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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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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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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1
發表於 2014-6-1 23:20:36 |只看該作者
第801章 東海有敵(上)

  與魏霸痛飲一番之後,諸葛恪回到了大帳,卻久久不能平靜。從整個過程來看,魏霸約見他的目的還是勸降,把諸葛誕拿出來當例子,也不外乎這個目的。諸葛誕在魏國仕途不暢,到了關中之後,諸葛亮也沒有立刻重用他,到了魏霸麾下還不到一年時間,他就擔任了水師副都督,就算其中有夏侯玄、鄧飏等人引薦的作用,魏霸這敢用人的魄力還是讓人折服。

  但是,讓諸葛恪不安的不是這個,而是諸葛誕現在率領交州水師在吳郡這件事。

  諸葛恪已經收到了孫權的通知,說魏霸可能派了一些水師到吳郡,準備襲擾後方,一旦開戰,魏霸可能會兩線進攻,為了能挫敗魏霸的陰謀,要諸葛恪做好惡戰的準備,至少不能讓魏霸進兵太順利。

  諸葛恪對此一向不以為然,他認定這是魏霸的虛張聲勢,不管是七萬大軍圍長沙,還是一萬水師襲吳郡,都概莫如是。用兵貴合不貴分,那一萬水師距離三千里,魏霸根本無法有效指揮,心理上的威懾作用大於實際的戰鬥作用。

  但是,這兩件事合在一起看,就不是那麼簡單了。諸葛恪沒和諸葛誕見過面,但是他兩次去關中,聽諸葛亮提起過這個人。諸葛誕是名士,有名士的輕浮習氣不假,可是諸葛誕同樣有才。諸葛亮暫時沒用他,本來是想讓他沉靜一段時間,待他表現出一定的才能,再予以提拔,好讓人知道他不是因為姓諸葛才得到重用,沒想到諸葛誕耐不住,直接去了交州,而一到交州,就被魏霸授予了水師副都督的重任。

  諸葛亮說,諸葛誕有一股子士為知己者死的血性,誰賞識他,他就會為誰出生入死。他自知時日無多,所以想把這個機會讓給後人,讓諸葛誕為其效忠,為其添一助力,但是他心目中的那個人絕不是魏霸。諸葛誕不辭而別,又去了交州,是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現在,這個人才白白便宜了魏霸,而魏霸又牢牢的把握住了這個機會,獲得了諸葛誕的忠心。諸葛誕初領重任,他能不用心表現一下嗎?這樣一來,這原本可能只是疑兵的一萬水師很可能化作一柄真正的利刃,一下子捅入吳國的後背。

  也許,水師繞行數千里偷襲吳郡就是諸葛誕的提議。這段路可不近,而且這段時間風高浪急,是一段非常危險的征程。當然了,一旦實現,其戰術效果也是非常驚人的。要不然孫權也不會慌成這樣,除些不戰而降。

  如果說,諸葛恪對長沙的戰事還有一點把握,那麼他對諸葛誕率領的這支水師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傷害,就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可是,這並不能擊垮諸葛恪的意志,相反讓他更加鬥志昂揚。他認為,魏霸在長沙部署的七萬大軍看起來兵力雄厚,可是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預備役,只經過基本的戰鬥訓練,卻沒有上過戰場,真正有戰鬥力的還是那三萬常備兵。以這樣的兵力配比,魏霸面對長沙的四萬吳軍並沒有足夠的勝算,正因為如此,他才要把那支奇兵透露出來,增加威懾力。否則,他根本不用告知,直接動手就是了。

  這是魏霸心虛的表現,也堅定了諸葛恪要守住長沙的決心。現在,他已經不敢肯定魏霸不會動手了,但是他有信心能守住長沙。同樣,他希望孫權能頂住壓力,不要被魏霸嚇倒。在諸葛恪看來,孫權雖然還沒有同意稱臣,可是他把杜瓊請到武昌進行談判,提高了談判等級,實際上已經在示弱,之所以沒有立刻答應,只是為了挽回一些面子。從心理上,他已經認輸了。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

  東海。

  胡綜站在一艘樓船上,看著遠處的兩艘巨艦,心生寒意。

  他從武昌一路趕來,就是為了看一眼這些巨艦。在張溫等人的表述中,魏霸新打造的這些巨艦有著強大的戰鬥力,足以對駐防在這裡的吳國水師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孫權將信將疑,當夜就命令胡綜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東海,親眼見證一下。

  為了趕速度,胡綜坐的不是舒服的大船,而是一艘作戰用的蒙衝,這種戰船船體狹長,也因此空間狹小,除了那二十個槳手之外,留給胡綜的只有躺著睡覺的地方。

  胡綜在這樣的船上兩天三夜,終於在九月二十八日凌晨趕到了橫海將軍衛溫的大營上。聽完了胡綜傳達的命令,衛溫二話不說,立刻擊鼓聚將,率領水師出擊。

  兩天前,他剛剛發現了這些巨艦,但是對方一直停在離岸較遠的荒島上,沒有進入吳國的疆域,又沒有掛任何戰旗,他沒敢主動挑釁,現在有孫權的命令,他迫不及待的想試一試這些體量巨大的戰船的實力,如果可能,最好能繳獲過來,當作自己的座艦。

  三千吳軍水師出寨,衛溫陪著胡綜留在中軍,登上了飛廬,觀察遠處的戰況。諸葛直率領本部一千人走在最前面,他乘坐的也是一艘三層樓船,裝備戰士五百餘人,在他的前面和兩側,有四十多艘中型戰艦,上面各裝備戰士百人。

  迎著燦爛的朝陽,吳軍水師鬥志昂揚,摩拳擦掌。

  諸葛直扶著欄杆,站在飛廬上,看著遠處如墨點一般的海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和衛溫一樣,他對胡綜轉述的相關信息將信將疑,體量超過吳軍最大樓船一半,速度卻和中型戰艦一樣快,矢石難破,那還是戰船嗎?

  「將軍,你看,敵軍戰艦出寨了。」親衛將指著遠處,大聲說道。

  諸葛直眯起了眼睛,抬起手,擋在眉上,遮擋有些刺眼的陽光。在水天交際處,他看到了一個黑點。

  「來了。」諸葛直在心裡叫了一聲,立刻舉起下令:「聚——」

  旗語打出,分散在兩翼搜索的戰船立刻聚攏過來,形成一個以樓船為底的三角矢形。這是一個攻守兼備的突擊陣型,厚實的陣勢可以確保穿透對方的戰陣,而展開的兩翼又能保證殺傷面積。

  吳軍調整呼吸,槳手們往掌心唾了口唾沫,再次握緊船槳,戰士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弓弩手們拉開了弓弩,搭上了箭,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還有一些舀起水,在船上四處潑灑,把任何可燃的東西都淋濕,以免遭到對方的火攻。

  吳軍水戰經驗豐富,這一切做得有條不紊,雙方相距五百步時,他們已經全部準備妥當,槳水開始加速,正式開始發動衝鋒。

  水聲嘩嘩,泛起白沫,碧藍的海面被攪得白花朵朵。

  諸葛誕端坐在飛廬上,看著越來越近的吳軍戰船,不禁笑了一聲:「仲英,你覺得這個戰術如何?」

  周胤寒著臉,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戰船:「中規中矩,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能破否?」

  「易如反掌。」

  「哈哈,那我就欠你一個人情,將來加倍奉還。」

  「不用,是我欠將軍一個人情。」周胤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周胤被魏霸連騙帶嚇,反覆思考了幾天之後,只得向魏霸舉手投降。他自己一死無所謂,真要是被魏霸扒了父親的墳,再把母親、妹妹送到輜重營去做營姬,那周家的臉可就丟光了。他可以求死,但是求死解決不了問題,要想避免這個悲劇,他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擊敗魏霸,一是投降魏霸。

  前一個想法也就想想而已。魏霸現在已經不是他能對付的,他領兵到現在都沒超過五千人,可是魏霸現在能調動七八萬大軍,羽翼已成,雙方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不存在較量的可能性。別說他個人,就是整個吳國都不是魏霸的對手,除了依附魏霸之外,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不情不願的投降了,魏霸卻非常重視他,讓他隨軍出征,並且準備給他一艘樓船,實際上是授予他偏將軍的官職,有指揮兩千水師的權力。不過周胤不想這麼露臉,他甚至不想掛起自己的戰旗。如果孫權知道他投降了魏霸,還領著交州水師來偷襲吳郡,只怕母親和妹妹都會有牢獄之災,所以他懇求諸葛誕不要讓他掛起戰旗迎戰。

  諸葛誕很體諒他的難處,答應了他的請求,掛起了自己的戰旗,卻把指揮權交給了他。

  周胤非常感激。

  周胤盯著遠處的吳軍戰船,慢慢的舉起了手,突然下令:「開始加速,準備撞擊!」

  「喏。」傳令兵大聲應喏,揮動手中的彩旗,傳出命令。鼓手敲響牛皮大鼓,雄渾的戰鼓聲突然炸響,打破了海面上的平靜。

  隨著一陣雄壯的號子聲,巨大的樓船後面噴出雪白的水花,像是兩條巨龍在搖動尾巴,樓船輕晃了一下,開始加速,船頭劈波斬浪,向前衝去。

  諸葛直聽到了隱約的戰鼓聲,也發現了對方的動作,不過,他心裡卻鬆了一口氣。對方現在才開始加速,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能在他們達到全速之前就撞擊,對自己還是有利的。

  「加速,加速,弓弩手準備!盾手準備!」諸葛直一連串的下達了幾個作戰命令。

  雙方越來越快,越來越近,戰鼓聲越發激昂,戰意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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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2
發表於 2014-6-1 23:21:02 |只看該作者
第802章 東海有敵(下)

  水戰和陸戰差不多,或者說,和騎戰差不多。

  騎兵衝殺,需要速度,戰船交鋒,也需要速度。穿插需要速度,撞擊更需要速度。對於樓船這樣的大型船隻來說,撞擊是他們最常用的戰術,僅憑著體量,利用厚實的船板和船首的金屬撞角,直接碾壓小船戰船,衝擊同等大小的敵手,是每一個水師將領都會優先考慮的戰術。

  要不然樓船也不會成為決定性的力量。每一艘樓船都是一個移動的戰鬥堡壘,都是一個可以主動撞人的小城池。

  要想有較高的速度,就要有足夠的加速時間和加速距離,否則,再好的船也很難達到全速,面對速度更快的對手,肯定要吃虧。

  看到蜀漢軍的戰艦遲遲才加速,諸葛直很高興。對方的戰艦既然體量巨大,加速必然慢,速度必然有限,撞擊的時候自然也要吃虧。

  由此可見,對方的將領是個新丁,根本不懂水戰。要不然,他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諸葛直看了看那艘戰船上的戰旗,他現在還看不清上面寫的什麼,但是大致可以看得出來是個複姓。

  不知道魏霸從哪兒找來的這麼一個蠢貨,不遠萬里的給我們送戰船來麼?

  諸葛直得意之時,雙方前鋒已經接近到兩百步左右,幾艘蒙衝如離弦之箭,衝出了隊列,向迎面駛來的蜀漢軍戰船衝了過去。他們的速度非常快,不是為了撞擊時的力量,而是為了縮短衝過箭陣的時間。蒙衝上的戰士數量很少,弓弩對射時不佔優勢,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衝入敵群,跳幫近戰,才能發揮最大的優勢。

  在他們的身後。中型戰艦上的吳軍士卒拉弓搭箭,準備射擊。和陸戰一樣,百步左右是射擊的最佳距離,因為戰船的速度畢竟不如人的奔跑速度。更不可能和狂奔的戰馬相比,留給射擊的時間相對充裕一些,所以水師弓弩射擊的重要性更大,是遠程攻擊的主要手段。

  可是讓吳軍驚訝的事情很快就發生了。雙方距離剛剛進入兩百步,吳軍戰士有的剛剛搭上箭,有的剛剛摘下盾牌,還沒完全進入戰鬥狀態。對面的巨型戰艦上忽然躍起一片黑影,轉瞬之間,那片黑影就帶著厲嘯聲飛到了吳軍將士面前。

  嗖嗖聲不絕於耳。鋪天蓋地的密集箭矢就射穿了吳軍將士的身體。沒有防護的弓箭手受到了重創,轉眼之間,十幾個弓弩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就連盾牌手都因為防護不夠周密倒下了三四人。

  諸葛直目瞪口呆,他的樓船離對方還有三百多步,卻同樣遭到了攻擊,數枝如長矛一般的巨箭劃破長空。越過三百多步的距離,彷彿穿過了雲層,撕裂了天空,突然出現了他的面前。如矛頭一般的箭矢洞穿了甲板,射出一個大洞,消失在甲板下面,幾枝略小一些的箭矢釘在甲板、艙壁上,箭羽震顫,嗡嗡作響。

  諸葛直驚駭莫名,他看著遠處正在瘋狂射擊的樓船,再看看那隻離自己不到五步遠的巨箭,一陣寒意從背後升起,沿著脊柱直衝後腦,讓他感到徹骨的寒意。

  三百步外開始射擊,一出手就是如狂風暴雨,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時間,箭矢密集如雲,天空為之一暗,這是何等密集的箭陣?那哪裡是一艘樓船,看著那不斷射出的箭矢,諸葛直覺得這分明一頭噴雨的巨龍,只不過現在它噴出的不是普通的雨,而是箭雨。

  諸葛直非常狼狽,他和船上的吳軍將士都沒有料到對方會在這麼遠的距離就開始攻擊,一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打懵了。倖存的將士們呼喊著,有的舉起手中的盾牌,有的尋找躲避的地方,有的則拉起手中的弓箭進行反擊,等長箭離手,他們才反應過來,他們的箭根本射不到對方,只可能誤傷前面的戰友。

  衝在最前面的吳軍將士承受的壓力遠遠比樓船上的諸葛直等人來得更直接,更具有壓迫力。吳軍將士還沒有從被箭雨襲擊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那艘巨艦已經衝到了他們面前,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壓了過來。遠處看,只能感覺到這艘樓船比一般的船要大,卻談不上震撼。如今相距咫尺,才真正感覺到巨大的體量帶來的威壓。

  衝在最前面的幾艘蒙衝從巨艦的身邊掠過,他們不敢和這樣的戰艦正面相撞,他們就像面對一頭巨象的老鼠,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僅是這艘巨艦湧起的水花,就讓他們的蒙衝顛簸起來,無法保持平衡,如果實打實的撞上,只有一個可能,不會有任何意外。

  倚仗著船體的靈活,倚仗著槳水們熟練的操槳能力和多年合作的默契配合,幾艘蒙衝都在毫釐之間避開了與巨艦的正面相撞,衝向後面的中型戰艦,而與巨艦正面相迎的中型戰艦就沒這麼幸運了。驚恐的吳軍將士看著那艘巨艦勢無可擋的碾了過來,卻來不及調整方向。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衝過了箭雨,進入了射擊死角,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他們看著像山一樣雄偉的巨艦壓了下來。

  「呯!」一聲悶響,一般中型戰艦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巨艦上,船頭往下一沉,船尾翹了起來,在吳軍將士的驚呼聲中,戰船迅速的沉入水中。

  巨艦的船頭往起一抬,隨即又向下一沉,像是抖擻了一下身軀,精神更加振奮,劈波斬浪,繼續向前奔馳,向百步外正在緊急轉向的諸葛直座艦衝去。

  諸葛直臉色發青,他親眼看到一艘戰艦被壓入了水底,卻沒能阻止敵人的繼續前進。現在,敵人離他不到百步,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這艘巨艦的威壓,他不覺得雙方相撞,他有任何取勝的可能。他的樓船體量是比普通的中型戰船要大一些,可是他的速度同樣遠遠不如中型戰艦,在這艘怪獸面前,他沒有任何倖免的可能。

  「轉舵,轉舵!」諸葛直面色煞白的怒吼著。

  十幾個舵手咬緊牙關,肌肉賁起,奮力扳動七八尺長的巨舵,企圖讓全速前進的樓船轉向。雖然樓船的速度不快,可是體量太大了,要在急切之間轉向,避開正在撞來的巨艦,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更何況頭頂還有密集的箭雨襲來,片刻之間,就有三四人中箭倒下。

  更多的吳軍將士舉著盾牌衝了過去,有的用盾牌掩護同伴,有的一起扳動巨舵,將巨舵轉到了極限。在一陣讓人心驚肉跳的呻吟聲中,樓船艱難的開始轉向,向右前方滑去。

  在沒入巨艦的陰影面前,諸葛直看到了對方戰旗上的複姓,他赫然發現,對方居然也姓諸葛。

  原來是同姓相殘。諸葛直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不過他隨即把這個念頭拋之腦後,他的樓船雖然及時轉向,卻還沒有完全脫離險境,巨艦的左腹還是向他壓了過來。

  在諸葛直驚恐的目光中,雙方側面相撞,樓船猛的晃了一下,船體向右側傾斜了過去,諸葛直早有準備,雙腿分開,戰靴死死的扒住甲板,幾乎扭曲得變了形,左手緊緊的抓住了欄杆,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他的親衛們也經驗豐富,各想辦法,避免了摔倒的結局。吳軍將士們大多有多年的經驗,雖然樓船傾斜高達三十度,卻沒有引起太大的騷亂。

  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雙方擦肩而過,樓船左側一空,猛的向下一落,拍打在水面上,激起一陣水花,樓船發出吱吱咯咯的響聲,猛的搖晃了幾下,這才慢慢的平穩下來。

  諸葛直渾身濕透,不僅有水花,還有冷汗。如果不是他及時下令轉舵,他相信自己即使不會像那艘中型戰船一樣被壓入水底,也會被撞得傾覆。儘管如此,他剛才還是在生死邊緣走了一圈,如果撞擊得更激烈一點,他這艘樓船就避免不了船底朝天的厄運。

  他看著遠去的巨艦,後怕不已。

  巨艦上,諸葛誕滿面春風,一點也不擔心。周胤也鬆了一口氣,他是半路上追上水師的,遠不像諸葛誕那樣熟悉巨艦的性能,與體量略小的樓船正面相撞,巨艦有優勢,那是不用說的,可是能有多大的優勢,他心裡沒有把握。現在巨艦輕鬆的碾沉了一艘吳軍戰船,側面險些擠翻了諸葛直的座船,而巨艦只是小幅度的搖晃了一下,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雙方的實力已經很清楚,即使正面相撞,巨艦除了會減速之外,大概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仲英,接下來該如何?」諸葛誕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還在搖晃的樓船,笑道:「是回頭收拾諸葛直,還是繼續向前?」

  「繼續向前,直取衛溫。」周胤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諸葛直心膽已破,就留給夏侯都督收拾吧。留住衛溫,才能一口吃掉這三千水師,首戰立威。」

  諸葛誕微微頜首,一手背在身後,一邊撫著短鬚:「就依仲英。讓太初撿個便宜,我們直接去抓衛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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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3
發表於 2014-6-1 23:21:31 |只看該作者
第803章 全軍覆沒

  衛溫停留在五百步以外,卻依然感受到了和諸葛直一樣的震撼,他面色發青,心中後悔不已。他知道自己太輕敵了,而這將是一個無可挽回的錯誤。

  現在,對方洞穿了諸葛直的防線,直接向他殺了過來。很顯然,對方根本沒有把諸葛直率領一千人放在眼裡,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要吃掉自己,吃掉整個三千人的水師。

  對方的戰船數量雖然不及自己多,可是有了這兩艘巨艦,他們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他現在想逃都逃不掉,對方的速度比他快,不等到回到岸邊,就會被對方趕上。更何況他是主將,如果臨陣脫逃,就算活著回去了,也生不如死。

  「胡君,你上小船暫避。」衛溫寒聲道:「我要再試試交州水師的成色,將來胡君向大王匯報時,也好言之有物。」

  胡綜皺了皺眉,沒有多說什麼,帶著兩個隨從,迅速的轉移到小船上。等胡綜坐好,衛溫揮了揮手,小船載著胡綜等人迅速向西划去。

  他剛剛離開,衛溫就下令樓船加速,轉向。看過了諸葛直的遭遇,衛溫很清楚,正面相撞,他沒有任何勝算可言,現在只希望自己避開這頭巨獸之後,在它調過頭來之前,利用自己的體量,欺負一下跟在巨獸後面的中型戰船。

  避其實,擊其虛,翦除其羽翼之後,再來和這頭巨獸纏鬥,哪怕最後全軍覆沒,也要取得一些戰果,為吳軍水師挽回一點顏面。

  水師一直是吳軍的強項,如果在水師上被蜀漢軍打得全無還手之力,對吳國來說,在心理上的打擊也許會比在戰場上的打擊更大。衛溫很清楚這個後果。

  衛溫的反應非常及時。他搶先轉向,避開了巨艦的行向,從雙方的位置和速度來看,他至少不會和巨艦發生直接接觸。

  只是他依然無法完全避開巨艦上密集的箭雨。

  三百步外。周胤下令開始密集射擊,目標很明確,就是衛溫的樓船。他發現衛溫在轉向,在下令射擊的同時。命令弩手們轉動射擊台,調整方向,緊緊的盯住衛溫的樓船。每一架弩車都是固定在射擊台上的,射擊台可以旋轉。三百六十度射擊。

  衛溫的樓船遭到了箭雨的單方面蹂躪。他的樓上雖然也有弓弩手,可是射程沒有弩車這麼遠,也不如弩車這麼密集。為了避免被巨艦撞到。他只能謹慎的保持在百步左右的距離,這樣一來,他的弓弩手幾乎無法發揮作用,只能看著巨艦持續不斷的向他們傾洩箭雨。

  「滑行,轉向!」周胤下達了新的命令。

  隨著一連串的命令轉到船艙以下,巨艦開始轉向,那些正在他航線上的吳軍戰船忙不迭的轉向。連樓船都不能和這艘巨艦相撞。那些中小戰船更沒有底氣,只有敬而遠之。

  即使吳軍操舟水平熟練,還是有兩艘戰艦未能逃脫厄運,被巨艦撞翻。吳軍將士落水,在水中撲騰著,大聲呼救。巨艦充耳不聞,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在戰場的西側五百步調過了船頭,虎視眈眈的注意著戰場,切斷了吳軍水師的退路。

  此刻,諸葛直、衛溫已經指揮樓船和尾隨在巨艦後面的中型戰船接戰。面對這些戰船,他們的樓船終於可以擺脫面對巨艦時的窘迫,可以利用自己的體量橫衝直撞,找回幾分強者的感覺。

  可惜,這種感覺卻大打折扣。

  那些戰船雖然沒有巨艦的體量,卻有著巨艦無法企求的速度,相比於諸葛直、衛溫的樓船,他們就像一頭頭靈活的鯊魚,來回奔馳,一面避免被笨重的樓船撞上,一面追逐著那些體量與自己相差無已,速度卻要差上一大截的吳軍戰船,能和他們展開追逐的只有那些以速度見長的蒙衝鬥艦。

  樓船空有體量,卻追不上這些戰船,反而把自己的戰陣攪亂了。

  正如費禕對孫權所說,交州水師以海盜為主,兩艘樓船上的士卒大多是交州的漁民,他們在交州有土地,是按兵役制徵召的正卒,而那些中型戰船上的將士大多是或強迫,或引誘來的海盜,他們習慣了在海上作戰,這種靈活的中型戰船正對他們的胃口。

  在南海,海盜非常猖獗,這裡面既有專業海盜,也有兼職海盜,都靠打劫來往於交州的商船為生。他們的日子原本過得不錯,魏霸到交州之後,大力發展海上貿易,他們的客源越來越豐富,隨便出海一趟,都能賺得盆滿缽滿,換來半年一年的清閒日子。

  當合浦船廠開始正常生產之後,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魏霸組建了水師,到處清剿海盜,還派水師為大型商隊護航,讓他們看著一艘艘滿載的貨船垂涎三尺卻不敢上前。這種日子過了幾個月,魏霸開始招募水師將士,不少海盜根據海盜的思維習慣,決定跟著強者混,於是搖身一變,成了交州水師。

  他們投靠魏霸可不是想從良,而是想組團搶劫,不與魏霸正面對抗。魏霸沒有辜負他們,很快就安排他們來吳郡找生活。對於海盜們來說,吳郡作為吳國曾經的國都,當然是一塊肥肉。

  要想吃肉,先得出力,所以現在他們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四千多海盜圍著三千吳軍水師,殺得熱火朝天。海面上浪花翻滾,箭矢交馳,不時有人跳過船幫,短兵相接,殺得血肉橫飛,你死我活。

  當戰局開始膠著時,一直停靠在戰場兩端的兩艘巨艦再次開始發力,徑直殺入戰場,直取衛溫和諸葛直的樓船。

  衛溫指揮著吳軍將士正在奮力反擊,他們兵力不戰優勢,戰船上又處於劣勢,這一仗打得非常艱苦。如果不是吳軍訓練有數,在配合上遠遠超過這群海盜,互相支援,還能勉強守住陣勢,恐怕早就被這群海盜撕成碎片了。儘管他們全力以赴,戰況依然不容樂觀,當兩艘巨艦再次殺入戰場時,衛溫終於支持不住了。

  他顧不上指揮戰鬥,首要任務是指揮樓船避開巨艦的衝撞。他的樓船想要衝撞其他的戰船時,受限於速度,有力不從心之感,可是面對這艘比他更大的巨艦時,他卻依然找不到一點佔上風的感覺。衛溫覺得很憋屈,深感受制於人。

  這一次,周胤不是和衛溫正面相撞,而是緊緊的追著衛溫,用一陣陣密集的箭雨射得衛溫狼狽不堪,損失慘重。在巨艦的追擊下,衛溫再也顧不上指揮吳軍作戰,只能倉惶逃命。可是他的速度不及巨艦,靈活性也沒什麼優勢,沒逃出多久,就被周胤追上了。

  兩船首尾相銜,雙方在體量上的差距讓衛溫的樓船無力還手,被巨艦連續的撞擊、擠靠得東倒西歪,船體大幅度的搖晃起來,如狂濤巨瀾中的一葉扁舟,即使吳軍將士下盤功夫不錯,也無法保持平衡,他們在搖晃的樓船上翻來滾去,不時有人摔入海中,撲通之聲不絕於耳,樓船上驚叫聲一片,就連衛溫本人都站不穩身體,只能躲入飛廬,在艙內打著滾。

  樓船被制,吳軍徹底失去了指揮,再也支持不住。沒過半個時辰,開始有吳軍投降。

  兩個時辰後,海面上恢復了平靜,三千吳軍水師全軍覆沒。

  胡綜站在岸上,看著海面上重新立陣的交州水師,感到手心一陣陣的巨痛。他攤開手,看著掌心的的指甲印,翻身跳上等候在一旁的馬車,一言不發。

  馭手彷彿瞭解胡綜的心思,輕輕一抖馬韁,兩匹健馬拉著馬車,向廣陵方向飛奔而去。

  ……

  「三千水師全軍覆沒?」征北將軍孫韶大吃一驚,面色煞白。

  胡綜心情沉重的點點頭,一邊揉著自己的腿,一邊把自己親眼看到的水戰場面描述了一遍。孫韶認真的聽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三千水師,不到兩個時辰,就被魏霸的水師打得全軍覆沒,這個結果太讓人震驚了。沒錯,費禕的確說魏霸派出了一萬水師,可是誰能保證這是真的而不是魏霸的恫嚇之言?兵不厭詐,這種誇大其辭的情況太多了,曹操準備征江東的時候,還說有大軍八十萬呢。

  衛溫派人偵察過,對方只有兩艘大型樓船,中型戰般大概四五十艘,沒有小型戰船,衛溫估計,對方的兵力最多五六千人,所以才敢出戰。現在看來,衛溫嚴重低估了對方的實力,按照這個結果,對方完全有可能是真正的萬人。

  「現在怎麼辦?」孫韶心情複雜的看著胡綜:「這個消息要盡快報告給大王,今天可就是九月二十八,時間不多了。」

  胡綜點了點頭:「我想請將軍用烽火將消息傳回武昌,儘可能快的給大王消息。」

  孫韶沒有說話,轉身去安排了。在國都還在吳郡的時候,為了能盡快傳遞武昌的戰情,武昌和吳郡之間建有烽火台,一夜之間就能把消息從武昌傳到吳郡。孫權在武昌建都之後,這些烽火台也沒有廢棄,一直維護得很好,只是沒想到今天會用上了。

  片刻之後,一股青煙直沖雲霄。

  與此同時,一個騎士跳上了馬背,向西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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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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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4章 生變

  孫權是從睡夢中驚醒的。

  看著有些惶恐的凌烈,聽完了胡綜用烽火傳來的消息,孫權半晌沒有說話。

  烽火傳遞消息是快,可是表達不了複雜的信息。根據孫權和胡綜的約定,烽火只傳達了一個意思:慘敗。

  其他的一無所知,具體的消息要等到用快馬送來的軍報,至少還要三天。

  雖然消息很簡單,但是孫權卻很清楚,情況肯定很不好,否則胡綜不會用這麼緊急的信息。不管是水戰慘敗,還是陸戰慘敗,都是一個意思:魏霸的這支奇兵絕對不是虛張聲勢,他是來真的。

  李嚴難道想就此滅吳?孫權倚在床上,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如果這真是李嚴的真實想法,他就不會這麼大張旗鼓的談判,說什麼師出有名,那全是廢話,如果他真有這個把握,根本不需要什麼名義。這麼鄭重其事的談判,甚至連兒子都送到了武昌,只能說明李嚴是真心想談,武力壓迫不過是在造勢。

  難道僅僅是為了造勢?這都已經開戰了,哪裡像是造勢的樣子。

  今天已經是九月二十九,雖說離最後期限還有兩天,可是考慮到這裡到長沙的路程,實際上已經沒有時間了。除非現在就簽字,否則十月初一是否開戰,全在魏霸一念之間。

  那麼……是魏霸要打?他有把握嗎?

  孫權還真說不準。魏霸這個人向來讓人摸不準。很多人認為能打的時候,他不一定看好。很多人認為不能打的時候,他卻偏偏以為是個好時機。而且,他最後往往能把事情辦成了。就如他入武陵,就如他攻嚴關,就如他取南陽。

  慘敗,究竟慘到了什麼程度?孫韶撤回廣陵,能不能擋住那支奇兵?

  孫權盯著天青色的帳帷,沉吟不決。

  ……

  陽光照進驛館的時候,費禕睜開了眼睛。卻沒有聽到魏興練武的聲音,不由得披衣而起,走到窗前,挑起了窗戶,耀眼的陽光湧了進來,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眯起眼睛。回頭看了看屋角的漏壺,不禁吃了一驚。

  已經是卯時三刻了。

  魏興有每天早起習武的習慣,風雨無阻,哪怕是在趕路也不例外。這段時間以來,費禕幾乎已經習慣了在他習武的呼喝聲中醒來,再在床上躺一躺。想想今天要辦的事,等完全清醒過來,再起身洗漱。這個時間通常都是寅時三刻,一覺睡到天色大亮的情況從來沒有過。

  費禕有些不安,匆匆的洗漱了一下。走了出去。走到正堂的時候,他一眼看到了正坐在堂上喝茶看書的杜瓊。費禕連忙行了一禮:「杜公。魏興來了沒有?」

  杜瓊放下書本,有些不悅的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能吃苦。冬天還沒到,就開始睡懶覺了。前幾天看他早起習武,我還當他是好後生呢,唉,真是……」

  費禕沒時間聽這老夫子嘮叨,他很清楚魏興不是一個怕吃苦的人。能被魏霸委以如此重任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怕冷睡懶覺的年輕人。他匆匆走到魏興的房前,卻見兩個武卒扶著戰刀站在門前。

  「這是……」

  武卒見是費禕,連忙躬身行禮,其中一個說道:「費君,中郎病了,不能見客。」

  「病了?」費禕眉毛一挑:「昨天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麼說病就病了?」

  「水土不服。」門簾一挑,露出魏興半張臉。魏興咧嘴一笑,招了招手,將門拉開一道縫。費禕閃身而入,卻見魏興穿著單衣,一頭的汗,手裡還提著一口刀,看樣子是剛剛在屋裡練武的。

  「就你這樣,還水土不服?」費禕又好氣又好笑:「你又搞什麼鬼?」

  「沒什麼。」魏興將刀插入刀鞘,掛在床頭,自己到床上躺下,笑道:「費君,孫權到現在還沒有做決定,這分明是要看我們的決心。既然如此,我就裝病,讓他著急去。今天中午之前不把簽約成功的消息送出去,少主肯定會出兵長沙。嘿嘿,我看孫權到時候拿什麼來抵我們的軍費。」

  費禕坐到床頭,推了推魏興:「將軍究竟打的什麼主意,真要打麼?」

  魏興擠了擠眼睛,又點了點頭。

  「為什麼?我們沒必勝的把握啊。」

  「兵不厭詐嘛。」魏興笑眯眯的說道:「孫權現在是乍著膽子,不敢服輸。我們只要露出稍許軟弱,他就會得寸進尺,前面的事就全白做了。跟他賭到底,看誰能撐到最後,誰先退步,誰就認輸。」

  「可是,長沙有四萬吳軍,將軍只有三萬常備兵,剩下的都是剛徵召的,沒有勝算啊。」

  「費君,你不要忘了,四萬吳軍不比我們剛徵召的人強到哪兒去,跟我們的常備兵相比更是差得太遠。如果不是為了造勢,將軍只要三萬常備兵就可以拿下長沙了。」魏興拍拍費禕的手:「你放心吧,十天,如果十天之後孫權還不認輸,我們就罷手,下次再說。」

  費禕眉毛一挑,明白了魏興的意思。他咧了咧嘴:「好,那我去給你請醫匠,抓藥,要玩就玩得像個真的。」

  「那就對了,我就等你來呢。」魏興往被子裡縮了縮,哈哈一笑:「我終於找到藉口睡個懶覺了。」

  費禕啼笑皆非,起身離開。他先到堂上向杜瓊匯報,說魏興病了,他要去請醫匠,如果孫權派人來請,就請杜瓊和李豐先去。杜瓊一聽就急了,他也知道今天是談判的最後期限,如果今天談不成,那長沙肯定會開戰。沒等他抓住費禕,費禕已經匆匆的走了。

  杜瓊慌了手腳,連忙派人來請李豐。李豐聽了之後,也沒什麼辦法。他沒有杜瓊那麼迂,找了個藉口,安慰了杜瓊兩句,先去了魏興的房間。

  「不談了?」

  「談,但是要孫權先談。」魏興很直接的說道:「少將軍,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你如果主動去找孫權,氣勢便弱了,這一仗反而非打不可。要想避免這場戰事,就必須沉住氣。」

  李豐嘆了一口氣:「如果開戰,將軍有勝算嗎?」

  「至少不會輸。」魏興說道:「如果孟鎮東能吸引住陸遜和步騭,將軍有七成的把握拿下長沙,吃掉諸葛恪或者孫登。少將軍,你難道還不相信將軍的能力?」

  李豐的臉頰抽了抽,看了魏興一眼,抽身離開。他對此很不高興,魏興有想法,卻不和他商量,到現在才和他說,而費禕也沒有來和他商量,直接去找醫匠了,他們的眼裡還有他嗎?

  這大概也是魏霸的主意,他就是想打這一仗。整件事已經有些脫離他的控制了,主動權已經不知不覺的轉移到了魏霸的手上,他就是一個傀儡。別人都以為他們父子才是這次談判的主導,魏霸是聽他們的命令行事,可是誰又知道他現在也是被魏霸推著向前走。

  魏霸,希望你能真的打贏,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

  孫權心跳加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呂壹站在他的面前,連大氣都不敢說。

  杜瓊等人所住的驛館是呂壹最近最關心的地方,驛館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傳到呂壹的耳朵裡,然後傳到孫權的耳朵裡。魏興病了,沒有像往常一樣起來習武,這件事早在費禕發現之前就傳到了孫權的耳中。

  孫權有些不安起來。他原本想看看這最後半天蜀漢使者是什麼反應,從中判斷他們究竟有幾分誠意,如果他們急於達成合約,他多少還掌握一些心理上的優勢,能夠爭取一些有利的條件。可是現在魏興病了,費禕在替他尋醫訪藥,而李豐看望了魏興之後,也躲在房裡不出來,只剩下一個沒用的書生杜瓊在堂上枯坐,根本沒有主動來談判的意思。

  這讓孫權越發摸不透對手的心思。

  現在主動去請他們來談,就只能按照他們給定的條件,弄不好還要賠償魏霸的軍費。可是如果不談,魏霸十月初一真的出兵長沙怎麼辦?

  孫權沉思了半晌,幾次準備讓人去請杜瓊,最後還是放棄了。他咬牙切齒的看著西南方向,握緊了拳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魏霸,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實力,想滅我大吳,你還不夠資格。子高,元遜,你們可不能讓我失望。」

  ……

  諸葛恪帶著十幾個親衛縱馬飛馳,一口氣從大營趕到瀏水邊,看著對面空了一大半的營地,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還有兩天就十月初一了,諸葛恪不敢有任何大意,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加固了城牆,加深了壕溝,還在裡面埋設了大量的木樁竹樁,嚴陣以待,如果魏霸真要進攻,他就要給魏霸一個迎頭痛擊。

  他怎麼也沒想到,魏霸突然撤兵了,對面只剩下靳東流的一萬大軍,其他的人全部撤得乾乾淨淨。

  他在幹什麼?諸葛恪百思不得其解。是放棄了,還是在玩什麼陰謀詭計?出於謹慎,諸葛恪不僅沒有絲毫鬆懈,反而派出大量的斥候四處打探,同時派人通知孫登,看看他那裡有沒有什麼意外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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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5
發表於 2014-6-1 23:22:35 |只看該作者
第805章 好勇鬥狠

  孫登也一頭霧水。發生在瀏水南岸的事情,同樣發生在了資水南岸。

  一夜之間,三萬多蜀漢軍撤得無影無蹤。張承派斥候過水打探,才發現蜀漢軍正在撤退,他們已經撤出三十里,看樣子,他們似乎還要繼續撤。

  孫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談判有結果了?不應該啊。如果有結果,父王不可能不通知我。魏霸不想打了?這更不現實,魏霸出道以來,什麼時候服過軟?

  就在孫登疑惑不解的時候,他收到了鄧飏的信。鄧飏說,都試已經結束,承蒙貴軍理解,我們沒有發生衝突,非常感謝。希望這次談判也能像這次都試一樣順利,漢吳永保盟好,共分天下,刀兵不起,永保太平。

  孫登將信將疑。緊接著,他又收到了諸葛恪的信,知道在臨湘也發生了同樣的事,魏霸的主力已經撤軍,只剩下一萬人還駐紮在瀏水之南。

  孫登和張承商量,兩人猜不透其中的真相。在沒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之前,他們無法做出更多的判斷,只能以靜制動,守好城池,以免被魏霸偷襲。除此之外,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進一步消息,等待武昌談判的結果。

  九月三十日晚上,孫登和張承都無法入睡。兩人穿戴整齊,張承穿上了甲冑,來向孫登告辭。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收到武昌的談判結果,按照之前魏霸的說法。子時之前收不到結果,那就形同宣戰。儘管現在魏霸已經退出三十里。張承依然不敢怠慢,他下令所有的將士枕戈待旦,以備不測。他身為主將,當然要親臨指揮,孫登作為太子,也要在益陽城裡等候結果。

  是戰是和,結果會在這一夜之間揭曉。不論是張承還是孫登,心情都緊張到了極點。

  ……

  新陽。

  夜色之中。不時的有馬蹄聲隆隆響起,一隊隊身影從黑暗中衝出來,在營前停住,核對印信,對好口令,確認身份之後,步行入營。

  縣寺的大堂上。十數名將領靜靜的坐著,沒有人大聲說話,有相熟的湊在一起耳語,更多的人則是靜靜的坐著。門外不停的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個將領走進來,自己找位置坐下。

  法邈坐在一旁。翻看著手中的公文,只有當有人進來的時候,他才會抬起眼皮看一眼,點頭致意,然後又把目光收回公文上。

  從酉時開始。他就這麼坐著,一直坐到了上燈。

  當靳東流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來。法邈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合上了手裡的公文,站了起來,拱了拱手:「諸位,人都到齊了,我這就去請神將。」

  在座的都是荊州三郡的高級將領,出身武陵五溪蠻的佔了三分之二,其中不乏飛狐、寒如這樣的部落首領,坐在最前面的大漢就是如今五溪蠻的蠻王黑沙,他同時還是魏霸身邊的兩大護衛之一。其他人也大多是零陵、桂陽等蠻夷部落的頭領,是後來才進入魏霸麾下的。對他們來說,鎮南將軍的名頭遠不如神將的名頭來得大,聽法邈說要去請神將,眾人齊聲道:「恭請神將。」

  法邈入內,片刻之後,魏霸從後面走了出來。他嘴角含笑,四下一顧,溫和而不失威嚴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覺的挺直了腰桿。魏霸入荊州三四年,武陵三郡的百姓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至少不用再承受吳國的徵召和盤剝,魏霸也徵召兵役,但是說得很清楚,適齡男子只當三年兵,三年之後轉為預備役,不到萬不得已,只接受都試,不予以強徵。魏霸兌現了他的承諾,哪怕是攻打南陽的時候,魏霸也沒有大量征發兵役。

  魏霸治下也許離盛世還太遠,也談不上每個人都豐衣足食,但是大部分人的溫飽基本上都可以解決,在這亂世之中,能做到這一點已經不容易了。隨著中原、關中地區的移民湧入,新稻種的推廣普及,棉花的銷路打開,荊州三郡的百姓對魏神將的恩德還是很感激的。能在魏神將的麾下帶兵打仗,也是這些粗直漢子的榮耀。

  「諸位,我說過,沒有緊急戰事,不徵召預備役作戰。這一次,依然如此,但是我需要你們幫我壯壯聲勢。」魏霸咳嗽了一聲,溫和的說道。他雖然沒有橫眉怒目,卻沒有人敢放肆,一個個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神將,我相信這可能不是一個好消息。」飛狐站了起來,拱了拱手,又看了看其他的將領們,笑道:「好多勇士可等著神將的命令,要為神將衝鋒陷陣,斬將奪旗呢。」

  幾個漢子跟著叫了起來。「正是,飛狐老兄說得對,我等入神將麾下三年,還沒有真正打過一仗,實在是手癢得慌啊。」

  「可不是,當初跟著趙老將軍練習戰陣,我們就想上陣,不料神將驍勇,自己就把曹睿打跑了。這次打孫權,神將可無論如何都要帶著我們。」

  魏霸看了看,這幾個急著求戰的都是零陵、桂陽等郡的部落頭領,他們的確沒有參加過什麼大的戰事。不過他們也不完全是想為神將而戰,更多的原因是眼紅五溪蠻在軍中的地位。武陵三郡的常備兵高級將領大多出自五溪蠻,誰讓魏霸入荊州的第一站就是武陵呢。

  至於飛狐,恐怕也是出於平衡的目的。他現在雖然擔任武陵尉,掌握著武陵的兵權,可是他入魏霸麾下以來,沒有立過大的戰功,最大的功勞就是在三山谷擊敗了潘濬,而那時候主將是趙統,跟他沒什麼關係。他能夠擔任這個重任,很多人都不服氣,認為是他的女兒楠狐嫁給了魏霸的親信魏興的緣故。在蠻人部落中,他的地位遠遠不如蠻王黑沙,黑沙可是參加過多次大戰的。

  魏霸對這些人的心理一清二楚,心機再多的蠻子也是蠻子,論心機,哪能和他以及他身邊的法邈等人相提並論。他擺了擺手,笑道:「諸位勇氣可嘉,我非常高興。不過,兵者死生之地,不能大意,我向來的宗旨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夫子說過,讓訓練不足的人上戰場,那等於殺人。我是不會這麼做的。這次讓你們助陣,就是希望給那些沒有上過陣的勇士提供一個機會,讓他們熟悉一下真正的戰場,為將來親自上陣殺敵做準備。」

  魏霸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所以,你們不要爭,主攻任務,還是由常備兵來完成,預備役的任務就是後勤和軍械。必要的時候,我也許會挑選一些訓練最好的勇士上陣,不過,數量不會太多。」

  眾人聽了,神色各異,像飛狐一樣的常備兵將領自然是喜形於色,而那些統領預備役的將領則面露失望之色。這些蠻子心思簡單,根本不知道隱藏自己的想法。

  飛狐再次拱手:「將軍,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現在已經是期限的最後一天,就算是現在出發,恐怕也無法達成將軍的諾言了。將軍,宜早不宜遲,還是立刻下達命令,我們好回營準備啊。」

  「哈哈哈……」魏霸大笑:「想不到你飛狐一把年紀,倒是鬥志不減,像年輕漢子一樣好鬥啊。聽說你又娶了兩個女人,我本來還以為你只是娶了看看,現在看來,你很可能再生幾個兒子出來啊。」

  眾人大笑。飛狐笑盈盈的撫著鬍子,自鳴得意。

  魏霸擺了擺手,哄笑聲嘎然而止。「不錯,我們就是現在出發,也不可能在十月初一的子時進入吳國境內。不過,我們無法進入,不代表我的諾言就無法兌現。你們要知道,我魏霸的麾下可不僅僅有你們這些勇士啊。」

  飛狐眼珠一轉,故作不快的說道:「神將,如此說來,那我老狐狸可有些不高興了。這麼重要的任務,怎麼能不讓我們也分一杯羹。神將,你莫非是覺得我們不夠善戰麼?」

  有人站了起來,胸脯拍得咚咚響,義憤填膺。「可不是麼,神將,你這麼做,太讓我們傷心了。要論打仗,誰還能比我們五溪蠻更勇猛。」

  「嘿,你這傻大個,說什麼呢?我們桂陽蠻比你弱了?想當初在臨賀,打敗陸老頭的那一戰,我們桂陽蠻可是功勞最大的。」

  「你們功勞最大?」先前那蠻子眼睛一瞪:「你問問大夥,認不認你這個賬。」

  眼看著蠻子們又要開始翻舊賬,魏霸咳嗽了一聲。這一聲雖然不是很響,卻像驚雷一樣,激動的蠻子們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只是眼神如飛刀,嗖嗖的飛個不停。

  「諸位都是勇士,卻不是表現在嘴巴上,更不應該把戰友當敵人。」魏霸不怒自威。「伯遠,你來宣佈一下作戰任務。」

  「喏。」法邈站了起來,走到地圖前。

  蠻子們顧不上爭強好勝了,一個個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等著聽戰術安排,看看自己能不能撈一個比較靠前的戰鬥次序。那些預備役的也不敢大意,希望自己能被安排到一個重要的位置,如果那裡戰事緊張,說不定自己還有上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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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6章 鄧艾出擊

  上鄉。.

  周魴坐在一塊巨石上,看著還籠罩在夜幕中的原野,眉頭蹙得像個疙瘩。

  周胤在他的治下失蹤,一個僥倖逃脫的周家部曲趕到武昌,向太子妃周氏報告,說這件事是他指使的。太子妃給太子孫登寫了信,孫登則讓他盡快處理這件事,以免引起江淮系的猜疑。周魴深知這件事的敏感性,不敢怠慢,連夜趕回廬陵徹查此事,經過一個多月的查訪,整件事卻依然撲朔迷離。

  那個周家部曲說領頭的人叫費楊,周魴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召見費楊,可是奇怪的是,費楊卻遲遲沒有來見他,斥候回來說,費楊不在他經常出沒的地區,根本聯繫不上。這條線索一斷,周魴頓時吃了一驚,費楊和他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繫,而這些聯繫都是見不得光的,一旦暴露出來,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就連孫權也無法替他遮掩。費楊突然失蹤,而且事先沒有一點徵兆,絕不是巧合那麼簡單,只怕是有人故意設了局在對付他。

  周魴懷疑,自己去合浦的事情可能已經洩露了,要不然無法解釋時間的巧合。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周魴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他去合浦是非常機密的事,連太守府裡都沒幾個人知道,而對方居然嗅到了味道,並因此布了一個局,給他安上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罪名,不可謂不高明。回想起在合浦的前前後後,周魴心裡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對於在合浦的收穫,他現在沒有一點成功的喜悅,只有一種中計上當的苦澀。

  想必當年的曹休也是這種心情。

  他們在合浦逗留了幾個月,瞭解到了不少信息,最根本的技術秘密還是沒有得到,卻意外瞭解到了魏霸正在打造巨型戰艦的事。這個消息當然很重要,可是這個消息無助於吳國戰船技術的提升,只會增加吳國的恐懼,從雙方的心理較量來說,這個消息顯然是一個很傷士氣的消息,只會削弱吳國君臣的心理,不會有任何有益的幫助。

  費楊這根線索斷了之後,周魴又費了不少心思,終於找到了那夥人撤離的蛛絲馬跡,最後,他翻過大山,來到了上鄉。

  上鄉已經是桂陽郡的境內,前面那條發光的帶子就是沐水,沿著沐水,可以一直走到衡陽。

  周魴心中已有定論,周胤十有八九是被魏霸擄了去。他想起那個武陵潘氏商人,似曾相識的背影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周魴已經想了很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個人。他現在還沒來得及去見潘濬,也不知道潘家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但是他還是覺得此人非常可疑。

  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好像就在衡陽附近。

  「大人,還要追嗎?」一個親衛走了過來,遞給周魴一塊餅。

  周魴搖了搖頭,接過餅咬了一口,慢慢的嚼著。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追也沒有意義了。魏霸是不會承認的,今天就是十月初一,如果沒有達成協議的話,大戰也許已經在臨湘、益陽一帶開始,周胤是死是活,大局已定。

  「附近有什麼異樣嗎?」周魴隨口問了一句,他追蹤到此,不僅僅是為了找到周胤失蹤的去向,還肩負著探查蜀漢軍的軍事動向。

  「暫時沒有。」親衛搖了搖頭,看著前面黑黝黝的山谷:「附近的幾條道,我們都派人查看了,沒有發現大隊人馬行動的蹤跡。」

  周魴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在他看來,魏霸派兵翻越羅霄山,進入廬陵郡的可能性也不大。

  ……

  廬陵郡治高昌,晨曦照亮了城牆,也照亮了鄧艾充滿血絲的眼睛。

  三天三夜的跋涉,他終於在黎明時分到達了目的地。這條路他已經走過。不久前,隱蕃、彭珩等人深入廬陵劫持周胤的時候,他就帶著三百精銳隱藏在高昌城南的石山中接應。從那個時候起,他就留心附近的地理形勢,知道哪裡可以潛行,哪裡適合駐營而不易為人察覺。

  這些經驗來自於剛徵召的那些山越蠻兵,還有彭珩手下的那些細作,正是這些細作發現了周胤,也察覺了周魴不在廬陵郡的可能,這才促成了劫人的成功,當然也領著鄧艾先走了一回這條路。

  看著遠處剛剛打開的城門,鄧艾笑了。他揮了揮手,五十個山越蠻子脫下了制式甲冑,解下了腰間的制式戰刀,穿上一件破絮衣,腰間掛上破舊的柴刀,再揹上一捆柴,斂去眼神中的精明,轉眼之間,他們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本地柴夫。

  「將軍,我們去了。」

  「小心些。」鄧艾仔細檢查了一下,又叮囑了幾句,這才看著這五十個蠻子陸陸續續的走出山谷,走向高昌城。

  這些人原本就是本地人,只不過是逃役逃賦,這才躲入深山為寇,最後又遷到了桂陽,成了鄧艾的部下。他們不論是相貌還是口音都天衣無縫,打柴這種事也是以前常幹的,誰也無法想從外貌上發現破綻。天氣漸冷,城裡的富戶需要大量的木柴、木炭,進城賣柴、送炭的人天天都有,城門口當值的士卒連看都懶得看,只是依照慣例,從每捆柴上抽了兩根,便放他們進去了。

  用了大約一個時辰,五十個蠻子分成幾批,輕鬆的混進了城。這時,早上第一個忙碌的高峰也過去了,守城門的士卒鬆了一口氣,有的去吃早餐,有的聚在一起吹大牛,誰也沒意識到危險已然逼近。

  這個特點,也早被鄧艾摸得一清二楚。他看了看城頭,看到了那柱青煙,揮了揮手,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五百先鋒營從藏身處走了出來,從不同的方向向城門走去。他們越走越快,到達城門前的時候,已經匯成了一個矢形衝鋒陣型,咆哮著殺向城門。

  城牆上的吳軍士卒發覺不對勁,立刻報告了隊率。正在城樓裡吃早餐的隊率出來一看,頓時嚇傻了眼。這些突然湧出來的敵人是哪兒來的?他顧不得多想,立刻下令關閉城門,拉起吊橋,向太守府報告。

  城門轟隆隆的關閉,眼看著就要閉合,城門洞裡的士卒卻發現了問題,城門被幾根木柴卡住了,怎麼也關不上。而這些木柴顯然正是他們早上強收來的利市。正當他們手忙腳亂的去拔那些木柴時,突然從城裡殺出二十多個百姓,他們揮舞著柴刀,亂砍亂殺,頃刻間就砍死了幾個吳軍士卒。

  城門大亂。

  城牆上的隊率聽到城門洞裡的喊殺聲,大驚失色,轉過身,剛要下令拉起吊橋,二三十個百姓模樣的人衝了上來,一部分衝到吊橋前,揮刀就砍,幾刀就砍斷了吊橋的拉索,另外的人衝到懸門軲轆前,七手八腳的將手中拿的木柴塞進了軲轆中,然後背對背的列陣,死死的護住了軲轆。

  吳軍士卒頓時傻了眼。

  城門有敵人突襲,城門關不上,吊橋被砍斷了,懸門軲轆又被塞死了,三道防線同時失守,而看守城門的不過五十個士卒,根本不可能擋得住正在急速靠近的敵人。城裡還有三千多守軍,可是城門已破,這三千多人大概也無濟於事。

  沒等吳軍士卒回過神來,五百先鋒營已經衝進了城,控制了城門,緊接著,鄧艾帶著三千主力入城,那三千吳軍主力剛剛集結起來,還沒來得及走上城牆,鄧艾已經控制了幾個城門,包圍了軍營。

  看到陣勢嚴整、殺氣騰騰的三千多敵軍,再看看城樓上高高飄揚的蜀漢軍戰旗,吳軍將士鬥志全消,舉手投降。雙方兵力相近,可是對方有備而來,這些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幾乎全是剽悍善戰的蠻子,不是他們這些普通的郡兵可比,而且蜀漢軍是出了名的能打,輔國將軍陸遜都不是對手,他們的太守周魴又不在城裡,群龍無首,誰願意跳出來和這些強悍的敵人作對。

  鄧艾接管了廬陵太守府,利用太守府各曹的印信,召集附近諸的縣令縣長到高昌來。秋收剛過,各縣上計的賬簿剛到高昌,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賬目一點錯誤也沒有,那些縣令縣長隨時準備著到太守府應對質詢,對鄧艾發出的命令誰也沒有懷疑,帶著相關的人員趕到高昌。

  ……

  羅霄山深處,周魴在崎嶇的山路上跋涉,雖然已經走慣了山路,他還是有些力不從心,幾次險些扭了腰。周胤下落不明,他沒辦法向太子妃交待,更無法洗脫孫權的嫌疑,這對他的仕途是一個莫大的陰影。不過,現在他更關心的是臨湘和益陽。今天是十月初一,長沙很可能已經開戰,臨湘的諸葛恪面對的是魏霸本人,而駐守在益陽的則是太子孫登,不論哪個地方發生戰事,都是不容有失。特別是益陽,如果太子孫登受了傷或者是有什麼閃失,那吳國的損失可就大了。

  周魴對長沙的戰事憂心沖沖,卻不知道在他的前方,鄧艾已經給他佈置了一個陷阱:兩千精銳正在山谷中靜靜的等待,等待他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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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
發表於 2014-6-1 23:23:33 |只看該作者
第807章 開門紅

  張承靠在案几上,揉了揉酸澀的眉心,抵抗著一陣又一陣的倦意。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本來就容易讓人產生睏意,而張承為了防備魏霸在子時發起突襲,一夜都沒敢解甲,一直熬到現在,眼皮早就重得像山一樣,被這溫暖的陽光一曬,睡意更是一陣陣的襲來,如東海的海浪。

  不知不覺中,張承彷彿聽到了海浪聲,嘩嘩嘩,輕柔而富有節奏的海浪聲中,張承緊張的神經慢慢的放鬆下來,彷彿回到了兒時,跟著兄長,瞞著父親,跑到東海邊游泳玩耍,出沒於大海之中,享受著自由自在的樂趣。

  「仲嗣……」兄長的面孔從海浪中浮現,露出微笑。張承揮舞著雙臂,拍打著浪花,奮力游了過去,突然間,兄長的面容像一陣煙似的化了,當煙散去,露出另一張笑臉,卻不是亡兄,而是……魏霸。

  張承一愣,忽然發現海上已經起了異變,海風呼嘯,海浪翻浪,捲起了一個又一個浪頭,撲天蓋地的湧來。原來輕柔的海浪聲也變得震耳欲聾,彷彿是萬馬奔騰,千軍怒吼。

  「啊——」張承翻身坐起,冷汗涔涔。這時,親衛將掀開帳門闖了進來,急聲道:「將軍,敵襲!」

  張承側耳一聽,耳邊不是海浪聲,而是喊殺聲,雖然還有些隱約,卻真實無比。他不敢怠慢,衝出大帳,沖上了中軍的指揮台,極目遠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大營的東西北三個方向煙塵大起,顯然正有大軍正迅速接近,在煙塵前,幾匹快馬正在狂奔,馬背上的騎士幾乎是伏在馬背上,戰馬已經四蹄騰空,全力奔跑,騎士還是不停的揮舞著馬鞭,希望戰馬跑得更快一點。雖然看不見他們的面孔,從他們的運作也能看出他們的驚惶。

  張承知道,那是他安排在外面的斥候,和他一樣一夜沒睡,大概在野外打探消息時,抵擋不住睏意,躲在一個角落裡打了個瞌睡,等敵軍快要到眼前才被驚醒。

  魏霸好心計,連這個機會都不肯放過,利用我軍最睏乏的時候發起突襲。

  張承暗自叫苦,連忙下達了作戰命令。戰鼓聲隆隆炸響,打破了大營的平靜。片刻之後,無數的吳軍將士衝出了帳篷,到大營四周列陣,有的衝上了營樓,有的衝到營柵邊,握緊了手中的長戟,拉開了手中的弓弩。

  這些都是吳軍的精銳,動作非常迅速,可是張承卻依然不滿意,這些將士太疲憊了,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到現在,人不解甲,馬不卸鞍,再加上精神的緊張,已經讓他們沒有了往日的迅捷反應,他們人雖然已經進入戰鬥位置,精神卻沒有調整到最佳的狀態,整齊的陣勢中透出一股散亂。

  敵人來得太急,連出營列陣都來不及,現在只能依靠大營周邊的營柵了。張承一邊打量著周邊的形勢,一邊讓親衛騎馬出營,向五里外的益陽報警。

  魏霸騎在一匹雪白的西涼戰馬上,盔纓和大氅隨著戰馬的起伏而微微抖動,隨風飄拂。他的神態很從容,看著遠處的吳軍大營,他的嘴角微微挑起,帶著一絲得意。

  他知道張承和他部下的七千吳軍現在很睏,一夜加上半天沒有好好休息,再被這午後的陽光一曬,正常人都會昏昏欲睡,就算他們訓練有素,戰鬥力也會大減。更何況他還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六萬對七千,這個仗不用打也知道結果。

  魏霸不急不忙,有條不紊的指揮著大軍佈陣。他身邊的四萬大軍中,只有一萬是戰鬥力最強的常備兵,其他的都是預備役。這次戰鬥的目的不僅是要吃掉張承這支設在益陽城外的人馬,還有讓預備役將士熟悉戰場的作用。

  沒有上過戰場的兵,訓練再好也是新丁。

  黑沙和飛狐已經各領萬餘人馬撲向張承和益陽之間,他們的任務是斷張承的後路,同時阻擊益陽來的援軍——如果有援軍來的話,任務比較艱巨,所以安排給他們的都是真正的精銳。六萬大軍包圍張承,要的就是保持絕對優勢的兵力,可以從容部署。如果能把孫登從益陽城裡誘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雙方相距五百步,蜀漢軍的陣形開始變化,一輛輛盾車推到了陣前,豎起了兩人高的厚重巨盾,一排刀盾手,兩排長戟手,兩排弓弩手在盾車後嚴陣以待,這樣的陣勢依次排出三排,組成三道寬達兩里的盾城,然後慢慢的向前擠壓過去。

  雙方越靠越近,距離兩百步左右,吳軍開始射擊,射程兩百步以上的強弓射出一枝枝利箭,撲向正在行進中的蜀漢軍。蜀漢軍不為所動,小心的藏在巨盾後面,繼續前進,甚至沒有人抬頭看了眼天空飛來的箭矢。

  吳軍的箭射在巨盾上,呯呯有聲,卻沒能射穿。

  雙方相距離一百五十步,蜀漢軍停止了前進的腳步,列好了防守陣型,一輛輛連弩車推了上來,固定好位置,調整方向,弩手們開始射擊。

  一片烏雲躍出了蜀漢軍的陣地,撲向遠處的吳軍陣地。比起吳軍之前的射擊,他們的射擊來得更猛,來得更急,如狂風暴雨,如閃電雷霆,相比之下,吳軍之前的射擊不過是毛毛雨罷了。

  吳軍的弓弩射程大多在百步左右,在這樣的距離,絕大部分的弓弩手都無法發揮作用,只有那些射程兩百步左右的強弓才有意義。面對蜀漢軍瘋狂的射擊,他們非常無奈,只能儘可能的躲在盾牌下面,免得被密集的箭雨射傷。

  吳軍的氣勢一下子被壓制住了,無數的箭矢射在營柵上,咚咚作響,更多的箭矢越過了營柵,射向縱深,將在營柵後列陣的吳軍將士射得抬不起頭來。箭矢射在他們的盾牌上,像炒豆一般爆響,匯成了一片,讓人心驚膽顫。

  都知道鎮南將軍魏霸財大氣粗,軍械優勢明顯,現在總算親身體會到了,僅憑這超乎尋常的密集箭雨,就可以想像他的實力有多厚實。

  壓制住吳軍的反擊之後,蜀漢軍又開始變陣,後面的連弩車穿過前面連弩車之間的間隙,向前三十步列陣。固定之後,開始射擊掩護,緊接著又有一批連弩車越過陣勢,再逼近三十步,幾次一輪轉,蜀漢軍的陣地就逼到了吳軍的營柵前,進入了吳軍的射程。

  吳軍開始反擊,可是他們的反擊卻非常無力,在蜀漢軍連續發射的連弩車面前,他們發射的箭矢太稀疏,根本無法反制,一不小心,反而有被射殺的危險。在弓弩對射這個環節上,他們完全被壓制住了。

  張承驚駭不已。他早就聽說魏霸的箭陣厲害,為此也做了充分的準備,配備了比常規數量多一半的弓弩手,希望能在這方面有和魏霸抗衡的機會。可是現在雙方一交手,他知道自己想錯了,別說增加一半,就算增加一倍,他也別想在弓弩對射上和魏霸打平。連弩車連續射擊,幾乎沒有停止的時候,彷彿那一頭藏著無數箭枝的怪獸,一輛連弩車至少能抵得上十名弓弩手,更別說有些連弩車射出來的箭是那麼的強勁,比腰引弩還要強悍三分,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達成的。

  張承回頭看了看,在他的身後,蜀漢軍正從東北兩個方向殺來,他們並不急於進攻,而是列出了防守的陣勢,很顯然是準備切斷自己的後路,同時阻擊益陽來的援軍。張承覺得情況有些不妙,魏霸排出這樣的陣勢,明擺著是要全殲這支吳軍,打一個開門紅啊。

  在他的左側就是資水,魏霸沒有在那裡安排人馬,但是,張承相信魏霸不會給他涉水逃跑的機會。如此懸殊的兵力,魏霸根本無須理會圍三闕一的古訓,大可以將他全部殲滅。

  一想到這一點,張承有些緊張起來,是不是該趁著後方陣勢還沒有完全合攏的時候突圍?等他們完成了合圍,再想突圍可就難了。可是,這是漢吳的第一戰,如果未戰先敗,對吳軍的士氣又是一個莫大的傷害,接下來能不能守住益陽,可就難說了。

  就在張承猶豫的時候,全面佔據了箭陣優勢的蜀漢軍又發動了新的進攻,大量的步卒從連弩車之間衝了出來,撲向吳軍的營門。衝在最前面的是一排身穿重甲的武士,他們根本無懼吳軍的弓弩阻擊,閒庭信步,一步步的向吳軍大營逼近,到了營門前,揮起手中的利斧,幾下就砸開了營門。

  營門外的吳軍將士看著這群怪獸,一下子想到了一個流傳很久的說法:魏霸手下有一支精銳步卒,人人身著重甲,手舞長刀,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箭射不入,刀砍不破。眼前的這群重甲士分明就是如此。

  「殺!」王雙舉起手中的長刀,輕喝一聲。對吳軍眼神中露出的恐懼,他已經習慣了,一點也沒有驕傲的感覺,只是淡淡的寂寞。

  「殺!」重甲士們齊聲怒吼,舞著長刀,向前撲去。

  長刀飛舞起來,兩名吳軍舉起手中的盾牌和長矛,想要攔住他們。長刀電然而下,一刀劈碎了盾牌,再一刀斬斷了長矛,長刀去勢不停,飛旋回舞,將兩名嚇傻的吳軍將士一劈兩半。

  鮮血飈射,兩名吳軍的屍體轟然倒地,重甲士看也不看一眼,踏著他們的屍體,如牆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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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發表於 2014-6-1 23:24:02 |只看該作者
第808章 首戰告捷

  營門如城門,營門被攻破,對守方的士氣打擊非常大。當重甲士如潮水的攻進大營,揮舞著雪亮的長刀大肆砍殺的時候,在營門口列陣的吳軍將士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的敵人怎麼對付?

  重甲士們對這種情況卻熟視無睹,從重甲士組建以來,他們就沒有遇到過對手,哪怕是面對張合率領的魏軍鐵騎,他們照樣能殺得對方人仰馬翻,更何況這些吳軍將士。他們流暢的轉換著陣型,排成前後三排,互相補位,每砍殺一陣,最前面的重甲士就停下來,由後面的人補上,以保證體力。

  他們像波浪一般,一浪湧過一浪,每一次前進,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他們的腳下是被吳軍鮮血染紅的土地,泥土被鮮血浸濕、浸軟,又濕又滑,戰靴踩上去吱吱作響,彷彿是陣亡吳軍痛苦的呻吟。

  重甲士開路,步卒跟進,湧入吳軍大營,向兩側沿伸開去,對營柵後的吳軍痛下殺手,推倒營柵,讓更多的同伴殺進來。

  在重甲士攻破吳軍營門的時候,連弩車就調整了射擊方向,不再壓制營柵後的吳軍,改向縱伸射擊,射得那些準備支援的吳軍寸步難行,減低步卒攻擊的難度。這些都是早就訓練好的戰術,根本無須指揮,每一個連弩車的射手都熟記於心。

  張承站在中軍的指揮台上,看著蜀漢軍嫻熟的攻防轉換,戰術變化,心頭一陣陣的寒意。開戰不到半個時辰,對方就攻破了營門,殺進大營,攻擊的犀利程度就像箭陣的密集程度一樣,大大超出了他的估計。按照這個進度。只怕用不了一個時辰,自己這七千人就會全軍覆沒。

  撤?逃跑的念頭再一次湧上了張承的腦海。他原本希望能借助營柵阻擊魏霸,大量殺傷。現在營柵已破,他的希望已經落空。再戰下去也不可能扭轉戰局,只會把所有的將士都送入死亡的深淵。

  張承咬咬牙,下令前軍斷後,後軍變前軍,準備突圍。

  後軍在大營東側,只看到營外蜀漢軍列陣,前陣已經打得非常激烈。卻不知道戰況究竟如何。聽到張承撤退的命令,他們都有些奇怪。不過,他們沒有任何懷疑,立刻打開了營門。衝出了大營,殺向剛剛列陣完畢的蜀漢軍。

  黑沙拄著長刀站在陣前,看著正在逼近的吳軍,冷笑一聲,舉起長刀晃了晃。他身後的沅溪部落勇士們頓時興奮起來,齊聲怒吼。

  「戰!戰!戰!」

  吼聲如雷,氣勢雄壯,遠處的飛狐聽了,不屑的笑了笑。下令擊鼓。戰鼓聲沖天而響,和吼聲互相呼應,彼此撞擊,匯成了一道洪流,撲向吳軍。

  吳軍駭然心驚,衝鋒的陣型為之一滯,心頭掠過一種不祥的感覺。

  雙方迅速接近,最前面的戰士開始互相射擊。蜀漢軍陣中的連弩車開始咆哮,潑灑出一陣陣密集的箭雨。吳軍將士雖然帶了步盾,在如此強悍的箭陣面前,還是難以應付,一個個將士被利箭射中,倒在血泊之中,能僥倖衝過箭陣,到達蜀漢軍陣前的不足三成,被嚴陣以待的蜀漢軍步卒輕鬆的斬殺在陣前。

  張承驚駭莫名,他知道自己的一時猶豫釀成了苦酒。蜀漢軍不僅攻擊力強大,防守更是無隙可擊,有連弩車助陣的蜀漢軍陣是難以攻破的,雙方的軍械、兵力都不在一個層次上,要想憑這四五千人衝破兩三萬人的大陣,實在是痴心妄想,哪怕是集中力量攻其一點,也很難佔到什麼便宜。

  張承不敢再有任何僥倖心理,他立刻調整的攻擊方向,下令中軍出擊,猛衝蜀漢軍的南端陣地。這裡毗臨資水,不用擔心被兩側的敵人夾擊,防守相對薄弱一點。更重要的是資水中還停著一些船,一些運送貨資的船,借助這些船,張承可以將弓弩手運到陣前,掩護攻擊。這樣即使魏霸在南岸也安排了阻擊,只要他們沒有船,都無法阻止吳軍突圍。

  張承的決定是正確的,當吳軍弓弩手站在船上,向岸上的蜀漢軍發動射擊時,蜀漢軍的防守明顯有些緊張起來。負責這段防區是的黑沙,他一面下令增援,加厚岸邊的陣地,一面親自率領重甲士趕到陣前堵截。

  雙方箭來矢往,捨命搏殺,喊殺聲震耳欲聾,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消失,鮮血肆意流淌,染紅了腳下的土地,染紅了資水。

  吳軍雖然捨生忘死的搏殺,可是當黑沙率領重甲士趕到陣前之後,他們的攻擊還是遇到了極大的阻力,面對手舞長刀的重甲士,他們束手無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也無法前進一步。重甲士手中的長刀像勾魂的使者,當者披靡,即使是將領身上的精甲,也擋不住長刀一劈。

  很快,飛狐率軍斬殺了第一批衝陣的吳軍之後,指揮大軍向張承的背後包抄過來,戰場的西面,魏霸也順利擊破了斷後的吳軍,殺向張承的後背。張承的親衛將一看形勢不妙,大聲吼道:「快走,護送將軍上船。」

  兩個親衛挾起張承就跑。

  張承面如死灰,一言不發。不到兩個時辰的戰鬥,魏霸就輕鬆的擊破了他的大營,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也沒有什麼精妙的戰術,就是以無可匹敵的強悍,一步步的踏碎了他的防線,就像巨人踢碎孩子壘起的城堡。現在七千大軍損失殆盡,六萬蜀漢軍從三個方向包抄過來,就算是孫武在世,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張承的部曲挾著張承,搶了一艘船,劃向資水中央,向下游的益陽城逃去。

  黑沙看到了張承的身影,扔掉了眼前的敵人,追了過去。可是他面前的這些吳軍都是張承的部曲,怎麼能讓他輕易得手,一個個不顧生死的攔在黑沙面前,黑沙雖然把長刀舞得虎虎生風,接連劈殺數十人,卻依然無法及時突破他們的堵截,只能看著張承上了船,順水而下。

  「射,給我射死他!」黑沙怒吼。

  幾架連弩車調整方向,向張承猛烈射擊。張承的部曲緊緊的聚在一起,用手中的盾牌為張承搭起了一道生命線,箭矢射在上面,咚咚作響,幾個部曲中箭,發出痛苦的悶哼,卻依然舉著手中的盾牌,保護著神情枯槁的張承和奮力划槳的同伴。

  在數十支木槳的驅動下,那艘貨船展示出了從未有過的速度,向遠處划去。

  沒有了張承的指揮,被包圍的吳軍徹底崩潰,面對從三面圍困而來的蜀漢軍,他們再也沒有什麼鬥志,放下武器,跪倒在地。

  僅僅兩個時辰,七千吳軍全軍覆沒,只有主將張承和數十名部曲逃出包圍。魏霸對這個戰績非常滿意,他下令打掃戰場的,清點戰績,並下令校尉以上的將領到中軍大帳集合。

  黑沙和飛狐並肩走進了大帳,黑沙慚愧的拱拱手:「神將,是我疏忽,讓張承跑了。」

  魏霸擺擺手,安慰道:「無妨,我軍來得急,沒有帶船,張承從水上逃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黑沙遺憾的咂了咂嘴,站在一旁。魏霸轉過臉,對飛狐笑道:「今天你增援及時,對盡快結束戰鬥,減少我軍傷亡大有益處,有功。」

  飛狐矜持的笑了笑,不經意的瞟了黑沙一眼,也站在一旁。黑沙氣悶,把頭扭了過去。他們都是五溪部落的人,黑沙還是新一任蠻王,只是在智謀上,黑沙一直不是飛狐這隻老狐狸的對手,這次在配備重甲士的情況下,還讓張承從自己的防區逃走了,黑沙臉上有些掛不住。

  魏霸在沙盤上重新復盤,讓每個將領都描述一下當時的戰況,自己遇到了哪些困難,又是怎麼突破的。他們在戰場上廝殺時,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地方,根本顧及不了太多,現在在沙盤上重現整場戰事,把各個小戰場組合起來,俯瞰戰場,眼界自然完全不一樣了,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更有人想起了曾經學過的戰術原則,雖然只是一兩句,卻大有收穫。

  魏霸說得並不多,大部分時間讓大家各抒已見,打仗還是要靠悟性的,學的兵法都一樣,用兵卻有高下之分,自己領悟出來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經驗,別人灌輸的終究只是教條。關鍵的時候引導一兩句就夠了,說得太多,反而會讓他們產生惰性。

  鄧飏等人站在一旁,看著魏霸耐心的教導那些蠻子,看著那些一個個粗壯剽悍的蠻子像蒙童似的圍著沙盤七嘴八舌的討論,不由得暗自感慨。善於用兵的將領本來就不多,而善於教導的名將就更少了,這些人還是一些沒什麼學問的蠻子,魏霸能把他們教得中規中矩,已經是不容易,更何況其中還有一些人能夠領悟得更多,有成為好將的潛力。不用多,只要調教出兩三個能獨當一面的將領出來,魏霸的實力就會得到進一步的提升。他現在不缺兵,就是缺將。

  很顯然,魏霸自己很明白這一點,也在極力改善這一點。

  也許,我也應該像諸葛誕一樣在兵事上用用心?鄧飏暗自想道,我也是南陽鄧氏,說起來,和魏霸母系也有些親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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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
發表於 2014-6-1 23:24:45 |只看該作者
第809章 鬥智鬥力

  夕陽西下,諸葛恪鬆了一口氣。十月初一已經快要過去了,對面的一萬蜀漢軍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看來魏霸發動攻擊的可能性並不大,之前說的那些狠話,終究不過是狠話而已。

  這次算是賭贏了嗎?看著對面蜀漢軍的大營,諸葛恪暗自問自己。雖然沒有出現他最擔心的情況,可是他現在依然不敢放鬆。魏霸沒有兌現他的諾言,在沒有接到談判成功的消息時,十月初一也沒有發動攻擊,可是不代表他接下來依然保持沉默,那不是魏霸的性格。他如此興師動眾,絕不會無功而返。

  也許他把目標放在了益陽,畢竟太子孫登在益陽,包圍益陽,包圍孫登,象徵意義更大。

  諸葛恪有些失落,他知道在魏霸的眼中,他諸葛恪根本不是一個有份量的對手,充其量也就是和靳東流一樣的層次。雖說靳東流是魏霸麾下不可或缺的重將,但是諸葛恪還有些失落,他更希望能和魏霸做對手,而不是魏霸手下的部落。

  諸葛恪回了縣寺,解下戰甲,剛剛入座,他的弟弟諸葛融快步走了進來,臉色惶急。

  「兄長,開戰了。」

  「開戰?」諸葛恪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哪裡開戰了?」

  「益陽。」諸葛融將一份緊急軍報遞給諸葛恪,諸葛恪接過來,打開一看,頓時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今天中午時分,魏霸率領六萬大軍。突然包圍了益陽,以摧枯拉朽之勢。順利擊潰了張承安排在外圍的防線,如今已經兵臨益陽城下。

  這封軍報是張承發出的,他要求諸葛恪守好城池,不要輕舉妄動。益陽城裡還有一萬多守軍,即使面對魏霸的六萬大軍,他也能支撐幾天。現在他最擔心的是一旦諸葛恪輕舉妄動,出城野戰,會遭遇魏霸的優勢兵力。蒙受重大損失。

  諸葛恪不能不吃驚,他雖然不相信魏霸會輕易放棄,可是魏霸攻擊的猛烈還是超出了他的想像。六萬大軍包圍益陽,原來魏霸從來沒有想過撤退,他只是重新部署,集中兵力攻擊益陽。

  諸葛恪對張承敬佩不已。面對魏霸的六萬大軍,他部署在外圍的防線肯定是一觸即潰。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保持冷靜,讓他不要輕易馳援益陽,以免被魏霸重兵伏擊,可謂是老成之言。要知道被圍在城裡的可是太子,換了普通人。只怕此時已經慌了神,希望附近所有的援軍都盡快支援才對。

  那麼一來,正好中了魏霸的詭計。他在益陽城下以逸待勞,不論是哪一路援軍一口氣趕到益陽,都會成為他的獵物。張承給他寫了信。想必也會給別的縣寫信,避免了被魏霸一個個吃掉的危險。只要撐過了最初的慌亂。才有可能避免忙中出錯。

  不過,諸葛恪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就算城裡還有一萬多人,也不能保證益陽安全。魏霸擅長攻城可是出了名的。益陽幾乎沒有烈火彈,張承也未必知道克制烈火彈的辦法,一旦魏霸開始攻城,益陽隨時都有可能被攻破。一旦太子孫登落入魏霸的手中,後果不堪設想。張承這麼冷靜,一方面和他的性格有關,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為他沒有親眼見識過魏霸的手段。

  聽來的總不如親眼看到的震撼。

  諸葛恪進退兩難,心急如焚。

  ……

  夕陽照紅了半天邊,為益陽城塗上了一層血色。益陽城外的土地上,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暗紅色,吳軍將士的遺體已經被清理乾淨,集中擺放。蜀漢軍的大營正在迅速的樹立起來,像是一朵朵盛開的花。帳頂雪白,看上去像是為益陽鑲上了一道白邊。

  可是,孫登卻知道,這道白邊更像是喪服,魏霸突然包圍了益陽,等於判定了他的死期。

  兩個時辰前的那一幕還縈繞在孫登的心頭,久久不能忘懷。當時正午的陽光正熱烈,一夜未睡的孫登正在考慮是去補個覺,還是再堅持一會兒,突然聽到急報,說蜀漢軍突然開始進攻了。當他奔上城樓時,城西已經殺得不可開交,兩萬多蜀漢軍切斷了他和張承之間的聯繫。

  益陽在資水北岸,敵人如果來襲,不可能直接渡過資水攻城,要麼從上游,要麼從下游。下游的資水匯入了一部分其他水系,水流更急,水面更寬,所以通常敵人都是從上游來。張承在上游安排了七千精銳,在下游安排了三千精銳,立下了堅實的陣勢,當作益陽的外圍防線。這些外圍防線並不是真正的防線,只是為益陽城提供足夠的預警,以免遭受突然襲擊。

  按說這些人不少,特別是當面對益陽的只有兩萬蜀漢軍的時候,這些人甚至有可能擋住對方的攻勢,禦敵於城外。

  可是,當魏霸率領六萬大軍,從三個方向同時撲來的時候,這道防線就完全喪失了意義,不到兩個時辰,七千吳軍崩潰,除了張承在幾十名部曲的保護下,坐船突出重圍,逃回益陽城之外,他率領的七千多大軍被魏霸一口吞沒。

  面對魏霸的優勢兵力,張承不敢再在城外與其野戰,在魏霸騰出手來之前,將下游的三千精銳也收回城中。現在,城裡還有一萬五千多人,面對魏霸的六萬大軍,看起來守城還有一定的優勢,可是一想到魏霸以往的戰績,孫登的心裡就忐忑不已。

  現在有一個說法,自從魏霸的烈火彈問世以來,攻城的戰術其實已經發生了改變,再也不是以前那種圍城為主,攻城為輔,攻守雙方戰損比例懸殊,守城一方有足夠優勢的情況,面對魏霸的集射攻城術,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守得住城。

  即使司馬懿已經證明了烈火彈並非不可戰勝。

  看著城外正在紮營的蜀漢軍,看著中軍大營那面飄揚的戰旗,孫登的心裡一陣陣的發涼。從奉命鎮守益陽以來,他就擔心和魏霸對陣,沒想到這一天終於還是發生了。

  「太子殿下。」張承從後面走了過來,輕聲說道:「下城去吧,魏霸就算攻城,也需要幾天時間準備,暫時不會有事的。」

  孫登轉過臉,打量著張承的眼睛。張承比他還要累。為了防備魏霸真如宣稱的那樣,十月初一子時會發起攻擊,張承也是一夜未能安睡,中午時分遭到圍攻,又經歷了大概是有生以來最凶險的一次戰事,如果不是親衛將當機立斷,挾持著張承突圍,再拖延片刻,張承大概就會以身殞國了。

  現在,張承的臉上還有一道傷,那是突圍時被一隻流矢射殺的。突圍的時候,蜀漢軍雖然不能下水追擊,卻也沒輕易放棄,他們用連弩車猛烈射擊,不少部曲被射成重傷,張承本人也受了傷,臉上這道傷還好一些,背上被射了兩枝,深可見骨。若不是甲冑結實,消去了箭矢上的力道,天知道張承現在還能不能站起來走路。

  「辛苦將軍了。」孫登深施一禮。張承和他有半師的身份,他在張承面前一直持弟子禮。

  「此乃臣份內之事。」張承還了一禮,彎腰的時候,他的臉頰抽搐了兩下。背上的傷口似乎又迸裂了,可是他卻依然把腰背彎了下去,直到合乎禮儀的標準。

  孫登扶起張承,一起向城下走去。「將軍,我們能守住益陽城嗎?」

  「要看援軍來得夠不夠快,還要看援軍來得夠不夠多。」張承看了一眼城外的軍營,嘆了一口氣:「我大吳現在不僅要應對蜀漢,還要防備曹魏,兵力不足。魏霸凶名甚熾,如果沒有優勢兵力,恐怕沒有人敢和他對陣。可是,我們哪裡還能再抽出四五萬人,又有誰有這樣的勇氣和他對陣?」

  「那就是守不住了?」孫登的眼角抽了兩下。

  「也不盡然。」張承笑了笑:「魏霸是有優勢,可是優勢也沒有大到絕對的地步,他要是想憑一己之力滅我大吳,恐怕是痴人說夢。」

  孫登蹙起了眉頭,不太明白張承說的話。益陽究竟能不能守住?

  張承感受到了孫登的疑惑,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孫登雖然已經二十出頭,和魏霸年歲相仿,書讀得也不少,可是這朝堂上的學問還是太薄弱了。他根本沒有感受到這場戰事背後的權力角逐,和從李嚴手中奪過了主動權,主導了這場戰事的魏霸相比,他天真得像一個孩子。

  這樣的儲君,能夠支撐起得吳國嗎?張承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沮喪。

  「將軍?」

  「嗯咳!」張承掩飾的咳嗽了一聲:「太子殿下,以臣之見,魏霸出兵益陽,攻城掠地,恐怕不是主要目的,以戰迫和,應該才是他的真正意圖。他放棄臨湘,移兵益陽,應該是因為太子在此。」

  張承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孫登:「太子,能不能守住益陽,關係到雙方談判的成敗。太子在此,大王是不可能坐視不理的,所以,魏霸的目標不是攻克益陽,而是圍住益陽。對魏霸來說,攻城是次要的,阻援才是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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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
發表於 2014-6-1 23:25:15 |只看該作者
第810章 攻心為上

  魏霸高坐在帳中,幾支巨大的魚油燭將大帳裡照得通明,卻又沒有油燈的煙氣。不說那些製作精巧的高腳桌椅,僅是這幾根魚油燭,就充分展示了魏霸財大氣粗的土豪形象。

  魏霸不喜歡這種暴發戶的姿態,可是隨軍的關鳳說,他必須這麼做。如果和來敏、劉熙那樣的書生一起說話,大可以佈置得清雅一些,明月清風,小橋流水,一杯清茶,一爐清香,案上一架古琴,庭中一支瘦鶴。可是和這些蠻人將領一起說話,玩那些就不行了,這些人會嫌茶不如酒香,會嫌琴不如鼓豪壯,會嫌鶴太瘦,不如肥雞來得爽口。

  一句話,和這些粗人打交道,就要土豪一些。

  魏霸承認,關鳳的這個建議很實在,所以,他不喜歡做土豪,也只能做土豪。

  將領們濟濟一堂,放眼看去,幾乎都是蠻子,剩下的也只是唐千羽、朱壹等魏家部曲,鄧飏是個名士,和這些蠻子坐在一起很不習慣,不過他也清楚,在這種場合表現出對蠻子們的鄙視無異於自取其辱,所以他只能默不作聲的坐在一邊。好在他也不孤獨,楊戲、張表等人也和這些蠻子說不到一起去,幾個文士湊在一起相互取暖,倒也不錯。

  蠻子們很興奮,嗓門一個比一個高,特別是那些第一次參戰的將領,一個個眉飛色舞,唾沫橫飛。他們之前大多和吳軍有過戰鬥,經常是被吳軍攆著滿山跑,這次跟著神將出戰,一戰就滅了五六千吳軍,包圍了益陽城,困住了吳國太子,這仗打得爽啊,渾身每個毛孔都透著舒坦。早就聽說魏神將打仗高明,今天算是見識到了。跟著這樣的神將作戰,還有什麼敵人是對手?

  大帳裡人聲鼎沸騰,吵得鄧飏等人腦仁疼,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轉向魏霸,希望魏霸及時的開始會議,讓這些蠻子消停消停,閉上那些口氣非常重的臭嘴。

  這些蠻子太摳了,根本捨不得用青鹽來漱口,能在喝酒吃肉之後用清水漱漱口的都算體面人。幾十個湊在一起吹牛,噴出來的唾沫星都夠臭死一頭牛。

  「嗯咳!」魏霸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大帳裡卻迅速的安靜下來,蠻子們各自回座,眼巴巴的看著魏霸,等著安排新的作戰任務。

  鄧飏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再吵下去,腦子真要炸了。

  「諸位,今天一戰,我非常滿意。」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從今天的戰損結果來看,諸位平曰的訓練都是很有成效的,我軍的傷亡大大少於預期。在此,我首先要代表將士們的家屬向諸位表示感謝,少一個傷亡,就是挽救一個家庭,你們功德很大。」

  魏霸說著,欠身施了一禮。蠻子們不敢怠慢,連忙還禮。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在學堂上學過幾天兵法,至少在學堂聽魏霸演講過。魏霸非常重視傷亡比例,他不喜歡那些無視戰士性命,蠻打蠻幹的將領,鼓勵將領們多動腦子,儘可能的創造有利條件,減少傷亡。因此,平時的訓練,武器裝備的嚴整,都是將領們非常關注的事情。此刻,魏霸向他們表示致謝,就是對他們平時努力的最高獎賞。

  「其次,我要代表所有的百姓感謝你們。少一個將士傷亡,我們就要少支付一筆撫卹,這些錢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每個百姓從嘴裡省出來的。」

  魏霸再次欠身施禮。蠻子們再次還禮,此時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張狂,多了幾分肅穆。他們也不是什麼大家族出來的,很多人退伍回家後也要下地耕種,他們知道一個陣亡將士撫卹金裡面有多少汗水。

  看著大帳裡如敬神一般的肅靜,鄧飏暗自感慨。魏霸這些話並不見得有多少道理,可是說得很到位,特別是針對這些蠻人將領來說,簡直是說到他們的心理。魏霸能把一幫蠻子整合成精銳之師,不僅和他善於用兵有關,和他善於操縱人心也分不開。據說魏家父子喜歡吳子兵法,魏霸這一套大概也是從吳起那裡學來的。

  魏霸致完了詞,又把當前的戰局說了一遍。長沙有四萬吳軍,主要分佈在兩個地方,一是益陽,一是臨湘。現在雖然圍住了益陽,但是益陽城堅,裡面還有一萬多吳軍,太子孫登在城裡,指望吳軍不戰而降不太現實。如果要強攻,代價也不小。因此,魏霸決定,暫時不強攻益陽,先取防守空虛的周邊各縣,同時加強輿論攻勢,打擊吳軍的士氣。

  「諸位,我們這次出師,不是以攻取益陽、臨湘為目的,而是力爭奪取整個長沙。既然益陽、臨湘駐有重兵,我們就避實擊虛,先取其他諸縣,在吳軍援軍到達之前,我們佔領的地盤越大越好。只要我們打下來了,就是我們的,孫權要想拿回去,那就得看我們的臉色了。」

  魏霸哈哈一笑,蠻子們也哄堂大笑。魏霸擺了擺手:「文然,你把擬好的檄文讀一下。」

  楊戲應了一聲,傲然起立,也不拿稿子,背著手開始朗誦了起來。

  「皇羲以來,君臣上下,張化以導民,刑罰以禁暴。聖人出,立名教,序尊卑……」

  他剛讀了兩句,一個蠻子舉起了手,楊戲有些不高興的看著他,眉頭一皺:「什麼事?」

  「楊大人,你剛才說什麼,我聽不懂。」

  楊戲眼睛一翻:「這麼簡單的文字你都聽不懂?」

  那個蠻子縮了縮脖子:「我讀書少,只能讀寫軍報,大人說的這些,學堂裡沒教。」

  楊戲嘟噥了一句:「那些傢伙都是怎麼教的,這不是誤人子弟麼。」他隨手一指:「你懂麼?」

  那個被他指著的蠻子搖了搖頭。

  楊戲皺了皺眉,又指了一個,還是不懂,再指一個,依然不懂。楊戲有些急了,轉過身對魏霸說道:「將軍,這可怎麼辦?」

  魏霸笑道:「文然,你的文采,那是不用說的,將來用來寫國史都綽綽有餘。可這裡都是軍中的粗漢,哪能聽得懂你那些文縐縐的詞?你這個文章,送給孫登、張承看沒問題,給那些普通庶民看,的確有些太深奧了。文然啊,你這文章寫得再好,別人聽不懂,那還怎麼領會你的要義呢。」

  楊戲撓了撓頭:「那……我再改改?」

  「嗯。再改改,改完了之後再讀給身邊的人聽聽,如果他們能聽得懂,這個檄文才算是真正通俗易懂。」魏霸笑盈盈的說道:「你要知道,長沙雖然是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可是十個人中,還是有九個半沒讀過書,像在座的這些能讀寫軍報的人,已經是難得的才子了。」

  蠻子們得意的笑了起來。他們雖然聽不懂楊戲寫的檄文,可是正如魏霸所說,在他們的鄉里,能讀寫自己的名字都算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事,何況能讀寫軍報。

  楊戲傻眼了,要寫得能讓這些蠻子聽得懂,那還有什麼文采可言?

  魏霸繼續鼓勵道:「文然,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辛苦,印字作的人隨時待命,印出來一批,我就派人出去發一批,幾天之內,你就名揚長沙了。」

  楊戲暗自叫苦,心道是臭名吧,我長這麼大,還沒寫過這麼粗俗的文字。

  魏霸這麼幹,也是沒辦法。在中原地區,爭取的對向是世家大族,是豪強,那些人多少讀過書,或者家裡養著文人,江南有幾個讀書人?真是鳳毛麟角啊,他要爭取長沙人,就不能只把目光著眼於那些讀過書的豪族,而應該著眼於廣大的庶民百姓。那些人大多是文盲,不寫得通俗易懂,誰懂?

  安排完了檄文的事,魏霸又開始佈置任務。要想儘可能的佔領更多的地區,光憑一張通俗易懂的檄文是不夠的,還要有武力作為後盾。孫登把主力部署在臨湘、益陽,這本來沒有錯,如果雙方交戰,不先取這兩個城中的一個,是不可能向前推進的,否則糧食難以維繫。不過現在情況有所不同,他有足夠的兵力,可以先圍而不攻,騰出手來先取其他守備力量薄弱的縣,而孫權卻抽不出更多的兵力來反擊。等他把地方佔了,再和孫權討價還價的時候,就有足夠的籌碼了。

  我就不信了,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救?虎毒還不食子呢,哪怕你再不喜歡孫登,你也不能看著他被困在益陽無動於衷吧。

  魏霸決定率領三萬人馬親自坐鎮益陽,不讓孫登出城,其餘三萬人馬分成兩路,一路由蠻王黑沙率領,一路由飛狐率領,向北推進。為了防止這兩個蠻子頭腦發勢,魏霸又安排法邈、張表做他們的軍師。

  黑沙和飛狐大喜,躬身領命。

  楊戲熬了一夜,捻斷了不知道多少根鬍子,終於寫出了一篇通俗易懂,雅俗共賞的檄文,魏霸看了之後,非常歡喜,大大的誇獎了一番,立刻交給印字作刻版印刷。第二天下午,印版製作完成,一張張散發著墨香的檄文印了出來,隨即被送往黑沙、飛狐的軍中,散發到長沙各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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