了看姜維的臉色,不禁笑道:「看你心情不錯,應該是談妥了吧?」

  「承天之幸,一拍即合。」姜維笑道:「柯比能在草原上的日子過得也有些緊,聞說丞相相招,他立刻就答應了。」

  姜維把柯比能的情況簡要的說了一遍。原來,柯比能雖然依附曹魏,但是他和曹魏始終貌合神離,因為曹魏對鮮卑人、匈奴人和烏桓人一直採取制衡分化的策略,打來打去,損失最大的還是他們這些胡人。柯比能讀過漢人的書,知道這樣的計策,所以一直比較抵制曹魏,但是迫於生計,他又不得不與曹魏周旋。蜀漢奪取關中之後,曹魏兵力吃緊,多次徵調草原上的胡人征戰,激起了胡人的不滿。柯比能利用這個機會,誘使投降曹魏的步度根再次叛變,並州刺史畢軌派將軍蘇尚、董弼追擊,被柯比能之子擊敗於樓煩,蘇尚、董弼都死於非命。

  柯比能看起來這次是勝了,可是他不得不擔心曹魏的報復。一旦曹魏切斷邊市,草原上的胡人就會陷入窘境,在這個時候,諸葛亮的邀請就如久旱的甘霖,哪有拒絕之理。

  「柯比能正在招集人馬,將率一萬精銳趕來助陣。」姜維說得口乾舌燥,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飲盡,這才暢快的吐了一口氣。「丞相,有了這一萬精騎,夏侯霸必破,隴右也將很快入手,我們可以搶在李嚴前面了。」

  諸葛亮苦笑一聲:「伯約,李嚴已經攻克宛城了。」

  姜維一驚,下意識的反問道:「怎麼可能?他圍城還不到一個月。」

  「是不到半個月。」諸葛亮翻出費禕的那封信,推到姜維面前:「準確的說,他圍城用了十一天,攻城只用了兩天。」

  姜維大驚失色。他雖然沒去過宛城,可是他對宛城並非一無所知。在秦以前,宛城就是天下五都之一,是當之無愧的大城,這樣的城池怎麼可能在兩天的時間內就攻下來?難道魏霸又是飛進去的?

  姜維迅速看了一遍信,原本興奮得微紅的臉變得蒼白,手也有些發抖,眼神也有些呆滯。

  「千餘架霹靂車……怎麼可能,霹靂車怎麼能打到這麼遠?這些能自燃的陶彈,究竟是什麼利器?」

  面對姜維一連串的問題,諸葛亮搖了搖頭。他把書信收了起來。「伯約,不要奇怪,這就是百工之技的威力。我一直對你們說,不要輕視百工之技,要把良工巧匠當人才,你們就是不聽,現在看到了?魏霸改進了霹靂車,只用了兩天時間就攻克了宛城,再一次證明了技術的作用。在千餘架霹靂車的面前,就算司馬懿有千般妙計,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姜維面色沮喪:「丞相,你真是胸襟廣闊,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誇讚魏霸。他助李嚴攻克宛城,李嚴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得勝回朝,接下來對丞相可是大不利呢。丞相,我就說當初不應該網開一面,現在你看……」

  「是啊,這的確是個壞消息。」諸葛亮輕嘆一聲:「不過,事已至此,悔亦無益,不如想想怎麼化害為利,奮起直追。」

  「這還怎麼追?」姜維按捺不住自己的怨氣,反問道:「現在李嚴怕是已經在回成都的路上了。」

  「至少,我們有機會攻克冀縣了。」諸葛亮卻顯得比較平靜,他晃了晃手中的那份軍報:「宛城已下,接下來,孫權必然要加緊攻擊江淮,甚至會直接進攻洛陽,曹魏還能騰出兵力來救隴右嗎?隴右已經沒有援兵可盼了。如果郝昭還不識時務,那我只好和魏霸一樣,用千架霹靂車強攻冀縣。」

  姜維眼睛一亮。

  「伯約,你讓尹賞再進城一趟,把利害和天水諸家講清楚,免得到時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喏。」姜維連忙答應,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諸葛亮一眼。剛才他顯得太沒有城府了,辜負了丞相一直以來的教誨。

  「雖失一局,鹿死誰手,卻尚未可知。」諸葛亮深深的看了姜維一眼,「伯約,這難道比泰山崩塌還要嚴重嗎?且觀之。」

  「喏。」姜維心悅誠服的躬身施禮。

  諸葛亮給郝昭寫了一封信,將李嚴攻克宛城的消息告訴他,同時附了一幅圖,是用來破解馬鈞的守城器械的。與此同時,姜維也讓尹賞再次進城,對那些家族下了最後通牒:曹魏再敗於宛城,洛陽難保,根本沒有實力來援冀縣,你們要是執迷不悟,最後只能玉石俱焚。郝昭可以為國盡忠,你們也要將整個家族為他陪葬嗎?

  ……

  郝昭輕輕的將諸葛亮的信放在案上,揮了揮手:「請靳先生去休息。」又對靳祥笑道:「容我考慮考慮,如何?」

  靳祥同意了。他從郝昭的臉色看得出來,這次勸降成功的可能性大增,郝昭是真的絕望了。

  目送靳祥離開,郝昭又讓人請來了馬鈞,將諸葛亮附的那張圖遞給他。「馬先生,這張圖是諸葛亮的回覆,你看看,可有破解之法。」

  馬鈞接過圖,只看了一眼,眉頭便是一緊,連忙走到一旁,將圖紙攤在案上,仔細看了起來。諸葛亮的圖紙畫得雖然不是很詳細,可是在他這樣的高手眼裡,那和實物沒有太大的區別。

  「奇才。」馬鈞看了片刻,輕輕的拍了拍手:「這人真是難得的奇才,日理萬機,還能設計出這麼精妙的機械,真是不易。」

  「這麼說,能克制先生的設計?」

  「嗯,沒問題。」馬鈞仰起頭,沉思片刻,又道:「不過,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把他的設計做得更好。至於要想出反制之道,那需要的時間就更多了。」

  郝昭微微頜首:「沒關係,先生在回洛陽的路上,有的是時間考慮。」

  「回洛陽?」馬鈞一驚:「你要棄守冀縣?」

  「不是我要棄守,是守不住了。」郝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魏霸用千餘架霹靂車同時發射,一舉攻破了宛城,南陽已經失守,漢吳聯軍直逼潁川,陛下不會有援軍派來了。我守土有責,可以死在這裡,可是先生卻是克制魏霸、諸葛亮的希望所在,不能白白的犧牲在這裡。先生,我護送你出城,到了洛陽,你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馬鈞驚得半晌沒有說出話來,他哦了幾聲,眼神有些茫然,過了一會,突然說道:「千餘架霹靂車?那他的霹靂車至少能打五、六百步遠啊。他是怎麼做的,?」

  「這個就要等先生到了洛陽,問問驃騎將軍了。」郝昭低下頭,看著案上諸葛亮的信,心情黯然。堅持了這麼多年,隴右還是丟了。隴右一丟,大魏最大的倚仗——騎兵就成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大魏的國運也失去了半邊根基。他看了一眼馬鈞,暗下決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先把這個人送出去,千萬不能讓他落到諸葛亮的手裡。蜀漢已經有了諸葛亮和魏霸兩個技術奇才,如果再得到馬鈞,對魏國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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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22:19 |只看該作者
第732章 信手拈來

  郝昭要出城並不難,諸葛亮雖然圍城,卻不是圍得水洩不通。

  很顯然,諸葛亮並不希望郝昭死守冀縣,他更希望郝昭出城一戰,所以他按照圍三闕一的常用戰術,給郝昭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這些空間足夠郝昭把馬鈞送出去,但是他的大軍想要這麼離開,那卻是千難萬難。一看到郝昭打開城門,諸葛亮就指揮大軍趕了過來,姜維、王平左右夾擊,及時的咬住了郝昭近大半人馬,並搶佔了城門,防止郝昭再次退回冀縣死地。

  郝昭根本沒有心思戀戰。他非常清楚,雖然夏侯霸已經按照約定趕來接應,魏軍依然不可能全身而退,諸葛亮準備了這麼久,城外有近八萬大軍,他們不留下點代價是走不掉的,所以郝昭早就把大軍分成兩部分,家鄉在隴右、關中的殿後,家鄉是中原的做前鋒,隨身還裹脅了十幾個天水大族的代表作為人質,以確保殿後的士卒不會一出門就倒戈相向。

  見到蜀漢軍從兩翼衝殺過來,郝昭沒有任何猶豫,帶著親衛騎和千餘歸鄉心切的悍卒,護著馬鈞一路狂奔而去,順利的搶在蜀漢軍合圍之前衝了出去。

  姜維看到這副情形,立刻明白了郝昭的用意,顧不上通知諸葛亮,帶著為數不多的親衛騎追擊。他剛剛衝出十來里,就看到遠處煙塵大起,緊接著,斥候來報,夏侯霸率領三千精騎正在迎面趕來。

  姜維大吃一驚,不敢再追了。他這幾百人對上夏侯霸,連個水花都打不起來。姜維勒住了韁繩,惋惜的看著郝昭的背影。他相信,馬鈞一定就在那些人之中。郝昭這麼做的目的只可能有一個,那就是把馬鈞送走。如果他有足夠的騎兵,截住馬鈞,那丞相肩上的擔子得輕多少啊。

  可惜,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大好機會從眼前溜走。

  姜維撥馬回頭,護著那些驚魂未定的天子大族代表趕回冀縣。他坐在馬背上,一邊注意著身後的動靜,一邊和那些同鄉談笑風生。姜家是天水四姓之一,和這些人並不陌生,只不過他的父親死得早,平時並沒有多少機會和這些人同席。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諸葛丞相攻取隴右,而他是諸葛丞相最喜歡的弟子和親信,這些人以後都要仰起頭來看他,就像現在一樣。

  事隔數年,當年那個棄母奔蜀的不孝子終於衣錦還鄉了。不知為什麼,一想到此,本當心滿意足的姜維卻突然想起了魏霸那雙鄙夷的眼神,所有的興奮和得意在剎那間不翼而飛,被朔風吹得又黑又粗的臉膛上露出一抹尷尬的羞慚。

  姜維低下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冀縣,手緊緊的勒住了韁繩,高大健壯的西涼戰馬不解的停住了腳步,抖了抖脖子。

  看到姜維臉色不對,那些強顏歡笑的陪著他說話的人都識相的閉緊了嘴巴。

  ……

  「籲——」夏侯霸勒住了戰馬,看著神情黯然的郝昭,欲言又止。他是接到郝昭的消息趕來的,對郝昭的心情自然清楚。作為征戰多年的老將,將冀縣拱手讓給諸葛亮,從此退出隴右,即使是事出無奈,郝昭的心裡也會非常難受。

  「郝將軍,事已至此,非戰之罪。我們還是快點走吧,驍騎將軍他們在前面等著呢。」

  郝昭回頭再看了一眼冀縣,應了一聲。他們一路前行,很快遇到了正在趕過來的秦朗和田豫。秦朗和田豫的心情也不好。這次撤退,代表了幾年的隴右爭奪戰魏國全面失敗,從此喪失了對隴右的控制。就以目前的形勢來看,估計也不可能再有奪回隴右的機會了。一想到關中失守之後,魏國這幾年的風風雨雨,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些淒涼。

  幾個人合兵一處,還有近三萬步騎,雖然不足以和諸葛亮的主力正面作戰,卻也沒什麼人能夠阻攔他們撤退。長年征戰在外的將士們也歸鄉心切,他們行動非常迅速,一路向東而去。

  ……

  諸葛亮走上冀縣的城頭,一一查看著冀縣城頭的裝置,臉色平靜,眼神中卻多少有些慶幸。如果郝昭不主動棄城的話,除了用魏霸的戰術強攻之外,他就只有等城中糧盡。郝昭守城很有經驗,馬鈞又是一個機械技術天才,他們兩人合作,冀縣可謂是固若金湯。

  「你們好好看看。」諸葛亮對跟在身後的姜維、王平等人說道:「郝昭的城守得很有章法,大有可鑑之處。這樣的人才,曹睿不會不用,以後你們還有機會遇到他,事先瞭解一下他的戰法,對你們有幫助。」

  姜維、王平連忙答應。

  楊儀四處打量著城防,小心的避開地上的東西,笑道:「丞相高明,只用了一封信,郝昭就不戰而走,只怕是已經嚇破了膽,以後再看到丞相的大旗就膽寒,哪裡還有抵抗的勇氣。」

  諸葛亮笑了笑:「威公,你真是太樂觀了。郝昭棄城而走,可不是膽寒,而是知道守亦無益。與其在這裡困守,不如把那些精銳帶回河東。如今魏國兵力日蹙,這些精銳回到河東能起更大的作用。更何況……」諸葛亮頓了一下,又道:「……還有馬鈞。若不是要護送馬鈞出城,郝昭不會這麼輕易的放棄。」

  聽到馬鈞的名字,楊儀立刻想到了另一個名字,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兩下。他其實很清楚,這次輕易奪取冀縣,真正的功臣並不是諸葛亮,而是魏霸,是魏霸發明了新戰術,一舉攻克了宛城,幫助李嚴全取了南陽,致使魏國無力支援隴右。而他的新戰術又震懾了馬鈞和郝昭,讓他們意識到堅守無補於事,這才導致他們棄城。

  魏霸在千里之外影響了隴右的戰事,可謂是威名遠震。可惜,楊儀聽到這個名字就不舒服,所以也沒有興趣接著諸葛亮的話頭說下去。

  「丞相,那什麼時候……起程?」楊儀向諸葛亮身邊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說道。

  「起程?」諸葛亮沉吟片刻,緩緩的搖了搖頭:「不急,不急。隴右雖然入手,涼州依然在治外,等取了涼州再說。」

  楊儀詫異的看著諸葛亮,姜維也有些訝然,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眼中泛起疑惑之色。

  魏延和向朗並肩落在後面,看著前面被人簇擁著的諸葛亮,魏延搓了搓手,長嘆一聲。向朗瞟了他一眼,笑道:「怎麼,久戰無功,怕被兒子蓋過風頭?」

  魏延強笑道:「向公說笑了,我難道就是這等無量之人?再說了,犬子雖然立了些微功,現在卻是待罪之身,能不能保住他的鎮南將軍都是個問題,更不可能超過我。我只是覺得,這次跟著丞相出隴右,寸功未定,對不起所享的俸祿和爵祑,對不起先帝和陛下的信任啊。」

  向朗忍俊不禁,撫停住了腳步,扶著城牆,看著遠處蜿蜒的渭水,含笑不語。魏延不解其意,也停了下來。等那些尾隨的人群漸漸過去,向朗才說道:「文長啊,你用兵有方,幾個兒子都是人才,可是要論最聰明的,還是子玉。」

  「這個我知道。」魏延點點頭,得意的笑了起來。

  「不,你不知道。」向朗轉過頭,打量著魏延,臉上已經沒有笑意。見他這麼嚴肅,魏延也有些尷尬,連忙收起了笑容。向朗嚴肅的說道:「你如果真的知道子玉的良苦用心,就不會再大發牢騷了。」

  魏延茫然的看著向朗,揣摩著向朗的言外之意。不過,他顯然在這方面並不擅長,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魏霸的良苦用心究竟是什麼,他又為什麼不能發牢騷。

  見魏霸這副模樣,向朗暗自嘆了一口氣,都說知子莫若父,怎麼魏延就是不懂魏霸的用意呢。他正待要說,卻看到楊偉快步走了過來,連忙閉上嘴巴,重新露出笑容:「元休,走得這麼急,有事?」

  楊偉雖然不喜歡這兩人,可是在向朗面前,他也不敢放肆,連忙躬身說道:「丞相有請鎮北大將軍議事。」

  向朗眉頭一挑,還沒等他說什麼,魏延卻是眉開眼笑,忙不迭的衝著向朗拱了拱手,轉身跟著楊偉走了。向朗暗自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魏延快步走到諸葛亮面前,躬身一拜。諸葛亮含笑抬手:「文長,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子柔又立功了,他剛剛在攻取昆陽的戰鬥中先登。」

  諸葛亮一邊說著,一邊從楊儀手中接過軍報,遞給魏延。魏延連忙接過來,順便挑釁的看了一眼板著臉的楊儀。軍報上說得很簡略,陳到、馬謖率軍支援陸遜,六萬大軍圍攻昆陽,再一次複製了宛城的輝煌,千餘架霹靂車、連弩車一陣集射,打了張合一個措手不及,很快攻克了昆陽城。魏風率領魏家武卒,第一個登上了昆陽的城頭。

  「文長,你的幾個兒子都很出色,有勇有謀,屢立戰功,你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放鬆啊。」

  魏延喜上眉梢,連忙躬身道:「請丞相吩咐。」

  「文長,隴右雖下,涼州未平,我想讓你領兵取涼州,如何?」

  「好啊。」魏延大喜,一拍胸脯,大聲說道:「請丞相放心,延一定不負使命。」

  諸葛亮滿意的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上書陛下,轉你為鎮西大將軍。」

  向朗趕到,正好聽到諸葛亮的這句話,身形不由得一滯。他看了一眼欣喜若狂的魏延,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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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李嚴的危機

  一匹快馬奔進了成都城,很快,隴右大捷的軍報就送到了天子劉禪的面前。

  劉禪伸出胖胖的手指,撓著胖胖的臉蛋。臉上的肉晃晃悠悠的,蕩起一陣微波。

  「丞相……不回來了?」劉禪眨著眼睛,不解的看著董允:「他不回來,誰來主持封賞的事宜啊?」

  董允臉色嚴肅,眼中卻閃過一絲得意。「陛下,丞相剛剛取隴右,百事待舉,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回成都了。不過,丞相不在,封賞的事可以交給驃騎將軍。他是這次南陽戰事的主將,又是先帝留給陛下的顧命大臣,封賞戰功之事由他來負責,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哦。」劉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托著腮,歪著頭,想了想。「驃騎將軍到哪裡了?」

  「在江州。」董允終於忍不住的笑了,他咳嗽了一聲:「驃騎將軍久駐江州,舊部故吏眾多,這次凱旋,當然要在江州停留一下。」

  劉禪的眉頭皺了一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江州什麼時候都可以去,還是讓他趕緊回成都吧。丞相不回來,這一攤子事沒人管可怎麼成。」

  「唯。」董允連忙應了,又說了幾句,起身告辭。

  等董允走了,劉禪一軲轆爬起來,一溜小跑的來到椒房殿,氣喘吁吁的說道:「皇后,皇后……」

  張皇后連忙迎了出來,一看到劉禪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陛下,你這是……」

  「丞相不回成都,丞相不回成都,他要讓李嚴來主持封賞的事,魏霸沒事啦。」

  張皇后恍然大悟,不禁嫣然一笑。魏霸離開宛城之後,關於他的消息就不斷傳來。先是他的自劾表到了成都,接著來敏以東宮舊臣的身份上書陛下,為魏霸叫屈,再接著小密探張星彩的報告也來了。張星彩跟著魏霸一路去了湘關,接著又去了交州,一直到大海之濱,這一路玩得開心,吃得開心,心情非常好。她向天子匯報了一路的見聞和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之後,附帶了一句:魏霸好樣的,在他的治下,交州民生安定,欣欣向榮。

  劉禪本來就沒有降罪魏霸的心思,在他看來,魏霸這次做得的確是夠出格的,居然敢冒充丞相大人的書跡,更荒唐的是敢私刻丞相的印信,這怎麼說都是一個大罪。不過,敢在丞相頭上動手腳,劉禪又對魏霸頗有幾分景仰,這些可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心願,魏霸全幫他完成了。

  不過,劉禪雖有心偏袒魏霸,卻沒那個膽量。他只能把魏霸的自劾表送到丞相府,至於丞相府怎麼處理,那他就不過問了。這些天,他一直在不安和期待中度過——不安是因為怕丞相趁機處置魏霸,而期待是因為張星彩幫他收羅的那些有趣的東西正在路上。在期待的同時,他又擔心魏霸受到處置之後,這些東西是第一次的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現在,丞相不回來了,也沒有表示對魏霸的處理意見,而是把這件事推給了李嚴,劉禪心裡放心多了。在他看來,李嚴和魏霸並肩作戰這麼久,多少有點情份,而且李嚴一直與丞相不對付,肯定會偏袒魏霸一些,說不定魏霸能因此逃過一劫。

  ……

  江州,李嚴看著剛剛送到的文書,再看看兒子李豐,怒極反笑。他甩了甩袖子,輕蔑的一笑:「丞相真是好手段,躲在關中不回來,卻把這個難題交給了我。他真以為一躲就可以了之?」

  看到父親如此鎮定,李豐心情這才輕鬆了一些。他接到陛下的詔書之後,立刻意識到了這其中的為難之處,所以日夜兼程的趕來。魏霸冒犯的是諸葛亮,諸葛亮自己不處理,卻把這件事推給父親李嚴,父親該怎麼處理?接受了魏霸的自劾表,降罪處置魏霸,那是替諸葛亮做惡人,和魏霸翻臉;不處理魏霸,那就是循私枉法,甚至可能落一個結黨營私的罪狀。

  這是進退兩難。李豐想不出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現在父親不以為然,他終於可以放心了。

  見到李豐如釋重負的模樣,李嚴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兒子的手足無措讓他很失望。魏霸比他年輕多了,卻能在朝堂上縱橫揮闔,進退自如,甚至興風作浪,而李豐年近而立,遇到一點事就手忙腳亂,哪裡有做大事的風範?

  難道我李家的榮耀只能到我為止?要想延續富貴,就只能依靠馬謖和魏霸照應?

  李嚴有些不甘,一時卻又沒有更好的辦法。他沉吟了良久:「你去一趟交州吧。」

  「去交州?」李豐很詫異:「去交州幹什麼,成都的事怎麼辦?」

  「你去見見魏霸,成都的事,我自己來。」李嚴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了狐忠。如果狐忠不是諸葛亮的人,這件事完全可以交給狐忠,狐忠一定能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

  可惜。

  ……

  三月,合浦郡徐聞縣。

  碧藍的海水拍打著岸邊潔白的細沙,嘩嘩作響,隨即又慢慢退去。溫暖而帶著些許腥味的海風徐來,吹得人神清氣爽。高大的椰樹沿著海岸排開,如同一個個哨兵,守護著這片富饒的土地。

  魏霸身著春衫,抱著腿,坐在一塊礁石上,看著遠處只是一線的海島,一時有些出神。那個島在後世叫海南島,現在叫朱崖洲,在漢武帝時代,朱崖就已經劃入了大漢的疆域,置朱崖、儋耳兩郡,到漢昭帝時,國力不濟,無法有效控制,省儋耳,併入朱崖,到元帝時,連朱崖都罷了,退守到海峽以北。

  不是漢人不想佔領這塊土地,實在是朝堂上的內耗消磨掉了國力,心有餘而力不足。

  大漢的疆域比起後世,並不算最大,如果不談和漢人沒什麼關係的蒙、元帝國,就說滿清帝國的版圖也超過了漢朝。不過,滿清版圖的拓展主要是來源於新疆、西藏併入中國版圖,其他的並不比大漢的版圖大。而後世的越南現在還只是大漢交州的一部分,數百年後才脫離漢朝的控制,獨立建國,最後變成了對手。

  魏霸不知道歷史還會不會走向那條路。

  「如果能在那個島上了此殘生,也不失為人生一快事。」魏霸指指遠處海天之間,笑道:「不知驃騎將軍能不能滿足我這個心願。」

  李豐苦笑一聲,看著遠處赤著腳在沙灘上飛奔的張星彩,聽著魏英蘭興奮的叫喊聲,撇了撇嘴,心道鎮南將軍,你就不要再裝了。你要是真願意放棄一切,歸老這個破島,沒人能攔得住你。掛印辭官的人多了去了,你把家人帶到那個島上去,哪怕關起門來稱帝都沒人管你。問題是你能麼?

  李豐很清楚魏霸不可能真的放棄現有的利益,這一點,只要腦子清醒的人都能明白。他一路從成都趕來,進入魏霸的轄區之後,就聽到了不少風聲,有表示不滿的,有表示憤怒的,剛從昆陽得勝歸來的將領們甚至威脅他,如果鎮南將軍真的被驃騎將軍給免了,以後驃騎將軍出征,休想他們再出一點力。

  李豐不夠精明,卻不是傻子,他很清楚和魏霸交惡的後果,更何況他還是有求而來。

  李嚴讓他到交州來找魏霸,可不是簡單的問問魏霸究竟是什麼意思,這根本不用問,李嚴一清二楚。李嚴要和魏霸做一個交易。

  或者說,李嚴要魏霸再幫他一次。

  諸葛亮全取隴右,接著又將魏延由鎮北大將軍轉為鎮西大將軍,依舊領前軍師,看起來官職並沒有升,但是給魏延取涼州的機會,就是在向魏霸示好。魏軍退出隴右之後,取涼州如探囊取物,根本不費力氣,以魏延的能力,讓他去取涼州和送功勞給他有什麼區別?

  諸葛亮的用意很明白,他在安撫魏延的同時,保留了懲處魏霸的主動權。如果他懲處魏霸,魏霸看在魏延立功的份上,只要諸葛亮做得不過分,他不會太反抗,而如果諸葛亮只是有言語上申戒一下,並不傷害魏霸的實際利益,那他就是對魏霸法外開恩。如果更進一步,他認可了魏霸的越權,認為這是權宜之計,功大於過,對魏霸來說,這就是洪恩浩蕩了。

  可是,這些事只有諸葛亮能做,李嚴不能做。李嚴不管是處理魏霸還是不處理魏霸,都是一個棘手的事。諸葛亮把這件事交給他,實在考驗李嚴的智慧,但這絕不僅僅是為難一下李嚴這麼簡單,他在為接下來的爭鬥埋伏筆。

  李嚴取了南陽,諸葛亮取了隴右,誰的功勞大?看起來平分秋色,李嚴還搶了個先,略佔上風。可是如果再把目光放得長遠一點,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諸葛亮取了隴右,卻沒有回朝,而是再接再厲,緊接著就派魏延取涼州。

  這可不是好消息,這說明諸葛亮根本沒打算理會李嚴的挑戰,他要用更大的戰功來來壓倒李嚴。

  涼州入手之後,他有了戰馬來源,就可以組建騎兵,接下來,他可以揮師東向,直取河東、并州,直到收復所有在與吳國的分配方案中歸屬蜀國的土地,完成光復漢室的不世之功。

  可是李嚴還能幹什麼?他什麼也不能幹。他只能坐在成都,看著諸葛亮建功立業。到了那時候,諸葛亮根本不用說一句話,就可以輕輕鬆鬆的讓他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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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23:24 |只看該作者
第734章 旁敲側擊

  這當然不是李嚴希望看到的局面。.

  李嚴也不可能束手待斃。他要突破這個困局,他需要魏霸的幫助。

  這才是他派李豐趕到交州來面見魏霸的真正目的。

  按照諸葛亮最終同意的漢吳聯盟方案,漢吳滅魏之後,分割天下,荊州以東的揚豫充青徐,一直到北方的冀州、幽州,總共六州,都是吳國的領地,荊州就是蜀漢的東界。如果不打破這個聯盟,李嚴就沒有立功的機會,他要用兵立功,就只有向盟友吳國舉起戰刀。

  要和吳國翻臉,李嚴就必須得到魏霸的幫助。很顯然,諸葛亮不會把這個機會讓給他,如果他強行發動對吳國的戰爭,那不僅會遭到諸葛亮的反對,在各種物資上也很難得到充足的供應。諸葛亮有關中,有漢中,還掌握了益州的大部分權力,他能讓李嚴從中分一杯羹?

  李嚴能依靠誰?除了鎮守南陽的孟達,他能依靠的就有魏霸。而魏霸正是讓吳國君臣最關疼的人——沒有之一。宛城外千餘架霹靂車齊聲怒吼的場面不僅打跑了司馬懿,更讓孫權心驚膽顫。可以預見,在他們解決石彈、陶彈的製作技術難題之前,沒有人會願意和魏霸在戰場上正面相遇。

  每一個人都清楚,對於魏霸這種人,不和他做敵人是不夠的,最好能和他做朋友。李嚴正是抱著這樣的心思,派李豐千里迢迢的趕到交州來和魏霸套近乎,只要魏霸點個頭,他願意冒著和諸葛亮撕破臉的危險力保魏霸。

  反正他和諸葛亮之間已經無法兩全,如果能因此和魏霸把關係拉得更近一步,何樂而不為?

  可惜,魏霸一直不鬆口,他對李豐的暗示裝聾作啞,根本不予理睬。

  李豐很鬱悶,甚至有些上火。海風宜人,他卻覺得有些焦躁不安。

  見兩人又要談僵了,法邈及時的站了起來,拉著李豐的手臂笑道:「將軍征戰多時,難得與家人團聚。少將軍,你就別在這兒打擾將軍了,跟我來,我帶你去珠官看看,回成都的時候,也好帶點回去孝敬老母。」

  合浦最著名的特產便是珍珠,所謂「盈尺青銅鏡,徑寸合浦珠」,都是稀有之物,到合浦來,當然要帶點珍珠回去送人。不過李豐現在其實沒什麼心情關注珍珠,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向魏霸確認。法邈向他擠了擠眼睛,李豐這才不情不願的跟著走了。

  兩人走出百餘步,離開了魏霸的視線,李豐立刻反手握住法邈的手臂,央求道:「伯遠,將軍究竟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擔心我父子的誠意?我都從成都趕到這裡來了,這還不夠嗎?」

  「少將軍,將軍不是不信驃騎將軍的誠意,他是需要一點時間。」法邈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你不會不知道,去年為了幫驃騎將軍打贏這一仗,鎮南將軍付出了多少代價吧?」

  李豐眼珠一轉,看著法邈,似乎有些明白了。魏霸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他要看到南陽之戰的封賞結果才能同意再次出手?要是這麼說,那倒也能理解。這就和做生意一樣,第一次的帳還沒結,誰願意和你接著做第二次生意?

  「伯遠,你也不是不知道,家父本來已經準備妥當,軍功簿也早就送到宮裡去了,陛下這不是要和丞相商議,這才拖了下來嗎?」

  法邈笑了笑。李豐雖然不夠聰明,可是這點規矩還是懂的。他搖了搖頭,故作不悅的說道:「少將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你這一路走來,難道沒看出什麼?」

  李豐一頭霧水,真不明白法邈在說什麼了。他從江州趕到合浦,進入魏霸轄區之後,看到最多的就是春耕場景,所見之處,到處有在田裡忙碌的農夫,還有就是隨處可見的水利,特別是那種高大的水車,用水力自運,無需人操作,就能源源不斷的將河水提到高處,著實讓李豐感慨不已。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問題?

  「少將軍看來和驃騎將軍聚少離多,不知道去年那一戰有多凶險。」法邈笑著指指李豐,一副熟不拘禮的親熱。李豐雖然不喜歡,此時此刻,也不好和法邈計較,只好陪著笑臉,虛心請教。「少將軍,戰場凶險,我們就不說了。當初鎮南將軍和驃騎將軍說好的,五萬大軍,半年之糧,可是你想想,最後驃騎將軍指揮了多少人?」

  李豐眨了眨眼睛,彷彿有些明白了。

  「不說馬謖的人馬,僅僅是降卒先後就抓了兩萬多人,這些人都是要吃糧的。」法邈心有餘悸的說道:「你知道最後糧食緊張到什麼程度?廖立親自帶著人在這裡攔截商船,所有的糧食全部扣留,一顆不剩,全部運往前線。少將軍,我們為了支持驃騎將軍打贏這一仗,可是把倉庫都掃得乾乾淨淨啦。」

  李豐連連點頭:「這我知道,家父不會忘記的。」

  「記功與否,那是另外一回事,以後再說也不遲。如果不相信驃騎將軍的為人,鎮南將軍也不會這麼做。」法邈接著說道:「大戰之後,積儲全無,現在別說出兵,就是防守也捉襟見肘。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春耕,春種才能秋收,否則今年的糧食缺口將是驚人的,誰也填不上。」

  直到此時,李豐才恍然大悟。感慨魏霸現在也沒餘糧啊。這倒也是,不管幹什麼,人都要吃飯,沒糧食,什麼事也做不成。

  「少將軍,你回去對驃騎將軍說,南陽一戰之後,漢魏吳三國都累了,短時間內不會有大戰。你看昆陽大捷後,吳國向北推進了沒有?他們也打不動了。至於丞相,他的情況也發不到哪兒去,不管是關中的糧食儲備,還是涼州的戰馬,沒有兩年時間,丞相休想再起大軍征伐。因此,兩年之內,天下會相對太平,大家都需要時間喘口氣嘛。」

  李豐笑了起來,拍了拍胸口,終於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們父子最擔心的就是諸葛亮再立大功,壓過他們,既然諸葛亮短時間內不可能出兵,那就沒那麼著急了,有的是時間慢慢談。

  法邈領著李豐進了徐聞城,來到珠官,給李豐準備了一些珍珠,又請李豐吃了一頓交州風味的小吃,最後說道:「少將軍,我在驃騎將軍府混了幾天,雖然沒做出什麼成績,可是對驃騎將軍和少將軍的為人,我還是清楚。這兒沒有外人,我想跟你說一句不見外的話,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豐連忙正色道:「請指教。」

  「少將軍,你應該清楚,鎮南將軍既然敢上書自劾,肯定是有自保手段的。」法邈也收起了笑容,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案上隨意的畫了畫,李豐眼睛眨都不敢眨,盯著法邈的一舉一動,希望從中看出點門道來。「鎮南將軍這麼做,一來是想把事情擺在明面,以絕後患,二來也是想看看世道人心,認清究竟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他這個人,別的好處沒有,這恩怨分明卻是不用說的。」

  「那是那是。」李豐心領神會,連連點頭。

  「請少將軍回報驃騎將軍,漢吳瓜分天下,終究只是權宜之計。天無二日,等滅了魏國,吳王如果不肯俯首稱臣,那只有各執鼓桴,再決沙場。這一點,我們清楚,吳國君臣也清楚,所以,驃騎將軍不是沒有立功的機會,而是大把的機會。」法邈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豐。「吳國總比魏國好滅一點吧?這次驃騎將軍能後發先於,下一次為什麼不能?得道者多助,我相信只要驃騎將軍放開胸懷,願意聽從驃騎將軍驅策的不僅有鎮南將軍,還會有很多人。驃騎將軍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幾年後的戰事,而是剛剛接束的南陽戰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豐終於放下了最後一點擔心,故作豪爽的大笑起來。「伯遠,看來當初讓你離開驃騎將軍府,是家父最大的失誤。如果有你這樣的智囊在,哪裡需要我這麼辛苦。」

  法邈笑笑:「少將軍謬讚,愧不敢當。」

  李豐心滿意足,哈哈大笑。

  ……

  法邈把李豐送回驛館,回到行營,徑直去了魏霸的書房。魏霸正抱著小魏徵玩耍,彭珩坐在他對面,笑吟吟的看著,陳茗扶著劍,在外面廊下等候,見到法邈進來,陳茗頜首示意。

  法邈還了禮,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

  「將軍,妥了。」

  「哦。」魏霸抱著手臂,看著小魏徵擺弄他心愛的玩具,頭也不抬的問道:「你覺得這人怎麼樣?」

  「本事不大,野心不小。」

  「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對將軍來說是好事。」

  魏霸抬起頭,瞥了法邈一眼,微微一笑。他直起腰,拍了拍腿,轉過臉對彭珩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你去一趟南海吧,隱蕃在那裡也呆了好幾個月,該回來做正事了。」

  彭珩點點頭,卻沒有動身,只是看著魏霸。魏霸眉頭一皺,沉下了臉:「怎麼,你還不放心我?」

  彭珩搖搖頭:「我怎麼敢不放心將軍。只是我父母雙亡,我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她成親的事情,我總不能不在吧?」

  「怎麼,現在你想起來長兄如父了?」魏霸冷笑一聲,揮了揮手:「這事你就別想了,你阿舅還等著坐上席呢。」

  彭珩尷尬的咂了咂嘴,起身離開。等他出了門,魏霸又說了一句:「放心好了,會等你回來的。」

  彭珩頓了一下,腳步頓時輕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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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試探

  番禺。

  一輛馬車慢慢的停靠在驛館的門口,馬車剛停穩,隱蕃就跳了下來,伸手扶著一個頭髮花白,臉色黝黑的老嫗,口中說道:「阿母,小心些,熱了吧?進屋喝口水,休息休息。兒子真是大意,忘了阿母不適應這裡的氣候,讓阿母受罪了。」

  「沒事沒事。」老嫗扶著隱蕃的手,小心翼翼的下了車,粗糙的手摸著馬車上的錦障,有些惋惜的說道:「可惜了大好的一匹錦,這得換多少糧食啊,真是作孽啊,讓我老太婆坐在身下。」

  「阿母,這不算什麼,阿兄出息了,以後你穿的衣服全用錦做。」一個面色微黑的小姑娘抱著一匹錦,從車裡跳了下來,仰著小臉,看著隱蕃道:「阿兄,你說是不是?」

  「是,是。」隱蕃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剛想說些什麼,抬頭看到一個中年人站在門口,含笑看著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陳管事,怎麼又勞煩你來了,將軍召喚,派人來叫一聲就是了。」

  陳管事走上來,先向隱蕃的母親和妹妹行了禮。兩人有些手足無措,隱蕃只好先讓她們進去了,這才把陳管事往裡請。陳管事笑道:「我就不進去了,將軍備好了酒席,等著先生前去敘談。不過,他也知道先生至孝,這時候一定會陪令堂去遊玩,所以讓我在門外等著。」

  隱蕃苦笑著搖搖頭:「蕃一介布衣,哪裡當得起將軍這麼重的禮節。請管事稍候,我換身衣服就來。」

  「不著急。」陳管事臉上的笑容一直是那麼溫和。「將軍也沒什麼大事,多等一會兒也沒關係。」

  隱蕃告了罪,進去對母親和妹妹說了一聲。聽說南海太守,吳國的將軍來請隱蕃去說話,母女二人很自豪,連聲關照隱蕃不要太書生氣,一定要注意禮節云云。這些話,隱蕃早就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卻還是一臉恭敬的聽著,直到母親關照完了,這才出了門,跟著陳管事來到太守府。

  南海太守陳表站在廊下,笑容可掬的看著隱蕃。隱蕃上前行禮,陳表把他引上了堂,分賓主落座。陳表問了幾句不鹹不淡的家常話,突然話鋒一轉:「隱君,有件事,我想向你查證一下,不知可否?」

  隱蕃怔了怔,詫異的抬起頭:「明府有什麼話,直說當面無妨。」

  「是這樣的。」陳表搓了搓手,有些為難的說道:「隱君才高,是難得的青年才俊,我想著南海太小,可能發揮不了隱君的大才,所以想把隱君推薦給吳王殿下。可是……」陳表看著隱蕃,臉上掛著為難的表情,眼神卻充滿了警惕。「聽說隱君曾經在成都為間?」

  看到陳表今天的神情不對,隱蕃就警惕起來,此刻聽到這句話,隱蕃反而倒放了心。他平靜的點了點頭,笑道:「沒錯,我曾經在成都為間,如果不是魏將軍寬容大量,我現在恐怕已經沉到大江裡了。」

  「有這回事?」陳表詫異的問道:「隱君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哈哈,這等丟人之事,本來也不想說,不過既然明府好奇,那我就直說了吧。曝醜於明府之前,總比讓明府覺得我倨傲為好。」

  隱蕃把用間被魏霸識破,並且被魏霸利用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最後搖搖頭,說道:「我曾經是個間,而且是個失敗的間,自慚形穢,不敢為明府所用。這也是一直以來雖得明府厚待,卻不敢委身為明府驅馳的原因所在。還請明府見諒隱瞞之罪。」

  陳表擺了擺手,微微一笑:「無妨,我並沒有怪罪隱君。這是隱君的私事,本沒有告知的道理。倒是我失禮了,還請隱君海涵。」

  隱蕃笑笑:「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礙事。」

  陳表點點頭,沉吟片刻,又說道:「那隱君接下來有何計劃?」

  隱蕃思索片刻:「接到老母之後,我想回鬱林去。魏將軍於我有不殺之恩,我想多少還他一點人情。他在鬱林開辦學堂,我也許可以做個先生,教幾個頑童讀書,順便也能沾一些陸公的遺風,洗滌心胸。」

  陳表想了想,笑道:「你說的是鎮南將軍為陸公紀建的懷易堂嗎?」

  隱蕃笑了起來:「看來將軍對鬱林的事還是非常清楚的。」

  陳表大笑:「有鎮南將軍這樣的猛虎在側,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嗯,我想鎮南將軍對明府也是如此忌憚,要不然他不會約束部下,不得擅入南海一步。」

  陳表忍不住放聲而笑。他原本是和周魴、周胤一起來襲擊蒼梧的,不料陸遜在臨賀大敗,他們失去了襲擊的機會。後來漢吳談判,他就留在了南海,受命鎮守吳國在交州最後的根據地。和魏霸這樣的人做鄰居,自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他對隱蕃說的話並不完全是作偽。而能得到魏霸的重視,當然也是一個不錯的認可。

  隱蕃坦然以待,陳表倒不好再多問什麼,兩人談了一些學問和治國之道,相談甚歡。不過,隱蕃非常自覺,一提到軍事,他立刻推以不通軍事,既不問吳軍在南海的部署,也不說魏霸的軍事行動。陳表試探了幾次,只好作罷。

  隱蕃告辭之後,周魴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坐在隱蕃剛才的席上。陳表道:「如何?」

  「大偽似真,大真似偽,急切之間,誰又能分得清?」周魴淡淡的說道:「不過,剛才聽他談吐,這人倒是有點真才實學的。如果魏霸真能用他,對我們未必是件好事?」

  「你想殺他?」陳表端起案上的杯子,淺淺的呷了一口酒,目光從杯沿上瞥了周魴一眼。

  周魴打量了陳表片刻,無奈的笑了。今天陳表試探隱蕃,就是他的主意。作為一個精通用間的人,他對隱蕃的身份非常關注,這才要求陳表配合一下。他當然也知道,陳表雖然領兵作戰也用間,但從心底裡對他這種重視用間的人是不怎麼看得上眼的。而隱蕃坦誠以待,也讓他之前的猜測顯得有些空穴來風,疑神疑鬼,說得更難聽一點,是將己推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魴沉默了片刻,不緊不慢的說道:「將軍,你想必知道,魏霸在合浦組建船廠的事吧?」

  陳表不以為然的點點頭。正如他剛才對隱蕃說的,他對魏霸非常關注,不敢有絲毫大意。魏霸在合浦和交阯籌建船廠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不過魏霸要建的是商船,不是戰船,這一點他更清楚。當然了,能造商船,就隨時能造戰船,魏霸建船廠是一個大動作,他要加以重視是理所當然的。只是這件事,他根本不需要周魴來提醒他。

  周魴也不著急,慢悠悠的跟了一句:「那將軍知道他造的船能經多大的風浪嗎?」

  陳表一愣,隨即坐穩了身子,眉頭也擰了起來。「魏霸在造能抗大風浪的船?」

  周魴點了點頭,終於露出了笑容。「魏霸精通機械之術,這一點世人皆知,將軍必然也不陌生。魏霸改造的戰船能擋矢石,這一點我大吳上下,同樣是無人不曉,將軍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對魏霸現在造的船能經受更大的風浪,恐怕就沒幾個人知道了。說實話,我也只是聽到了一點風聲,並不清楚他究竟做到了什麼地步。可是我相信,雖然現在漢吳盟好,共分天下,但天無二曰,最終必有一戰。我大吳以水師見長,為了能在戰船上趕超蜀漢,大王花了不少心血。如果魏霸在交州不聲不響的造出了更先進的戰船,而我們卻一無所知,到時候難免會遭遇司馬懿在宛城的窘境。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表的額頭沁出了汗珠,他直勾勾的看著周魴,心頭湧過一陣慚愧。和周魴比起來,他的目光的確不夠長遠,沒有看到潛在的危機。如果魏霸真的造出了更能抗風浪的戰船,到時候吳漢開戰,這些新式戰船肯定會給吳國帶來意想不到的重大打擊,而他的疏忽就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多謝周君提醒。」陳表冷汗涔涔,躬身一拜。

  「都是為國盡忠,何須言謝。將軍謹慎,就算我不提醒,將軍遲早也會想到的。」周魴好整以暇的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酒,眉頭微皺:「這個隱蕃為人謹慎,將軍還是留心一些的好。從他剛才所說的來看,他雖然慎言軍事,對我南海的民生風俗卻非常關心。說他是遊歷以增廣見聞,當然也不能說錯,可是如果說他是為間,恐怕也未必就污衊了他。憑他一個沒有官職的書生,他哪來的那麼多錢?魏霸真的大方到了這個地步?」

  「喏。」陳表頜首道:「我會留心他。」

  ……

  隱蕃出了太守府,上了馬車,扶著車軾,面色平靜。馬車駛過街道,一路向客驛走去。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他抬起手,整了整冠帶,然後又放了下來,目不斜視的過去了。

  路邊,彭珩和陳茗互相看了一眼,轉過身,不動聲色的向另一條路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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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豐帶著一匣上等合浦珠和交州特產趕回成都。.饒是他晝夜兼程,到達成都的時候,也已經是四月初了。

  李嚴在此之前就回了成都,南陽議功正在進行。諸葛亮不在,和李嚴對陣的是蔣琬、張裔,面對咄咄逼人的李嚴,他們堅持得非常艱難,甚至有些狼狽。

  然而李嚴也不輕鬆,諸葛亮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他取了南陽,諸葛亮取了隴右,兩人功勞相當。按理說,有功就得賞,將士們好說,大多數人的軍功賞賜都已經定了,現在定不下來的只有三個人:諸葛亮、李嚴和魏霸。

  問題就在諸葛亮。諸葛亮是丞相,他的官職不可能再升,最多是調整爵位,增加一些食邑。李嚴還有空間,不僅爵位可以由都鄉侯升為縣侯,而且驃騎將軍之上還有一個大將軍的空位。大將軍慣例是由外戚來做,可是非外戚做大將軍也不是沒有先例——遠的有霍光,近的有袁紹——何況如果能當上大將軍,李嚴也不吝惜一個女兒。

  這可以說是李嚴的夢想。當上了大將軍,他就可以真正的諸葛亮平起平坐,甚至可以壓他一頭。然而這一切都被諸葛亮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擋住了。

  諸葛亮辭功。

  諸葛亮在給天子的奏疏中詳細列出了將士的功勞,卻絲毫沒有提及自己的功勞。他說,臣是丞相,理當為國分憂。況且這次北伐雖然建功,卻拖了太長的時間,因為臣的無能,戰事未能按照當初的戰略構想進行,多消耗了大量的財賦,造成了當前的緊張局勢。臣有過無功,請戴罪立功,等取了并州,恢復平原之後再行封賞。

  這一句話,把李嚴所有的計劃全打亂了。

  他要和諸葛亮爭鋒,不僅是爭權爭利,還要爭名。如果名聲不好,他身邊只剩下一幫附炎趨勢之徒,正人君子對他敬而遠之,那還有什麼意思,他還怎麼收攏人心,獨攬大權?

  人心看不見,摸不著,但是任何想在朝堂上有所作為的人都不能漠視之——不管你是真是假。如果你為了富貴連基本的臉面都不要了,你還能指望別人尊敬你?

  諸葛亮立了大功,卻不肯受封,反而主動承擔了戰事拖延的責任,還要將功折罪,再取并州以報效朝廷。這是何等高尚的品格?哪怕是李嚴明知諸葛亮這是要找藉口留在關中不回來,也不得不在表面上承認諸葛亮這個姿態的確很高。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急吼吼的要做大將軍,兩相比較,他豈不是成了急功好利的小人?

  雖然他的確有些急功好利,可是現在他卻不能做得這麼明顯。

  至於魏霸,那就更簡單了。他是立了大功,可是他同樣犯了大錯,自劾表都上了,瞞都瞞不住。諸葛亮不發表態度,李嚴暫時不想發表態度,自然就一直拖了下來。

  聽完了李豐交州之行的敘述,李嚴背著手,來回踱了好久。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但是他不知道魏霸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不管是戰場上還是官場上,要判明對方說的是真還是假,不能單純的聽對方說了些什麼,而是要從雙方的利益出發,來分析對方的真實動機,從而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推脫之辭。

  李嚴知道,自己手上的籌碼顯然不足。魏霸讓法邈轉告他,他自有脫身之道,那他就不是魏霸必須依賴的對象,反而是魏霸要試探的目標了。

  換句話說,幫這個忙,是出於李嚴自己的需要,對魏霸來說卻並不重要。有你沒你,我都能脫困,你要願意幫忙,我欠你一個人情。你要不願意幫忙,那也沒關係。當然了,你以後要我幫忙,我也要考慮考慮。

  問題在於魏霸沒說他將怎麼脫困,李嚴不知道他是故作姿態,還是真有把握。考慮到魏霸一向以來的手段,李嚴最終決定相信魏霸。換句話說,他不能冒和魏霸決裂的危險。

  李嚴隨即讓人請來了蔣琬。蔣琬來了之後,李嚴把一封奏疏輕輕的推到蔣琬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公琰,戰事結束已經幾個月了,軍功賞賜懸而未決,將士們可是等得急了。針對我們之間的幾個分歧,我擬了一封奏疏,在送給陛下之前,想請你先看看。」

  蔣琬警惕的看著李嚴,接過奏疏,看了起來。剛看了半頁紙,他的眉頭就輕輕一顫,臉色一變。他堅持著看完了,將奏疏放在案上,雙目垂簾,雙手握在腹前,靜靜的坐了很久。

  李嚴從容的看著他,悠閒自在的喝著茶,欣賞著蔣琬的窘迫,像一隻貓在玩弄驚慌失措,無路可逃的老鼠。

  蔣琬的確有些驚慌失措,李嚴的計策太狠了。首先,他為魏霸叫屈,說魏霸之所以出此下策,用丞相的名義欺騙吳王孫權,是因為只有丞相才能讓孫權信服,才能促使吳王出兵。只有吳王出兵,才能完成奪取南陽的戰略目標。

  這個罪名可大了。不僅說諸葛亮是權傾朝野的權臣,還和吳國之間有不可告人的來往。

  蔣琬的額頭出現了汗珠,如果李嚴把這封奏疏送上去,他沒辦法解釋。他相信,諸葛亮大概也沒辦法解釋清楚,因為最後的確是諸葛亮的書信讓孫權決定出兵相助的。

  而諸葛亮權傾朝野更不是什麼秘密,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李嚴這麼說,不過是有意無意的撥了一下大家——特別是皇帝陛下——心裡的那根刺罷了。蔣琬不敢保證,在如今諸葛亮不是一枝獨大的時候,李嚴的挑撥會不會讓陛下產生別的想法。諸葛亮再有積威,畢竟遠離關中,對天子劉禪的影響多少有些減弱,李嚴卻在成都,與陛下朝夕相處,隨時可能影響天子。

  蔣琬甚至不能分辯。李嚴既然這麼鄭重其事的讓他看這封奏疏,就必然有充足的理由等著他。蔣琬有自知之明,知道辯論這種事向來不是他的專長。

  ……

  一匹快馬將李嚴擬定的封賞草案送到了關中,擺在了諸葛亮的面前。

  諸葛亮既憤怒,又失望。這份草案透露了太多的內容,而這些內容大多都對他不利。最讓他揪心的是魏霸、馬謖和李嚴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李嚴的強勢不僅是因為他的性格,更是因為他背後有了堅實的盟友,所以他才能如此咄咄逼人。

  姜維、楊儀強烈反對這份草案。如果依照這個草案執行,李嚴從此就能和諸葛亮平起平坐,而在軍事上更有發言權。大將軍統軍事,比丞相統軍事來得更名正言順,這對丞相府來說無疑是釜底抽薪。楊儀建議諸葛亮立刻趕回成都去,他認為蔣琬和張裔都太軟弱了,不是李嚴的對手。

  諸葛亮拒絕了,他只是將草案上李嚴提議給他加九錫、劍履上殿等條款划去,然後原封不動的發了回去。

  看著快騎離開,諸葛亮微眯著眼睛,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

  驃騎將軍府終於與丞相府達成了協議,確定了南陽戰事和隴右戰事的軍功賞賜。

  成都的蜀漢朝堂上飄浮了幾個月的烏雲終於隨著天子嘉獎軍功的詔書下達而散去,雲開日見,雪後初霽,讓人賞心悅目,心情舒暢。

  丞相諸葛亮北伐有功,增食邑千戶,合前封共三千戶。賜蜀錦五百匹,金五百,銀千斤。

  驃騎將軍李嚴升任大將軍,封新野侯,食邑兩千八百戶。賜蜀錦五百匹,金五百,銀千斤。

  鎮東將軍孟達升任衛將軍,領南陽太守,封鄠侯,食邑一千戶。賜蜀錦二百匹,金一百,銀五百斤。

  護軍陳到升任護軍將軍,封都鄉侯,食邑八百戶。

  ……

  這其中有兩個人的封賞比較引人注意。一個是鎮南將軍魏霸,他的自劾表被公諸於眾,寫入朝廷發往州郡的邸報之中。天子加以嚴厲申斥後,又表示事急從權,從事實來看,他這麼做對南陽戰場的勝利有非常重要的幫助,而且丞相諸葛亮也認可了,所以將功贖罪,在官職上原封不動,也沒有增加食邑,只是象徵性的賞賜了一些東西,真正實惠的封賞就是加了一個荊南督,持節督交州和荊州江南諸郡。

  另一個就是原虎威中郎將趙統,在出征南陽的諸軍中,他雖然官職不高,卻別領一部作戰,在漢吳之間起到了重要的聯絡作用,最後又生擒了司馬昭這樣的俘虜,所以天子格外開恩,連升三級,升任征東將軍,領武陵太守,鎮守辰陽。

  這些決定由李嚴和蔣琬在密室中商定,然後上報給天子,走了一個過場,很快就形成正式文書,發往四方。

  除了大封軍功之外,朝議上李嚴又提出了一個建議:基於兩個戰場的巨大消耗,以及剛剛入手的南陽、隴右都需要時間來消化,蜀漢要與民休息,養精蓄銳,以備再戰,所以在原則上,在兩、三年之內保持克制,任何人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得擅自發動戰事,以免增加百姓負擔。

  大家都清楚,李嚴的這個建議看似為百姓作想,實質是給諸葛亮套上了一個繩索。你要開戰可以,但是要有把握,換句話說,要想益州再支援你錢糧開戰,那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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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25:23 |只看該作者
第737章 英雄所見略同(上)

  消息傳到洛陽,被大臣們遷都的討論吵得頭暈腦脹的曹睿終於鬆了一口氣。

  宛城、昆陽意外迅速失守,不僅司馬懿敗得突然,就連曹睿寄予了厚望的張合也敗了,這個結果實在大出曹魏君臣的意料。昆陽失守之後,潁川、河南就曝露在漢吳聯軍的攻擊之下。這次的危機比關羽北伐,包圍樊城還要嚴重,遷都之議四起。

  可是遷都又豈是那麼容易的,雖說鄴城的條件不比洛陽差,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也是曹魏政權的真正核心,可是將都城從洛陽遷回鄴城,曹魏就不能再代表天下正統,對人心的影響是深遠的,甚至有可能動搖魏國的根本,豈能輕易遷都。

  就在曹睿左右為難的時候,秦朗等人放棄隴右,回到河東的消息傳來,給了還在勉強支撐的曹睿一個更沉重的打擊。雖然明知隴右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很難再堅守下去,聽到這個消息,曹睿還是非常失落,一度臥床不起。在他看來,諸葛亮全取隴右之後,自然會攻擊河東、並州,兵鋒直指京畿,已經不是要不要遷都的問題,而是會不會亡國的問題。

  收到蜀漢要暫時停止攻勢的消息,得知蜀漢在近期內不會大舉攻蜀,至少不會從南陽、關中兩路同時出兵,曹睿終於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只是代表暫時安全,並不代表危機真正化解。蜀漢筋疲力盡,李嚴和諸葛亮爭權奪利,不得不放緩了攻魏的步伐,這只是魏國面臨的困難之一。也許可以說是威脅最大的之一,卻不可能是唯一。

  至少,除了蜀漢之外,早已把冀州看成了自己地盤的吳國還沒有死心,只是沒有蜀漢的策應,孫權暫時力有不逮罷了。

  除了這些外憂,曹睿還有內患。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不管外界的壓力有多大,似乎都無法壓制內訌。能夠為了大局而暫時放下個人恩怨的人固然有,但不識大體,斤斤計較於自己那點個人利益的卻更多。有時候,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損害大局的更不在少數。

  自從失去關中,魏國連受重創,然而這並沒有讓那些爭權奪利的人消停一點,相反隨著戰事的激烈而變得更加瘋狂。

  司馬懿從宛城大敗而歸,引咎請辭,閉門思過。可惜,不管他的閉門思過是不是真的,至少他的追隨者不打算讓他從此淡出朝堂。關於南陽失守的責任爭論,遠在曹睿回到洛陽之前就開始了。

  最開始的目標就是曹睿本人。有人認為南陽失守最直接的原因是南鄉的失守,而南鄉失守的責任人是曹宇和毋丘儉、郭立,這三個人一個是宗室,一個是天子的東宮舊臣,另一個是裙帶關係驟貴的無能之輩,因此南鄉失守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天子用人不明,天子當然要為南陽的最後失守負主要責任。

  這些話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只有把主要責任推到天子的頭上,司馬懿自然安然無恙。

  開始這些指責還是比較隱晦的,後來隨著張合、秦朗等人先後失利,這些指責就更加激烈了。張合還好一些,沒人能質疑他的能力,可是秦朗卻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他和曹宇一樣,是和曹睿一起長大的玩伴,從小被武皇帝稱為假子,他能夠做官並指揮大軍,和他的能力無關,只是因為他是天子近臣。

  隴右失守的責任毫無疑問的應該由秦朗來承擔,而郝昭、田豫等人反而沒什麼人注意。原因很簡單,攻擊秦朗就是直接指責天子,與秦朗丟失隴右相比,司馬懿丟了南陽又算了得什麼?

  曹睿是個強勢的皇帝,可惜在這種局勢面前,他想強勢也不能隨心所欲了。他不得不考慮大開殺戒之後會不會自掘墳墓。

  與武皇帝、文皇帝一樣,他在防範世家的時候,又不得不依賴世家來管理國家。因為世家是人才的主要來源,沒有世家的支持,他一個人是無法支撐整個朝廷的。

  蜀漢暫緩攻魏,給曹睿爭取到了一些時間,可是如果他不能充分利用這些寶貴的時間,那形勢依然會惡化,甚至可能潰爛以至於不可收拾。

  曹睿心急如焚,連續幾天召集親信議事,在遍詢群臣之後,他不得不召閉門思過的司馬懿入宮議事。

  ……

  司馬懿臥在床上,頭上包著一塊布,面容憔悴,眼窩深陷。

  南陽之敗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他的病一點做秀的成分也沒有,確確實實是病了。司馬昭在亂軍之中失蹤,簡直是在他的心上挖去了一塊肉,讓他痛不欲生。和失去兒子相比,宛城的失守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雖然那一幕也夠震撼的,可是他既然逃出來了,就一定能想出辦法應付。兒子生死不明,凶多吉少,這才是讓他真正心痛的。

  不僅是他,他的夫人張春華同樣也是怒不可遏。從他回到洛陽,走進家門的那一天起,張春華就沒有一天不罵他,要他還她兒子。

  司馬懿有苦難言,不知道夫人是剽悍慣了,還是相信他足夠強韌,在這時候不僅不安慰,居然還和他大吵大鬧。如果不是瞭解夫人的強大,他幾乎認為這是一個蠻不講理的蠢婦人。

  好在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夫人一點也不蠢。事實上,驃騎將軍失去了一個兒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洛陽,為他博得了不少同情,無形中也減輕了他的責任。

  現在,這位張夫人又給他幫了一個大忙。天子召他入宮的使者剛進門,就被張春華一頓哭訴轟出去了。張春華對使者說,這個老東西根本不是打仗的料,他連兒子都保不住,又怎麼能給陛下出什麼主意呢。請陛下不要相信他,還是另請高明吧。

  張春華披頭散髮,一把鼻涕一把淚,連哭帶罵,愣是把使者趕出了大門,沒讓他見到司馬懿本人。

  曹睿接到回報,只得親自來到驃騎將軍府。

  皇帝陛下來了,張春華不敢再那麼放肆,不過她雖然穿是規規矩矩,卻沒有放過為兒子叫屈的機會,在曹睿面前涕淚俱下,懇求天子不要再讓司馬懿上陣了,她可不想再損失一個兒子。

  面對這個喪子的老婦人,貴為天子的曹睿也沒什麼招,只好安慰張春華說:夫人放心,我已經接到消息了,令郎司馬昭沒死,還活著呢,我馬上就派人去把他贖回來。不過國家事重,還是請夫人把驃騎將軍請出來吧。

  聽了這話,張春華不鬧了。

  司馬懿看到曹睿時,非常尷尬,趴在地上,一聲都不敢吭。曹睿也很尷尬,當初沒聽司馬懿的上策,結果把自己陷入如此窘境,真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

  兩人沉默了良久,曹睿打破了尷尬:「司馬公,世事至此,如何是好?」

  司馬懿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陛下,臣自逃歸以來,閉門思過,一直在想這些事,略有所得,願獻醜與陛下,請陛下聖裁。」

  「司馬公請說。」見司馬懿有辦法,曹睿心裡莫名的輕鬆了一些。不得不說,在文皇帝留給他的這些大臣中,司馬懿雖然在武事上不是最善戰的,但心思之縝密卻首屈一指,就連大將軍曹真也未必能考慮得比他全面周到。

  「臣反覆思理南陽的戰事經過,想來想去,覺得關鍵還在魏霸一人。」

  曹睿有些偏細的眉一挑,隨即又恢復了平靜,靜靜的看著司馬懿。

  「襄陽也罷,宛城也罷,包括後來的昆陽,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堅城不再可恃,蜀漢軍的攻城技術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認識範圍。」司馬懿說得很慢,彷彿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過的,事實上,他的確也是深思熟慮,只不過不是現在而已。「陛下,李嚴五萬人圍襄陽,圍一個月,三天破城。八萬大軍圍宛城,作業十一天,兩天破城。吳漢聯軍六萬圍昆陽,圍城十三天,三天破城。陛下,這是從未有過的攻城速度啊。」

  曹睿的眼神漸漸的緊了起來。

  「可是,他們為什麼能這麼快的破城?」司馬懿抬起頭,看著曹睿,問道:「陛下有沒有想到其中的關竅?」

  「和魏霸有關?」曹睿不太敢肯定的說道。

  「陛下聖明。」司馬懿應聲答道:「這幾個戰事合在一起看,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登城之前的遠程攻擊強度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期。宛城之戰時,魏霸在宛城外集結了千餘架霹靂車,一旦發射,箭石如雨,臣雖然做了大量的準備,依然沒有還手之力,方圓兩百步內,五千餘士卒,三百多架霹靂車、五百多架連弩車,幾乎毀於一旦。」

  想起當時蜀漢軍箭矢如雨,石彈如雹的攻城場面,雖然時隔數月,司馬懿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曹睿卻是大吃一驚,他只知道宛城、昆陽都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失守了,但是究竟怎麼失守的,他卻沒聽人細說過。不論是司馬懿還是張合,都沒有講過這些細節,而他也被緊迫的局勢逼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些細節問題。

  聽了司馬懿的描述,曹睿彷彿有些明白了。秦朗給他的報告中,曾經為郝昭開脫,說郝昭放棄冀縣也是為了保存實力,保護馬鈞,並不是怯戰。他原本很不高興,覺得這是秦朗結黨營私,卻忘了應該效忠於誰,現在他意識到,郝昭放棄冀縣可能真的是因為守不住了。

  「那可有辦法對付?」

  「有。」司馬懿應道:「如果我們有同樣多的霹靂車、連弩車,我們就能打敗他。」

  曹睿點點頭。這個道理並不複雜,戰爭,說到底還是較量的實力。

  「可是,陛下,我們可以打造大量的霹靂車,卻有一個難題無法破解。」司馬懿提醒道:「我們怎麼才能為霹靂車提供足夠的石彈,怎麼才能讓霹靂車打出五六百步甚至更遠?」

  曹睿愕然半晌,忽然恍然大悟,不禁笑了一聲:「我知道了,馬鈞。」

  司馬懿不解的看著曹睿。曹睿連忙把秦朗匯報的事情說了一遍,特別說明馬鈞正在趕來洛陽的路上。司馬懿聽了,欣慰的點點頭:「陛下,郝昭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也許,這個決定就是我軍轉敗為勝的一線希望。」

  曹睿也如釋重負的連連點頭:「司馬公說得有理。郝昭的決定是對的,馬鈞比隴右更重要。放眼天下,能在機械之術上克制魏霸的,大概也只有馬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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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25:54 |只看該作者
第738章 英雄所見略同(下)

  孫權放下手中的急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手支著額頭,手指揉著眉心,愁腸百結。.

  攻取昆陽之後,魏軍全線撤退,重兵集結於潁川、譙沛一帶,孫韶等人長驅直入,幾乎佔領了大半個徐州,眼看著就要兵臨兗州,卻因為後力不足,無法繼續擴大戰果。

  這種看著果實掛在樹上,只差咫尺,卻怎麼也得不到的滋味太難受了,幾乎讓孫權寢食不安。

  就在孫權想著怎麼積攢實力,再次發起攻擊的時候,周魴、陳表給他送來一個消息:魏霸在交州造船。造船沒什麼稀奇的,吳國水師稱雄天下,大船廠有三個,南海郡治番禺就是一個規模僅次於豫章船廠的船廠。魏霸沒有掌握南海,改在合浦造船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周魴的報告中提到了一個問題:從各種跡象來看,魏霸似乎在著力改進船的抗風浪能力。

  這個問題就大了。

  經過這幾年的混戰,特別是剛剛結束的南陽之戰,只要有是點見識的人都認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一個新技術的出現,往往會帶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當年魏霸能打破魏軍水師,現在能一舉攻克宛城,都是因為他掌握了新的技術。這個技術是別人沒有的,所以一出手,他就佔了先機,成就別人不能成就的大功。

  這就和賭博一樣,誰都想自己手裡有一把別人想不到的籌碼,在關鍵的時候拿出來,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可是誰都不希望對手手裡有一把自己想不到的籌碼,僅僅是這種可能,就足以讓人心慌意亂。

  更何況孫權已經多次見識過魏霸技術的威力。

  孫權自己多次試船,深知戰船的抗風浪能力對於水師有多重要。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許抗風浪能力比抗打擊能力還要重要。因為天地之威可比矢石強大多了,一陣大風吹來,戰船一旦傾覆,就算有再強大的武器,再精銳的士卒,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只能聽天由命。

  魏霸造船,目標似乎很明確,那就是吳國。

  孫權自己也清楚,天無二日,滅魏之後,為了爭奪天下,吳蜀必有一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目前的聯盟,只不過是為了先滅掉魏國而已,並不存在真正的道義。因此在互相合作的同時,孫權對蜀漢的防備並不比對魏國的防備更鬆。

  可是讓他很失落的是,三國之中,他依然是最弱的那一個,即使魏國接連丟失了關中、隴右和南陽,魏國的實力依然比吳國強。失去了隴右,魏國畢竟還有幽並在手,依然能保持一部分的騎兵,而他卻是兩面受敵,而且都是強敵。

  如果魏霸再在戰船上取得突破,全面超過吳國,誰能保證蜀漢不會在滅魏之前先把吳國滅了??

  一想到李嚴和諸葛亮的爭鬥,孫權就覺得這種可能性更大。李嚴除了攻打吳國,還能有什麼立功的機會?至於魏霸,他能奇蹟般的崛起,完全是站在吳國君臣的屈辱之上的。

  孫權左思右想,派人去請費禕:你們答應過的,攻取宛城之後,就把石彈的製作技術給我,現在南陽也得手了,朝廷的賞賜也都下來了,石彈製作技術該給我了吧?

  費禕滿口答應,我這就回報大將軍,看看他什麼時候履行諾言。

  孫權氣得差點掀桌子,這都幾個月了,你們還沒定,居然還要拖諉,還有點信用沒有?

  費禕無奈的攤攤手。大王,這事兒當初就是大將軍定的,他要是不同意,我著急也沒辦法啊。不瞞你說,這些技術是我國的機密,大將軍能不能給你,我一點把握也沒有。依我看,你還是先做另一件事吧。另一件事看起來至少要比石彈製作技術靠譜,而且藉著這個機會,你還可以再和大將軍、丞相談談。

  孫權這時候才想起來另一件事:稱帝。

  沒錯,當初諸葛亮答應過他的,幫李嚴拿下南陽,蜀漢就同意孫權稱帝。現在的確該稱帝了,可是孫權卻覺得這個稱帝還要再思量思量。旁邊臥著兩隻老虎,我一隻隨時可能被人吃掉的小鹿稱帝,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看來什麼盟友靠不住,真要想安心的稱帝,還要自己的實力夠硬才行。

  孫權找來了張奮。他把魏霸在交州造船的事告訴張奮,然後說,你能不能盡快想辦法把這個問題解決一下,至少不能落在魏霸的後面。

  張奮面露難色。最近為了攻克石彈製作技術,他已經廢寢忘食了,再來個戰船的改進,就是把他劈成兩半,那也不夠用啊。

  看到張奮一臉為難,孫權嘆了一口氣。張奮是聰明,不過要他和魏霸比,那還是有點強人所難。

  人才啊,得人者得天下,失人者失天下。孫權這時是徹底領悟了這句話,卻更加惆悵。魏國還有一個奇才馬鈞,吳國一時半會的到哪裡去找能和魏霸抗衡的人才?

  ……

  孫權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又來請教陸遜。陸遜聽完了孫權的憂慮,靜靜的考慮了一會:「大王,臣倒是想起一個人,能不能和魏霸相比,臣不敢斷言,但是他的技術應該不在張奮之下。」

  「是嗎?什麼樣的人才,伯言之前怎麼沒提起過?」

  陸遜無奈的笑了笑,淡淡的說道:「大王聽過八絕嗎?」

  孫權想了想,不禁皺了皺眉頭:「是和吳范、劉惇、趙達等人並稱的幾個術士嗎?」

  陸遜道:「我說的那個人雖然不是術士,但是其聰明才智,尤在這八人之上。他製作的渾天儀,巧奪天工,連虞仲翔都讚不絕口。」

  孫權有些明白了:「吳人?」

  陸遜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孫權有些尷尬,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剛才還指責陸遜有人才不推薦給他,現在知道這人是吳人,他清楚陸遜有多難做了。他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還有誰?」

  「大王,臣以為,尋找能工巧匠當然是必須的,可是寄希望於一人,臣卻覺得有所不妥。魏霸在霹靂車上的改進,臣以為並不是他親自親為,而是學堂中工匠的心血。」

  孫權非常意外,連忙催陸遜說得詳細一點。

  「大王,你一定注意到了襄陽之戰和宛城之戰的異同。」陸遜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的說道:「襄陽之戰時,魏霸不在現場,可是他如果有那樣的技術,當時不會不提供給李嚴。李嚴興師動眾而來,一舉攻克襄陽、樊城,能夠極大提升士氣,將戰事迅速推進到宛城一帶,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最後也不至於要向我國借糧。由此可見,魏霸當時還不知道這個技術。其後,他一直忙於征戰,又哪有時間做這些技術改進,可是到了宛城,他突然就發明了一個新戰術,這難道不可疑嗎?」

  孫權沉吟片刻,臉色更難看了。一個魏霸已經很難對付了,再加上那麼多的能工巧匠,還怎麼打?

  「大王,與魏霸個人技術出眾相比,他在學堂裡培養工匠,才是真正的高明之處。一人之力畢竟有限,善用眾人之力,才能真正無敵於天下。」

  孫權皺起了眉,警惕的看著陸遜。他懷疑陸遜是不是又在拐著彎的勸他放鬆對江東世族的壓制,從江東人裡大量提拔人才。陸遜說得沒錯,江淮人雖然在吳國朝堂上還佔有重要的地位,但是人數畢竟太少了,要論人才的數量,自然不能和江東世族相提並論。可是陸遜只是從江東世族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他怎麼不想想,作為吳王,他不能不搞制衡,否則他就會失去對朝堂的控制。

  見孫權沉默,陸遜暗自嘆了一口氣,轉了個話題。

  「大王,臣聽說,魏霸不僅精通機械之術,更精於形學。他之所以能在機械之術上有過人之處,就是因為他兼通形學。」

  孫權將信將疑。

  「關於形學,臣還有一個人選可以推薦給大王,大王可以留心一二。」

  「誰?」孫權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估計這個人又是吳人。

  「會稽趙爽趙君卿。」

  孫權目光一閃,若有所思。「我好像聽說過這個人,卻想不起來是誰推薦過的。」

  「趙君卿和虞仲翔是同鄉,相交莫逆,會不會是虞仲翔提起過他?」

  孫權連連點頭。想起虞翻,他不禁有些感慨。虞翻這個人有學問,有能力,忠心也無可挑剔,可是那脾氣實在太臭了,屢次當眾折他的面子。要不然他也不會把這個人才趕到交州去。虞翻到了交州,臨死之前還幫了他一個大忙。如果不是虞翻,也許南海現在已經丟了。

  想想虞翻,再看看眼前的陸遜,孫權忽然發現陸遜的鬒邊多了幾根白髮,想到他這幾年的遭遇,孫權不由得心頭一軟。

  「我立刻派人召請葛衡和趙爽,至於學堂的事。伯言,我們從長計議。」

  陸遜默默的點了點頭,心頭卻湧過一陣悲哀。這都到了什麼時候了,孫權提防江東世家的那根弦還是繃得緊緊的,不肯有任何放鬆。這些人才你不用,那別人可就用了,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啊。他想力諫,可是他更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力諫只怕會適得其反,讓孫權更加懷疑他的用心。

  盡人事,聽天命。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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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26:22 |只看該作者
第739章 巧取豪奪

  關中。

  春風終於吹過了大秦嶺,吹綠了關中的土地,綠開了六盤山上的冰雪,化作涓涓細流,穿山滴谷,匯入渭水,奔騰東流。

  諸葛亮彎著腰,鑽出了大帳,看著遠處正在忙碌的士卒和農夫,嘴角露出一絲疲倦的笑容。一切順利,經過一年多的努力,關中、隴右都已經入手,現在他終於可以安心的經營關中,為下一次北伐做準備了。

  從第一次北伐算起,關中入手已經四年,正式屯田也有三年,三年的積累,在去年那一場大戰中消耗殆盡,他只能停下腳步,耐心的等待。

  人力有時而窮,他哪怕再聰明,也沒辦法一下子變出大量的糧食來。而沒有糧食,任何行動都無法進行,縱有雄兵百萬枕戈待旦,也只能耐心的等著。

  看著眼前的春耕景象,諸葛亮裹緊了身上的冬衣。天氣已經回暖,很多人都已經脫去了冬衣,換上了輕薄的春衫,他卻還裹著一件舊冬衣,否則就容易受涼。

  這身子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諸葛亮覺得嗓子眼有些癢,虛握著拳頭擋在嘴邊,輕輕咳嗽了兩聲。咳嗽牽動了肺,讓他的整個胸膛都跟著振動起來,一陣陣刺痛。

  「丞相,你怎麼出來了?」姜維快步走了過來,見諸葛亮咳得臉色通紅,連忙上前扶著他,勸道:「丞相,外面風大,還是進去吧。」

  「不礙事。」諸葛亮擺擺手,喘息道:「裡面呆得久了,我出來透透氣。」

  姜維回頭看了一眼大帳,皺了皺眉。諸葛亮只要一睜眼,大部分時間都在埋頭辦公。屋裡的燈幾乎是從來不熄,燈油味重得能薰死人,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諸葛亮是個病人。

  「丞相,你不能再這麼辛苦了。身體要緊。」

  「沒關係,天氣再暖和些就好了。」諸葛亮疲憊的笑笑,瞥了姜維一眼:「魏延有消息來了?」

  「嗯。」姜維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軍報,舔了舔嘴唇:「鎮西大將軍已經收復了敦煌,整個涼州都已經入手。他現在在玉門關休整。詢問下一步的動作。」

  諸葛亮平靜的聽著,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伯約,如果讓你來做決定,你會怎麼辦?」

  姜維沉吟了良久,最後有些不太情願的說道:「西涼易亂難安。須得有鎮西大將軍這樣的宿將鎮守才行。再者,草原上的那些胡人不服教化,也需要鎮西大將軍來震懾他們。」

  諸葛亮緩緩的點點頭,欣慰的笑了。「讓魏延留在涼州,除了震懾西涼人和草原上的胡人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頓了頓:「我準備重開西域。」

  「重開西域?」姜維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悟。

  「重開西域。不是為了把魏延困在西域,而是我們要想盡快的恢復實力,積聚財富,就要從西域想辦法。」諸葛亮淡淡的說道:「以前我們只有益州,蜀錦的產量畢竟有限,供不應求,可以提高價格,賺取高額利潤。不管我們生產多少,魏國、吳國都能消耗得掉。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們的土地增加了。又改進了織機,錦的產量必須會迎來一個快速增長,可魏國實力大減,他們的購買能力卻在不斷的下降。且大戰在即,曹睿肯定會限制蜀錦的銷售。以免錢的大量外流,如果不及時重新找到銷路,蜀錦很快就會貶值……」

  聽著諸葛亮有些絮絮叨叨的講述做生意的事,姜維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難道是丞相最近考慮的大事?他每天起早帶晚的,不是在考慮北伐的大業,只是在算賬?怪不得楊儀父子經常出入丞相的大帳。

  姜維欲言又止。他覺得諸葛亮不應該把這些事當成大事,交給楊儀父子辦就可以了,何必自己如此辛苦。不過他看著滔滔不絕的諸葛亮,又把湧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耐著性子聽著。

  諸葛亮說了一通,終於發現姜維有些心不在焉,暗自嘆了一口氣,閉上了嘴巴。他看著遠處,出了一會兒神,忽然說道:「伯約,我聽過一句話,叫經濟是政治的基礎,軍事是政治的延伸,你怎麼看?」

  姜維愣了片刻,低下頭,看著腳尖,臉色有些羞慚。他不用猜,也能知道這種怪怪的話肯定是魏霸說的,別人說不出這種生僻的字眼來。諸葛亮之所以不提魏霸的名字,只是為了照顧他的面子。很顯然,諸葛亮對他剛才敷衍的態度不怎麼滿意。

  「丞相,我知錯了。」

  「伯約,真正的兵家絕不是只會行軍打仗。《孫子十三篇》從來就不是簡單的用兵之道,而是治國之道,上兵伐謀,謀的不就是經濟之道嗎?」

  姜維滿面通紅,無地自容。正在這時,楊儀父子走了過來,楊儀一臉怒容,還沒走到諸葛亮的面前,就把手裡的公文伸了過來,怒氣衝衝的說道:「丞相,李嚴、魏霸越來越放肆了,他們居然要求減免關津稅賦,還說什麼讓利於民,我看他們就是想中飽私囊。公琰、君嗣也真是,這種亂命也不知道拒絕,居然還送到關中來了。丞相,你還是趕緊回成都吧,再這麼下去……」

  諸葛亮眉頭一皺,接過公文,自顧自的看了起來。楊儀見了,有些訕訕,卻怒氣不減,轉過頭,兀自生著悶氣。

  諸葛亮看完公文,沉吟良久,喃喃的說道:「魏霸又在搞什麼,我真有些想不明白啊。威公,你推演一下看看,這麼做是不是真的有利於經濟恢復。」

  「丞相,這還用推演嗎?這是亡國之策啊。」楊儀忍不住叫了起來:「照他這個辦法推行下去,丞相要想北伐,就必須做推行告緡的酷吏張湯。恩由他施,怨由丞相積,這還得了?」

  諸葛亮眉頭微蹙,面沉如水。

  ……

  徐聞.

  魏霸赤著腳,背著手,在潔白的沙灘上緩緩而行。廖立穿著博袖廣衫,緊緊的跟在後面。潮水浸濕了他的鞋襪和衣擺,他卻渾然不覺,還是唾沫橫飛,指手劃腳的向魏霸解釋著。

  「將軍,不能這麼做,百姓得利則喜,失利則怨,易放難收。今天將軍降低關津稅賦,他們當然把將軍誇到了天上去,可是等將軍再向他們伸手要錢的時候,他們可記不得今天將軍給他們的好處……」

  「我又不是一降到底,只是降一點而已,有這麼嚴重嗎?」魏霸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激動的廖立:「你覺得少收這一成的稅,就能摧毀我們的經濟?」

  「摧毀倒不至於,可是正當用錢之計,怎麼能降賦?等天下太平,將軍再想施恩,與民休息,那我絕不會攔著將軍。」

  「不然,我現在要降賦,正是希望能盡快的積累更多的財富,以供平定天下的那場大戰。」魏霸停住了腳步,面向大海:「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時間有限,我們不僅要和對手賽跑,還要和自己賽跑。我降關稅,就是要把南海道、南中道的商人都吸引過來,讓他們從我們這裡出海。說實話,我還擔心一成不夠吸引力呢。」

  廖立捻著鬍鬚。他從魏霸的話裡聽出了言外之意,魏霸不僅要搶吳國的財路,還要搶丞相的生意。目前在南中負責的李恢、馬忠等人可都是丞相的親信,南中道的收益大部分都歸丞相府支配。

  「將軍,這……好麼?」

  魏霸笑著聳了聳肩:「有什麼不好,我又不是明搶,我這是公平競爭。他們不服氣,也可以降啊。」

  廖立咂了咂嘴,沒有再說什麼。魏霸從南陽回來之後,行事風格大變,再也不顧忌諸葛亮丞相會怎麼想了。對於廖立來說,這既可以看作魏霸漸趨成熟,不需要再跟在丞相後面亦步亦趨,又可以看作魏霸的野心膨脹,肆意妄為。

  作為魏霸信任的人,他當然要提醒魏霸,可是如果魏霸堅持,那他也只好執行魏霸的決定,畢竟這裡還是魏霸說了算。何況魏霸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重大失誤,這次的決定雖然有些冒失,卻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從遠處看,恢復民生經濟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利於民,從近處看,要想盡快的聚斂更多的財富,巧取豪奪也是不可避免的。魏霸沒有從治下的百姓身上的巧取豪奪,而是要與吳國和成都打商戰,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廖立思索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將軍,不如這樣,我們不正式推行這個方案,只說是試行。先試行半年,如果效果好,朝廷也沒有明確的反對意見,我們就繼續推行。如果效果不理想,或者朝廷的反應強烈,我們到時候就取消這個方案,如何?」

  魏霸想了想,點點頭,讚賞的看著廖立。「公淵先生,還是你行事老成,這個試行的方案好,那就聽你的,以半年為期,到時候看效果再定。」

  廖立如釋重負,臉上露出了笑容。

  魏霸也笑了。廖立雖然有才,脾氣也大,可是對諸葛亮的敬畏卻是發自心底的,不管什麼事,只要一涉及到要和諸葛亮對著幹,廖立心裡就有些虛。這個習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得過來。如果改不過來,那還要盡快挑選後備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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