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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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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劍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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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7:23: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掘墓  

  曹府的祖墳,在漣州城西九里的一座松崗上,往年清明曹衡隨爺爺、父母上墳祭祀,曾多次來過。這小鬼頭,也不害怕天色已黑,墓地荒涼,磷火閃爍,獨自尋到曹子仲的墳冢前。

  墳頭上整整齊齊供著牛、羊、豬三牲和各色瓜果,地上滿是紙錢的灰燼,在寒風里瑟瑟顫動。

  曹衡在爺爺的碑前雙膝跪倒,念念有詞說了好大一陣子,當說到以后自己再沒爺爺疼愛了,禁不住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正哭得酣暢淋漓時,突然間淚眼朦朧里眼前多了一雙黑色靴子,有人無聲無息的來到近前。

  曹衡嚇了一跳,忙止住悲聲抬頭觀瞧,就見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名面色蒼白的紅袍老者,眼神冷厲似刀正打量著自己。

  他下意識的往后一退,抹掉眼角淚珠問道:“你是誰?也來這里給我爺爺上墳么?”

  紅袍老者笑了:“嘿嘿,小娃兒,你是曹子仲的孫子?你爹爹是曹彬還是曹執?”

  曹衡聽這人口氣不善,說起剛過世的爺爺並不帶絲毫敬意,多半沒安什么好心。他心里暗生戒備,說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紅袍老者的目光盯得小曹衡身上發毛,呵呵笑著說道:“好得很,這就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夫抓了你這娃兒,送到威遠鏢局,還怕曹府不乖乖的低頭就范?”

  曹衡一躍而起,叫道:“老家伙,你想抓我威脅爹爹,可沒那么容易!”

  紅袍老者更覺好笑,篤定自若道:“小娃兒,你還能逃出我丹鼎神君的手掌心么?”漫不經心欺身而上探出右手,抓向曹衡胳膊。

  他這一爪用了三分的修為,對付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本該是手到擒來才對。

  孰料曹衡一矮身,腳下錯步“哧溜”一聲從他腋下鉆過,更不回頭一路狂奔往松崗下逃去。

  丹鼎神君抓了個空自己先是一呆,回過神飛身而起掠向曹衡,口中冷喝道:“小娃兒,看你能往哪里逃?”

  曹衡像條小泥鰍般左躲右閃,堪堪避開丹鼎神君三爪。但再躲不過第四招,被丹鼎神君腿起腳落踹中心口,一個跟頭摔飛。

  不過丹鼎神君既無意取曹衡性命,小家伙身上又穿了石棘寶甲,除了疼得哎喲一聲外,卻無大礙。

  反是丹鼎神君莫名其妙,想不透太霞派何時多了這門變幻莫測的絕世身法。他大步上前,彎腰俯視曹衡哼道:“小娃兒,你還能逃么?”

  曹衡並不驚慌,齜牙咧嘴揉著胸口道:“你老大一把胡子,卻來欺負我一個小孩兒,算什么本事?等我師父來了,定將你打得屁滾尿流!”

  丹鼎神君愣道:“你師父?不就是你爹爹么?他能有多大本事?”

  曹衡得意道:“我師父乃是仙界的大夢天君,法力無邊,神威凜凜。等他老人家一露面,我怕你立刻嚇得尿褲子。”

  丹鼎神君哈哈大笑,說道:“小小頑童,居然學會拿話唬人。仙界七大天君之中,老夫就沒聽說過有什么大夢天君?”當下放下心來,伸手再拿曹衡。

  曹衡就地一滾,甩手揮出爹爹過年時贈給他的“縛仙索”。此索以石棘獸軟筋鍛鑄,長逾一丈,通體暗紫,熠熠閃光。曹衡借著搓揉胸口的機會偷偷從懷里掏出,冷不丁一鞭抽向丹鼎神君右臂。

  他若能有林熠的一半修為,這突如其來的一鞭勢必教丹鼎神君吃上大虧。

  可惜曹衡年小力弱,仙索出手被丹鼎神君袍袖一蕩,輕輕松松的撞開,眼睛一亮道:“石棘獸軟筋編制的仙索,老夫今夜運氣著實不錯!”劈手就來奪。

  驀然丹鼎神君心頭宛如讓冰錐猛刺一下,突生警兆,眼前絢麗的紫光閃耀,一道光芒夾著勁風從黑暗中射來,風雷如熾,神威難當。

  他大吃一驚,已不及閃躲,電光石火中側身飛袖卷向紫芒。

  “嗤”的一記脆響,袍袖被紫芒穿透,爆裂成無數碎片。紫芒勢頭毫不受影響,快逾飛電進至咽喉。丹鼎神君駭得面色大變,顧不得姿勢雅觀與否,俯身仰倒連著側翻十余個筋斗。

  “噗─”紫芒射穿丹鼎神君左肩,挾著一縷血箭掠回主人袖口。丹鼎神君忍痛站穩身形,右手疾點傷口周圍的經脈止住血湧,驚魂未定望向來人。

  十余丈外的一堆亂石中,赫然佇立著一個修長身材的黑衣蒙面人,清澈明亮的目光,銳利如鋒直迫丹鼎神君,沙啞的聲音響起道:“閣下惘顧身分欺凌弱小,我不告而襲,暗算閣下,正好兩相扯平。”

  丹鼎神君運轉真氣鎮住傷處,恨恨凝視黑衣人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會身藏璇光斗姆梭,插手烈火宮的私事?”

  黑衣人慢悠悠走上前,拽起曹衡說道:“衡兒,你告訴這老妖怪,本仙人是誰。”

  曹衡見給自己撐腰的人到了,膽氣大壯,挺起胸脯高聲道:“老家伙,你聽清了,這位仙人,他便是衡兒的師父大夢天君下凡!”

  丹鼎神君自然不會相信,但眼見黑衣蒙面人高深莫測,自己又傷了左肩,實不宜硬撼,唯有冷冷撂下一句場面話道:“閣下既不肯透露真身,老夫亦不強求。今夜一箭之仇,容老夫來日報答!”說罷足尖一點,一飄一晃消失無影。

  曹衡拉著黑衣人的大手,興奮道:“天君,您老人家是什么時候到的?”

  黑衣人道:“我來了有一小會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一個人偷偷溜來,也不怕爹娘擔心。幸虧我出手及時,不然教丹鼎神君將你擄了去,看你還能笑得出聲。”

  這黑衣人正是林熠,他回到自己暫住的小院子里,換了裝束,即去尋找曹彬的一對兒女,又隨著曹衡往曹府祖墳而來。

  如今孫二被金牛宮擒去,府上因著曹子仲的喪事和掌門之爭亂作一團,也沒誰會注意到他。

  曹衡吐了吐舌頭,問道:“天君,這老頭是什么烈火宮的人,他為何要抓我?”

  林熠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或許這樁事牽涉到你爺爺身上的秘密吧。”

  曹衡聽得呆了,道:“我爺爺?他老人家不是已經過世了么,還能有什么秘密?”

  林熠笑笑,正思量如何把小家伙安安穩穩的帶回曹府,忽然心念一動低聲道:“有人來了,咱們先躲藏起來。”

  攬住曹衡一閃隱到亂石堆后,揚手祭起一道風隱符,光華流散出一層若有若無的風幕,將兩人籠罩遮掩。

  曹衡好奇的望著光霧徐徐褪淡融入黑夜,低聲道:“天君,您祭起的就是靈符么?”

  林熠隱藏在面具背后的臉龐微笑道:“不錯,這是一道風隱符,咱們藏在里頭只要不動,發出再大的聲音也不用擔心外頭的人看見聽到。不過萬一撞上頂尖的人物,又或用靈覺窺查,亦不免會露餡。”

  曹衡大覺好玩,笑道:“這寶貝真好。我要是有了它,往后再和大姐玩捉迷藏,就是站在大姐身后她也找不到。”

  林熠順手給了這小子腦袋上一個爆栗,道:“小鬼該打,仙家靈符是給你捉迷藏玩的么?你當它得來容易么?”

  曹衡摸摸后腦勺,嘻嘻笑道:“天君,衡兒不過說著玩玩,又不當真。”

  師徒兩人說著話,就見一個腦袋上瘡疤比頭發多的人賊頭賊腦,一手拎著燈籠,背上負著鐵鎬等物爬上松崗,徑直往曹子仲的墳冢前行來。他步履虛浮,微微氣喘,目光游離,絕非修真之人。

  曹衡“咦”道:“癩子頭?他黑燈瞎火的跑到我爺爺墳上作什么?”

  林熠問道:“衡兒,你認識這人?”

  曹衡答道:“這家伙是城西的一個小混混,以前還想投到咱們鏢局來做事,爺爺嫌他好吃懶做,又愛偷雞摸狗,就沒答應他。”

  那癩子頭渾然不知,近在咫尺就有兩雙眼睛盯著他,他來到墳前,把鐵鎬等物卸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東張西望片刻,見松崗上寒風嗚咽,冷月空照了無一人,松了口氣在墓碑旁的青石上坐下,擦擦額頭汗珠,抓起盤里供著的豬頭就啃。

  啃了兩口隨手一扔,又抄起羊腿,狼吞虎咽直到半條羊腿落肚,方才心滿意足的抹抹油嘴說道:“對不住啦,曹老太爺。小的也是實在餓得不行,沒辦法才要借你的祭品先填飽肚子。”

  他一張嘴把果盤里擺著的鴨梨又咬了半邊,后面的話立刻變得支支吾吾無法聽清。

  曹衡跳腳怒道:“這個混蛋,居然敢偷吃我爺爺的祭品,看我怎么收拾他!”

  林熠按住曹衡肩膀,沉聲道:“別著急,咱們先瞧瞧他究竟要干什么?”

  其實林熠從癩子頭帶來的鐵鎬等物,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他心中更有一份不解的疑惑,故不願就此驚走癩子頭。

  癩子頭吃過果子,咂巴咂巴嘴,竟恭恭敬敬朝曹子仲墳頭雙膝跪下叩首道:“曹老太爺,您老是個慷慨豪爽的好人,想來也不會介意小的從您棺材里尋些玉器珠寶,換幾兩銀子使使。

  “您放心,來年清明,小的必定再到您墳前燒上些紙錢,讓您在陰曹地府也不缺銀兩花銷。”

  曹衡勃然大怒,小臉漲紅道:“天君,這混蛋是要挖開我爺爺的墓穴!”

  林熠靜靜道:“咱們暫且莫要露面,已經有人到了松崗,正潛伏一旁觀瞧。”

  曹衡舉目四望卻不見異常,驚問道:“天君,那人躲在哪兒,我怎么看不見?”

  林熠提點道:“衡兒,你細心觀察北側十多丈外的那排松樹,看看里面有何蹊蹺。”

  曹衡仔細打量了片刻,似有所悟道:“天君,往右數第三株松樹瞧上去有些古怪。”

  林熠見他觀察力出眾,心中暗喜,故意追問道:“有什么古怪,你能說出來么?”

  曹衡用心思忖,緩緩說道:“它好像跟兩旁的松樹有點不一樣。其他的樹都是朝南的枝葉茂盛,朝北面的稀疏許多。可這株松樹卻偏偏反了過來,看著就覺別扭。”

  林熠微笑道:“你說的不錯。大凡樹木皆有趨光向陽的習性,故此枝葉的所向與疏密也都有跡可尋。這株松樹長成如此模樣,未免有些扎眼睛。”

  “天君,難道這人就躲在松樹后頭么?”想想,這么說好像也不能解釋這株松樹的古怪之處,心中更加好奇。

  林熠搖頭道:“不是,這松樹之所以生得蹊蹺,是因為它原本就是由人幻化而成。”

  曹衡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想不通人怎能幻化成一棵松樹?驚愕道:“天君,它真的不是一棵樹,而是個活人變的?”

  “五行遁術中有一門奇技喚作‘木遁’,能借樹木之形隱身遠揚。倘使再借助青木宮的‘木牘寶衣’,更可化身為草木而不露端倪。若非咱們早來一步,多半也會恍然不覺被他蒙騙過去。”

  “青木宮?剛才那個老頭是烈火宮的,他們跑來我爺爺墳上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咱們要繼續等下去,靜觀其變,才能查清這些人的真實目的。”

  曹衡點了點頭,他從未遇到過如此緊張刺激的場面,小手情不自禁的抓緊林熠,忽而望望癩子頭,忽而望望遠處的松樹。

  此刻癩子頭已熱火朝天的干將起來,他先用鐵鎬掘開墳頭的方石,又刨去棺上黃土,露出了朱紅色的棺蓋。

  這小子氣喘如牛,兩眼放亮,一鼓作氣撬開棺蓋,里面飄出一股極難聞的腐屍氣味,熏得他眼花頭暈,惡心欲嘔。

  癩子頭趕緊讓到一邊,呼哧呼哧大力吸了幾口涼風,剛覺得好受了一點,這家伙就撕了條布縷,搓成兩個小團塞進鼻孔,又打袖口里取出雙不知從哪兒偷來的獸皮手套戴上。

  敢情曹子仲中毒猝死的消息,曹府盡管竭力保密,仍舊洩漏了出去?癩子頭顯然是有備而來,除了挖土撬棺的工具外,更備上了一副手套。

  幸而時隔多日毒素內斂,否則溢出的毒氣一般能要了他的小命。

  癩子頭三口兩口又啃了半條羊腿,蹲下身子盯著曹子仲的棺材,喃喃禱告道:“佛祖保佑,今晚讓我癩子頭賺上一筆。小人保證從此洗心革面,做個好人。”

  曹衡聽了,小臉露出不屑之色,忿忿罵道:“這個混蛋,偷盜我爺爺的陵墓,居然還想求菩薩保佑,今后做回好人。”

  癩子頭自然聽不到別人的斥罵。他興高采烈掌起燈籠,在棺材里細細搜索。

  在這家伙預想之中,曹子仲好歹也算漣州府大豪,身后事決計不會太過寒酸,陪葬的珠寶玉器定然不少。哪料忙活了半天,棺材中除了撒在遺體上的紙錢外便無他物。

  俗語說,撐死膽大餓死膽小,這癩子頭並不灰心,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在曹子仲壽衣里摸索起來。

  這小子當真是利令智昏,另換個人,深更半夜孤身一人蹲在亂墳堆中已是腿軟心虛,牙齒打戰,哪里還敢與死人貼身接觸?

  他正滿頭大汗的為發財夢想忙活著,突然背后一個蒼老倨傲的聲音冷冷道:“臭小子,想不想再多賺點銀兩?”

  這聲音既來得毫無征兆,又滲著一股陰惻惻的寒氣,任是癩子頭膽大也嚇得一個激靈,險些一頭栽進棺材里和曹老爺子作伴。

  猛覺得后頭的脖領子一緊,癩子頭已被來人的大手拎小雞似的提了起來,翻轉過身子。

  那人一松手,癩子頭摔落地上,雙腿軟綿綿的失去力氣,撲通跌了個四足朝天。

  他兩手撐起來抬頭望去,面前站著一個皂袍老者,相貌丑陋,一臉麻子,銀白的胡須戟張如針,雙目之中閃爍著森森幽光,那對眼珠分明是死灰顏色。

  皂袍老者似乎對癩子頭的驚惶樣子頗為滿意,說道:“你不用害怕,老夫不會殺你,只想跟你做筆生意。”

  癩子頭偷眼看了看老者腳下的人影子,心下稍稍一定,暗道:“這人有影子,那便不是鬼了。”

  他回過神來后咽了口唾沫問道:“您老想跟小的做什么生意?”

  皂袍老者右手一揚,一錠成色十足的金元寶被拋到癩子頭腳下,道:“只要你替老夫將這人身上的壽衣盡數剝去,這錢便是你的了。”

  癩子頭呆了一下,看著地上的金元寶露出貪婪之色,幾乎不相信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好事,猶疑道:“您、您說的可當真?”

  皂袍老者陰冷一笑道:“老夫騙你作甚?若非我不願做這賤役,又何須浪費一錠金子?你傻乎乎的呆坐著作甚,要干快干,不干便滾!”

  癩子頭也不明白“賤役”是什么意思,反正有金子賺總不會錯,急急忙忙把元寶塞進袖口道:“干,小的立刻就干。您老放心,小的手腳可俐落著呢!”

  曹衡傻眼道:“天君,這人是誰?他為何要剝去我爺爺身上的壽衣?”

  林熠略一思索回答道:“這個大麻子是金牛宮的護法麻奉秉。他這么做,也許是想驗證曹老爺子身上的某些特征,好確認躺在棺材里的究竟是誰。當然,或又可能另有他圖,我卻不知道了。”

  曹衡失聲道:“怎么會!難不成這棺材里躺的不是我爺爺?”

  說完驚覺自己的這一聲嗓門委實不小,看看外面的麻老魔等人,尚一無所覺,方自定心。

  林熠道:“我不能斷定是否果真如此。可你爺爺死得太過離奇,對這事存有疑慮的人不少。只是我未曾料到,五行魔宮的人居然被一並驚動,牽扯了進來。”

  曹衡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遠遠望著在棺材邊折騰的癩子頭,心中喃喃道:“那棺材里躺的若不是我爺爺,還能是誰?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癩子頭三下五除二扒下曹子仲的壽衣,站起身失望地抱怨道:“這曹府的人忒小氣,里面什么都沒有。今晚幸虧遇上您老人家,否則小的可就白忙活了。”

  麻奉秉不理他,冷電般的眼光上下巡視棺材中赤裸的遺體,然而屍體腐爛不堪,白骨裸露,面目猙獰模糊,已根本不可能再查找出絲毫有用的線索。而從身材體態對照,則無不與曹子仲生前吻合。

  想來也不應有錯才對,否則曹彬、曹執等人,豈不是錯認了與他們朝夕相處數十年的親爹?

  麻奉秉低低自言自語道:“難道曹子仲真的給毒死了?”目光再次細細掃過屍身,忽然發現腹部處有些異樣。

  深紫色的腐肉濃水干涸,朝里萎縮翻綻竟露出了體內器官,隱隱約約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藏在當中。

  麻奉秉精神大振,吩咐癩子頭道:“將你的手套給老夫。”

  癩子頭面對眼前的這尊財神哪敢有半個不字,老老實實褪下獸皮手套。

  麻奉秉小心翼翼戴上,俯身捏起那團東西,舉近一看原來是個蠟丸。他微一思忖,已明白這顆蠟丸定是曹子仲生前服食,藏于體內未曾溶化。

  麻奉秉指尖用力,蠟丸“啵”的裂開,里頭現出一小簇綢布,皺巴巴的卷作一團。他連忙脫下手套展開布條,見上面寫著四個小字─“洞、玄、石、藏”。

  麻奉秉皺起眉頭低語道:“洞,哪里的洞?這是什么意思?”

  癩子頭湊過身,高舉起燈籠,問道:“洞玄石藏?老爺子,您要找的就是這蠟丸嗎?”

  麻奉秉哼了聲道:“你問這作甚?”將布條卷起納入袖口道:“合上棺蓋,把這兒恢復成原樣。”揮手又拋下一錠金子。

  癩子頭眉開眼笑,心想,今晚雖沒從曹老爺子的棺材里掘出什么寶貝,可得了兩錠金元寶,也算賺足。

  他手腳果真俐落,不消小半個時辰便已完成,自己先得意洋洋的打量恢復原樣的墳頭幾眼,笑呵呵問道:“您看這樣成么?”

  麻奉秉冷笑道:“很好,你可以去了。”

  猛然手起掌落,拍中癩子頭胸膛,“蓬”的金光乍現,身軀爆裂,化作殷紅雨霧,屍骨無存。

  可憐那癩子頭做了一輩子的混混,最后只混到被人一掌拍死的下場。若說還有半分可值得誇耀之處,想來就是他畢竟死在魔宮絕學“焚金神掌”之下。

  那兩錠金子從半空落地,上面沾滿濛濛血色,尚留有癩子頭的一分體溫。

  曹衡驚得張大嘴巴,呆呆注視著漫天飄灑的血霧,身上冷颼颼的只覺陰氣滲人。

  突然覺得一陣暖意傳來助他抑制住身體的顫抖,原來是林熠將大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之上。

  麻奉秉若無其事拍拍雙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也不瞧那兩錠金元寶便要離去。但他的雙目陡然精光一閃,停住身形嘿然說道:“什么人,滾出來!”

  曹衡緊張道:“天君,這老魔頭發現咱們了?”

  林熠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是,是有其他貴客要找上麻老魔了。”

  果然松樹后轉出一人,羽冠白袍,仙風道骨,不是別人,正是奉仙觀的觀主心航道人。

  他手持拂塵,灑然行來凝望彌漫未散的血霧嘆息道:“麻老魔,你也忒歹毒了,居然連一個毫不相干的小混混也不肯放過,便不怕遭天譴么?”

  麻奉秉哈哈笑道:“老夫當是誰鬼鬼祟祟躲在一邊,敢情是心航道長。這小子看了不該他看的東西,老夫也只有送他歸天。你漏夜來此,想必與麻某是抱著同樣的心思吧?”

  心航道人晃動拂塵,微笑道:“貧道豈會如閣下一般卑鄙無恥,掘人墳墓,擾人安寧?只是顧念著與曹掌門的舊情,方才前來祭拜探望。”

  麻奉秉點著頭道:“說的果真比唱的好聽。這些日子道長在曹府忙前忙后,推曹執,壓曹彬,也是為了顧念舊情么?別忘記了,孫二可是在敝宮的手里!”

  心航道人心頭一震,淡淡答道:“君子之心,閣下豈能度之,貧道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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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7:26: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布條  

  麻奉秉哼道:“道長的意思,是在拐著彎罵老夫是個小人吧?嘿嘿,只怕我這真小人也比某些偽君子強勝不少。老夫懶得跟你啰嗦,告辭1

  他一抖袍袖作勢欲走,心航道人攔阻道:“閣下且慢,留下那張絹書再走不遲!”

  麻奉秉收住身形,縱聲大笑道:“牛鼻子,狐貍尾巴終究是露出來了。鬧了半天,你還是為著曹子仲的藏寶而來!”

  心航道人不動聲色,說道:“此物本為我正道至寶,蒙塵千年流落在外,令人不甚痛惜。貧道不過是要將它物歸原主,以免再落入兇人之手,平生事端罷了。”

  麻奉秉冷笑道:“說得好,可惜沒人會信。況且此寶與你們奉仙觀更無絲毫的干系,要搶要奪也輪不到你這牛鼻子。”

  心航道人肅然道:“正道一脈,同氣連枝。無論如何,此物也不能由閣下帶走。”

  麻奉秉一對金戟“嗆啷”操在手中,列開門戶道:“那就問問老夫手上的這雙‘流金寒光戟’答不答應了!”

  心航道人看兩人把話說僵,心中亦有些懊惱,暗自想道:“貧道也忒的托大了。假如讓心度師弟他們隨同前來,何懼區區一個麻老魔?”

  他的修為較之麻老魔原本難分伯仲,奈何數日前追殺太陰四煞時,被林熠扮作的黑衣蒙面人以神雷驅魔符破去了天女散花訣,元氣大傷未能復原。猝然撞上麻老魔,未戰已然吃了暗虧。

  這點關節心航道人不是不清楚,故此他雖早已來到松崗,卻始終隱身一旁,看著麻老魔取出蠟丸,尋到里頭藏著的綢布條。

  他本打算待麻老魔走后悄悄綴上癩子頭,亦可從他口中盤問到那張綢布條上到底繪著些何樣的圖文,如此也免得與麻奉秉正面硬撼,拼個你死我活。

  可惜自己的如意算盤打得固然精明,麻老魔亦非笨蛋,突施殺手將癩子頭斃于掌下,驟然斷了這條線索。

  從癩子頭口中聽到“洞玄石藏”四字,心航道人同樣是聽得云里霧里,不知所云,也越發的想拿到那張綢布條一看究竟。迫不得已之下,這才硬著頭皮現身阻截麻奉秉。

  心航道人正犯著躊躇,不知是戰是退之際,忽聽有一爽朗的笑音道:“麻護法,心航道長,晚輩不才,替你們兩位作個見證可好?”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白衣緩帶,滿面春風邁步出來。

  曹衡奇道:“天君,這人又是誰?年紀好輕。”

  林熠淡淡一笑,回答道:“他是天石宮宮主石品天的幼子,右天尊石右寒。”

  曹衡嘖嘖道:“原來又是一個五行魔宮的高手,這下心航老道也吃不了兜著走啦。”

  他聽說奉仙觀偏幫曹執,擠兌自己的爹爹,心里對奉仙觀與心航道人早無好感,反盼著麻奉秉和石右寒將這牛鼻子老道好好教訓一通。

  林熠搖頭道:“未必,五行魔宮自二十余年前分崩離析,早已貌合心不合。石右寒定也是沖著麻奉秉袖口里的綢布條而來,一樣的不安好心。”

  曹衡扳著小指頭低聲數道:“烈火宮、青木宮、金牛宮、天石宮,再加上奉仙觀的人,今晚這兒好生熱鬧。還剩一個魔宮的人沒來,不曉得待會兒會不會露面?”

  林熠心道,這小家伙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當這群魔聚首是鬧著玩的么?曹子仲生前不知藏了何種正道至寶,居然惹得五行魔宮紛紛出動。

  看來雁鸞霜對自己的警告並非虛言,曹府的這場血雨腥風已然拉開序幕,自己要怎樣才能護得曹彬一家的平安?

  果然,麻奉秉毫不領情,漠然道:“石右寒,你也想來趁火打劫么?”

  石右寒搖頭道:“晚輩豈敢?有麻三叔在,晚輩縱膽大妄為,亦不敢自不量力,打您老人家的主意。”

  麻奉秉當然不會就此信了石右寒之語,倘若這小子一無所求,何苦深更半夜跑到荒郊野外來吹風?何況松崗墳堆又非踏青野游之地。

  他收回目光,徐徐道:“心航道長,老夫沒閑心與你糾纏不清,是戰是和,就等你一句話。”

  于他心中,也不願與心航道人動手。畢竟石右寒虎視眈眈側伺一旁,自己和這老道拼得兩敗俱傷,沒的白便宜了那小子。

  未等心航道人回話,石右寒先道:“麻三叔、心航道長,晚輩有一言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想你們兩位一是魔道高人,一是正道宿老,何苦為了區區一條綢布爭得你死我活?

  “何況那綢布的來歷不明,上頭的東西是否有用亦未可知。到頭來兩位拼得你死我活,卻又怕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豈不冤枉至極?”

  心航道人猜不透石右寒話里隱藏的用意,不願輕易出言,只不置可否的低哼了一聲。

  麻奉秉嘿然道:“怪了,二公子何時改行做起和事老來了?”

  石右寒笑道:“晚輩人微言輕,哪有資格給兩位尊長勸和?只是忽而想到一條兩全其美之計,既可免去眼前的爭斗,又能令兩位皆大歡喜,故此斗膽開口。”

  心航道人道:“石二公子有何見教,不妨直截了當的說來,貧道洗耳恭聽。”

  石右寒道:“晚輩是想,一人計短,三人計長。麻三叔何不將綢布條取出,讓晚輩與心航道長一起幫你參詳揣摩。咱們先努力同心尋到此寶,其他的事以后再說不晚,總好過現下莫名其妙的大干一場。”

  心航道人本就無把握從麻奉秉手里奪到那條綢布,如果能依石右寒之言退而求其次,也不失是個辦法。當下望向麻奉秉道:“閣下意下如何?”

  麻奉秉費盡心機忙活了半晚,才得著這么一點線索,豈肯平白無故的與石右寒、心航道人分享?

  他明知若不答應,石右寒必定翻臉,與心航道人聯手對付自己,只是一貫的心高氣傲、橫行無忌,又怎忍得住這口窩囊氣?

  他一翻白眼道:“好你個石右寒,竟想出這等詭計脅迫老夫。偏巧麻某天生的吃軟不吃硬,你若苦苦懇求,我還說不準會念在魔功一脈同源的交情上,將綢布條上的秘密透露些許。既然要撕破臉皮,那可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石右寒無可奈何的嘆道:“麻三叔,晚輩也是一片好意。那條綢布既是從一具棺材中取出,本乃無主之物,也該當見者有分。您老想一人獨吞,就算過得了今夜這關,可事后一旦被金伯伯知曉,他老人家何嘗饒得過你?”

  石右寒所說的“金伯伯”,正是金牛宮宮主金裂寒,聽得他的名字,麻奉秉心里立生殺機。

  他哈哈笑道:“老夫此來正是受金宮主所派,亦自會將此物獻于宮主座前,不勞二公子費心!”

  笑聲久久不絕,發出金鼓轟鳴之聲,鏗鏘尖銳直拔云天,周圍的松樹一根根齊腰折斷,青石爆裂塵土飛揚,卻是用上了“金戈笑音”。

  石右寒面色微變,笑顏收斂,運起磐罡心鑒抵御洪水奔湧般的金戈笑音,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字道:“麻三叔,你這是何意?若再不停下,晚輩可要得罪了!”

  麻奉秉笑聲悠長,越發高亢,半空中隱隱“喀喇喇”風雷滾動,震得石右寒身形晃動,似不能立足。

  心航道人日前真元大損,更加吃力,不得不口發嘯音全力相抗。

  然而他的長嘯便如低飛的雀鳥,總是教麻奉秉的金戈笑音蓋過一頭,胸口氣血鼓蕩好不難受。

  石右寒高聲道:“道長,麻老魔已動了殺機,要除去我等滅口,咱們再不聯手,便唯有坐以待斃了!”

  心航道人“哇”的噴出一道血箭,藉以驅蕩出滲入體內的魔氣,更不多話騰身拔劍,一式“閃電驚鴻”刺向麻奉秉咽喉。

  麻奉秉笑聲陡止,吐氣揚聲“咄”的從口中射出一股以真元凝鑄的罡風,震得仙劍嗡嗡鏑鳴激彈走空。他雙手一錯,流金寒光戟熾如金烏轟向心航道人胸膛。

  心航道人翩飛側閃,讓過掌風。

  石右寒掣出魔刀“斬虛”,一抹藍光森森炫目,當空劈到。

  麻奉秉退步舉戟,“叮”的架開魔刀斬虛,只覺對方刀勢雖然凌厲詭異,但功力似乎尚遜色一籌,並無傳聞中的那般棘手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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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膽氣大壯,鼻子里重重哼道:“好笑啊好笑,自詡正道宿老的心航道長,與天石宮的右天尊聯手,夾攻老夫,世上還有比這更加荒誕的事么?”

  心航道人老臉微微一紅,喘息道:“麻老魔,是你欲殺貧道在先,貧道不得已求自保而已。”

  一字電劍奔走如雷,在黑夜里劃出一道道亮麗的電光,緊緊逼住麻奉秉,令他無暇再施展金戈笑音。

  石右寒亦是一副奮不顧身、勇往直前的模樣,斬虛魔刀神出鬼沒,一擊不中旋即飛退。他的氣勢看上去最為冷冽兇狠,大有不把麻老魔一刀劈裂絕不甘休的味道,可麻奉秉的攻招十有八九讓心航道人接去,三人之中反以他耗損的真氣最少。

  這般三人走馬燈似的翻翻滾滾激戰三十多個照面,依舊平分秋色。

  麻奉秉漸漸發現心航道人不知何故真氣難濟,頭頂已騰起水霧,于是避實擊虛一招緊過一招,一式重過一式,對著心航道人一陣子的狂攻。力求先解決了這個老道士,回頭再對付石右寒就容易許多。

  心航道人被麻奉秉迫得不住敗退,心有余而力不足,暗暗惱怒道:“如果不是那日被人破去了御劍訣真元大損,貧道今日怎會狼狽至此?”

  他本想留有余地以防范石右寒,這時情勢急轉直下已由不得自己,只能不斷催動真氣,苦苦抵擋。

  不知不覺石右寒悄然退到外圈,偶爾在心航道人遇險之際攻出一、兩刀,逼迫麻奉秉回身自救,更多的時候卻宛如坐山觀虎斗。擺明是要驅虎吞狼,坐收漁翁之利。

  然而麻奉秉與心航道人已然拼出真火,兩人短兵相接,欲罷不能。

  心航道人固然叫苦不迭,但麻老魔久攻不下亦漸生焦灼。他唯恐夜長夢多,萬一再引來正魔兩道的其他高手,要想順利脫身可就難了。

  突然麻奉秉有意賣了個破綻,引得心航道人仙劍來攻。他左手金戟橫格,“叮”的擊在劍刃之上,竟全無勁力。

  金戟“嗖”的彈飛,仙劍也猶如一柄掄圓的大錘砸到空處,招式用老反震得心航道人胸口一堵。

  麻奉秉空出左手,立掌如刀,泛起重重金瀾,逕自驅動積蓄半晌的九成功力,轟向心航道人胸膛。

  為了這一掌,麻老魔亦是蓄謀已久,威勢凜然,立意要重創對方,除去一個勁敵。

  心航道人近百年的玄門根基畢竟非同凡響,千鈞一發中意起氣發,左掌一振,“啪”的在胸前接住麻奉秉的焚金神掌。

  一股熾熱灼骨的魔氣浩蕩磅@,壓得心航道人左掌上通紅一片“嗤嗤”冒起青煙,掌力破體攻入其左臂經脈。

  心航道人一咬舌尖,“噗”的仰天噴灑一束血箭,丹田真元提至顛峰,于生死關頭激出所有潛能,源于天都派的“太清真氣”勃然洶湧,周天游走匯入左掌。他身上青光暴漲,冉冉蒸騰,袍袖獵獵飛蕩揚起凜冽罡風。

  麻奉秉的焚金掌力宛如迎頭撞在一堵柔和似水、甘冽如泉的堅盾上,硬生生被迫了回來。

  他大吃一驚,未料到老道士的功力端的深厚,自己這一掌雖已震傷其左臂經脈,但對方猶有余力反噬。

  倉促之中,麻老魔亦是大喝一聲如同雷鳴,催動掌力反卷,“呼”的一響,心航道人左臂袍袖燃起烈焰,但肌膚殷紅通透仿佛燒紅的烙鐵,毫無損傷。

  兩人均已騎虎難下,兩股正魔掌勁便在心航道人的左臂經脈里來回拉鋸,膠著僵持,一時之間再也無暇旁顧。

  這樣的局面,麻奉秉和心航道人誰也沒有預料到,尤其麻老魔算盤落空,偷機不成反深陷泥沼,偏又不能撤掌收手。

  兩人力拼了約莫小半盞茶的工夫,各自頭頂“嗤嗤”水氣直冒。

  只是麻奉秉的略淡略緩,籠在頭頂不散。

  而心航道人丹田真氣漸近枯竭,全仰仗深厚的根基支撐,才不至于被麻老魔的焚金掌力攻陷。

  但他手臂上一條淡金色的光絲好似水銀柱般,仍然一寸一寸緩緩的上升,向肩頭迫近。若是被麻奉秉掌力轟破心脈,自是萬事皆休。

  他欲振乏力,眼睜睜感覺到那股灼熱的魔氣步步進逼,無力回天,不禁又驚又急,顧不得面子里子,嘶聲道:“石右寒,你想坐收漁利么?”

  石右寒揚聲回應道:“道長勿慌,晚輩這就助你一臂之力!”縱身揮刀,寒光蕩魄激流銳嘯,橫斬麻奉秉后腰。

  與先前那些華而不實的招式相比,這一刀不啻是雷霆萬鈞,相距千里。

  麻奉秉縱然醒悟到,自己和心航道人依舊中了石右寒的卞莊刺虎之計,也悔之晚矣。他身前身后受到正魔兩大高手的夾擊,如何能當?

  他咬牙吼道:“石右寒,你狠!”左掌拼命一吐焚金掌勁,借勢側飛。

  饒是這樣,他藩籬盡撤還是讓心航道人的太清真氣反噬入體。想這老道士全力催動的一掌何等厲害,摧枯拉朽般震散麻老魔的護體真氣,打得他五臟六腑幾乎移位,連吐數口淤血遠遠摔出。

  沒等心航道人緩過口氣,石右寒刀勢不止,口中兀自驚呼道:“道長小心,晚輩收勢不住,怕要誤傷了你─”斬虛魔刀斜斜朝上,切向心航道人胸口。

  心航道人久戰力乏,幾欲虛脫,眼見石右寒突如其來的魔刀劈至,全無招架之力,唯有學著麻老魔的法子,三十六計趨避為上,急忙退身躲閃。

  “嗤─”的一聲,魔刀在心航道人胸前帶起一溜血光,刀氣森寒將他心脈震裂。要是稍稍慢上一絲,只怕連性命也一並交代。

  石右寒一擊得手也不趁勢追殺,“吭”的收刀入鞘,嘴角逸出一縷微笑道:“對不住兩位,晚輩這式‘流沙旋光斬’尚未修煉到家,還望海涵。”

  心航道人手撫胸口,面色慘白,心中羞怒交加說不出話。

  麻奉秉勉力用一口真元護持心脈,喘息獰笑道:“好小子,夠狠,比你老子還強!”

  石右寒悠然道:“麻三叔贊譽,晚輩愧不敢當。比起爹爹他老人家,我這點雕蟲小技實是不堪一提。”

  他一股氣機遙遙鎖定麻奉秉,不虞對方重傷之下還能逃脫。

  麻奉秉哼道:“不必謙虛,你要取老夫的性命只管過來。”

  石右寒搖頭道:“麻三叔,小時候你常隨同金伯伯到咱們天石宮作客,是看著晚輩長大的尊長,石某再是不肖,也不敢傷您老人家一根指頭。”

  麻奉秉口吐血沫,哈哈大笑道:“老夫落得這般境地實乃拜你所賜,你還大言不慚講什么交情?”

  石右寒道:“麻三叔,你可別弄錯了。你挨的那一掌是心航道長所賜,怎說是晚輩所為?況且我已替你還了心航道長一刀,他受的傷只怕不在你之下。麻三叔不感激晚輩也就罷了,可要把這筆帳也算到我頭上委實有些冤枉。”

  曹衡氣呼呼“呸”了聲,低罵道:“這個家伙,十足的無恥陰毒。天君,咱們出去好好教訓他一頓,別讓他這么得意囂張。”

  林熠道:“不急,讓石二公子再開心一會兒吧。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不記得那位化作青松的仁兄了么,他隱忍多時豈是只為來看一場熱鬧的?”

  他對這位石二公子同樣談不上任何好感,對其笑里藏刀、口蜜腹劍的秉性亦早有領教。

  昔日也曾與石左寒聯手整治過其弟一回,由此也救了石左寒一命。但這些事情林熠一向守口如瓶,當世除了石氏兄弟之外,再沒有第四個人清楚。

  也是有賴這份與石左寒的舊交,昔日青蓮寺內林熠才請動石大公子火拼木仙子,縱走黎仙子。

  換作別人,哪怕是石左寒的老爹石品天,也未必能令其從命。

  麻奉秉一腔怒氣不得發,狂笑聲中道:“這么說來,老夫還真該對石二公子感恩戴德一番?”

  石右寒道:“不敢,區區小事何勞麻三叔記掛?你老人家要是早聽晚輩的勸告,交出那條綢布,又何至于受這無妄之災?”

  麻奉秉目光閃爍,說道:“石右寒,你不就是想看看那條綢布么?老夫給你便是!”食指一彈,將那卷成一團的綢布如小石頭一般高高射向夜空,便不回顧飛身遁走。

  他已仔細看過綢布,上頭除了“洞玄石藏”四字別無他物,權衡利弊自犯不著為此丟了性命。故而彈射綢布,引石右寒去追,趁機落荒而逃。

  石右寒領悟麻老魔的用意,但終究是綢布條要緊,暫且放麻奉秉一條生路又有何妨?這老魔若是夠聰明,自然不會再把綢布條上所見宣揚給其他人知曉。至于心航道長已形同廢人,也無需顧忌。

  他身形甫動,驀地警兆突生,心底湧起一股極不舒服的寒意。

  一株青松陡然迸射出一蓬妖艷青光,從中一道紫色身影脫穎而出,手中仙劍煥放無數縷碧色光芒,猶如一片片針葉幕天席地,挾卷著狂飆掩襲石右寒背心。

  霎時亂墳崗上光華亮如白晝,疾風狂湧,磷火齊黯,就好像漫天飄灑著層層疊疊、閃爍如星的針葉雨。

  心航道人聳然動容,失聲道:“萬木參合訣!”

  話音未落,數百縷碧色光葉針落如雨飆射身前。他左臂已廢,只好揮動右手仙劍連劃七道光圈將身軀悉數籠罩,閃身疾退,不敢直攖其鋒。

  這么一折騰,胸前傷口復又迸裂,傷勢又加重了一層。幸虧來人偷襲的目標乃是石右寒,心航道人僅是受到余威波及,退到十丈開外終能穩住身形,吁吁帶喘,撕裂的道袍上多了十數個小孔。

  想那“萬木參合訣”乃青木宮鎮宮絕學,若能修煉至傳說中“百里枯榮”的顛峰境界,則方圓數十里內天崩地陷,山川倒流。

  來人的萬木參合訣僅臻至“十丈飄紅”的境地,因此才苦苦蟄伏多時,找準機會方突如其來的背后偷襲。

  然而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萬木參合訣一發,林熠祭起的風隱符遽然迸散,灰飛煙滅,亂石激得呼嘯穿空,將兩人的身影赫然暴露在亮麗的碧華之下。

  林熠不欲顯露師門絕學,攬住曹衡身似流風在碧芒之間飄舞騰挪,以奇遁身法趨避劍氣,體內太炎真氣布滿衣裳,激撞得“啵啵”脆響。

  石右寒亦是報應不爽,剛剛煞費苦心算計了心航道人和麻奉秉,沒得意片刻,就教人將自己也算計了一遭。

  他已來不及轉身招架,只有暗自咬牙橫心一搏。眼看那束劍光氣貫日月激射到背心,石右寒白衣里陡然綻放一蓬明黃色光團,宛如潮水從丹田往四面八方擴散,形成一個丈許直徑的圓形光罩。

  那些碧芒“嗤嗤”釘在光罩之上紛紛消融,來人身劍合一隨即攻到,仙劍高亢鏑鳴“轟”的撞擊在光罩中央。

  一連串碧黃光焰四散拋灑,石右寒的白袍支離破碎,在夜空中彌漫飄揚。

  但他的身影卻突然憑空消失在流光異彩的夜色里,借著白袍的略一阻滯,遠揚而去。

  這一來石右寒性命盡管勉強保住,但他耗動數十年精純真元施展出“脫袍移岳”的絕技,事后也吐血三升,修為大損,以致要偃旗息鼓臥榻月余。

  所謂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想來石二公子有生之年定當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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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客  
   
    來人御劍驅走石右寒,去勢不止,收斂漫天的劍氣直取那團布綢。這時心航道人已看清她是個美艷婦人,正是青木宮的副宮主木仙子。

  適才麻奉秉為求脫身,運勁彈射綢布團,將其激射向高空,只盼拖延的時間越長越好,反倒躲過了萬木參合訣的一劫。

  而木仙子出手的火候時機,同樣也拿捏得精準無比,一直耐心等到綢布脫出其劍氣可能波及的范圍之后,才發動御劍訣截殺石右寒。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就當她迅速追近綢布團之際,上方夜空光華一閃,一名黑衣中年男子面色蠟黃,猶如枯槁,眼窩深凹,顴骨高聳,現出身形,右手五指戟張抓落。

  木仙子“啊”了一聲驚呼失色,身軀旋動,揮劍削向黑衣男子的右腕。

  原本以她的城府修為而論,這世上已極少能有令其震撼的事情。

  然而那黑衣中年男子攻向她的招式,赫然是青木宮的不傳絕學“燃木神爪”。乍見之下,哪能不心驚肉跳?

  黑衣男子手腕一振,掌心亮起一抹淡金色光芒,化爪為掌“啪”的拍中仙劍。

  一股凌厲雄渾的掌勁將木仙子激飛數丈,整條右臂灼熱難當,宛如置于熔爐之中。

  她又一聲驚呼道:“焚金神掌!”

  黑衣男子迫退木仙子,左袖一舒一拂卷向綢布團,用的又是青木宮絕學“無邊落木袖”。

  木仙子滿臉驚駭,怔怔望著黑衣男子說不出話,委實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會有同時精通青木、金牛兩大魔宮絕技的人。

  忽然她腦海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竟致嬌軀劇顫,喃喃低語道:“魔聖轉世,他是魔聖轉世!”

  想到昔年魔聖聶天睥睨四海,無敵天下的不世神威,木仙子不寒而栗,一時間竟失去抵抗的勇氣。

  黑衣男子的袍袖將要卷到開始下墜的綢布團,突然橫空竄出一道烏黑身影。

  原來是一直靜靜匍匐在木仙子懷中的魔獸血貍,見主人遇襲大為惱怒,它可不管對方是否魔聖轉世,一對利爪快逾疾電抓向黑衣男子的左臂。

  黑衣男子冷哼道:“畜生找死!”

  無邊落木袖圓轉如意,“砰”的橫掃擊中血貍腰腹,將這頭兇焰卓著八荒的魔獸打得一個趔趄,拋飛而出。

  血貍吃疼暴怒嘶吼,激發起體內兇性,身上烏光爆亮,身軀陡然脹大十數倍,化作一頭身長三丈的龐然大物,兩對血色透明紅翼長達丈余,崩云蕩風,嘴中獠牙突起,咽喉中呼嚕咆哮有聲,眼中詭異的光簇如利刃惡狠狠盯住黑衣男子。

  被血貍擾局,黑衣男子功敗垂成,綢布團從高空墜落,徐徐松散借著風勢飄飄蕩蕩,竟不偏不倚落到了曹衡跟前。

  小家伙不假思索的跳起身子,伸手抓住展開綢布,叫道:“天君,快瞧瞧上面寫了些什么玩意兒?”

  月華如霜清冷照耀,那黑乎乎、皺巴巴的綢布上頭,果然只有“洞玄石藏”四個小字。

  不過在這一剎那,松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曹衡這一個剛滿八歲的孩子身上,黑衣男子低喝道:“小娃兒,拿來!”

  曹衡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震得心頭寒意四起,但這小子天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更何況身旁還有“大夢天君”在撐腰!

  他把捏綢布團的小手藏到身后道:“不給,這是從我爺爺身上找到的東西,憑什么給你?”

  心航道人的眼睛從曹衡轉向林熠,澀聲道:“原來閣下也在這兒。”

  林熠笑道:“道長不愧是曹老爺子的故交,這么晚了還來上墳祭拜。”

  心航道人老臉發燙,想著自己今夜惡斗一場,終為石右寒所算落得身負重傷,卻一無所獲,一世清名盡受連累。

  而眼面前的林熠、木仙子與那個黑衣中年男子,哪一個都遠非自己能及,不由得心灰如死,嘆道:“罷了,罷了,貧道告辭!”

  他朝林熠稽首一禮正欲離去,猛聽到頭頂上方的黑衣男子喝道:“心航道長,你可認得我?”

  心航道人一愣,抬頭仰望,搖搖頭道:“閣下面生得很,貧道似乎從未見過。”

  黑衣男子嘴角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道:“不妨,你再好好看看。”

  心航道人的視線凝聚在黑衣男子的臉上,苦思片刻,仍舊想不起自己究竟何時見過此人。

  他剛想開口,驀然對方一雙黑漆漆的眼眸深處,亮起兩簇幽綠色的光焰,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云淵,古怪異常。

  心航道人心中一片迷茫,眼睛呆呆的對視黑衣男子,就好像對方的目光中蘊藏著異乎尋常的魔力,將他的心神牢牢吸附不可自拔。

  黑衣男子低沉的聲音宛如夢幻一般,緩緩問道:“我是誰,你又是誰?”

  心航道人如中魔咒,木然重復道:“我是誰,你又是誰?”

  林熠一聲清嘯,喝道:“道長醒來!”揮手一枚璇光斗姆梭激射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咦”道:“璇光斗姆梭?”

  他眼中綠芒驟閃,竟化作兩束光飆“啵”的迸發,右手食指屈彈一股黃色光束,“轟”的擊中璇光斗姆梭。

  夜空中“喀喇喇”巨響,黃色光束被璇光斗姆梭震得四分五裂,流散飛濺。

  但璇光斗姆梭受到黑衣男子的指力一擊,驟然改變了軌跡,從他身側五尺處滑過一道弧線回歸林熠袖口。

  林熠微微一凜,自北帝雨抱樸贈他此寶以來,璇光斗姆梭尚是第一次無功而返!

  而幾乎與此同時,木仙子亦高聲驚呼道:“天石宮的‘點石爍金指’!”

  黑衣男子眼中射出的兩束綠芒絲毫不受影響,透過心航道人的雙目直入腦海。

  這老道士眼神呆滯也不知閃躲抵御,“啊”的慘叫一聲,身軀劇烈顫抖,蒙上一層妖艷的綠色光霧。

  曹衡不明白自己是怎樣躲到了林熠的身后,今晚松崗墳地上種種所見,在以前可是連做夢都想不到的。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總以為自己的爹爹和爺爺便是天下有數的正道高手,充滿孩童式的崇拜景仰之情。

  后來遇著“大夢天君”,才明白爹爹和爺爺的修為殊不足道,而眼前的一切才真正讓他明白,心臟忽而狂跳、忽而靜止的感覺,原來也是這般的令人難以消受。

  他見黑衣男子眸中發出的綠芒擊中心航道人雙目,老道士全身泛起綠光,一雙眼珠猶如鬼火閃爍,禁不住叫道:“道長怎么了?”

  心航道人轉頭向曹衡一笑,說不出的陰森詭異,伸出左手攤開手掌道:“拿來!”

  曹衡膽子再大,也被心航道人的舉動給嚇呆了,下意識的靠緊林熠,叫道:“天君,道長瘋了!”

  林熠低聲道:“他不是瘋,而是中了‘懾心術’。”

  只是以他的廣聞,也並未識別出黑衣男子對心航道人施展的究竟是哪一種懾心術。相較黎仙子的“媚魂心術”,實有云泥之別,直讓人匪夷所思。

  心航道人又跨前一步,手伸到林熠跟前,木然再道:“拿來!”

  林熠沉聲道:“道長,你累了,歇歇吧!”右手一式“無往不利”抓向心航道人的脈門。

  心航道人眼中綠光陡閃,臉上猙獰冷笑道:“誰累了?”右手拂塵揮灑,“嗤嗤”勁風如注,拂向林熠面門。

  林熠一把抓住心航道人左腕,卻被對方體內生出的一股絕大真氣彈開,心航道人的左臂一振隨即脫出。

  林熠心中驚異道:“這老道士已形如廢人,怎還有這等的功力?”心念急閃之下霍然醒悟,凜然暗道:“哎喲,不好!他是在‘燃元焚丹’!”

  原來大凡正魔兩道修真之士,雖各有源流,但到最后無不殊途同歸,經築基洗髓、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直至順歸于“道”。一旦真氣形成,經過煉化便能逐漸凝為真元存于內丹之中。

  所謂內丹,就是以人體為鼎爐,精、氣、神為藥,以神運煉精氣,達到三位一體,凝結成丹,亦稱作為“聖〈魔〉胎”。

  一旦聖胎有成,即可轉生元神,脫離肉體神游宇內再不受凡間羈束,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凝元鑄光”的散仙境界。

  心航道人經百余年玄門清修,業已臻至煉氣化神的凝丹階段,只差一步即能晉升散仙。他此時受了黑衣男子的操控,自爆內丹燃燒真元,激發出所有的潛能,功力不啻于驟然間增強倍余。

  然而一俟真元耗盡,內丹消融,神銷形散之時,便是萬劫不復之刻。

  若在神志清明的狀況底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如此。

  只是現下的心航道人惡戰之后真氣大損,為黑衣男子的懾心之術趁虛而入,靈臺失守宛如魔神附體,全然喪失了自我,不管不顧發動“燃元焚丹”,猛攻林熠。

  就見心航道人連聲呼喝,拂塵跌宕縱橫,如附骨之蛆盤旋在林熠周身,似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

  林熠並不願與一個迷失心智的人搏個你死我活,只得利用奇妙的身法,不斷地趨避游斗。

  曹衡看得提心吊膽,盡管小家伙對“大夢天君”的信心十足,可見到心航道人癲狂瘋魔的模樣,仍情不自禁地擔心。

  再對照那位奉仙觀主往日慈眉善目、道骨仙風的出塵風姿,怎也不能與眼前的這個瘋子聯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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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眼中一花,黑衣男子佇立跟前,冰冷的嗓音道:“把綢布團給我!”

  曹衡捏緊手中的綢布團,退后兩步道:“不給!”突然轉身就逃。

  黑衣男子也不追趕,輕描淡寫拍出右掌,一蓬淡金光芒砰然打中曹衡背心。

  小家伙大叫一聲摔倒在地,迅速一骨碌爬起來接茬狂奔,好似一點也沒受傷。

  黑衣男子怔了怔,他這一掌擊在一個小孩子身上,即便不死也足夠他吐血昏厥。孰知眼前的這個小鬼居然像個沒事人般,又叫又跑,生龍活虎。

  林熠見曹衡遇險,脫身欲救,心航道人卻逼了上來,不得已林熠揚聲叫道:“木仙子,你想不想瞧瞧綢布上到底寫了什么?”

  木仙子已從起初的驚駭中逐漸恢復鎮靜,她偷眼細察黑衣男子的氣度相貌,只覺與聶天在世之時相差甚大。

  而且從年紀上而言,聶天兵解尚不到二十年,這個男子卻少說有四十余歲,絕無此種可能。

  更何況比之聶天魔神降世般的無雙氣概,黑衣男子遜色不少,卻多了一種陰冷詭異的感覺。

  木仙子只是多年在聶天的積威之下,養成一股不自覺的敬畏之情,而那黑衣男子既非聶天轉世,她的恐懼也隨之褪淡。

  聞聽林熠之言,木仙子哼道:“閣下有何見教?”

  林熠一面抵擋心航道人的攻擊,一面答道:“扶弱擊強,聯手退敵!”

  木仙子冷笑道:“一個來路不明之人的話,本宮憑什么聽信?”

  林熠哈哈笑道:“唇亡齒寒,兔死狐悲。木仙子可是這黑衣人的對手?”

  木仙子旋即明白林熠所言有理,那黑衣男子的修為她已有領教,自知相差甚遠。如果林熠敗亡,綢布落入此人手中,自己休想再有染指之望。倘使與林熠兩人聯手,再加上血貍的助陣,則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電光石火間她權衡已定,唇中一記尖銳呼哨,早在虎視眈眈的魔獸血貍嘶吼著化作一道電光,撲襲黑衣男子背后。

  曹衡正連滾帶爬地在墓碑間躲避黑衣男子,就在那張蠟黃的面孔欺到身側,手起爪落就要將自己抓個正著時,突覺迎面一陣兇風悚然襲到。

  黑衣男子倏然回身,冷喝道:“找死!”

  雙掌連環飛擊一頭碩大的怪貓,綻開一蓬蓬銀白光焰,手上更如玉石似的晶瑩通透,卻是天石宮絕學“玉石俱焚十三拍”。

  血貍接連中招,低吼不已,身上不斷爆出血紅光瀾將黑衣男子掌力盡數卸去,身軀一拔從對方頭頂掠過。

  木仙子趁機飛身撲下,凌空抓起曹衡背心衣裳,掠出十數丈外低頭喝道:“快把綢布交給本宮,我替你擋住這魔頭!”

  曹衡尚來不及回答,黑衣男子如影隨形追至。

  他屢次三番讓木仙子和血貍壞了好事,再不耐糾纏,玉石俱焚十三拍錯落繽紛,一束束狂飆拔空咆哮,掌力未到近前,已壓得木仙子胸口窒息,遍體通寒。

  木仙子迫不得已放下曹衡,舞動落木無邊袖全力抗衡。“啵啵”聲中,一雙長袖猶如靈蛇亂舞,教黑衣男子雄渾無儔的掌力一觸即潰,反彈回來。

  木仙子氣血翻騰,咬牙出劍,在身前築起一道光幕,好不容易化解了對方的一招玉石俱焚十三拍。

  血貍稍事喘息,再次撲擊黑衣男子頭頂。

  它剛才受了十余記玉石俱焚十三拍,直震得頭昏目眩,心有余悸。但兇悍之態不減,口中獠牙森寒耀眼,挑向黑衣男子的咽喉。

  兩人一獸圍繞在曹衡周圍大打出手,卻教四周的松樹墳頭遭了無妄之災。

  轉眼工夫,七、八丈的方圓里已被罡風劍氣削平,露出黃土底下深埋的皚皚白骨,嶙峋青石。

  黑衣男子以一敵二依然穩占上風。但木仙子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緊守門戶,而血貍也神勇兇猛,不時襲擾,片刻之間他也拾掇不下。

  林熠明白,木仙子不過是受了綢布秘密的誘惑才出手相幫,這個臨時結成的聯盟,脆薄如紙。

  一旦情勢不利,木仙子隨時可能抽身遠遁以保全性命,剩下自己獨立對抗這黑衣男子和失去理智的心航道人,還需保護曹衡,勢比登天還難。

  林熠且戰且退,猛然反攻三招稍稍迫開心航道人,喝道:“且慢,我現在就把綢布團給你!”

  心航道人一呆,果然收住拂塵,面無表情的問道:“你也有綢布團?拿來!”

  林熠微笑道:“我把它送給你,你可要收好了。”從袖口里取出一道神雷驅魔符,伸手遞給心航道人。

  他行此險計心里也沒有底,只能賭上一把,目不轉睛的盯著心航道人,唯恐他仍有一絲靈志,突然翻臉出手。

  心航道人渾渾噩噩的接過,看了看才緩緩搖頭道:“你騙我,這不是綢布,你快把綢布給我。”

  林熠心中暗嘆,曉得這老道士真的完蛋了,否則怎可能說出這般類似三歲小孩子的話語?回答道:“我沒騙你,不信你拿近一些再仔細打量打量。”

  心航道人呆如木雞的“哦”了聲,舉起手把靈符湊到眼前。

  林熠凝神存思,默默念動真言,口中低喝道:“咄!”

  心航道人手中的神雷驅魔符轟然爆裂,綻放出一團恢弘奪目的金色雷光,瞬間將他的身軀吞沒。

  沖天而起的雷火光焰中,心航道人猝不及防,身軀被炸的四分五裂,體內真元也被同時引爆,內丹盡焚,經脈渙散,一縷魂魄也隨之為金雷吞噬。

  待到光瀾初散,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現出一個方圓五丈、深達三尺的錐形大坑,罡風繚繞,人去無蹤。

  林熠飛身退出八丈開外,心中一陣黯然,難有絲毫喜悅之情。

  盡管事出無奈,縱使自己不以神雷驅魔符轟散心航道人形神,這老道士燃元焚丹及至燈枯油盡之時,亦是必死無疑。

  但親眼目睹一個正道宿老只因貪念不息,反被人操縱成了殺人傀儡,落得這樣的慘澹結局,著實可悲。

  金雷騰空,木仙子與黑衣男子亦都有感應。

  木仙子見林熠解決了心航道人,精神一振,叫道:“還不快過來幫忙?”

  才短短七、八個回合,她已讓黑衣男子逼得釵橫鬢亂,香汗淋漓,全無“仙子”的風范。如果不是血貍舍生忘死的屢次救險,一條性命能否撐到現在都未可知。

  黑衣男子一皺眉頭,想到自己又要多費周折,當下快刀斬亂麻,揮袖一拂,蕩開木仙子,閃身又到曹衡近前,抬手就抓。

  曹衡全身籠罩在黑衣男子燃木神爪的罡風之中,躲閃不得,雙眼一閉叫道:“救命啊─”猛地身子被人抱起,脫出爪影。

  正是林熠千鈞關頭縱身趕到,一把攬住曹衡,在地上接連十幾個滾翻,遠遠逃開。

  黑衣男子一怔,沒想到林熠會用這么難看不入流的姿勢救下曹衡,躲過自己的燃木神爪,大大與他表現出的修為不符。

  曹衡睜開雙眼,伸手摟住林熠的脖子道:“天君!”

  林熠輕拍他的腦袋,撫慰道:“衡兒莫怕。”

  黑衣男子並未立即出手,幽邃的眼神注視林熠,問道:“你是誰?”

  林熠反問道:“閣下又是何方神聖,居然精通五行魔宮的絕學,不知與魔聖聶天有何淵源?”

  黑衣男子哂然一笑,說道:“看來你我都不願暴露自己的家底,不要緊,把綢布交給我,放你與這孩子一條生路。”

  林熠被他語氣中的自負之意引得輕笑起來,沒想到懷里的曹衡叫了起來,道:“我偏不給你,你又能拿小爺怎樣?”

  一張小嘴,竟將綢布團塞入口中,直著脖子強咽下去。

  這綢布團雖小小一撮,可吃起來的滋味一定比錢老夫子的藥更難受。小家伙也是發了狠勁,就是不願綢布落入他人手中。

  這一招在場三個大人誰也沒有料到。林熠這下笑不出了,明白此事再無后路可退,小曹衡的性命危在旦夕。

  風聲一起,黑衣男子的燃木神爪近到眼前,直接抓向林熠懷里的曹衡。

  木仙子見黑衣男子身形一動,也不約而同搶身攻上,叫道:“小娃兒,你干的好事!”

  林熠在兩人的夾擊之下左支右絀,揮掌架開黑衣男子的玉石俱焚十三拍,朗聲笑道:“木仙子,你忘記咱們的約定了么?”

  木仙子一醒,身軀疾退,躍到圈外,咯咯嬌笑道:“多謝提醒,本宮的記性近日不怎么好使,剛才多有得罪。”

  她話說的好聽,人卻好整以暇的站在一邊,袖手旁觀林熠與黑衣男子的爭斗。

  林熠單手連接黑衣男子兩記勢大力沉的焚金神掌,右臂經脈幾近淤塞,胸口氣血浮動,不得不運用奇遁身法趨避卸力。

  黑衣男子不斷變幻五行魔宮的絕學,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源源不斷。

  林熠懷抱曹衡,只能用右手應敵,無形中吃了大虧。終于第六招上讓對方手指拂中左肩,手臂一麻曹衡摔落下來。

  木仙子長袖飛卷,纏住曹衡腰肢,笑道:“兩位慢慢切磋,本宮恕不奉陪!”施展草木一秋的身法,掠下山崗向東御風而去。

  黑衣男子與林熠同時收招,齊聲喝道:“哪里走?”雙雙騰身從后追趕。

  林熠左肩受了一記玉石俱焚十三拍,衣裳破裂處露出殷紅色的肌膚,火辣辣的難受。

  他心懸曹衡安危,顧不得運氣療傷,腳下跳擲星丸,緊隨木仙子往東面追下。突然胸口一陣劇烈撕痛,原來力戰之下牽動舊傷,眼前“劈啪”金星亂冒。

  他深吸一口氣,丹田催動太炎真氣,咬牙支撐。就這么微微一緩,黑衣男子已超前三丈,木仙子更在十丈之外。

  林熠奮起直追,口中叫道:“木仙子,你逃不遠的。放下曹衡,咱們聯手抗敵才是正道!”

  木仙子充耳不聞,三人形成一條直線飛速東去。兩旁景物不停倒退,眨眼已出了三十余里,前方又是一大片荒墳。

  曹衡在木仙子懷里也沒歇著,掙扎著破口大罵道:“壞女人,快放下我!”

  此時經過半宿惡戰,一輪明月已升到中天。

  曹衡的身子被木仙子挾制動彈不得,又急又惱,倔強性子發作起來,猛然張嘴一口咬在對方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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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7:28: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雁遇  
   
    此處乃木仙子丹田所在,她全力御風飛馳,真氣流轉正是最盛之際,冷不防讓曹衡牙齒狠狠一咬,也禁不住身軀一顫又酸又麻,險些真氣走岔,不由得勃然大怒。

  曹衡一口咬下,受真氣反激,牙齒生疼滿口是血。

  木仙子抬手插向曹衡心口,怒喝道:“小鬼頭,你找死!”五指觸及曹衡衣衫,頓覺又軟又滑,燃木神爪竟穿透不進。

  不待她去想其中有何奧秘,黑衣男子已趁機從后追至三丈之內,凌空劈出一束濛濛掌風轟向木仙子后背。

  木仙子無暇再管曹衡,返身揮劍抵擋,“砰”的震散掌風。

  黑衣男子騰空撲到上方,烈火宮的“流焰指”彈出一簇火紅光焰,點射木仙子眉心。

  木仙子側身閃避,血貍四翅騰云,從高空俯沖而下,一對利爪插向黑衣男子頭頂。

  兩人一獸再次激戰成一團,林熠趕到近處,微微喘息調勻真氣,凝目觀戰。

  十余回合后木仙子漸落下風,她偏舍不得放下曹衡,以免到嘴的肥肉又被人奪走。如此一來,越發的難以招架黑衣男子的攻勢,頻頻遇險。

  林熠高聲道:“木仙子,放下曹衡,在下助你退敵!”

  木仙子冷笑道:“做夢!”微一分神,水袖被黑衣男子的掌風削去一大截,只差半尺便劈中脈門。

  林熠本可繼續冷眼旁觀,但見這兩人的打法全然不顧小曹衡的生死安危,稍有不慎,小家伙身上雖不會被戳出七、八個血窟窿,但缺胳膊斷腿卻大有可能。

  他只得揉身欺上,一招“手舞足蹈小八式”攻向黑衣男子,叫道:“木仙子,放下孩子,咱們先擊退強敵再說!”

  木仙子看到林熠出手,更加堅定自己心中念頭,暗暗尋思道:“看來此人對這娃兒的關懷,並非因著那團綢布。只要小娃兒在我手里,就不怕他不拼命襄助本宮。若然放手,他定會尋機抱起娃兒逃遁,又哪里會管本宮死活?”

  于是沉默不答,驅動血貍與林熠雙戰黑衣男子。

  三人又斗了二十多個照面,木仙子險象環生,林熠亦是隱隱感到真氣不濟,身法漸漸緩慢。

  黑衣男子的修為委實驚人,體內真氣更像汪洋大海般無窮無盡,舉手投足肆意揮灑,毫不吝嗇。

  驀然木仙子翩然撤身,叫道:“閣下替本宮抵擋三招!”

  她也不問林熠是否同意,櫻唇輕念真言,腕上懾心鐲祭起,在空中陡然煥放異彩,一層層漣漪般的光華徐徐擴展,紫色寒光一閃“喀喇喇”劈落,光芒如柱罩向黑衣男子頭頂。

  黑衣男子冷笑道:“妖姬,還不死心么?”一掌震退林熠,抬手一記焚金神掌迎頭直擊光柱。

  淡金色的光瀾與紫色光柱轟然激撞,罡風光霧四下飛濺。

  懾心鐲急劇鳴響,飛速顫動旋轉抬高。木仙子嘴唇蒼白,悶哼溢血,玉指遙點懾心鐲,心鐲合一厲喝道:“疾!”

  懾心鐲受主人心神催動,第二束紫芒猶如霹靂凌空轟落,更加的猛烈耀眼。

  黑衣男子又一記焚金神掌隔擋,身形微微晃動。

  林熠振作精神和血貍趁勢轉守為攻,上下夾擊,一挽頹勢。

  木仙子單手飛快變幻法訣,催動懾心鐲激射出一束束紫色光電,臉上也泛起一層妖艷青光。

  林熠覓得空隙,璇光斗姆梭接二連三的轟出,圍繞在黑衣男子身周呼嘯盤旋,與懾心鐲遙相呼應。

  黑衣男子漸生焦灼,揚手祭出一道靈符,殷紅光雨灑落,荒墳上空湧起一蓬淡淡的赤色光霧,籠罩四野。

  他寒聲喝道:“萬魂奉詔,唯我獨尊!”

  游蕩在荒墳間的孤魂野鬼赫然現形,一條條若有若無的黑色光影翻飛亂舞,風聲中響起滲人心魄的哭嚎厲笑。

  林熠嘿然道:“閣下黔驢技窮,竟連小鬼也差遣出來了么?”

  他語氣輕松,心中卻不敢有任何怠慢,功聚雙目眼前一亮,只見數以百計的魂魄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一旦融入紅色霧光,竟起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一個個眼中驟亮,譬如兩點血紅寒星,陰氣襲人,鬼風陣陣。

  林熠凜然暗道:“這道役鬼靈符恁的厲害,竟能凝聚地陰之氣還補魂魄,怕我的神雷驅魔符也無濟于事!”

  數百道魂魄鋪天蓋地的襲至,絲毫不避林熠的掌風,完全不在乎是否魂消魄散,在黑衣男子的驅動之下,向兩人發起潮水一樣猛烈洶湧的攻勢。

  木仙子分神抵御群鬼來襲,懾心鐲法力大受影響,“叮”的一聲,被黑衣男子的一道流焰指擊中,倉惶而退收斂回主人腕上。

  木仙子已顧不得這些,她揮動仙劍劈斬鬼魄。

  每一劍都需耗用極大的真氣,才能令其殞滅,她雖一口氣劈散了十余道魂魄,可后頭受到靈符招引的孤魂野鬼卻源源不絕,越聚越多,漸將二人一獸隱沒其中。

  林熠也收回了璇光斗姆梭,改以雙掌應對群鬼。

  他的奇遁身法盡管能游走自如,無奈冤魂厲魄密集如雨,數量太多,不論趨避到哪里,都會蜂擁上一團,又把自己重重卷裹起來。

  反倒是血貍大顯神威,不懼這些鬼魄。它原本就是魔獸之尊,正能克制鬼魄陰氣,雙翅光瀾煽動處,群鬼紛紛辟易。

  黑衣男子見狀,急念真言,調動起地陰煞氣層層圍裹,群鬼聲勢大壯,令血貍再無法分身支援木仙子。

  林熠眼看形勢岌岌可危,當機立斷傳音入秘道:“木仙子,只要你發下誓諾,將曹衡平安送回家中,終生不傷其一根毫發,在下願將綢布上的內容告知,而后拼死助你脫身!”

  黑衣男子志在奪下木仙子懷中的曹衡,故此林熠倘使全力突圍,無疑大有生還之望。

  然而林熠又豈是貪生惘顧之輩,做那孤身脫險之事?念及叛出師門零落天涯,義之所致,這條性命已然顧惜不得。

  當下他無暇多想,已決定燃元焚丹,以自己的一條性命換得木仙子的允諾,但求得曹衡平安。

  木仙子冷笑道:“連血貍都無法擺脫這些惡鬼糾纏,閣下又如何能助本宮脫身?”

  黑衣男子這時也嘿嘿笑道:“木仙子,為了一條綢布枉送性命,殊為不值。放下這娃兒,我任你與血貍離去!”

  木仙子聞言眸中眼神閃爍不定,心里大犯躊躇,又覺頗不甘心。

  忽然極遠處響起一聲清越嘯音,猶如鳳鳴鸞歌回翔九霄,以驚人的速度飛快接近。初聞時猶在十余里外,僅僅彈指一揮間卻至近前。

  三人身形不約而同都是一滯,各自戒備道:“此人不曉得是敵是友?”

  黑衣男子猛地好似疾電般飛掠,遙遙朝木仙子拍出三掌,左手探向曹衡,自是要趕在來人抵達之前,先奪得這小家伙再說。

  木仙子見三道沛然莫御的淡金色光瀾如同滔天巨浪,一波連著一波的轟至,妖艷的玉容上青氣驟亮,濃烈如霜,仙劍“絲絲”蒸騰一縷縷光霧,催動十成的“青木魔罡”疾劈而出。

  “砰─”的巨響石破天驚,仙劍劈開第一道光瀾,將其一分為二從身側隆隆掠過,掌風未歇激蕩得她眼前一黑往后拋飛。

  木仙子駭然心道:“此人太可怕了,這三掌才是他的真正實力!”不由大起驚懼之念。

  黑衣男子可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第二波的掌力已接踵而至,較之第一記焚金神掌更加的雄渾剛猛。

  木仙子右臂酸麻,仙劍招式用老已不及收回,禁不住嚇得魂飛魄散。

  驀地面前人影一晃,林熠奮不顧身擋在她身前,雙手齊齊使出一招“纏綿悱惻”,以虛擊實,在夜空中劃出無數道殷紅色弧光,不斷分割肢解那蓬金色狂瀾。

  “啵啵啵啵─”一連數十響爆竹似的脆鳴,焚金掌力被林熠庖丁解牛一般分解成厚薄不均的金色罡風,“砰砰”爆裂,絕強的余波把他的身軀高拋上天,像斷線的風箏搖搖晃晃抬升而起。

  緊跟著第三道金瀾湧至,黑衣男子的身法居然比掌風更快,后發先至側身探左手抓向曹衡。

  木仙子高聲叫道:“接著!”運勁將曹衡朝上方甩出,擲向林熠,仙劍飛袖齊舞,轟然接住第三記焚金神掌。

  她鼻中低低一聲悶哼,嘴角血絲汩汩逸出,身軀柳絮般激飛而退,不停急速旋轉卸去對方無可匹敵的可怕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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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7:28:32 |只看該作者
  黑衣男子舍棄木仙子,身形拔空疾起,比林熠更快一步。

  曹衡身子不住翻著跟頭,早已是七葷八素,兩只耳朵里“呼呼”灌滿雷鳴一樣的風聲,一陣子的天旋地轉。

  打小他就羨慕爹娘能夠御風飛行,游蕩云霄,這回自己也真的飛了起來,可哪有半點想像中的快感。

  “唰─”一條青色絲帶輕盈迅捷的纏繞曹衡腰腹,倏忽收回。小家伙頭昏腦脹不辨東西南北,只覺身子一暖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里。

  黑衣男子燃木神爪抓空,遽然定住身形,向左首緩緩望去,沉聲問道:“雁仙子?”

  六丈外的淒清夜色里,風湧云蕩,一位秀弱的青衣文士豐神如玉,衣袂飄揚,懷抱著小曹衡舉目相向,如水似云般輕柔的嗓音響起道:“晚輩雁鸞霜,敢問這上千冤魂可是閣下招引所至?”

  兩個人的四道目光在高空中激撞在一處,一深邃如淵,一幽遠如海。

  黑衣人的眼中綠幽幽的光焰熾烈似火,好像來自冥獄的兩束死光,牢牢罩定在雁鸞霜不沾任何人間煙火氣息的秀麗面龐之上。

  無端端的,月黯云渺,朔風狂舞,天地之中瞬間充斥著濃烈至極的肅殺之氣,令遠在一旁的林熠與木仙子有如墜進一座陰寒而熾烈的熔爐,仿似體內的水分一下子都被揮發,咽喉一陣的干灼。

  雁鸞霜的目光卻依舊風行水上,波瀾不驚,縹緲而空幽,鎮靜如冰,晶瑩如雪,看似霸氣全無,但堅凝得像亙古磐石。對方犀利的眼神投射入她的眸中,宛如熊熊大火融入浩海,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此時光仿佛靜固,誰也不知身外究竟流逝了多少光陰,黑衣男子眼中的綠焰終于徐徐熄滅,冷冷道:“觀止池傳人,果然名不虛傳。”

  雁鸞霜微笑道:“前輩贊譽,鸞霜愧不敢當。尚請前輩收去這些冤魂,還此處一片清平。”

  由于黑衣男子對上雁鸞霜,竟也是心無旁騖不敢有半點的分心,那上千的孤魂野鬼失去主宰頓時停止了攻擊,一層層游離四周,嗚咽咆哮,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黑衣男子哼道:“我為何要收去它們?”

  雁鸞霜道:“也罷,既然前輩不願為之,鸞霜只有越俎代庖。請前輩勿怪。”

  她右手一翻,櫻唇輕輕念動真言,袖口里縱出一束古樸無華的青色光芒,一面正中鏤刻有太極圖案的銅鏡懸于高空光瀑擴散,轉眼籠罩里許方圓。

  黑衣男子“嘿”道:“戎淡遠連天宗三寶之一的‘太極青虛鏡’也傳與你了!”左袖卷湧一路狂瀾,一記落木無邊袖拂向寶鏡。

  雁鸞霜動也未動,任由袖風挾著青色光瀾轟擊在太極青虛鏡上。那鏡面中的太極圖形陡然旋轉,迸射出一白一黑兩束絢光,“砰”的震散袖風。

  氣機感應里,黑衣男子和雁鸞霜同時身軀微晃,相互含有詫異之意的又對視一眼。

  此時上千的魂魄受到太極青虛鏡招引,脫離黑衣男子控制,飛蛾投火一樣從四面八方爭先恐后的湧入銅鏡。

  須臾之間,周圍的惡鬼消失得干干凈凈,眾人耳邊除了風聲再無其他聲息,心頭為之一清。

  原來太極青虛鏡乃仙家至寶,可收攝一切魂魄惡鬼,經七七四十九日的煉化除去其身上戾氣,轉世為人,再修來生。

  故此對于這些飄蕩在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而言,實有莫大的誘惑與威力。既是克星也是救星。

  曹衡大為欽佩,小家伙渾忘了害怕,落力地鼓掌道:“雁姨,這寶貝真厲害,能不能把這惡人也一並收了進去,關他個十年八年?”

  雁鸞霜收了太極青虛鏡,輕笑道:“這位前輩的修為,可遠非那些孤魂野鬼能比,我只怕也沒這個本事。”

  黑衣男子徐徐道:“雁鸞霜,天宗一向自詡清高,為何要插手曹府之事?”以他的修為說出這樣的話來,等若示弱。

  由此可見,在他心目中竟也存了不招惹這位淡雅若仙的少女之念。

  雁鸞霜道:“但請前輩放過曹衡,鸞霜也絕不敢為難前輩。”

  黑衣男子緩緩道:“我要不答應呢?”

  林熠笑道:“那再好不過,索性咱們三人聯手與閣下再斗一場,一出適才的惡氣。”

  黑衣男子一驚,旋即冷笑道:“觀止池的傳人,豈會是以多凌寡之輩?”

  雁鸞霜從容道:“前輩可知鸞霜下山時,恩師所贈的八字臨別之言是什么?”

  黑衣男子沒有吭聲,雁鸞霜自問自答道:“‘隨心所欲,放手而為’。前輩不妨猜上一猜,鸞霜會否與旁人聯手圍攻?”

  林熠縱聲笑道:“好得很,這八個字正合在下之意。雁仙子,咱們歇也歇夠了,這就開打吧!”

  黑衣男子冷哼道:“恕不奉陪!”

  “砰!”其周身爆起一團紫色煙霧,人影陡然隱去。端的來去無蹤,教人不得不深為忌憚。

  木仙子見黑衣男子退走,飄立空中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忖無法從雁鸞霜的劍下討得便宜,可又不甘就這么灰溜溜的放棄,目光在曹衡身上游弋不定。

  林熠道:“木仙子,那條綢布之上只寫了‘洞玄石藏’四個字。據在下所知,這是一本書的名字,而且在漣州府的各大書局里都能買著。你若不想花錢,到哪個有錢的官紳家中順手牽羊捎帶上一本,也非難事。”

  木仙子一愣,沉默半晌后才問道:“你為何願意將這個秘密告訴本宮?”

  林熠微笑道:“咱們今夜並肩苦戰,也該算是患難之交,在下哪能太過小氣。”

  木仙子點點頭,似乎在思索林熠說的話是否可信,緩緩道:“多謝了。”喚過血貍,朝著南方御風離去。

  雁鸞霜並未攔阻,清澈的眼神凝望林熠,宛如能直視到他的內心,靜靜道:“錢先生,咱們又見面了。看來你並未聽從小妹的勸告,盡早抽身。”

  林熠嘆道:“在下何嘗想蹚這潭渾水?但曹府與我有莫大恩惠,臨危退縮實在不能。倒是雁仙子飄然蒞臨,莫非也是為了曹老爺子之事么?”

  雁鸞霜低頭看了眼曹衡,這小家伙在她的懷里耷拉下眼皮不說,居然還發出輕微的鼾聲。經過半晚的驚魂,他也著實夠受的。

  雁鸞霜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慈和疼愛的笑意,抬頭道:“錢先生,天色尚早,你我是否可以尋處安靜的所在稍歇片刻?小妹心中尚有幾個疑問,期盼先生解惑。”

  林熠仰面看看,冷月西行已是三更天,笑道:“不錯,天色的確還早得很。不過雁仙子的問題,在下也未必能答得上來。”

  兩人攜著曹衡向東飛了數十里,漣州城郭巍然相望,遂在一片疏林里歇下腳步。

  雁鸞霜隨意坐在一方泥地里突起的青石上,雙手將曹衡抱在膝頭,問道:“錢先生,小妹很想知道,你對曹府的秘密究竟了解了多少?”

  林熠苦笑道:“說來雁仙子也許不信,在下至今仍是云里霧里,不明白大伙兒云聚漣州,到底是在爭什么?”

  雁鸞霜道:“昔年魔聖聶天無敵天下,除了坐擁《云篆天策》之外,尚有另外三件至寶,不曉得錢先生可曾聽說過?”

  林熠點點腦袋,似乎想起什么好笑之事,強自正色道:“我知道,就是破弓、血書、鬼面具!”

  雁鸞霜端詳著面具之下林熠─錢老夫子的三角眼,微笑道:“不錯,正是破日大光明弓、《幽游血書》、孔雀明王面具,這三件舉世無雙的天道瑰寶,自從十八年前魔宮驚變,聶天兵解轉世后,三寶也同時失去蹤影,下落不明。

  “有人說,破日大光明弓是在那場大亂之中,落入了當世第一神偷公攬月的手中。”

  林熠想起曹府杏樹林之戰,試探著問道:“公攬月就是曹子仲?”

  “公攬月精擅易容、機關、陣法、土木、遁形等諸般奇技,百余年來化身千萬,始終未露真容。也許,曹子仲是他平日里用以掩飾身分的一道幌子。”

  她悠悠一嘆道:“此公心機著實匪夷所思,所謂小隱于山,中隱于市,大隱于朝。誰會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太霞派掌門,居然會是公攬月?”

  林熠問道:“如果公攬月便是曹子仲,那墓穴里葬著的又是誰?”

  雁鸞霜答道:“小妹已仔細檢查過,屍體雖然腐爛不堪,但身上沒有任何的易容改裝痕跡。或許,這就是公攬月的真正面目。”

  林熠道:“但在他的腹中,麻奉秉卻取出一顆蠟丸。蠟丸之內藏著的,便是今夜引得眾人你爭我奪,搶了半天的那團綢布條。”

  他簡單的將經過敘述了一遍,雁鸞霜靜靜傾聽完嫣然一笑道:“錢先生拼殺半宿,卻將辛苦獲得的秘密,這般輕易告訴小妹與木仙子,委實慷慨。”

  林熠大搖其頭道:“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正因為辛苦,所以我最好是將這四個字傳遍漣州城的大街小巷,要讓路人皆知。你們兩位不過是捷足先登,早聽見半刻罷了。”

  雁鸞霜眼中異彩一閃,暗暗點頭。她慧心通明,立刻就領悟到了林熠的用意。

  眼下曹府可能藏有破日大光明弓的事情,已不成為秘密,正魔兩道的人物或明或暗窺覷不已,威遠鏢局隱然成為眾矢之的。

  不論這顆蠟丸是如何進入了曹子仲屍首之中,也不論安排下這一蠟丸的人,到底有怎樣的用心,林熠把這秘密大肆宣揚開來,變成廣為人知的事情,或許反能令各方勢力相互牽制,轉移鋒芒指向,為保全曹府上下平安爭取到一絲難得的機會。

  林熠問道:“依仙子之見,公攬月─也就是曹子仲,會真的死了?”

  雁鸞霜道:“截至目前,小妹尚找不出更好的解釋,來解決棺中之人的疑問。”

  林熠沉思道:“那一樣不能解釋為何公攬月要突然自盡?難不成一張紙就能將他迫得以死求脫?可為何又要在臨死前吞下那顆蠟丸?”

  需知如果曹子仲真是公攬月所化,絕不可能悄無聲息的被人輕易毒殺,反倒是自己服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雁鸞霜顯然也知道有關那封信函之事,問道:“錢先生以為,那份信函是否出自方才的黑衣男子之手?只有像他這般修為的人,才能穩穩凌駕于公攬月之上,令其生出驚懼求死之心。”

  林熠回答道:“在下不敢斷定,畢竟公攬月的修為打發幾個魔宮護法不難,但亦並非當世頂尖翹楚,似乎如雁仙子的天宗絕學便能輕松壓他一頭,未必一定便是那黑衣男子了。何況公攬月大可一走了之,隱入荒山,與清泉飛鳥為伴豈不快活,又何苦求死?”

  雁鸞霜淺笑道:“聽錢先生之意,似乎將小妹也一並算在疑兇內了。”

  林熠拖長聲音道:“其實雁仙子心中,又何嘗沒有懷疑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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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7:29: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情孽  

  雁鸞霜道:“錢先生錯了,小妹絕不會懷疑北帝雨抱樸的嫡傳弟子。”

  林熠拱手笑道:“雁仙子好眼力,終究認出了在下的來歷。不過在下僅得他老人家數日教誨,不敢以嫡傳弟子自居。”

  他心知,北帝雨抱樸與天宗長老雪宜寧早年交往甚密,雁鸞霜既然是觀止池杰出傳人,豈有不曉得雨抱樸之理?

  身法招式或可掩飾,但太炎真氣在體內的流轉方式,與各家心法都大相徑庭。雁鸞霜把小曹衡在懷里抱了半天,自然能夠察覺。

  雁鸞霜道:“這也是小妹為何願意與錢先生深談的理由。鸞霜下山之前,就曾受雪師叔重托,查詢雨老爺子的行蹤下落。今日既遇著錢先生,還望不吝賜告。”

  林熠心道:“原來天宗到處找尋北帝的下落,難怪雨老爺子再三警告我,不能洩漏他傳功之事。”他搖頭道:“雨老爺子神龍見首不見尾,在下也已有數年未見了。”

  雁鸞霜一笑,不再繼續追問,說道:“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怕錢兄說的是自己吧?”

  她突然改換稱呼,似有所指,林熠一凜,發現雁鸞霜的目光有意無意拂過自己的肩頭。

  那里的衣衫被黑衣男子的指力震破,露出肩頭堅實的肌肉,絕不似一個四、五十歲老夫子所該擁有。

  忽然遠處遙遙傳來馬橫的呼喊聲道:“曹衡,小曹衡─”

  林熠趁機脫身道:“是曹府的人來找曹衡了,煩勞仙子將他送還,在下先走一步。”

  雁鸞霜問道:“舉手之勞,何須客氣。錢先生可是要回轉曹府?”

  林熠頷首道:“正是!”向雁鸞霜抱拳告辭,轉身隱入夜色。他避開馬橫等人尋來的方向,一路御風疾行潛返曹府。

  林熠剛從一處僻靜的角落悄然掠入府宅,驀地心頭靈覺一動,迅即掩身在一道石墻后。就見從院墻外有道黑影宛如夜鳥凌空飄落,稍一打量四周又往內宅而去。

  林熠大起好奇之心:“這不是孫二么?他不是被金牛宮擒住了么,怎么突然又回來了?”便尾隨在孫二身后,無聲無息的跟著他進了曹府內宅。

  府中雖說有專職的弟子值夜警戒,但修為與孫二相去懸殊,更莫說跟在其后的林熠了,兩人一路暢通無阻直抵后花園。

  林熠暗自一笑,心道:“果真色膽能包天,敢情這家伙脫身后就急著來與情人幽會了?”

  果不出所料,孫二駕輕就熟隱入那座假山洞中。

  稍等片刻,司徒宛也進了后花園,但她甫一入洞,背后人影閃動,又有一人偷偷藏身進不遠處的花草叢中,看那人一身綢緞綾羅,林熠不由在心中長嘆一聲曹府的禍不單行。

  司徒宛見到孫二驚喜交集,沒等出聲,已被他迫不及待的一把抱在懷里。

  兩人如膠似漆,渾然沒有想到洞外有人正妒火中燒,宛如一頭負傷絕望的野獸苦忍蟄伏。

  許久之后,司徒宛脫開孫二的懷抱,細細嬌喘低聲說道:“二哥,你是怎么脫身的?這些日子可擔心死我了。”

  孫二苦笑道:“此番好比再世為人,中間遭遇不提也罷。妹子,今夜就帶上胤兒隨我走吧。曹府即將大難臨頭,奉仙觀和天都派也未必能保全住它!”

  司徒宛色變道:“二哥,你說曹府大難臨頭是什么意思,難道─”

  “我也不曉得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如今五行魔宮盡已知曉那張破日大光明弓就藏在曹府的秘密,正虎視眈眈意欲出手。金裂寒要報上次夜襲曹府的一箭之仇,已發下話來要屠滅曹府滿門,雞犬不留。

  “你和胤兒若再不走,豈不也要遭這無妄之災?”

  司徒宛猶疑道:“二哥,這些事情你怎會如此清楚,金牛宮又為何放了你?”

  孫二沉默許久,才低聲回答道:“實不相瞞,現下我的身分,是金牛宮的金衣衛統領。咱們蟄伏曹府圖謀破日大光明弓的事情,金裂寒也都知曉了。”

  司徒宛顫聲道:“二哥,你……竟然背叛本門,投靠金牛宮!”

  孫二急忙道:“妹子,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逼我吞下了銷金蝕骨丹,如果我不說出來,幾個時辰后,全身的骨頭會一塊塊酥軟溶化,連求死都不能……我……”

  司徒宛冷笑道:“孫奇武,那我可是要恭喜你了。現在你非但不必擔心毒發身亡,反而成了人家的金衣衛統領,將來前程遠大不可限量。”

  孫奇武道:“妹子,你當我何嘗願意叛出師門,寄人籬下?我也想過了斷自己,一死百了,可終究放心不下你和胤兒。眼下金牛宮隨時可能對曹府下手,天都派遠水解不了近渴,單靠奉仙觀的心航道長,無異于螳臂擋車。

  “咱們為了師門,隱姓埋名將近十年。我不惜廁身為僕,更令你違心嫁給曹執那個混蛋,咱們也算是對得起師父他老人家了,何苦再把自己的性命莫名其妙陪進去?”

  司徒宛哼道:“要我也學你這般貪生怕死,背棄師門么,辦不到!孫奇武,你不必多說,滾吧!”

  林熠聞言思忖道:“想不到這司徒宛比她師兄有骨氣多了。不過這些話現在全教洞外的曹執聽去了,這位一門心思要繼任太霞派掌門的仁兄,發現自己后院起火,不曉得會是怎樣的反應?”

  那曹執著實沉得住氣,依舊隱身在花草叢中屏住呼吸,一動不動。而洞中的兩人心情激蕩,無暇旁騖,居然仍未發覺有異。

  孫奇武低聲下氣道:“好妹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想教你和胤兒及早離開曹府避難,又豈是讓你背叛師門?你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該顧全胤兒的安危吧?一旦五行魔宮來襲,區區曹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憐胤兒偌小的年紀,如何躲得過這場殺戮?”

  他再三提及曹胤,果然說中司徒宛的軟肋。

  司徒宛口氣軟和了一些,說道:“那你又想怎么辦?我若帶著胤兒隨你這么不明不白的離開曹府,師父一樣不會放過,天下之大卻有何處可以容身?”

  孫奇武見司徒宛意動,興奮道:“只要咱們能取著破日大光明弓,還有何好怕的?”

  司徒宛反駁道:“你說得輕巧,咱們在曹府待了這么多年都沒有查到一鱗半爪,急切之間,到哪里去找破日大光明弓?”

  孫奇武回答道:“我已想過,曹子仲死前必定會對此事有所交代。當時曹彬正在外行鏢,只有曹執留在府中,說不定,咱們能從他身上尋找一些線索。”

  司徒宛冷笑道:“他整日稀里糊塗,怕連破日大光明弓的名字都沒聽過。我看你也是一般糊塗,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孫奇武並不氣餒,道:“也許,咱們看低了曹執,他是有意在裝糊塗呢?”

  司徒宛斷然道:“不可能,我與曹執九年夫妻,他豈能瞞得過我?”

  孫奇武大失所望,低哼道:“沒用的蠢材,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他活到今天!”

  猛然洞外有人憤然冷笑道:“九年夫妻,九年夫妻!夫人,你們當真好手段!”

  孫奇武和司徒宛大吃一驚,齊齊望向洞口,就見曹執臉色鐵青緩步走近,兩眼噴火,神情復雜難言。

  孫奇武目光閃爍射向洞外,曹執徐徐道:“姓孫的,你放心,這樣的丑事,曹某還沒臉到處宣揚,外面沒有別人。”

  孫奇武心神一定,畢竟一個曹執無論如何也奈何不得自己。只是他與司徒宛接下去的如意算盤,恐怕撥不響了。

  司徒宛道:“你、你怎么會來這兒?這時候你不是該在靜室打坐嗎?”

  曹執怒道:“打坐?我要不是假裝去靜室打坐,又焉能親耳聽到這場好戲?你們把曹某當傻瓜,不錯,我曹某是做了九年的傻瓜。

  “可年前金牛宮夜襲曹府,你們兩個被人家在洞里逮個正著,我那時就心生懷疑。只是沒有證據,我又萬萬不能相信自己相處九年的老婆會背著我偷人,所以我只能假裝一無所覺。

  “司徒宛,我曹執素來對你言聽計從,百般寵愛,到底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你?”

  司徒宛低頭答道:“你待我和胤兒都很好,是我對不起你。”

  曹執道:“難得你還知道對不起我,這小子賊眉鼠目有哪點好,你居然舍棄廉恥與他私情火熱,你還要臉不要?”

  孫奇武冷喝道:“曹執,你說話嘴里放干凈一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曹執此刻已知孫奇武和司徒宛皆乃天都派的弟子,自己勢單力薄遠非對手。然而恥辱與憤怒兩相煎熬之下,他豈肯低頭,昂然道:“怎么,你們做得曹某就罵不得?老子偏要說,司徒宛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賤─”

  他后頭的話尚未出口,一股勁風湧到,壓得胸口窒息難耐,原來孫奇武按捺不住,揮掌拍向曹執,口中低喝道:“我殺了你!”

  司徒宛叫道:“不要!”凌空打出一道掌風,兩股掌力“砰”的相撞,在石洞中爆發出沉悶的轟鳴,罡風激蕩消散,震得曹執立足不穩,趔趄退到石壁。

  孫奇武收掌愕然道:“妹子,此人留不得,你為何不讓我殺他?”

  曹執也叫道:“賤人,老子不需你假惺惺的來救,有種你們便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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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7:30:00 |只看該作者
  三個人各有顧忌,說話的聲音都盡力壓低,是以看似動靜頗大,實際上卻並未驚動其他人。

  司徒宛幽幽一嘆,低聲道:“實話告訴你吧,我與孫二都是天都派門下弟子,當年下嫁曹府也並非自願,乃是遵從師門旨意,不得已而為之。”

  曹執呆如木雞,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頹然倚靠石壁,喃喃道:“我不相信,你在騙我!天都派是正道名門,豈會做出這種事來?”忽然精神一震,道:“是不是因為我常年在外行鏢,無意冷落了你,你才和孫二─”

  孫奇武冷笑道:“放屁!我和司徒師妹自幼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若非天都派棒打鴛鴦,選定她臥底曹府,打探破日大光明弓的下落,哪里輪得到你這只癩蛤蟆?”

  他既投身金牛宮,對天都派已無顧忌,以往積壓的怨憤也油然爆發,繼續罵道:“什么名門正道,為了一把破弓,竟硬生生拆散了老子和師妹的大好姻緣,把她像個丫頭似的賣入曹府,我操他天都派的祖宗十八輩!”

  司徒宛哀聲道:“二哥,你別罵了。師父他老人家對咱們總有養育再造之恩,況且嫁入曹府前,也曾征詢過小妹的意見,是我為報師恩才主動答應的。”

  孫奇武嘿嘿道:“那也叫征詢你的意見?你當時若不答應能過關么?”他越說越氣,狠狠一拍石壁,道:“這些年來你我過的都是什么日子,每回我想著你強顏歡笑對著曹執那個混蛋,心里就像針扎似的一樣疼痛,恨不能把他剁成肉泥!”

  曹執哈哈笑道:“報應,報應!你們這對狗男女自作自受,怪得了誰?”

  孫奇武怒道:“姓曹的,你得意什么?不知不覺做了九年冤大頭不說,還替人家養兒子。我換作是你,早一頭撞死,趁早投胎。”

  曹執宛如被人猛地卡住脖子,笑聲戛然而止,怒嘶道:“你胡說,胤兒是我的兒子,胤兒是我的兒子!”他連著重復兩次,仍無法掩飾住話音里的驚恐。

  孫奇武大感暢快,冷冷道:“你的兒子?哈哈哈,別做夢了!我師妹和你同床異夢,焉能為你這混蛋生兒子?

  “說起來孫某該當好好謝你才對,多虧你替我把胤兒撫育長大,整日當作寶貝捧在手里,便宜了我這做親老子的─”

  司徒宛叫道:“孫奇武,你別再說了!胤兒的事,何苦告訴他?”

  孫奇武哼道:“我為什么不說,他剛才躲在外頭,多半也已聽到了一些。這個秘密老子悶在心里八年多,今天能當著這個龜孫子的面說出來,實在是痛快得很!”

  曹執哀求般地望向司徒宛,臉上血色退盡,嘴唇不住顫動。他委實想不到,和自己結發多年、寵愛有加的妻子,居然會做出這等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丑事,而令他引以為豪的寶貝兒子,居然是人家的。

  他驀然躍起身形,吼叫道:“我殺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沖著孫奇武合身撲來。

  饒是孫奇武修為遠高過曹執,也被他猙獰瘋狂的模樣嚇得一驚,不由自主往側旁閃躲,袖口教曹執的右手“呲啦─”扯下半截,孫奇武惱羞成怒喝斥道:“姓曹的,想死老子成全你!”

  曹執悲嘯道:“我早就不想活了,咱們今日同歸于盡!”雙爪不成章法抓向孫奇武。

  只聽“砰”的一響,孫奇武一掌擊中曹執胸膛。

  曹執直飛而出,背脊重重撞到石壁,心脈碎裂七竅流血,如一灘稀泥般軟倒。

  司徒宛花容慘變道:“孫奇武,你這是在做什么,誰讓你殺他了?”

  孫奇武余怒未消,忿忿道:“這笨蛋留著也沒啥用處,只會壞事,不如一掌斃了干凈。”

  司徒宛不理孫奇武,奔到曹執近前俯下身子,見他目光空洞,氣若游絲,大羅金仙也難以撘救。

  見司徒宛來到近前,曹執呆滯的眼珠動了動,眼巴巴地盯著司徒宛,努力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微弱斷續的問道:“告訴我實話,胤兒是誰的兒子?”

  司徒宛回頭看了眼孫奇武,低下頭在曹執耳邊低低的說了一句。

  曹執的眸子里點燃一簇奇異的光彩,嘴角露出舒心歡暢的笑容,問道:“你沒騙我?”

  司徒宛點點頭,輕輕道:“我騙了你九年,如今你已將死,我可再不要騙你!”

  曹執猛然從喉嚨里爆發出笑聲:“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陡然斷落,握著司徒宛的手也無力的垂到地面。

  孫奇武漠然注視,問道:“他死了?”

  早在曹執出手前,他已悄悄祭起一道靈符將洞口封死,不虞里面的聲響外洩。否則方才鬧出偌大的動靜,曹府中守夜的弟子早該知覺。

  司徒宛緩緩替曹執合上雙目,回答道:“你不該殺死曹執,他不過也是個自始至終蒙在鼓里的可憐人而已。”

  孫奇武皺眉道:“多一個人知道咱們的事情,就多一份麻煩,既然咱們已決意脫離天都派,殺了他又有什么打緊!只可惜,破日大光明弓的下落,這下可真有些棘手。”

  他見司徒宛默立凝視曹執沒有回答,明白她正氣自己對曹執痛下殺手,嘿嘿一笑走到司徒宛背后,用手搭住她的肩頭,說道:“好妹子,莫要生氣了。你也看見,是他先兇巴巴的撲上來要殺我,我不得已才出手自衛。”

  司徒宛幽幽一嘆,轉向孫奇武。

  孫奇武順勢將她攬入懷中,笑問道:“方才你在他耳邊說了什么,讓這小子回光返照,還連聲叫好?”

  司徒宛低聲道:“你真的想知道么,聽了不后悔?”

  孫奇武沒有察覺到司徒宛話語里的異樣,笑道:“我聽了為何會后悔?”

  司徒宛嘴唇貼近他的耳朵,一字一頓道:“我告訴曹執,胤兒不是你的,我會為他報仇!”

  孫奇武聞言頓覺不妥,胸口一痛,一柄匕首已經深深扎入。他驚駭欲絕,大吼推開司徒宛,瞠目叫道:“為什么?”

  司徒宛踉蹌跌倒在地,仰頭望著孫奇武淒然笑道:“你殺了他,我只有殺你。”

  孫奇武守住最后一口元氣,拔出匕首,雙眼充血恨恨道:“你居然為了這個笨蛋殺我,你這水性楊花的賤人,我宰了你!”顫顫巍巍走向司徒宛,胸口的鮮血噴湧而出灑濺一地。

  司徒宛靜靜伸開雙手,挺起胸膛,閉上眼睛道:“二哥,你殺吧!”

  孫奇武一聽司徒宛又喚自己“二哥”,一腔的怨毒憤怒立時洩去,滴血的匕首閃著寒光無力落下,苦笑道:“罷了,你……”

  “叮─”匕首墜落,孫奇武如應斯響,身軀朝后倒去,摔倒在曹執的雙腳旁,氣絕身亡,端的是死不瞑目。

  司徒宛依然靜靜坐在冰涼的地上,面前橫倒著兩具男人的屍體。

  她沒有歇斯底里叫喊的沖動,也不帶絲毫的表情,只是眼眶中的淚水悄然無聲的滾滾流淌,一滴滴滲入土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有個沙啞的聲音問道:“夫人,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司徒宛麻木地扭轉頭,看到一身黑衣蒙面裝束的林熠。司徒宛笑了,淚水卻湧出更多,喃喃道:“這樣的事情,有誰能幫忙?”

  林熠看著她淒迷茫然的眼神,暗自一嘆默然無語。的確,遇上這種事,縱然是神仙佛祖,也同樣無可奈何。

  他開始有些同情這一女二男,說到底,這是三個為他人利益角逐陪葬的犧牲品。

  曹執固然可悲,然而司徒宛和孫奇武就真的快樂么?從一開始,便已注定了悲慘的結局。

  司徒宛似乎對林熠的出現毫不介意,仿佛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再波動她的心情,緩緩說道:“你是不是也在奇怪,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等林熠回答,她自言自語的繼續道:“我也不曉得,也許是因為我覺得欠曹執的太多。他雖然沒用得很,但一直待我很好,從沒對我說過半句重話。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即使為了我要他去死,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可我卻始終在騙他,還偷偷背著他和二哥藕斷絲連。我原本以為這樣同時拴住兩個男人的心,實是再美妙不過的事情,哪里明白老天的懲罰會來得這么快?”

  她忽然低低笑出聲來,神態半是瘋狂半是壓抑。不理林熠站在身后,慢慢爬到孫奇武的身邊,用手輕撫他的臉頰,低訴道:“二哥,你聽到了么,這是老天爺在懲罰咱們。我是個壞女人,從嫁入曹府的那一天起,我就注定要對不起你們兩個。

  “我親手殺了你,你一定恨我吧?可你畢竟沒有殺我,你還是舍不得下手啊─”

  她的手沾上了孫奇武胸口未干的鮮血,卻只自顧自說道:“我們騙了曹執不假,但我也騙了你,騙了你們兩個九年!胤兒的確是他的兒子,起初我並不情願,但到后來我已離不開他,也離不開胤兒了。

  “我要哄你歡喜,怕你傷害了曹執;我又要哄曹執的歡喜,因為我離不開他,我真的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壞女人。

  “現在你殺了他,我又為了他殺了你,你……你們兩個在泉下有知,是不是都十分不甘心呢?”

  她輕言細語又顛三倒四地訴說著,就如同在和孫奇武與曹執聊天一般,驀地她咯咯咯咯大笑起來,直笑到嗓音嘶啞,邊笑邊道:“不甘心又怎樣,二哥,我這輩子愛你多些還是愛他多些?

  “我其實也說不清楚,可現在這還有什么關系么?只要我一直陪著你們兩個就足夠了─”

  林熠低喝道:“夫人,莫要自尋短見!”探手向司徒宛抓去。

  但依舊晚了半步,司徒宛早握住孫奇武墜下的匕首,毫不猶豫的插進胸膛。

  林熠扶住她的身子道:“夫人,你何苦如此。你有沒有想過,你也去了,小曹胤怎辦?”

  司徒宛的眼里閃爍著悲傷的光彩,搖頭道:“還是一起死了的好。只有我們都死了,我師父才不能因為我們的過錯,再追究我的孩兒什么!畢竟胤兒只有八歲。”

  林熠低頭望向她的胸前,那把匕首連柄沒入,東帝釋青衍的九生九死丹也已無濟于事。畢竟,傳說中起死回生的靈丹也許只有天上才有。而對于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即便救活了又能怎么樣呢?

  司徒宛身子猛烈一顫,低低呻吟著喘息道:“他們……在叫我。你能不能答應我,永遠不要再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我不想再有人來打擾我們。”

  林熠沉聲道:“我答應你。我會將你們三人合葬在一處,曹胤也會交由他的大伯照料。你放心去吧!”

  司徒宛松了口氣,美麗的嘴角逸起最后一抹微笑道:“這就好,胤兒,娘管不了你啦,今后你要當心─”言罷闔然而逝,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慢慢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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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4 17:3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洞玄  

  半個時辰后,林熠將三人的屍身埋葬在假山洞底。他沒有豎碑,只用幾方青石對壘其上,聊作標志。

  在這里,將不會再有任何人來打擾,也不會有誰知道自己立足的地方,埋葬著三個恩怨糾纏半生的男女。

  他默默佇立在青石堆前,感慨不已。

  曹執也好,司徒宛和孫奇武也罷,其實不過都是受著命運擺布的棋子,最終同歸于盡,玉石俱焚。這冥冥里的天意,究竟為何,視萬物如芻狗,漠然將一草一木盡收眼底,卻又那樣的袖手旁觀。

  他抬起頭,透過山石間的縫隙仰望蒼穹,想知道云端的盡頭,天幕的背后,是否真有那么一雙眼睛,無情的關注人間。就像坐在戲臺下的觀眾,悠然欣賞著一出出的悲歡離合,殺戮仇恨。

  而自己,是否也是那么一顆無力改變任何命運的棋子,在濁濁亂世里載浮載沉,試圖掙扎著去找尋那永不沉沒的扁舟?

  這便是天道么?有誰能夠給自己一個信服的解釋?

  記得他也曾問過恩師玄干真人同樣的問題,師父沉吟半晌才微笑著回答:“假如我也知道,豈不早已羽化登天,何苦再躑躅凡塵,經歷苦劫?”

  而北帝雨抱樸,對于何為“天道”,他的回答是:“道不在天,道在人心;道不在心,道在虛無。天道為無,你問我,我又問誰去?”

  林熠也不曉得該問誰。

  此刻的他依舊沉浸在剛才發生的慘劇中,靜靜望著第一縷晨曦穿越巖石的縫隙,灑照進幽暗的石洞。

  忽然,洞頂縫隙處的一個奇怪現象,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這道山石合成的間隙曲曲折折,與自己腳下的路徑遙相呼應,看似隨意而為,但隱隱約約分明顯露出一種規律。

  所謂心靈福至,林熠略一思忖,舉步走向山洞深處,四十九步之后他站到了山洞的盡頭。如果加上從洞口到青石堆的距離,約該常人的五十步,難道這僅僅是巧合?

  想到曹彬說過,這座假山所在之處,原先是一座小亭,后來被曹子仲下令拆了,才築起此山,而所有施工圖紙都分成數段,完工后付之一炬,化為灰燼。

  林熠久久仰視洞頂,靈臺油然浮現起一個仿佛用晨曦之光勾勒的“玄”字。

  不錯,這座假山洞里的路徑雖然上下交錯、幽長曲折,連成一體,卻不正是一個巨大“玄”字么?

  林熠心有明悟,喃喃低語道:“洞玄、洞玄,原來竟是這么一回事!”

  他凝目打量半晌,緩步走到山洞盡頭的一方石壁之前。這面石壁色澤透著銀白色,方圓三尺多些,朝內陷下,形成一片光滑的凹坑。

  林熠將右掌嵌入石坑,手心勁力輕吐,石屑“簌簌”震落,徐徐露出一幅赤色的符印圖案。

  他收回右掌,冥想存思口中念動真言,左手捏作法印虛指,指尖吐出一簇殷紅光芒籠罩符印。

  借著法印的靈力,林熠的心緒與石壁上的符印圖案漸漸融為一體,聚精會神的觀測著其中的變化與玄機。

  半盞茶時分,符印“叮”的輕響,映射出一蓬銀光,卻如火燭般微弱,忽閃忽暗,向外冒著一絲絲銀白色光霧。

  林熠嘴角露出一縷輕快笑容道:“不過是在‘昊天陽鈞符’中加入了六儀之變,牽一發而動全身,也不見得有多玄妙,看我來破了你!”右手食指在符印的六個尖角上依次虛按,左手換作“破山印”,“砰”的按在符印中心。

  符印“嗡”的鏑鳴,光暈如花般盛綻,照亮石洞。突然從林熠腳下站立的泥地里迸射出六道銀白光柱,頃刻將他的身軀完全籠罩。

  林熠一怔,心里暗叫道:“哎喲,不好,中公老兒的詭計了!”

  不等他提氣抽身而退,眼前亮白一團的光芒大盛,剎那間失去了視覺。

  但這僅是極為短暫的一瞬,很快白光褪淡,林熠的視力與靈覺又恢復了正常。

  然而他的對面已不再是那方冷冰冰的石壁,一條雪白玉石鑄就的甬道在腳下鋪展,每隔一丈石壁上都鑲嵌著一盞青銅油燈,發出昏黃的光暈。

  甬道幽長,盡處飄浮著一蓬墨綠色的詭異光霧,緩緩的旋轉流動。林熠功聚雙目,卻依然無法穿透綠霧,看清其后隱藏的是何景象。

  白玉石一方方錯落有致的向內延伸,連頭頂上的天花板也是一方渾圓如玉的巨大玉石鋪架而成。左右兩側與地面上的每一塊玉石,都是五尺見方,晶瑩剔透。

  鋪設甬道,當然是為了讓人從上面走的,然而林熠直覺里總感應到隱藏在這些平靜玉石之后,似乎暗伏著某種冰冷的殺機,這條玉石甬道只怕並不好走。

  林熠回過頭,背后也是一面銀白色的玉石,平滑如鏡,隱隱約約流動著光輝。

  他知道自己破解了公攬月在假山洞中設下的昊天陽鈞符,不料同時牽動暗藏在符印之后的傳輸法陣,將自己一眨眼間送到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未知深淺的所在。

  想到這里,林熠不由懊惱苦笑道:“我這自作聰明的臭毛病總是改不掉,公攬月號稱天下三大奇門遁甲宗師之一,他設下的機關符印豈是小兒科的玩意兒?如今陷了進來,想后悔卻不知該往何處買藥去。”

  忽然白玉壁上一亮,現出一道模糊的光影,光影好似隨著水的波紋在層層波動,令人只能看到一條模糊隱約的影子,林熠唯一能從飄浮的光影中感受到的,僅是對方投射到自己身上的森寒目光。

  林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兩步,詫異問道:“這虛鏡成像怎么只有影子?公老頭,你究竟是死是活?”

  所謂“虛鏡成像”,乃奇門遁甲中極為深奧的一門絕學,可將一個人的音容笑貌通過某種媒介傳送,呈現在遠在百十丈外的其他所在。甚至可將生前的影像留存封印,以待有人開啟后驀然浮現出來。

  而此處的“虛鏡成像”已被扭曲幻化成影,顯然是被人刻意處理過了。

  這門奇技林熠以前也只是在昆吾派的道家典藏中看到過,明白施術者不僅要具備精深之極的修為,更需借助法器媒介以及奇門遁甲之術才能發動。殊不料自己剛一闖入公攬月設下的禁地,就接受了他老人家如此高規格的招待。

  水紋光影好似扭曲得更厲害了,一個聲音響起道:“誰告訴你老夫便是公攬月,觀止池的雁鸞霜么?”

  林熠迅速鎮定下來,嘿嘿一笑道:“你果然還活著,只不過裝神弄鬼做起了縮頭烏龜。那棺材里躺著的是誰?”

  需知公攬月能夠回答林熠的問題,顯然在這面玉石鏡壁之后隱藏著他的真身。只是他有可能在距離林熠不到數丈的某處,又或許遠遠躲在十丈百丈開外,卻非林熠的靈覺可以偵知。

  水紋光影道:“棺材里躺的自然是曹子仲了。老夫本是在此等候一位整整十八年未曾謀面的老朋友,你卻要莽莽撞撞闖進來。也罷,就連你一並款待吧!”

  林熠靈機一動,笑嘻嘻問道:“公老頭,你等的那位朋友,可是個精擅五行魔宮各種絕技,身穿黑衣,面色蠟黃的中年人?”

  公攬月顯是一愣,回答道:“你曉得的還真不少。你到底是誰,為何扮作教書先生潛入曹府,是戎淡遠派你來的么?”

  林熠道:“在下和天宗毫無干系,更不曾見過天帝戎淡遠。至于藏身曹府,實為避禍養傷,本也不知道曹府原來是你公老頭的窩。”

  公攬月冷笑道:“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情?你避禍養傷哪里去不得,偏生躲進曹府,今日又撞進老夫的‘玄映地宮’。你瞞得過曹彬,卻騙不過公某。”

  林熠一攤雙手,無可奈何道:“所謂無巧不成書,你既不肯相信我也沒法子。公老頭,那顆藏在曹子仲體內的蠟丸,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公攬月答道:“是又如何?嘿嘿,老夫有意留給墨先生的香餌,卻讓你著了先,可惜。不過你憑著蠟丸里的四字就尋到此處,可比外面那群笨蛋聰明了許多。”

  林熠轉轉眼睛道:“他身穿黑衣,你便叫他做墨先生,我看他臉色蠟黃,不如就稱他為黃先生?”

  公攬月道:“他化名為墨先生,你化名為錢夫子,在老夫看來,兩者有什么不同么?我等了他十八年,好不容易才尋到今次的機會,卻被你無端端插上一腳!”

  林熠大咧著嘴道:“放心,曉得‘洞玄石藏’四字的,遠不止在下一人,說不準你苦苦盼望的墨先生已經在趕往此處的路上了,后腳便到。

  “對了,當日那將你嚇得縮起脖子來做烏龜的信,就是墨先生寫的么?”

  公攬月翻翻白眼道:“孫二被金牛宮擄去,老夫就預料到那幫孫子遲早會上門來,索性好生安排一番,等著招待老朋友。”

  林熠譏諷道:“雁鸞霜已查過棺材里的屍首,發現他確實是曹子仲本人。公老頭,你這手李代桃僵之計使得可真妙,騙得曹府上下替你燒了不少紙錢,今后你可不愁花銷了。”

  公攬月道:“老夫在玄映地宮之中招待曹子仲十多年,卻一直沒有殺他,就是等著這一天能派上用場。”

  林熠接口道:“等到墨先生出現,你便殺了曹子仲,逼他事先吞下蠟丸,造成毒殺之狀。這樣一來,公老頭你便可以自己縮起脖子來,靜候墨先生上鉤。

  “也難怪曹彬和曹執修為低微,他們並非你的親生子嗣,曹府縱然被五行魔宮屠滅滿門,也不關你半點事了。”

  公攬月道:“太霞派既然敢開宗立派,生死存亡便該全憑他們自己的手段和運氣,何須老夫來擔心?可笑天都派不曉得從哪里聽著的消息,竟派了兩個弟子到曹府臥底,白白便宜了曹執那個蠢材。”

  林熠吐了口氣道:“原來如此,太霞派上下百口,在老爺子的眼里連螻蟻也不如。但你這樣煞費苦心,要引墨先生前來,卻又是為什么?”

  公攬月徐徐道:“我和他有一筆舊帳要算,而他盼著這一天也同樣很久了。”

  “你不覺得奇怪么?孫二被擄,這事原本至多是金牛宮的人知曉,可現下五行魔宮的各大高手紛紛現身,漣州城內外風起云湧,等來的可絕不單止墨先生一人而已。”

  公攬月笑道:“呵呵,世上多有有心人,把局勢攪亂方能從中漁利,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林熠道:“這么說來,該不是公老頭你所為了,那又是誰?”

  公攬月道:“管他是誰,來的人沒一個是安好心。你既然來了,就一並留下吧。想要破日大光明弓和下半部《幽游血書》么,先過了這條甬道!”玉石鏡壁上水紋光影一閃,褪淡而去。

  林熠急忙叫道:“喂!公老頭,等一等,我話還沒說完呢!”可他喊了半天,玉壁上靜悄悄再無變化,公攬月早已去遠。

  下半部《幽游血書》……原來不只破日大光明弓,甚至是聶天的《幽游血書》也落在了公攬月的手中。可是這些年來,他為何不加以修煉?即使無法達到魔聖昔年的境界,也絕不至于怕了墨先生。

  還有缺失的上半部《幽游血書》又去了哪里,當日公攬月為什么沒有一起盜出?

  這幾個問題令林熠百思不得其解,他望了望悠長沉寂的甬道,忽然嘆了口氣道:“我既沒想搶那破弓,又何苦闖這甬道?不如先睡上一覺,等公老頭回來了,再和他好好商量,我怎么來的,還是怎么送我出去。”

  說罷,林熠真的躺了下來,把雙手枕到頭后,蹺起二郎腿,嘴里唧唧歪歪哼不成調,若有人聽到,只能奇怪為何娘胎肚里果真生得出五音不全而酷愛唱歌之人。

  過了一會兒,小調聲漸停,取而代之的是林熠酣暢淋漓的打鼾聲,在空曠的甬道中此起彼伏,韻律十足。

  這一睡又是個多時辰,其間他還咕噥著翻轉了兩回身子,調整了若干回睡姿,只差嘴角沒有淌下多余的清泉流水。

  忽然玉石鏡壁一亮,公攬月道:“你打算一輩子住在這兒了么?”

  林熠的呼嚕打得更響,揮揮手不耐煩咕噥道:“別吵,有事回頭說。”

  公攬月大怒,恨不得沖過來一把抓起這家伙扔進煉丹爐里,道:“好,咱們就試試看誰的耐性更好些!”

  林熠突然睜開眼,朝他眨了眨,笑道:“在下耗得起,你可就未必能行。”

  公攬月冷笑道:“信口雌黃!我將你扔在此處不管,過個十年再來,看你怎么跟我耗。”

  林熠好整以暇道:“在下何須等上十年,也許再有幾個時辰就行。公老頭莫要忘了,那位墨先生和天宗的雁鸞霜,隨時會找到假山洞中剝落的符印。只要不是太笨,五行魔宮的人遲早也能尋來。

  “屆時人手齊了,在下就與他們來個熱熱鬧鬧大通關,豈不是比我一個人闖關好玩省力了許多?我又何必獨自一人冒險往里走呢?”

  “那老夫就先一步毀去那座傳輸法陣,從此再無人能進來!”

  林熠縱聲笑道:“別人都不打緊,但你不怕與墨先生失之交臂么?你賭氣困住我一人在此逍遙,卻讓苦心謀劃近二十年的算盤全數落空么?”

  公攬月正欲大罵林熠,驀地恢復慢悠悠的語調說道:“好得很,曹彬一家四口的生死你也不用管了。也罷,就由得金牛宮將他們抓了去嚴刑迫供,反正老夫也不怕他們能洩漏我破日大光明弓的秘密。”說著光影消失,大笑而去。

  林熠一躍跳了起來,叫道:“公攬月,你說曹彬他們被金牛宮抓去了是真是假?”

  這個問題自然沒人再來回答,林熠沉思半晌,也明白公攬月的話未必是實,多半是在詐自己。

  然而曹彬夫婦和曹妍、曹衡如今不啻如暴露在狼群中的獵物,躲得過初一,也逃不過十五。

  想到這里,他已無法平服心緒繼續和公攬月對耗,心中苦笑道:“死老頭,成心是拿我來試驗這條甬道的威力,沒話說了,闖就闖吧!”

  前方的甬道有進無退,除了沖過去尋找出路外已別無他法。

  這里的所有設置,都是公攬月原本準備著用來對付那位墨先生的,卻教林熠先享受上了。倘使有流風神珠在手,自然能夠頃刻脫出玄映地宮,奈何此寶已交給黎仙子,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振作精神,催動太炎真氣護持全身。此時林熠的太炎心法已晉入“空照道心”的第四重境界,較之雨抱樸的“返虛無塵”第八重天之境,雖尚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離,但放諸正魔兩道均不容小覷。

  他靈臺空明,抱元守一,衣衫上隱約泛起一層殷紅光暈,不斷徐徐流轉,小心翼翼的踏上第一塊白玉方石。足尖落地,甬道里靜悄悄沒有絲毫反應。

  如此走出一丈遠,依舊不見動靜。林熠心頭的警兆卻越發的濃厚,丹田提氣左手暗扣一枚璇光斗姆梭,隨時準備應變。

  當他第九次將腳落在白玉方石之上,兩側的石壁上“嗤嗤”銳響,激射出縱橫交錯的六道銀色光飆,幾乎把林熠閃躲的所有角落封死。與此同時,頭頂“喀喇喇”一響,劈落一束奪目的光椎。

  甬道上鑲嵌的青銅油燈,齊齊“呼”的騰起一尺多高青焰,劇烈的吞吐閃爍,猶如一條條暴怒狂亂的靈蛇,扭動著軀體沖向天花板。

  這些在旁人眼中直如雷霆驚閃的飛電,在林熠靈臺上清晰映射出一道道軌跡和角度。他凌空掠起,猶如箭矢朝前激射,在三道光飆合圍之前的瞬間脫身而出。

  “轟─”六道光飆與上方劈落的光錐激撞一處,迸射出驚人的光焰,巨大的轟鳴在甬道里回響,仿佛頭頂的玉石壁也要塌陷下來。

  林熠身形甫起,前方兩側的石壁好似立刻受到感應,一段尺許寬的墻體陡然隆隆前移,一左一右夾擊過來。瞧這勢頭,足以把金鐵碾壓成一粒粒粉末。

  林熠雙腿在兩堵墻面上一撐,巨大的壓迫力震得他一陣氣血浮動,急忙吸氣出掌,“砰砰”擊中墻體。

  這兩掌蘊含太炎真氣,可謂重逾萬鈞,但拍在墻面上毫無反應,倒是手腕酸疼近乎麻木。

  墻體徐徐相向推進,林熠被夾在當中空隙越來越小。他臨危不亂,左腳猛力一點石壁,吐出一口濁氣,放軟身軀,輕盈無比的貼到右側的墻體上,“嗖”的沿著墻面朝前平移,左手的璇光斗姆梭間不容發中往上一送,剛好用兩頭頂住墻體。

  “叮─”鋒利的梭芒紫光暴漲,右側石壁終于禁受不住這上古至寶的反挫之力,裂出十多條細微的紋縫,墻體也同時停止了前移。

  林熠脫出夾縫,驚得一身冷汗。

  沒等他稍有喘息,迎面一蓬黑黝黝的毒砂鋪天蓋地,充盈甬道卷湧而至,甬道里再不存絲毫藏躲的縫隙。

  他無暇思索,飛速褪下外衣揮手舒卷,“噗”的裹住飛砂,身軀被對面迫來的龐大沖力一震,撞在尚未退回原位的兩堵石壁上。

  林熠運勁于背,卸去余勁滑落地面。腳下方磚突地開裂,“喀、喀!”探出兩道金光燦燦的索環,把他的一對腳面扣得結結實實,嚴絲合縫,頭頂一方巨石五雷轟頂般壓落,這些機關環環相扣,一氣呵成。

  而林熠雙腳已被制住,再不能挪動分毫。

  林熠心知就算自己硬接住轟落的巨石,后面必然還有數不勝數的明槍暗箭等著招呼自己,至死方休。

  他一口氣接連打出三枚璇光斗姆梭,“叮叮叮”脆響不斷。斗姆梭破入巨石,爆射出蓬蓬奪目光雨。

  巨石下落之勢不止,轉眼壓到林熠頭頂。

  林熠雙掌運起十成功力,吐氣揚聲轟出,伴隨著一記震耳欲聾的巨響,已被璇光斗姆梭震裂的巨石,再禁受不住林熠排山倒海的掌力,支離破碎,化作無數拳頭大小的堅硬玉石,漫天激蕩。

  林熠雙足運勁下沉,施展出“千鈞墜”,兩只腳齊齊下陷三寸,脫出金環。身后的石壁轟隆隆回撤,那只璇光斗姆梭隨之飛回主人袖口。

  林熠喘息片刻,看看整條甬道,才走了不過十之一、二。再往前行,公攬月天才般地盡情揮霍著他的種種奇思妙想,令林熠又是頭痛又是佩服。

  飛索、鐵蒺藜、金錢鏢、陷阱、箭雨,這些等閑機關制作大師都不屑一用的暗器埋伏,在這里卻被公攬月運用得神乎其神,妙到巔毫。

  所有的機關設置,簡直都如同具備靈性的活物,相輔相成,往往在林熠意料之外的某處,化腐朽為神奇。

  在他踏出下一步之前,永遠無法預測將會有何種東西等候著他。而這些永遠能出人意料的機關,卻又顯得那樣有條不紊,恰到好處。

  林熠幾乎是一面心里問候公攬月的長輩,一面艱難的前行。

  半個多時辰后,他走兩步,退一步,方闖到了甬道的中段。可稍一不慎,方磚底下隱藏的傳輸法陣又被觸動,倏忽將他送回原處,前功盡棄。

  林熠站在原地,望著徐徐復原的甬道,心頭湧起一陣無力感。他突然湧起爆揍公攬月一頓的沖動,卻曉得這不過是在癡人說夢。

  假如自己的那柄仙劍還在,或可以施展昆吾派的“青雷正心訣”,一鼓作氣沖過甬道。然而現今,唯有憑藉身法修為,步步為營,像烏龜一樣的在甬道間爬行。

  說不準公攬月此刻正一顆顆撥弄著他的算盤珠子,一邊聽著清脆的響聲,一邊看著自己狼狽的模樣,偷偷發笑。

  好在他自幼修煉玄門正宗心法,很快靈臺平靜下來,目光轉向石壁上兀自燃燒不休的油燈,暗暗訝異道:“這些燈……公老頭是用來照明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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