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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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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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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
發表於 2014-6-1 23:31:14 |只看該作者
第821章 釜底抽薪

  鄱陽湖西岸,一輛雙駕馬車在數十名吳軍甲士的簇擁下急急前行,馬上坐著兩個文官,其中一個死死的抓住車軾,氣急敗壞的大叫道:「慢點,慢點,老子的心肺都被你們顛出來了。」

  坐在他右側的文官根本不理他,連聲催促道:「快,再快點,再快點。」

  馭手連揮馬鞭,兩匹駿馬喘著粗氣,發力奔馳,馬車在官道上狂奔。甲士們催馬前行,一個個神色緊張,小心翼翼的控制著座騎,生怕和快要飛起來的馬車發生摩擦。

  「咕咚」一聲,坐在左側的文士眼睛一翻,倒在馬車上,手卻還死死的拽著車軾。

  右側的文士大吃一驚,連忙大叫一聲:「停!」眼疾手快,一手抱住暈倒的文士,一手拽著車軾,免得被顛簸的馬車扔出去。

  「籲——」馭手長嘯一聲,拽住了韁繩,慢慢的控制住了駿馬。

  「先生,醒醒,醒醒。」文士焦急萬分,拍打著暈倒者的臉頰。暈倒的文士一抬手,緊緊的扼住了他的手腕,眼睛睜開了,兩道狡黠的目光看起來是那麼的可惡。

  「別打了,再打,老子不被顛死,也被你打死了。」

  「哼,原來先生沒暈。」文士怒道:「那你何必如何拖延,你拖延一刻,我軍損失就會增大一分。」

  「那關我什麼事?」裝暈的文士坐了起來,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臉上看不出一點慚愧。他斜著眼睛。一臉痞氣的看著急得臉色通紅的文士上。「我跟你說,你再這麼拚命趕路,老子就是到了那裡,也要休息幾天再宣佈命令。」

  「你……」

  「我怎麼了?不滿意?不滿意老子現在就回去,換一個讓你滿意的人來。」

  文士氣得一躍下了車,捶胸頓足,卻不敢再下令向前急行。旁邊的甲士也恨得兩眼冒火,不少人把手放在了刀環上,卻沒人敢真正對車上那個無賴拔刀。

  他們就是剛從武昌趕來的使者,裝暈的那個是魏霸的使者。大名皮二丁。原來是長安城的一個混混,機緣巧合,認識了當時在長安行間的魏霸,還和彭小玉成了熟人。後來便到了荊州找生活。因為那層關係。再加上能說會道,現在成了魏興的副手。

  停戰協議簽訂,皮二丁肩負著傳令給夏侯玄、諸葛誕的重任。跟著孫權的親信是儀一路趕往柴桑。等他們到了柴桑,才知道夏侯玄已經率領水師直接殺入鄱陽湖,即將和留守的豫章船廠交戰。是儀一聽就慌了,催促前進,希望能早點把命令傳到夏侯玄的手中,結束這場戰鬥,為吳軍保留一點元氣。

  可是皮二丁不幹了,他找了好多理由拖延時間,恨不得等打完了再去。現在,他更是拿出了做混混時的無賴,逼得是儀暴跳如雷,卻無計可施。

  誰讓皮二丁傳的是口令呢。皮二丁要是不高興,這仗就沒法結束。

  是儀很清楚皮二丁的打算,可是現在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裡,他著急也沒用。事實上,他並沒有把所有的情報都告訴皮二丁,否則天知道這貨會不會直接裝死,一步都不肯走了。

  不光是夏侯玄到了鄱陽湖,鄧艾也到了。鄧艾率領糾集起來的數萬山越,一路勢如破竹,逢縣破縣,逢郡破郡,長驅直入,已經攻到了豫章郡治南昌。他和夏侯玄會合之後,水陸並進,豫章船廠絕無倖免之理。

  這也不能怪駐守的吳軍無能,只能說是形勢所迫。吳軍的主力現在就是山越,他們對被迫為軍早就不滿了,一看到舉著神將戰旗的部眾,聽上兩句勸降的話,就歡天喜地的投降了,那些忠於吳國的戰士少而又少,根本無法抵抗這些山越的內外夾擊。鄧艾一路幾乎是兵不血刃,就算有幾個攔路虎,在漫山遍野的山越面前,也都被踏作了煙塵。

  現在,鄧艾才真正意識到魏霸將陳袆配給他做副手的用意,這神將的威名號召力實在太強了。

  是儀希望能盡快趕到豫章,傳達停戰的命令,為吳軍水師保存一點實力。奈何皮二丁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卻對交州水師的實力有著難以置信的信任,他相信只要水師進入鄱陽湖,就算駐紮在柴桑的三萬吳軍追上來,也無法挽救豫章船廠的命運。吃掉豫章船廠,吳軍水師的根基就算是被挖空了,為了這個目的,他什麼不要臉的招數都玩得出來,甚至詐死不惜威脅是儀。

  是儀滿腔怒火卻無處發洩。面對這樣一個連臉都不要的無賴,他就算是有千般妙計也只能望湖興嘆。

  實力不如人,再有學問又如何?是儀感到深深的悲哀和屈辱。

  ……

  鄧艾遠遠的看著南昌的城樓,看著城牆上攢動的人影,笑了笑,隨即下令繼續前進。他現在根本沒有興趣拿下南昌,他的目的是鄱陽湖的船廠。

  他在船廠和南昌城之間布下了陣地,留下一萬人列陣阻援,然後派出一萬人向船廠的陸營發起了攻擊。與此同時,鄱陽湖裡的夏侯玄也升起了戰旗,指揮三萬多水師向吳軍水寨發起了衝鋒。

  諸葛直率領一艘樓船,數十艘中型戰船,一馬當先,殺入列陣迎戰的吳軍。身為降將,諸葛直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他不像諸葛誕那樣是主動投奔魏霸的,而是戰敗被俘的,如果不努力作戰,多立戰功,他以後的仕途很難順利。既然決定了要投靠魏霸,總要拿出點誠意出來。天下大勢已經很明顯,吳魏都不是蜀漢的對手,而蜀漢實力最強,發展後勁最足的無疑又是魏霸,現在交州水師剛剛組建,機會還多,不趁著這個時候趕緊上位,難道等稱霸天下之後再發力?

  接連幾戰,諸葛直都立下了大功,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毫不猶豫的做了前鋒。

  吳軍不甘示弱,派出兩艘樓船夾擊諸葛直。

  諸葛直一看到對面駛來的兩艘樓船,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這是兩艘吳軍的樓船不假,可是這兩艘樓船不是他熟悉的那種樓船,這種樓船兩側沒有槳,和交州水師的樓船很相似,只不過沒有那麼大罷了。更重要的是,這兩艘樓船的速度明顯比他的座船快。

  這是秘密打造的新式戰船?諸葛直一邊緊急的思索,一邊掛起了求助的戰旗。前一陣子,孫韶曾經給他們吹風,說孫權正在豫章船廠試制新船,一旦成功,會優先裝備他們。如果不是交州水師來得太急,也許這些新式樓船會成為他們的戰船,現在卻成了他的對手。

  諸葛直不敢怠慢,調整方向,向其中的一艘衝了過去。

  兩艘樓船越來越近,雙方將士衝到船航邊,開始用手中的弓弩對射。諸葛直站在飛廬上,清晰的看到了對方樓船後面的水花,這和交州水師的樓船如出一轍,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樓船的速度也僅僅是比他快一些,和交州水師的樓船相比還有不小的距離。

  吳軍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現在正得意於自己的速度有了明顯的提升,意氣風發,準備一舉殲來敵,特別是眼前這個無恥的叛徒諸葛直。對付諸葛直,他們有明顯的優勢。

  「轟!」一聲巨響,兩艘樓船相撞,諸葛直雖然抓住了欄杆,依然險些從飛廬上摔下來。對方的速度更快,甲板更厚實,他的座船被撞得猛的側晃了一下,險些傾覆。不過對方也好不到哪兒去,船體也出現了明顯的傾斜,看得出來,在平衡性能上,對方並沒有什麼優勢。

  「射!集射!」諸葛直顧不得站直身子,連聲下令。投降之後,他的樓船沒有變,但是諸葛誕也沒有虧待他這個同族兄弟,給他配備了二十架連弩車,還給樓船上的將士換上了全套的新式裝備。有了交州水師提供的裝備,諸葛直部下的戰鬥力至少提升了五成,特別是那二十架連弩車,用起來太順手了,不僅射程遠,射速快,樣子也漂亮,和這些新式裝備一比,原來的裝備簡直寒酸得不能看。

  隨著諸葛直的命令下達,二十架連弩車開始咆哮,射出一篷又密又快的箭雨,撲向近在咫尺的吳軍將士。

  在樓船相撞上,吳軍的新式樓船佔了便宜,可是對弓弩對射上,他們卻一點便宜也沒有,只能升起裝甲保護自己。這樣一來,他們的箭陣威力大減,零星的箭矢根本無法發揮應有的作用。

  諸葛直憑藉著自己豐富的作戰經驗以及對新式裝備的瞭解,成功的奪回了主力權。

  在他的身後,夏侯玄、諸葛誕也同時出去,兩艘巨艦並肩前進,勢不可擋的向吳軍殺了過去。這是開戰以來絕無僅有的情況,以前他們總是一攻一守,以保持體力,可是現在他們卻並肩上陣,向吳軍發起了最猛烈的攻擊。

  因為他們也發現了吳軍戰船的詭異。豫章船廠是吳軍戰船的建造基地,戰船的數量非常多,如果都是這些速度有了明顯提升的戰船,他們就失去了不少優勢,所以,他們要在第一回合內擊垮這些吳軍,打擊他們的士氣,否則那些海盜、江寇可能會動搖,甚至一哄而散。

  兩艘巨艦劈波斬浪,全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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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23:31:43 |只看該作者
第822章 最重要的戰利品

  吳軍最先上陣的兩艘樓船還沒有從佔上風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遇到了更恐怖的存在。

  兩艘比他們大一半,像兩座山一樣的巨艦衝了過來,這兩艘巨艦不僅大,而且快,初步目測,大概比他們快一倍。這個認識太讓人驚訝了,改造之後,他們的速度提升了五成,這已經是讓人喜出望外的成就,在他們看來,面對同等體量的樓船,他們至少有七八成的勝算,這已經是這種技術潛能的最佳體現了,就算是遇到曾經把他們打得抬不起頭來的襄陽水師,他們也有信心一戰,奪回曾經失去的榮耀。

  對付諸葛直,不過是大餐前的開胃酒罷了。只是他們沒想到,這麼快大餐就來了,而且是如此的大,大得他們目瞪口呆,足以噎死他們。

  對方超出想像的速度造成了突然性,兩艘吳軍樓船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失去了避讓的機會。

  「轟」的一聲巨響,巨艦撞了過來,吳軍樓船被撞個正著,厚實的船板出了一連串吱吱咯咯的呻吟,整個船體都側了過來,船上的吳軍將士根本沒有防備,一個個東倒西歪,滑向樓船的一邊,不少人直接翻過護欄,摔入湖水中,激起一個又一個的水柱。

  巨艦上的蜀漢軍將士卻早有準備,他們撲到舷邊,抬起手中的手持連弩,居高臨下,對吳軍進行覆蓋式打擊。這種手持的連弩射程只有三十步,裝鐵矢十支,最適合近戰。站在高大的樓船上,居高臨下,對混亂不堪的吳軍進行無差別射擊,是這些交州水師最喜歡用的戰術。這麼近的距離,鐵矢可以輕易的穿透吳軍身上的札甲。

  吳軍遭受了重創,一陣箭雨過後,甲板上的甲士只剩下不到三成,倖存者也是抱頭鼠竄,慌亂不堪,失去了重新戰鬥的能力。

  巨艦擠著吳軍樓船駛過,蠻不講理的將樓船擠開,樓船在水面上大幅度的搖擺著,掙扎在傾覆的邊緣。當巨艦駛過,樓船一側失去了支撐,樓船猛然回落,向相反的方向搖了一下,船上的吳軍士卒驚呼著,從一側滑向另一側,又有不少人落入水中。為了能把自己固定住,不少人伸手去抓釘在甲板上的鐵矢,鐵矢是扎得如此的深,居然讓一些吳軍士卒避免了落水的厄運。

  雙方一接觸,巨艦完勝,吳軍剛剛鼓起的士氣頓時瓦解,而巨艦後面的中型戰船上卻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興高采烈的海盜、江寇們立刻圍了上來,扔出掛鉤,將利刃咬在嘴中,飛快的向還在劇烈搖晃的樓船上爬了過來。

  接下來的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兩艘巨艦再次加速,向更多的吳軍樓船衝了過去。它們像兩隻狂奔的野牛,一路撞翻數艘吳軍新式樓船,一直衝到吳軍水營中央,這才停住了前進的步伐。被撞中的吳軍樓船幾乎都失去了速度,落入圍攻之中,成了待宰的羔羊。

  不到半個時辰,夏侯玄、諸葛誕就奠定了勝局,接下來就是看諸葛直等人如何把這些失去了戰鬥力的樓船一個個的蠶食掉。

  水師取得上風的同時,岸上的戰鬥也進入了尾聲。鄧艾指揮著四萬多山越,根本沒有費什麼力氣就摧毀了吳軍的防線。吳軍人數不過萬餘,雖然有營寨作為掩護,但是在驍勇善戰的山越面前,他們依然沒能支撐太久。

  很快,神將的戰旗就插在了吳軍的大營中。

  鄧艾依照慣例,除了將糧食集中管理之外,其他的裝備都分發給了有功之人。吳軍的裝備對他來說是無用之物,可對那些缺少衣甲軍械的山越來說,這都是些難得的戰利品。及時的分給他們,一方面可以獎賞他們的勇氣,讓他們保持旺盛的鬥志,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強他們的戰鬥力,減少傷亡。

  陸營和水寨的相繼失陷,使殘存的吳軍失去了抵抗的慾望,面臨六七萬蜀漢軍的兩面夾擊,哪怕這些蜀漢軍裡面大部分都是烏合之眾,卻依然摧毀了他們的鬥志。

  豫章船廠落入魏霸的手中,鄧艾剛剛收拾好大帳,夏侯玄就在一群甲士的保護下急匆匆的走來。他衝著鄧艾拱了拱手:「士載,船廠的匠師在哪裡?」

  鄧艾一邊還禮,一邊問道:「我已經讓人看管起來了,怎麼,有問題?」

  夏侯玄笑了笑:「快帶我去,我們最重要的戰利品可能就在那些人的手裡。」

  鄧艾有些意外,他從廬陵一路殺過來,沿途聚攏了三四萬山越,就算魏霸的標準很高,挑出一萬精兵也沒什麼問題。夏侯玄的收穫更大,他從東海殺來,一路上連破吳軍,幾乎把吳軍一半水師殺得落花流水,這樣的戰果還不夠大,還有更重要的戰利品?

  鄧艾陪著夏侯玄來到關押那些技師的地方,夏侯玄負著手,目光一掃:「誰是大匠葛衡葛思真?」

  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站了起來,怯生生的施了一禮:「在下就是葛衡。」

  夏侯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終於鬆了一口氣:「葛君,你安然無恙,我心甚慰。鎮南將軍聽說你的大名很久了,一直想和你見一見,這才特地派我不遠萬里來請,還請葛君不要推辭。」

  葛衡窘迫的笑了笑,笑容非常難看。他不知道夏侯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不相信魏霸會知道他,還特地派夏侯玄來請他。能把入侵說得這麼好聽,夏侯玄不愧是大名士。

  「葛君,鎮南將軍的誠意天意可鑑,你是不是也應該投桃報李?」夏侯玄把葛衡拉到一邊,笑盈盈的說道:「那些圖紙,都在你手中吧?」

  葛衡立刻明白了,連連點頭。

  「在,在。」

  「我說的是……那些原始圖紙。」夏侯玄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葛衡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那些你們蜀漢提供的圖紙嗎?」

  「對了,我說的就是那些圖紙。」夏侯玄拉著葛衡的手:「在不在?」

  「在,在。」葛衡連連點頭:「那些圖紙都是最高機密,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船廠燒了,也不會受損。」

  「那我就放心了。」夏侯玄鬆了一口氣,開心的笑了起來。

  在葛衡的帶領下,圖紙很快就到了夏侯玄的手中。夏侯玄看著那上面和魏霸有幾分相似,卻更加老辣沉著的字跡,像是撿到了寶貝。他翻了一下,又問道:「你可知道石彈製作機械的圖紙在哪兒?」

  葛衡搖搖頭:「這些圖紙不在豫章,在吳郡、丹楊,原始圖紙應該在武昌的王宮裡。這些圖紙是因為急用,沒來得及重新摩寫,所以直接把原件送來了。」葛衡有些沮喪:「不過,我們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上。」

  「這就是天意。」夏侯玄拍拍葛衡的肩膀:「葛君,你不要有遺憾,你很快就會見到這些圖紙的發明人。和他談談,你會發現你的眼前多了一片天。」

  「鎮南將軍……真的這麼高明嗎?」葛衡有些木訥的問道。

  「絕對會超乎你的想像。」

  ……

  當皮二丁磨磨蹭蹭的來到豫章船廠時,看到迎風飄揚的蜀漢軍戰旗,渾身的毛病頓時全好了,大步流星的進了營,宣佈了停戰的命令。鄧艾、夏侯玄躬身領命,表示即刻起停止攻擊南昌,轉而準備撤兵事宜。

  是儀無精打采,豫章船廠完了,什麼時候撤軍又有什麼關係,除非魏霸真的想攻取南昌,把廬陵、豫章都收入自己囊中。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還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夏侯玄、鄧艾也只能起到突襲的作用,看起來,他們的目標就是豫章船廠。

  這個好理解,毀掉豫章船廠,就是毀掉了吳國仗以立功的根基。沒有戰船,吳國靠什麼來控制長江,這道天險已經控制在魏霸的手中,成了魏霸的游泳池,想來就來。

  吳國還沒有亡,可是和亡了也沒什麼大的區別。

  是儀心情沮喪,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和夏侯玄談判。兩支蜀漢軍別部會師之後,夏侯玄成了理所當然的主將,談判的事情也由他負責,諸葛誕、鄧艾從旁協助。鄧艾不怎麼說話,主要由夏侯玄、諸葛誕兩個大名士來和是儀唇槍舌劍,討價還價。不過,夏侯玄等人也明白,鄧艾雖然是個結巴,可是他和魏霸之間的淵源不淺,這次又一鳴驚人,展示出了過人的用兵能力,得到魏霸的重用是不用懷疑的事。

  夏侯玄非常清楚,水師能取得這麼大的勝利,一方面是有周胤在暗中協助,另一方面卻是因為他們擁有絕對的實力,只要不出錯,碾壓吳軍是意料之中的事。而鄧艾則不同,他率領八千人都是他剛剛訓練出來的新丁,能取得這樣的戰果,憑的是真本事。論用兵能力,他們根本不能和鄧艾相提並論。

  僅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不得不承認魏霸看人的眼力超乎尋常。基於這樣的認識,夏侯玄在談判之前,就和鄧艾進行了深入的探討,看看怎麼能將利益最大化。

  鄧艾提了一個建議,以交州水師需要休整為理由,向孫權借用鄱陽湖,並取得長江的通航權,控制這條至關重要的水道,以便於魏霸用經濟拖垮吳國的戰略。

  夏侯玄拍案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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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
發表於 2014-6-1 23:32:16 |只看該作者
第823章 不敢當

  夏侯玄賴在鄱陽湖不肯走,可急壞了是儀。.論說,是儀說不過夏侯玄、諸葛誕兩張名嘴,說打,是儀是個書生,更沒有任何取勝的可能,惹急了這伙強盜,說不定連南昌都保不住。

  是儀無可奈何,只得急報孫權,請孫權向魏霸施加壓力,或者說得更準確些,是請求魏霸下令夏侯玄等人撤出。孫權稱臣了,吳國服軟了,虧也吃了,還要在這裡駐兵,那算怎麼回事?

  快馬將是儀的報告送往武昌。

  接到是儀的報告,孫權長嘆一聲。他對此早有預料,就知道魏霸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協議簽訂了就萬事大吉?質子派出去了就高枕無憂?如此這麼簡單,那魏霸就不是魏霸了。

  孫權沒有去找魏霸,也沒有找在武昌的魏興,他直接請來了杜瓊。杜瓊任務完成,正準備離開武昌回成都,接到孫權的邀請,他非常期待,還以為孫權要送他一個大禮呢,沒想到卻是一封彈劾的奏疏。

  吳王孫權彈劾鎮南將軍魏霸侵入屬國領地,搶劫豫章船廠的人才和物資,並且霸佔著鄱陽湖不走,甚至有進入南昌的可能,煽動百姓作戰,大規模徵兵,有不臣之舉,請陛下和大將軍為臣作主。

  杜瓊哭笑不得,心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大漢的藩王啦,上書彈劾魏霸?要是丞相在成都主持大局,那還有話說,現在主持大局的大將軍李嚴,李嚴把魏霸當成左膀右臂,弄不好這件事就是李嚴指使的,你彈劾魏霸豈不是自找沒趣?

  對杜瓊的提醒,孫權不以為然。他甚至對杜瓊說,我現在是大漢的吳王,和魏霸有矛盾,當然要請陛下和大將軍做主。如果陛下或者大將軍不能或者不願意制止魏霸,那我就只好自己想辦法,你們要想讓我貢獻,盡一個臣子的責任,那也是休想。吳國雖然弱小,還有十幾萬大軍,可以和你們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到時候看陛下的面子往哪兒擱,大將軍能不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杜瓊畢竟是書生,被孫權嚇住了,他連忙給正在接收南郡的李豐寫信,請他協調此事。

  李豐現在是春風得意,談判圓滿成功,孫權服輸,太子孫登已經起程趕往成都,而他又接到了李嚴的命令,要他留在南郡,擔任南郡太守。南郡自身雖然荒蕪,可是位置太重要了,背靠益州,扼守長江,以孟達、魏霸為左膀右臂,隨時可以旌指武昌、揚州,這是下一次伐吳的主將應該在的位置啊。他躊躇滿志,深感肩上的責任重如泰山,所以天天忙得熱火朝天,幹勁十足。

  就在這時,杜瓊的信到了,同時到的還有步騭的公文。步騭說,鑑於魏霸的部下不肯從豫章撤兵,戰事有重新再起的可能,他也決定推遲撤出南郡,所以暫時還不能把南郡完全交給李豐。

  李豐一聽就急了。他已經把南郡看成了自己的地盤,怎麼能讓步騭還呆在這裡呢。他一面向步騭發出嚴重警告,讓他盡快離開南郡,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一面親自趕往巴丘山。

  魏霸正在巴丘山休整。

  巴丘山在洞庭湖東岸,曹操征吳時曾經在這裡駐兵。周瑜奪取南郡以後,準備趁勝取益州,奈何行經此地時,舊傷復發,最後就死在這裡。魯肅鎮益陽時,也曾經在這裡駐營,練習水軍,他所用的閱軍樓後來不斷加以修復,因為范仲淹的那一篇文章而名傳天下,成為位列全國四大名樓之一的岳陽樓。

  此刻,閱軍樓還是閱軍樓,沒有後世的風光,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魏霸站在樓上,西眺洞庭,也有了幾分「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的感覺。

  「文然,當此美景,無有文思乎?」魏霸笑盈盈的對楊戲說道。

  楊戲撫著鬍鬚,連聲讚歎:「將軍,戲為眼前美景所惑,物我兩忘,哪裡還有什麼文思,只欲與天地同體,與山水共歡而已。」

  魏霸大笑,對一旁的靳東流、法邈等人說道:「你們看,這就是天人合一,寵辱皆忘的感覺。我觀青山多嫵媚,料青山亦應如是。不過,能親臨此景者畢竟是少數,成都親友如有相問,將如何答之?夫子說,言之無文,行之不遠,你們還是各作文一篇,以記今日吧。」

  「喏。」眾人應喏,就連靳東流都笑眯眯的答應了。

  大戰已經結束,魏霸取得了不小的勝利,實力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張,跟著他的人都覺得很興奮。前後不到十一天的戰事,在以前看來不過是一場小衝突而已,可是魏霸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硬生生的打服了孫權,奪取了長沙、南郡,把荊州江南江北聯在了一起,基本上完成了對荊州的全面控制,只讓孫權保留了一個江夏算是最後的遮羞布。這種速戰速決的作戰方式又一次震撼了世人,比起用集射戰術攻城還讓人賞心悅目,歎為觀止。

  跟著這樣的人征戰天下,還擔心什麼榮華富貴?如果說法邈、張表等人剛從成都來到荊州的時候還有些猶豫,現在他們已經死心塌地的跟著魏霸,不再有其他想法。至於李豐,在座的都是聰明人,知道李豐那種蠢貨是走不遠的,遲早還是魏霸刀下的一塊肉,只是不知道會成為誰的功勞。

  對魏霸的命題作文,他們都有些蠢蠢欲動,誰都知道,魏霸現在正在考慮長沙太守的人選,太守是治民的,不需要武功,也許這就是考試,誰的文章做得好,魏霸就讓他做長沙太守。

  長沙是江南四郡中實力最強的一個,地理位置也最好,能做長沙太守,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所以一個個開始四處散開,培養文思去了,只有費禕一個人站在一旁,泰然自若的欣賞著風景。

  魏霸走到費禕身邊,輕笑一聲:「費君不想一展才思嗎?」

  費禕側身,搖了搖頭:「我不是舞文弄墨的人。」

  「那你是什麼樣的人?」

  費禕不答反問:「將軍以為呢?」

  魏霸嘴角一挑,沒有回答費禕。費禕這句話看起來簡單,其實很有深意。這次能夠達成協議,費禕功不可沒,如果不是他將孫權對他的慣姓思維加以利用,不動聲色的威脅了孫權,讓孫權以為諸葛亮、李豐也有可能趁機而動,孫權恐怕不會這麼快就範。雖說後來事實證明,諸葛亮、李豐的確有意出兵伐吳,但只要拖到那時候,魏霸的計劃就有失敗的可能。

  費禕在關鍵時刻的一兩句話,成了壓垮孫權的最後一根稻草,迫使他不得不做出了倉促的決定,最終成就了魏霸的赫赫威名,圓滿的達成了戰前設定的目標。

  費禕用這個做投名狀向他示好,此刻問他這句話,其實就是試探他的意思。你覺得我能做什麼,你又打算讓我做什麼?

  「費君,一國一家,其實都像一個人。國君、家長就是陽首,文臣武將就是左臂右臂,地方的太守、縣令長就是雙腿雙腳,是腿腳,就是粗壯結實,是膀臂,就要足智多謀,長袖善舞。這不能反了,也不能用錯了,否則,輕則鬧出笑話,重則耽誤國事。」

  費禕靜靜的聽著,臉上帶著禮貌的淺笑,既看不出緊張,也看不出興奮。

  「作為授官者來說,要知人善用。作為為官者來說,更要明白自己的優劣。天下沒有幾個人是全才,大部分都有所長,有所短,怎麼認清自己,這一點非常重要。自視過高,難免眼高手低,妄自菲薄,又難免錯失機會,這大概就是丞相教導陛下的用意所在。」

  費禕微微頜首:「不錯,丞相當初的確是這麼說過,不過可惜,陛下似乎並沒有完全領悟丞相的一片苦心。」

  「那不是陛下的錯,而是因為丞相太聰明了。」魏霸毫不客氣的說道:「以丞相的聰明都難以做到十全十美,更何況陛下還只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年青人。陛下不管做什麼,在丞相的眼裡都是錯,至少不夠完美,受到的只有批評,長此已往,他還有什麼信心,還敢做什麼?」

  費禕目光一閃,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說丞相……有什麼事做得不妥當?」

  「多了。」魏霸嘿嘿一笑:「比如用姜維而不用馬謖,用張裔而不用楊洪,再比如用蔣琬而不用你留守成都。我不是說蔣琬人不好,可是他不如你長袖善舞,這是事實吧?如果讓你留鎮丞相府,大將軍恐怕不會這麼順利的得手。蔣琬是個厚德君子,可是應變能力多少差了些。」

  費禕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已經聽到他魏霸對他的評價。魏霸說他長袖善舞,實際上只是說他與人相處比蔣琬靈活,卻不代表讚賞他的理政能力,這麼說來,他要想執掌丞相府是基本沒有可能了。

  魏霸將費禕的眼神看在眼裡,低聲笑道:「是不是有些失落?」

  費禕瞟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起來:「不錯,的確是有些失落,不過,我不得不說,你雖然不像許文休那樣喜歡評鑑人倫,看人的眼光卻一點也不差。能得你長袖善舞四字評價,我也算是榮幸之至。」

  魏霸搖了搖頭:「長袖善舞四個字怎麼能評價你,應該是另外四個字才對。」

  費禕好奇起來:「哪四個字?」

  「縱橫揮闔。」魏霸伸出一隻手,翻了翻,又笑道:「再加四個字,翻雲覆雨。」

  費禕盯著魏霸的眼睛看了看,輕輕的搖了搖頭:「不敢當,不敢當。這四個字,還是將軍自用更合適。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大笑。

  旁邊的人看了,露出羨慕的眼神。能和魏霸發出如此會心的笑容,就足以證明費禕已經成為魏霸的心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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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吹風

  魏霸和費禕笑得正歡,樓梯一陣急響,一個甲士匆匆的走了上來,徑直走到魏霸面前,雙手奉上一一根用蠟封得嚴嚴實實的金屬筒。

  魏霸眼神一縮,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樓上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彷彿突然天降大雪,寒冷刺骨。

  魏霸抬手接過金屬筒,沒有打開,一手拿著,在另一個手心拍了拍,瞟了一眼費禕,嘴角重新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可是這笑容裡卻沒有一點暖意,反而讓人更加心生寒意,看得從容如費禕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他覺得魏霸手裡拿的彷彿是一個長長的烈火彈,一旦打開,就會冒出能致人於死地的毒煙。

  「費君,你猜猜,這裡會是什麼。」

  費禕從魏霸手中接過金屬管,掂了掂,金屬筒入手沉重,卻不知是筒身的份量重還是裡面裝的東西重。不過,從金屬筒的做工和封蠟的細緻來看,這裡面裝的東西肯定非常重要。

  「我猜不出來。」

  「那不妨打開看看。」魏霸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法邈等人會意,自覺的退出了頂樓,只留下魏霸和費禕兩人。

  費禕的臉色有些白,魏霸的做派讓他更加緊張。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在龍岩灘的天橋上,他和魏霸進行一次交鋒。今天這個樓雖然沒有天橋那麼高,卻讓他覺得情形更加凶險。

  費禕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反覆兩次,這才恢復了鎮靜。他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刀,剔掉封蠟,發現沉重的還是筒身的份量,裡面的東西並不複雜,只是幾張圖紙而已。他把圖紙抽了出來,發現這是魏霸率先使用,後來逐漸推廣開的機械設計圖紙。

  費禕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雖然還不知道這些是什麼圖紙,可是他已經大致猜到了一些。他小心的將金屬筒放在一旁,握著那幾張薄薄的圖紙,卻不敢打開。他抬頭看了魏霸一眼,魏霸歪著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神耐人尋味。

  費禕無奈,只得打開了圖紙,剛打開一點,幾個非常熟悉的字就映入了眼簾。費禕停住了,怔怔的看著那幾個字,半晌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他長嘆一聲,重新將圖紙捲好,走到欄杆邊,看著遠處被夕陽照得血紅一片的湖面,啞聲道:「夏侯玄、鄧艾兩路夾擊豫章,就是為了這些東西?」

  魏霸無聲的笑了起來。

  「你想讓我怎麼做?」

  「我想請你去一趟關中。」

  「然後呢?」費禕轉過身,臉色蒼白,眼神中閃過掙扎。

  「沒有然後。」魏霸淡淡的說道,抬起頭,夕陽映紅了他的臉,也照亮了他的眼睛。「剩下的,聽天由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努力的努力過了,就足夠了。」

  費禕點了點頭:「好,我馬上動身。」

  「辛苦。」

  費禕慘然一笑:「若能有所助益,我就算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只是……」他欲言又止,長嘆一聲,轉身離開。

  魏霸目送他下了樓,咳嗽了一聲,衝著站在樓梯口的丁奉點了點頭。丁奉會意,下樓去了,過了一會兒,法邈走了上來。他瞟了一眼已經打開的金屬筒,明顯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將軍,果然被你猜中了。」

  「其實不難。孫權沒什麼選擇,丞相也沒什麼選擇。」魏霸拍了拍欄杆,沉吟片刻:「伯遠,你覺得丞相會怎麼選?」

  「丞相嘛,當以國事為重。」法邈低下頭,想了想,又道:「他不是一個拘泥不化的人,為了眼前的困境,他不會憚於妥協,不過將軍要是認為他會就此罷手,恐怕也不是易事。」

  「我沒來沒有指望他罷手,我只是希望這一步踏得結實些。」魏霸無聲的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眼神銳利如刀,卻又透著幾分無奈。「要不然,家父那一關還真沒法過。」

  「既然如此,那將軍是不是也該多做些準備。」法邈提醒道:「你離開成都這麼久了,也該回成都看看張夫人了。她雖然不是你的嫡母,卻是令尊的正妻,有些事,她還是有不小的影響力的。」

  魏霸眨了眨眼睛:「我能去成都嗎?」

  法邈笑笑:「遲早要去的。」

  魏霸沉思良久:「既然如此,那就多做些準備吧。」

  法邈躬身行禮:「喏。」

  ……

  費禕剛剛離開了巴丘山,李豐就趕到了。他的身份不一般,根本不用通報,直接闖到了魏霸的面前。

  魏霸正坐在把桿臨風,陶醉在眼前的美景當中,長長的魚線從樓上垂下來,一直落入微波不興的湖水中。旁邊有一個小泥爐,上面燒著一鍋水,水剛開,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旁邊放著一張高腳小桌,兩張椅子,桌上擺著一壺酒,兩隻酒杯,兩雙荊竹製成的筷子,幾樣小菜已經擺好。看到笑嘻嘻的李豐出現在樓梯口,魏霸吃了一驚,連忙將釣桿放在一旁,快步迎了上來,老遠就拱手施禮,朗聲笑道:「少將軍,這是哪陣風把你吹來的?」

  「當然是魚湯的香風把我誘來的。」李豐快步迎上去,雙手撫住魏霸的手。雖然他比魏霸年長幾歲,而且也覺得如今身份不一般,卻不敢在魏霸面前託大。他還想指望魏霸幫忙呢,哪敢在他面前託大擺譜。

  「哈哈哈,我說今天怎麼魚兒不敢上鉤,原來是少將軍要來,凡魚只能避而遠之了。」

  李豐故意正色道:「子玉,可不能這麼說,傳出去,還以為我父子有不臣之心呢。」

  魏霸大笑,指指天,又指指地,指指李豐,再指指自己。李豐心領神會,也不客氣,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在案上頓了頓, 先挾了一塊子菜送到嘴裡,咯吱咯吱的吃了起來。他一邊吃,一邊連連點頭:「還是你這裡的小菜吃起來爽口,雖然簡單,卻滋味綿長啊。唉,我都後悔去南郡了,應該天天在你這兒打秋風。」

  魏霸笑盈盈的在他對面坐下,提起酒壺給李豐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衝著李豐示意了一下,打趣道:「少將軍,你不會是千里迢迢的跑來,就為了想念我府裡做的小菜吧?」

  「當然是,不過也不全是。」李豐一飲而盡,咂了咂嘴,故作豪爽的笑道:「這南國的冰鎮瓜酒也讓我朝思暮想啊。子玉,你可不能怪我饞,要怪,只能怪你當初招待得太好,慣壞了我這舌頭。你以後得負責任啊。」

  「少將軍放心,只要你喜歡,以後你府上的酒和小菜,我一力承擔。」

  「痛快。」李豐一拍桌子,笑道:「還有一件事,希望子玉也能這般痛快。」

  「我就說少將軍來是別有用心,果不其然。」魏霸指了指李豐,壞笑道:「說吧,看看少將軍又給我出了什麼難題。」

  「對我來說是難題,可是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難。」李豐道:「夏侯玄、鄧艾留在豫章不走,步騭也不肯從南郡撤出,你說我該怎麼辦?」

  魏霸眉毛一掀,喜上眉梢:「少將軍,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把他打出去?好啊,順便把江夏也給拿下,荊州以後可就全是少將軍你的了。」

  李豐哭笑不得:「魏子玉,你是不是還沒打過癮,急不可耐的要再戰一場?」

  魏霸一挑大拇指:「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少將軍。」

  「別。」李豐一抬手,打斷了魏霸的吹捧:「我現在一沒兵,二沒糧,連南郡還沒到手呢,拿什麼打?子玉,我直說吧,你能不能讓夏侯玄他們早點撤出來,別耽誤正事。」

  魏霸一怔,面露詫異之色:「少將軍,這是大將軍的命令?」

  李豐也愣了一下:「不,這和大將軍沒關係,是我個人請你幫忙。」

  魏霸站了起來,背著手,來回轉了兩圈,又在李豐面前站定:「少將軍,我有個想法,不知道……」

  不等魏霸說完,李豐一擺手:「子玉,你我又不是外人,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何必吞吞吐吐的。」

  魏霸點了點頭:「那我就直說了啊。少將軍,不瞞你說,我是故意不撤的。」

  李豐不解的看著魏霸:「為什麼?」

  「我想給少將軍伐吳留個由頭。」魏霸回到案前坐下,用筷子蘸了點酒,在案上畫了個草圖。「少將軍,你看,我們這次能夠取勝,是因為水師繞道東海,突襲吳郡,讓孫權亂了陣腳。可是孫權吃了這個苦頭,能不小心嗎?他肯定會做好準備,不給我們可趁之機啊。」

  李豐無聲的笑了笑:「若論水師,還有誰是你的對手?」

  「不然。」魏霸搖搖頭:「我是有戰船技術不假,可是少將軍別忘了,當初石彈製作技術也是我們獨有的,可是後來吳人卻有了。這件事到現在還沒有查清楚呢。要是到時候孫權也有了戰船技術,把大江一封,再想東西夾擊,恐怕就沒這麼容易了。」

  李豐聽出了魏霸的話外音,眼神變得凌厲起來,灼灼如狼:「你是說……有人把戰船的技術洩露給了孫權?」

  魏霸舉起手連連搖動。「我只是擔心有這個可能,防患於未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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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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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軟刀子割肉

  魏霸說得輕鬆,李豐卻不肯相信,他起身走到魏霸身邊,雙手撐在案上,身體前傾,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逼視著魏霸的眼睛,一聲不吭的看著魏霸,試圖給魏霸施加壓力。.

  魏霸乾笑了兩聲,嘆了一口氣:「看來什麼事都瞞不過少將軍。」

  李豐得意的笑了,卻仍然不說話,既保持著上位者的威壓,又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的咄咄逼人,極力營造一種不怒自威的姿態。

  魏霸心中暗笑,臉上卻非常嚴肅,甚至有隱隱的憤怒。「少將軍,我們在豫章船廠發現了一些剛打造完成的戰船,使用不是槳,而是非常類似於我軍戰船的推進技術,戰船的速度大大提升。」

  李豐大吃一驚,頭皮一陣陣發麻,臉色煞白。上一次有人洩露石彈製作技術,這一次又有人洩露戰船技術,某些人越來越猖狂了啊。李豐想了片刻,心裡又有一種異樣的興奮感,眼睛慢慢的亮了起來。

  「是誰?」

  魏霸搖了搖頭:「目前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洩密的,我不太清楚。不過少將軍放心,我已經將豫章船廠的匠師全部關押起來,只要對方露出蛛絲馬跡,我就能抓住把柄。」

  李豐剛剛鬆了一口氣,魏霸話鋒一轉,又有些擔心的說道:「不過,這件事是如此重要,我想洩密之人也不會不小心,能不能找到切實的證據,現在還真不好說。」

  李豐的心被魏霸幾句話說得一上一下,且喜且憂。在他看來,洩密的人只可能是諸葛亮,最好就是諸葛亮,這樣一來,大將軍府全面壓制丞相府就輕而易舉了。不管當時是不是盟友,把這麼重要的技術洩露出去就形同叛國。

  如果現在有證據,李豐很擔心自己會心跳過快,直接暈厥。

  「子玉,這件事要加緊查,千萬不能放過任何可疑之處。」李豐盯著魏霸,嘴角露出獰笑:「子玉,這可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啊。」

  「喏。」魏霸連忙起身領命,隨即又停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李豐:「少將軍,雖說可能性極小,可是為防萬一,是不是應該通知一下孟將軍,讓他先自查一番?」

  興奮之中,李豐的腦子轉得非常快。他眼珠一轉,立即明白了魏霸的意思。

  諸葛亮固然有最大的嫌疑,可是襄陽水師卻也要事先排除,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襄陽水師的無辜,就無法坐實諸葛亮的罪名。更何況襄陽水師也的確有洩密的可能,為了個人的私利出賣秘密的人到處都可能有。即使是孟達本人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因此,先查襄陽水師就成了當務之急。

  李豐握了握拳頭,無聲的笑了笑,恢復了從容。「既然要查,那就不能由孟達自己來查,我會上報大將軍,請他派人去徹查此事。」

  魏霸沒有再說,保持沉默。他估計李嚴肯定會在孟達身邊安排人,孟達如果真和孫權有來往的話,李嚴不可能一點風聲也收不到。這件事交給李嚴去辦,是最妥當不過。更重要的是,藉著李豐的嘴,把這個消息送到李嚴的耳中,比他自己說更有效。

  李豐又回到了最先的問題:「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撤兵?」

  「少將軍準備什麼時候伐吳?」

  李豐有些不解:「這有關係嗎?」

  「有。」魏霸肯定的點了點頭。「少將軍,據我猜想,這次大將軍逼孫權稱臣大概不會是最終目的,而是一個開始。讓孫權稱臣,是避免擅啟戰端的指責,為將來大舉伐吳做準備。」

  李豐的眼神猶豫不定。李嚴在給他的信中,對他阻止戰事的進一步發展非常惱火,可以說是劈頭蓋臉的臭罵了一通。不過這些都是父子之間的私信,別人是看不到的,只知道他受到了大將軍的嘉獎,卻不知道李嚴對此非常不滿意。他現在忙著接收南郡,也是想積攢實力,在不久的將來進攻武昌,甚至收復整個江東,讓老子看看他的本事,挽回一些面子。

  現在魏霸提出了這個猜想,正中他的下懷,可是他卻不能輕易的表露自己的態度,只能先不動聲色的聽魏霸說。

  「要想將來打得順利,就要持續不斷的壓榨孫權,抽空他的實力。割據南郡、長沙還遠遠不夠,要他賠償的那兩萬金,也不足讓他癱瘓,我們需要更多的手段。」

  李豐恍惚有些明白了,頓時來了精神:「子玉,你詳細說說。」

  魏霸重新拿起筷子,蘸著酒水,在桌上指點江山起來。他說,控制了豫章船廠,就是扼殺了吳軍的水師,不讓他們有死灰復燃的可能。吳軍沒有了水師,大江南北隔絕,再想向北進攻,必然會遇到很多麻煩。他有兩個選擇,一是放棄北伐,把這個機會留給我們,二是向我們求助。要向我們求助,就要給好處,這個好處就是讓出對長江的控制權。

  長沙是貫通益州、荊州和揚州之間的黃金水道,益州的很多商品都是通過這條商道來往,現在少將軍坐鎮江陵,左攬南陽,右攬交州,背靠益州,前望揚州,四通八達,你就是控制了天下之中,要想積累實力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假以數年,孫權必然衰落,到時候大將軍軍令一下,舉國伐吳,少將軍順江而下,豈不是水到渠成?

  經過魏霸一解說,李豐恍然大悟。對啊,怎麼能從豫章撤出呢,就應該駐紮在那裡不走,在孫權的心窩子裡扎一把刀,讓他流血而死。至於長江,更應該控制在自己的手裡,這可是一條粗大的血管啊,通過這條血管,可以慢慢的把孫權吸乾。

  沒了錢,孫權還能幹什麼?這是一場不流血的戰爭,用得好,可以達到不戰而勝的目的。正如魏霸所說,與這個戰爭相比,之前的那十幾天惡戰不過是在孫權的身上開了一個傷口而已,接下來正是收穫的時候,豈能就此罷休。

  「那該怎麼對杜瓊說?」李豐眉開眼笑的看著魏霸,心裡的防備已經不翼而飛。魏霸不僅是他最得力的拳頭,還是他最明亮的眼睛。要不是魏霸指點,他哪能想到這麼遠。

  「孫權的兩萬金什麼時候還清,我們什麼時候撤兵。」魏霸得意的笑了笑:「等孫權急眼了,我們再讓一步,由少將軍出面,給孫權一個選擇,這兩萬金我們可以暫時不要,但是要他把豫章船廠租借給我們,同時允許我們在長江上自由航行。現在吳國也是大漢的屬國,總不能不讓我們大漢的水師通行吧?」

  「那是。」李豐一拍手,興奮莫名。「如果這個都談不下來,那杜瓊這個大鴻臚也別做了。」

  魏霸哈哈大笑。

  ……

  消息傳回武昌,杜瓊哭笑不得,卻也無可奈何。現在李豐和費禕都不在武昌,只能由他這個主使出面。好在魏興還在武昌沒走,杜瓊也老實不客氣,降尊紆貴,去和魏興商量怎麼和孫權說。

  魏興已經接到了魏霸的密令,見杜瓊來問,立刻按照指示,面授機宜。

  得到了魏興的支持,杜瓊有信心多了,雄糾糾氣昂昂的去找孫權,理直氣壯的說,戰事是結束了,稱臣的事也敲定了,太子也上路了,可是還有一件事沒結束呢。那兩萬金的賠償金呢?你不把這筆錢付清了,鎮南將軍不肯撤兵啊。

  孫權氣得快吐血了。這次虧吃大了,魏霸三路大軍入侵江東,先後擊敗了吳國六七萬大軍,還把整個豫章船廠給端了,吳國損失慘重,不得不俯首稱臣,名利都遭到了巨大的損失。明明是被欺負和凌辱了,還要支付巨額賠償金,這是什麼世道?

  兩萬金啊,孫權現在窮得叮噹響,急切之間哪裡拿得出這麼多錢。

  孫權真急了,又是恐嚇又是求情,軟硬兼施,杜瓊這次卻不為所動,咬定青山不放鬆。到孫權快要崩潰的時候,杜瓊提醒了一句。這件事,鎮南將軍說了不算,你還是去求李豐。只要李豐鬆了口,這件事就有希望了。

  孫權將信將疑,只好派人趕往江陵求見李豐。李豐在擺了一番姿態之後,提出了魏霸給他設計好的方案。錢可以暫時不用給,不過,我們要租借豫章船廠,並要求得到在長江上的自由通航權,稅收嘛,大家商量著來,肯定不能讓你吃虧就是了。

  孫權接到回覆,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卻沒辦法拒絕。很明顯,魏霸是不打算撤出去了,能省掉兩萬金也算是個安慰。再說了,開放長江上的通航權,也能給他帶來一些商稅,倒不是一件壞事。如今長江實際上已經控制在魏霸的手中,他就是不想給也只能給,就憑他現在的力量,他根本無法驅逐夏侯玄等人出境。

  不過,孫權也沒有束手就縛,通過多方設法,又賄賂了李豐一筆,最後總算達成一致,夏侯玄等人可以暫留鄱陽湖,可是鄧艾卻必須退出豫章。魏霸答應了,很快,鄧艾帶著四五萬戶拖家帶口的山越離開了豫章,回到長沙,就任長沙尉。

  在此之前,張表擔任了長沙太守,靳東流升任江南督,全面負責江南四郡的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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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集腋成裘的暗示

  孫權捏著鼻子,忍氣吞聲的時候,諸葛亮也陷入了被動。.

  費禕從長沙趕來,向他通報了魏霸已經掌握他將戰船技術洩露給孫權的確鑿證據,這個局面是諸葛亮怎麼也沒想到的。他一是沒想到孫權會將原圖送到豫章船廠,二是沒想到這些圖紙居然落入了魏霸的手中,更關鍵的是,魏霸想要得到什麼,他其實並不是很清楚。

  主動權完全掌握在魏霸手中,形勢對他非常不利。

  諸葛亮沒有立刻答覆費禕,他甚至沒有任何表態。費禕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他能感覺到費禕的態度有一些微妙的變化。費禕不再是那個一心為他著想的費禕,費禕的中心已經不知不覺的移到了魏霸那一邊,雖然費禕現在還在為他考慮,可是立場已經變了。

  這件事關系重大,諸葛亮生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搔亂,所以他沒有對任何人說,帶著一些親信隨從和費禕來到了終南山北麓的樓觀,這裡環境清幽,沒有什麼人打擾,可讓他一面靜養,一面斟酌魏霸的心思。

  夜晚,秋涼如水,諸葛亮披著一件半舊的裘皮大氅,在一面高台上慢慢的踱著步。這面高台據說就是老子寫五千言的地方,又叫老子寫經台,尹喜得經之後,就在這裡觀星修道,旁邊這幢觀星樓就是他當年觀星的地方。後世這裡成為樓觀道的發源地,在道教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景觀,不過諸葛亮這個一直被誤認為是道家的人其實跟道家沒什麼關係,對這些也不感興趣。

  要論學術,諸葛亮其實是個雜家,以法家為主,儒家為輔,無門戶之見,各採眾長,自成一家。他的個人心性中還有一些道家的淡泊,要不然也不會有「寧靜以致遠,淡泊以明志」的名言傳世。不過他本人一生辛勞,真正踐行這句話的時候很少,要不然他最後也不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根本不是道家的人會有的結果,哪個神仙是累死的。

  初冬的夜晚已經很冷了,在山裡則更冷,諸葛亮裹緊了身上的舊氅,仰起頭,看著天空的繁星,辨認著星宿的位置,推算著大漢的運程。為將者,當知天文地理,星相醫卜,諸葛亮對這些也不陌生,只是現在,他覺得自己什麼也看不出來。

  比如說,魏霸究竟想幹什麼,星相上就一點徵兆也沒有。

  旁邊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費禕出現在台上,雙手托著一件衣服。靜靜的看著諸葛亮。諸葛亮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丞相,高處不勝寒。」費禕露出一絲微笑,他走到諸葛亮身邊,將那件衣服抖開。「丞相,你那件大氅都落毛了,還是換上這件狐裘吧。」

  諸葛亮看了一眼那件新裘,不禁眉頭一挑。這是一件純白之裘,看起來像一片雪,白得讓人心動。

  他沒有接,反而抓緊了身上的舊裘。「文偉現在收入頗豐啊,一出手就是這麼名貴的狐裘?」

  費禕搖搖頭:「這不是我的,是魏子玉送給丞相的。」他看了看,又道:「是拼湊起來的,不是整皮,天下也沒有這麼大的狐皮。」

  諸葛亮眉毛一挑,沉吟了片刻,淺笑一聲。「這麼說,我倒要試試。」

  費禕鬆了一口氣,從諸葛亮的手中接過舊裘,小心的擺在一邊,又幫諸葛亮披上新裘。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句話一點也不錯。諸葛亮本來就長得不錯,長身玉立,如今身體虛弱,臉色有些蒼白,穿上這件雪白的狐裘,整個人就像一塊無瑕的瓊玉。如果臉色再好一點,那簡直是玉樹臨風,老樹瓊枝。

  費禕退後兩步,上下打量著諸葛亮,連連點頭。「果然,長短正好。」

  諸葛亮低頭看了看,提起了有些偏長的衣擺,苦笑道:「好是好,長短卻不是正好,似乎長了一些,容易掃地。」

  「那是因為丞相體弱,背有些駝了。」費禕笑道:「如果將身體養好了,腰背挺直,豈不是正好?」

  諸葛亮瞟了費禕一眼:「我一把年紀了,只會越來越衰弱,怎麼可能返老還童?」

  費禕搖搖頭:「丞相,若論年歲,你可算不是年長。人生半百,正是英年啊。」

  「文偉,你現在越來越會說話了。」

  「丞相謬讚,這也不是我說的。」

  諸葛亮一怔,眼神一黯。費禕這是挑明了要給魏霸做說客了。集起來的狐裘,好好將養身體,這就是魏霸的要求?

  諸葛亮雖然不是道家,可是他知道集腋成裘的典故出於哪裡。《慎子?知忠》有「故廊廟之材,蓋非一木之枝也;粹白之裘,蓋非一狐之皮也」的話,魏霸送他這件狐裘,實際上是希望他能不拘一格的用人,不要讓自己這麼辛苦,然後才有可能將養身體,正好適合這件狐裘的長短,也就是適合魏霸要求的尺度。

  換句直白點的話說,魏霸要求他放手,承認現在他的權利和地位。這樣,他們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就可以得到緩解,甚至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不得不說,在那一瞬間,諸葛亮有些心動。他很清楚目前的局勢,如果他和魏霸聯手,李嚴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朝堂上三方對立的局面就可以得到緩解。消除了內部矛盾的蜀漢完全有可能在短短的幾年內蕩平天下,成就一統大業。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誘惑。如果一切順利,諸葛亮甚至可以帶著完成夢想的欣慰走完人生旅程。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可是然後呢?一想到此,諸葛亮剛剛飛起的心又不斷的向下沉。按照這個設想,魏霸將成為他的繼任者,屆時他最多不過三十歲,還可以執掌權柄至少二十年,如果他能善於養生,甚至有可能再掌權柄三四十年。這麼長的時間,他能一直克制住自己的野心,不邁出那一步嗎?就算他願意,他手下的那些人願意嗎?一旦他動了心,恐怕就沒有人能夠阻擋他。他舉手之間,就能傾覆了大漢。

  大漢將再一次面臨毀滅。

  諸葛亮看著遠處黑黝黝的山巒,心裡堵得像塞進了整個秦嶺,不留一點空隙。

  費禕靜靜的看著他,一聲不吭。該說的,他已經說了,該做的,他也已經做了,剩下的正如魏霸所說,聽天由命。

  「晏子曾經說,衣莫如新,人莫如故。」諸葛亮撫摸著身上的新裘,語調低沉,充滿了傷感。「可是衣固然是新衣,人卻不知是否如故。且喜新厭舊,君子不為。新衣雖好,終不如舊衣貼身。」

  諸葛亮說著,脫下那件新裘,仔細的疊好,遞給費禕,又從他手上取過舊裘披了起來。費禕看著手中的新裘,感覺著上面殘留的體溫,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丞相,不要這麼急著做結論嘛。」

  「魏霸這次有功,怕是又要加官進爵了。」諸葛亮直截了當的說道:「他想要什麼?」

  費禕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諸葛亮轉過頭,逼視著費禕,眼神中多了幾分譏誚。

  「我真不知道。」費禕懇切的說道:「我只能說,魏霸不想走到那一步。丞相,你應該能感受到他的誠意。」

  「可我看到的只有野心。」諸葛亮慘然而笑:「我老了,身體越來越衰落,宛如這殘月,已經看不到一絲光芒,又豈是那初升朝陽的對手。不過,既然還有一口氣在,總不能束手就縛,坐視陸沉。文偉,你回去吧,告訴魏霸,如果他願意做一個純臣,誠為大漢之幸,蒼生之福。如果他有別的野望,要和我討價還價,還是趁早放棄這個想法。人生而無奈,很多事情無法選擇,可是有些事,卻必須做出選擇。」

  費禕欲言又止。台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費禕轉頭一看,姜維拿著一封信札,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姜維瞟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到諸葛亮面前,附在諸葛亮耳邊低語了幾句。

  諸葛亮微微點頭,輕輕的擺了擺手。姜維躬身領命,快步下了台,這次連看都沒看費禕一眼。

  台上一片寂靜,只有幾隻秋蟲在鳴。

  費禕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諸葛亮沉默了良久,忽然說道:「文偉,你回去轉告魏霸,我不喜歡委曲求全,也不想被人逼著做出選擇。能夠逼迫我的只有這裡。」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語氣很輕,態度卻很堅決。

  「只此方寸之地,別無身外之物。名與利,於我如浮雲。」

  費禕長嘆一聲,深施一禮,他的腰躬成了直角,半晌才重新站直了身子。他轉過身,捧著那件狐裘,緩步下台,一步一步,莊重得像是捧著大祭的祭品。他走到台下,轉過身,仰起頭,看著負手而立,仰天觀星的諸葛亮,一字一句的說道:「丞相保重。」

  諸葛亮一動不動,恍若神像。

  費禕轉身離開。

  姜維從拐角處轉了出來,看著費禕離開的方向,過了一會兒,他舉步上了台,來到諸葛亮的身後,站在那裡,微躬著背,一動不動。

  「伯約,你有信心嗎?」

  姜維輕聲答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赴,不敢因禍福有所避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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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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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7章 老手與新丁

  過了良久,諸葛亮慢慢的轉過身,看著姜維那張年輕而疲憊的臉,輕嘆一聲:「伯約,僅有決心是遠遠不夠的,你面對的可不是普通人,那是一個近乎無隙可擊的奇才,而且……而且他羽翼已成。.」

  「孟子有言:雖千萬人,吾往矣。何況是魏霸一人。」

  「可是這一人,卻當得千軍萬馬,著實難以應付啊。」諸葛亮輕嘆一聲,晃了晃剛收到的那封信札。「就拿眼前這件事來說,你說怎麼應付才好?」

  姜維啞口無言,剛才的豪情壯志轉眼成空。

  這封急信是南陽的宗預發來的。他發現了南陽有一股暗流,有人在調查水師,似乎和什麼技術洩密有關。查的人級別很高,連孟達都沒放過,看樣子是李嚴授意的,至少也得是李豐主持的,否則身為南陽主將的孟達不會一點脾氣也沒有。

  宗預並不知道這件事的原委,他只是因為自己也被調查了,所以才覺得事態嚴重,按照慣例向諸葛亮通風報信。可是接到信的人——不論是諸葛亮還是姜維——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剛剛和費禕進了一番較量的諸葛亮更是心裡透亮。

  這件事看起來是李家父子在做,其實背後是魏霸在推波助瀾,目的很明顯,就是要逼他就範。

  他更加懷疑魏霸的用心。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那麼嚴厲的對費禕說,也就是對魏霸說。你如果能做一個純臣,那當然沒話說,我非常高興,可是如果你不肯放棄自己的野心,那我就要和你戰鬥到底,不惜一切代價。

  從眼前的形勢來看,魏霸能放棄他的野心嗎?根本沒有可能,他的行事從裡到外都透著陰謀的味道。

  這是一個可怕的敵人,文武雙全,實力強勁,貪婪而且狡詐。

  諸葛亮現在非常後悔,如果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不會讓魏霸進入武陵,把他困在成都做一個閒職,又哪裡會出現這樣的局勢。現在他也明白馬謖當時為什麼會極力主張讓魏霸去執行這個任務,因為馬謖早就有了異心,他要和魏霸結成聯盟,自成一派。

  現在馬謖在成都,魏霸在荊州,裡應外合,把李家父子玩弄於股掌之上,一日千里,翩然有翱翔之意。怎麼阻擊他們,對諸葛亮來說是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他縱有千般智謀,現在也鞭長莫及,力不從心,更何況魏霸和馬謖前面還有一個同樣不可輕視的宿敵李嚴。

  如果沒有魏霸和馬謖在背後支持,諸葛亮根本不會把李嚴放在眼裡,在此之前,李嚴一直被他壓制在江州不能動彈,沒有還手之力。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李嚴有了強援,他已經不具備任何優勢。

  聽到李豐坐鎮江陵的那個消息起,諸葛亮就聞到了其中危險的味道,可是他又能如何?他不僅無法阻攔,還要為怎麼保全姜維而絞盡腦汁。

  導致姜維并州之敗的罪魁禍首是魏延,要想保住姜維,就要貶斥魏延,可是貶斥魏延就會和魏霸直接發生衝突。李嚴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肆無忌憚的發動反擊,要將他唯一的臂膀姜維斬去,讓他孤立無援,束手就縛。

  這似乎是一個死局。

  面對這個死局,姜維有赴死之心,可是赴死之心卻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

  姜維不擅權謀,這成了他最大的短處。要與魏霸較量,他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諸葛亮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自己一旦撒手而去,面對魏霸,姜維還有沒有一點取勝的機會。

  諸葛亮覺得很累,真正的心力憔悴。舉目四望,他居然找不到一個能幫上忙的助手。挑遍了自己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有和魏霸、馬謖正面交鋒的實力。

  而這兩個人都曾經是他身邊的人,現在卻成了他的敵人。

  諸葛亮的嘴裡有幾分苦澀。他不期然的又想起了那件雪白的狐裘。

  魏霸是怎麼想的,他是真想和我攜手,還是只想利用我來擊敗李嚴,走向那個至尊的位子?

  諸葛亮抬頭看天,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天空滿是烏雲,星光被烏雲遮住,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混沌一片,殊無可觀。

  蒼天,這是要拋棄大漢的徵兆嗎?

  諸葛亮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低低的呻吟了一聲,抬起手,想揉揉眼睛,卻發現手臂一點力氣也沒。緊接著,兩條腿一軟,他高大的身軀慢慢的傾倒,就像一座山忽然崩塌。

  姜維大驚,搶上前去,將諸葛亮抱在懷中,嘶聲驚叫:「丞相!丞相!」

  ……

  費禕回到住處,看著那件狐裘,暗自嘆了一口氣。狐裘上的體溫已經被山風吹盡,一根根如雪的白毛手感柔軟,卻沒有一點溫度。

  費禕知道,他的任務失敗了,諸葛亮拒絕和魏霸合作,他要求魏霸放棄一切。這怎麼可能呢,魏霸根本不可能放棄已經擁有的權利和地位,他只會要求更多。他能主動和諸葛亮講和,已經難能可貴。如果諸葛亮願意放棄成見,對他加以引導,也許魏霸在短時間內還不會孤注一擲。諸葛亮提出這樣的要求,無異於主動堵死了那條路,逼著魏霸越走越遠。

  費禕坐在燈前,盯著搖曳的燈光,想了很久。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似乎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可是一想到從此要和諸葛亮分道揚鑣,他還是有些猶豫。

  他是諸葛亮一手提拔起來的。他不是荊襄人,也不是元從系,恰恰相反,他身上無法抹去劉璋舊臣的烙印,如果沒有諸葛亮,他現在不可能有今天。諸葛亮於他有知遇之恩,可是今天,他卻要離開諸葛亮,轉投魏霸的麾下。

  他有一種背叛的愧疚感。

  怎麼會變成這樣?

  費禕既有些恍惚,又非常茫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諸葛亮是如此的聰明睿智,又有人才濟濟的荊襄系作為後援,即使是在益州系內部,他也有著不少知交,怎麼會走到如此窮途末路,形單影隻?

  費禕撫著狐裘,若有所思,一聲嘆息。

  費禕第二天早上離開的時候,驛館靜悄悄的,有些冷清,冷清得近乎冷漠。在清涼的晨風中,他離開了終南山,奔向長沙。

  他不知道,在他背後的觀星樓上,諸葛亮面如金紙,氣若游絲。

  ……

  費禕行經南郡的時候,被沿途的景象嚇了一跳。

  大半個月前,他途經南郡北上的時候,南郡還是一片荒蕪,走上大半天路,除了同樣是路過的商旅,根本看不到幾個人,現在沿途卻隨處可見忙碌的人群,越是接近江陵人越多,麥城以南,居然看到了許多正在興建的村落。

  費禕非常好奇,他停了下來,向正在忙碌的百姓討口水喝。一個穿著半舊棉衣的半大小子給他端來了一碗水,還有一個熱乎乎的麵餅,轉身就要跑。

  費禕一把拉住了他,半大小子掙扎著叫道:「你喝你的,喝完把碗放在路邊就行了,我忙著呢。」

  費禕笑眯眯的說道:「你忙什麼,看這樣子,你還沒有十歲吧?」

  「我九歲,過了年就十歲了。」小子下意識的挺起腰,讓自己看起來更強壯一點。他用袖子擦了擦鼻涕,隨即又意識到這麼做不對,連忙將袖子上的鼻涕小心的擦在鞋底上。

  「那可不像。」費禕故意逗他道:「我看你最多七八歲。」

  「才不是呢。」小子皺了皺鼻子:「我那是餓的。」

  「餓的?我看你這餅可不差,有這樣的餅吃,還能餓著?」

  「那是以前餓下的。」小子眼睛一瞪:「我們現在有鎮南將軍幫忙,每天有餅有米,怎麼會餓著。你看著吧,再過半年,我肯定能長得又高又壯。」

  費禕心思一動:「鎮南將軍?你認識鎮南將軍?」

  「那當然。」小子驕傲的昂起頭:「經過洞庭的時候,將軍請我們吃飯,我也去了,還參觀了將軍的戰艦呢。」

  費禕被魏霸贊為長袖善舞,那可不是隨便說的。他的確很擅長與人打交道。沒花多少功夫,他就把那半大小子的秘密打聽得清清楚楚,知道眼前這些剛剛冒出來的百姓都是來自以豫章甚至更遠的地方的吳地百姓,甚至有不少直接是東海的海盜。

  費禕大致明白了魏霸的用意,把這些人安置在南郡,一方面可以減輕土地重新分配的壓力,不至於對他所轄的地區造成太大的衝擊,另一方面,這些人剛剛遷來,需要大量的物資,而這些是李豐無法解決的,只能向魏霸求助。魏霸慷慨出手,既解決了李豐的難題,得到李豐的信任,又在這些百姓的心裡種下了種子,將來一旦有事,這些百姓天然的就會更支持他。

  這就是收買人心,從這些百姓的話語中,費禕知道李豐大概還沒有想到那一步,他甚至沒想到應該把這個施恩的權利抓在自己手裡,根本就是一個無知得近乎蠢蛋的官場新丁。換了別人,只要略有常識,都不會給魏霸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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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8
發表於 2014-6-1 23:34:53 |只看該作者
第828章 枯榮

  其實李豐也沒有費禕想像的那麼蠢,只是他現在的確抽不出心思來關注這些,初次擔任一郡太守,諸多事務接踵而來,一下子把他給忙個四腳朝天。

  好容易把步騭送走了,李豐忽然覺得南郡空蕩蕩的,除了部下的那些將士,連個百姓的人影都看不著。可不是嘛,從建安十四年周瑜攻擊江陵開始,到現在二十多年,先是魏吳交手,後來漢吳交手,接著漢魏交戰,再接下來呂蒙襲取荊州,再次與魏國交手,南郡就沒有消停過。南郡四通八達,交通方便,百姓逃難很容易,早就逃得人影都見不著了。

  沒人,怎麼守地?李豐犯了難。前思後想,他只得去找孟達、魏霸幫忙,孟達也沒什麼辦法,他自己也沒幾個人,南陽現在也地廣人稀,比南郡好不到哪兒去。不過魏霸幫了李豐一個大忙,他把夏侯玄招募來的海盜、江寇,鄧艾招募來的山越調撥了五萬多戶過來,充實到江陵周邊的幾個縣。有了這五萬多戶,江陵一下子熱鬧起來了,至少像那麼回事,不再那麼冷清了。

  有了人就可以屯田,屯田就有糧,就可以徵兵。魏霸建議李豐趁熱打鐵,把襄陽水師調到江陵來駐防。這樣一方面可能減輕孟達的負擔,另一方面可以加強李豐的實力。吳軍水師大部份折戟沉沙,除了魏霸新組建的交州水師之外,襄陽水師可以說是天下實力最強的水師,將來必然是伐吳的主力。把這些人收歸自己的麾下。李豐自然求之不得,當即照計行事。

  除了調來襄陽水師之外,李豐又聽取魏霸的建議,從那些海盜裡挑選了三千多精壯,充實到襄陽水師裡。為此,魏霸送了一些從豫章打劫來的戰船給李豐,這份厚禮讓李豐欣喜若狂,感激不盡。只是親眼看到吳軍打造的戰船,李豐確認了戰船技術的洩密,不免又對諸葛亮咬牙切齒了一番。

  在魏霸的大力協助下。南郡很快進入了正軌。可是追查戰船技術洩密的問題卻一直沒什麼進展。經過半個月多的追查,基本可以肯定這件事和襄陽水師無關,嫌疑最終落在了關中的諸葛亮身上。李豐毫不猶豫的把事情通報給成都的大將軍李嚴,要求就此事追究諸葛亮的責任。他相信。李嚴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把諸葛亮的兵權奪過來。

  每天忙於公務。李豐忙得很興奮,甚至有些亢奮,在這種時候。他就算有所擔心,也不可能和魏霸翻臉,做出讓魏霸不高興的事。為了表示感謝,他還特地為魏霸請功,催促大將軍府對立功將士進行嘉獎,讓他們開開心心的過年。特別是那些新遷來的百姓,第一年能不能過好,對李豐將來的政績有非常重要的影響。

  大權在握的李豐躊躇滿志。費禕經過江陵時,他特地請費禕赴宴,在席上,他詢問了一下費禕的關中之行。費禕當然不能把真相告訴他,只說是去關中向諸葛亮催討債務。李豐也知道諸葛亮欠魏霸一筆錢,聽到這句話,深信不疑,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指責了諸葛亮一通,說他寧可與孫權交好,也不肯支持自己人,實在是大有問題。

  費禕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諸葛亮被魏霸、馬謖聯手逼得進退兩難,已經夠讓人心酸了,現在還被李豐這樣的蠢貨奚落,實在是明珠蒙塵,瓦礫當道。最讓他無奈的是,他明明根本看不起李豐,卻非常清楚魏霸的用意,作為魏霸的心腹之一,他不得不和李豐虛以委蛇。

  這種經歷實在算不上有趣,費禕第二天一早就像逃也似的離開了江陵,渡過大江,趕往洞庭湖。

  魏霸還在洞庭,看到費禕,看到費禕帶回來的那件狐裘,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一口氣,眉宇間儘是說不出的失落。

  很快,魏霸就起程離開了岳陽,他要回到交州過冬。而費禕則接受了新的任務,帶著魏霸準備好的禮物,趕往成都。

  ……

  成都已經吵翻了天。

  魏霸用十一天時間,以雷霆之勢逼降了孫權,迫使孫權向蜀漢稱臣,還割讓了南郡、長沙,這是很多人都沒有意料到的結果。在此之前,這件戰事已經大張旗鼓的討論了很久,久得讓人都有些疲了,以為最後可能會不了了之,大家各讓一步,相安無事。

  誰也沒料到,魏霸會做出三面進攻的部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服了孫權。等朝堂上的那些大臣知道戰事爆發的時候,實際上大戰已經結束,吳太子孫登已經在趕往成都的船上了。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勝利,快得讓人瞠目結舌。

  大將軍李嚴的威望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曾經顯赫一時的丞相府徹底沒落了,與大將軍李嚴的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相比,丞相諸葛亮是個不知兵的書生成為公論。就算有幾個為諸葛亮打抱不平的人,也只能在私下裡嘆嘆氣,沒人敢拿到明面上來說。

  面對這種情況,留府長史蔣琬和張裔更是謹小慎微,不敢有任何出格之舉。而大將軍府的氣勢則如日中天,無人難當。

  在滿朝文武都指責諸葛亮的時候,李嚴站了出來,義正辭嚴的為諸葛亮辯誣。他說,諸葛亮並非是有人說的那麼不堪,他的功績有目共睹,只是因為操勞過度,體力不支,不能親臨前線,這才有並州之敗。為國家考慮,應該讓丞相回成都休養,養好了身體,才能更好的為陛下效力嘛。

  李嚴說得很好聽,可是言外之意卻同樣清晰。他這話一說,那些聞風使舵的人立刻出動,上書要求天子召諸葛亮回京養病。天子劉禪面對如雪片般的奏疏,不敢做任何表態。只好讓人把這些奏疏抄送大將軍府和丞相府。

  蔣琬等人徹底慌了神。讓諸葛亮回成都,哪是讓他養病,這是要剝奪他權利的意思,至少是要剝奪他的兵權。諸葛亮一旦離開關中,再想回去,那可就千難萬難了。他這些年的辛苦,不出意外的話,會全部便宜了李嚴。

  沒等蔣琬等人拿出應對的辦法,李嚴又發起了第二波攻擊。年底本來就是丞相府最忙的時候,各州郡的上計要集中到丞相府進行最終的審核。沒有楊儀這個會計高手坐鎮。那些堆積成山的賬冊就已經讓蔣琬他們暈頭轉向了,李嚴卻覺得不夠,又提出了議功的要求。

  他要求由大將軍府和丞相府合作,對年初的並州之戰以及下半年的荊州之戰論功行賞。而且要求盡快進行。以便天子在新年大饗時對有功之臣進行嘉獎。

  這個要求徹底把蔣琬等人逼到了牆角。

  其實根本不用議。賞罰很明白,就是賞李嚴父子等人的戰功,罰諸葛亮、姜維並州之敗的責任。

  蔣琬知道議功的後果是什麼。他卻不能推辭,打完仗,論功行賞是必然的事情,沒有規矩,還怎麼治國?他們緊急向關中請示,可是關中的消息卻讓他們更崩潰。

  諸葛亮真的病倒了,根本不能理事,現在主持日常事務的是楊儀和姜維。這兩個人偏偏還不合,楊儀想讓姜維只負責軍事,其他的事務由他來負責,實際上就是想暫時代替諸葛亮,可是姜維卻堅持要在日常事務裡插一腿,不讓楊儀獨攬大權,搞得楊儀非常惱火,寫信向蔣琬等人報怨姜維貪權。

  外憂內患,丞相府風雨飄搖,就像狂濤巨浪中的一葉扁舟,誰也不知道會什麼時候傾覆。

  風雨不僅在成都的朝堂上,也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城外。

  諸葛亮不在家,諸葛莊園沒什麼人來往,除了諸葛均、蔣琬等幾個人偶爾來一下,幾乎沒什麼訪客,大門整天都關著,一點生氣也沒有,和隔壁門庭若市的魏家莊園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這一天,諸葛均循例來見嫂嫂問安的時候,正好看到費禕坐著馬車,風塵僕僕的從遠處駛來。諸葛均心頭一喜,停住了進門的腳步,拱起了手,露出了笑容,迎了上去。

  費禕非常尷尬,他讓車伕停住了馬車,從車上走了下來,和諸葛均見禮。

  見費禕站在那裡不動,根本沒有進門的意思,諸葛均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文偉從何而來?」

  「剛從荊州回來。」費禕臉上有些發燒,尷尬的說道。

  諸葛均點了點頭,強笑道:「一路辛苦,那就不要耽擱了,先辦正事要緊。文偉請自便。」

  費禕像是被打了一耳光,往日的從容蕩然無存,匆匆上了車,從諸葛莊園門前經過。

  諸葛均看著費禕的背影,怔了半晌,轉身進了門。黃月英已經在堂上等著,看到諸葛均的臉色不對,便問了一句。當她聽說費禕從門前經過,卻不是奉諸葛亮之命而來時,她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非常沮喪。

  費禕是什麼樣的人,她當然是知道的,這樣的人都離開了諸葛亮,轉投魏霸,對諸葛亮來說,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她沉默了良久,才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人各有志,江夏費氏不能斷了傳承,由他去吧。」

  諸葛均心中湧過一陣悲涼,哽咽道:「嫂嫂,兄長臥病不起,奈何?」

  黃月英看了他一眼,眼圈紅了。「朝廷自有法度,我無詔不得離開成都。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我離開成都只會給你兄長帶來更多的非議,只能千里寄書,以托相思。你如果方便的話,不妨去一趟長安,把瞻兒也帶去。數年不歸,又一次病倒,我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過這一關。人在病中,有個至親之人在身邊,總是個安慰。」

  「喏。」諸葛均話音未落,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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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9
發表於 2014-6-1 23:35:22 |只看該作者
第829章 一舉兩得

  費禕來到魏家莊園門前,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魏家莊園門前氣勢森嚴,門前的客人雖然不少,卻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輕手輕腳,靜靜的站在一側等候,而他們的隨從、車伕則在遠處,根本不敢靠近大門。

  整個魏家莊園籠罩在一起讓人生寒的氣勢之中,這股氣勢來自於大門兩側一字排開的百名甲士,更來自於一面戰旗。

  戰旗上有幾個莊重得甚至讓人窒息的篆書大字:鎮西大將軍,魏。

  費禕知道眼前這些甲士是什麼人了,這都是魏延的麾下,真正的西涼勁卒。

  魏延回來了。

  費禕算了一下時間,不由得苦笑一聲。魏延居然會搶在他前面回到成都,大概是諸葛亮的安排。不過,諸葛亮的這個應對措施看起來有效,實際上非常無力,反而說明諸葛亮已經無計可施,只得重新祭出魏延這尊神,希望他能壓制住魏霸一段時間。

  費禕遺憾的搖了搖頭,舉步向大門走去。在門前等候的那些人看到費禕,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用眼神互相交流著,同時讓開了一條道路。費禕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也懶得跟他們解釋,他一邊和熟人打著招呼,一邊泰然自若的走到門前。

  隨從早就一路小跑著趕到門前,遞上了費禕的名刺。守門的甲士看了名刺一眼,又抬起頭看看費禕,欠身施了一禮,轉身進了門。拿著費禕的名刺,穿堂過戶,直奔正堂。

  正堂上,魏延一身常服,居中而坐。正一臉不耐煩的和來客說話。他的心情不太好,語氣很生硬,讓客人如坐針氈,往往說不了兩句話就冷場了,要不乾脆起身告辭。堂上人雖然不少,氣氛卻非常壓抑,和大門外如出一轍。

  甲士邁步上堂,將名刺遞給魏延。原本無聊到無趣的魏延一看到費禕的名字,頓時精神一振,長身而起。喝道:「請!」

  眾人訝然,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客人,居然讓目無餘子的鎮西大將軍如此動容。他們不約而同的向門外看去。過了一會兒,費禕從容的走了進來,看到堂上的眾人。他微笑著拱了拱手。環顧一週。

  「諸位安好。」

  眾人七嘴八舌的還禮,有的人已經露出恍然的神色。

  費禕把目光轉向魏延,一眼就看到了魏延身後的闌錡上掛著一副甲冑。他認出了這副甲冑,這是當年諸葛亮贈給魏延的,魏家父子闖輜重營救傅興的時候,楊儀的部曲刺壞了魏延的胸甲,諸葛亮為了安撫魏延,把自己的甲冑送給了魏延。一直以來,這副甲冑都被魏延當作至寶,精心呵護。

  魏延把這副甲冑掛在這裡。意思已經非常明白。難怪那些趕來拍馬屁的人不自在,成都的官員現在大部分都依附大將軍李嚴,他們到這裡來,是因為鎮南將軍魏霸是李嚴一系,誰曾想魏家真正的家主鎮西大將軍卻是丞相的擁躉,這可讓他們難辦了。

  很多人沒有預料到這個情況,所以當他們進了門,看到魏延這張黑臉和他身後的甲冑時,不免有些手足無措。話不投機半句多,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費禕也沒有料到魏延會出現在這裡,不過他畢竟不是那些庸才可比,幾步路之間,他就想好了對策。

  「將軍來得好快。」

  「文偉更快。」魏延嘴角一撇:「這麼快就去了長沙,又回到了成都,又是逆流而上,可比我快多了。」

  眾人一聽,眼神中露出驚詫之色。魏延的口氣不對啊,費禕先去了長沙,再回成都,這顯然是去過魏霸那裡了。那麼……他不是和魏延一樣力挺丞相,而是站在魏霸那一邊,支持大將軍李嚴?

  這可熱鬧了。原來魏延看到費禕來興奮,不是因為高興,而是激起了鬥志。

  「雖是西行溯江而上,卻有東風可借,不為逆流。」費禕不動聲色的駁了一句。

  「大江東流,文偉西行,不為逆流,何為逆流?」魏延沉下了臉,冷笑一聲:「不知文偉所謂的東風又是什麼風,莫非是借孫權之風?」

  「是借大軍凱旋,孫權稱臣,一雪先帝夷陵之恥的東風。」

  魏延登時語塞,黑臉脹得通紅,卻無法駁斥費禕。劉備對他來說不僅是先帝,更是有知遇之恩的伯樂,如果不是劉備破格提拔,他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劉備敗於夷陵,他多次扼腕嘆息,引為憾事,現在魏霸擊敗了吳國,迫使孫權稱臣,正是為劉備雪恥的大捷,這樣的東風難道是壞事?

  他本意是逼費禕表明態度,是支持丞相還是支持大將軍,結果費禕根本不和他在這個層次上糾纏,一下子拉到了先帝劉備的身上,讓他無法應付。

  看著魏延的窘態,費禕很淡定,甚至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魏延是什麼人,他太清楚了,只要不和魏延動手,只論嘴皮子,他可以一個對付魏延十個。別的人也許不是不敢說,只是他們身後沒有魏霸這樣強有力的後盾,不敢和魏延當面對陣。可是他有,他這次回到成都就是為魏霸代言的。他要面對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這位鎮西大將軍,如果不能折服魏延,讓他不要瞎起鬨,這個任務根本無法完成。

  誰能鎮住魏延?當然不是魏霸。除了丞相諸葛亮,只有一個人可以,那就是已經死了十年的先帝劉備。知子莫若父,在這方面,魏霸對魏延的瞭解顯然遠勝於魏延對他的瞭解。在這個考驗智力和口才的戰場上,費禕的執行能力顯然也超過魏延不止一個境界。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費禕只用了兩句話,就把魏延給堵得啞口無言,盡顯縱橫揮闔,翻雲覆雨的縱橫家本色。

  堂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魏延瞪著費禕,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什麼能夠壓倒費禕的話。費禕卻神態自如,似笑非笑的看著魏延。

  堂上的變故很快傳到了後院小樓上。

  張夫人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魏延被費禕制住,就是被魏霸制住,說明這個家的真正頂樑柱已經不是魏延,魏霸已經當之無愧的接替了魏延的位置,成為魏家最重要的那個人。

  這個問題她已經想了很久,只是沒有下定決心,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應該做出決定了。

  「陳管事,請費文偉到後院來。」張夫人輕聲說道。

  「喏。」站在樓下的陳管事愣了一下,隨即轉身出院。站在樓上的大管事張平看著張夫人,眼中有些驚訝,有些驚恐。這麼重要的事,應該由他去做才是,怎麼讓陳管事去了?

  張夫人根本沒有解釋的意思。她也沒有向一個家奴解釋的必要,哪怕這個家奴是她的心腹。

  時間不長,費禕來了,一起來的還有憤憤不平的魏延,後面跟著四個隨從,挑著兩個沉重的大箱子。

  張夫人換了個位置,把主位讓給了魏延,自己坐在魏延的旁邊,請費禕在對面的客席上坐下,這才吩咐道:「張平,給費君上茶。」

  張平雖然不憤,即不敢怠慢,給費禕端來了茶水,然後給旁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一起退了下去。

  「費君遠來辛苦。」張夫人欠身致意。

  「不敢當。」費禕欠身還禮。

  「你東奔西走,的確是辛苦了,當得起,當得起。」魏延語帶譏諷的說道。

  費禕不動聲色的說道:「可惜勞而無功,一事無成。」

  張夫人聽出了魏延的不快,也聽出了費禕的言外之意,立刻搶過話頭,阻止魏延沒有意義的指責,以免陷入尷尬的局面。「費君,此話怎講?」

  費禕嘆了一口氣,把魏霸在豫章船廠發現洩密的戰船圖紙,自己奉魏霸之命,趕到關中,向諸葛亮獻集腋之裘,卻被諸葛亮拒絕的事情說了一遍。他生怕魏延和張夫人不明白集腋之裘的含義,還特地解釋了一下。聽完解釋,張夫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輕輕的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了魏延。

  魏延濃眉緊皺,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張夫人知道他驚訝什麼,淡淡的說道:「這件事,丞相沒跟你說吧。」

  魏延點了點頭,又解釋道:「丞相病重,想來是沒力氣和我說這些事。」

  費禕大吃了一驚:「丞相病重?」

  「你不知道?」魏延不解的說道:「他病倒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嗎?」

  費禕驚愕莫名,想了片刻,一拍大腿,長嘆一聲。

  張夫人也意識到了其中的詭異,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丞相病重不起,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在這個時候,丞相卻把關中諸將中資歷最老的將領魏延派到成都來,看似為了壓制魏霸,反擊李嚴,實際上是清除了一個最有可能和姜維爭奪兵權的對手。

  魏延離開關中很急,只帶了百十個親衛,他那近萬精騎,甚至包括一千多武卒,都留在長安。這些力量,如果不出意外,大概都會落入姜維的手中。就算魏延能夠回到關中,恐怕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也許,諸葛亮根本就沒打算再讓他回關中去。姜維才是諸葛亮看中的接班人,沒有魏延這個強勁的對手,再加上吳懿輔助,諸葛亮的遺命在手,姜維順利上位的可能性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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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0
發表於 2014-6-1 23:35:57 |只看該作者
第830章 你是我的子房

  費禕不知道諸葛亮病倒這件事,事情的變化一下子超出了魏霸和他的計畫,他不敢怠慢,再三叮囑魏延稍安勿躁,不要做出衝動的事來,然後迅速趕往馬府,找到了馬謖。

  馬謖聽完這個消息,也嚇了一跳,好半天才說道:「怪不得最近長安要都試,我還以為丞相學魏霸呢。原來都試是假,奪權是真啊。丞相好手段,不動聲色的就把魏延從關中踢了出來。我們都以為魏延回來是要針對大將軍的,沒想到這只是虛晃一招。」

  「那現在還來得及嗎?」。

  馬謖瞥了費禕一眼,不禁笑了一聲:「你說來得及嗎?從魏延的行程來看,丞相安排了至少有一個月,現在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我們就算讓魏延趕回長安也無濟於事。」

  費禕扼腕嘆息,苦笑道:「丞相真是好手段,這才是真正的翻雲覆雨。」

  「可惜,他堅持不了太久了。」馬謖也嘆了一聲,眼神淒然。「如果他的身體像李嚴一樣結實,再活個十來年,也許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現在嘛,他所有的努力都於事無補,只能盡一份心意罷了。知其不可而為之,他倒是把這句誓言堅持到了最後。求仁得仁,卻不知道他能不能死而無怨。」

  費禕苦笑不語。諸葛亮怎麼可能死而無怨,他平定中原、興復漢室的目標沒有實現,足以傾覆大漢江山的危機卻已經形成,他只會死不瞑目。可是他又能怨誰呢?怨魏霸還是怨馬謖。也許還有他費禕。

  兩人相對良久,費禕打破了沉默:「幼常,如何應付?」

  「無妨,這個難題先交給李嚴處理吧,關中、涼州這麼大的一塊肥肉,他不會不動心的。」

  費禕眉心微蹙:「就這麼讓給他?」

  「當然。」馬謖抬起了身子,陰陰一笑:「現在和他爭沒有意義,等他噎住了,甚至於噎死了,該誰的。還是誰的。」

  費禕明白了馬謖的意思。卻不是太敢肯定。李嚴又不是笨蛋,他也有一幫親信,控制住關中也不是一點可能沒有。如果讓李嚴得逞,對魏霸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馬謖看出了費禕對他的質疑。微微一笑:「你把消息傳回交州。看看子玉是什麼態度。」

  費袆點了點頭。就算馬謖不這麼說。他也要這麼做的。

  又和費禕商量了一陣,馬謖隨即趕往大將軍府,將這個消息轉告給李嚴。李嚴一聽就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眼神中射出驚喜而又不安的光芒。

  「丞相真的……一病不起了?」

  馬謖平靜的點點頭。李嚴這句話問得有點多餘,諸葛亮這些年的身體一直不好,李嚴又不是不知道。他在關中有眼線,諸葛亮就算是把消息保守得再嚴密,遲早也會傳到他的耳中。

  「籲——」李嚴長出一口氣,重新坐了回去,微微的仰著頭,眼睛看著屋頂,心思卻飛到了別處。諸葛亮快不行了,關中自然不能由姜維接手。姜維雖然能力不如魏霸、馬謖,卻也不是弱手,更重要的是他是隴右人,只要給他時間,他完全有可能掌握關中和涼州。八百里秦川是糧倉,涼州是天下最好的養馬之地,假以時日,實力甚至可能超過魏霸,足以對他產生威脅。

  魏霸的機械技術再好,他也打造不出戰馬啊。戰船再快,能和戰馬的速度相比,能上岸嗎?

  騎兵,依然是這個時代的戰場至尊,短時間內還看不到有改變的可能。

  從各方面來看,最適合接手關中的人是魏霸,其次是眼前的馬謖,可是李嚴不可能讓這兩個人接手關中,好容易等到諸葛亮自己死了,他怎麼會蠢到為自己再豎起一個比自己還年青的對手。

  這麼好的地盤,當然要控制在自己手裡。

  李嚴有些後悔了。如果早一點知道這個消息,他會讓李豐到關中去。現在李豐在南郡忙得熱火朝天,初見成效,突然放棄實在太可惜了。更何況,他的能力有限,在南郡,還有孟達可以支持他,到了關中,他根本應付不了姜維、吳懿等人的反擊。

  李嚴沉思良久:「幼常,如之奈何?」

  在李嚴沉思的時候,馬謖一直靜靜的坐著,臉上帶著淡淡的悲哀。聽到李嚴發問,他愣了一下,這才回答道:「丞相病重,關中群龍無首,誠非國家之幸。請大將軍選擇合適人選,盡快穩定關中形勢,以免為魏國所趁。」

  李嚴不動聲色的說道:「以幼常之見,誰能勝任?」

  馬謖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李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李嚴眼神一緊,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幼常若有意,倒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馬謖搖了搖頭,慘然笑道:「大將軍誤會了。我怎麼能擔得起如此重任。我說的是大將軍你自己。」

  李嚴暗自鬆了一口氣,目光一閃,沉吟了片刻。馬謖的這個建議的確不錯,他身邊的確有一些依附他的人,但是這些人不論是能力還是資歷,恐怕都無法控制住關中,只有他本人親自去關中才有可能。而且,那麼雄厚的實力也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才放心,除此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讓他放心。

  可是,他又不能輕易離開成都。諸葛亮是快死了,可是不代表沒有別人和他爭奪對皇帝的控制權,眼前的馬謖大概就有這個想法,他和魏霸一內一外,宮裡還有趙雲父子,他如果離開成都,奔赴關中,魏霸肯定會趁虛而入。

  馬謖的這個建議就像是一個誘餌,非常香甜,可是裡面很可能包裹著一個致命的魚鉤。

  「丞相如果辭世,我又失去了一個良伴,更大的責任會落在我的肩上。陛下年幼,此時此刻,我怎麼能拋下陛下去關中呢?幼常,此計不妥,再思之。」

  馬謖微微一笑:「大將軍博古通今,高瞻遠矚,怎麼此刻卻迷惑了?」

  李嚴不解的看著馬謖:「幼常,有何高見,不妨說來。」

  馬謖也不客氣,直截了當的說道:「敢問大將軍,古往今來,有以巴蜀取天下的嗎?」。

  李嚴若有所思,沉吟不語。

  「敢問大將軍,高皇帝為何要用韓信之計,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敢問大將軍,昭烈皇帝為何要奪漢中,丞相為何要先取關中?」

  「敢問大將軍,丞相為何寧可放棄成都,也要坐鎮長安?」

  馬謖接連問了四個為什麼,然後一言不發,坐回自己的腳後跟上,慢條斯理的拿起了案上的茶杯,呷了一口,閉上眼睛,品起茶來。

  李嚴醍醐灌頂,如夢初醒。

  與關中相比,成都算個屁?益州四塞,的確有地利,可是這裡的地利在阻擋了外敵的同時,也擋住了外拓的步伐。這裡只可能是亂世割據自守的最佳選擇,卻不適合作為統一天下的根據地。要想爭奪天下,關中才是最好的選擇。得關中者得天下,得巴蜀者最終只能割據數十年。

  這是歷史已經證明的,秦滅巴蜀,光武帝滅公孫述,這都是最明白的例子。所以漢高祖要爭天下,先要出陳倉取關中。光武帝要爭天下,要先河西的隗囂而後益州的公孫述,諸葛亮北伐,第一個戰略目標就是取關中,為了佔領關中,他寧願放棄了在成都的丞相府,看著他在成都呼風喚雨卻不為所動。

  為什麼?因為掌握了關中就是掌握了主動權。只是因為諸葛亮要殺馬謖頂罪,與荊襄系產生隔閡,而他卻有魏霸相助,彼消此長,這才略佔上風。儘管如此,如果不是諸葛亮身體不好,再等上幾年,天知道最後的勝利者是誰。

  李嚴相信,如果在關中的不是諸葛亮,而是魏霸這樣的年輕人,甚至哪怕是與他年紀相當的魏延,他都沒有一點勝算。

  馬謖建議他親自坐鎮關中,是一個非常中肯的建議。

  李嚴雖然心動不已,卻還有一絲猶豫。他不能就這麼放棄成都,放棄對皇帝的控制權。皇帝是大義所在,控制了皇帝,才能控制話語權。如果說關中是實力所在,皇帝就是道義所在,一點也不比關中的作用小。諸葛亮為什麼節節敗退?和他喪失了對皇帝的控制權也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面對李嚴的猶豫,馬謖再一次顯示出了自己大將軍府第一智囊的作用。他給李嚴提出了一個兩全齊美的建議:遷都。

  聽完這句話,李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幾乎是一躍而起。從他的敏捷來看,很難想像他甚至比諸葛亮還要年長幾歲。

  「幼常,此計大妙啊。」李嚴拍著馬謖的肩膀,欣喜若狂,近乎失態。遷都長安,從大義上來說,這是效高祖故技,完成先帝未完成的遺願,名正言順,大勢所趨。從小處來說,既可以借皇帝之威從姜維手中奪過對關中的控制權,又不會喪失對皇帝的控制,實在是兩全其美,有百利而無一害。

  如果不是馬謖,又有誰能給他提出這麼好的建議?李嚴興奮之下,都有些慚愧了,剛才真不應該懷疑馬謖。如果馬謖真的有心給他下套,他又怎麼可能提出這麼好的建議。他完全可以讓他看著關中流口水卻無從下手。

  「幼常,你真是我的子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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