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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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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劍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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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0:20 |只看該作者
    邙山雙聖雖有些不通時務,但修為高低、身手好壞還是懂的。見這獨臂老頭貌不驚人,卻恁的厲害,頓時老實了許多。

    白老七揉著臉頰,哼哼唧唧說道:“臭老頭,暗箭傷人有啥了不起?你有鞋子,咱們哥倆兒便沒了么,有種就再比比看誰的鞋子踢得遠?”

    他隨口一說,哪料雪老人一聽居然大感興趣,說道:“有趣,有趣,咱們就比這個!”

    邙山雙聖聽到有人肯與他們打賭,如遇知音盡皆大喜。

    兩人躍躍欲試,再不計較白老七面上挨了一鞋子。

    容若蝶慢悠悠道:“三位且慢,踢鞋子比試固然別開生面,可若添點彩頭豈不更有意思?”

    邙山雙聖聞言急忙齊聲道:“好,好,你說咱們賭什么?心法絕學還是十壇好酒?要不賭白金月牙輪也行!”

    容若蝶含笑道:“這些寶貝小妹可都沒有,自不能與二位作賭。不如這樣,要是你們贏了,小妹便將比試的經過寫成文書,著人四處張貼公告天下,好教人人都知道邙山雙聖的威名無雙,修為絕倫。”

    容若蝶的主意,正好迎合了邙山雙聖好大喜功的秉性,正所謂投其所好,引鱉入甕。

    果然白老七大喜過望道:“小姑娘,你說的可當真?到時候至少也要貼個十萬八萬張告示才行。”

    白老九撓撓腦袋,問道:“可要是有人不識字,又或是瞎子該如何是好?這些人不就錯過了知道咱們兄弟風採的大好機會了么?”

    容若蝶胸有成竹道:“不妨,小妹可命人在各府州縣敲鑼打鼓,遊街宣揚;再不成就編作評書,讓人在茶館裏每日講上三遍,講足一年。”

    白老九眉飛色舞,心癢難熬,急忙道:“三遍哪夠?一天少說也要七、八、九、十遍!”

    容若蝶道:“好,十遍就十遍。但萬一是兩位輸了呢?”

    白老九、白老七異口同聲道:“笑話,我們兄弟怎么可能輸給這糟老頭子?”

    容若蝶微笑道:“兩位皆乃世外高人,自然賭無不贏,可既然咱們打賭,小妹出了彩頭,兩位多少也得下點注應個景兒,才說得過去。”

    白老七問道:“小姑娘,那你說,要是我們輸了你想怎樣?”

    白老九急急接道:“別的什么都可以答應,但那個狗屁林子咱們兄弟是絕不再去的。”

    容若蝶悠然道:“小妹本想請兩位輸了後,再到五時七候陣內住上幾日,等什么時候牙齒也掉光了,頭發也全謝了再出來。奈何這位大叔聰明絕頂早有預料,小妹倒不能再說了,需另外想個彩頭。”

    白老七連連點頭道:“對,對,需得想點別的。”

    容若蝶假作沉吟,見邙山雙聖急得抓耳撓腮,連聲催促,火候到了才拊掌道:“有了!若是兩位不巧輸了,莫如就答應小妹一樁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如何?”

    白老九困惑道:“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是什么事情?”

    容若蝶搖頭道:“天機不可洩漏,等比試過了小妹再說不遲。倘若兩位覺得小妹屆時所言,不符‘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八字約定,盡可推托。”

    邙山雙聖心下盤算,如果容若蝶交代的事情對自己有益無害,答應下來自是無礙。倘使有所為難,他們也可拒絕。這筆買賣怎么算都是包賺不賠,若是贏過那糟老頭子,那就有趣得緊了。

    當下兩人齊聲應道:“好,咱們說定了!”伸出兩只手,各與容若蝶三擊掌。

    林熠也不攔他們,坐在桌邊趁著容若蝶給兩個活寶下套的工夫又喝了幾杯,大是自得其樂。

    容若蝶道:“兩位遠來是客,不妨先請,咱們大夥兒拭目以待。”

    白老七也不客氣,挺胸疊肚道:“老九,讓我先來!”深吸一口,真氣源源不絕灌注雙足,揚聲叫道:“去!”

    一對破破爛爛的布鞋肋生雙翅,化作兩縷烏光甩將出去,越過西首的蔥鬱竹林,悠悠飛行了十數裏撞在遠處的山崖上,隱隱響起悶雷般的聲音,炸成碎屑。

    白老七頓著光腳懊喪道:“那座破山頭幹么擋在那裏?要不還能再飛上個三、五十裏。”

    白老九罵道:“笨蛋,你不會踢高一些么?看我的!”“嗖嗖”飛出鞋子,果然是既高且遠,越過那座山崖,不見蹤影。

    邙山雙聖趕緊飛身飄到高空,手打涼棚目不轉睛的觀望。白老七背對著看不到,拼命要轉過身子叫道:“老九,快讓我瞧瞧,有飛出去多遠了?”

    白老九得意洋洋道:“別急,剛穿了一團雲朵還在飛,沒有三兩個時辰也落不下來。”

    兩人越升越高,到最後幾成了一個小黑點,半晌才落回地面,興高採烈道:“這下成啦,那雙鞋子都跑得沒了影。糟老頭,你怎也贏不到咱們兄弟了。”

    林熠又是駭然,又是好笑,說道:“七兄,九兄,你們都把鞋子扔飛了,回頭穿什么?”

    邙山雙聖一愣,這才想到自己光著腳丫子也不好玩。

    白老九一拍腦袋道:“多虧你提醒,我這就把那雙鞋子追回來!”可轉念一想,自己的那雙鞋子優哉遊哉不知落到誰的頭上去了,卻到哪裏去尋回?

    白老七苦著臉道:“你的鞋子還有得追,我的鞋子卻連鞋底都不剩啦!”

    白老九暗暗慶幸道:“還好咱們跟這老頭賭的是甩鞋子,要是換作扔褲衩,那今後我們兄弟豈不要光著半邊身子見人?”

    白老七一省,拍拍胸口心有餘悸道:“好險,好險,咱們兄弟幸虧有先見之明,沒跟他賭褲衩,不然光著屁股可羞死人啦!”

    岑婆婆罵道:“兩個混蛋口無遮攔,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白老七也不生氣,笑呵呵盯著岑婆婆臉上瞧了又瞧,惹得她起了一陣子雞皮疙瘩,怒道:“你這混蛋亂看什么?老身臉上又沒掛花!”

    白老七拍掌笑道:“老婆子,我瞅了半天,怎也沒見你嘴裏有吐出象牙來?”

    白老九緊接道:“照你適才說的話,只有狗嘴裏才吐不出象牙。你若不是狗嘴,那便趕快吐兩根出來給咱們兄弟觀瞻觀瞻?”

    岑婆婆性情耿直暴烈,論及胡攪蠻纏,焉能是邙山雙聖的對手?

    一語之失,頓成把柄,她氣得渾身發顫,怒喝道:“你們敢說老身的嘴是、是─”後面“狗嘴”兩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白老七不緊不慢道:“我可沒說,不定你嘴裏真能吐出象牙呢?”

    白老九傃羨道:“這敢情好,老婆子你有此絕技,將來不愁吃穿,沒錢的時候只消嘴一張,吐出一、兩根象牙,就夠養活一大家子啦!”說罷兩人一齊抱拳讚嘆道:“佩服,佩服,咱們兄弟甘拜下風,這一樣是比不過你的!”

    容若蝶笑盈盈道:“兩位要再胡說八道,小心岑婆婆把你們關進竹林,這一輩子你們也休想再出來。”

    邙山雙聖立時閉嘴,白老七道:“不說就不說,反正事實如此。”

    白老九想起賭注,說道:“小姑娘,你別耍賴,該寫告示了。”

    雪老人鼻子裏一哼道:“慢著,我老人家還沒比呢!”他慢慢走到邙山雙聖身前,說道:“你們兩個看好了!”

    “啪啪”兩記脆響,一對布鞋一前一後激射而出,轉眼飛過對面山梁消失無蹤。

    邙山雙聖急忙竄上高空,望了良久方回轉來說道:“糟老頭,你的鞋子也看不著啦,這場咱們就算平手,要不再比比別的?”

    雪老人道:“誰說的?”他往石桌前一坐,舉杯而飲,說道:“猴急什么?先來喝上兩杯,稍後老夫便讓你們輸得心服口服。”

    邙山雙聖滿腹狐疑,側對著石桌落坐,剛好一人有一手可構著,誰也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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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1: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北帝

    林熠問道:“七兄,你們兩個如何能找到築玉山來?”

    白老九搶在前頭道:“這有什么稀罕?咱們兄弟要找個大活人,還不是小菜一碟。”

    容若蝶微笑道:“想來兩位是有遇見費久等人了,是他將林兄的下落告知你們?”

    白老七立刻搖頭道:“小姑娘,這回你可沒說對。費久是誰?咱們兄弟從未見過。”

    白老九點頭附和道:“別說費久!就是費八、費十,咱們也沒聽說過。”

    林熠恍然道:“原來兩位老兄已去過昆吾山了,不知羅師兄傷勢可已康復?”

    白老七答道:“已好了七七八八啦。咦,奇怪,你怎曉得咱們找著了羅禹,又去過昆吾山?我和老九好像沒告訴過你這些。”

    他們自然不曉得,林熠早從黎仙子口中得知邙山雙聖尋到羅禹,而他的行蹤消息也曾托費久遣人送信回山,定是邙山雙聖等人在雲居觀久候自己不至,護送羅禹回轉昆吾後,從玄幹真人那裏聽得。

    當下邙山雙聖你一言我半語,雜七雜八 哩 嗦敘說了與林熠別後的情形,果與林熠的猜測相差無幾。又言道羅禹如今靜心休養,身旁還多了玉茗仙子的照顧,羨煞不少同門師兄弟。

    最後說到烈火宮因九峒觀一戰吃了大虧,已在日前向神霄、正一兩派傳下戰書,約定臘月初一前往神霄派拜山,領教高明。

    屈指算來,大戰迫在眉睫。

    神霄派接到戰書,不敢輕慢,掌教孤雲真人親書信函,送至正一、漱心庵等素日交好的正道各派,邀集奧援共抗頑敵。

    昆吾劍派掌門玄幹真人清譽冠蓋四海,自也在受邀之列,已應允與會。

    另一方面《雲篆天策》餘波未平,正魔兩道數百高手各顯神通,幾乎將霧靈山脈掘地三尺,卻依舊找不到黎仙子蹤跡,相互之間鬥得熱鬧非凡,實乃近二十年來少有的一場盛事。

    倒是冥教出乎尋常的低調,自仇厲出手未獲又與費久等人一戰後,便了無動靜,頗有高高掛起,坐山觀虎鬥的意思。

    邙山雙聖的話語中沒有提及黎仙子,似乎並未在雲居觀碰見她。

    林熠瞅瞅容若蝶似笑非笑的神情,壓下疑問並不詳加追問,暗忖憑借仙子師父的機智與千般易形變化,只要不是撞見類似仇厲這等的棘手人物,當無大礙。待自己回到昆吾,即可與仙盟聯絡上,應能查悉她的下落。

    接著話題又轉到雲居觀的血案,無戒和尚的死訊一經傳出,呂岩等人頓時銷聲匿跡,多半是托身到麻奉秉與金牛宮的護翼之下,報仇之事唯有靜待日後時機。

    邙山雙聖在昆吾山小住了數日,整日四處惹事,折騰得雞飛狗跳。

    眾人念著他們於羅禹實有救命之恩,且天性淳樸爛漫,也只好一笑置之。

    剛巧費久命門下弟子傳訊,向玄幹真人報知林熠被容若蝶軟禁之事。邙山雙聖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向人打聽到築玉山的所在,風風火火的趕過來就要救人。

    奈何這兩位仁兄修為雖高,卻了無心機,被岑婆婆輕而易舉誘入五時七候陣,若非容若蝶吩咐放人,此刻兀自脫身不得。

    邙山雙聖原本火大無比,打定主意一出陣即要砸爛容若蝶的竹廬,孰知時運不濟碰上雪老人,三招兩式裏給制得沒了脾氣,還白白送出兩雙跟隨自己不知多少年的破鞋子。

    當然有些事兩人是一概略過不提的,只揀自己在昆吾山上如何捉弄玄恕真人,又偷遍了山下數個酒肆的光輝戰績來說。講到興頭,手舞足蹈,全然忘記適才與雪老人、容若蝶打賭飛鞋之事。

    白老七正說得唾沫飛濺,津津有味,冷不丁背後刮起一道勁風,似有什么東西狠狠打來。他一縮腦袋,側滑數丈,破口罵道:“他奶奶的,是誰在暗算老子?”

    他舒展靈覺四處查探,卻未發現任何異常。

    就聽白老九說道:“老七,不好,你快看那糟老頭手上。”

    白老七怒道:“一個糟老頭有什么好看?更別說糟老頭的一雙糟手了,可有咱們兄弟英俊瀟─”目光一掃雪老人右手,他立時閉嘴,後半截的話全吞回肚子裏。

    原來雪老人臉上笑咪咪的,手裏拎著一雙布鞋,悠悠晃蕩,好似在向兩人示威一般。

    白老七愕然道:“出鬼了,這、這鞋子怎么又自個兒飛回來了?”

    雪老人傲然哼道:“蠢材,‘禦劍千裏,笑取人頭’,這般的神功你們沒學過,難道也沒聽過么?如何,你們兩個服是不服?”

    邙山雙聖四只眼睛一齊瞪得滾圓,死死斜盯著雪老人手中的鞋子。

    白老九搖頭道:“老子不信,你這糟老頭子居然能有這手本事,裏面一定有古怪!”

    白老七道:“讓我仔細瞧瞧,這是你方才飛出去的那雙鞋子嗎?不定什么時候趁咱們兄弟一個沒留神,偷偷掉了包。”

    白老九又道:“就算是原來的那雙,輸的也不是咱們兄弟。我們說好比試的是看誰鞋子飛得遠,而不是時間長短。你的鞋子飛了半天,卻又回到自己手上,距離上遠遠的不及咱們。嗯,說不準剛生下來的小娃兒隨手一拋,也扔得比你遠些。”

    白老七洋洋得意道:“所以到底還是咱們兄弟贏了。林兄弟,你說是不是這樣?”

    林熠見雪老人氣哼哼把鞋往石桌上一放,心中暗笑,也不答話,只看容若蝶如何應對。

    容若蝶漆黑如星的眸子輕靈一閃,淺笑道:“果然是兩位勝了,雪老爺子輸了!”

    邙山雙聖沒想到容若蝶這般爽快的認輸,白老七讚道:“你這小姑娘見事明白,倒是個好人。”

    容若蝶不動聲色道:“願賭服輸。依照咱們事先的約定,小妹這就撰寫告示,將三位比試的經過詳細寫明,而後張貼各府州縣,好讓人人曉得兩位的得意事跡。今後邙山雙聖所到之處,勢必萬民歡呼、英豪景從,風光無限自不必提。”

    要說邙山雙聖缺心眼是真,但卻未必傻氣,兩人撓撓腦袋,心想其實這場比試是自己大大的輸了,全靠咬文嚼字,胡攪蠻纏才佔回上風,如果讓旁人知曉,可也不怎么光彩,反而盡人皆知邙山雙聖的修為差了這個糟老頭子老遠一大截,談何風光無限?

    於是雙雙搖頭,白老九道:“小姑娘,我看就不必了。這糟老頭子偌大的歲數,卻輸給咱們兄弟,傳將出去於他面子也不好看。只我們幾個知道也就是了。”

    容若蝶肅然道:“兩位虛懷若谷,小妹敬佩至極。但人無信不立,說好的事情,總不便隨意更改。岑婆婆,煩勞你將筆墨取來,我這就書寫告示。”

    岑婆婆會意,正色道:“小姐說得極是,咱們不單要寫告示,還要讓人敲鑼打鼓,在街肆坊間落力的宣揚,讓所有人都曉得邙山雙聖是如何贏得賭約。”

    邙山雙聖大驚,齊齊晃手道:“別,別,敲鑼打鼓更加不必了。”

    雪老人正色道:“不敲鑼打鼓也行,那就改成說書段子,每天在茶館裏至少講上十遍,講足一年也差強人意了。”

    岑婆婆笑道:“好主意,等一、兩千年以後,縱然咱們這些人都不在了,後人們也能聽著評書段子,遙想邙山雙聖今日的風範神姿,那也算得流芳百世啦。”

    邙山雙聖心裏嘀咕,認定這編段子一事萬萬不能答應,否則豈不愧對將自己兩兄弟生得這般威武雄壯的爹娘?

    想到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們兄弟飛鞋子,卻輸給了一個平淡無奇的糟老頭,直比砍了腦袋還難受。

    還是白老七腦筋轉的稍快一點,賠笑道:“小姑娘,我們認輸還不成么?這評書段子和告示什么的,可也別寫了。”

    容若蝶忍住笑,奇道:“兩位是贏家,怎的又要自願認輸?”

    雪老人道:“不成,勝負輸贏豈同兒戲,老夫焉能要你們拱手相讓?”

    邙山雙聖斜眼看著石桌上放得端端正正的鞋子,支支吾吾暗呼倒楣。

    容若蝶見火候已到,嫣然笑道:“也罷,既然兩位誠心認輸,小妹怎能太過執著?不過依照事先的約定,兩位可就要答應小妹一樁事情,你們是否願意?”

    白老九忙應道:“願意,願意,莫說一件,十件百件也沒問題。”

    白老七眨眨小眼睛,問道:“小姑娘,你要差遣咱們兄弟做什么事?”

    容若蝶笑道:“兩位修為超凡入聖,小妹可不敢拿些細枝末節、毫無樂趣之事來糊弄兩位,不如等他日有好玩之事發生,再相邀兩位可好?”

    白老七大松一口氣,暗道,錯過今日,老子再也不見你這丫頭的面,也就不必受你差遣,那可算不得違諾,這點小九九他藏在心裏當然不能說出,否則便不靈驗了。

    他裝出一副慨然鄭重的神色,頷首道:“好,如此咱們就說定了。”

    白老九不放心,又加了一句道:“小姑娘,咱們可約好了,你提出的差事,可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容若蝶道:“那是當然,總之,小妹請兩位做的事情,決計不教你們吃虧就是。”

    白老九又想想還是不踏實,追問道:“小姑娘,那告示和評書段子什么的,你也就不必寫了吧?”

    容若蝶道:“非但不寫,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需對兩位飛鞋之事守口如瓶,不讓第七人知曉。咱們可不能壞了邙山雙聖偌大的名頭。”

    邙山雙聖深以為然,連連點頭道:“對,對,今日之事咱們誰也不能說出去。”

    林熠道:“何止不能說飛鞋之事,連雪老爺子的名字咱們也絕不能提。不然人家問起兩位如何遇見雪老爺子,自然免不了又牽扯出賭約的事來。”

    容若蝶附和道:“林兄說的極是,我們這些人守住秘密也不算難,怕就怕雙聖一時口快向外人提及雪老爺子,到時候可誰也不好再隱瞞什么。”

    邙山雙聖頭搖得比波浪鼓還利索,異口同聲道:“不會,不會,打死我們也不說。”

    林熠心底微笑,思忖著要讓這兩位仁兄保全雪老人的秘密,也只有這個法子最為有效。容若蝶與他們相處不過短短片刻,已穩穩抓住邙山雙聖的軟肋大加利用,輕描淡寫間,不著痕跡的解決了一樁難題。

    邙山雙聖一塊石頭落地,放心開懷踞案大嚼,好像這幾碟菜肴是專為他們兄弟壓驚接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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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1:43 |只看該作者
    風卷殘雲,一攤狼藉,教別人看了也不敢再用。

    岑婆婆哼道:“牛嚼牡丹,可惜,可惜。”

    邙山雙聖吃得興起,你爭我奪往嘴裏塞菜喝酒,也沒空閒還嘴。

    雪老人起身道:“林熠,你隨老夫來。”邁步走向悔心軒右首的一間石室。

    林熠跟在雪老人身後走進石室,裏面原來是一間書房,厚重的各色典籍分門別類一堆堆疊起,佔去了大半的空間。

    靠著西面豎著一排竹制櫥架,雪老人打開一個抽屜,取出一只青色瓷瓶說道:“這裏面尚有六枚‘九生九死丹’,乃老夫昔年一位摯交所制,我留著已沒什么大用,就送給你以備萬一。”

    不等林熠開口,他又打開另一個抽屜取出五枚紫色的飛梭,每支長約三寸,說道:“這五支‘璇光鬥姆梭’你也拿去吧,權作防身之用,對付個把宵小倒也靈便。”

    九生九死丹,是“三聖五帝”中的“東帝”釋青衍窮六十年之功,踏遍八荒群岳,採集七十二種天地靈草煉成,一爐不過二十八枚,以應天上二十八星宿之象,可謂起死回生,舉世無雙的聖藥。

    麻奉秉所得的那株萬年丹參與之相比,簡直如皓月對米粒之光,委實天差地遠。

    林熠只是聽過,哪想雪老人隨手就拿出六枚來。

    至於璇光鬥姆梭更是上古遺澤,正道至寶,各家典籍均有記載,卻失傳已久。若能將此寶煉至登峰造極的境界,則移海平山,破日攬月,令群魔辟易,三界側目。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對此寶垂涎三尺,苦索不得。

    這兩樣寶貝隨便取出哪一件放諸天下,都可讓無數正魔高手爭得頭破血流,舍生忘死。林熠卻似尚不知足,盯著另幾只沒打開的抽屜嘻嘻笑道:“老爺子,你還有什么好寶貝,有用不上的,一並送給晚輩吧!”

    雪老人呵斥道:“滾你的蛋,貪得無厭的小子。剩下的東西,老夫帶進了棺材也不給你,想也別想!”

    林熠見多了雪老人轉怒為喜的模樣,只管厚著臉道:“老爺子,別那么小氣,讓我看一兩眼總不打緊吧?”說著手疾眼快,拉開了左手第一個抽屜。

    其實林熠心裏哪是眼紅雪老人的藏珍,而是另有盤算,希望能從這些東西裏,查找出有關這位神秘老人來歷的蛛絲馬跡。

    “嘩啦”一聲抽屜拉開,雪老人已是攔阻不及。

    裏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一疊疊泛黃的信箋,封面上清一色寫著“雨兄親啟,妹寧宜頓首”,字體娟秀挺拔,用的乃是篆體。

    林熠愕然道:“老爺子,敢情你姓雨!”腦海裏念頭飛轉閃過一人,失聲道:“難不成你是北帝,雨抱樸?”

    雪老人望著抽屜裏上百封的信箋面色怪異,眼中露出一縷痛楚與溫暖,低喝道:“臭小子,胡說八道什么!雨抱樸早死了,你好沒良心,怎可把我老人家跟一個死人混成一談!”

    雪老人越是推托不認,林熠越發肯定心中所猜,驚駭之情實難自已。

    放在一百多年前,北帝雨抱樸乃是與巫聖雲洗塵等人齊名的泰鬥人物,特立獨行,睥睨正魔兩道,普天之下無人敢去招惹,聲威遠在五行魔宮宮主與正道各派掌門之上。

    至於木仙子、麻奉秉等人,給他老人家提鞋牽馬都嫌不配。

    因他行事飄忽,又總戴著一張醜陋不堪的人皮面具,以致也有人贈號“北帝雨影”。

    任林熠做夢都想不到,這樣一位地仙翹楚,竟會是眼前這個自殘一臂、幽居石室的垂垂老者。而自己到底又與他們有何淵源,能得其十日傾心教誨,築基洗髓?

    倘若邙山雙聖曉得自己輸給的是名動宇內的北帝雨抱樸,恐怕酒會喝到舒暢無比。

    他見雨抱樸悵然凝視抽屜裏的書信,神色淒涼寂寥,不由心生歉疚,說道:“老爺子,對不住,我可不是存心翻出這些東西來的。”

    雨抱樸落寞的笑一笑,道:“這些信,老夫已有數十年沒翻動過。今日你不打開抽屜,或許我這輩子也不會再看它一眼。小子,老夫也不留你啦!出得築玉山,今後你再無坦途,一切多加小心,好自為之。”

    林熠笑道:“老爺子莫擔心我。晚輩孤家寡人一個四海飄零慣了,天塌下來也只當被子蓋,見了閻王老子也照樣削他胡子。”

    雨抱樸搖搖頭,欲說還休,沉默片刻才低聲道:“蝶丫頭與你一樣,也是天生苦命之人。你要多加照拂,不要惹她生氣傷心才好。”

    林熠心頭一動,問道:“老爺子,她與巫聖雲洗塵之間到底有何關係?”

    雨抱樸蕭索道:“一個姓雲,一個姓容,能有什么關係?”

    林熠知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再多言,說道:“老爺子,你的胡子、頭發亂糟糟的著實難看,不如讓我用手舞足蹈小八式替你一根根拔光,看上去或許能精神點。”

    雨抱樸叫道:“小混蛋,我老人家傳你這手絕學,便是用來拔人胡子、頭發的么?”他心底倒沒多大的怒意,尋思道:“這小子口舌雖油滑,心地卻好,見老夫望著那堆書信觸景生情,有意說笑來著。”

    林熠見他恢復本色,稍稍安心,退出石屋。

    地上雨抱樸孤寂的影子在日光影射下越拉越長,想著十日相處一見如故,自己又得了偌大好處,林熠心頭泛起一層不舍。

    但他生性豁達幹脆,自不願學小兒女忸怩作態,三步一回頭的拖泥帶水,只把對雨抱樸的感激埋入內心深處,轉身回到屋外。

    就聽見白老七喊道:“林兄弟,天色不早,咱們該上路啦!”

    兩人早把石桌上的酒菜一掃而空,再要尋酒喝已是不能。

    林熠向容若蝶抱拳道:“小弟這就要告辭回山,不知蝶姑娘還有何吩咐?”

    容若蝶起身,說道:“林兄,小妹送你一程。”當先引路朝竹林行去。

    林熠衝著石屋高聲道:“雪老爺子,晚輩走啦!他日再抱幾壇好酒來看望你老人家。”

    屋子裏邊響起雨抱樸的聲音:“小混蛋,滾得越遠越好,少來惹我老人家光火。”

    “砰”的一聲石門關上,再無聲息。

    容若蝶嬌笑道:“林兄,你如何又惹火了老爺子?”

    林熠與她並肩而行,腳步踏在松軟的落葉上沙沙輕響,回答道:“我好心要替他修理胡須亂發,孰知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卻被老爺子趕了出來。”

    容若蝶莞爾,邙山雙聖從後趕了上來,小心翼翼跟在容若蝶身後亦步亦趨,不敢稍有差池,唯恐再陷進五時七候陣內。

    只是容若蝶舉手投足輕盈曼妙,猶如風擺幽蘭;這兩位仁兄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更兼二合一已比尋常人不方便太多,現在偏要縮手縮腳的一搖一晃,碎步朝前,委實讓人笑破肚皮。

    林熠回頭瞧見,哈哈笑道:“七兄,九兄,你們兩個學得是哪一家的舞蹈?舉輕若重,搖搖欲墜,果然別開生面。”

    白老九剛想回答,禁不住兩人四腳一陣趔趄,險些摔倒,相互埋怨起來,齊怪對方笨蛋。

    容若蝶淺笑道:“兩位放心,林內的陣勢已被岑婆婆收起,不會再困住你們啦!只管放心往前走就是。”

    邙山雙聖大喜,白老七滿腹牢騷道:“小姑娘,你怎不早說,害得咱們兄弟提心吊膽了老半天。”撒開腳步,轉眼就把林熠與容若蝶甩到後頭。

    容若蝶反放緩了步履,似乎故意拉遠距離,柔聲道:“林兄,小妹粗通佔卜測相之術,近年偶爾小試多有中的。你印堂隱藏晦澀,近日恐有災厄,多半是為小人所詬,身陷囹圄。小妹送你八字真言,煩林兄謹記在心:”逢喪則兇,遇霞呈祥‘。“

    林熠一愣,嘆道:“可惜現在是白天,若是夜晚,小弟必當仔細察看天象,也好知道蝶姑娘究竟是天上哪一顆仙星下凡,謫入紅塵,偏來打救我這玩世不恭的小混蛋。”

    容若蝶悠悠道:“假如小妹真能化作一顆星辰,夜懸清空,了無煩惱,該當多好?有時候小妹實是羨慕林兄的灑脫自在,奈何求之而不得。”

    林熠笑道:“人活在世上,縱可修成神仙,又焉知神仙就沒有煩惱?只是咱們既能生得此身到塵世走上一遭,總得快快活活,率性行樂,才對得住這短短人生百年。倘使每日有事無事都愁眉苦臉,長吁短嘆,豈不活得太過鬱悶?”

    說著,林熠臉上裝出一副搖頭嘆息、愁苦萬分的鬼臉,惹得容若蝶臉上的笑容,直比百花盛綻還要明傃三分。

    林熠想起一事,問道:“蝶姑娘,你就這般輕易放走我,日後仇老哥與巫聖追究起來,是否有麻煩?”

    容若蝶見他關懷自己,芳心甚喜,嫣然微笑道:“小妹自有應對之策,林兄毋庸擔憂。歸根結底,小妹並非冥教中人,僅是雲教主的座上嘉賓、盟約之友,他縱有不滿,也無力將小妹如何。”

    林熠想到容若蝶背後還有一位北帝雨抱樸撐腰,實在也輪不到自己來操心。

    又走了一陣,這片竹林已到盡頭,遠遠看見邙山雙聖在前面不耐煩的等著自己。

    林熠說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蝶姑娘,咱們就在這裏分手吧!但願下回見面之時,仍然是友非敵,不然面對你這位足智多謀、天仙似的姑娘,小弟也唯有束手無策,暈頭轉向的分了。”

    容若蝶笑道:“林兄多慮了,小妹也無意與你為敵。縱應雲教主所請,亦會盡力趨避昆吾一派,免得林兄為難。”她從秀發上取下一枚珠釵說道:“此釵夜明珠中藏有一物,不過,明年今日林兄方可啟出觀看,早則不靈。”

    她纖指指向珠釵機關,將開啟夜明珠的方法說了。

    林熠收下,只覺釵上仍帶著容若蝶的體溫,怡心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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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石棘

    別過容若蝶,林熠禦劍北行,邙山雙聖赤了四足,駕著白金月牙輪忽前忽後不亦樂乎。這兩人得知數日後神霄派將有一場大戰,焉肯放過湊熱鬧的機會,也隨著林熠前往昆吾。

    中午時分,三人在一座鎮上尋了家幹凈的酒樓小歇。

    林熠又買了兩雙新鞋,這才使邙山雙聖無須再做赤腳大仙。

    只是兩人身形怪異,引來了不少人圍觀,酒樓的生意居然比平時紅火了足足一倍。

    入夜之後,過了一條名為龍江的大河,進入北方地界,距離昆吾山尚有三千多裏。

    林熠思歸心切,也不宿店,繼續漏夜趕路。漸漸腳下群山起伏,險峰嶙峋,已是到了龍首山。

    五行魔宮中的金牛宮即座落此間的主峰山麓裏。

    林熠不欲生事,遠遠避開,繞道而行。

    他回想這十日的遭遇,恍若一夢,殊不真實。

    其中諸般疑問,任林熠素負機智亦百思不得其解。

    容若蝶舉世無雙的嬌傃容顏不時浮現面前,淙淙琴音猶在耳畔。奈何一出築玉山,彼此又將各為其主,也容不得他有過多的念頭。

    忽聽白老九訝異道:“咦,前面山崖後有什么東西一閃一閃,恁的古怪?”

    林熠收住神思,舉目望去,只見數十裏外一座巍巍山峰的上空,騰起一團霧蒙蒙的紫色光華,忽明忽暗譬如火燭,黑夜裏顯得異常醒目。

    白老七瞇起小眼扭轉腦袋凝視半晌,煞有其事道:“我曉得了,定是天上掉下來的哪顆星星,落到了山後面。”

    白老九道:“放屁!你啥時有見過紫色的星星?”

    白老七得意洋洋道:“老九,你忒孤陋寡聞了。知不知道天上有顆紫微星?既然名字叫‘紫微’,那必然就是紫色的。”

    白老九不服不忿道:“照你這么說,你叫白老七,長得就很白了?”

    白老七悠然道:“我原本是很白,可太陽曬多了,也就變得黑了些。”

    林熠也是好奇心起,笑道:“你們兩個也別吵了,七兄說的固然有理,但九兄的話聽上去也不錯。索性咱們趕過去瞧瞧,也耽擱不了多少工夫。”

    邙山雙聖亦屬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物,聞言自無異議,三人朝光華閃爍處飛去。

    越過那道山巔,下方的山麓之中高懸著四道紫色光符,各踞一角,彼此相隔約有百餘丈,遙相呼應。

    光符煥放出的紫色電芒,猶如蜘蛛吐絲往四周蔓延垂落,形成一座半透明的龐大光罩。

    一頭形似犀牛的龐然巨獸被困在光罩正中,肌膚堅硬如石,一塊一塊的鼓起,泛著微微青光。渾身生滿一尺多長的青色棘刺,最粗處如若杯口,僅將頭部與三條粗壯的矮腿裸露在外,好像頭刺 。

    它兩條後腿蹲踞於地,不住竄躍,雙腿只輕輕一彈即可跳起八、九丈的高度。另一條前腿稍細些,生在粗短如柱的脖子下面,淩空揮舞,一掌接一掌勢大力沉,轟擊光罩。

    巨獸的眼睛亮逾夜星,射出血紅色光芒,眼眶朝裏深深凹陷。灰黑色的鼻子上突起一只銀白犄角,高高翹起,末端又尖又硬,任誰給戳下皆難逃一死。

    它口中發出悶雷般的憤怒咆哮,伴隨呼吸噴出一蓬蓬青色霧氣,打在光罩上“嗤嗤”輕響。

    光罩在巨獸的兇猛衝擊下戰栗不已,嗡嗡鳴響晃動,牽引高空的四道紫電光符也風雨飄搖,獵獵顫響。但光符表面兀自激射出一股股淩厲耀眼的疾電,此起彼伏劈落到巨獸身上。

    盡管巨獸竭力閃躲,卻無奈紫色光電越來越密,顧此失彼以致連連中招。

    疾電劈在它小山般的身軀上,爆發出“喀喇喇”的銳利聲響,光雨四濺。虧得巨獸的棘刺宛如一層鐵甲,雖負痛狂吼,皮刺翻裂,但也未傷著內臟,依舊剽悍勇猛之至。

    一名中年男子面如冠玉,背負仙劍飄浮於光罩之上,雙手結成法印,聚精會神操控著由四道紫電靈符鑄成的法陣。

    忽而一道靈符似禁受不起巨獸的兇猛衝擊,劇烈飄蕩,光華頓暗。那中年男子悶哼咬舌,低喝道:“疾!”口中射出一道血箭,噴灑在靈符正中的符文仙圖上。

    光符一震,復又亮起,可中年男子的面色又蒼白許多,頭頂青煙冉冉,顯然是真元接近透支的徵兆。

    中年男子的身側飄立著一名青衣婦人,面目姣好,看似三十多歲,滿臉的緊張焦灼,目光來回在巨獸與身旁男子間巡視,幾次想說什么,又硬生生忍住。

    在這兩人身後,守著四名年輕弟子,俱都心無旁騖,連林熠等人飛近也未察覺。

    那中年男子又噴了一口血箭,身子搖搖欲墜。

    少婦急忙探手攙扶,另一只玉手抵住他的背心輸入一道真氣,哀婉道:“彬哥,別再撐了,咱們再另想辦法吧!”

    中年男子汗如雨下,堅毅的搖搖頭,雙目死死注視光罩中的巨獸,竭力壓搾丹田內所剩不多的真氣,催動靈符發起又一波的猛烈轟擊。

    可惜那巨獸皮糙肉厚,簡直滿身的棘刺,雖然被疾電劈得鮮血淋漓,但悍勇不減,反越發的暴怒如狂。

    白老七望著巨獸,疑惑問道:“這是什么玩意兒,像頭蠻牛?”

    林熠道:“我曾在道家的典籍中看到過這種巨獸的圖文記載,它是洪荒古獸之一,叫做‘石棘’,如今百年也難得一見。且多在南荒之地出現,常以猛獸兇禽為食,生性極為暴戾嗜血。”

    白老九不解道:“林兄弟,你說這些人費了老大力氣捉它作甚?抓回去養著玩么?”

    林熠笑道:“那倒不是。石棘雖是兇悍,但周身上下盡皆是寶。棘刺與犄角磨碎了可入藥材,有養生延年之效;將皮整張剝離,便可制成抵擋仙家真罡的寶甲;體內青筋水火不侵,刀斧不斷,可煉成軟索;更難得的是它的膽汁,聞之腥臭卻能補陽滋陰,起死回生。

    “再有一樁,它額頭裏蘊藏的內丹,汲取皓月精華,功通靈異。倘若取出蒸幹,研磨成粉,乃鍛鑄仙兵的無上佳材。”

    白老九咋舌道:“竟有恁多的好處,要不咱們也逮一只來玩玩?”

    林熠道:“石棘乃可遇不可求的洪荒古獸,難得一見,哪有那么好找?”

    白老七氣悶道:“眼前可不是有一頭么?可惜教別人先找著了,咱們又不能動手去搶。”

    他見那中年男子漸漸力不能支,連帶身側的少婦也開始嬌軀微顫,雙頰如火,恐已力有不逮,於是叫道:“喂,你們要不要找人幫忙?”

    那些人這才發現不遠處多了三個不速之客,四名年輕弟子瞧著邙山雙聖模樣古怪,相貌醜陋,均生出驚覺之意。

    其中一人喝道:“諸位好意我等心領。太霞派在此圍殺魔獸,諸位若無他事還請自便。”

    那中年男子與少婦卻全神貫注於紫電靈符法陣,想來是無暇分神之故,皆未回答。

    白老七碰了個軟釘子,咕噥道:“他奶奶的,不讓幫忙就不幫,老子待在一邊瞧熱鬧總行吧?”定住白金月牙輪,悠哉悠哉懸浮半空,看起戲來。

    林熠聽他們自報乃太霞派門下,稍稍一愣。

    需知太霞派於正道之中,僅是個中小型的門派,嫡係弟子不過二、三十人。現任掌門曹子仲修為平平,為人倒算豪爽,在漣州府城有一家祖傳的鏢局,生意頗是興隆。

    這個中年男子從年紀相貌看來,都不似曹子仲本人,想來是他門下的弟子,也不知從何處得了四道紫電靈符,便打起石棘的主意,眼看著要吃虧。尤其此地仍屬龍首山脈,乃金牛宮的一畝三分地,在人家眼皮底下捕捉石棘,可謂膽大至極。

    邙山雙聖人閒著,嘴可沒閒著,一面觀戰,一面冷一句、熱一句的出言調侃。

    白老七說道:“哎喲!那家夥又噴了口血,肚子裏的存貨怕不多啦!”

    白老九道:“不怕,你沒看後面還有好幾個么?用完了這家夥的,再用那幾個。要是全噴完了,就往自己身上戳幾刀,血不就又有了?”

    他們自然曉得中年男子口中所噴的,乃是體內精血真元,絕非一般的血液可比,但適才自告奮勇要幫忙遭拒,憋了滿肚子的不忿,故而趁機冷嘲熱諷。

    四名年輕弟子正心憂乃師,聽聞兩個混蛋好整以暇的站在旁邊大說風涼話,頓時怒火撞起,有脾氣大性子急的便喝道:“你們兩個醜八怪胡說什么?還不快滾!”

    這可犯了兩人的忌諱,邙山雙聖身動人至,白老七探手抓住那年輕弟子的胸前衣襟,如拎小雞提將起來,罵道:“王八羔子,你好好看看老子,哪裏生的醜了?”

    一側的三名同門齊聲呼喝:“把人放下!”亮出仙劍往白老七刺來。

    白老九雙手一握白金月牙輪,在身前一劃“喀啷、喀啷、喀啷”,輕而易舉震斷來劍。

    中年男子心神微分,西首的靈符轟然爆裂,迸出一團火光,光罩豁開一道缺口。

    石棘乘勢衝出,它受制陣內早紅了眼睛,脫困之後竟不遁逃,反怒吼如雷向中年男子撲來,雙足踏踩虛空如履平地。

    中年男子大驚失色,與少婦齊齊掣出仙劍,分刺石棘雙目。

    兩人為催動法陣,幾乎已油盡燈枯,劍到中途一陣心虛氣浮,被石棘的犄角一挑,雙劍脫手而飛,一只巨靈般的前爪重重罩著中年男子頭頂拍落。

    中年男子閃躲不及,身旁的那少婦聲嘶力竭呼喊道:“彬哥!”合身向他身前撲倒,竟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相代。

    眼看少婦的頭顱要被石棘拍得腦漿迸裂,驀然兩人面前掠過一束紫色光飆,隱有隆隆風雷聲動,“噗”的射中石棘戟張的前爪,再從厚實的手背上透出,飛還主人袖口,正是林熠千鈞一發裏祭出璇光鬥姆梭相救。

    石棘狂吼後倒,中年男子急忙攬起少婦纖腰退開數丈,兀自驚魂未定。

    石棘認清林熠,舍了那兩人,雙腿登雲惡狠狠撲了上來。遠遠的口中噴灑出的青色煙霧腥臭刺鼻,聞者欲嘔。

    林熠鎮定若恆,揮手又飛出兩支璇光鬥姆梭。

    此乃上古至寶,威力無倫,石棘雖是神獸一流,卻如何當得?紫光炫目處,鬥姆梭透眼射入,去勢不休,打穿了石棘的頭顱,從後腦破出。

    石棘衝到林熠跟前,猛地僵立,喉嚨裏發出“轟隆轟隆”的急促喘息。

    林熠收了璇光鬥姆梭,右手拍拍石棘鼻尖的犄角,笑道:“老兄,躺下睡吧!”

    石棘如應斯言,“嗷─”的厲吼一聲震得群山回蕩,密林顫抖,碩大的身軀仰面摔倒,直挺挺跌下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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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2:26 |只看該作者
    邙山雙聖扔開那名年輕弟子,趕了過來,奈何還是遲了一步,戰事已經結束。

    白老九不滿道:“林兄弟,你太不夠意思了,也不多留它一會兒,讓咱們哥倆兒耍耍。”

    林熠道:“別急,別急,下回再有好玩的物事,便讓你們兩個先來如何?”

    白老七理所當然的點頭道:“這還差不多。”舉目望去,那四個年輕弟子正急急往石棘墜落的地方飄落,中年男子卻由少婦攙扶著走到近前。

    他雙手向林熠抱拳,躬身施禮道:“多謝公子仗義援手,愚夫婦感激不盡。”

    林熠笑嘻嘻道:“小弟舉手之勞,老哥不必客氣。只是石棘雖好,可也不值得諸位拿老命去相拼,萬一失手未免得不償失。”

    中年男子苦笑道:“曹某豈不知曉其中兇險?但萬般無奈也唯有行險一搏,企盼老天見憐,能救我那孩兒一命。”

    林熠道:“原來老哥姓曹,不知與曹子仲曹老爺子如何稱呼?”

    中年男子回答道:“在下曹彬,乃家父膝下不肖長子。”又引薦身旁少婦道:“這是拙荊,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說話間,那四名弟子合力將石棘的屍身抬近,人人臉上興奮無比。

    林熠剛要回答,心中忽起警兆,白老九已先一步叫道:“哈哈,又有朋友到了!”

    十餘名銀衣人禦風而來,當先一人面如鍋底,神情威武,冷厲的雙目掃了眼石棘屍身,口氣倨傲的呼喝道:“把石棘留下,速速離去,饒你們不死。”

    曹彬心裏一沉,從對方的穿著打扮上,他已認出這是金牛宮的銀衣衛,遠非自己區區一個太霞派可以惹得起。

    然而石棘對他們夫婦而言,實是看得比性命還重百倍,焉能輕易舍棄。硬著頭皮說道:“這位兄臺,愚夫婦費盡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尋到一頭石棘,又幸得這位公子襄助,才九死一生擒下它來。兄臺一來便欲強奪,實有些強人所難。”

    銀衣人嘿嘿笑道:“我告訴你,龍首山一草一木、一獸一鳥都歸金牛宮所有,縱是天王老子也無權過問。我不追究爾等偷獵之罪已網開一面,你不快滾還 嗦什么1

    曹婦人怒道:“你們金牛宮的人,做事未免也太霸道了!”

    旁邊一個銀衣人冷哼道:“霸道又怎的?金牛宮要的東西,誰敢來爭?”

    忽聽有人“嘻嘻”、“哈哈”笑聲刺耳,銀衣人轉臉望去,就瞧見邙山雙聖與林熠大咧咧的雙手抱在胸前,滿臉的不以為然,渾不把自己這些人放在眼裏。

    銀衣人怒斥道:“你們幾個躲在一邊傻笑什么?”

    林熠好似被嚇了一跳,趕緊收斂笑容,肅顏道:“不敢,不敢。我們幾個是在羨慕貴宮財大氣粗、富可敵國,居然把整個龍首山也買了下來。”

    銀衣人傲然道:“金牛宮即在龍首山,山中出產自歸敝宮所有,何須用買?”

    林熠“哦”了聲,滿是景仰之色,說道:“好威風,好煞氣!這么說來,不管是什么東西,只要從這山裏產出,貴宮都會責無旁貸的珍藏起來?”

    銀衣人道:“那是當然,明白了此理,還不趕快把石棘交出來!”

    林熠搖搖頭,疑惑道:“在下心裏更加不明白了,想那些鳥獸糞便亦屬龍首山中所產之物,莫非貴宮也要珍藏?長年累月的堆滿屋子,豈不有點臭氣熏天?”

    白老七一把捏住鼻子,甕聲甕氣嘆道:“難怪老子總聞到一股尿騷味,原來是這么回事。”

    白老九笑呵呵道:“小子,方才我在那座山頭上拉了泡屎,你們收不收啊?”

    銀衣人再傻也醒悟到這幾個人是有意在捉弄自己,面色鐵青,目露殺機道:“好得很,現在老子不單要奪石棘,你們的性命也要一並收了!”

    林熠壞壞一笑道:“哎喲,兄臺,咱們可不是龍首山出的土特產,你可別搞錯了。”

    銀衣人猙獰冷笑,說道:“沒錯,你們的命金牛宮也要了!”右手一揮,身後九名部屬各拔兵刃扇形展開,向眾人圍攏。

    邙山雙聖一見有架打,大喜過望,忙不迭招呼道:“你們都別動,這是咱們兄弟的買賣!”不等話音落地,兩人迫不及待掣出白金月牙輪,猶如虎入狼群一般迎上前去,唯恐旁人又搶了先著。

    這些銀衣人乃金牛宮巡山護衛,也非庸手。可惜倒足楣運撞到邙山雙聖手裏,哪裏還能討到好去?

    白老七、白老九兩對白金月牙輪揮舞開來,指東打西,宛似切瓜砍菜殺得銀衣衛人仰馬翻,鬼哭狼嚎。

    他們兩個張牙舞爪打得興高採烈,卻看得曹彬夫婦目瞪口呆,幾疑夢境。

    剛剛還兇焰咄咄的金牛宮銀衣衛,轉眼間已被眼前兩個連體怪人打得落花流水,全無招架之力,曹夫人抓著丈夫的胳膊,眼中重新又閃動著希望的光彩。

    那些嘗到苦頭的銀衣衛有心退卻,孰料邙山雙聖施展開絕頂的身法佔住外圈,把他們迫在當中進退不能。

    若非兩位仁兄一心耍玩,倒無傷人之意,只怕山麓底下早已躺倒了一大片。

    那為首的銀衣衛見勢不妙,咬牙叫道:“你們是什么人,竟敢在金牛宮頭上動土?”

    白老九道:“聽好了,老子就是‘拳打西山虎腳踢東海龍所向披靡文成武德玉樹臨風天下無雙’的白九爺!”

    白老七不甘示弱大叫道:“還有我!‘頭頂青天腳踏八荒戰無不勝文膽武魄瀟灑蓋世絕無僅有’的白七爺是也!你記住了沒有,要不要老子再念一遍?”

    那銀衣衛給邙山雙聖又臭又長、亂七八糟的名頭弄得頭也暈了,暗道哪來的怪物,恁的扎手,早知如此剛才就不該招惹他們。

    但如今後悔也晚了,他眼簾裏一花,被白老七騰出左手抓住後脖領子往天上一拋,道:“老九,咱們來玩顛球!”接二連三將其他銀衣人一一拋起,接住復又再拋。

    這些銀衣衛被雙聖一抓之下,個個欲掙不能,像皮球一樣此起彼伏騰空翻轉,煞是精採。每當身子將要落下之際,邙山雙聖總能及時趕到,輕輕在對方腰眼上一抬,復又飛起。

    那為首的銀衣衛在金牛宮裏好歹也算個角色,平日養尊處優,頤指氣使,何嘗受過這樣的折辱?上天下地拋飛了數輪,心中又羞又怒,突然面目充血昏死過去。

    邙山雙聖一愣,興趣大減。

    白老九伸手接住銀衣衛,納悶道:“怎么像個弱不禁風的大姑娘家,才幾下就不行了?”

    其他銀衣人如獲大赦,趕忙挺身站定,也有那一兩個倒楣的來不及在空中翻身,“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壓斷一片枯枝,忍住罵娘的衝動一骨碌爬起來,卻寸步也不敢妄動,先前的囂張氣焰早飛到九霄雲外。

    白老九隨手將那銀衣衛拋到同伴懷中,問道:“林兄弟,這夥人如何打發?”

    林熠笑盈盈掃視過銀衣人,問道:“諸位好漢,是否還想要收我們的小命?”

    九名巡山銀衣衛齊刷刷的搖頭,紛紛討饒道:“我等有眼無珠,請公子饒命!”

    林熠一指石棘獸,又問道:“那么咱們也可以把它帶走了咯?”

    有幾個銀衣衛腦筋稍嫌遲鈍,還在搖頭,被同伴一戳遽然有所醒悟,連忙又拼命點頭。

    林熠哈哈一笑,朗聲道:“你們還不走,等我放爆竹歡送么?回去告訴金裂寒,今晚的梁子是昆吾林熠與金牛宮結下的。冤有頭,債有主,將來別找錯門了。”

    一眾銀衣衛如遇大赦,頭也不敢回的去遠,轉眼消失在山崖背後。

    遠遠兀自聽見白老七扯著嗓門喊道:“別忘記跟金裂寒說,還有咱們邙山雙聖的一份!”

    曹彬等人見強敵退走,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那個早先斥罵邙山雙聖的年輕弟子羞慚難當,躲到同門身後,靠著石棘的軀體遮掩,垂首站立。

    曹彬喜道:“原來公子是昆吾派的高手,曹某久仰貴派玄幹、玄恕諸位真人大名。今日能得見林公子,又蒙仗義襄助,實在三生有幸。”

    林熠笑道:“曹老兄,此處不宜久留,有什么話咱們往前趕一程後再說。”

    曹彬一省道:“不錯,金牛宮隨時會有後援趕至,咱們還是先出了龍首山再說。”

    眾人往北行了一個多時辰,將龍首山遙遙扔到後頭。

    曹彬夫婦為捕捉石棘耗費了大量真元,此刻已然吁吁帶喘。當下揀了處僻靜密林,一行人圍坐暫歇,兩名曹彬門下的弟子躍上林梢,擔當警戒。

    曹彬夫婦盤膝打坐良久,始緩過氣來,這才敘說了捕捉石棘的前因後果。

    原來曹彬夫婦膝下生有一子一女,分別喚作曹衡、曹妍。

    曹妍是長女,今年九歲,乖巧伶俐甚得乃祖曹子仲寵愛,視若掌上明珠。

    問題出在七歲的幼子曹衡身上,他天生的九陰絕脈,多年來體弱多病,全賴針石延續性命,但幾經名醫診斷,眾口一辭都判定他絕難活過十歲。

    曹彬夫婦僅此一個愛兒,聽得宣判無疑似頭頂驚雷炸響,自此憂心如焚。

    曹夫人更是以淚洗面,臉上難見歡笑。

    後經一位高人指點,言道石棘膽汁有枯木逢春之奇效,或能救回愛子的小命。三年多來曹彬夫婦跋山涉水,踏遍各處險峻,近日才在龍首山的一處深谷裏發現了石棘蹤跡。

    夫婦兩人祭出那位高人所賜的紫電靈符,鑄成法陣,將石棘圍困其內。可惜修為不濟,若非林熠出手,救子不成反而險些雙雙喪命在石棘爪下。

    曹彬嘆道:“曹某也明白此舉兇險非常,但為能救衡兒一命,愚夫婦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天幸林公子及時現身,才不致教咱們功虧一簣。曹某的性命丟了倒在其次,若醫不好衡兒,今生恐要愧為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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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喪事

    言語中,曹彬舐犢情深毫不掩飾的流露言表。

    林熠心道:“那衡兒雖然身患絕症,可有如此爹娘舍命求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若我的爹爹與娘親還活著,定也會待我如他們一般。”

    他微笑說道:“曹大哥,你年歲大我不少,也不需公子長公子短的太過生分,如不嫌棄,叫我一聲‘林兄弟’如何?”

    曹彬見林熠不但修為卓絕,更難得沒有絲毫驕矜架子,不禁生出親近之心,也笑道:“曹某恭敬不如從命,今後就叫你‘林兄弟’了。”

    他一指石棘說道:“林兄弟,這頭石棘獸全身是寶。我要救衡兒性命,單取膽汁也就夠了,其餘的該當都是林兄弟的。”

    林熠搖手笑道:“這么一頭笨重的家夥,我可沒興趣背它回山。何況它是曹大哥拼了性命才捕來的,小弟就更不能奪人所好。”

    曹夫人道:“適才要不是林兄弟出手,我們哪能捕著石棘?就算千辛萬苦逮到了,也要給金牛宮的惡人搶去。原本這頭石棘獸該全數歸林兄弟所有才對,只是衡兒急需它的膽汁救命,愚夫婦才厚著老臉向林兄弟開口,焉能再貪心不足,妄圖獨吞?”

    林熠推托幾次不得,於是道:“好,就請大哥、大嫂將石棘獸先帶回府上。異日有暇小弟再登門領取就是。”

    他感懷於曹彬夫婦愛子之情,索性好人做到底,取出一枚雨抱樸贈送的九生九死丹。

    他說道:“這枚丹丸乃東帝釋青衍秘制的靈藥,也請曹大哥給令郎服下,或可固本培元,收到事半功倍之奇效。”

    曹彬的修為不高,但常年走鏢見識廣博,聞言喜不自禁,暗道東帝釋青衍乃天下第一名醫,他煉制的丹藥如何有錯?可自己與眼前的林兄弟畢竟只是萍水相逢,大恩難報。

    他於是說道:“林兄弟,這、這東西也忒貴重了。愚兄有石棘膽汁已經足矣,如何敢厚顏收下這般重禮?”

    林熠生性灑脫,於身外之物素不在意,聞言搖頭道:“無妨,這九生九死丹小弟身邊還有,盡夠用了。還是救治令郎的性命要緊。”

    曹彬十足吃了一驚,沒想到林熠托在手心裏真心贈送給自己的青色藥丸,居然是眾仙家夢寐以求的無上聖藥九生九死丹。衡兒若能服食此丹,豈止只是固本培元那么簡單,應是終生受益無窮才對。獲有此丹,恐怕不需石棘膽汁,也能治愈九陰絕脈。

    如此一來,他越發的不能收下。

    旁邊的曹夫人雖愛子心切,但深知丈夫秉性,情急中靈機一動,微笑道:“林兄弟,你對衡兒的大恩如山,無異於再生父母。此天賜仙緣豈能錯過,不如愚夫婦再高攀一節,請你收下愚兒做個義子如何?”

    林熠嘻嘻一笑,想想為人幹爹也不失為一份美差,於是道:“好啊!小弟求之不得。這枚丹藥權作我這當幹爹的送給衡兒的一份薄禮,曹大哥就不必再客氣啦!”

    曹彬喜從天降,眼前的林熠修為器宇必乃昆吾派高弟無疑,愛兒能拜上這么一位幹爹,等若憑空多了一座靠山,這樣的好事實是可遇不可求。

    當下收了九生九死丹,暗下決心除了石棘的膽汁,他夫婦一介不取,盡數要留與林熠,以能相報萬一。

    他深深一揖語出至誠道:“林兄弟,愚兄大恩不言謝,只盼你早日蒞臨漣州,我與拙荊掃榻以待。”

    曹夫人也道:“林兄弟,你可一定要來。衡兒禮應當面向你叩禮謝恩呢!”

    林熠頷首道:“小弟日後一定登門叨擾,跟大哥討幾壇美酒喝。”

    邙山雙聖一聽有酒喝,白老九道:“可別忘了,金牛宮的那幫家夥是咱們兄弟幫忙趕走的,這酒說什么也有老子一分。”

    曹彬笑道:“漣州府的‘松雪老窖’也算得當地一絕。待林兄弟與兩位先生齊來,曹某買遍城內所有酒肆,說什么也要請諸位不醉無歸。”

    林熠道:“大哥、大嫂,小弟急於回轉昆吾,先行一步。兩位路上小心,他日若有什么事情需人幫忙,就送一封信到敝門,小弟絕無二話。”

    雙方依依惜別,按下曹彬夫婦攜了石棘獸滿載而歸不提,林熠和邙山雙聖直到三更後,終於抵達昆吾山境內。

    他無意中解人危難,又結交了曹彬這般的朋友,心情舒暢,遙望昆吾主峰歸心似箭。

    昆吾劍派開山立宗一千六百餘年,與正一、神霄、漱心庵等,並列正道八大門派之列,聲垂四海,名重宇內。

    昆吾派草創之初,僅是北地的一家小門派,弟子也從不超過二、三十人。

    但一千二百年前派中出了位不世天才抱殘真人,以三十一歲之齡便得登掌門寶座,執掌昆吾。

    他自創九九彈指劍、抱殘二十四式,又將泰鬥真氣的心訣去蕪存菁,大加改良。

    其後百年間他仗劍橫掃正魔兩道,隱然被尊為當時的正道盟主。

    昆吾劍派也由此名噪天下,成為一等一的名門大派。

    其後千餘年間,又出了不少才俊之士,香火傳衍好生興旺。

    到玄幹真人這代,門下嫡傳的直係弟子已逾三百,那些旁支派係更是數以千計,遍布各處。

    需知昆吾劍派擇徒極嚴,人品資質缺一不可,當真是寧缺毋濫。

    如玄幹真人終其一生也僅收了六名弟子,其他諸係也大體如此。故此這三百多昆吾弟子人人修為非凡,不可輕辱,論及地位,也遠較普通正道門派的弟子為高。

    昆吾劍派自創建以來,仙府一直居於“觀靜峰”上未曾遷移。

    經過一千六百年的不斷經營擴建,已頗具規模。

    峰頂屋宇錯落,依山而築,氣勢宏偉。主建築“渺雲觀”佔地千畝,院落近百,散居三百多的道俗弟子。

    仙山有靈,林熠飛抵觀靜峰前依照門規,不能再禦劍而行,於是收了仙劍,沿著半山腰的青石小徑拾級而上。

    邙山雙聖一搖一晃在前頭跳級而上,不時故意驚起路旁樹梢上閉目瞌睡的宿鳥。

    三人身負上乘修為,腳程均快,半個多時辰即至山門前。

    一座以整塊漢白玉石鑄成的牌樓高高聳立,抱殘真人手書遺跡“渺雲”龍飛鳳舞,由字可窺當年這位奇人懾人心魄的風採神韻。

    牌樓兩側,道家典籍裏所載的十八尊護法神獸石像成對佇立,威武雄壯,氣派非凡。

    六名昆吾派的二代弟子分立山門左右,背負仙劍,神精氣足。其中左首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道士,遠遠瞧見山下有人影晃動,凝神望去。

    他揚聲問道:“林師弟,是你回來了?”語氣裏頗多欣喜。

    這中年漢子不是旁人,正是玄幹真人座下二弟子,林熠的同門師兄宋震遠,他與羅禹、林熠同為玄幹真人所收的三大俗家弟子,為人寬厚儒雅,素有“玉麟”之美稱。

    林熠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近前,一把抱住宋震遠笑道:“宋師兄,今夜輪到你守值?”

    宋震遠微微一笑道:“是啊,也虧得是我,才有機會頭一個在山門前見著你。這些日子你久出不歸,師父和大夥兒都惦記得緊,大師兄更是經常嘮叨說:”林師弟不在山上,洗劍齋一下子可冷清多了。‘“

    林熠嘻嘻笑道:“他還惦記著我上回把一只老鼠塞進他枕頭裏的事么?”

    宋震遠道:“咱們師兄弟裏,就數你最難纏。”跟著壓低聲音道:“連師父的袍子你都敢藏起來,還有誰能逃過你的魔爪!這回下山可吃著大虧了吧?”

    林熠晃晃頭道:“還好,和仇厲惡鬥了一場,我踹了他一腳,他拍了我一下,兩相抵衝都不吃虧。”

    宋震遠咋舌道:“你小子惹到仇老魔的頭上,還能大難不死,莫非當真老天眷顧你?”說著仔細打量林熠,見他氣定神閒、生龍活虎,忍不住拍拍林熠的肩頭。

    林熠嘆道:“你當我想招惹他么?可人家指名找上小弟,我總不能抱頭鼠竄,墮了師門的聲威吧?說不得,拼著這條小命也得跟他幹一架。”

    宋震遠哼道:“歪理!”

    林熠松開宋震遠,發現他腰圍白色緞帶,也未穿往日喜好的寶藍長袍,而是改以黑色衣衫,臂上也掛了條黑紗,忍不住驚訝道:“宋師兄,莫非門中有誰過世了?”

    宋震遠面色一下子黯然,低聲嘆息道:“是玄逸師叔三日前不幸遭人暗算,駕鶴西歸了。因神霄派大戰近在眼前,所以師父與諸位師叔長老商議後,決定暫不對外發喪,只在他老人家以前清居的‘一得軒’設置靈堂。”

    林熠“啊”了一聲,心頭翻湧出酸楚之意,追問道:“怎么會這樣,兇手是誰?”

    在長一輩的昆吾派宿老裏,林熠與玄逸真人的交情最好,也是他捉弄逗樂最多的一位。玄逸真人性情木訥隨和,受了林熠的惡作劇,通常也只付諸一笑,並不生氣。

    有一回林熠悄悄把酒混入玄逸真人的茶盞裏,老道士一口喝下才知上當,當下抓了這小子來抄寫了三遍《道性見情經》也就算了。

    昆吾一派上下,對這位淡泊和藹、與世無爭的四大首座長老之一,亦無不敬愛崇仰有加。

    沒有想到,這么一位相處了十九年的長輩,居然驀地去了,林熠頓時呆住。

    電光石火間,他突然記起容若蝶的臨別寄言:“遇喪則兇”。然而他對玄逸真人的關切之情遠勝其他,這念頭一晃而過,遠遠及不上突聞噩耗所帶來的震撼。

    宋震遠徐徐道:“數日前蒙正一派費師叔遣人送信,說你被冥教軟禁在築玉山中不得脫身。玄逸師叔當即主動請纓,率了四名弟子前往搭救。師父唯恐冥教勢大,又請玄雨師叔同行,再加上邙山雙聖助陣,料想應能成功。”

    林熠更受震動,道:“二師兄是說,玄逸師叔是為了救我,才被冥教高手暗算的?”

    宋震遠搖頭道:“那倒不是。聽玄雨師叔事後說起,當日他們趕到築玉山外天色已黑,恐輕易入山遭到埋伏。兼之眾人又是禦劍萬裏不免疲乏,所以決定在築玉山的一家道觀先借宿一夜,待天明後再入山要人。

    “可第二天玄雨師叔早起,召集了眾弟子打算上路,獨獨不見玄逸師叔的蹤影。到玄逸師叔歇息的靜室一看,才發現他倒在桌邊,胸口插了柄劇毒匕首,早已氣絕身亡。”

    林熠眼睛裏精光閃動,沉聲道:“匕首,什么樣的匕首,喂的是哪種毒藥?”

    宋震遠道:“那柄匕首並無花樣,尋常走江湖的漢子也能人手一把。蹊蹺的倒是匕首上面喂制的劇毒,怎么也查不出來源,應該是數種劇毒之物混合而成。

    “我們左思右想,也記不起魔道之中有誰擅長使用匕首傷敵的。但此人能殺玄逸師叔,修為之高絕非等閒,住在隔壁的玄逸師叔門下弟子,也竟然毫無覺查。”

    林熠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既然用的是一柄普通匕首,顯然兇手是想刻意隱匿身分。從這上面很難查到什么,唯有從匕首上的劇毒入手,或可能尋到蛛絲馬跡。”

    宋震遠點頭道:“師父也是這么說,可惜至今無人識得這毒藥的來歷。但此事冥教應脫不掉幹係。”

    林熠腦海裏紛亂一團,與曹彬重逢和歸山的喜悅統統不見。

    倘若玄逸真人不是為了解救自己而離山前往南荒,多半也不會遭此毒手。

    從這一點而言,可說他是為了自己而死。

    林熠心情沉重,低聲道:“宋師兄,我先去靈堂拜祭玄逸師叔,咱們明日有空再聚。”也顧不得門規如何,禦風而起直往一得軒行去。

    邙山雙聖在後面連聲叫道:“林兄弟,別走那么快,等等咱們!”騰身追趕。

    林熠充耳不聞,一路上眼前不斷浮現玄逸真人生前的音容笑貌,淚水再也強忍不住。

    他心急如焚,倏忽到了一得軒外。

    靈堂中燈火通明,肅穆凝重,倣佛空氣裏都充斥著濃烈的哀傷氛圍,滿是焦紙與香燭的味道。靈堂正面的墻壁上,懸著兩幅丈許長的巨大白底黑字挽聯,中間掛了一個以素色花圈鑲邊的鬥大“奠”字。

    收殮玄逸真人遺體的棺木,靜靜停放大廳正中,朱案上供著他的靈位與一盞長明燈。

    廳內鴉雀無聲,數十名披麻帶孝的一得軒弟子,依照著昆吾道家的風俗,要為玄逸真人守靈三日三夜,一個個雙目紅腫低聲啜泣。

    一位滿頭白發、面如重棗的道人身著黑色袍服,身軀筆直,一動不動跪坐在蒲團上,懷抱拂塵微合雙目,輕輕念頌超度經文,正是昆吾另一位首座長老玄雨真人。

    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道士伸手攔住林熠,冷冷問道:“林師弟,你來幹什么?”

    林熠認得他是玄逸真人的關門弟子清平道人,神色憔悴望著自己的目光裏,卻暗藏怨恨與不諒。他回答道:“清平師弟,我特來拜祭玄逸師叔。”

    清平道人恨恨道:“你倒好端端回來了,我師父卻為了救你,莫名其妙喪命於姦人之手。林師弟,你如何對得起他老人家?”

    林熠黯然,平素的伶牙俐齒此際全然用不上。

    旁邊一個中年道士低喝道:“師弟,師父之死乃冥教魔頭所為,怎能怪到林師弟身上?快把路讓開。”

    清平道人忿忿不甘,又不能違拗大師兄的意思,縮回手突然“哇”的痛哭失聲。

    林熠走過清平道人,向那中年道士低聲道:“清陽師兄,多謝你了。”

    清陽道人搖搖頭,嘆口氣道:“清平師弟心痛恩師仙逝,心緒激動難免語出無狀。林師弟,你莫要見怪。”

    林熠沉聲道:“清陽師兄放心,小弟縱然踏遍天涯海角,也定要查找出殺害玄逸師叔的真兇,為他老人家討回這個公道!”

    他邁步走進靈堂,先斟了一杯清茶,雙手捧起在棺前的蒲團上跪倒,心底默默念道:“玄逸師叔,弟子回來得晚了一步,便用這杯清茶為您老人家送行。放心,這回杯子裏弟子沒摻酒,是貨真價實的‘碧雲針’。”

    “嘩啦啦”的香茶灑落在青石地上,漸漸從縫隙裏滲入地下。

    林熠深深一拜,抹去眼角淚水,殊不願旁人瞧見他哭泣的樣子。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送別一位至親之人,更因心頭多了一層內疚自責,而越發的傷痛憤懣。

    邙山雙聖在靈堂外張望了片刻,心想這種晦氣地方可多待不得,等了半天不見林熠出來,一溜煙出了一得軒,又不知跑到哪裏去自得其樂了。

    林熠再敬過三炷香,從蒲團上起身,退到玄雨真人近前低聲道:“玄雨師叔!”

    玄雨真人睜開雙眼,淡淡道:“林熠,你回來了?”

    林熠點頭,問道:“殺害玄逸師叔的兇手可有了線索,究竟是何人所為?”

    玄雨真人道:“如今看來,玄逸師弟之死,冥教絕難逃脫幹係。待神霄派一戰事畢,昆吾全派上下勢必要與雲洗塵算一算這筆血債。”

    他一擺拂塵,接著道:“你既回來了,不妨先去拜見掌門師兄,也免他日夜牽掛。”

    林熠道:“弟子想為玄逸師叔守過靈後再去拜見師父,想來他老人家也不會責怪。”

    玄雨真人頷首道:“也好,你就在我身邊相陪吧!”

    林熠應了,取了一只蒲團,學玄雨真人的模樣跪坐一旁,忽覺得今夜是這般的漫長寒冷。

    天色微明,林熠離開一得軒徑直往洗劍齋行去。

    剛進洗劍齋,林熠正巧遇著四師兄清念道人,兩人相見自有一分歡喜,略作寒暄後,清念道人說起師父正在書房。

    林熠當即辭別師兄,駕輕就熟穿過了長廊,再走了一小段碎石幽徑,便到了書房外。

    清晨霧嵐濃重,溼潤的空氣裏彌漫著怡人清香,涼爽的山風拂面,也令林熠的思緒為之一清。

    他霍然想道:“容若蝶在築玉山內布下了五時七候陣,使得邙山雙聖與正一、神霄兩派的數十高手也難入其門。倘若冥教要對付本門,何須半夜偷襲?只消將玄雨師叔一行誘進竹林,當可唾手成擒。”

    再想到冥教高手既然要對付昆吾派,又為何單單針對玄逸真人下手,而放過隔壁的門下弟子,與同行的玄雨真人?況且容若蝶面對費久等人也未下殺手,何以偏來暗算玄逸真人?

    這些關節一旦念及,林熠反而覺得其中懸疑叢生,大有文章,極為可能是冥教以外的魔道其他門派在興風作浪。

    只是行兇之人又是如何算準玄雨真人一行夜宿道觀,進而伺機傷人?兼之玄逸真人的修為之高,於昆吾劍派中穩坐三甲,縱對上五行魔宮的各大宮主,也能保得全身而退。

    除非是巫聖雲洗塵這般的絕頂人物親自出手,否則絕無可能以一柄匕首正面刺殺玄逸真人,且不驚動整座道觀。而擁有這等驚世駭俗實力的地仙一流高手,似乎也不屑於憑借淬毒匕首暗施冷箭,偷襲玄逸真人。

    林熠想得入神,站在書房門口竟忘了叩門,忽聽裏面玄幹真人蒼老而悠然的聲音說道:“熠兒,你傻呵呵呆在外面作甚,還不給為師滾進來?”

    林熠眨眨眼睛清醒過來,推門入屋。

    書房裏燃著一炷檀香,玄幹真人穿著一身寬松的玄色道袍,手握羊毫大筆正在伏案塗鴉。

    晨曦穿越窗欞,形成一道道霧蒙蒙的光柱投射地上。

    屋內寂靜清幽,只是雜七雜八的書籍擺設顯得有點零亂。

    林熠走近書案觀瞧,十多張鋪展的宣紙上,全都寫著一個墨汁未幹的“逸”字。

    玄幹真人放下羊毫筆,捻髯欣賞著自己的墨寶,笑問道:“熠兒,半個多月不見,你看為師的書法是否又大有長進,可配得上‘銀鉤鐵劃,墨林至尊’的大號?”

    假如擱在以前,林熠定然會吹毛求疵,尋出玄幹真人書法裏的不足,大大貶損一番,逗得老道士火冒三丈,哭笑不得。但現在他完全失去調笑的心情,無言點頭。

    玄幹真人搖頭嘆道:“熠兒,你這次出門回來,怎的變得跟傻小子似的?可別學你大師兄,除了點頭應聲,就不會說點別的。”

    他輕松拍打林熠肩膀,悠然道:“人誰無死?得道成仙、羽化飛天之說終是虛無縹緲,為師活了一百多年也未曾親眼見過。將來你要死,我要死,大夥兒都會走上這條終結之道。你玄逸師叔不過早走半步,也不必過於執著心傷啦!來,還是好好評點一下為師的書法。”

    林熠勉強展顏一笑,道:“師父的書法技藝的確長進許多,至少弟子已經能不用連猜帶蒙,才知道你老人家寫的到底是什么字啦!”

    玄幹真人剛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全堵在嗓子眼,瞪眼道:“你懂什么?為師寫的乃是狂草,別人越是認不得,就越說明我筆走龍蛇,爐火純青。”

    林熠認真盯著宣紙端詳良久,道:“難怪呢,弟子怎么都覺著你老人家的字體,像一蓬蓬瘋長的蒿草。原來練的是狂草,果然有幾分神韻。”

    玄幹真人一氣茶也不喝了,在椅子裏坐下,苦笑道:“看來你還是變得傻呆呆的好,起碼我不會教人氣得半死。”

    林熠問道:“師父,玄逸師叔遇害的事情,你老人家作何想法?”

    玄幹真人收斂笑容,緩緩道:“玄雨、玄磯幾位師弟都猜測是冥教之人所為。熠兒,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林熠略微整理思緒,將適才在書房門外的揣測與疑惑盡皆說了。

    玄幹真人一言不發的聽完,沉吟一會兒方道:“你講的大有道理。那柄匕首竟能正面直入玄逸師弟的胸口,而隔壁屋內的弟子一夜未聞打鬥之聲,來人修為之高委實匪夷所思,當世之間屈指可數。

    “但雲洗塵─他何苦要對玄逸師弟暗中加害?這對冥教而言能有什么好處?”

    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然而三聖五帝裏又有誰會這么做,為師著實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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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3: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小聚

    屋子裏靜默了許久,玄幹真人從袖口裏取出一柄匕首說道:“熠兒,你看,這便是插入玄逸師弟胸口的那把兇器。”

    林熠小心翼翼接過匕首,迎著光線一舉,上面亮起一層藍汪汪的詭異光芒,兀自留有來自玄逸真人體內的殷紅淤血。

    匕首的質地僅屬普通,稍大些的城鎮兵器鋪子裏都可買到,也無任何的特殊標記,從中當真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他慢慢把匕首湊到鼻子底下輕輕一聞,一股淡淡的甜香鑽入鼻孔,瞬間腦海裏一混,急忙流轉真氣將毒氣迫出,說道:“好厲害的毒藥!”

    玄幹真人點頭道:“此毒見血封喉,但兇手既敢將匕首留下,顯然胸有成竹,不怕咱們由此追索到他的頭上。”

    林熠把匕首交還玄幹真人,道:“不管怎么說,這匕首也是現下追緝真兇的唯一線索。咱們將它交予和本派交好的幾位解毒名家鑒定,瞧瞧能否從中確定劇毒的來源,而後尋跡,或許能有意外收獲。”

    玄幹真人把玩著匕首,轉開話題說道:“兩天前我收到仙盟總召集人的秘函,那卷《雲篆天策》經由黎仙子之手已經交到她的手中,言辭裏對你也頗多褒獎。”

    原來玄幹真人也是仙盟中人,而林熠更是由他一手引薦,才在三年前得以加盟。

    此次林熠下山接應黎仙子,便是奉了玄幹真人之命,只是此後邂逅容若蝶,遇見雨抱樸之事,卻非旁人能夠猜度。

    林熠問道:“師父,不知秘函裏可有提到黎仙子如今到了何處?”

    玄幹真人道:“目前各派尚不曉得《雲篆天策》已落入仙盟之事,依舊在四處搜尋黎仙子,故此總召集人特意將她安置到一處十分安全的所在,待這段風波稍停後,你自能再見著她。”

    林熠心裏一定,說道:“這就好,弟子如今回想那夜與仇厲的惡戰,猶然歷歷在目,幸虧有師父所賜的流風神珠,才將《雲篆天策》送出,不然可要人財兩失啦!”

    玄幹真人笑罵道:“胡說八道,什么‘人財兩失’?不過你回頭需得好好靜心修煉才是,需知運氣總有用完的時候,下一回再撞見仇厲,未必就有這般便宜了。”

    林熠細細將自己下山之後如何偶遇黎仙子,又如何惡鬥仇厲被困陣圖之中,直至在築玉山療傷,親睹容若蝶指揮若定,迫退正一、神霄兩派高手的經過說了。

    他省略了遭遇雨抱樸得傳手舞足蹈小八式的一節,只一筆帶過說在築玉山靜養多日,待到邙山雙聖尋至便辭別容若蝶,回轉昆吾。

    玄幹真人聽完皺起眉頭道:“有趣!你的身分既已暴露,這位容姑娘為何依然輕易的放你離去,竟不加絲毫為難?”

    他對林熠的品性了若指掌,曉得自己的這個關門徒弟,平日裏雖然有些調皮搗蛋、不拘小節,但絕非貪生怕死出賣忠義之人,於是對容若蝶此舉的用意也就越發的疑惑。

    林熠老老實實道:“弟子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待弟子分外客氣關懷,不似作偽,但其中究竟是何原因,弟子可就猜不透了。”

    玄幹真人道:“依照你對容姑娘的描述,她胸懷丘壑,機智無雙,實乃一等一的厲害人物。奇怪的是,為何仙盟的資料中從無任何對她的記載,她總不會是突然之間從石頭縫裏冒出來的吧?”

    說罷玄幹真人又一搖頭,微笑嘆息道:“你們幾個師兄弟漸漸成人,為師卻已老啦!有道是後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灘上。這位容姑娘制得費久他們服服貼貼,不得不立下誓諾;而觀止池的雁鸞霜雁姑娘能仗劍挫敗仇厲,實到了劍心通明的化境。

    “這一正一魔、一武一智的不世奇才,居然都是年紀輕輕的姑娘家。熠兒,你可得加把勁了,別今後輸給人家,大丟為師的老臉。”

    林熠笑嘻嘻道:“師父,你老人家的臉一點也不見老,看上去就像五、六歲的孩童般幼嫩紅潤,連褶子都沒生一條。”

    玄幹真人笑道:“小猴崽子,又拍你師父馬屁。我都活了快三甲子的人了,若臉上果真如此,豈不成了老妖怪?”

    林熠問道:“師父,羅師兄的傷勢怎么樣了?聽說這回他還給弟子帶回一位嫂子。”

    玄幹真人道:“你羅師兄的傷已大見好轉,再休養個把月當可完全恢復。熠兒,何時你也像禹兒那樣,給為師帶回個媳婦兒瞧瞧?”

    林熠搖頭道:“免了吧,師父。弟子獨來獨往,自由散漫慣了,可受不得身後時時綴著一個人嘮嘮叨叨。”

    玄幹真人哼道:“就因為你小子無法無天,到處惹禍,才需找個人來好好管教。”

    林熠笑道:“弟子有師父管教著就夠啦!要不就讓弟子伺候您老一輩子?”

    玄幹真人道:“口不應心,只會說些不費氣力的便宜話來哄我高興。小猴崽子,滾回去休息吧。今日為師放你一天假,不必跟我去做早課了。”

    林熠喜道:“還是你老人家心疼體貼弟子,我最不耐煩坐在大殿裏,有口無心念誦那些道經了。”

    玄幹真人對林熠的恭維泰然受之,說道:“當師父的怎能不心疼自己的弟子?不過,熠兒,你對為師的善心也總該有所表示才對。”

    林熠心中隱隱生出不祥預感,問道:“師父,你老人家想要弟子做什么?”

    玄幹真人嘆道:“你這些日子不在山上,為師換下的道袍、襪子都沒人清洗,全都塞在靜室的蒲團底下,我聞著就覺難受。難得今日你有空閒,便替為師代勞了吧!”

    林熠苦笑不已,說道:“是了,師父待弟子恩重如山,為你老人家洗幾件衣服,原是弟子分內之事。”

    林熠出了書房,並未回自己的屋子,徑直往羅禹住的小院行去。

    這時旭日東升,觀靜峰上雲蒸霞蔚,光芒萬丈,悠悠的早課鐘聲隨風飄漾。道俗兩家的弟子穿戴齊整,精神煥發從各自住處往三清大殿而去,遇著林熠紛紛招呼問候。

    到得羅禹住的庭院門口,見他已然起床,正在園中練劍,面色紅潤目光精湛,已看不出受傷的跡象。

    在一旁的石桌邊端坐著位白衣少女,秀色清麗絕倫,盈盈淺笑,無限秋波盡投遞在羅禹魁梧壯實的虎軀上,不問可知便是那玉茗仙子。

    林熠暗讚道:“羅師兄真有一手,帶回來一位這般美若天仙的嫂子。”

    他揚聲叫道:“羅師兄!”

    羅禹收住奔雷仙劍,望向門口,見是林熠大喜道:“林師弟,你可回來了!”揮手一拋,仙劍劃過一溜青光“喀啷”脆響,精準無誤的納入懸掛在屋外朱紅木柱上的劍鞘之中,闊步迎上林熠。

    他上下打量林熠兩眼,指尖用力按了按林熠的肩頭,微笑道:“好小子,修為又有精進了!”

    在同門的六個師兄弟裏,林熠與羅禹同是嗜酒如命,平日也最為投契,情誼之篤勝似親生的兄弟一般。

    林熠笑道:“小弟怎么趕得上羅師兄,下山轉了一圈便娶回位嫂子來。剛才師父他老人家還要我好好向羅師兄看齊,趕緊也娶房媳婦回來,傳承咱們昆吾派的香火。”

    羅禹笑道:“管不住嘴的臭小子,來,我為你引薦。”拉著林熠的胳膊道:“這位便是空幽谷百花園的園主玉茗仙子。”

    林熠站在玉茗仙子面前恭恭敬敬一禮,臉上卻是笑嘻嘻的說道:“小弟給嫂子請安。今後羅師兄若有欺負小弟,還要嫂子多多關照。”

    玉茗仙子被林熠一口一個“嫂子”叫得面紅心熱,嬌羞難當,但芳心深處卻也有一絲喜滋滋的甜意。

    她隨羅禹回返昆吾山已有數日,日常所遇之人對自己盡管頗為客氣,可也只是看在羅禹的面子上,眼睛裏卻始終透著冷淡與疏遠。

    畢竟昆吾劍派號稱名門正宗,以掃蕩妖氛、除魔衛道為己任,對玉茗仙子的出身殊為不屑。

    礙於玄幹真人沒有發話,大夥兒也都不好多說什么,可私下裏風言風語在所難免,既有針對玉茗仙子的怪話,也不乏鋒芒直指羅禹的譏笑責備。

    羅禹胸懷坦蕩,並不以為意。然而女兒家終究心思細膩,多愁善感,想著自己家園遭毀,姐妹慘死,孤單單一個人流落天涯。幸得有羅禹可托終生,奈何又得不到旁人的理解寬諒,不由悲從中來。

    盡管她故作不知,在羅禹跟前依舊笑意迎面,生怕惹他煩心。可是清冷長夜裏,午夜夢回卻每每淚沾香枕,懷念起舊日光陰,更覺孤苦。

    今日初見林熠,聞他言笑無忌,心無芥蒂,玉茗仙子心中喜慰可想而知,含笑問道:“大哥,這位就是你常向小妹提起的林師弟么?”

    羅禹頷首道:“正是!茗妹,快將我前兩日從山下買回的那兩壇好酒拿來,我要和林師弟好好喝上一頓!”拉著林熠在石桌前落坐。

    玉茗仙子詫異道:“這一大早的就要喝酒?咳,也罷,你們師兄弟此番重逢不易!”她從石椅上拿起羅禹的外罩替他披上,柔聲道:“早上露重,當心莫要涼著身子。”這才去了。

    林熠目送她進了屋,微笑道:“嫂子溫柔賢慧,師兄你真是好福氣。打算何時洞房花燭,小弟也好討一杯喜酒來喝?”

    羅禹低聲道:“林師弟你才回山,尚且不知本派中有許多尊長對玉茗心存成見,說她是一介花妖,邪魔外道,絕不能入我昆吾山門,玷污了本派千年清譽。為了這事,玉茗近日甚為愁苦,她雖不說,可我總能瞧得出來。”

    林熠一愣,哼道:“花妖又怎么了?總比那些道貌岸然、欺世盜名的家夥強勝百倍。再說咱們昆吾派的門規裏,可也沒哪一條不準俗家弟子娶妻成婚的。管他呢,羅師兄你就將玉茗仙子明媒正娶過門。別人不來,我林熠準到。

    “嘿嘿,說不定哪天我也帶個妖女回來,讓那群老頑固幹跳腳去吧!”

    羅禹哈哈一笑,道:“好兄弟,這話也就只能從你那兒聽到。你說得不錯,在我心目裏茗妹便與天上仙子無異,旁人如何看待有甚關係,反正我絕不會負她!”

    林熠一挑大拇指,讚道:“好師兄!”見玉茗仙子抱了兩壇酒出屋,他打住話題轉問道:“你的傷勢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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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3:37 |只看該作者
    羅禹接過酒壇拍開封泥,倒滿大碗公回答道:“好得也差不多了,淤塞的經脈前幾天基本都已打通,一身功力恢復了十之八九。但昨日我向師父請戰,卻被他老人家擋了回來,命我靜心休養不得妄動,想想著實氣悶。”

    林熠道:“羅師兄,你莫要著急,等養好了傷,還怕今後沒有仗打么?”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閒聊起各自下山後的經歷。

    因羅禹非仙盟中人,林熠自略去《雲篆天策》的一節不提,只說如何惡戰仇厲,又扮作小道士捉弄黎仙子的趣事。

    玉茗仙子在旁相陪,三人言笑甚歡,也不覺日頭越升越高。

    忽聽院外傳來笑聲道:“羅師弟,你這兒好生熱鬧。我遠遠就聽見林師弟的笑聲,還聞著好一股酒香。”宋震遠一襲玄衣,面帶笑容走了進來。

    羅禹起身迎道:“宋師兄,你今日不用上早課么?”

    宋震遠在羅禹與林熠當中的石椅裏落坐,回道:“我昨夜守值山門,今天早上便無事可做了。先前去找林師弟,見他不在屋子裏,一猜就曉得他定是跑到你這兒討酒喝了,可不是教我逮著了么。”

    眾人聞言拊掌大笑,羅禹道:“宋師兄料事如神。不過這酒是小弟心甘情願拿出來請客,卻不是林師弟開口討來的。”

    林熠道:“什么料事如神?我看宋師兄定是與小弟抱了一樣的心思,這才眼巴巴的跑來找羅師兄要酒喝。”

    玉茗仙子取來一只大碗公,宋震遠說了聲謝。

    端起酒壇灑滿,他笑道:“還是林師弟知我。前兩天,我遠遠瞧見羅師弟從山下抱回幾壇好酒,心裏早就癢癢難熬,只是不好意思張口而已。今日沾了林師弟的光,自然要大飽口福。”

    羅禹苦笑道:“聽宋師兄這么一說,我倒像是個一毛不拔的土財主了。”

    林熠一指玉茗仙子,嘿嘿笑道:“你金屋藏嬌,可不是個土財主么?”

    宋震遠嘆道:“羅師弟,往常看你老實巴交,不聲不響,沒想到這件事情卻搶到了我這個做師兄的前頭,你說該不該罰上一碗?”

    玉茗仙子羞不可抑,連忙起身道:“羅大哥,宋師兄,林師弟,你們三個慢慢聊,小妹再下廚弄幾碟下酒的小菜來。”

    林熠道:“嫂子的手藝小弟是一定要嘗的,就怕分量不夠,被我一個人吃得精光。”

    羅禹笑道:“茗妹,往鍋裏多加兩把鹽,再倒些酸醋,免得這小子吃上癮頭,以後天天跑到我這兒來蹭飯。”

    玉茗仙子抿嘴一笑,嫣然去了。

    宋震遠微笑道:“唉!果然是一毛不拔的土財主做派。林師弟,今日咱們可要吃飽喝足了再走,下回羅師弟請客還不曉得要等到什么時候。”

    菜一上桌,門口又響起動靜,邙山雙聖吸著鼻子衝了進來,老實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白老九笑呵呵的道:“妙啊!這菜熱騰騰還是剛起鍋。”

    白老七問道:“林兄弟咱們啥時候動身去神霄派?別到晚了什么熱鬧也沒撈著。”

    林熠也是不知,轉眼望向宋震遠。

    宋震遠回答道:“明日一早將玄逸師叔入土為安後,即刻起程。林師弟,師父他老人家已答應讓你一同去了么?”

    林熠搖頭道:“我還沒問過師父,回頭便去求他應允。神霄派之戰,二十年也難遇一次,怎可少得了小弟?”

    宋震遠一笑,道:“林師弟軟磨硬泡的功夫最是拿手,師父他老人家一準答應。”

    羅禹道:“我倒想他留在山上陪我喝酒解悶,可惜這小子無論如何是不肯答應的。”

    白老七百忙之中抬起頭來,說道:“羅兄弟,你也別太貪心了。整天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作伴,還要林熠這臭小子做甚,想左擁右抱么?”

    宋震遠好險沒把一口酒全噴射到對座人身上,嗆道:“林師弟,今後論嘴上功夫高低,你可找到對手了,這兩位老兄的口才宋某甘拜下風。”

    接著,眾人的話題自然而然轉到神霄派大戰上。

    宋震遠道:“早先聽到有消息說,此次烈火宮不單失竊了《雲篆天策》,又在霧靈山脈損兵折將,赤烈橫深感面目無光,這回說什么也要踏平神霄派找回些許的顏面。他已召集了烈火宮屬下的數百魔門妖孽,又說動青木宮聯手來襲,聲勢頗為浩大。”

    羅禹豪邁說道:“這樣打起來才過癮,可惜師父不準我下山,只好在這幹瞪眼。”

    林熠問道:“三嫂,百花園是不是毀在丹鼎神君與木老妖婆的手中?小弟定趁這個機會,為你連本帶利討回來!”

    邙山雙聖吃人嘴短,附和道:“女娃兒你放心,這事包在咱們兄弟身上。”

    玉茗仙子心中感動,道:“多謝諸位好意,但這深仇大恨,小妹必要親手相報。”

    白老七道:“好啊,到時候我們大夥兒一齊幫你,最好連什么烈火宮、青木宮也一並端了,然後全都種上花草,改作百花園的分壇。”

    日頭一晃已爬升至頂,林熠與宋震遠告辭出門。羅禹與玉茗仙子送到院外方回。

    邙山雙聖屁顛屁顛跟在林熠身後,白老九問道:“林兄弟,你要去哪裏?咱們到前面的山坳裏看小鹿打架好不好?”

    白老七道:“對了,咱們還在一座谷裏找到了不少猴子。上回聽你說起,那些猴兒會釀酒,要不咱們抓幾只回來,讓它們釀幾壇那個什么‘猴兒酒’如何?”

    林熠惦記著神霄派大戰的事,於是說道:“你們兩個先去,我找過師父就來。”

    白老九聞言咕噥道:“你師父老得牙齒也快掉光了,哪有抓猴子好玩?”

    宋震遠已習慣了邙山雙聖的瘋言瘋語,曉得這兩個家夥素來口無遮攔,故此也不以為意,向林熠微一抱拳道:“林師弟,我要回去練功了,咱們晚上有空再聊。”說罷又和邙山雙聖打過招呼,先自去了。

    林熠道:“我得前去向師父請戰,不然就要像羅師兄那般老老實實留在山上,你們兩位想是與我一起去有趣,還是你們想自己去?七兄,你說,小弟該不該去找師父?”

    白老七忙道:“快去,快去。我們先到那山谷裏等你,一定要求得你師父答應。”

    白老九擔憂道:“林兄弟,若是你師父不肯答應,到時候咱們怎么辦?”

    林熠道:“那只好自個兒偷偷溜去,最多回山再被師父罰去面壁罷了。”

    白老九眉開眼笑道:“對,對,腿長在咱們自己身上,想去哪兒,老道士管得著么?面壁就面壁,大不了我和老七天天陪著你。”

    林熠別了邙山雙聖,往師父清修的靜室行去。

    他知玄幹真人每日中午都會在靜室裏打坐上兩個時辰,到那裏找他準不會錯。何況師父的蒲團底下還塞著一堆臟衣服、臭襪子等著自己去收拾,正是個再好不過的借口。

    暫且按下林熠面師不提,卻說邙山雙聖興高採烈跑到那座山猴出沒的谷中,戲耍了老半天,直到太陽也快落山,仍不見林熠有來。

    兩人有些納悶,牽著一拉溜用山藤綁起的猴子返回渺雲觀。

    剛到洗劍齋門口,迎面撞上宋震遠,白老九一閃身攔在前面問道:“你有沒有見到林熠?”

    宋震遠看著後面一拉溜亂跳亂叫的猴子,面露詫異道:“林師弟不是整個下午都和你們兩位在一起么?”

    邙山雙聖不約而同大搖其頭,回答道:“哪有的事?咱們在山谷裏等了他一個下午,連人影子也沒見著。”

    宋震遠道:“那我就不曉得了。兩位或可到別處去找找,說不準林師弟又跑到哪裏尋酒喝去了。”說罷抬步欲走。

    白老九問道:“宋兄弟,你急急忙忙的是要到哪裏去?”

    宋震遠道:“快做晚課了,也不見師父他老人家蹤影,小弟是要到靜室敦請。”

    白老七想起林熠中午的話,說道:“林熠定是被你師父留在靜室裏啦,要不還能上哪兒去?不用問,他們兩個一定關起門來偷偷喝了一下午的酒。嘿嘿,這小子有了好處便忘記朋友,不夠義氣。”

    白老九一把抓住宋震遠的手道:“靜室在什么地方?咱們陪你一同去。”兩人抓來的猴子也不要了,扔了繩頭,隨宋震遠急匆匆趕往靜室去看個究竟。

    靜室位於渺雲觀東頭的一座天然石洞中,洞口有石門遮掩,卻無弟子看守。

    想那堂堂昆吾劍派的掌門何等修為,又有誰敢摸上觀靜峰找他的晦氣?

    三人到靜室前,見洞口石門虛掩,玄幹真人應尚在裏面。

    宋震遠在外朗聲道:“啟稟師父,弟子宋震遠與邙山雙聖求見。”

    等了半天,裏面也沒有玄幹真人的回應。

    宋震遠覺得有些奇怪,暗道師父打坐之時神通天地,莫說自己高聲求見,即使一聲不吭悄悄潛到洞口,他也該知覺,怎的半天也不見他回答?

    他提高嗓音又接連通報了兩回,仍無人應答。

    邙山雙聖等得不耐煩,越覺得這師徒兩人定是在靜室裏喝得酩酊大醉,睡死了過去。鼻子裏倣佛聞到了打裏頭飄出的酒香,再也忍耐不住,縱身推開石門,大叫道:“林兄弟,你─”

    宋震遠攔阻不及,暗暗叫苦,剛想開口,猛聽邙山雙聖同時一聲怪叫,扭頭望向自己滿臉駭異,失聲叫道:“哎喲!這是怎么回事?”

    宋震遠一愣,快步走到洞口朝裏打量,立時也驚得手腳僵立,錯愕無語!

    但見靜室門口林熠撲倒在地不省人事,後心衣衫碎裂,赫然印著一只掌印。

    而距離他不到三丈處,玄幹真人仰面朝天躺在血泊裏,胸膛上斜斜插著一柄碧綠色的匕首,正是邙山雙聖當年贈與林熠的秋水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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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3: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弒師

    林熠被眼前晃動的一蓬白蒙蒙光華驚醒,頓時感覺到全身的骨骼經脈齊齊作痛,內腑中好像藏了一把鋒利的鋸子在來回扯動,忍不住從嘴角嗆出一縷紫黑色的淤血,沾溼了胸口的衣襟。

    他試著輕輕吸了口氣,丹田裏氣若遊絲,不見波瀾,一身的真元竟被徹底震散。

    他睜開眼睛,自己的身軀平躺在一張堅硬的石床上,距離石床三丈開外的洞口中央,懸浮著一道渾圓的銀白色光符,室內的白光就是從這裏發出。

    林熠心底一聲苦笑,思忖道:“想必這裏就是傳聞中的思過壁了,沒曾料到終有一日我居然也會被關押在這裏面!”

    原來思過壁,乃昆吾劍派歷代以來用以幽禁弟子的石洞,那道神光大雷符,便是守護洞府的至寶,若不得掌門與四位首座長老揭開封印,裏面的人絕難以破壁脫出。

    只是此處素來關押的都是身犯背叛師門、弒師殺親重罪的本門弟子,林熠以前也僅是聽玄幹真人說起過,卻從未親眼目睹。

    他小憩了片刻,神志稍稍清晰了些,回憶起昏迷前的情景,只覺做了一場大夢。

    他雙手撐住石床,努力挺身想起來,卻牽動內傷一陣的金星亂冒,胸口好似撕裂般的劇痛難忍,冷汗順著鬢角便已滴落。忽地右手一軟,身子失去平衡,一骨碌狼狽不堪的重重摔落地上。

    從背上傳來的撞擊力立時震得他氣血翻湧,又昏死了過去。

    過了半個多時辰,林熠再次幽幽醒轉,發現自己側躺在地,面前兀自有一灘未幹的血跡。他想起雨抱樸臨別時所贈的九生九死丹,咬牙翻轉過身仰天躺倒,探手從袖口裏取出瓷瓶。

    只這個動作,就足足耗費了林熠半盞茶的工夫,倣佛自己的手指稍稍動彈一下,都會帶來更加強烈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吃力的喘息著將一枚藥丸塞入口中,九生九死丹瞬間化作一股甘甜清涼的津液,流入喉嚨。不到一會兒,藥力逐漸行開,丹田內首先熱起,緊接著內腑與四肢也徐徐有了暖意。

    林熠急忙抱元守一,想疏導真氣行走藥力。然而丹田內的太炎真氣絲絲縷縷散若亂麻,周身的經脈更如同被鉛塊堵住了一樣,遊走不動。

    好在九生九死丹終究是天地間一等一的靈丹妙藥,自己的心脈已為一團暖流裹住,裂斷之處也不似先前那般的椎心疼痛,總算性命無虞。

    林熠竭力調息,呼吸漸漸平緩了許多,但心知肚明背後挨的這一掌,轟得自己五臟六腑俱損,連帶經脈丹田也在劫難逃。

    想起容若蝶臨別之際曾預言自己將有牢獄之災,當時他如春風過耳並未放在心上,不料轉眼就禍事臨頭,不由得暗自苦笑嘆息。

    他習慣性的探手想掣出仙劍拄地站起,卻抓了一個空,原來仙劍已被收繳。幸好以“袖裏乾坤”藏起的靈符、丹藥與璇光鬥姆梭等物尚在。

    林熠扶著石床坐起身,背靠床角斷斷續續地朝洞外叫道:“這裏還有沒有活人?”話音虛弱,連自己都聽不甚清楚。

    不料身後還真有人冷冷回答道:“林熠,沒想到你也被關了進來。”

    林熠回頭,才發現在石洞角落裏盤腿端坐著一個黃袍道人,面龐瘦削,顴骨突起,望之如四十餘歲,卻是與玄幹真人同輩的玄冷。

    三年前他偷闖昆吾禁地太玄閣,為玄幹真人所擒,如今自己卻與他關在了一處。

    當年這樁事情在昆吾派中甚為轟動,只是派中長老視其為家醜而嚴加封鎖消息,才少有外人知道。

    玄冷真人目光冰寒,繼續說道:“是玄幹老兒派你來的吧?嘿嘿,苦肉計!他當我是笨蛋么?”

    林熠吸口氣,又痛得下意識的咧了一下嘴,說道:“玄冷師叔,你瞧弟子的模樣是裝出來的么?”

    玄冷真人早在林熠昏迷時檢查過他的傷勢,發現他經脈斷裂,氣血淤塞,性命堪虞。若說真是個探子,這小子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而更奇怪的是,林熠體內的真氣也非師門所授之泰鬥真氣,連自己見多識廣也說不出它的來歷。莫非這小子是偷偷修習了旁門功夫,被玄幹真人發現,因此也將他幽禁到了思過壁?

    畢竟身為名門正派的弟子,無端端修得了一身旁門左道的真氣,實乃離經叛道之舉,未廢去其修為已是法外開恩了。

    玄冷真人問道:“你是被誰打傷的?”

    林熠道:“說來師叔不信,弟子後背上的這一掌,乃恩師玄幹真人所賜。”

    玄冷真人“哈”了聲,將信將疑道:“你所中之掌確屬青冥神掌不差,但玄幹素來對你賞識有加,為何突然要下此重手?”

    他目光炯炯凝視林熠,只想看出這小子表情與言語裏的破綻。

    林熠搖頭道:“這事說來話長,一時半刻弟子也解釋不明白。”

    玄冷真人追問道:“可是因為你偷偷修煉旁門左道的心訣,體內已非泰鬥真氣?”

    林熠驚道:“玄冷師叔,你察看過弟子的傷勢了?”

    玄冷真人道:“那是自然,外面莫名其妙送進來一個人,我怎能不多加小心?”

    林熠問道:“先前他們送我入洞的時候,師叔為何不趁機衝出設法脫逃?”

    玄冷真人眼中閃過一絲冷厲怨恨,哼道:“你當我不想么?玄幹這個卑鄙老兒,早將我的丹田氣海全數禁制。我花費了三年光陰才勉強恢復了兩成功力,怕連洞外的一個小徒弟都打不過。”

    他說完後才突然驚覺自己說漏了嘴,但已收不回來,哼道:“我方才說的話你要敢洩漏出去,休怪做師叔的不顧念同門情分!”

    林熠撓撓腦袋,裝傻道:“師叔剛才有交代什么么?弟子一時痛得緊,一走神,什么也沒聽到。”

    玄冷真人冷哼道:“這就對了,聰明人才能活得長。”

    林熠道:“咱們被關在這個鬼地方不見天日,再活上一、兩百年又能如何?”

    玄冷真人咬牙道:“只要活著,就能坐待轉機;人若死了,便什么也沒了。”

    林熠搖搖頭,不以為然道:“這話不過是聊以自慰罷了,師叔在此已有三年,也沒見誰能救你出去。”

    玄冷真人剛要反駁,忽生警覺,冷喝道:“林熠,你是在套我的話么?”

    林熠兩手一攤,道:“玄冷師叔,咱們如今同病相憐。你總懷疑弟子話出有因,幹脆往後你我不說話就是了。”說著手扶石壁站起,往洞口走去。

    玄冷真人漠然觀望,也不開口。

    林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洞口,折騰得冷汗熱汗一起淌,揚聲問道:“有誰在外面么?”

    話音剛落,洞外出現一名中年道士,探目往裏瞧見林熠,惡聲問道:“什么事?”語氣神色頗為不善。

    林熠認得他是玄恕真人門下的弟子清觀,乃昆吾劍派八大執法弟子之一,性情暴躁,嫉惡如仇,為人也頗耿直方正。

    林熠問道:“清觀師兄,是誰把小弟送到了思過壁?”

    清觀道人重重哼道:“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好好想想七天前你都幹了些什么?”

    林熠疑惑道:“你是說我已經昏睡了整整七天七夜?”他透過神光大雷符瞧見洞外天色漆黑,怕已是深夜。

    他接著問道:“清觀師兄,我師父呢?”

    清觀道人冷笑道:“你還有臉問掌門師伯?他老人家被你的匕首刺入胸前,連中四刀,焉能存活?現下本門諸位師伯、師叔已從神霄派回返,俱在玉真殿內匯集,為的便是商議如何處決你!”

    原來數日前神霄派一戰,昆吾派雖迭遭大變,仍由玄雨真人率領百餘精英弟子與會助陣。

    正魔兩方激戰三日,各自損傷慘重,形成膠著之局。

    不意雁鸞霜突然現身,以一柄青鋼劍,連敗烈火宮宮主赤烈橫與青木宮木仙子等五大高手,迫其休戰而退。

    雁鸞霜經此一戰,聲譽如日中天。

    卻說林熠聞言如遭雷轟,怎也不敢相信清觀所言,愣了半晌才道:“四刀?清觀師兄,你說我師父,他、他老人家身中四刀,已仙逝了?”

    清觀看在眼中,厭惡的道:“事到如今,你何必再裝模作樣?本門對你恩重如山,掌門師伯更是自幼將你撫養成人。你不思回報也就罷了,竟喪盡天良,恩將仇報犯下忤逆弒師大罪,就算將你處決十次也不足以抵償!”

    他越說越是激動,眼睛裏如同要噴出火來,似恨不能立時衝進洞中,將林熠生撕活扯成兩半,再挫骨揚灰以消憤怒。

    林熠剎那間通體一陣冰涼,“哇”的吐出一口血。

    他好似渾沒來由的被誰狠狠一拳搗進心窩,痛得直想仰天長嘯。

    滿腔的悲憤幾乎撐破了他的身軀,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猛地站起,踉蹌衝到洞口,卻教神光大雷符硬生生擋住,赤紅著雙目低吼道:“快放我出去,我要見師父!”

    清觀道人被林熠瘋狂的表情嚇得不由自主朝後退縮了一步,繼而冷然道:“別做夢了,你便乖乖等著長老會公決,為掌門師伯償命吧!”

    林熠叫道:“師父不是我殺的,我怎么可能喪心病狂謀害他老人家?”

    他心緒激蕩,不禁口中熱血狂湧,將身前衣衫浸染得一片殷紅。

    清觀道人道:“正一派費師叔的信中曾有說到,你當日為冥教仇厲所擒,幽禁於築玉山不得脫身。玄逸師伯為要救你,亦不幸遭人暗算,含恨而亡。可你卻好端端的回來了,若非你貪生怕死,禁不起威脅而背師叛門,才換回一條狗命,又該作何解釋?”

    憤怒不已的清觀,忿忿向林熠啐了一口唾沫,罵道:“也怪掌門師伯太過相信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毫不加提防,居然被你所趁,命殞黃泉。好在他老人家臨逝前奮力一掌,也把你打得重傷昏死,沒讓你逃出靜室,不然日後要抓你回來,還得大費一番手腳。

    “林熠啊,林熠!你做此惡事,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說到此處聲音哽咽,眼中通紅滿是滾滾熱淚,顯也傷心至極。

    玄幹真人執掌昆吾劍派六十餘年,寬厚秉正,對待各支弟子皆視如己出,提攜教誨有加。清觀道人雖非玄幹真人的嫡傳弟子,但昔年也受過這位掌門師伯的許多指點與關切,心中尊敬愛戴之情實難言表。

    他的那口唾沫被神光大雷符擋住,自然唾不到林熠臉上,可字字椎心,實令林熠難以消受。

    林熠倣佛失去渾身氣力,軟軟坐倒,低聲自語道:“不可能,怎么會是這樣?”

    清觀道人怒火更盛,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現在後悔害怕也是晚了,就等著被正法處決吧!”

    這時洞外腳步微響,清觀轉頭瞧去,就看到玄幹真人的大弟子清原道人獨自一人往思過壁行來。他神色憔悴,全身縞素,雙目黯然無光遍布血絲。

    清觀道人遠遠稽首施禮,問道:“清原師兄,這么晚你怎么來了?”

    清原道人走到洞口,還禮回道:“貧道蒙諸位師叔恩允,特來探視林師弟。”

    清觀道人不以為然,說道:“師兄怎么還叫這忤逆賊子為師弟,更何須再顧惜同門之情來探望他?”

    清原道人道:“話雖如此,可終究我與林師弟同門二十餘年,總該再來看他一眼。清觀師弟,請你網開一面,容貧道與林師弟私下敘說幾句。”

    清觀道人瞥了眼林熠,心道有神光大雷符鎮守,也不怕他能逃上天去。他與清原道人的私交不錯,亦不好駁了對方的面子,於是頷首道:“既有諸位師伯師叔的恩準,師兄便與他談上幾句吧!只是長話短說,莫要在這賊子身上耽擱太多工夫。”

    清原道人喜道:“多謝成全,貧道省得。”

    待清觀的身影消逝在山崖拐角不見,清原道人轉回頭來,透過神光大雷符凝望林熠,見他面色慘澹如金,胸前衣襟殷紅一片,禁不住愛恨交加,百感交集。

    林熠依靠石壁,苦笑道:“大師兄,多謝你還想著來看望小弟。”

    清原道人無語搖頭,忽然一揚手,祭起道靈符將洞口封入結界,黑暗裏蕩漾起一層薄如蟬翼的淡青色光霧。

    林熠一望即知這是本門的“青風定音符”,已將洞口方圓三丈內的響動,與外界隔離開來,再不虞山崖後的清觀道人聽見什么。

    兩人眼光交錯卻誰也不出聲,半晌清原道人徐徐道:“林師弟,今天我來見你,只希望能聽你一句實話,師父他老人家究竟是不是受了你的暗算?”

    林熠難過地垂下眼皮回答道:“大師兄,小弟也講不清楚其中緣由,實在無話可說。”

    清原道人固執的一搖頭,說道:“不!我要聽你親口告訴貧道事情的原委。宋師弟他們到現在尚長跪於玉清殿外為你求情,你帶回來的那兩個朋友,更是吵嚷不休要見你,被羅師弟拼命攔住,才一同在玉清殿外守候消息。

    “林師弟,我們誰都不相信,你會毫無來由的暗害恩師!”

    林熠眼睛有些發澀,慢慢轉過臉,望向石壁上鐫刻的一行行勸人悔過改善的道家經文,沉默半晌緩緩說道:“你們都不必為小弟求情了,師父他老人家的確因我而死。小弟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大夥兒如此。”

    清原道人不由自主朝後退了數步,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目凝視林熠,顫聲道:“林、林師弟,真的是你?你、你為何要這么做!”

    林熠低下頭,劇烈的咳嗽又從嘴角中滲出幾縷淤黑血絲。

    清原道人目中淚光盈然,嘴唇翕動了一下,終於沒有說話。

    隔了一會兒,林熠喘息稍定,說道:“想必清觀師兄的話你在遠處都已聽到,小弟就不用再重復了吧?大師兄,你恨我也是該得的,如今說什么也沒用了。”

    清原道人心情矛盾難喻,一會兒,眼前浮現起林熠突然拔出秋水匕刺入恩師胸膛的景象,一會兒,又回憶起小師弟年幼時,騎在自己肩膀上滿山嬉戲的舊景,痛苦得面泛潮紅,熱淚滾滾而落。

    他猛一咬牙道:“林師弟,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事會是你做的!只要你說一句‘不是’,貧道縱遭萬人唾罵、同門誤解,也要保全住你的性命,揪出真兇,洗清你的冤情!”

    林熠苦笑道:“大師兄,多謝你的好意。小弟咎由自取,諸位師叔不論要如何處置小弟,我都認了!”說著勉力扶著石壁起身,朝洞內蹣跚行去,平靜道:“天色晚了,大師兄你請先回吧!”

    清原道人望著林熠的背影,絕望的怒喝道:“林師弟!貧道這是最後一次這般叫你!從今以後你我恩斷義絕,視同仇敵!”

    林熠的身體微微一震,又繼續艱難的走向石床。

    清原真人狠狠一掌拍在石崖上,激得碎石橫飛,轟塌了一片,仰天悲嘯道:“師父,你死得好冤!”揮手收起靈符,再不看林熠一眼,飄身而去。

    清觀目送清原道人走遠,朝洞裏打量,借著大雷符的光亮瞧見林熠背對自己,獨自坐在角落裏一動不動,心中哼了一聲,低低罵道:“自作自受!”

    他奉玄恕真人之命看管此處,差事雖然重大,倒也清閒。

    有神光大雷符在,裏面的人固然逃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休想解救。

    站在洞口盯著林熠望了片刻,見他雙腿盤膝而坐,手捏法印,似在調息療傷,清觀道人也不以為意,踱步到一旁揀了片平滑的山石,用袖口掃去上面的浮塵,也盤腿打坐起來。

    玄冷真人自始至終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但他聽說玄幹真人竟被林熠用秋水匕連插四刀,格殺在靜室內,也暗暗吃了一驚。

    見洞口再無旁人,玄冷真人哈哈一笑道:“林熠,你居然把自己的師父也殺了,實在是太妙了。”

    林熠悶哼一聲,咽下湧到喉嚨口的熱血,低聲道:“我原本沒想殺他老人家。”

    玄冷真人道:“你連刺了玄幹老兒胸前四刀,我以前可沒看出你居然也能下此狠手。可惜,你已命不長久,很快就能親自去對玄幹老兒說你原本不想殺他!哈哈!”

    林熠抹去唇角血跡,喃喃道:“不行,我要逃出去。我還年輕,不能就這么玩完了!”

    玄冷真人冷笑道:“逃出去?癡人說夢,你衝得破門口的神光大雷符么?要是這般容易就能脫困,我何苦在這裏苦守三年!”

    林熠不再回答,只管沉吟思索起來。

    玄冷真人自覺無趣,重又合目打坐。

    而洞外的清觀道人負有看守思過壁之責,不敢完全入定,只將泰鬥真氣遊走周天。

    不知不覺裏已然到了第二天的淩晨時分,思過壁前萬籟俱寂,遙望渺雲觀的重重殿宇,也同樣靜靜佇立於黑夜之中。

    忽然清觀道人耳畔聽到林熠站在洞口喚道:“清觀師兄,我有話跟你說。”

    清觀道人一愣,收功起身,走到洞口冷冷問道:“你還有什么可多說的?”

    林熠挨著光符,靠住石壁,與清觀道人相距不到一尺,探出右手虛按神光大雷符,說道:“適才我思忖許久,與其等到明日公決受辱人前,不如我自行了斷也省卻諸多麻煩。清觀師兄,就請你稍後替小弟報訊收屍了!”抬起左掌往眉心拍落。

    清觀道人下意識的往前衝搶,右手撞在光符上震得酸麻,失聲叫道:“不可!”

    猛然,林熠右掌迅捷無比在光符的中心蜻蜓點水般虛按數下,大雷符“呼”的一聲,白光收斂凝鑄成一小團球體。

    清觀道人怎么也料想不到,林熠居然能夠開啟光符,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失去平衡往洞內撞入。林熠左掌順勢施展一招“無往不利”,一把擒住他的胸襟掌力微吐,不等清觀道人發出驚呼便將其震昏。

    林熠氣血翻湧,眼前一黑,急忙抓住突起的石壁站穩,劇烈的喘息。

    他又服了一枚九生九死丹,低頭望向清觀道人輕輕道:“對不住了,清觀師兄,煩勞你在洞口躺上半宿,明日一早自會有人來救醒你。”

    身邊人影一閃,玄冷真人無聲無息飄出思過壁,似笑非笑道:“妙極!好小子,竟還有這么一手!”他被禁此處三年,突如其來脫困而出,心情激蕩自難言表。

    林熠氣息稍平,將清觀道人拖到一塊大石後頭,又將光符重新開啟。

    只要沒有人走近,決計難以發現這裏有何異常。

    等做完這些,他額頭冷汗直冒,五臟六腑如火燒似的痛楚,但憑著一股堅強的求生信念,苦苦支撐。

    玄冷真人不耐煩道:“快走,別婆婆媽媽管這么多。萬一教人發現可麻煩得很。”

    林熠靜靜道:“玄冷師叔,你先走吧。弟子無力禦風,只怕會牽累你。”

    玄冷真人冷冷一笑,想到自己與林熠終究不是同路之人,雖然如今得以脫困全托林熠之福,但他對林熠始終存著一份戒備,況且林熠的狀況看起來似乎很不妙,如果自己帶著這個累贅下山,確實是個麻煩。

    於是他問道:“你救了我,便不想求些什么好處?”

    林熠苦笑道:“我這么做只是為了自保其身而已,師叔不必掛懷。歸根結底,弟子叛門出逃亦是事出無奈,今後但求茍延殘喘,再不願再節外生枝。”

    玄冷真人說道:“哦?如此也好,我先走一步。你多加小心,咱們後會有期。”再不多言,身形晃動了幾下,遠遠往東去了。

    林熠心知,剛才一掌幾乎耗盡了自己辛苦凝聚數個時辰的真氣,再無餘力禦風飛行。當下從袖口裏亮出一道“飄風靈符”,光華一閃而滅。

    空中生出一蓬清風,將他身軀徐徐托起,朝西遁去,接著也倏忽消逝在茫茫寒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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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1:44: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脫險

    翌日清晨,昆吾劍派驚覺林熠脫逃,追騎四出布下天羅地網。

    此時,前來昆吾吊唁玄幹真人的正道各派耆宿,多已散去,暫攝掌門之職的玄雨真人親書信函,命人送往同道各派,促請協查通緝。

    玄雨真人曾為林熠療傷,料他重傷在身難以遠遁,故此在方圓五百裏內,更是分派重兵嚴加搜索。

    昆吾派的三百弟子幾乎空群而出,人人咬牙切齒,誓要將林熠捉拿回山,為玄幹真人報仇雪恨。而玄雨真人也傳下話來,若遇林熠抵抗則格殺勿論。

    一時風煙四起,昔日的“昆吾驕龍”,驟然淪落成了過街老鼠,連魔道眾人也殊為不齒。

    羅禹奉了玄雨真人的口諭,也率了三名二代弟子下山往東追索。他幾日中消瘦不少,臉上再無爽朗的笑容,唯有虎目依舊精厲如電。

    四人往東尋了百餘裏,眼看日漸中天,也沒得著林熠的蛛絲馬跡。

    一名玄恕真人門下姓趙的弟子,遙遙指向前頭說道:“羅師兄,前面有個小鎮。咱們不如到鎮上歇一歇腳,順道打探一下消息。”

    羅禹頷首道:“也好。”

    眾人快步如飛進了鎮子,選了家看上去頗為幹凈敞亮的酒肆落坐。店裏的夥計見來了客人,連聲唱喏迎上招待,笑呵呵的問道:“幾位客官,要來點什么?”

    羅禹無心點菜,說道:“拿兩壇好酒,其他的東西你就看著上點吧!”

    夥計應了聲,一旁那位姓趙的弟子叫住他問道:“夥計,你今天可有看到過一個身穿青色衣衫、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路過這裏?”他細細將林熠的體貌特徵形容了一遍,又道:“他受了重傷,面色蒼白,行動或許不太方便,應是十分醒目。”

    夥計搖頭笑道:“不瞞這位客官,小的今日見過的人不少,卻沒有這樣一位年輕人。”

    姓趙的弟子不死心,說道:“夥計,你再好好想想,或者有聽到誰說起有見過?”

    夥計依舊搖頭,回答道:“客官,小的吃這碗酒肆的飯,別的本事沒有,可看到過的客人那可說是過目不忘,絕錯不了。”

    姓趙的弟子揮揮手道:“你去吧!”見夥計走遠,恨恨一拍桌子,低聲道:“我趙銘英就不信他林熠能上天入地,消失無影。若教我逮著這個姦徒,定將他碎屍萬斷,為玄幹師伯報仇!”

    羅禹默默無語,端起桌上的熱茶吹了一口茶沫又再放下,思緒回轉到昨日深夜裏。

    他離開玉清殿後,獨自一人前往後山玄幹真人的墳頭,只想著師父孤零零一個人躺在裏面必然寂寞,自己能陪伴在旁與他說些話兒也好。

    他剛到墓地,遠遠瞧見玄幹真人的墳頭前跪伏著一人,渾身浴血,看背影依稀應是林熠。

    羅禹暗自一驚,施展潛蹤匿行之術藏身到一株樹後,心道:“林師弟不是被關押在思過壁中,為何會突然到了這裏?”

    只見淒清月光裏,林熠的背影劇烈地聳動,強自壓低聲音嗚咽痛哭,正輕輕說道:“師父,弟子要走了。此去一路荊棘,四面楚歌,求你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弟子!”說罷,向玄幹真人的墳冢恭恭敬敬叩拜過,抹去眼淚,緩緩站起身軀。

    羅禹熱血上湧,再忍不住,從樹後現身走出低低喚道:“林師弟!”

    林熠身子一震,回頭望向羅禹,輕嘆道:“羅師兄,你是要捉我回去么?”

    羅禹闊步走到林熠跟前,目睹他落魄狼狽的模樣,心中酸楚至極,搖頭哽咽道:“林師弟,我知道你是受了冤屈,師父他老人家絕不是你殺的!”

    林熠似是無動於衷,淡淡道:“羅師兄,大師兄沒有告訴你,我對此無話可說么?”

    羅禹道:“林師弟,你瞞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羅禹!你這么說,定然另有苦衷。”

    林熠嘴角逸出一絲奇怪的笑容,看上去無比淒涼落寞,緩緩道:“我沒有騙你,師父他老人家確實因小弟而死。我還活著,只因還有一些事情必須去做。”

    羅禹沉聲道:“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信!林師弟,師父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真兇到底是什么人,為何要嫁禍於你?”

    林熠漠然抬眼看了看漫天的繁星,說道:“羅師兄,天快亮了。小弟必須趕緊離山,不然就走不脫了,你可抓我回去向諸位師叔請功,或者就讓我離開。”

    羅禹低喝道:“林師弟,你……你當我羅禹是什么人!”

    林熠微微一笑,眼睛卻又紅了,舉步說道:“好,那小弟便告辭。羅師兄,但願下回咱們兩人狹路相逢時,莫要拔劍相向。”

    羅禹道:“且慢!”從腰帶上解下錫壺,遞給林熠說道:“喝口酒,算我為你送行!”

    林熠默然伸手接過,仰首痛飲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汁刺激得肺葉劇烈抽搐。

    兩行熱淚混合著滴淌的酒汁沾溼衣襟。

    他揮手拋還錫壺,舉起袖口用力一擦溼漉漉的面龐,低語道:“羅師兄,小弟去了,你多保重。”

    羅禹頷首,千言萬語卻不知該說什么,只一字一頓道:“保、重!”

    林熠揚手再祭出一道飄風靈符,光華閃爍中只聽羅禹低聲念道:“曾是鮮衣怒馬少年行,意氣風發問封侯;不意此身多飄零,蹉跎了英豪情;但求海內存知己,縱在天涯若比鄰─”大口飲盡烈酒,“啪”的將錫壺擲在山石上,碎裂一地。

    轉首再朝林熠望去,寒風輕送裏他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漸漸消逝在密林中。

    忽聽趙銘英驚咦一聲,將羅禹的思緒又喚回到眼前,只見他望向酒肆外的街道上說道:“那好像是漣州威遠鏢局的車隊。羅師兄,咱們何不去問問他們?這些人走南闖北眼界開闊,說不準會有什么線索。”

    另一個名叫鄧立言的弟子讚同道:“對啊,聽說他們的總鏢頭曹子仲曹老爺子,還是太霞派的掌門,說起來與咱們昆吾劍派亦分屬正派同道。”

    趙銘英輕笑道:“鄧師兄話雖不錯,可太霞派比起本門,聲威上差得太遠,只開了間鏢局養家糊口。這回玄雨師叔就任新掌門的大禮,曹老爺子連出席資格還未夠。”

    羅禹正色道:“咱們身為昆吾弟子,豈能單憑聲威高低便看輕人家?本門未請曹老爺子出席掌門就任的大禮,乃是彼此素來沒有交往,不好叨擾人家,可不是看低太霞派的名頭。這話傳了出去,免不了又讓人指責昆吾弟子倨傲自負,無端惹上一場風波。”

    趙銘英本是無意中隨口說笑,被羅禹當面駁斥臉上也有些窘迫。雖不服氣,卻奈何羅禹之言大義凜然,也無從頂嘴,只好尷尬道:“羅師兄教訓的是。”

    羅禹道:“咱們去問問也好,至不濟也與人家打個招呼。”起身迎到門外,站在臺階上抱拳朗聲道:“在下昆吾羅禹,見過太霞派諸位同道。”

    他曾聽林熠談及過與曹彬在龍首山邂逅抗敵的遭遇,愛屋及烏,盡管不知曹彬是否就在其中,但語氣裏對太霞派的弟子依舊透出和善親近。

    威遠鏢局的車隊聞聲止步,一名儒雅清秀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馬,向羅禹還禮道:“在下曹彬,走鏢路經此地。敢問羅兄有何見教?”

    羅禹道:“見教不敢當。羅某是想問上一聲,諸位一路行來,可有見過在下的小師弟林熠?”

    趙銘英從袖口裏取出一卷畫軸,迎風舒展,畫的正是林熠的頭像,筆力入木三分,唯妙唯肖,補充說道:“就是畫中之人,曹鏢頭是否認得?”

    曹彬仔細打量畫軸,半晌後搖頭道:“在下不曾見過。”回過頭來,問手下的十多個趟子手道:“你們有誰見到過這畫中之人么?”

    趟子手紛紛回答沒有,趙銘英微覺失望,舉目掃視車隊。因是回程,押運的紅貨早已交付物主,車隊裏只剩下二十餘匹騾馬。

    趙銘英的目光投射到佇列前方的那架馬車上,心念微動,暗想,行鏢之人怎還需駕乘馬車?他看似漫不經心的抬步走到車前,見簾布低垂,裏面倣佛有人,於是問道:“曹鏢頭,不知這輛車裏坐的是哪位貴客?”

    曹彬答道:“拙荊路上偶染風寒,身體不適,正在車中休息。不能面見諸位昆吾劍派的朋友,還望海涵恕罪。”

    趙銘英功聚雙目,透過布簾,果然望見馬車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婦,病懨懨斜靠在軟墊上,面色焦黃無精打採。見對方果真是女眷,他不便多瞧,收回目光道:“近日天寒地凍,令夫人可要多加調養,注意保暖才好。”

    他的舉動,自然瞞不過羅禹的眼睛。

    事實上,羅禹也早留意到這輛馬車,卻腳下生根無意上前檢查。

    當趙銘英運功透視的時候,羅禹的心七上八下的想道:“假如林師弟真在車裏躲藏,我該怎么辦?要不要出手?”萬幸趙銘英並未在車內發現什么異常,羅禹暗自吁了口氣。

    曹彬道:“多謝關照。在下聽說貴派的掌門玄幹真人,日前不幸為逆徒林熠所弒,四下裏傳得沸沸揚揚,看來是真有其事?”

    鄧立言道:“師門不幸,倒教諸位同道見笑了。咱們此次下山,正為追捕林熠。”

    曹彬一抱拳道:“如此在下就不耽誤各位的正事了,告辭!”

    羅禹微笑道:“曹鏢頭一路順風,羅某恕不遠送。”

    曹彬跨上坐騎,率著鏢局的車隊緩緩行出鎮子,朝漣州府的方向而去,身後揚起一蓬煙塵遮迷視線。

    曹彬別過羅禹等人,駕著坐騎隨護馬車之旁,行出約莫三十裏地。遠遠看見前方路邊有一片密林,一勒馬韁招呼道:“馬師弟,我與你商量一樁事。”

    從後催馬趕上來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滿面落腮胡子,他乃太霞派二代弟子中的一流好手,與曹彬素來以兄弟相稱。聽曹彬喚他,恭敬問道:“大哥,什么事?”

    曹彬皺眉道:“你師嫂今早起來一直感覺不適,我迫不得已讓她坐進馬車,可這一路上顛簸得很,我又不敢走得太快,如此不免拖累了大夥兒的腳程。幸好鏢銀已經運到,不如你率眾兄弟騎快馬先回漣州府,我與你師嫂慢慢隨後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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