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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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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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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1
發表於 2014-6-1 23:25:57 |只看該作者
第811章 四面開花

  關羽瀨,魏霸和關鳳相對而坐,楠狐帶著幾個神犬營的女卒正在忙碌,青索兒坐在河灘上,身邊臥著酉溪部落的神犬青狼、黑虎。.兩頭猛犬趴在前肢上,眯著眼睛,享受著青索兒的按摩,神情冷漠。

  遠處,幾十頭神犬正在各自的侍者的帶領下訓練,一個個身姿矯健,運作敏捷。

  「姊姊,神犬營在你的管理下,蒸蒸日上啊。」魏霸看著熱鬧的場面,滿意的笑道。

  「這有什麼的,我又不會管錢,又不會勾心鬥角,只能在練兵上做點事了。」關鳳瞟了魏霸一眼,話裡有話的說道。

  魏霸哈哈一笑,沒有接關鳳的話頭。如今鎮南將軍府的財政大權在夏侯徽的手裡,基本內務也是由她負責,像船廠、烈火彈等大型業務名義上是民營,實際上也控制在鎮南將軍府手中。魏霸平時忙於軍事,哪裡有心思去關心這些,大部分還是夏侯徽說了算,然後再跟他講一聲就行了。

  至於彭小玉,那更是心腹中的心腹,她處理的事大多是見不得光的。現在雖然分成了內外兩院,外院的事由隱蕃負責,可是重要的事務,還是要由彭小玉來協助,特別是負責行動的外勤大多是彭小玉的兄長彭珩負責的,彭氏兄妹實際上是魏霸手中看不見的那把刀。

  關鳳不善理財,對權謀的事懂一點,和夏侯徽相比卻差得太遠,至於那些機密陰私,她大致也清楚是針對什麼人的,魏霸不讓她接觸,她也樂得裝聾作啞,眼不見心不煩。她雖然不喜歡這種陰謀詭計,但是她也清楚,魏霸要想活得安生,這些事也難以避免。

  雖然明白這些道理,可是身為魏霸的正妻,要說關鳳對大權旁落一點想法也沒有,那也不太現實。只是她深知夏侯徽、彭小玉都不是普通女人,不敢說得太直白而已。當然了,魏霸也沒有虧待她,不僅幫關興聯絡了一門親事,還讓她負責神犬營。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神犬營已經擴大到了千人的規模,有神犬近三百頭。別看規模不是很大,可是要知道這些神犬都是各部落的神物,那份量可就重了。

  「那個,我這裡缺人,你是不是讓定國過來幫忙?」魏霸轉換了一個話題:「反正他在關中也沒什麼事可做,不如到我這裡來,順便把親事辦了。我雖然是他姊夫,可也不能總替他養老婆吧。」

  「心疼錢了?」關鳳白了魏霸一眼,卻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魏霸要關興過來幫忙,雖說有平衡內部權力的需要,但也是對關家的照拂,她不能不領情。「當初人家可是要嫁給你的,是你自己推掉了。我聽說曹姑娘還有些怨你呢。」

  「不會吧。」魏霸自嘲的笑了笑:「等她看到定國,她就不會怨我,只會感激我了。」

  「別,你可別把定國捧殺了。」

  「哪能呢,定國是個人才,連丞相都誇過的,還能有錯?」魏霸笑眯眯的看著遠處正在訓練的神犬,又幽幽的說道:「只可惜,丞相不肯用他,那我就老實不客氣,都拉到我的身邊來了。」

  關鳳嘆了一口氣,有些沉默。丞相諸葛亮當年的確很器重關興,剛剛弱冠就提拔他為侍中。他們姊弟曾經以為在諸葛亮的照應下,關家應該能重振雄威,可是後來的情況大出他們意外,關興很長時間內都沒有得到提拔,一直在閒職上。如果不是對諸葛亮的極度失望,關鳳也不會主動和魏霸接觸,把關羽的萬人敵送給魏霸,最後還嫁給了魏霸。

  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是關羽曾經征戰的地方。當年魯肅鎮益陽,關羽領兵萬餘,號三萬人,準備夜渡,襲取益陽。魯肅派甘寧領兵在對岸防守,關羽得知後,取消了作戰計畫。這個故事是鈴鐺有一次說出來的,後來得到了丁奉的證實。鈴鐺當然是以甘寧的驍勇自詡,你看連關羽都擋住了,可是從側面來說,這也證明了關羽的威名,換了一個普通的將領,鈴鐺還會這麼引以自豪嗎。

  然而,關羽英雄一世,卻以敗走麥城為終,不得不說是一個悲劇。到這個世上幾年,見過了不少通曉內幕的人,魏霸對這件事的瞭解已經超過了史書上的記載。這的確是一個悲劇,卻不僅僅是關羽一個人的悲劇,更是歷史上名將們都逃不脫的悲劇。就像古治子、田開疆一樣,在戰場上無敵,卻不敵晏子的一個小小的挑撥。

  歷史淹沒在故紙堆裡,可是有時候故紙堆都被會有心人予以清理,當見證人三緘其口,帶著秘密離開這個世界,以後還有誰能發現真相。後人看到的當然只是隻鱗片爪了。

  關鳳的心情有些沉重,好半天沒有說話,魏霸感覺到了她的心情,轉而說道:「姊姊,你猜我為什麼要把孫登圍在益陽?」

  「孫登是太子,圍住他,吳軍不得不救。」關鳳撇了撇嘴:「圍城打援,攻其必救,這個也來考我。」

  「不對。」魏霸一本正經的搖搖頭,「我圍住他,是要懲戒他當年的錯。」

  「他當年的錯?」關鳳一頭霧水:「孫登和你有過什麼過節?」

  「過節大了去了。」魏霸佯作憤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居然想搶我的夫人,我豈能饒他。」

  關鳳「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她輕輕推了魏霸一下:「那時候他才多大,什麼也不懂,你要報復,也應該去報復孫權才對。」

  「所以我劫持了他的女兒,現在還要滅他的國啊。」魏霸哈哈大笑。

  ……

  孫權暴跳如雷,碧眼變成了朱眼,充滿了血絲。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想像,徹底脫離了控制。

  十月初一,魏霸六萬大軍包圍益陽,又派大軍北上攻城掠地。短短幾天時間,別部到達洞庭東岸的巴丘地區,可是他的前鋒輕騎卻已經到了陸口,離武昌不過兩百里。陸水以南,全部被魏霸收入囊中,如果他有水師,大概他還會跨過長江,攻取南郡、江夏,直取武昌。

  誰都以為魏霸會強攻益陽、臨湘,誰知道他根本沒有這個計畫,主力圍住益陽,一萬人監視臨湘的諸葛恪,僅用一支別部就輕鬆攻取了長沙的其他地方。吳軍主力都在益陽、臨湘,那些縣城根本不是魏霸的對手,幾乎是聞風而降。

  這似乎從側面證明了孫權的失敗,十多年的統治,一夜之間全部易幟,一點民心基礎都沒啊。要不然的話,怎麼連一個反抗的都沒有。

  孫權一直在猜魏霸的底線,可是他現在發現,魏霸根本沒有底線。如果可能,他大概不介意直接攻到武昌,甚至直接打到吳郡,滅了吳國。事實也和這差不多,魏霸的水師已經到了吳郡,在一戰全殲衛溫、諸葛直的三千水師之後,那些水師趁勝追擊,深入長江,在京口再次擊敗增援的吳軍水師,目前已經在京口以西的石頭城登陸,大有在那裡長久發展的趨勢。

  這也就罷了,孫權在此之前就知道魏霸要東西夾擊,他沒想到的是魏霸還派了一支人馬進入廬陵,不僅取了廬陵郡,還收取了附近近十個縣,煽動山中的山越,現在已經糾集了兩萬多人,聞風而至的山越還在不斷增加,每一封軍報送到,數字都會暴漲一截。

  至於廬陵太守周魴,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音信全無,生死未卜。

  三路人馬,每一路都捅到了孫權的心窩子裡。長沙有他的太子,吳郡是他的老巢,至於廬陵,那更是他的心腹,如果任由這一路蜀漢軍發展下去,誰也不敢保證江東六郡會不會因此失守。

  僅僅五天時間,魏霸已經在吳國內外開花,捅得孫權鮮血淋漓。

  孫權徹底亂了陣腳。

  到了這時候,他再也顧不上和魏霸比誰沉得住氣了,事實上,他不可能再沉得住氣了。他在猶豫的每一刻,戰局都在向對他不利的方向發展。孫權緊急召見了杜瓊等人,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老夫子杜瓊難得說了一句話,一句話就把孫權給堵得啞口無言。

  「大王,這還不清楚嗎?大王不肯棄暗投明,鎮南將軍奉大將軍令,自然要替天行道。大王,我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大王如果再不當機立斷,只恐吳郡父老束手,太子被擒,江東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孫氏祖宗,從此不得血食啊。」

  孫權氣得眼睛直翻,咆哮道:「你以為就憑魏霸一個人,就能滅我大吳?我孫氏父子兄弟四十年的基業,是那麼好滅的嗎?」

  李豐這時候心情大好,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生怕孫權一時火大,直接把他砍了。那樣的話,別說滅了吳國,就算平定天下,和他也沒什麼關係了。他只能在心裡高興,表現上卻是一點也沒有。

  費禕卻站了出來,正色說道:「大王,僅憑魏霸一人,也許不足以滅了吳國,可是若大將軍出永安,諸葛丞相出武關,能滅吳國否?」

  孫權大怒:「費禕,你敢威脅我?」

  費禕搖搖頭:「大王,我不是威脅你,我是鄭重的提醒你。大王,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已經錯過了很多機會,不要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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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
發表於 2014-6-1 23:26:36 |只看該作者
第812章 形勢不由人

  孫權愣了一下,聽出了費禕的警告,他怔怔的站了半晌,後背一陣陣的冒冷汗。.

  不管是不是盟友,蜀漢和吳國最後還是要分個勝負的。李嚴不用說了,如果有可能,他大概很希望現在就滅吳,就連諸葛亮大概也不會把吳國當成永遠的盟友。之所以沒有動手,還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實力,生怕滅不了吳,反而被魏國趁虛而入。

  如果有機會先滅吳呢?他大概不會恪守所謂的盟約,說不定會比李嚴還要積極。如果能在滅吳的戰事中立功,壓過李嚴,諸葛亮一定不會推辭,退而求其次,就算他對吳國有好感,也不會坐視李嚴獨吞滅吳的功勞,肯定要來分一杯羹。

  那麼,現在有滅吳的可能嗎?

  你別說,還真有可能。魏霸一個人就動用了七八萬大軍,深入吳郡、廬陵,又在長沙包圍了孫登、諸葛恪的四萬大軍,雖說眼下離滅吳還有很大的距離,但是魏霸佔了上風,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如果李嚴再出永安,諸葛亮出潁川,集結十多萬大軍東下,誰說沒可能滅吳?

  魏霸最要命的不是奪了多少土地,而是試探出了吳國的虛實。他用自己的戰績證明了吳國的虛弱,把吳國當成了一個誘餌,誘惑李嚴和諸葛亮出手,一旦他們心動了,暫時放棄魏國,把主攻方向對準吳國,吳國就有可能遭受重大打擊。

  費禕是諸葛亮的心腹,他說出這句話,是一個非常嚴重的警告,甚至有可能代表了諸葛亮的意思。孫權能夠品味出這個警告背後的提醒,所以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想起了之前費禕對他的勸告。費禕勸他接受李嚴的要求,不要逼著魏霸和孟達發起攻擊,當時他還特地提醒說一旦開戰,魏霸可能會找藉口阻撓繼續談判,他沒有當回事,反而以為費禕是故意恐嚇他,虛張聲勢。現在不過開戰五日,魏霸就取得了輝煌的戰果,證實了費禕當初的提醒並不是空穴來風。他可能早就揣摩到了魏霸的心思,只是不好明說,只能暗地裡提醒他。可惜他當時卻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危機。

  現在費禕再一次提醒他,他該怎麼辦?如果事態擴大,諸葛亮真的出兵攻吳,與李嚴爭功,吳國可就危險了。

  孫權欲哭無淚。這算怎麼回事,蜀漢內部三個大小權臣爭權奪位,我大吳怎麼就成了他們的獵物,任其分割?

  孫權看著費禕,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費禕也看著孫權,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孫權在心裡長嘆了一聲,剎那間彷彿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他坐回腳後跟上,強撐著最後的精氣神:「承蒙諸君良言相勸,孤感激不盡,杜君,我們來討論一下條款吧。」

  杜瓊大喜,正在邁步上前,卻被李豐拉住了衣襟。杜瓊這才醒悟過來,老臉一紅,轉過臉,看著李豐:「少將軍,你……還有什麼良言善策?」

  李豐很得意,正如魏霸說的那樣,孫權終究還是服軟了,這貨就是一個不打不聽話的犟種啊。既然魏霸替他掙了面子,他也不能不給魏霸要點好處,從孫權這兒多要一點,將來就可以少付出一點。

  「大王迷途知返,自是難得。不過,外臣有一言,需要提醒大王。」李豐昂首挺胸的站在孫權面前,像一隻驕傲的小公雞。「這前擬定的條款,是指十月初一以前,如果那時候大王能夠首肯,雙方不動刀兵,自然皆大歡喜。現在已經是十月初五,鎮南將軍的大軍已經起動,鎮東將軍也枕戈待旦,情況已經與彼時不同,若要談判,恐怕這條款還得稍做修改方可。否則,豈不是沒有區別了。」

  孫權恨恨的看著李豐,啞聲道:「只要條款簽定,我自會派人犒勞鎮南將軍的雄師。這是我大吳應盡的禮節,毋需李君費心。」

  李豐笑了笑,傲然的頜首同意。「既然大王有如此美意,那我就不多言了。」他忽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孫權這麼不經打,應該讓孟達也一起出兵才對。現在願望達成了,功勞卻幾乎是魏霸的,將來論功行賞,豈不是讓魏霸一個人佔便宜?而且現在孫權答應賠償軍費,數目想來不小,肯定要超過魏霸的支出,又白白讓魏霸一個人發財,孟達也做了那麼多準備,卻得不到什麼實際的好處。

  孫權不敢再拖,每拖一個時辰,都有一大筆錢正在流入魏霸的腰包,他要求立刻談判。杜瓊倒也不反對,他恨不得現在就簽了條款,自己好回成都覆命。

  條款都是之前談好的,要加上的條款也不過是關於軍費的賠償,孫權現在沒有什麼談判的資本,只好打碎門牙往肚裡咽,簽了字,蓋上印,然後請費禕從中斡旋,盡快讓魏霸的部下休兵。不論是正在溯江上行的水師還是在廬陵的那支偏師。

  就在談判的這些天,孫權幾乎每天都要收到緊急軍報。那支水師在京口停了一天之後,再次,逆江而上,而且兵力更加雄厚。領兵的夏侯玄、諸葛誕不知道怎麼搞的,徵召了大量的海盜、湖盜,將俘獲的吳軍戰船、武器裝配給這些人,帶著他們向上游進攻,現在兵力已經達到三萬之巨,勢如破竹,接連擊敗沿路的吳軍水師,大有打遍長沙無敵手的架勢。

  廬陵那支人馬也不遑多讓,領兵是的名不見經傳的鄧艾,據說還有點口吃,可是用兵卻一點也不結巴,相反非常順溜。他倒沒有徵召海盜,可是他打起了魏霸神將的大旗,周圍的山寇蠻越聞風而至,兵力也接近三萬,正在向北攻擊豫章郡,大有和水師會師的趨勢。

  如果不是這兩路人馬來勢洶洶,孫權也不會這麼緊張,他在柴桑還有三萬大軍呢。這三萬大軍原本是準備支援長沙的,現在卻不得不拿來保證武昌的安全。

  不料,問題偏偏在這個環節卡住了。

  魏興不肯前往吳郡傳令。

  他說,我接收的命令是九月底,一旦命令無法在規定的時間內送達,任務就算失敗。是否停戰,需要重新請示鎮南將軍。再說了,戰局倏忽萬變,誰知道現在各個地方是什麼情況,又需要多少軍費,你們現在就簽定了合同,萬一到時候數目太大,吳王支付不起,或者不肯支付,那可怎麼辦?依我之見,要得穩妥,還是先請示鎮南將軍,將要賠償的數目都確定下來,等吳王全部答應了,再傳令停止不遲。

  面對這個情況,杜瓊手足無措,李豐也有些束手無策,費禕保持沉默。他們都沒辦法,孫權可急了。魏興有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戰局天天在變,魏霸勢如破竹,幾乎已經佔領了整個長沙,水師正在迅速上行,廬陵的形勢也是一天一變,再拖幾天,說不定他都要攻進江夏,包圍武昌了。多等一天,對自己就越不利,怎麼能等呢?

  孫權無奈,只得再請費禕從中調解,魏興卻怎麼也不肯答應,堅持要先請示魏霸。見費袆也失去了作用,孫權急得跳腳,只得按照魏興的要求,立刻派張溫、孫松和李豐、魏興一起趕往長沙,面見魏霸。

  張溫等人晝夜兼程,只用了兩天兩夜就趕到了益陽,見到了魏霸。

  魏霸正在準備對益陽的攻勢,看到張溫等人進帳,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拱了拱手,談笑風生:「二位辛苦了,快請坐,快請坐。哈哈,我這兒的桌椅雖然有些怪,不過二位都是坐過的,不會回武昌幾天就不習慣吧?」

  「將軍,桌椅倒是沒問題,可是眼前的情況卻大不相同啊。」張溫笑了一聲,帶著幾許苦澀。

  魏霸看看他,哈哈大笑,搓著手道:「這個呢,的確是意外,吳王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如果他當時接受大將軍的好意,向我大漢稱臣,又哪怕會生出這麼多事來?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在交州呆慣了,還真有些不習慣這裡的冷。如今吳王幡然醒悟,是好事嘛,達成協議之後,我就回交州去過冬了。二位,你們有沒有興趣再和我同行啊?孫君侯,我和你可是一見如故啊。」

  張溫拱了拱手,打斷了魏霸的東拉西扯。現在魏霸是贏家,他不怕拖時間,孫權可快要急瘋了,還是盡快說正事為好。張溫把孫權答應向蜀漢稱臣,也願意賠款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將軍,兩國是盟友,這次是誤會,再打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只會讓曹魏趁虛而入。吳王已經首肯,現在只等將軍同意,就可以停戰了。」

  魏霸轉過臉,看了李豐一眼,李豐含笑點點頭。魏霸也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這樣吧,我立刻讓人去算賬,結果一出來,我就把數字給你,只要吳王同意支付,我就撤兵。現在嘛,為了犒勞諸位這些天來的辛苦,我請你們吃飯。」

  張溫和孫松交換了一下意見,同意了。魏霸隨即安排了一席豐盛的酒席,招待張溫等人。在酒席開始之前,他把李豐請到了內帳。一進內帳,他就笑容滿面的對李豐拱拱手:「少將軍辛苦,大功告成,可喜可賀。」

  李豐也喜不自勝,連忙還禮:「將軍辛苦,若不是將軍兵威所至,三路大軍推鋒直進,打破了孫權的膽,也不會這麼順利。」

  「嘿嘿,少將軍過獎了。說起來,我真是有些慚愧,當初根本沒指望真打,只是想嚇嚇他,沒想到孫權這碧眼老兒居然這麼不識相,非要敲打敲打他才成。現在嘛……」魏霸咂了咂嘴:「還真有些麻煩。」

  李豐笑道:「將軍,如果我們勝劵在握,還有什麼麻煩的?將軍的支出,讓孫權照價賠償就是了。」

  魏霸點點頭:「有少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的,我雖說有點小錢,可是花錢的地方也多啊。古話說得好,十萬之師,一日千金,我的開銷又豈止是千金,我真怕孫權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不過,我今天把話說在這兒,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奉大將軍之命行事,在這裡,自然是唯少將軍之命是從。少將軍說打,我就繼續打,少將軍說不打,我就立刻收兵。至於賠償問題,我相信少將軍,你一定不會讓將士們心寒的。」

  李豐拍著胸脯說道:「將軍放心,將軍如此幫襯我父子,我父子又怎麼能讓將軍吃虧?這些錢,肯定是要讓孫權拿的,否則,就算是將軍答應,我也不能答應。」

  魏霸嘿嘿笑了兩聲,感激的連連拱手。李豐話說得漂亮,要孫權拿錢,先把他們父子摘在一邊,這可有點小家子氣。不過,這小子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筆多大的錢,等他知道了,他一定會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割了。李嚴生了這麼一個笨蛋,不知道忙的什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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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3
發表於 2014-6-1 23:27:10 |只看該作者
第813章 割地賠款

  酒席開始,魏霸起身舉杯致詞,先誇了兩句杜瓊,接著重點誇李豐,幾乎把李豐說成了這次談判的首功。.張溫等人也清楚蜀漢內部的那些事,跟著吹捧李豐,把李豐說得暈乎乎的,真以為自己能夠掌控全局了,藉著酒勁,他信誓旦旦的說,只要孫權如數賠償鎮南將軍支出的軍費,他可以保證,數日之後,蜀漢軍就能全線撤退,兩國和好如初,情同一家。

  有了他這句保證,張溫、孫松也鬆了一口氣,更是連聲誇讚。

  李豐說得興奮,又對來陪酒的鄧飏等人說道,鎮南將軍為了促成這次談判,付出了不少心血,在座的諸位也都是功臣,你們的功勞,我記在心裡,將來回到成都,一定如實向大將軍稟報,必不會讓諸位心寒。至於鎮南將軍這次出征的支出,也會讓孫權如實賠償,否則,就算鎮南將軍答應,他也不會答應,大將軍也不會答應。

  鄧飏心中暗笑,心道這位少將軍要麼是喝多了,要麼就是天生蠢,他還不知道這筆錢究竟有多少,就如此大包大攬,足以說明此人的愚蠢。不過,他才不會傻到去提醒李豐,反而是藉著李豐的話把事情敲死,不動聲色的把責任移動了李豐的頭上。

  一席盡歡,第二天早上,魏霸派鄧飏將新鮮出爐的軍費支出報告送到李豐帳中。

  李豐宿醉未醒,還臥在榻上,不過看了一眼那個數字之後,他出了一身冷汗,登時酒醒,一軲轆披爬了起來,兩眼瞪得溜圓。

  「這麼多?」李豐看著「十二萬金」四個字,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他原本以為,十萬之師,一日千金,魏霸還不到十萬人,剛剛打了七八天,滿打滿算,一萬金也夠了,怎麼出來這麼大的一個數字?

  「不多。」鄧飏好整以暇的坐在席上。對李豐這種無禮的行為,他非常生氣。看到李豐狼狽,他心裡才舒坦了一些。身為名士,他知道魏霸為什麼會派他來,也準備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少將軍,你也熟讀兵法的人,知道大軍開支靡費。你想想看,一個士卒一天要吃多少糧,每天要花多少錢,別說不說,一萬水師遠征吳郡,那又得花多少錢?鄧將軍和夏侯將軍徵召那些海盜山賊助陣,哪樣不要錢?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啊,為了能完成大將軍交待的任務,為了能讓少將軍完成使命,鎮南將軍這次可是花費了巨資啊。這還只是可以算得清的賬,鎮南將軍為此付出的心血又怎麼算?」

  鄧飏是什麼人?那是和夏侯玄齊名的名士,這張嘴太能說了。他吧啦吧啦的給李豐一算賬,李豐頓時覺得自己還欠了魏霸一個大人情,真要細算,別說十二萬,二十萬也不夠啊。

  問題是,孫權拿得出來嗎?別說十二萬金,就算是兩萬,他也不一定拿得出來啊。

  李豐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鄧府君,孫權拿不出這麼多錢啊。」

  「不會吧,堂堂的一個東吳,拿不出這麼一點錢?」

  李豐一哆嗦,心道這名士可真是敢說,一點錢?這是一點錢嗎?大漢國最強盛的時候,一年的賦稅收入不過八十萬金,蜀漢一年的賦稅收入才七萬金,吳國一年收入不可能超入十萬,刨去官員俸祿和各項支出,能結餘兩三萬就算不錯了,你一張嘴就要十二萬,孫權得六年才能還清啊。

  「真拿不出?」鄧飏擺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那少將軍的意思是……大將軍來支付?」

  李豐嚇了一跳,頭搖得像撥浪鼓,開玩笑,這麼多錢,讓我們父子支付?

  「那怎麼辦?」鄧飏撫著鬍鬚,眉頭微皺,沉吟不語。

  李豐這時候突然機靈起來,翻身坐起,急急忙忙的拿過了一塊美玉,塞到鄧飏的袖子裡,陪著笑道:「久聞鄧君大名,未曾謀面,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唉呀,這可如何使得。」鄧飏一邊說著,一邊將美玉塞進了袖子裡,笑容滿面的說道:「少將軍如此盛情,我何以回報。」

  「好回報,好回報。」李豐也不客氣了,他知道自己被魏霸耍了。昨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拍了胸脯,要重任一肩膽的,誰曾想魏霸會給他這麼一副重擔,這是要把他壓成渣的意思啊。鄧飏這副表情,明顯就是來索賄的。行,算你們狠,現在先低頭服軟,等我回到成都,報告給大將軍,看我再怎麼收拾你們。

  「這個問題嘛,說複雜,的確複雜,可是說簡單,其實也簡單。」鄧飏附在李豐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豐恍然大悟,欣喜萬分,連連點頭,光著腳,客客氣氣的把鄧飏送了出去。回到帳內,他重新爬到榻上,越想越開心。

  「哈哈,魏霸,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沒想到這些名士會吃裡爬外,給我出這麼一個主意吧。」

  李豐心情舒服,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日上三竿,張溫第三次求見,他才不緊不慢的起來了。等張溫進了帳,他把那頁紙往張溫面前一推,慢條斯理的說道:「張惠恕,你看看吧,這就是鎮南將軍要的賠償,你們帶回去給吳王看,如果他願意答應付款,這次戰事就算結束了。」

  張溫連連點頭,不過一看到那幾個數字,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那裡,半晌才說道:「少將軍,這……搞錯了吧?」

  「不錯啊。」李豐揮了揮手:「賬沒問題,我都複查過了。如果不是涉及到一些軍事秘密,我本來也可以讓你看一下。不過,我相信你大概覺得吳王付不起這麼多錢。」

  「不是大概,是肯定。」張溫憤怒的將紙丟在地上:「少將軍,這不是賠償,這是訛詐,鎮南將軍一點誠意也沒有,這還怎麼談?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決一死戰。」

  「你們真想打的話,我也不反對。」李豐伏在案上,摸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張溫。「你能不能肯定,如果肯定要打,那我就不去武昌了,直接匯報大將軍,請他全面出擊。」

  張溫愕然,他瞪著李豐,恨不得扇李豐一個大耳光。還說不是訛詐?這分明就是訛詐。不過,一想李嚴率領大軍出擊的後果,張溫又沒了底氣。

  「少將軍明鑑,這麼多錢,我吳國真的支付不起啊。把這個數字送到武昌,我相信只有一個結果,吳王肯定會決一死戰,他沒有別的選擇。」

  李豐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張溫:「不,他還有另外一個選擇。」

  「少將軍請說。」

  「割地。」李豐一字一句的說道:「把長沙、南郡獻給朝廷,充賠款十萬金。說實話,鎮南將軍已經佔領了整個長沙,要他退出去,他肯定不甘心。你什麼時候看到老虎把肉吃進去再吐出來的?長沙失守,南郡豈能獨完?與其支付十二萬金給鎮南將軍,不如把長沙、南郡獻給朝廷。這筆賬,我相信你們都會算,南郡已經荒蕪二十年,人都沒幾個,可以忽略不計。長沙一年的稅賦有多少?和十二萬金相比,不值一提啊。長沙就在鎮南將軍的眼皮子底下,遲早是他嘴裡的肉,與其每天提心吊膽的,不如乾脆獻給朝廷,算是吳王稱臣的貢獻,以後吳王還能睡個安穩覺。」

  張溫冷笑一聲:「如果把長沙交給鎮南將軍,恐怕以後提心吊膽的就不是長沙,而是武昌了。少將軍,你這個建議可不周全啊。」

  「不然,我說了,長沙是獻給朝廷,不是割給鎮南將軍,只是暫時由鎮南將軍負責而已,南郡則必然另有其人。協議達成之後,吳王是我大漢的吳王,鎮南將軍也是我大漢的鎮南將軍,如果沒有大將軍的命令,他是不敢輕易出兵攻吳的。你昨天也聽到了,現在能做決定的不是鎮南將軍,而是我。」李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因為我才是大將軍的使者。」

  張溫恍然大悟,他明白了李豐的意思。

  蜀漢內部又開始爭權奪利了。

  如果吳國按照魏霸的要求賠償這筆巨款——假設賠得起的話,這筆錢絕大部分都會落入魏霸的腰包,原因很簡單,出兵的只有他,其他人根本沒動,這筆錢當然應該由他來拿。有了這筆錢,那魏霸的實力將突飛猛進,超過諸葛亮和李嚴,成為蜀漢實力最強的權臣。

  富可敵國,大概就是指這種情況。

  可是,如果割長沙、南郡給蜀漢,不僅是吳國不用承擔這麼一筆巨款,更容易接受,對蜀漢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長沙一郡不會給魏霸帶來太大的實力增長,而李嚴通過這次談判卻可以獲得更高的名望,收復長沙、南郡將成為他的功勞,他甚至可能派自己的親信駐守南郡,擴大自己的實力,並就近監視牽制立了大功的魏霸。

  這裡面多少有些李豐的一廂情願,但是對吳國來說,卻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如果能借此機會讓魏霸和李嚴反目成仇,以後不能再協調一致,就算割棄長沙、南郡也是值得的。張溫想了想:「將來誰擔任南郡太守?」

  「這個可以商量。」李豐高深莫測的說道。

  「你確定鎮南將軍會答應這個條件?」張溫別有用心的提醒道:「我相信少將軍,可不代表他就真的相信你。」

  「那是我的事。」李豐傲然答道:「不勞張君費心。」

  張溫笑了笑,點了點頭:「既然少將軍這麼有信心,我可以向吳王匯報,但不能保證他答應。」

  「他最好答應。」李豐得意的笑了起來:「我只能保證這個條約在十五之前有效。離十五還有七天,七天時間,可能發生很多事,到時候也許長沙、南郡也不夠賠的,說不定還要加上江夏。到了那時候,吳王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他頓了頓,又道:「我想鎮南將軍現在很後悔昨天說的那些話,下一次,他不會再給我這個機會,所以你們最好也不要放過這個機會。」

  張溫沮喪的點了點頭。七天時間看起來不短,可是減去路上來回的時候,留給孫權做決定的時間只有兩天,李豐也夠狠的,這是要逼瘋孫權的節奏啊。長沙、南郡割讓給蜀漢,吳王就徹底喪失了對荊州的控制,二十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從此吳國在戰略上就處於絕對的劣勢。

  他真不敢保證孫權會答應,不過他同樣清楚,孫權沒有更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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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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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英雄造時勢

  魏霸的臉色很難看,據著玉如意的手捏得緊緊的,指節和玉如意一樣發青。.張溫很擔心魏霸一時暴起,用玉如意砸破李豐的頭。

  他顯然沒有料到李豐會提出這個建議,一時有些不知道如何收場。昨天他當著眾人的面說了,唯大將軍之命之從,唯少將軍之命是從,如果現在駁回李豐的提議,無異於食言自肥。駁了李豐的面子,自然就是要和大將軍李嚴決裂。

  張溫之所以願意答應李豐這個提議,就是希望魏霸和李嚴發生衝突,此時此刻,他比李豐更緊張。

  李豐也非常緊張,雖然臉上還保持著笑容,但是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魏霸的憤怒。在緊張的同時,他又有一些興奮。如果這次能成功,就表明他重新掌握了主動權,不再任由魏霸操縱。而這個機會來自於鄧飏,是魏霸自己身邊的人。至於鄧飏為什麼會這麼,李豐覺得並不重要,也許是因為他不滿足於一個沒有兵權的太守,想要更實惠的官職,也許他僅僅是想撈點好處。

  魏霸沉默了半晌,慢慢的放鬆下來,聲音乾澀沙啞的說道:「既然是少將軍願意施恩於吳,我也沒什麼話說。不過,我想提醒少將軍一句,如果吳王願意向我大漢稱臣,按道理說,他要派質子到京師的。聽說吳王身體很好,再活個二三十年不成問題,我建議讓太子孫登為質,請少將軍留意一二。」

  李豐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魏霸終究還是答應了這個明顯對他不利的條件。至於是不是讓孫登到成都為質,他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聽說孫權根本不喜歡孫登,喜歡的是小兒子孫和,就連剛剛五歲的孫霸都比孫登受寵。說到孫霸,江東還有一個傳言,孫權之所以給兒子起名孫霸,就是因為太恨魏霸了,才給兒子取名霸,既有出氣的意思,又有寄予厚望,希望孫霸能和魏霸一樣霸氣沖天的意思。

  「將軍所言甚是,我會將這一條款加進去。」輕鬆之下,李豐再一次大包大攬。

  張溫的心情卻有些複雜。孫登為質,問題也許不大,只是在臉面上對東吳不太好看。可是從另一個方面說,把傾向於江東世族的孫登送到成都為質,如果能和蜀漢朝廷搞好關係,對孫登以後接任吳王也許更有好處。孫權再喜歡孫和,也不至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廢長立幼吧,更何況孫登還有為質的功勞。

  東吳向大漢稱臣,損失的是孫家的利益,對江東世家來說,卻是一個利大於弊的喜訊。

  他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

  孫權暴跳如雷,將案上的東西全部掃在地上,縱聲咆哮。

  「張溫,你收了魏霸什麼好處?」孫權拔出腰間的環刀,大步走到張溫面前,氣喘吁吁的問道:「你竟敢把這樣的條款帶到孤的面前,不怕孤砍了你的首級嗎?」

  張溫早有預料,拜伏在地,連連頓道。

  「大王,臣自知有罪,不敢奢求天恩。請大王容臣衣褚執戟,奔赴疆場,臣願與魏霸一戰,以報大王知遇之恩,贖臣喪權辱國之罪。」

  「你想死?」

  「臣無計以解君憂,唯以一死。」張溫再次頓首,仰起頭,迎著孫權噴火的目光:「若大王欲與魏霸一戰,臣願身先士卒,臨陣搏殺,死不旋踵,以報大王。」

  孫權屏住了呼吸,牙關咬得緊緊的,腮幫子鼓得如鐵。他的臉頰抽動了幾下,將長刀砸在地上,叉著腰,仰天長嘆。兩行濁淚沿著瘦削的臉頰滑落,滴在張溫面前的地磚上。

  張溫提醒了他,你能戰,就戰,不能戰,就老老實實的簽協議。

  孫權知道不能戰,否則,他根本不會派張溫去長沙面見魏霸。只是魏霸提出的數字太過駭人,而李豐提出的這個建議又太歹毒,讓他根本無法接受,不論是從心理上還是從戰略上。

  荊州地處長江中游,北控漢水,南控五嶺,控制了荊州,江東才安全,失去了荊州,江東就時刻面臨著被攻擊的可能。水師從荊州順水而下,江東根本無險可守。所以爭奪荊州是從孫堅以來就一直貫徹的戰略方針,孫堅、孫策奮鬥了十幾年,一直到孫權繼位,奮戰數載,建安十三年攻克江夏,斬殺黃祖,才算是初步實現了戰略目標,其後又和劉備多次爭奪荊州,前後近三十年,才把荊州真正掌握在手中。

  現在,要他放棄長沙、南郡,幾乎將整個荊州拱手相讓,形勢重新回到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戰前,對他來說,這二十多年的努力和犧牲不是全白廢了嗎?

  戰略上全面失敗,心理上更是一個慘重的打擊,這個打擊不亞於被魏霸奪走了荊州三郡,交州七郡,因為那畢竟是作戰失利,戰場有勝負,可能失去,也有可能再奪回來。這次卻是主動奉上,就是主動認輸,以後奪都沒有藉口。稱臣就不僅是名義上的,從整個心理上他都已經輸了。以後如果再和蜀漢發生衝突,不知要面臨多少阻力。

  奇恥大辱。

  孫權痛不欲生,他不死心,立刻讓人寫了兩封急信,用快馬分別送往南郡、潁川大營,向步騭、陸遜諮詢意見。

  ……

  陸遜接到急信的時候,正是子夜,處理了一天軍務,陸遜剛剛脫衣上床,還沒等合上眼睛,陸嵐帶著信使闖了進來,讓陸遜非常意外。

  看完了孫權的急信,陸遜眼睛眯了起來,半天沒有說話。

  「帶信使下去休息,我要考慮一下。」

  陸嵐沒有多說,從陸遜的表情,他看得出來,陸遜現在的確需要時間思考。他安排好了信使,返回到大帳,看到陸遜正伏案看地圖,手指在地圖上來回摩挲著,不時的搖搖頭。

  陸遜雖然一直駐守在潁川,監視著孟達和曹魏的一舉一動,但是各地的情況還是源源不斷的傳到他的面前,只是因為距離得太久,滯後現象比較嚴重。目前,他得到的消息是魏霸派出的水師在京口,另一支由鄧艾率領的偏師在廬陵,魏霸本人則率領七萬主力在長沙,已經擊敗了張承,包圍了益陽。

  總體來說,雖然還不清楚最新的動向,也能大致感受得到吳軍目前的窘境。

  「將軍,大王是想調你參戰嗎?」

  「參戰?」陸遜轉頭看了陸嵐一眼,笑容中有說不出的苦澀。「如果要戰,我不用去長沙,在南陽就要面臨一場惡戰。」

  「孟達?」陸嵐不屑一顧:「他哪是我們的對手。」

  「不是孟達,是諸葛亮。」

  「諸葛亮?」陸嵐大吃一驚。

  陸遜呶了呶嘴,示意陸嵐自已去看那封剛剛打開的急信。陸嵐也顧不上客套,急急忙忙的打開看了一遍,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好半天才說道:「魏霸……的手段也太狠毒了吧?」

  「你現在才知道?」陸遜搖了搖頭:「此子進步神速,一曰千里,真是讓人難以思測啊。我們都低估他了。」

  陸嵐不解的問道:「將軍何出此言?」

  「你看不出來嗎?」陸遜耐心的解釋道:「魏霸這是以小搏大,推波助瀾,狐假虎威。他集結了近十萬大軍,分三路出擊,一下子就打亂了我軍的部署,置我大吳於腹背受敵之中。他以一已之力造成了吳國可滅的形勢,李嚴、諸葛亮會無動於衷嗎?如果他們也要來分一杯羹,那吳國可滅就不僅僅是一種形勢,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可能。」

  陸嵐彷彿有些明白了,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脫口而出:「造勢?」

  「對,人常說,時勢造英雄,他卻是英雄造時勢。」陸遜輕嘆一聲,說不出的落寞。「相比於兩年前,他的境界又高了一層,進步驚人啊。難怪他能以弱冠之年與李嚴、諸葛亮這樣的俊傑爭雄。」

  「那……我們就沒有辦法了?」

  「兵力不足,四面受敵,有什麼辦法?」陸遜反問道:「水師溯江而上,有人能敵嗎?」

  陸嵐想了想,緩緩的搖了搖頭。衛溫、諸葛直統領的水師是吳軍水師中最精銳的主力,一戰而滅,還有誰能是對手。戰船技術本來就是魏霸一直不肯放手的技術,現在他打造出了那種威力巨大的巨艦,吳軍根本沒有有效的應對辦法。

  「鄧艾鼓動山越,周魴下落不明,一旦攻入豫章,有人能敵嗎?」

  陸嵐再次搖了搖頭。魏霸入武陵伊始,就以神將之名蠱惑人心,五陵蠻,烏滸蠻,後來的桂陽蠻、江夏蠻,都把他當成了真正的神將,山越心動已久,只是礙於路途遙遠,大山阻隔,這才無法投奔。現在魏霸派鄧艾進入廬陵,山越還能不望風而附?

  山越的戰鬥力,陸嵐非常清楚,更讓人擔心的是吳軍中有一半人是山越,不過他們不是主動依附的,而是被迫的,一旦和鄧艾率領的大軍遭遇,天知道他們會不會反水。要擋住鄧艾,沒有人敢說有把握。

  「李嚴出永安,諸葛亮出南陽,有人能敵嗎?」

  陸嵐的臉色煞白,沉默了半晌,緩緩的搖了搖頭。他明白了陸遜說的意思,魏霸的三路大軍也許無法滅吳,可是吳國同樣也拿他的三路大軍沒辦法,至少會被搞得焦頭爛額。到了這一步,李嚴、諸葛亮沒有理由無動於衷。一旦他們心動,吳國就有可能面臨真正的亡國之危。

  魏霸造勢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在這種情況下,陸遜不敢輕易離開潁川,轉戰長沙,他要死死的看住南陽。換句話說,孫權現在根本沒有多餘的人馬和得力的將領去應付魏霸的攻擊。

  接受魏霸的條件,割讓長沙、南郡,向蜀漢稱臣,成了吳國目前最穩妥的選擇。

  陸遜沉思了半夜,給孫權回了一封信:大王欲戰,臣願為先鋒,死不旋踵;大王欲和,臣惟命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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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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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眼界之別

  關中,百尺殘樓上,諸葛亮裹緊了身上的薄棉襖,看著半空中一彎如鉤的月牙,一動不動。

  月光還不夠明亮,遠處的長安城一片漆黑,連燈光都看不到幾點。更遠處的渭水隱隱約約,看得不甚分明。風吹過上林苑的樹梢,如同囈語,偶爾傳來一聲虎豹的咆哮,隨即又消散在夜風中。

  諸葛亮靜靜的看著黑夜,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眼皮偶爾眨一下,他就和一尊石像差不多。

  姜維站在他的身後,扶著欄杆,不知道在想什麼。

  諸葛亮剛剛收到了費禕的急信。信裡詳細講述了到十月初五以前收到的戰況。這些戰況來自於三個戰場,無一例外都是捷報,而且是讓他不敢相信的捷報。

  短短五六天時間,魏霸再一次用他的戰績震驚了世人,也把諸葛亮推到了兩難的境地。

  孫權不肯向大漢稱臣,魏霸奉大將軍之令出師討伐,對吳宣戰,雙方的聯盟不復存在。就算此時孫權向他求援,他也不能有所表示,否則李嚴肯定會抓住這個把柄,扣他一個通敵的罪名。不僅不能給孫權任何資助,他還要考慮是不是要出兵襄助,不僅僅是名義上的。

  原因很簡單,不管他出兵與否,李嚴肯定有意出兵,他不能讓李嚴獨佔滅吳的大功,否則,他和李嚴之間的爭鬥將塵埃落定,再無翻身的可能。

  諸葛亮有些後悔了,去年不應該急急忙忙的發動對並州的攻勢。因為準備不足。功敗垂成。如果多準備一年,比如現在出兵。他的糧食就可以多支持至少半年,攻下並州的機會將大大增加,也不會面對如此尷尬的局面。

  並州失利,讓他手中的籌碼越來越少,主動權已經漸漸的轉移到了李嚴的手中。魏霸出此奇招,無疑是雪上加霜。如果讓李嚴因此滅吳,哪怕是奪回荊州,也會讓他處於劣勢。

  權衡利弊。與李嚴、魏霸一起出兵伐吳,爭奪戰功,反倒是一個最好的選擇。關中有騎兵的優勢,可以以滅吳的戰鬥中起到更大的作用,壓過孟達肯定沒問題,甚至有可能成為整個戰場上最重要的力量。而他以丞相之尊,也足以和大將軍李嚴平分秋色。

  只是這樣一來。吳國滅亡的可能性只怕又增加了幾成。

  諸葛亮還擔心另外一件事,關中他是不可能放手的,滅吳之後,誰會掌握吳地?不管是李嚴還是魏霸,反正不可能是他諸葛亮。不管誰掌握了吳地,都將成為一個新的力量。足以和掌握關中的他匹敵。

  進亦難,退亦難。

  諸葛亮覺得自己有些智窮力竭,就像陷入了泥潭,掙扎得越用力,陷得越快。又像拉著沉重大車的老馬下坡。被大車推得向前,根本停不住腳步。也控制不住方向,只能眼睜睜的衝向深淵。

  姜維走了一步,提醒道:「丞相,風大了,回去吧。你身體剛有點起色,可別再受了涼。」

  「沒事。」諸葛亮嘆息道:「我心裡煩悶得很,到這裡登高眺遠,緩解一下,對身體有好處。」

  姜維低下頭:「丞相是為荊州的戰事擔心?」

  「嗯,伯約,你覺得當如何?」諸葛亮轉過頭,看看姜維。姜維的臉色也不太好,略顯蒼白。這段時間他的精神壓力也非常大,並州之戰的賞罰結果一直沒有下來,就像一把劍懸在他的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讓他提心吊膽,寢食難安。

  「我覺得魏霸只是虛張聲勢。」姜維的聲音有些乾澀,聽起來不太自然。「按費參軍的信中所說,長沙有兵七萬,其中四萬人是新徵召的預備役,沒有戰鬥經驗,真正能戰的是那三萬常備兵,面對四萬吳軍,他的優勢有限,就算佔領了整個長沙,也未必攻得下益陽和臨湘。」

  諸葛亮默默的聽著,沒有急於評價。

  「至於鄧艾那一路,就更不值一提了。」姜維有些不屑。「鄧艾只是個農夫,是因為和魏霸的母族關係才出任的,他根本沒有戰鬥過,之所以能有如今的聲勢,不過是出其不意。一旦吳軍有了準備,他就沒有了優勢,難免如鳥獸散。」

  聽到鄧艾的名字,諸葛亮也皺了皺眉。這大概是他最搞不懂的地方,鄧艾雖然年紀不小,卻沒有領兵經驗,據說投奔魏霸之前,不過是襄城的一個屯田農夫。魏霸一下子就讓他身擔重任,是不是有些冒失?可是想想魏霸以往的用人經驗,他可沒有犯過這樣大的錯誤啊。究竟是他慧眼識人,還是真如姜維所說是任人唯親?

  在這一點上,諸葛亮與姜維的看法略有區別,如果說任人唯親,魏霸應該讓魏武上陣才對,一母所生的親兄弟,難道不比母族的一個遠房親戚更貼心?魏霸如果不是對鄧艾有信心,又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最有殺傷力的,還是那支繞道吳郡的水師。」姜維長嘆了一聲,既有些不甘,又不得不服氣。「魏霸的機械之術獨步天下,他打造出來的戰船肯定是利器。一萬水師,再加上附從的海盜、湖匪,就算不能攻取吳郡,控制長江也是很容易的事。這樣一來,孫權腹背受敵,前景堪憂。一旦這些水師逆行而上,和魏霸、鄧艾會師於夏口、柴桑,對孫權來說,可不是好事。」

  「嗯,那我們當如何?」

  「靜觀其變。」姜維眼皮一挑,目光灼灼。「丞相,魏霸的三路大軍看起來氣勢洶洶,可是他們有致命的弱點。」

  「什麼弱點?」諸葛亮的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糧食。」姜維提高了聲音,「長沙的主力暫時不言,鄧艾深入敵後,也許能就食於敵,可是那支水師的糧食怎麼解決?他難道用大船帶著糧食遠征嗎?吳軍又不傻,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毀掉那些運糧船。對付巨艦沒辦法,對付這些糧船總不至於束手無策吧。一旦斷糧,這支水師還能有什麼用?」

  諸葛亮微微頜首:「伯約,你的思路很對,可是你能想到的,魏霸就想不到?他如果不做好準備,怎麼會輕易做出這樣的決定。再者,你只看到了戰場上,沒有看到朝堂上。」

  「丞相的意思是……李嚴?」

  諸葛亮輕嘆一聲,姜維的思維總是偏向戰場,卻有意無意的忽略了朝堂上的爭鬥。實際上,戰場上的一舉一動,都和朝堂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魏霸顯然對這一點非常清楚,他的進退都有著明確的政治目的,並不僅僅著眼於戰場。從這一點上來說,姜維和魏霸還有著不小的距離。

  一想到這一點,諸葛亮就有些莫名的遺憾。走到今天這一步,和兩個人有著分不清的關係。一個是馬謖,他投靠李嚴,對李嚴來說是如虎添翼,李嚴能把丞相府的蔣琬等人壓得死死的,大部分都是馬謖的功勞;另一個就是魏霸,如果不是魏霸異軍突起,他也不至於偏安關中,只能坐視李嚴在成都興風作浪。如果這兩個人還像第一次北伐的時候那樣,是他的左膀右臂,又怎麼會出現今天這個局面。

  李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機會,說不定現在還在江州苦熬呢。

  諸葛亮不期然的想到了項羽。漢初三傑,可都是從項羽那裡跑到劉邦那裡的,他一世英雄,卻把真正的人才送給了劉邦,最終葬送了自己的霸業。

  他現在的情況就有些類似。他一世聰明,卻把蜀漢兩個最傑出的才俊送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難道是我錯了?

  諸葛亮一時有些出神,半天沒有說話。姜維見他若有所思,也沒敢插嘴。對諸葛亮剛才說的話,他也有些失落。他一直想和魏霸較量一番,可是一直趕不上魏霸的步伐,他跑得氣喘吁吁,筋疲力盡,總是在以為快要趕上的時候一跤摔倒,等他爬起來的時候,魏霸又跑得無影無蹤,連背影都看不著了。

  他有一種無力感,而丞相剛才對他的批評,更讓他沮喪不已。

  難道我就真的不如魏霸?不,我不如他,不是因為我的才能不足,而是因為我是個涼州人,他是個荊襄人。我的父親為了大漢戰死在沙場上,而他的父親還活得好好的,手握大漢最精銳的騎兵。我孤獨一人,連個幫襯的兄弟都沒有,而他不僅有兄弟,還通過聯姻的方式取得了很多人的支持。

  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姜維抬起頭,眯著眼睛,看著那彎月牙。他聽著身邊諸葛亮的喘息聲,忽然又有些坦然。人力有時而窮,只要盡力而為,問心無愧就好。以丞相的絕世聰明都鬥不過有荊襄系支持的魏霸,我的才智不如丞相,一時落後又有什麼稀奇。只要我能把丞相的智謀學到手,融會貫通,假以時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姜維低下頭,向諸葛亮靠近了一些,懇切的說道:「丞相,朝堂上的權謀,維著實不太清楚,還請丞相指點一二。」

  諸葛亮抬起手掩在唇邊,輕咳了兩聲。「伯約,孫子十三篇,開章明義,便是上兵伐謀。此謀,非兵謀,乃政謀也。所謂內政不修,外兵不輯,內亂不止,無以攘外,欲使君臣一心,軍民同志,應先整頓朝堂,使無人掣肘,無人曳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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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 英雄所見略同

  聽完了諸葛亮對整個形勢的分析,姜維臉上火辣辣的,彷彿被千里之外的魏霸狠狠的抽了兩個耳光。

  他研究魏霸的戰術,卻不知道魏霸真正的用意根本不是戰術,而是權術。不在戰場,而是朝堂。他一心要與魏霸爭個高下的東西根本不是魏霸在意的,魏霸在意的東西他卻連邊都沒摸著。

  雙方根本不在一個境界上,他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魏霸,他又怎麼可能不敗給魏霸?

  丞相一直在言傳身教,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示範朝堂上的權爭如何影響戰場上的戰爭,可是他卻沒有真正意識到丞相的良苦用心,丞相又怎麼能不失望?

  姜維無地自容。

  「伯約,知恥後勇。」諸葛亮看到姜維如此自責,也有些不忍,安慰道:「兵不厭詐,只是各施詭計,雙方都正大光明,問心無愧。而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卻是極盡人心之陰暗,涼州人天生豪邁,向來不擅長這些權謀,非你一人之過。想當年馬孟起不也是中了曹阿瞞的離間之計,和韓遂反目為仇?他直到入蜀歸漢,才算是真正領悟到了朝堂上的權謀,從此深居簡出,不露鋒芒,亦因此得以善終。你無須自責如此,以後多加注意便是了。」

  「喏,多謝丞相指教,維一定銘記在心。」

  諸葛亮啟發道:「那你說說,我們現在當如何?」

  「維以為當似動而非動,欲動而不動。蓄勢待發。擇機而動。」

  諸葛亮展顏而笑,微微頜首。「我也正有此意。」

  ……

  李嚴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轉著圈。案上放著一摞密信,都是李豐用六百里加急送回來的,儘管如此,他得到的消息還是要比實際情況滯後至少五天,如果路上耽擱了,有可能七八天。

  他收到的最新消息是魏霸突入長沙,全殲七千吳軍,包圍益陽。在此之前。魏霸派出的水師遠征吳郡,在東海全殲了三千吳軍水師,僅此兩項戰事,魏霸已經全殲一萬吳軍,取得了非常不錯的戰果,對吳國上下也造成了不少的震動。

  李嚴鬆了一口氣,孫權不肯俯首聽命。不肯按照他的要求向大漢稱臣,他就必須履行當初的諾言,要給孫權一個教訓。魏霸取得如此戰果,也是替他維護了臉面,同時也表示了決心,對迫使孫權低頭服輸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魏霸的強悍除了讓他鬆了一口氣之外。也讓他有些不安。

  原本的計劃是魏霸從南,孟達從北,兩人同時出兵,夾擊江夏,把孫權趕出荊州。可是中途計劃生變。李豐不夠堅決,調整了命令。讓孟達暫時按兵不動,作戰任務交給魏霸一個人實施。這原本是一個比較穩妥的計劃,由魏霸來承擔任務,可以保證孟達不會有什麼損失,待機而動,等吳國露出破綻再一舉破敵,出力既少,功勞又大。

  可是現在魏霸攻勢凌厲,反倒讓李嚴有些後悔起來。如果魏霸一個人就解決了問題,根本不需要孟達出兵相助,那最後論功行賞的時候怎麼辦?好處讓魏霸一個人得了,自己的親信力量卻沒有得到加強,這可不是李嚴希望看到的局面。

  對李豐的表現,李嚴不是很滿意。且不說當初讓孟達按兵不動是不是合適,現在魏霸已經首戰告捷,再讓孟達待命就有些不合適了,至少也應該讓孟達做出攻擊的姿態,至於取得多大的戰果,那並不重要,關鍵是要讓孟達參戰,這樣將來論功的時候,也能多分孟達一些功勞,壯大一下實力。呆在南陽,連城門都沒出,這還怎麼論功?

  經驗不足啊。

  怨完了李豐,李嚴又開始抱怨孟達。李豐沒什麼經驗,孟達你也不懂?你可是一把年紀了,又兩次反水,這點爭功的門道應該清楚得很啊,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呢。這麼一來,我主持的這場談判豈不成了魏霸在獨力支撐?

  李嚴非常失望,且喜且憂。

  他覺得自己離前線太遠了,得到的消息滯後嚴重,無法真正把握大局,只能被動的等待結果。要扭轉這個局面,他就應該到荊州去,甚至親臨戰場,不能讓魏霸一個人擅美。

  我才是大將軍。

  可是李嚴又不敢輕易離開。如果說長沙是戰場的中心,那麼成都就是朝爭的中心,他離開成都,焉知不會有人趁虛而入?丞相諸葛亮呆在關中幾年了,可是朝思暮想的想奪回對皇帝的控制權啊。

  不去?那諸葛亮去了怎麼辦?孟達不識機,諸葛亮可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關中離荊州也近,副使費禕就是諸葛亮的親信,他不可能不把消息傳遞給諸葛亮,如果諸葛亮出兵南陽,搶佔了孟達的機會,和魏霸聯手攻吳,那他豈不是白忙一場?

  可是,萬一他去了,諸葛亮沒去呢?

  李嚴左右為難,患得患失。他考慮了很久,也沒有拿定主意,倒不是他沒主意,而是他信心不足,需要一個人幫他參謀參謀。

  這個人當然非馬謖莫屬。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馬謖推門而入,躬身施禮。

  在馬謖進門的那一刻,李嚴原本很糾結的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他大步迎上去,扶起馬謖,朗聲笑道:「幼常,莫非是你也感覺到了喜訊,所以來得這麼快啊?」

  馬謖微微一笑:「有大將軍坐陣指揮,少將軍臨陣調度,鎮東將軍、鎮南將軍兩員悍將為助,捷報頻傳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來得快,是因為大將軍相招,不得不快啊。」

  李嚴大笑,故意指了指馬謖:「幼常,你這話可見外了。我對你可不敢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是我的智囊,是我的軍師啊。」

  馬謖笑笑:「榮幸之至,愧不敢當。」

  「來,看看這些捷報。」李嚴把馬謖拉到案前坐下,推過那些密信,彷彿推出的是自己的一片真心。「幼常,這些捷報,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個看到的,可千萬不能外傳。」

  「敢不從命。」馬謖應了一聲,拿起密信看了起來,按照時間順序,他一封封的看了一遍,最後沉默了半晌,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李嚴:「大將軍,這是一個好機會啊。」

  「好機會?」李嚴眉毛一挑,不動聲色的問道:「此話怎麼講?」

  「鎮南將軍一擊,打出了孫權的虛弱本色。」馬謖露出欣慰的微笑:「鎮南將軍僅憑一已之力,就讓孫權如此狼狽,如果大將軍一出,他還能抵擋嗎?大將軍不僅可以迫使孫權稱臣,還有可能讓他退出荊州,甚至有可能就此滅吳,建不世之功。」

  「有這麼容易嗎?」李嚴笑著,卻沒有多少喜色,他很好的將自己的心思藏在心裡,引導著馬謖說出想法。

  「當然。」馬謖似乎有些激動,起身走到那副地圖前,開始論說當前的形勢。在他的敘說下,魏霸的攻擊雖然凌厲,卻依然不脫虛張聲勢之意,三路大軍,總兵力接近十萬,這遠遠超過了魏霸的實際能力。這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預備役,戰力有限,而另外三分之一——據李豐的消息說,可能是招募來的海盜、江寇——同樣是烏合之眾,能起一時的騷擾作用,卻不能用於堂堂之陣。

  孫權被這樣的人馬打得狼狽不堪,只能說明一個問題,經過幾年的征戰,吳國的實力大不如從前,他同樣虛弱不堪,所以才被魏霸打得這麼狼狽。

  趁你病,要你命,這個時候不出兵滅吳,還等何時?如果大將軍李嚴從永安出兵,順流而下,直奔武昌,孟達從南陽出兵,牽制陸遜,再下一道軍令給關中的諸葛亮,讓他出兵協助孟達,蜀漢至少可以再增加七八萬主力,滅吳綽綽有餘。就算打點折扣,把孫權趕出荊州絕對不在話下。

  一舉奪取長沙、江夏、南郡三郡,迫使孫權稱臣,既報了當年劉備、關羽與孫權爭奪荊州失敗之仇,又可以奪取長江中游門戶,把孫權趕到回揚州,這是多大的功勞?立下這樣的功勞,李嚴的威望怎麼可能不更進一步,權傾天下?

  李嚴心動不已。馬謖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甚至可以說是一絲不差,可見英雄所見略同,他的計劃是可行的。否則不只可能和馬謖想到一處去了。

  縱使如此,李嚴也沒有露出太高興的表情,他反而皺起了眉頭:「幼常,丞相會出兵關中嗎?」

  馬謖意味深長的笑了。

  「大將軍,要求孫權向我大漢稱臣,是符合天道人心之舉,丞相怎麼反對?自少將軍出使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三個多月,丞相沒有表示一點反對意見,他的無奈,已經非常清楚。現在孫權不知天命,頑固不化,我大軍討伐不服也是天經地義的。丞相若是反對,豈不是與天道人心相抗?縱使他心有不願,關中諸將能甘心坐視嗎?我相信,此刻關中將士只怕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又豈是丞相能阻攔得住了的。」

  李嚴終於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放聲大笑。

  馬謖也笑了,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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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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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章 根基

  濡須口,寬闊的江面上一片狼藉,到處漂浮著破碎的船板、盾牌、戰旗和屍體。

  戰鼓聲漸歇,一場惡戰剛剛結束,兩萬餘吳軍水師精銳在溯江而上的三萬交州水師面前一敗塗地,他們雖然從兩面包圍了交州水師,在交州水師蠻橫的衝撞面前,卻沒能抵擋太久,特別是當江面上起了風,一艘樓船被風浪掀翻,而交州水師卻安然無恙,縱橫馳騁的時候,戰局急轉直下,交州水師反擊成功,一舉擊潰吳軍主力。

  駐守在這裡的水師是吳軍東部防線的精銳,曾經多次擊敗企圖渡江的曹操,沒想到在一群剛剛召集起來的海盜、江寇面前吃了大虧,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們的戰船不如對手強大,對手雖然只有兩艘巨艦,卻縱橫無敵,當者披靡,牢牢的控制了整個戰場的節奏。

  吳軍士氣一落千丈,不少將士落水,等待救援,更多的將士還在船上,手中還有武器,卻沒有戰鬥的慾望,面對這樣的敵人,他們找不到破解的辦法,失去了鬥志。

  風漸起,浪漸高,巨艦輕輕搖擺,彷彿得意的晃著肩膀。

  周胤坐在飛廬裡,隱在黑暗之中,看著外面正憑欄扶風,意氣風發的諸葛誕,心裡不免生起一股羨慕。仗是他打的,可是露臉的時候卻是諸葛誕和夏侯玄,倒不是他們要搶他的功,而是因為他見不得光。他不希望孫權知道自己成了魏霸的部下,正帶著交州水師屢破吳軍。現在更是把濡須的精銳水師打得幾乎全軍覆沒。

  可是他也清楚,魏霸不會忘記他的這些戰功,他隨時會宣佈他的戰功,不過卻不是他希望的。

  他不希望母親和妹妹受到任何傷害。

  吳軍的一再戰敗,讓他對孫權不再抱任何希望。他用的戰術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甚至可以說只是蠻幹,只是利用巨艦強大的衝擊力,不斷的撕破吳軍的防守,摧毀他們的鬥志,然後由那些海盜、江寇蜂擁而上。像一群貪婪的餓狼。將吳軍撕成碎片。

  強大的戰艦是勝利的根本,這裡面沒有任何陰謀詭計,憑藉的只是實力。如果說有詭計,也不過是夏侯玄、諸葛誕利用這些海盜在沿岸打家劫舍。收集糧草。實際上。這麼做更多的是造成恐慌。而不是為了解決糧草問題。連戰連勝的交州水師僅憑那些戰利品就可以解決大部分物資供應問題,在此之外,似乎魏霸還安排了其他的糧食儲備。

  就在吳國內部。

  這一點是讓周胤最感到驚訝的。要供應幾萬人的口糧問題,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魏霸能把這件事做得如此隱秘,可見他在吳國內部安排了多少內應。周胤甚至懷疑,那些沿著長江往來的蜀漢商人可能有一半是魏霸安排的,正是通過他們的手,魏霸在長沙兩岸囤積了足夠的糧草。

  他曾經看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多次出現在夏侯玄的戰艦上。

  諸葛誕走了進來,笑眯眯的看著周胤:「仲英,別愁眉苦臉的啦,令堂那裡已經安排好了,必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把她接出來。那點產業丟了就丟了,你還擔心將軍會虧待你?你看我們幾個,單身到交州,轉眼之間就安家立業,哪個不比原來過得好?就憑你的戰功,我相信就算你要一個風景優美的海島做島主,將軍都不會拒絕。」

  周胤強笑了一聲:「多謝將軍。」

  「嗯,寬心些,大丈夫當放眼天下,建功立業,何愁家業不興。將軍看好你,費了那麼多心思才把你從廬陵接出來,我也看好你,還指望你幫我再立新功呢。」諸葛誕坐了下來,倒了一杯水推給周胤,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接下來,我們該如何?」

  周胤坐直了身子,眯了眯眼睛:「擊潰濡須水師之後,長江上已經沒有什麼威脅,將軍只要願意,可以一直上行至柴桑。柴桑有一個吳軍大營,孫權的最後力量應該就在那裡,控制柴桑之後,將軍可以繼續上行至武昌,也可以南行入鄱陽,鄱陽湖裡有豫章船廠,佔領豫章船廠,吳軍水師的命脈就在將軍的手中了。」

  諸葛誕點了點頭,笑道:「不愧是大都督的後人,招招直奔要害啊。孫權不用你,是天要亡他,怨不得別人。」

  周胤忍不住反唇相譏。「曹睿不用你,恐怕也是天要亡魏,怨不得別人。」

  「那是。」諸葛誕哈哈大笑:「連夏侯太初都成了蜀漢的將軍,更何況我。你沒看到我那個族兄諸葛直,我一勸降,他就爽爽快快的答應了。這就是人心所向,天意所歸啊。」

  周胤無言以對。諸葛直被俘之後,沒費諸葛誕多少口舌就投降了,現在是衝鋒陷陣的急先鋒,每戰必衝殺在前。

  看來吳國真的要亡了。賴以稱雄的水師接連崩潰,千里奔襲的交州水師卻越戰越強,滾雪球似的暴增至三萬餘人,破壞力越來越大,又是在吳國腹地,對吳國人心士氣的打擊恐怕比魏霸的主力還要嚴重。

  看著窗戶翻滾的烏雲,聽著耳風呼呼的風聲,周胤彷彿看到了孫氏大旗的轟然倒地。

  ……

  孫權面如死灰,眼神呆滯。

  他向步騭、陸遜問計,步騭語焉不詳,說了一通,無非是些空話。陸遜倒沒有說空話,而是實實在在,可是也等於沒說。大王欲戰,臣願為先鋒,死不旋踵,大王欲和,臣惟命是從。聽起來慷慨激昂,卻不是孫權想要的結果。

  他們都不肯做出決定,甚至建議都不肯。可是他們的態度實際上已經很明白,別打了,接受蜀漢的條件吧,根本打不過。打也是自取其辱。

  孫權其實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步騭自從那年被趙統擊敗,千里追殺之後,元氣一直未復,現在手下只有不到萬人,駐紮在西陵,面臨蜀漢軍的三方威逼,他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陸遜現在倒是有三四萬人,可是他北面要防曹魏,南面要防孟達。根本不敢離開。更不可能遠赴長沙作戰。面對這種情況,他們除了建議投降還能有什麼辦法?

  之所以不說出來,是因為這個責任他們誰也不願意承擔,只好把責任推給他自己。

  誰讓他是吳王呢。

  步步進取的時候。文臣武將都意氣風發。個個爭先。至少在心態上是積極的,也敢於承擔責任,願做有功之臣。連連敗退的時候。誰都會有退縮的情緒,不肯擔任喪權辱國的責任。趨利避害,人之常情。

  孫權此刻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大吳的死亡氣息,就像人老了,雖然還沒有死,可是屍體的味道卻已經隱約可聞。

  更何況這時候還收到了濡須水師慘敗的消息。

  濡須一敗,交州水師只需要三五日就可以到達柴桑,柴桑還有三萬人,可是這三萬人能不能擋得住交州水師還是個問題。廬陵的鄧艾裹脅著數萬山越正在北上,江夏蠻蠢蠢欲動,他們如果和交州水師會師一處,柴桑的那三萬人也未必能取勝。一旦柴桑失守,蜀漢軍控制了豫章船廠,那吳國水師的根基就算是被抽空了,從此休想在水戰中稱雄。

  諸葛瑾匆匆的走了進來,看了孫權一眼,拜服在孫權面前。

  「子瑜,何事?」孫權的眼珠動了一下,多了幾分生氣。

  「大王……」諸葛瑾滿頭大汗,氣息急促,不知是緊張的,還是剛才跑得太急。「今天是最後的期限了,如果還不能簽定協議……」

  孫權眼珠一轉,露出幾分戾氣:「又能如何?魏霸還能滅了我的國?子瑜若是怕了,可以先行離開。」

  諸葛瑾連連叩首:「大王,臣雖不武,願隨大王赴湯蹈火。敵寇雖強,大吳鼎足江東三十餘年,也不至於因此而亡,只是太子在益陽,大王不得不留意一二。若魏霸憤而攻城,太子有所損傷,大王悔之晚矣。大王,且忍一時之辱,以待他日之報。」

  孫權嘴角一撇:「你不是擔心太子,你是擔心你的兒子元遜吧?」

  諸葛瑾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他覺得孫權怒急攻心,有失心瘋的徵兆。

  孫權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他沉默了良久,長嘆一聲:「既然如此,那就聽子瑜一言。請杜瓊入宮,孤認輸便是。」

  諸葛瑾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連忙爬起來。孫權讓人趕往驛館,請杜瓊、費禕入宮,簽定協議,接受魏霸、李豐提出的一系列條件,割長沙、南郡,將步騭的人馬撤回江夏,賠償魏霸軍費兩萬金,請魏霸即刻下令停止攻擊。

  簽完字後,孫權拉著費禕的手,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淚水泉湧。他拍拍費禕的手,泣不成聲。費禕也有些傷感,鄭重的說道:「大王放心,從此刻起,大王就是我大漢的吳王,我們同殿為臣,一定互相扶持,同舟共濟。」

  孫權感激的點點頭。

  費禕當著孫權的面,要求魏興立刻傳令給夏侯玄、鄧艾,讓他們即刻停止前進,就地休整,等待交接。魏興應了,隨即派人傳令。鑑於張溫兩次奔波,勞累過度,已經臥床不起,李豐又留在益陽沒回來,費禕決定親自陪同孫權派出的使者胡綜趕往長沙,向魏霸傳達簽議達成的消息,結束這場已經持續了十一天的戰事。

  十一天,那麼的短暫,又那麼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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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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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節外生枝

    孫登和張承站在益陽城樓上,看著城外正在做最後準備的蜀漢軍,神情黯然。

    城樓塌了一角,煙塵尚未散盡,四處亂飛的微塵被夕陽照得染上了一層血色,在孫登面前跳著死亡之舞。這是剛剛蜀漢軍試射的結果,一發石彈從五百步外飛至,擦著城樓的簷角飛過城牆,砸在城下的一輛柴車上,轟隆一聲巨響,如平地驚雷。雖然沒有傷著人,卻讓目擊的吳軍心驚膽顫。

    即使是事後趕來的孫登、張承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五百步外試射,就能達到這樣的準頭,一旦正式開戰,城外擺開的那千餘架霹靂車會爆發出怎麼樣的能量?這就是傳說中的集射攻城戰術?

    兩人誰也不說話,心裡沉甸甸的。魏霸包圍益陽之後,一直沒有發動攻擊,他甚至沒有全面包圍益陽,只是在益陽城外紮營,在湘水以西和資水以南安排了騎兵警戒,就把益陽城封鎖了。除了來往的信使之外,吳軍根本無法穿過這道封鎖線,一旦有人越過湘水或者資水,就會被游弋的騎兵發現,殺死。

    魏霸現在有三千親衛騎,可以輕鬆的壓制吳軍。

    益陽已經與世隔絕了半個月,中間只得到過一次消息,是張溫送來的,說孫權正在與魏霸談判,請太子稍安勿躁,守好城池,不要輕舉妄動。

    其實張溫不說,孫登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沒有打過仗,全憑張承拿主意,而張承在城外一戰敗北,七千大軍全軍覆沒,見識過了魏霸的手段,哪裡還敢出城野戰。他們能倚仗的只有城牆,希望藉著城牆的保護,擋住魏霸的進攻。

    可是,當魏霸在城外樹起了越來越多的霹靂車時,就連城牆似乎也無法保護他們的安全了。看著那密密麻麻的霹靂車,看著那一道道嚴整的防線,看著那些緊張有序的蜀漢軍戰士,他們的信心越來越弱。

    他們親眼看到了魏霸的陣地漸漸成形,並將有可能親身體驗一下千餘架霹靂車攻城的威力,可是他們卻感受不到一點榮幸,只有面對死亡的悲哀。

    他們非常清楚,一旦攻城開始,益陽城撐不過半天。

    「將軍,如果城破,請殺死我。」孫登啞著嗓子說道。他沒有回頭,手扶著城牆,眼睛看著城外,彷彿是對空氣說,又像是對對面大營中的魏霸說。「我不能成為一個被俘的太子,使父王蒙羞。」

    張承乾笑了一聲:「太子,這件重任,我完成不了。如果城破,我會死在太子之前。」他頓了頓,又道:「太子,自裁不若戰死,太子雖然文弱,可是掌中有劍。」

    孫登微微頜首:「將軍教育得是,我雖然文弱,可是掌中有劍,縱使殺不了幾個敵人,挽救不了大吳,多少也能鼓舞一下士氣。我大吳立國十餘年,不能就這麼亡了。」

    「若人人如太子,我大吳當然不會亡。」張承拍拍城垛:「孫家父子三代,苦心經營四十年,想來老天不會一點也不眷顧。」

    孫登無聲的笑了笑,笑容非常慘淡。老天眷顧?似乎老天在幾年前就拋棄吳國了。自從蜀漢第一次北伐成功,吳國就陷入了滅亡的陰影。連年戰爭,損兵折將,連陸遜都敗在了魏霸的手裡,國土日蹙,民生維艱,朝堂上的爭鬥更是一日也沒有停止過,君臣之間,父子之間,什麼時候真正和睦過?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什麼時候消停過?

    孫登越想越難受,鼻子酸酸的,他低下頭,兩滴淚滑落,滴在城垛上,片刻間滲入夯土,只剩下兩朵黑色的花,如梅。

    就在孫登、張承準備以身殉國的時候,費禕和胡綜衝進了魏霸的大營。

    聽完費禕的敘說,魏霸並沒有露出什麼喜悅的臉色,相反有些不高興。他沉默了片刻,起身拉著費禕出了大帳,一路來到前線,登上高高的指揮台,指著準備就緒的陣地,沒好氣的說道:「你們覺得我還要他貢獻嗎?你們晚來一天,明天上午,我就能一鼓作氣的拿下益陽,生擒孫登。」

    胡綜看了一眼陣地,原本因為兩天兩夜的奔馳有些蒼白的臉色更是一點血色也沒有。他曾經親眼見證過魏霸攻取宛城的情景,當時千餘架霹靂車齊射,一舉攻克宛城,為攻城戰開啟了一個新時代,那壯觀的場面已經深深的銘刻在他的胸海裡。不過那時候他們和魏霸還是盟友,不是敵人,所以感到的更多是震撼,恐懼的成份有限,現在魏霸要攻打的卻是益陽城,城裡的是吳國太子孫登,處境不一樣,感覺也完全不同。

    他現在感到的是深深的恐懼。

    他絲毫不懷疑魏霸說的話,半天時間,足夠他拿下益陽城,生擒孫登。

    同時他又感到幾分慶幸。虧得諸葛瑾壯著膽子進諫,讓孫權及時簽署了協議,如果再拖一天,就算孫權肯低頭,魏霸也不會同意。現在嘛,情況還沒到那麼糟,魏霸雖然不高興,有耍蠻的可能,但是他既然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看,而不是一口拒絕,大方向就不會變。

    胡綜下意識的向費禕靠了靠。

    費禕疲憊的笑了笑:「將軍,當初是李豐和張溫商量好的,你也同意的,只要在十五之前達成協議,就罷兵修好,現在我們費盡心機,總算勸服了吳王,又千辛萬苦的趕到這裡,你看看我們,我們兩天兩夜沒能好好睡一覺,眼皮上像是掛了一個最重的石彈,你能不能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魏霸大怒,拂袖而去,把費禕和胡綜兩個人扔在指揮台上不管了。

    胡綜忐忑不安,連忙向費禕問計:「文偉,如何是好?」

    「不妨。」費禕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又不是使者,我們去找李豐。這裡李豐說了算。」

    胡綜狐疑的眨眨眼睛,不太相信費禕說的話。這裡魏霸說了不算,李豐說了算?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他實在不願意和魏霸這種實力強橫,還有點不講理的人打交道。李豐自以為聰明,實際上蠢得可憐,和他打交道容易多了。

    胡綜不敢怠慢,跟著費禕來見李豐。聽說孫權同意了協議,接受了所有的條件,李豐立刻興奮起來,撫掌笑道:「這麼說,大功告成了?費君,你們辛苦了,哈哈哈……」

    費禕苦笑一聲:「少將軍,協議是簽了,條件吳王也答應了,可是還有些小麻煩。」

    「什麼小麻煩?」李豐眉飛色舞:「你說,看看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這件事,還只有少將軍能夠處理。」費禕把剛才和魏霸接觸的經過說了一遍。聽說魏霸不滿意這個結果,李豐頓時後悔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了。別的事他都可以解決,唯獨和魏霸打交道,他沒有必勝的把握,畢竟大軍是掌握在魏霸手裡,魏霸如果不同意撤兵,他還真沒辦法。

    「少將軍是大將軍的使者,可代大將軍發言,想來鎮南將軍不會違抗大將軍的軍令吧?」胡綜連忙挑撥道。最後一道關隘就是魏霸,攻克這道關隘的唯一希望就是李豐,如果李豐不敢出面,那這件事就不能算結束。

    費禕也跟著後面奉承了幾句,把李豐捧得高高的,簡直除他之外,沒有人能擺平魏霸,只要李豐一出,魏霸就是有再多的意見也只能罷休。兩國休兵,其他人都是配角,李豐才是真正的主角,他一言可戰,一言可和,既可以造成無數的殺孽,又可以恩澤兩國百姓。

    李豐被他們捧得有些飄飄然,大義凜然的拍拍胸脯,主動請纓,要去說服魏霸。

    費禕、胡綜趁熱打鐵,擁著李豐來到魏霸的大帳。

    魏霸的大帳裡人聲鼎沸,數十名將領正圍著沙盤討論戰術,爭搶首發的機會。魏霸被圍在中間,看到李豐進來,魏霸擺了擺手,將領們立刻閉上嘴巴,讓開一條道路,好奇的看著李豐和費禕等人。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臨戰前的興奮,有的咧著嘴直樂,不知道是不是在盤算能立什麼戰功,有的轉著眼珠,不知道在想什麼主意,有的互相之間橫眉怒目,似乎剛剛因為爭功而發生了衝突。

    李豐有些不安,臉色也有些僵,魏霸聚將議事,準備攻城,根本沒有休兵的打算。他這是故意做給我看吧,我如果現在讓他罷手,他會不會讓這些蠻子把我給砍了?

    李豐硬著頭皮走到魏霸面前,強笑道:「將軍,大喜啊,吳王同意稱臣了。」

    「哦,是麼?」魏霸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李豐,又不滿的瞟了一眼他身後的費禕和胡綜,雙手一攤:「其實他不同意也沒事。少將軍你看,我軍士氣正高,人人爭先。諸事俱備,只等明日少將軍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攻破益陽,生擒孫登。」

    胡綜緊張的看著李豐,連大氣都不敢出。

    李豐假咳了一聲,笑得比哭還難看:「諸位勇氣可嘉,實乃國家干城。不過,為天下百姓計,既然吳王稱臣,大將軍的目的已經達到,又何必再動干戈,讓無辜的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呢?就此休兵,各自回家安居樂業,共享天倫之樂,豈不更好?」

    魏霸聲音大了起來,掩飾不住的怒意。「難道我們這麼多天的準備就此放棄?少將軍,你要三思啊。氣可鼓不可洩,大軍集結在此,不戰而撤,豈不是勞師動眾,枉費民財?少將軍,以末將之見,不如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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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弄巧成拙

  魏霸話音未落,大帳裡頓時吵成一片。.

  「對,談下來的不如打下來的,最多半天,我們就能拿下益陽。」

  「孫權那碧眼兒,不打不老實,現在他迫於形勢低了頭,可是過兩天,還不知道會出什麼壞主意呢。打,打得他老實了,他才會聽話。」

  「可不是麼,稱臣有什麼屁用,孫權原來還是曹魏的吳王呢,後來不照樣和曹魏開戰?依我看,不如滅了吳國來得安穩。」

  李豐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眼睛死死的盯著魏霸。魏霸面沉如水,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兩人像好鬥的公雞一樣對視著,一個也不敢讓步。

  費禕咳嗽了一聲,上前一步,衝著魏霸拱了拱手。

  「將軍,我能說句話麼?」

  「哼,你能說什麼,還不是勸我休兵。」

  「不錯,我是想勸將軍休兵。不過,這卻不是我一個人的願望。這也是陛下的願望,也是大將軍的願望。」費禕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溫和些,以免惹怒了魏霸,同時還要保持足夠的威懾,免得魏霸不把他當回事。「將軍,大將軍派少將軍親臨武昌談判,正是對這件事的重視,如果不然,他又何必讓少將軍以身犯險,直接下一道軍令給將軍你和鎮東將軍便是了。」

  魏霸眉頭一鬆,面色有些緩和。李豐則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哺。

  「將軍,別的不說,少將軍為了促成這件事,吃了多少辛苦?你想想看,從成都到合浦,再從合浦到臨沅,從臨沅到武昌,再從武昌趕到益陽,奔波萬里,心力憔悴啊。將軍,你沒去過武昌,不知道我們在這條路上趕得有多辛苦。你看看少將軍的臉色就知道了。為什麼這次我和胡偉前來,張溫沒有來?實話告訴你,張溫累垮了,現在臥床不起。他趕的路還沒有少將軍多,如果不是少將軍身體強健,他也早累垮了。」

  費禕說得,把李豐推到魏霸跟前,再次請求道:「將軍,你看看少將軍瘦了多少。」

  李豐被費禕說得鼻子發酸。本來他還不覺得,費禕這麼一說,他也覺得自己太偉大了,太辛苦了。

  魏霸沉默了片刻,長嘆一聲:「少將軍,我也有句話,想請少將軍三思。」

  「子玉,你說。」李豐連忙親熱的應道。

  「實在不是我好戰,而是對孫權這個人,我的看法與少將軍不同。」魏霸拉著李豐入席,坐了下來,懇切的說道:「大將軍當初是希望孫權稱臣,可是孫權他不識相啊。你看看,非要逼得我們出兵,他才肯低頭。如今雖說是割了兩郡,賠了幾個錢,可是我們付出多少代價?我們付出這麼多代價,僅僅是因為孫權不識時務。這次少將軍放他一馬,下次他再陽奉陰違,那可怎麼辦?大軍作戰,講究的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次不一舉蕩平東吳,將來再舉兵,可就沒這麼方便了。請少將軍三思。」

  李豐也有些遲疑,胡綜一見,連忙上前拱手說道:「少將軍請放心,吳王稱臣,順應民心,合乎天意,從此就是大漢的藩臣,不敢有任何違逆之心,否則何以向天下人交待。鎮南將軍過慮了。」

  李豐也點點頭,附和道:「子玉,你的想法有道理,不過我相信吳王的誠意。再者,主使大鴻臚杜瓊已經與吳王談妥了合約,若是因為你的擔心而不肯罷手,那豈不是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杜瓊的辛苦不過是一些口水而已。我大軍集結多時,卻臨淵撤步,我擔心大將軍到時候會不喜啊。」魏霸依然不肯放手,繼續勸道:「少將軍,這個責任,我可擔不起……」

  李豐一聽,連忙說道:「這個你放心,大將軍如果有什麼指責,我自然一力承擔。子玉,談判的主使是杜瓊,副使是費文偉和我,你只是配合我們行事,將來有什麼事,自然也由我們來承擔,不好由你來負責。」

  魏霸盯著李豐的眼睛:「少將軍,當真決意如此?」

  「當然。」李豐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大義凜然。

  魏霸長嘆一聲,恨恨的瞪了一眼胡綜:「我本待三路大軍齊出,為大將軍前驅,一舉滅吳。既然少將軍欲施仁義於爾等,我也不好違了他的心意。只是爾等吳國君臣,當切記少將軍此日的恩情,莫要三心二意,否則將來天饒得爾等,少將軍饒得爾等,我饒不得爾等。你將我的話如實轉告吳王,讓他刻在案右,時刻牢記,早晚誦讀,須臾不可忘卻。」

  胡綜被魏霸說得面紅耳赤,卻不敢回嘴。

  李豐鬆了一口氣,顧盼自雄。今天他可真是露了臉了,簡直是力挽狂瀾,挽大廈於將傾啊。吳國君臣父子真應該好好的謝謝他,要不然,孫權這個吳王能不能做成都是一個疑問。特別是魏霸最後這幾句,簡直說到了他的心窩裡。將來他接任大將軍,魏霸、孟達可不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兩口鋒利的戰刀。有了這樣的幫手,他還怕誰。

  雖然有些波折,不過李豐一出面,終究還是把事情定了下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無非就是怎麼撤兵的事。魏霸想打沒打成,有些意興闌珊,根本沒興趣參與談判,直接讓鄧飏代表他出席會議旁聽,自己躲在大帳裡不出來。

  李豐知道魏霸心情不好,也非常體貼,鄧飏代表魏霸出席也更合他的心意。他們談的第一件事,就讓和益陽的孫登、臨湘的諸葛恪聯絡,讓他們撤出長沙,將長沙完整的交給魏霸。

  不過,鄧飏代表魏霸提出了一個要求。吳軍撤出長沙時,要交出所有的武器,甲冑和軍械,只能攜帶最少的糧食,以免他們中途再起異心。對這個問題,胡綜本來有異議,可是一想到魏霸那蠢蠢欲動的心,生怕惹得魏霸大怒,強攻益陽,到時候李豐也不好做人,沒敢當面拒絕。

  他要求先進城和孫登商議。

  李豐答應了,他警告胡綜說,鎮南將軍心情不好,耐心有限,你們最好認清形勢,不要逼他動武。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也攔不住他,你們後果自負。

  胡綜不敢怠慢,立刻進城。

  聽說孫權答應稱臣,魏霸也同意罷兵了。處於絕望邊緣的孫登長出一口氣,雖然覺得魏霸的要求有些過份,還是答應了。與其被魏霸攻破益陽,做階下囚,還是老老實實的交出武器,體面的走出長沙吧。

  當然了,孫登離開長沙就要趕赴成都為質,這也是條款中定好的,他只是回武昌和孫權見一面,然後接上太子妃周氏,到成都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自然要夫妻兩個一起去。

  孫登同意之後,隨即以太子的名義給諸葛恪寫了一封信,讓他按照魏霸的要求交出武器,撤出臨湘。為了防止諸葛恪節外生枝,孫登特地派張承去見諸葛恪,以姊夫的身份壓制諸葛恪,別做出蠢事來。

  事後證明,胡綜的決定是正確的,孫登的擔心也絕不是多餘。聽說要放下武器,割讓長沙、南郡,向蜀漢稱臣,諸葛恪氣得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張承,換一個人來,根本壓制不住他。

  經過兩天談判,在胡綜、費禕的穿針引線下,孫登、諸葛恪交出武器,撤出益陽、臨湘。魏霸進駐益陽,靳東流接管了臨湘。

  在談判的時候,魏霸一直沒有露面,由李豐、費禕等人主持各項事務的協調。談判完成之後,魏霸派人請孫登和諸葛恪赴宴。在酒席上,魏霸一改之前的憤憤不平,談笑風生,特別是大大的誇讚了一番李豐,推李豐為這次談判成功的首功。

  李豐得意洋洋,假模假式的謙虛了兩句。諸葛恪冷笑了一聲,不屑一顧,一個人坐在一旁喝悶酒。

  孫登也有些尷尬,特別是面對坐在魏霸身邊的關鳳,他覺得無地自容。當年孫權以婚姻不成為藉口,最後襲殺關羽,致使關羽屍首分離,現在關羽的女婿魏霸逼著他們父子向蜀漢稱臣,他本人還險些成了魏霸的俘虜,真是報應不爽。

  關鳳倒沒顯異常,事實上,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孫登一眼。她的眼裡只有魏霸。

  ……

  孫權稱臣,吳王質子孫登即將趕赴成都的捷報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成都,送到了大將軍李嚴的手裡。

  李嚴卻沒有一點興奮,相反悵然若失。

  他剛剛上書天子,要求率領討伐東吳,還要諸葛亮出兵策應。皇帝的詔書剛剛發出去,李豐的捷報卻到了,協議達成,孫權稱臣,荊州的戰事已經結束了,他還忙乎的什麼勁?

  李嚴恨不得把李豐從荊州拽過來海扁一頓。從李豐的捷報裡來看,促成這個結果的罪魁禍首就是李豐。魏霸不肯就此罷休,是李豐力主與孫權罷兵談和,甚至還不惜動用了大將軍的名義,強行壓制住了魏霸。

  看到李豐自吹自擂的擺功,李嚴險些一口血沒噴出來。

  這個沒用的畜生,壞了老子的大事。

  李嚴想了很久,還是不甘心。他冥思苦想了半天,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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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23:30:35 |只看該作者
第820章 自不量力

  馬謖沉吟良久,搖了搖頭。.

  李嚴頓時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心有不甘的問道:「幼常,此計有何不妥?」

  馬謖微微一笑:「大將軍,此計並非不妥,而是時機不對。且不說朝令夕改是執政治軍的大忌,在并州、荊州功罰未定之時,又要發動洛陽之戰,恐怕將士們也會有怨言。」馬謖話鋒一轉,又道:「當然了,最關鍵的問題是大將軍此舉會對少將軍不利。」

  李嚴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他一心想發動伐吳攻勢,強取江夏,甚至攻入江東,建一個大大的戰功。不料李豐急於求成,答應了孫權稱臣,甚至不惜壓制魏霸,這讓他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皇帝的詔書已經下了,卻沒了敵人,這可怎麼辦?

  李嚴把目光轉向了洛陽。孫權服了,曹睿還沒服啊,趁著這個機會攻打洛陽,就憑著魏霸和孟達兩員虎將,加上不得不從的諸葛亮、孫權,拿下洛陽還不是小菜一碟。就算無法打服曹睿,收復洛陽也是奇功一件,比收復江夏可威風多了。

  一念及此,他就像懷春的少年一樣急不可耐,反覆思量,越想越覺得可行,這才把馬謖請來商量,不料馬謖給了他這麼一個建議。

  李嚴很失望,不過他終究是在朝堂、戰場上混跡多年的人,遇到相反意見的時候,並沒有大發雷霆,而是仔細考慮了一下馬謖的意見。他覺得馬謖的建議有道理,至少更穩妥。馬謖看到的一些問題也是他之前沒有注意的。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姜維兵敗并州、魏霸在荊州大勝的功過還沒有賞罰。罰賞不明,是用兵大忌,將士們衝鋒陷陣,捨生忘死,為的不就是加官進爵嗎,如果有功不賞,有過不罰,那還有誰會把你大將軍當回事,又有誰肯為你拚命?姜維和魏霸一起出現在戰場上,如何才能區別他們的優劣高下?

  況且,他當初逼孫權稱臣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建功來襯托諸葛亮的無功,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正是收拾諸葛亮的時候,怎麼能輕輕放過,反而去發動洛陽之戰呢。如果這次諸葛亮立了功,那以前的責任還追究不追究?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雖然他心裡埋怨李豐辦砸了差事,當斷的時候不斷,不當斷的時候亂斷,可是不管怎麼說,在外人看來,這的確是李豐辦得不錯的一件事。逼著孫權獻地稱臣,太子孫登入質,這是多大的一個功勞啊。不趁著這個機會扶李豐上位,卻忙著去發動洛陽之戰,豈不是本末倒置。

  「幼常言之有理,是我荒悖了。」李嚴道:「這件事,的確應該往後拖一拖,先消化了吳國這件事再說不遲。孫權雖然稱臣,我們對江東的控制卻還很薄弱。」

  「大將軍明鑑。」

  「那幼常又有何妙計教我?」

  「大將軍高瞻遠矚,哪裡需要我來置喙。」馬謖笑道:「不過,既然大將軍垂詢,我也不敢藏拙,有幾點拙見,供大將軍參考。」

  馬謖侃侃而談,說了幾個意見。

  第一,當然是立刻派合適的人手控制南郡、長沙。長沙的事情比較簡單,魏霸既然已經入駐,再讓他退出來,恐怕不太合適,再說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重點是南郡。

  建安十四年,周瑜與曹仁爭奪南郡,連番大戰之後,南郡就成了雙方反覆交戰的前線,早就荒無人煙。不過,南郡荒了,只是因為戰事連綿,百姓逃竄,並不是南郡本身的問題。南郡土地肥沃,交通發達,只要加以整頓,遷入人口,那裡很快就能發展起來,相關的情況可以參照關中。關中也曾經荒蕪多年,可是諸葛亮奪取關中之後,這幾年發展非常迅猛。

  如果派得力人手進駐南郡,再遷入百姓,憑南郡的條件,很快就能成為一個新的實力增長點。這麼重要的地方當然不能留給別人,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南郡和南陽聯在一起,實力將不弱於關中。

  第二,當然是進一步控制吳國。孫權雖然稱臣納質,但是他肯定不服。因此,如何讓他既不至於狗急跳牆,又不讓他重新坐大,便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魏霸和孫權多有衝突,這個人只能作為威懾孫權的重器,卻不能讓他和孫權走得太近。最好另外派一個信得過的人和孫權打交道,使用懷柔手段,慢慢的在孫權身上捆上更多的約束。一旦孫權不聽話,則動用魏霸這個打手,軟硬兼施,把孫權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化作自己的力量。

  第三,當然是論功行賞。這次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迫使孫權稱臣,一是大將軍策略得當,二是前線的文臣武將配合默契。比如少將軍,為了促成這件事,來回奔波萬里,大鴻臚杜瓊不顧身體老弱,來回勸說,就連費禕等人都付出了不少心血。至於魏霸,動員了三路大軍,近十萬人馬,更是有功之臣,這樣的人如果不賞,下次有行動,他們怎麼能有動力呢?

  特別是杜瓊、費禕,一個是益州大儒,一個是丞相府參軍,大將軍賞他們,一方面是明賞罰,另一方面也是樹起一個榜樣,這樣才會有更多的人來支持大將軍。這可是關係到壯大實力,進一步擠壓丞相生存空間的重要機會,千萬不能輕易放過。

  李嚴聽得連連點頭,他本來就有一些想法,現在聽馬謖詳細的一說,他更覺得此事不能緩。這可是他對諸葛亮的重大勝利啊。

  「那……誰去南郡比較好?」李嚴故意看著馬謖。

  馬謖心知肚明:「還有誰比少將軍更合適?」

  李嚴裝模作樣的搖搖頭:「他不行。從這件事來看,他還是疏於政事。南郡過於敏感,牽一髮而動全身,我怕他再誤了大事。」

  「大將軍,這次出了些小差錯,卻不是少將軍的責任。益陽到成都三千里,灘險流急,就算是六百里加急,也要五六天,如果路上有所擔擱,七八天到不了也是正常。少將軍促成罷兵之時,根本不知道大將軍的命令,他又何從領會?總的來說,這件事少將軍處理得還是妥當的。初次出馬,就能完成得如此妥當,是可造之材。」

  李嚴正中下懷,卻依然不肯答應。

  馬謖又道:「大將軍,有句話,不知當講與否?」

  李嚴哈哈一笑:「幼常,你我之間,又何必如此客套,有什麼話,儘管講來。」

  「多謝大將軍。」馬謖很鄭重的說道:「大將軍以為,丞相為何會如此窘迫?」

  李嚴目光一閃:「為何?」

  「當然是因為他沒有根基,只能倚靠荊襄人,卻又防著荊襄人。」馬謖一頓,又接著說道:「而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沒有合適的繼承人。諸葛瞻尚幼,根本指望不上,因此他才過繼諸葛喬。諸葛喬原本是一個合適的繼承人,可是他卻死在刺客手中。他還能選誰,又有誰能代替自己的兒子?」

  李嚴心有同感,微微頜首。諸葛亮沒有合適的繼承人,這的確是一個硬傷。諸葛喬的意外身亡,對他無異於晴天霹靂,而魏霸收容刺客彭氏兄妹,甚至納彭小玉為妾,恐怕也是諸葛亮無法容忍魏霸的原因之一。魏霸大概也清楚這一點,這才死心塌地的背棄了諸葛亮,跟著他,要不然,以魏延對諸葛亮的敬重,又怎麼會發生魏霸和諸葛亮反目這樣的事。

  有了繼承人,還要著意培養。諸葛亮就是因為著手太遲了,所以青黃不接。自己的身體雖然不錯,可是也近過五十,再不把李豐放出去鍛鍊,以後還怎麼接替他的權力?

  「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再思量思量。」

  馬謖知道李嚴早就心動了,現在不答應,不過是官場上的客套話。他沒有再說,他把基調定了,接下來的事,李嚴自然會安排其他人去做。身為大將軍,李嚴的脾氣雖然不太好,手下還是有一幫趨炎附勢的人,只不過沒有他和魏霸這樣傑出的人才罷了。他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難免遭人嫉妒。

  馬謖離開了大將軍夜,上了馬車。天氣漸涼,馬車四周已經掛上了車帷。放下車帷,擋住四周的目光,馬謖的嘴角才露出一抹鄙夷的微笑。

  李嚴利慾薰心,想捧李豐上位,簡直是痴心妄想。李豐這次看似立了功,其實被魏霸耍得團團轉而不自知,這樣的人安排到南郡,遲早有一天會被玩死。他之所以強烈建議李嚴安排李豐到南郡,並不是出乎對李嚴的忠誠,而是拋出一個香甜的誘餌。誰讓李嚴食言,要把原本屬於他和魏霸的權利轉交給自己的兒子李豐呢。不玩死他們父子,豈不是沒有天理。

  權柄是重器,不是每個人都玩得動的,如果沒有足夠的智慧,不僅享受不了權柄帶來的利益,反而會被權柄所傷。朝堂上的聰明人太多了,要想把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沒有足夠的智慧怎麼行。就憑李豐那種水平,也想在這樣的地方起舞?實在是自不量力。這樣的人太多了,屠夫大將軍何進是一個,李嚴父子將是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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