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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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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36:36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被咬

    清晨的大雁山,是濕氣最重的時候,即便是在長香殿內,那霧氣也幾乎是觸手可及。

    百里翎隨意披了件罩衣,裡衣鬆散,領口微張,露出性感的鎖骨和胸前流暢的肌肉線條。出了寢殿後,他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看著天邊那抹淡淡的霞光,然後就往天璣殿的後山走去。

    路上遇到他的侍女,幾乎都是紅著臉向他行禮,待他走過後,才恍惚回過神,按住那顆亂跳的心。

    這個男人,不僅是生得眉眼風流,其放蕩不羈的行為舉止完全是從骨子裡透出來。即便只是一個漫不經心的眼波,都能讓人心動加快,但輕抿的薄唇,卻又令人不敢生出絲毫褻瀆之心。

    他興起時,可以上山下海尋異香,只為討佳人片刻歡心;他薄情時,旁人為他或是傾家蕩產,或是苦守十年,也換不得他回眸一顧。

    淨塵已經習慣每天早上固定的時間起來做早課,果然,百里翎順著後山那條青石板路走到天權殿這邊時,就看到薄薄的霧氣中,香殿的飛簷下,裊裊的香菸旁,盤腿坐著一個安靜又虔誠的影子。

    百里翎笑,眉眼飛揚,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撩袍往香爐的另一邊坐下,曲起一條腿,姿態愜意而懶散。

    淨塵做完功課後,睜開眼,雙手合十:「阿尼陀佛,百里大香師,你又來小僧處做什麼?」

    百里翎斜著眼打量他,笑眯眯地道:「白廣寒這是雁過拔毛啊。當真是不客氣,崔文君和方文建估計要被噁心到了!」他說完就哈哈大笑,隨後又道,「不過謝家那小子,真不知他到底是有骨氣還是傻,便宜了謝雲那廝,結果卻要讓我家小丫頭跟著一塊吃苦頭。」

    淨塵道:「此事白大香師自有盤算,你我無需為此費心。」

    百里翎微微眯眼。忽然靠過去,鼻子幾乎要貼在淨塵的臉上。淨塵濃黑的眉毛顫了顫,又雙手合十唸了一聲「阿尼陀佛」,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小僧不好男色,百里大香師就莫要逗小僧了。」

    百里翎一怔,隨後大笑,就將手搭在淨塵肩膀上道:「不好男色那就是好女色了,好好好,你在寺裡吃齋唸佛那麼多年。如今出來也該正經開開葷了。莫擔心,白廣寒那廝不管你,哥哥管你。今兒就給你安排。」

    淨塵滿臉通紅。忙道:「小僧不是這個意思!」

    百里翎又是一通亂笑,笑得媚色橫飛,淨塵有些受不了他,就要起身走開。百里翎卻拽住他,慢慢收了笑,然後忽然問出一句話:「白廣寒。為什麼這麼著急找繼承人?」

    淨塵一愣,就看了百里翎一眼,百里翎又道:「雖說大香師的繼承人不好尋,但依他如今這個年紀,就這麼正兒八經大張旗鼓的找繼承人。此事別說是我,但凡關注長香殿的人。心裡怕是都會有這樣的疑問。」

    ……

    藏香樓的香奴將安嵐和謝藍河領帶大雁山上一處野草叢生的山谷濕地,交待他們務必天黑之前回去,然後就轉身走開了。

    安嵐放下竹筐,蹲下在那野草叢裡撥了撥,又在附近轉了一圈後,就看向謝藍河笑道:「想不到都這個季節了,這地方還有這麼多熏草,我們開始吧,快的話,可能半天時間就夠了。」

    謝藍河點頭,沒有多言,將袖子往上一卷,然後彎下腰……

    熏草又名零陵香,多生長在山谷濕地中,葉子像麻葉,七月中旬開花,氣味像蘼蕪,香飄十步以外。九到十月間,將植株連根拔起,去淨根上泥沙,烘乾成陰乾,以莖葉嫩綠,灰綠色,乾燥,香氣濃,無泥沙者為佳。

    這種采香的活,安嵐小時候就做慣了,幾乎每株熏草都是被她連根拔起,沒多會,她的竹筐裡就裝了一小半了。她轉頭往謝藍河那看了一眼,見謝藍河的竹筐裡也已裝了跟她差不多量的熏草,她很高興,照這速度,估計用不了半天就能采滿五斤。

    只是當她要收回目光時,忽然發現謝藍河拔出來的熏草,根莖幹已斷,卻還是往竹筐裡扔。她怔了一下,就起身走過去,在他旁邊蹲下。謝藍河停下手裡的動作,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目中帶著幾分焦慮和惱怒。

    安嵐伸出手抓住一株熏草,另一手拿根枯枝往旁邊輕輕戳著,然後開口道:「我差不多七歲的時候,就開始跟著香農去山谷裡采香,那時候什麼都不懂,更不知道什麼巧勁,每次都將熏草的根莖拔斷,因此挨了好多責罵。來收香的人檢查得非常嚴格,斷了根莖的熏草,價格就要低好多。大家都是靠這個吃飯的,傷了一株,就是少了一株的錢,所以誰都不敢不小心。」

    她說著,就已經將一株熏草完整的拔出來,瞧著無比輕鬆。謝藍河面上微燙,他剛剛每拔一株熏草,都要費好大力氣,手臂還多次被旁邊的野草和枯枝劃到。

    「主要是把勁用在手腕上,一開始手指不能用蠻力,注意彈性,周圍的土仔細鬆一鬆,就能拔出來。」安嵐沒有問他清楚了沒有,拔了一株後,又接著拔下一株,一邊做一邊解說。

    謝藍河一開始還覺得有些不自在和不好意思,卻看到安嵐如此坦然的神色後,便照著她說的學了起來。他雖自小就被養在外面,但除了遭人白眼外,到底沒真正吃過什麼苦,特別是在吃穿用上,謝六爺從沒短過他母子二人。因此,似這樣的粗活,他別說做過,是連見都沒見過。所以完全沒想到,就是拔幾顆植草而已,裡頭竟有這麼多門道。

    幾次之後,謝藍河也拔出一株完整的熏草,當下就笑了起來,還有些得意的將那株熏草遞到安嵐跟前晃了晃:「怎麼樣!」

    安嵐也笑了:「謝少爺聰明,我一開始可是學了好些天才掌握這巧勁的。」

    謝藍河面上又露出幾分赧色:「別誇我了,你那時候不是年紀還小嗎。」

    安嵐又笑了笑,就往旁一指:「那我去那邊了。」

    謝藍河點頭,安嵐便站起身,只是她才剛走出兩步,謝藍河突然叫住她:「安嵐姑娘!」

    她一怔,回頭,就瞧見謝藍河手裡拿著那株熏草朝她撲過來!

    那一瞬,很短,但她腦子裡卻冒出很多念頭。

    這是在大雁山上,雖是個相對平緩的山坡處,但到底是在山上。此時離她不遠之處就是個陡坡,若是不小心摔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不敢說,但肯定是不能在繼續留在晉香會了。

    每組有兩人,即便順利獲得大香師的認可,最終也只能一人晉級。

    而前提條件又是兩人必須合作,那麼,若是有一人因可觀條件不能再參與晉香會,那最終的晉級者,自然就是能留下的那位了……

    那一瞬,她沒有看到那雙琉璃般的眸子裡透出的驚懼和焦急,只是將事情往極壞的方向去想。所以,當游到她腳步的那條蛇突然回頭,往謝藍河手臂上咬了一口後,她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嵐趕緊側身,揚起手裡的棍子去打那條蛇,那蛇受了驚,很快就鑽進草叢逃走了。安嵐白著臉回頭,趕緊扔下竹筐去扶謝藍河:「咬,咬到了!?咬到哪了?我看看!」

    將他的袖子往上一推,便看到他小臂上那個傷口,白皙的手臂,襯這那點兒血珠,無比刺眼。她心裡一慌,就低下頭,就著那傷口幫他吸出裡面的血。

    謝藍河有些懵住,少女柔軟的唇觸在他的手臂上,令他渾身僵硬,直到安嵐吐了兩口血後,他才回過神,有些結巴地道:「安,安安嵐姑娘,你,你知道那是什麼蛇?是有劇毒嗎?」

    安嵐覺得差不多後,才抬起臉,拿袖子擦了擦嘴,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地道:「我們都叫那種蛇花灰,有毒,但不是會要命的毒。」

    一聽是有毒,謝藍河的臉色也有些白了,忙問:「什麼毒?」

    「被咬後會發燒,少則一個晚上,多則三個晚上。」安嵐說著就往兩邊找了找,然後扶著他道,「謝少爺,你先在那石頭上歇一歇,我給你找點兒草藥敷一下,能解一些毒。」

    謝藍河有些怔怔地坐下,然後垂下臉,看著自己的胳膊,一時間腦子有些亂。

    發燒的話,那他這幾天怕是就什麼都不能做了,到時,即便和出來的香受到大香師的認可,他也不會被選中。

    安嵐找到藥草後,摘下來放進嘴裡嚼碎了,然後跑回來,敷在謝藍河的傷口上,再拿出自己的手絹給包好,然後看著他道:「沒事的,我以前也被咬過,我們香院裡好些人也都被咬過,都只是發點兒燒就好了。也有人給大夫看過,大夫也說沒事兒,這不是劇毒。」

    謝藍河垂下眼苦笑,沒說什麼,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

    安嵐站在他跟前,有些愧疚地道:「你且忍一忍,這事我們誰都別說出去,香殿的人應該不會知道。昨兒蓮月掌事也說了,今晚我們要在香房裡炮製香藥,如此你就不用回去,那方四少爺也不會知道這個事,待過了今晚,應該就沒什麼事了」

    謝藍河一怔,就抬起臉。

    安嵐又道:「多謝你救了我,不然被咬的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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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37:57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合作

    很快,謝藍河就覺得身上乏力,特別是被咬的那隻胳膊,連抬起來都有些困難了。他本還想再拔些熏草的,只是依他這情況,是再不可能如願。

    「謝少爺,就交給我吧,我做得很快的,你看,現在這差不多快兩斤了。」安嵐掂了掂手裡的竹筐,「我保證太陽落山之前就采足五斤的熏草,你別擔心,真的!」

    謝藍河沒說話,只看著竹筐裡的熏草出神。

    安嵐有些難過,更為自己剛剛那一瞬的想法感到羞愧。她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心裡有些火辣辣的感覺,然後將早上帶來的菜饃饃放在謝藍河跟前:「快中午了,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給你找點水去。」

    謝藍河想叫住她,她卻已經拿著盛水的碗轉身跑了。

    大雁山上的水源很多,天樞殿又是依著山瀑而建,所以根本不用找,只抬眼看過去,就能瞧到旁邊不遠處的崖壁那,有山泉潺潺而下。

    謝藍河有些乏力的靠在石頭上,看著那姑娘捧著一碗水小心翼翼地走回來,心頭有些怔然。他從未接觸過這樣膽大心細的女子,手臂上那柔軟的觸感似乎還在,令他有些不自在,於是不由又抬手往傷口那摸了摸,卻摸到一方手絹。他便垂下眼看了看那手絹,這手絹跟方玉心及丹陽郡主等人常用的不一樣,很普通,花紋普通料子也普通,顏色還有些暗。看得出是用很長時間了。

    謝藍河目光再往下,落到自己的腰帶上,寶藍色的緞子,因用的時間長了,顏色已經褪成淡藍色,這也不是什麼好料,所以緞子上的光澤也已經發暗。其實自被接回謝府後,他的衣飾等一應平日裡用得上的東西。漸漸都換了新的,但是,以前用過的好些東西,他還是一直留著。

    那些年,謝六爺雖然沒短過他們母子吃穿,但也不是多富裕,紅顏未老恩先斷,若非因為生了他,多少也算是謝家的一條血脈。謝六爺哪可能還會記得他娘。所以,那些年他們母子的生活,雖沒冷著也沒餓著。卻也依舊拮據。特別是他娘總是精神不足。晚上需要熏香才能睡得好,那些香藥又不便宜,於是日子過得越發捉襟見肘。

    安嵐捧著那碗水走到謝藍河身邊,見他還是那副出神的模樣,躊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謝少爺。你喝水。」

    少女有些忐忑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他才抬眼,那碗水就已經遞到他跟前。

    「不用管我了,你去采熏草吧。」謝藍河接過那碗水,頓了頓。又道,「你……你不用覺得愧疚。我是個男人,都看到你要被蛇咬了,定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的。」

    像是要證明自己就是個男人,少年說這話時的表情鄭重而認真。安嵐一怔,心頭萬般滋味,更覺自己適才的想法實在是難堪,於是躲避地垂下眼微微點頭,然後轉身拎起旁邊的竹筐。

    ……

    太陽落山之前,安嵐終於采滿了兩筐的熏草,她反覆掂了掂,覺得這兩筐加起來,起碼有七八斤了。於是就準備下山,謝藍河此時身上已經開始發燙,整個人也有些昏沉沉的。她便將那兩筐熏草摞起來,打算一起背下去,只是還不等她綁緊,其中一筐略重些的就被謝藍河給接了過去。

    「走吧。」謝藍河也不多說,將竹筐往自己身上一背,就往回走,只是他的腳步卻明顯有些虛浮。安嵐忙過去攙住他的胳膊道:「我,我雖看起來個子小,但還是有力氣的,這點東西不算什麼,背得動的。」

    謝藍河看了她一眼,見她額上都是細細的汗。眼下已是深秋了,雖今日陽光很好,但他坐那都覺得冷,她卻出了汗,臉上還紅通通的。這裡雖有不少熏草,但野草也很多,還有很多山石夾縫,光來回找就費勁,更別提不停站起來又蹲下去,再小心翼翼地連根拔出。這活兒幹一會沒多費勁,但連續幹上一天,就知道不容易了。

    謝藍河沒理安嵐的話,但下山時倒讓她扶著自己,只是待要回到天樞殿時,他就讓她放手,然後小心放下袖子,並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就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嗯……還不錯,勉勉強強算合格。」蓮月仔細檢查過後,抬起眼打量著他們倆,目光在謝藍河身上停下,「謝少爺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

    不等謝藍河開口,安嵐就道:「這些大部分都是謝少爺采的,下山時謝少爺又幫我背了這筐熏草,所以累著了。」

    謝藍河張了張口,又閉上,並垂下眼。

    蓮月呵呵笑了:「這般相互扶持,倒是難得。」他說完,就領著他們去專門炮製香藥的香房,然後道:「這架子上的香,還有今天你們采的這些熏草,明早之前炮製好,記住了,一點兒差錯都不能有。」

    蓮月說完,就飄然離去,安嵐瞧著他走遠後,趕緊回身將快要倒下去的謝藍河扶到屋裡唯一一張躺椅上坐下,然後道:「你先歇一會,若有人來了我叫你。」她說完,就出去連打了幾盆水進來,倒入一個大盆,然後將熏草倒在那大盆水裡。

    隨後她在香房裡找了幾條乾淨的,專門用來過濾的紗棉布,浸了清水後擰乾,小心放在謝藍河額上。接著又在香房裡到處翻了翻,找到幾個盛香藥丸的小匣子,其中一味香藥有清熱解毒功效。這些都是極其普通的香藥,那幾個匣子也是隨意擱在架子上,都積了灰,怕是很長時間沒人碰了。安嵐遲疑了一下,就拿出一粒香藥走到謝藍河身邊,讓他含著。

    謝藍河也認得這東西,接過後就道:「別管我了,你快忙吧,一個晚上很快會過去的,我歇一會也幫你。」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安嵐一驚,忙給他打了個眼色。謝藍河即將那丸香藥往嘴裡一塞,又將額上的濕棉巾拿下來,才站起身,就瞧著一個香奴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原來是給他們送晚飯,那香奴說這是蓮月給交代的,安嵐和謝藍河甚是詫異,忙欠身道謝。

    ……

    熏草的炮製相對簡單,洗乾淨後,烘乾時注意火候和時間就行。

    但今晚除了這些熏草外,還有一些蓮月留在香房裡的檀香,要由他們來完成最後一道工序的炮製。

    幾乎所有的香在采下來後,都需要根據配伍的要求來進行炮製,然後才能用。未被炮製的香一般稱為「生香」,生香要麼是具有一定的毒副作用,要麼是功效沒有完全發揮,所以合香不僅在香料配伍方面十分考究,對於香料的炮製也是極其嚴格,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性味反失。炮製得當與否,直接影響著香的質量。

    香藥的炮製,以順應陰陽之法為本,提其正氣,去其陰邪。重陽者去其燥氣,重寒者則去其陰氣,取之中和為貴。

    檀香多產於濕熱地區,香氣淳厚,但檀香天生躁火氣重。所以配香之前,都是對檀香進行炮製,使其火氣消失,香氣更加純正。

    跟謝藍河商議了幾句,又草草吃了點晚飯後,安嵐就起身去仔細查看了那些檀香,再拿起幾片嗅了嗅,然後輕輕點頭,心裡暗嘆長香殿的炮製手法當真是爐火純青,還差最後一道工序,但這些檀香已足夠淳厚,聞之沁人心脾。

    前面,這些檀香已經經過清茶淋灑和浸泡,晾乾後又用酒和蜂蜜照合適的比例煎沸浸勻,密封后再次陰乾,現在,就差最後一道炒制的工序了。

    安嵐先檢查了灶上的鍋,確定沒什麼問題後,就開始生火,一開始要先用大火炒,接著換中火,最後用小火。雖這翻抄的時間都有個數,但若絕對照著那個約定成俗的時間來炒制的話,最後炮製出來的檀香一定會有所欠缺。因為,每種香的產地不一樣,摘采的時間不一樣,香藥本身的品質不一樣。而且在炮製的過程中,天氣的變化,時辰的不同,空氣裡的濕度等等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就決定了每一次香藥的炮製,都需要師傅根據實際情況加以調整,才能炮製出最好的香藥。

    火生好後,安嵐把手放在鍋上面試了試溫度,然後將一部分檀香倒進鍋裡。

    謝藍河勉強嚥下半碗飯,又休息了一小會後,稍微覺得好了些。

    屋內淳香瀰漫,他睜開眼,看著灶火旁那個忙碌的身影,片刻後,就掙紮著從躺椅上坐起身,走過去,拿個小凳子在安嵐身邊坐下。

    安嵐沒有特意去計算時間,只是憑著香氣去感覺,她在源香院時,這些活兒都有做過,並不陌生。她感覺差不多了,準備換中火,卻不及蹲下,就被謝藍河嚇一跳。

    「我幫你。」謝藍河看明白她的意思,說著就將幾根燒得正旺的柴火拿出來埋在灰裡,紅通通的火光映在少年的臉上,令那雙淺淡的眸子添了幾分妖異的紅光。

    安嵐忙道:「謝少爺,你,你得去躺著,我能行的。」

    「看著香。」謝藍河調好灶火後,就抬起臉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看著灶火,有些悶悶地道,「這叫我如何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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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38:31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披衣

    安嵐遲疑了一下,就道:「那你,可別逞強。」

    謝藍河點點頭,默默看著灶火,聽著鍋鏟翻動的聲音,聞著淳厚的香氣,看著少女的裙襬在他面前微微晃動。火光映著他的臉,纖長的睫毛不時撲閃,沉靜得溫柔。

    不多會,安嵐微微轉頭,他便會意,勉力又將爐灶裡的柴火抽出一些熄滅,只留微微的一點了小火。安嵐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用心翻炒著鍋裡的檀香。

    屋裡的香氣愈加濃郁了,謝藍河抬眼,便看到安嵐臉頰紅潤,表情認真而專注。他覺得頭越發沉了,但心裡依舊下意識著算著時間,然後慢慢移開目光,看向鍋內。似香氣具劃了般,隨著她不急不緩地翻炒,遂有紫色氣體從鍋裡飄起,他昏昏沉沉間,暗自點頭,安嵐則微微揚起嘴角。

    用了半個多時辰,試炒的這鍋檀香,沒有出絲毫差錯。

    安嵐仔細檢查後,又拿給謝藍河看,謝藍河心裡放心的同時還有些感概,這姑娘,在香山的造詣,果真不容小覷,可嘆他如今身體不行……

    「謝公子,你去躺椅上歇一會吧。」安嵐將炒好的檀香放好後,回過神走到他身邊,「我知道你放不下心,只是你如今身體這樣,真不宜再硬抗著,萬一明兒加重了可怎麼好。您若出了什麼事,我著實擔待不起的,到那時我可再不敢隱瞞。」

    謝藍河想了想,就勉力站起身。安嵐鬆了口氣,忙伸手去扶他。

    「檀香你炒制完後,叫我一聲,我換你。」謝藍河回到躺椅上後,就道,「你白天已經累一整天了,也不能再熬一晚,別的不說。萬一炮製熏草時除了點差錯,就前功盡棄了。」

    「我知道。」安嵐應聲,讓他躺下後,又將剛剛準備的那條濕棉巾放在他額頭上。

    謝藍河再支撐不下去,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就閉上眼睛。

    安嵐有些忐忑地站在躺椅旁看了一會,隨後咬了咬唇,就轉身往向爐灶那走去。

    夜很靜,香很純。淡紫色的薄煙不時從鍋裡升起,她在爐灶邊一站就是一個多時辰。將最後一份檀香炒制好後,她回頭看了謝藍河一眼。見他睡得沉。便小心試了試他額上的溫度,再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然後將他額上的棉巾又浸了一下清水,擰乾,放回他額上。

    熏草在吃晚飯的時候已經洗乾淨了,炒制檀香的這段時間。也已經瀝乾水分,現在就剩烘乾的這道工序。

    將剛剛的火炭移到另一邊的窖灶裡後,安嵐打了個呵欠,於是站起身,用冷水沾了棉巾擰乾。用力擦了擦臉,瞬時清醒許多。她又往謝藍河那看了一眼。就在屋裡找了找,瞧著角落那掛著一條罩衣。她便走過去取下來,也不知是誰的,瞧著有些髒了,不過因是在香房裡,所以這衣服上除了香藥的味道外,倒沒別的難聞的氣味。

    她拿過去,輕輕蓋在謝藍河身上,然後才走到窖灶旁,開始烘乾熏草。

    七八斤的熏草,還是要分幾次來才行,這個過程倒不似炒制檀香那麼複雜,但是需要很專心,因為火候若過了,最後炮製出來的熏草,品質肯定是要下降的,嚴重的甚至不能用。

    月朗星稀,長香殿今夜多人未眠。

    天樞殿的香房有很多,白天時,安嵐和謝藍河上山采熏草時,丹陽郡主和方玉輝兩組人,已經開始配香藥了。因香品準備得齊全,而且大部分還都是已經炮製好的,需要根據自己的香方特別炮製的香品也就那麼一兩種。所以差不多天黑之前,他們都已配好香藥,此時已開始窖藏。

    天黑後,丹陽郡主和方玉心都回了客房,不多會,甄毓秀也回來了,雙份相互打聽了一下對方那邊的情況,都很是順利。方玉心卻不時往安嵐的床位那看過去,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丹陽郡主便道:「也不知安嵐姑娘和謝少爺那邊如何了。」

    「聽說付不起香品,便上山采香草去,回來後,蓮月掌事又讓他們炮製香藥,估摸著這會兒還忙著呢。」甄毓秀說著就是一聲嗤笑,然後搖了搖頭,「真是,原就不該是她待的地方,何必逞強,叫人笑話。」

    方玉心輕輕咬了咬唇,有些不贊同地低聲道:「這怎麼是逞強呢。」

    甄毓秀看了方玉心一眼,曉得她這是在為謝藍河說話,便笑著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親熱地笑道:「我是說,定是她逞強結果卻拖累了謝少爺,不然依謝的能耐,怎麼可能會付不起那點兒香品。」

    方玉心臉色微紅,就瞧了瞧桌上的漏壺,然後道:「都這個點了,也不知他們用晚飯了沒,莫不是今晚要通宵炮製香藥,這樣身體如何吃得消。」

    丹陽郡主則道:「咱們兩組,蓮月掌事給出的條件都差不多,若依那樣的條件,他們這一日一夜,能換得下來嗎?」

    方玉心一怔,心裡更加擔憂了,甄毓秀則是暗喜,換不下來才好呢,如此也好叫安嵐早點兒收拾回去,省得在這礙她的眼堵她的心。

    丹陽郡主說出那句話後,就沉默下去,心裡滿滿思索。

    天樞殿只給十五天時間,如今已過去兩天了,一般的合香,窖藏的時間差不多要十二天,如此,安嵐和謝藍河就只剩下一到兩天的時間配香和炮製香藥。這麼一算的話,他們從藏香樓那要的香品,就只是用今日的勞動力來換。

    就一天時間,究竟換的什麼香品?

    他們會合出什麼樣的香來?

    ……

    安嵐將約六七成的熏草烘乾後,覺得實在是困得不行了,在這麼硬撐下去,最後這點熏草怕是很難把控火候,她看了看時間,算著時間足夠,便打算坐下歇一會。

    到底是個小姑娘,累了一整天,又全神貫注地熬到下半夜,並且大部分時間都是站著的,身體實在吃不消了。於是她靠著桌子一坐,不小心就打起盹來,然後不知不覺間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安嵐睡過去沒多久,謝藍河因一直是一個姿勢靠在躺椅上,身體不自覺地翻了個身,隨後姬醒了過來。

    睜開眼後,他蒙神了好一會,然後忽然驚得坐起身,就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件罩衣。他一怔,再往前一看,便見角落處的大桌旁,安嵐正趴在那睡覺。

    他揉了揉依舊發脹混沉的腦門,然後拿起那件罩衣輕手輕腳地從躺椅上起來,走到安嵐身邊,將那件罩衣輕輕蓋在安嵐身上。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一個姑娘的睡眼,雖只有半張臉。

    謝藍河站在那發怔了片刻,然後轉身,走到窖灶那,就看到旁邊已經烘乾好的熏草,他拿起一小撮聞了聞,隨後又轉頭看完安嵐那看了看。

    謝藍河開始烘乾最後那點熏草的時候,並不知道,此時,外頭有好幾雙眼睛都在注意著他們這香房裡的一舉一動。

    蓮月看了一會後,什麼也沒說,就同赤芍一塊轉身走了。

    白廣寒的寢殿內一片安靜,赤芍沒敢進去擾到大香師的睡眠,只等著明日如實匯報。

    而此時的天璣殿那邊,百里翎聽說了香房了的事後,頓時笑了起來,然後嘆道:「還真是個傻得可愛的孩子,白廣寒這是要撿到寶貝了嗎?嘖嘖,還真叫我有些捨不得了!」

    ……

    差不多天將亮的時候,安嵐猛地驚醒,然後慌忙站起身,甚至將椅子都撞翻了。

    「小心。」她還不及轉頭,旁邊就傳過來一個略有些沙啞的聲音。

    「謝,謝少爺!」安嵐扶著桌子,「熏草……」

    謝藍河將那一小簸箕的熏草放在她跟前的桌子上:「你放心,已經都烘好了。」

    安嵐怔了怔,抬手往簸箕上撥了撥,然後有些呆愣地問:「你起來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再過一會天就亮了。」謝藍河說著就往躺椅那指了指,接著道,「安嵐姑娘去那躺一會吧,你昨天太累了,這會兒得多歇歇。天亮後,就要開始配香了,還得再忙一日。」

    「我……」安嵐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剛剛是睡著了。」

    「你太累了。」謝藍河看著那單薄的聲音,有些愧疚地道,「檀香炮製完後,你該叫醒我的,幸得我沒睡踏實。」

    「對不住。」安嵐喃喃道,很是不好意思,幸好他醒過來了,不然這事非要被她給弄砸了不可。

    「不是,其實是我拖累了安嵐姑娘。」謝藍河搖頭,然後抱拳施了一禮。

    安嵐這才注意到,他看起來似乎沒那麼糟糕了,便問:「你,已經好了嗎?不燒了?」

    謝藍河點點頭:「安嵐姑娘說的沒錯,就只燒了一晚,眼下感覺比昨晚好多了。」

    安嵐鬆了口氣,不禁一笑:「好了就好,若是今兒還燒的話,就真不知該怎麼瞞著了。」

    謝藍河也是微微一笑:「安嵐姑娘去那躺一會吧,我出去外頭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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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38:55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窖香

    赤芍正吩咐侍女們今日差事時,不經意地抬頭,便瞧著天邊的微光下,天樞殿那臥著異獸的飛簷如似神之手畫下最為濃重的一筆,巍峨高遠的殿宇飽含著張揚的氣勢,華美的線條宛若天宮的剪影。

    她相信,每個上來長香殿的人,此時抬頭看到這一幕,心靈都會受到震撼。

    那震撼,卻不是因為那些巍峨的殿宇和巨大的飛簷,而是因為,此時,站在殿宇最高處的那個人。

    最高處,自然風最大。

    他雙手抱在胸前,身體有些隨意地靠在露台的石柱上,任凜冽的寒風揚起他的長發和衣袍,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看得到他側臉完美的線條,以及飛揚的長發畫出風的痕跡。

    大香師什麼時候起來的?天才微微亮!

    赤芍有些詫異,並且白廣寒大香師此時正看的,是香房那邊的方向。

    不敢多想,她往旁交代兩句,就快步走上去。

    上了露台後,依舊不敢走得太近,約半丈距離時,她就停下,垂著臉將昨晚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白廣寒聽完後,沒什麼表示,依舊看著那個方向。

    赤芍等了一會,見沒有別的吩咐,就又輕輕退了出去。

    那姑娘,究竟有何特別之處?為何能得大香師如此看重?

    赤芍走遠後,終是忍不住抬臉回頭看了白廣寒一眼,然而此時朝陽已現。他正好沐浴在最初那道破雲而出的霞光中,風未止,於是那一瞬,他似要羽化飛仙而去!

    ……

    「謝少爺,你歇一會吧,只差印成模子了。」安嵐抬手隨意撥了撥垂下來的發絲,「你雖退燒了,但身體還未完全好。還是應該多歇息的。」

    已經快中午了,他們卻還不曾真正歇息過,這半天時間,兩人幾乎都拼著一股勁在堅持。就連用早飯的時候,他們也都是一邊往嘴裡塞吃的,一邊整理要用的香品。

    謝藍河正擦著用來窖香的瓷壇,聽了這話,就抬起眼看了看安嵐,然後道:「你是姑娘家。你都不歇,我歇什麼。」

    「我自小做慣了這等活,熬上一兩宿是常有的事。」安嵐說著就又看了看謝藍河。在看了看他那雙瞧著比自己還要白的手。低聲道,「謝少爺應該是沒做過這等活,硬撐的話,身體可是會吃不消的。」

    謝藍河又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認,她是個非常好看的姑娘。膽大心細。不矯揉造作,沉默但不沉悶,有心計,但不失真誠。

    謝藍河將罈子擦乾淨後,往桌上一推。然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安嵐姑娘是不是覺得,我明明有捷徑可走卻不走。反跟這自討苦吃。」

    安嵐一怔,抬起眼:「我未曾這麼想過。」

    謝藍河垂下眼,看著自己的雙手:「比起安嵐姑娘,我確實應該感到慚愧。」

    安嵐手裡的動作停下,有些怔然地看著他。

    片刻後,謝藍河才抬起眼,淡淡一笑,俊秀的臉有些蒼白,但目中卻帶著光彩和希望:「快將模子印好,如此就只等著出窖了。」

    一刻鐘後,便將印成精緻模子的新合香放入罈子裡,用蠟紙封住器口,拿到專門窖藏香品的靜室,放入地下的窖內。

    從靜室內出來後,安嵐和謝藍河都長長鬆了口氣,隨後相視一笑。

    只是,笑過後,兩人都想起,當日赤芍宣佈的那個條件,他們,最終只有一人能留下。捫心自問,他們都不敢說自己比對方更優秀。

    「回去好好休息。」短暫的沉默後,謝藍河輕輕道出這麼一句。

    安嵐點頭,隨後同他一塊去蓮月那道謝,然後才一起離開了這裡。

    男女客房是分開的,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各自往回走時,謝藍河走了幾步,就停下,回身道:「安嵐姑娘。」

    安嵐回頭,此時陽光正好,但照在她臉上,卻令她的臉色看起來白得有些透明。

    謝藍河沉默地看了她良久,才開口:「互不相怨。」

    安嵐一怔,隨後認真點頭。

    謝藍河又道:「無論結果如何,日後只要你我還走這條路,就……就多多交流,可好?」

    這一次,安嵐卻沉默得有些久,謝藍河唇抿得緊緊的,莫名的有些緊張。

    她是他,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為同一個目標,相互扶持過來的人,並且,兩人還又是對手,於是更加難得。雖是女子,但依舊可見忠肝義膽,若她是男的,他定會拉著她結拜兄弟,即便不結拜,他也要將這樣的人認作兄弟。

    但她卻是個姑娘家,他深感可惜,卻又不甘就這麼作別,更不願等到結果下來後,兩人心裡相互生怨,暗嘆不公。

    安嵐沉默,是因為,她若落選,怕是就很難走這條路了。

    香使長雖也跟香打交道,雖也需要會配香,但是跟香師們所走的路是完全不一樣的。香使長,往上是掌事,再往上還有可能進入香殿,成為殿侍,甚至是殿侍長。一個精於香之道,一個則是要精於俗事庶務。

    這些,謝藍河並不清楚,他即便在某些方面與她有些相似,但終究是個被保護的很好的少年。在他被大香師點名,被接回謝府的那一刻起,即便他在心理上還不能完全適應,但他的身份地位已確確實實有了很大的轉變。

    就算他不能被選入香殿,憑著謝府的能耐,他想走香師這條路,想必不會是什麼難事。她卻不同,她若想走香師這條路,就只有這個選擇。

    只是,第一次有人向她表達這樣的意願,於是,沉默一會後,安嵐還是點頭,在陽光下露出一個純粹的笑容:「好。」

    謝藍河微怔,隨後心裡一鬆,也跟著笑了起來。

    陽光下,還一無所有的少男少女相視而笑,於懵懂中完成一生的誓言。

    這樣的時刻,日後無論什麼時候回想起來,都很美。

    ……

    安嵐回去時,正好丹陽郡主等人用完午膳回來,三人瞧著她後,都愣了一愣。隨後方玉心先開口:「安嵐姑娘,已經合好香了嗎?」

    安嵐點頭,往床上一坐,身體觸到柔軟的被縟,被強壓了一日一夜的疲憊頓時湧上來,於是有些無力地道:「失禮了,我先歇一會。」

    見她馬上要躺下了,方玉心忙追著問:「長流哥哥也回去了?」

    「嗯,方姑娘若找謝少爺,還是等明日吧。」安嵐說著就打了個呵欠,脫了鞋,然後上床掀開被子躺下了。

    方玉心見安嵐累成這樣,想起謝藍河,不禁感到萬般心疼,只是眼下又不好意思馬上轉身過去找她哥哥。

    甄毓秀瞟了安嵐一眼,有些不屑地哼一聲:「邋裡邋遢的,真是晦氣!」

    丹陽郡主微微皺眉,看了她一眼:「安嵐姑娘已經歇息了,在屋裡就都少說些話。」

    甄毓秀眉頭微蹙,卻不敢反駁方玉心的話,只得默默轉身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丹陽郡主和方玉心也都各自找地方坐下,方玉心依舊在發愣出神,丹陽郡主則隨手抽出一本自己帶過來的書輕輕翻著。

    一會兒後,甄毓秀覺得坐不住,就悄悄拉了拉方玉心,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方玉心遲疑了一下就站起身,然後詢問地看向丹陽郡主,丹陽郡主只是搖頭,於是方玉心便同甄毓秀一塊出去了。

    兩人在客房附近溜躂了一圈後,方玉心就說要去更衣,甄毓秀只當她找藉口去看謝藍河,也不點破,還一臉理解地道:「那我先回去了,走這麼一會兒,還怪累的。」

    帶甄毓秀離開後,方玉心卻不是往謝藍河那過去,而是走向窖藏香品的靜室。

    十幾天的窖藏時間,這當中,是允許窖香的人不時過來查看的。

    所以,方玉心過來後,很順利就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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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39:17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出窖

    靜室內放著數十個除了大小不一樣外,幾乎都一模一樣的罈子,每個罈子下面都放著一塊牌子,上面記錄著香名和放入的時間。方玉心挨個看著,她是跟丹陽郡主一塊將香放在罈子裡,並一起拿過來放在這裡的,她記得那個位置。

    不一會,就找到了那個罈子,她心中一喜,拿起那塊牌子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後,又往門那看了看,然後拔出發上的釵子,將上面的蠟紙輕輕剔開。

    手有點兒抖,心臟跳得厲害,額上甚至冒出汗了。

    她緊抿著唇,幾乎是一口氣將那蠟紙剔開,看到裡頭的香丸時,才撫著胸口鬆了口氣,沒有弄錯。將金釵插回發上後,她就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瓷瓶,擰開蓋子,將瓷瓶裡的東西都倒進罈子裡面。隨後又將那張蠟紙仔細恢復原樣,並拿出火摺子,周圍的蠟重新融化,再次封死罈子。

    成功了,將火摺子吹滅後,她覺得手腳都有些發軟了,怔怔的看著那個罈子,心裡連說了幾個對不住。

    已經進來好一陣,不好停留太長時間,只是轉身前,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那一排排的罈子。安嵐那組的香也在其中,只是剛剛她沒有看全,就找到她要找的罈子了,所以沒有看到他們的罈子。

    主要是是,她還不清楚他們的香是什麼名,或許剛剛看到了,卻沒有注意。

    不過若對上今天的時間……方玉心遲疑了一下,終是收回目光,離開那裡。

    回到客房時。甄毓秀已經躺在床上了,丹陽郡主還坐在椅子上看書。她進屋時,丹陽郡主還抬起臉對她微微一笑,方玉心卻有些不敢看丹陽郡主的眼睛,眼神閃爍了一下:「郡主怎麼不休息。」

    「睡不著。」丹陽郡主說著就輕輕一嘆,「心裡一直掛唸著裡頭的香,還想著找你一塊去看看。只是甄姑娘都回來了,卻不見你回來。」

    「哦……我去哥哥那兒了。」方玉心心口猛地一跳,強忍住心裡的慌張,垂下眼道,「都封號罈子窖藏起來了。有什麼可看的,且安心等上十餘天,出窖後才好看看品。」

    「說得也是。」丹陽郡主笑了笑,就又垂下眼繼續看書。

    方玉心不敢再多說,打算也去床上躺下,避免自己的神色露出馬腳。

    只是她剛在自個床上坐下。丹陽郡主又抬起臉看向她,並叫了她一聲:「方妹妹?」

    方玉心心口狂跳:「郡主什麼事?」

    丹陽郡主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緊張什麼。你這是也要歇息了嗎?」

    「我沒緊張啊。」方玉心忙否認,隨後又道,「是,有些累了。」

    丹陽郡主卻一直打量著她。方玉心越發心虛,既想觀察丹陽郡主的眼神,但同時又不敢看丹陽郡主,於是眼下往兩邊看了看,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郡主看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不成?」

    「方妹妹果真是個迷糊的。」丹陽郡主看著她笑,「這都要睡下了,還不知道卸釵鐶。」

    方玉心一愣。隨後鬆了口氣,就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忘了,以往在家,都是丫鬟們幫忙,如今卻沒想那麼多,讓郡主見笑了。」

    她說著就走到梳妝台前,發上的金釵等物都卸了,然後才回到床上躺下。

    只是躺下,並沒有真正入睡。

    一會後,丹陽郡主便也合上書,抬手垂臉輕輕打了個呵欠,然後站起身,走到梳妝台旁,也卸下發上的釵鐶。只是當她將自己那支紫水晶髮簪放到檯面上時,眼角的餘光掃過方玉心放在一旁的那支金釵,她眼神頓了頓,然後就落到那支金釵上面。

    方家姑娘身上戴的首飾都是頂好的,因為是閨中姑娘戴的東西,所以那金釵看起來其實並不怎麼起眼,但是金子是純的,不參雜絲毫別的東西,所以看起來黃燦燦的,極是搶眼。

    只是,那釵尾……卻似沾了點什麼東西,瞧著沒有釵頭那麼亮。

    丹陽郡主的目光落在那上面,那金釵其實就放在她跟前,但她卻沒有抬手去拿,而是很認真地看了一會,然後才放在自己手裡的釵鐶,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床邊躺下。

    她什麼都沒問,也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方玉心並不知道丹陽郡主剛剛在看她的金釵,這會兒瞧著丹陽郡主躺下後,終於鬆了口氣,然後也閉上眼睛。

    ……

    方文建聽身旁的人說完這件事後,嚴肅的面上即露出幾分冷嘲:「方家那幾個女人,把孩子都養成了蠢物,將長香殿當成大宅門裡的後院,挑梁小丑一樣的做派,白遭人笑話。」

    納蘭侍香欠身道:「方姑娘也是一片苦心,方四少爺應該不知道此事。」

    方文建微微皺眉,卻不再說什麼,只是看著天樞殿的方向長久不語。

    而玉衡殿這邊,崔文君聽了此事後,卻沒有任何表態,依舊擺弄著屋裡那盆山茶花。淺明侍香心裡有些著急,她也是崔氏出身,並且還是丹陽郡主那一脈,當年進入長香殿之前,又承過光耀夫人的恩情,這些年,她家裡也沒少得光耀夫人的扶持,所以,她自然是偏向丹陽郡主這邊的。

    「先生,這對丹陽郡主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公平?」崔文君似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嘴角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柔聲柔氣地道,「若是在乎公平,不如讓她趁早回去,也省得丟了崔氏的臉。」

    淺明愣住,崔文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淺明不敢再多嘴。欠身退了出去。

    崔文君剪下一朵茶花,放在旁邊的盤子裡,手指在杯子裡沾了點清水,輕輕彈在那朵花上,遂有幽香浮起,殿內的景物全墮入迷霧中。

    公平,好個天真的想法。

    七殿大香師。有哪一位是靠著公平二字,最終走到這裡的?

    十五天時間,從一開始的緊張,到後來的期待,以及他們不時出去在香殿裡走動熟悉。不知不覺間,就這麼過去了。

    明天一早就開始評比他們配出來的合香了,於是前一天上午,幾個人便都來到靜室內。

    謝藍河走到對著那牌子走到一個罈子前,正要去搬那個罈子,旁邊卻生出一隻手按在那罈子上面。阻止他的動作。謝藍河不解地轉過臉,安嵐把手放下,不動神色地將鄰近的兩個木牌子換了位置。然後將手放在旁邊的那個罈子上,低聲道:「是這個。」

    謝藍河微怔,隨後恍悟,往丹陽郡主和方玉輝那看了一眼。然後低聲道:「安嵐姑娘果真謹慎。」

    安嵐含糊地道:「其實是我小心眼罷了。」

    謝藍河搖頭,只是這等場合,不宜多說這等事,他抱著罈子,就往外走。只是剛走到門口,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一陣驚呼:「怎麼會這樣!?」

    安嵐轉頭,就看到方玉心站在一個已經打開蠟紙的罈子前。一臉的不敢相信。

    有淡淡的臭味!

    安嵐詫異,同謝藍河對看了一眼,就不約而同地往回走。

    丹陽郡主配的合香,窖藏出來,竟是臭的!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郡主,這,這怎麼辦?!」方玉心有些六神無主,丹陽郡主則有些發怔的看著那壇香。

    方玉輝也走過來,看了一眼,詫異之下,就拿出一個香丸仔細嗅了嗅,隨即臉色一變,就看了方玉心一眼,方玉心似不敢看他,一直就垂著眼。

    「啊,這可怎麼好?!」甄毓秀這會兒也走過來,有些可惜,同時又有些幸災樂禍地道,「晉香會的品評馬上就要開始了呢。」

    丹陽郡主嘆了口氣,然後將那罈子蓋上,就轉開身,往一邊走去。

    方玉心等人都以為她是受不了這個打擊,要離開這裡,安嵐卻總覺得,似丹陽郡主這樣的人,不會這麼簡單就認輸。

    果真,丹陽郡主往門那走去,卻不是為了出屋,而是從那繞到第三排的罈子那,彎下腰,在最底層拿出一個才手掌大小的小瓷罐。

    方玉心初始還不解,但很快即明白其中意思,於是臉刷地就白了。

    丹陽郡主拿著那個小瓷罐回來他們著,對方玉心道:「之前剩了一些香,我便裝到這小罐子裡,一起送到這窖藏,希望這個裡頭的香能沒事。」她說著就自己動手掀開蓋子,撕開上面的蠟紙,然後垂下臉。

    非常矜貴的甜香,安嵐已經味道那縷幽香了,心裡即是一聲讚歎。

    「萬幸,沒有壞。」丹陽郡主將手裡的小瓷罐子遞到方玉心跟前,若無其事地道,「你聞聞,一會焚燒起來後,味道會更好。」

    方玉心頓了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真是太好了!」

    甄毓秀沒想那麼多,當即就道:「還好郡主另外有準備。」

    方玉心笑得有些勉強,謝藍河又看了安嵐一眼,然後示意她出去。

    「安嵐姑娘,想得太周到了。」謝藍河打開罈子後,看著手裡的香,有些感慨地道。

    而那邊,丹陽郡主等人也出去後,方玉輝就管丹陽郡主借了方玉心。

    「你做的?」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後,方玉輝看著自己的妹子,有些嚴厲的問出這句話。

    方玉心咬唇,片刻後才道:「只有郡主能威脅到哥哥,可我真沒想到郡主的心會藏得那麼深,我,沒能幫到哥哥……」

    「糊塗!」方玉輝忍不住低聲喝斥,「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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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40:02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差距

    「哥,哥哥!」方玉輝從未這麼嚴厲地喝斥過她,方玉心心頭一慌,「我,我知道做錯了,可是郡主應當也不會覺得就是我做的,到底我跟她是一組……」

    方玉輝搖頭:「五妹妹,這裡是長香殿,是大香師居住的地方。」

    方玉心怔然,片刻後,臉色忽的一白:「哥哥的意思是,大香師們會,會知道?!」

    方玉輝沉默片刻,才低聲道:「總之,別在大香師眼皮底下做這等事。」

    方玉心臉色慘白,她是為幫她哥哥,但若那件事從一開始就被大香師們知道的話,她自己不要緊,就怕會連累了她哥哥,讓大香師將哥哥看低了!

    方玉輝瞧著方玉心這般神色,心裡一軟,他這妹子向來就膽子小,卻為了他去做這等事,於是抬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過你也不算白做這些功夫,丹陽郡主確實不簡單。」

    提到這個,方玉心垂下臉,有些怔怔地道:「我真沒想到,郡主還會另外準備,我甚至都不知道郡主到底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丹陽郡主暗中留了一罐香,不僅是給自己留了條路,同時也隱隱指出,那壇香出問題是方玉心做了手腳。誰都知道,方玉心和方玉輝是親兄妹,方家將這一對兄妹送入晉香會,就是抱著一定要入長香殿的決心。但是,大香師身邊的名額只有一個,方玉輝真正要面對的對手並不在這一輪。所以,方玉心為其兄提前除去勁敵的打算。從而在窖藏的合香裡動什麼手腳,自然不難理解。

    在競爭的過程中。想盡一切辦法除去對手,本就不是鮮少之事。個中高手,需做得不被人發現,並且達到最終目的。顯然,方玉心的手段拙劣了些。雖已經得手,但這得手的結果,和她真正想要的結果,完全是南轅北轍。而此事,大香師究竟知道不道,他們都不敢確認,但是,丹陽郡主心裡已經清楚。他們卻是明白的。

    方玉心回了客房後,本是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丹陽郡主,卻不想丹陽郡主待她依舊如之前一般,根本不提窖香的事。倒是甄毓秀,完全沒往別的地方去想,只覺得連丹陽郡主配出來的香也會出差錯,實在叫人稱奇,又暗嘆丹陽郡主運氣好。想得周到,沒有將配好的合香全盛在一個罈子裡。於是甄毓秀一時安慰她們,一時又嘆好好的一壇香。怎麼就變臭了呢,究竟是哪出了問題。惹得方玉心一陣兒尷尬,丹陽郡主也只是搖頭,甄毓秀便撇了撇嘴,自當她們不願示弱,也就不再自討沒趣。

    那天。從始自終,安嵐都默默看著,沒有插一句嘴。

    甄毓秀自當是不理她的,方玉心因心頭沉甸甸的關係,也沒有與她說話,倒是丹陽郡主探究地往她那看幾眼。

    這一日,相安無事地過去了,晚上幾個人各懷心思地早早睡下。

    翌日一早,幾個人在香殿侍女的服侍下梳洗畢,便開始為今日的斗香挑選衣裳。

    斗香,向來斗的不僅僅是香。

    但凡是參與過斗香會的人,心裡都明白這一點。

    所以,這一天選什麼衣服首飾,就顯得尤為重要。

    衣服是早就挑好了,各自換好,從屏風後面出來,相互打量了一眼,方玉心便由衷讚了一句:「郡主這身衣服真好看,也就郡主能壓得住這樣顏色!」

    胭脂紅的束腰襦裙,似天邊升起的一縷霞光,將她整張臉照得愈加明豔動人。通身衣裳都沒有時下貴女們喜歡用的花紋,唯衣緣處用猩紅的絲線繡出簡單的紋飾,看著簡單,卻絲毫不顯不單調。

    「方妹妹過譽了。」丹陽郡主微微一笑,走到鏡子前看了看,便將發上的金釵拿下來,只在耳朵上掛了一對紅寶石墜兒。

    方玉心看得有些怔住,驀然間,生出自慚形穢之感,甚至有些嫉妒。

    有的人根本不需金釵珠玉裝扮,引起其本身,就是一顆光彩奪目的寶石。

    甄毓秀目中也露出又羨又嫉之色,她自知不能跟郡主比,也不好跟方玉心較出個高下,於是就想從另外那位身上找回她的優越感。

    正想著,轉過頭,就瞧著安嵐從屏風後面出來。

    甄毓秀上下打量了一眼,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然後故意好心地道:「安嵐姑娘是不是沒準備幾套衣服,不如在我這條件去穿。」

    丹陽郡主聞言回頭,看到安嵐的裝扮後,也是微怔。

    同樣是束腰襦裙,但她身上穿著的,卻更似丫鬟的衣著。茶白色的上裳,艾青色的裙子,外加一件豆青色的貼身比甲,衣裳上同樣沒有什麼顯眼紋飾。幾乎每個府裡的丫鬟,都有這一類的裝扮,特別是那顏色。

    唐國的風氣及是開放,對百姓的衣著打扮以及顏色的使用,管理得很是寬鬆。不似前朝,事事規矩嚴明,即便是顏色,也被劃出分明的階級。雖前朝滅亡至今已過去近百年,但是,那影響了整整一個朝代,並且深入民間的東西,如今雖不再具有原先的意義,但其所形成的習慣和潛入深處的意識,並沒有完全消失。

    青色,在前朝時,曾是被視為最低賤的顏色;與此相反,紅色,向來是最為高貴的顏色。

    所以,一直到今,許多人家的下人,其身上的衣裳,也多是以青色為主色調。

    安嵐沒有回應甄毓秀的話,走到妝台前,打開自己的首飾匣子,挑出那隻碧玉簪子插在發上,然後才打量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再又從鏡子裡看了看旁邊的丹陽郡主。

    這麼站在一塊兒,連她都覺得自己瞧著像是丹陽郡主的丫鬟。

    她垂下眼,心裡說不上難過,但這怎麼也不會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差距就在那裡,如此明白,想不去正視都難。

    這世間就是有那麼一種人,不僅出身好,還很聰明,並且一樣很努力,很刻苦,很有毅力,甚至還很正直善良!

    「很適合你。」丹陽郡主也看著鏡子裡的安嵐,然後由衷地道出這句話,不帶絲毫惡意。甄毓秀便不再說什麼,直到都出了房間後,她才跟方玉心嘀咕一句:「要我穿成這樣,都不好意思出門。」

    方玉心怔了怔,低聲道:「其實,安嵐姑娘穿這樣挺好看的。」

    甄毓秀撇了撇嘴,就是因為安嵐穿成這樣還那麼好看,她才覺得不忿。今日她也特意挑了衣裳換上,比不上丹陽郡主也就罷了,但跟安嵐比,自己明明勝她不知多少,卻不知為何,卻感覺不到多少欣喜和快意。

    ……

    天樞殿前殿正廳內,已經擺好香席。

    他們過去時,白廣寒還未到,在各自的位置坐下,並等了半刻鐘後,才瞧著殿外有白光晃過。

    他踏入殿之前,殿中之人皆紛紛起身。

    除去白廣寒外,百里翎也過來,隨後淨塵也跟著進了大廳。

    「崔文君還謝雲還有方文建不過來?」入座後,百里翎就往旁問了一句。赤芍低聲回道,「未聽說那三位大香師要過來。」

    「這麼沉得住氣,難不成以為今日他們都能晉級。」百里翎一邊說,一邊打量座下那幾個孩子,然後轉頭看了淨塵一眼,「你覺得看如何?」

    淨塵認真道:「小僧沒有預知之能。」

    白廣寒沒搭理他們的口水話,往旁看了一眼,赤芍會意,就讓他們開始。

    第一個出來的是丹陽郡主那組,兩人起身行禮後,便由丹陽郡主走擺在中間那張香案前坐下。

    按說,第一位出來的,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緊張,但是,在丹陽郡主身上,卻絲毫看不到這樣的情緒。就好似,她天生就適合處在眾人時時關注的目光中,並且此時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已不僅僅是準確到位那麼簡單,而是如行雲流水般的善心悅目。

    她的呼吸,同她的動作形成一種奇異的互動,竟令旁人都隨著她呼吸的頻率來調整自己的呼吸。安嵐恍惚之後猛地醒過神,隨後心裡暗暗吃驚,她是第一次看到丹陽郡主試香。之前只是隱隱覺得不簡單,眼下才真真確確地感覺到,丹陽郡主,遠比她以為的要優秀得多。至少,她還無法做到,僅憑前面這些動作,就能讓人失神,香還未至,就已經品到其味。

    燒炭,理灰,開炭孔,埋炭,梳炭,壓灰,清掃,打香筋……置香,執爐。

    用品香爐品香,其香味自然不同用火直接焚香木那麼霸道,這樣的香需將品香爐托起,雙臂抬高,放置鼻前,才能品得出其中的妙處。

    此時,丹陽郡主的品香還未傳到安嵐這邊,但她已經聞得到自丹陽郡主手中傳來的幽幽甜香。如似滿園桃花驟然盛放,春風拂面而來,溫柔的觸感令人的心都跟著變得柔軟起來。只是片刻後,春雨突至,桃花紛紛落下,剎時鋪滿一地,之前溫軟的甜香因雨水的關係,多了凌冽的味道。地上的花泥散發出越來越濃烈的香味,似不甘的靈魂,令人心跳加速。隨即雨停,風再次拂過,濃香散去,只餘淡淡幽香,樹上還有一朵桃花沉寂盛放,餘香幽遠……

    安嵐只覺得整個人都受到震動,有些怔然的將品香爐遞還給赤芍,原來,這就是丹陽郡主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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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40:28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抱負

    眾人傳香細品將結束時,丹陽郡主又開始擺香爐,她這次沒有放隔火片,拿香箸夾起一塊比米粒兒大不了多少的香,直接放在香灰上。沒一會,遂見一股青煙「嗖」地冒出來,此時正好品香爐被赤芍放回香案上,於是那一縷空靈飄渺的香菸,正好落入所有人眼中。

    然更奇的是,那香菸將消散時,竟隱隱變了顏色,在香菸最上頭凝出一縷淡淡的紅霧,那突然而至的香,既似雨過天晴後破雲而出的霞光,又似女子靨上醉人的胭脂,足有驚世之美。

    安嵐從呆怔到痴迷,座上的百里翎也微微坐直了身子,打量著丹陽郡主道:「此香何名?」

    丹陽郡主起身,鄭重行禮:「回大香師,此香名霞飛。」

    安嵐恍惚回神,霞飛?霞飛!

    最後那縷紅色的輕煙,可不就是這天地間的一縷霞光。

    百里翎笑了,品了一會,評了一句:「倒也應情應景應人。」

    彤日東昇,霞光萬丈,當真是應了丹陽郡主的出身;滿園桃花,甜香裊裊,歷經風雨依舊傲然盛放,可不應了她既有錦心繡口,又有不屈的信念,總有一日,要飛向九天!

    淨塵也微微點頭,只有白廣寒沒有任何表示,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卻不同於赤芍的木愣。因為光是那身氣韻,就叫人矮了三分,即便是天潢貴胄在他面前,也不敢生出絲毫輕慢之念,同時還忍不住傾心。任是無情也動人,指的便是他。

    接下來是方玉輝這組了。有丹陽郡主珠玉在前,他面上神色略有凝重。

    方玉心雖對自己兄長很有信心,但是丹陽郡主的優秀,也遠遠超出她的預料,此時。她甚至很難對丹陽郡主露出一個笑容。在丹陽郡主面前,她的淘汰是必然的,唯可惜,她沒能為自己的兄長除去這樣一個巨大的威脅。

    方玉輝,雖相貌英俊,但少年老成,再加上自小就以方文建大香師為畢生榜樣和追求的目標。所以,即便是平時。他面上也總帶著幾分嚴肅,於是此時此刻,他顯得比平日還要嚴肅認真,令旁觀的人也不由生出幾分緊張。

    「這小子,還真有幾分神似方文建,就連動作都像。」百里翎微微眯眼,跟白廣寒低語,白廣寒卻沒任何表示。百里翎頗覺無趣。幸好這會兒方玉輝已經行禮畢,在香案前坐下。

    不同於丹陽郡主行雲流水般的華貴優美,方文建的每一個動作似都蘊含著一股力量。但並不顯粗魯。長香殿的大香師,行為舉止,神色氣質多半出塵文雅,宛若謫仙,談笑間自顯風流。但其中,也有兩位不太一樣。方文建大香師就是其中一位。不同於白廣寒的孤高清冷,方文建的不苟言笑給人的感覺更多是嚴肅,相交另外幾位大香師,他顯得太過嚴肅認真,於是在百里翎眼裡,方文建那樣的人是更加無趣的。

    所以,這位少年起身行禮,清灰焚香時,百里翎便往旁一歪,斜著眼角往那看。

    安嵐不敢忽視任何一位對手,更何況,她對這位方四少爺,一點都不瞭解。即便是在長香殿這半個月,也不曾有過任何實質性的接觸,碰面不過是點頭而已。

    這樣的人,會配出怎樣的一種香?

    那是風的味道,不是溫柔的春風,而是凌冽的疾風,沒有花的柔香,但草木的清香和山石醇香已經陽光的暖香,風越來越疾,香越來越濃,無數清冽的味道被在每個人的味覺神經炸開,恍惚間宛若身處山崖絕壁,略往下一探,瞬間驚出一身冷汗。足夠高了嗎?足夠險了嗎?展眼看去,風景足夠絕美了嗎?

    不,不夠!

    當然不夠,有人以霞光出世,他如何能僅甘於一山之高。

    香味隨疾風而走,來得快,去得也快,恍恍惚惚間,是的什麼都品道了,又似什麼都沒品出來,驚嘆中又有種什麼都抓不住摸不著的空落落之感。

    突然,雜香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線更加清冽更加純正的尾香。

    眾人心頭皆為之一振,來了!

    那一瞬而至的香味,似飛入九霄的雄鷹,如一柄利劍,猛然間就往人的心臟直直地刺過來!

    安嵐身上微僵,再次緩過神後,抬眼,卻看向謝藍河,兩人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沉重。

    那樣的眼光和目標,那樣赤裸又自信的展現,令他們震撼的同時,心裡禁不住微黯。

    甄毓秀無比驕傲,即便幾位大香師都在座,她也忍不住一臉痴迷地看著方玉輝。她在香上的造詣即便比不上丹陽郡主等人,在也只自小就接觸這些東西,即便合香的本事沒多大,但品香總是有的。

    百里翎手一手支著腦袋,依舊閒散,但面上並無任何輕視之色。

    「此香何名?」他又問。

    方玉輝起身行禮:「回大香師,此香名鷹唳。」

    鷹唳!

    安嵐又是一震,以聲喻香,喻人,喻抱負,當真是絕了!

    「真是初出茅廬不怕虎。」百里翎打量了方文建一會,然後笑了,轉向白廣寒,「如何?」

    白廣寒微微點頭,安嵐沒有放過白廣寒的任何動作,剛剛,丹陽郡主最後起身行禮回答香名時,他也是如這般微微點頭。安嵐鬧不清他這兒點頭是什麼意思,就過關了呢,還是僅是單純地覺得不錯?

    安嵐琢磨不透這其中的關鍵,而且也沒有時間給她琢磨。

    因為輪到她這一組了。

    兩人又對看了一眼,多麼相似的兩個人,無論之前受到怎樣的震撼,當輪到自己時,無論如何都會將旁的心思收起,披上戰袍。

    百里翎坐直起來,嘴角邊過著幾分笑意,連那雙風流嫵媚的眼睛裡也帶上的幾分親切。他沒有說話,但全身上下都在表達一個意思,就是:小丫頭,給我爭氣些!

    安嵐和謝藍河行禮後,跪坐在香案前。

    一個負責品香爐,一個負責熏爐,兩人分工明確,配合融洽。

    品香爐傳遞出去時,安嵐垂下眼,一邊看著謝藍河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侍弄著那香爐,一邊擔待著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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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41:33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破繭

    只是,當座上的人接過品香爐時,她還是忍不住抬起眼,烏黑的眸子裡充滿了緊張和希翼。

    白廣寒面上的表情並沒有絲毫變化,修長的手指托著豆青色的品香爐,寬大的袖袍垂下,微微晃動間,折射出淺淡的華光。他頭微低,愈顯長眉入鬢,眉下眼瞼微垂,蓋住寒潭一樣的眸子。

    香,幽幽四溢,有舒心的涼意。

    盛夏,溪邊,雜草叢生,青綠澄淨,繁茂豐潤的色彩吸引了無數低微的生命。

    蚊蠅毛蟲,雀鳥鼠兔,或是爭地產卵或是爭食育子,低賤而短暫的生命也有各自的熱鬧。

    酷暑,片片草葉下面,結出顆顆粒粒飽滿的繭蛹。

    夏雨,狂風,草葉被扯得不住搖擺,無數顆繭蛹被雨水沖刷掉到泥地裡,再順著雨水聚積起來的細流飄入溪中,或瞬間被溪水吞沒,或順流而下,再不見蹤影。

    充滿水汽的香,明明有滋潤脾肺的功效,卻入了心後,令人膽顫。

    危險讓人如此措手不及,無力承受。

    雨停,日出,彩紅穿越天際。

    被狂風暴雨肆虐的草地,掛滿了無數水珠,在陽光下,如數無數顆璀璨的寶石,令人目眩神迷。

    因這場暴雨,那批繭蛹幾乎全群覆沒,面對環境的殘酷,僅靠自己生存,就是這麼殘酷。雨後的香,乾淨而迷人,是無數生命被清洗後,揮灑出最鮮嫩的味道。

    只是,即便是在最嚴酷的地方。幸運偶爾也會降臨。

    最後兩顆繭蛹岌岌可危地刮在兩片草葉下面,成了最後的倖存者。

    有按捺不住激動的人跑出來觀看天邊的彩紅,一雙又一雙,或大或小的腳在那青嫩嫩的草地上或跑或跳。無數次都從那兩顆繭蛹附近踩過去。兩顆繭蛹無數次跟死神擦肩而過,於是,無盡的危險變成了無盡的幸運。只是那幸運又似在高空走鋼絲一般,下面沒有防護網,身上沒有保護繩,只要一絲偏差。就死無葬身之地!

    原本並沒有靠在一起的兩顆繭蛹,因周圍這一次次的踩踏,兩株草都往旁邊一歪,讓那兩個繭蛹靠在了一起。

    清爽的香,須臾間添了幾許溫暖,令人莫名的想流淚。

    天亮了又暗,人來了又走,雀鳥蛇鼠不時從那兩顆相互偎依的蛹旁邊經過,卻都因為草葉的覆蓋,而忽略了它們。

    香味溫暖而悠長。感動逐漸歸於平靜,因為那就是命。幸或不幸,都難以說清,但抗爭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此生難逃。

    日子一日一日地過去,天邊再次露出晨曦時。草葉下面的那兩顆繭蛹,其中一顆似微微動了一動,隨後,另一顆也跟著動了。

    開始了,兩顆蛹殼上忽然間都出現細微的裂紋。

    香,依舊沒有任何驚豔的地方,但是,卻能觸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生命,破繭而出,瞬間讓人熱淚盈眶!

    青草依舊。汩汩溪流帶走最後一片餘香……

    滿室沉靜,沒有震動,只有沁入心房的感動。

    此時,還有誰會在乎,那焚香的人衣著是否光彩奪目。這世間,有什麼能比生命最原本的面貌,更加令人敬畏心驚。

    白廣寒,聞香,品香,聽香過後,靜默片刻,才慢慢抬眼,看向香案後面的那兩人,開口:「此香何名?」

    兩人起身行禮,同聲道:「回大香師,此香名破繭。」

    破繭,別人已霞光出世,鷹擊長空,他們才剛剛破繭。破繭後,是成蛾,還是成蝶,是展翅,還是隕落,猶未可知,因為他們,僅僅是破繭。

    她破開了源香院朝不保夕之繭,他破開了遭人白目低人一等之繭。

    「阿彌陀佛。」淨塵雙手合十,閉目宣了一聲佛號。

    百里翎一雙美目打量這他倆,然後瞥了白廣寒一眼,忽然道了一句:「你真是難得的好運,卻是可惜了。」

    難得一下子找到如此多優秀的孩子,卻可惜,只能從裡頭挑一位。只能挑一位,自然是要挑最優秀的那一位,那麼,誰才是最優秀的呢?

    安嵐說出香名的時候,期待著白廣寒也如之前兩次那般,微微點頭。

    可是,最後她看到的卻是白廣寒轉頭,朝赤芍點了點頭。

    安嵐垂下眼,有些難過,更多的是不安。

    謝藍河也咬了咬牙,然後在赤芍的示意下,靜默地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安嵐重新坐下後,依舊垂著臉,既緊張,又害怕,甚至不敢看向對面的謝藍河。因為,接下來就要宣佈結果了,誰入圍,誰落選,都將得到明確的答案。

    那邊,謝藍河也一樣沒有看她,但是,他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麼,如她,也清楚此時他心裡在想什麼。

    「那麼普通的幾種香品,竟能和出這麼讓人感動的香味。」丹陽郡主忽然一聲低嘆,「你和謝少爺,都很了不起。」

    安嵐怔了怔,轉頭看向丹陽郡主,好一會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於是有些愣愣地道:「郡主的霞飛,也很是讓人震撼。」

    丹陽郡主微微一笑,坦然地受了這句話,而此時赤芍已經走過來,她便不在說什麼。

    「獲得大香師認可的合香有……」赤芍環視了他們一眼,但凡被她掃視過的人,心臟都不由自主地提起來,就連丹陽郡主和方玉輝也不由握了握手心。

    「霞飛。」

    丹陽郡主長吁了口氣,微微閉了閉眼,然後起身朝座上的大香師行禮。

    方玉心心裡激動的同時,又有些沉重,因為這個結果將代表著,他哥哥接下來要面對這麼一位強勁的對手。

    「鷹唳。」

    方玉輝鬆開握緊的雙拳。面上露出文雅的微笑,起身行禮。甄毓秀則激動得行禮時,差點碰到前面的案几。

    赤芍道出這兩個香名後,因呼吸的關係。忽然停了一停,也僅僅是短短的片刻,但就這短短的片刻,就足夠讓安嵐汗濕夾背。

    「還有……」赤芍終於開口,「破繭。」

    那一瞬,安嵐有些茫然地抬起臉。正好就看到那雙寒潭一樣的眸子。只是這一次,那眸子似不復之前的冷漠疏離,似帶了一點點,一點點……

    丹陽郡主忽然推了她一下,她猛地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竟一直呆坐著。而謝藍河已經起身要行禮了,卻因她慢了一拍,不得不先站著,並有些尷尬地往她這看了一眼。

    安嵐一慌,忙起身。有些手忙腳亂地給座上的大香師行禮。

    百里翎打量著她,笑眯眯地道:「小丫頭慌什麼,才這會兒就慌了,接下來可怎麼辦呢。」

    安嵐面上微紅,見謝藍河也坐下了,她便也退回自己的地方。

    三種合香都活得認可了。那麼接下來,就是真正均定誰走誰留的事情了。

    安嵐終於鼓起勇氣,往謝藍河那看了一眼,正好謝藍河也看向她。

    兩人的目光對上時,各自腦海裡都浮出那句話:各憑本事,互不相怨。

    安嵐輕微點頭,謝藍河也微微頷首。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又再次出乎他們的意料。

    幾位侍女捧著筆墨,在赤芍的示意下。一一擺在他們跟前的案几上。

    每人都一張花箋紙,一支筆,一碟墨。

    大家都不解的看過去時,赤芍緩緩開口:「每組的人,將自己認為能繼續留在晉香會的人的名字寫在紙上。呈上來便可。」

    所有人都怔住,大廳內靜默了好一會,沒有人敢提筆,也不知該如何提筆。大家都被赤芍這句話弄懵了,方玉輝終忍不住問:「難道,這一輪的結果,就是由我們自己定?」

    「沒錯。」赤芍看了他一眼,然後環視了一圈,接著道,「從此刻起,所有人都不得出聲,亦不能有眼神的交流,否則視為主動退出晉香會。」

    若是,大家都寫自己,那豈不是全都能留下。

    幾乎所有人心裡都在想著這句話,不過,不等他們冒險問出來,赤芍就又道了一句:「答案與事實不符者,視為欺騙。」

    大香師就在場,並且不止一位,而是三位。

    欺騙大香師,會有什麼後果,不用想也知道。都只是十幾歲的孩子,若真擔上這樣的罪名,怕是別再想往後有好日子過了。比起進去晉香會,這樣的後果更加令人恐懼,沒有人能承擔得起。

    所以,這就是要逼著他們捫心自問。

    方玉心輕輕嘆了口氣,第一個提筆;甄毓秀遲疑了一下,用眼角的餘光往方玉輝那看了一眼,雖只看到他放在案几上的那雙手,卻還是覺得心情愉悅,於是微微一笑,也跟著提筆;接著,方玉輝提筆,丹陽郡主提筆……最後,就剩下安嵐和謝藍河還有些僵硬地坐在案几前,兩人都垂著臉,看著眼前那張空白的花箋紙。

    誰能留下,竟讓他們自己決定,還不能有失偏頗。

    方玉心和甄毓秀先後寫好,放下筆,然後將那張花箋紙交給旁邊的侍女,隨後丹陽郡主和方玉輝也送上自己的答案。

    兩組的答案都沒有分歧,赤芍直接宣佈:「留下者,丹陽郡主,方玉輝。」

    沒有任何意外的答案,然後,所有人都看向安嵐和謝藍河。

    安嵐只覺得那支筆有千斤重,卻不得不提起,落字。

    對面,謝藍河亦是艱難地提筆。

    片刻後,侍女將兩人的答案送到赤芍跟前,赤芍一看,愣了一愣,就轉身送到白廣寒跟前,請他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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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44:00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不見

    白廣寒掃了一眼,百里翎也湊過去瞄了瞄,然後呵地一笑,就看向安嵐和謝藍河,鳳目微眯:「這倒是奇,是你們之前就商量好的,還是心有靈犀?」

    安嵐和謝藍河皆是一怔,遂抬起眼看向對方,百里大香師此話之意,他們寫下的答案是一樣!初始兩人目中都露出詫異,只是隨即就化為感激,最後心有慼慼。

    兩人的神色皆落入座上之人眼中,不言而喻,他們是不約而同寫下這樣的答案。

    丹陽郡主和方玉輝等人亦是面露不解,那兩人究竟寫下什麼樣的答案,能讓大香師這般詫異。

    「你們可知,此結果無效。」白廣寒終於開口,語氣沉緩,不慍不怒,但那聲音裡卻帶著三分涼意。

    安嵐臉色微白,與謝藍河同時站起身,面上有忐忑,但並無愧色。

    赤芍面無表情地道:「自詡聰明的人,長香殿不會留。」

    安嵐猛地抬起臉,看向座上那人。

    白廣寒沒有做最後的表態,安嵐垂下眼,咬了咬唇,然後又抬起眼,看著白廣寒道:「奴婢不敢將將這款香的功勞全歸為己有,若無謝少爺,破繭無法配得出來,破繭既得大香師認可,就是證明,奴婢和謝少爺都有資格留在晉香會。」

    謝藍河接著道:「安嵐姑娘並無虛言,在下雖不敢妄自菲薄,卻也不敢自認比安嵐姑娘更加優秀。破繭的香方是安嵐姑娘先提出,在下提出疑問,香品經過多次調整。君臣佐鋪的用量亦幾經修改,炮製各有分工。安嵐姑娘有巧思,擅於細微處做畫龍點睛之筆,在下擅於整體的調配。避免浪費時間和香品。沒有安嵐姑娘,破繭,憑在下一人之力,定無法做到。所以,在下才會在花箋紙上同時寫下兩人的名字。」

    丹陽郡主吃了一驚,原來,他們倆竟是同時將兩人的名字都寫在上面。

    方玉輝微微挑眉,看向謝藍河,隨後又看了看安嵐。琢磨片刻,亦覺得這真是最好的答案。只是,他往自個妹子那看了一眼,卻見方玉心一臉震驚的看著謝藍河,目中暗含淚光,他眉頭一蹙,心裡輕輕一嘆。

    甄毓秀則是詫異的同時,嘴角邊忍不住帶起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呵,竟敢在大香師面前自作聰明起來。簡直不知死活!

    安嵐和謝藍河說完後,都低頭垂手站在那,等著最後的宣判。

    百里翎看了白廣寒一眼,很識趣的沒有開口,他也想知道,白廣寒對此事會怎麼表態。這兩孩子,呵呵……還真是鮮少看到,有人敢給大香師出題。

    兩人都留下,也沒什麼不可。但是。多少有點大香師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眼下或許不好輕易下定論,他們之中誰最優秀。但身為大香師,肯定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人是誰。最優秀。不等於最合適,只要具備條件,那麼後天的欠缺,大香師完全可以一手培養。

    白廣寒會怎麼選呢?百里翎倍感興趣。

    「既如此……」白廣寒來回掃了他們一眼,開口道,「明日,你們再比一場。」

    安嵐和謝藍河同時抬起臉,怔了一怔,隨後按捺住心裡的激動,垂首恭恭敬敬地應下。

    甄毓秀有些不甘的咬了咬唇,心裡暗恨地盯著安嵐,怎麼什麼事到了她那,都有例外!

    丹陽郡主心裡也不禁生出幾聲唏噓,當真是次次意外,讓人不注意都難。

    赤芍遂宣佈,下一次晉香會,也就是最後一次晉香會,定於三天後,地點是寤寐林的銅雀台。這一次,需自己準備亂香,並於巳時整到銅雀台。

    丹陽郡主和方玉輝皆應下,方玉心和甄毓秀垂下眼,心裡略有幾分酸澀。安嵐和謝藍河則有些尷尬地站在那,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於是,就在他們躊躇的時候,大香師們已經起身離席,出了大廳,飄然遠去。

    安嵐輕輕吁了口氣,這才看向謝藍河,片刻後,露出一個微笑。

    那是沒有背負任何東西的笑容,因為他們都為自己爭取了一個機會,這一次,才是真正的沒有負擔,並且對對手抱有極大的尊敬。

    謝藍河走到安嵐面前,認真道:「那麼,明天見了。」

    安嵐點頭:「嗯。」

    謝藍河又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道:「多謝安嵐姑娘。」

    有些莫名的道謝,安嵐心裡卻明白,他是在謝她認可了他,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充滿感激。在那個時候,能獲得身為對手的他的承認,那種感覺,現在回想都覺得激動。

    於是,她也欠身道:「多謝謝少爺。」

    方玉心已經走出廳外了,卻因那兩人還留在廳裡說話,所以頻頻回頭。

    方玉輝便道了一句:「你無需去在意這樣的事。」

    方玉心一怔,忙後悔眼光,面上微紅,目中卻帶著幾分固執和倔強。

    ……

    安嵐回到長香殿的客房時,就看到丹陽郡主等人正在鼓搗包裹,並且每個人都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床上那包裹是越整理越糟糕,即便是丹陽郡主,也是將自己那包裹裡的東西弄得一團糟。

    安嵐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們在做什麼,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才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丹陽郡主先回頭,瞧著是她後,便笑了笑:「準備回去了,原是想留下來看你和謝少爺斗香後再離開的,只是長香殿卻不允。」

    安嵐這才明白,原來她們是在收拾自己的東西,這是這越收拾越亂的本事,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正猶豫著是不是要上去幫忙時,方玉心忽然轉身,看著她道:「安嵐姑娘,明天的斗香,你和謝少爺,誰會贏?」

    安嵐一怔,片刻後才道:「我也不知道。」

    甄毓秀頓時一聲嗤笑:「依我看啊,謝少爺多半會讓著她,誰叫她慣會裝模作樣,等閒的都會被她騙了。」

    安嵐微微皺眉,看著甄毓秀的側臉道:「甄姑娘這是在侮辱謝少爺?」

    甄毓秀霍然轉頭:「你說什麼!」

    安嵐坦然地看著她:「甄姑娘以後說話還是注意點場合,既然大香師都認可了,甄姑娘卻還當著我的面說這等話,貶低我不要緊,但否認大香師的決定引起的後果,卻不是不是誰都能承擔得起的。」

    「你這是在教訓我!」甄毓秀面上一陣兒紅一陣兒白,只是聲音卻不自覺地降低了許多。方玉心忙拉住她道:「別在這吵,長香殿的侍女可都在外頭呢,赤芍侍香也才剛剛走,怕是都沒走多遠。」

    「哼!」甄毓秀恨恨地瞪了安嵐一眼,然後才抬起下巴轉過身。

    方玉心便朝安嵐笑了笑,然後就往外去,從安嵐身邊經過時,還特意給她打個眼神,請她借一步說話。

    安嵐遲疑了一會,知道方玉心出去後,她才轉身。

    方玉心一直沒開口,直到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後,才停下轉身,對著安嵐鄭重地行了一禮。安嵐一愣,忙避開,並不解道:「方姑娘,你這是?」

    方玉心抬起眼看著安嵐,認真道:「我想求安嵐姑娘一件事。」

    安嵐又是一愣:「什麼?」

    方玉心遲疑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明天的斗香,請讓長流哥哥贏了吧,我一定會重謝安嵐姑娘的。」

    安嵐極是不解地看著方玉心,對方在她眼裡,一直是個極其嬌弱的存在,並且眼淚很多,時不時就掉幾滴,好在脾氣並不遭人厭,平日裡很安靜,比她還要安靜。

    良久後,安嵐才道:「是謝少爺請你來求我的?」

    方玉心忙道:「當然不是!長流哥哥怎麼可能會求我這等事!」

    安嵐又道:「那麼,就是方姑娘覺得,謝少爺一定會輸?」

    方玉心一怔,隨後搖頭:「也不是,我一直是相信長流哥哥一定會贏的。」

    安嵐沒有在意她話裡的無禮,想了想,才接著問:「那麼,為什麼?」

    只是,方玉心的勇氣似乎用完了,沉默了好一會後,就欠身道:「是我太著急了,關心則亂,還請安嵐姑娘忘了這件事吧。」

    安嵐沒有應聲,只是回頭看著方玉心的背影。

    於是,方玉心走了幾步手,還是停下,回頭看了安嵐一眼:「因為,方家最講究門當戶對。」

    安嵐愣了一愣,就打量了方玉心一眼,這才意識道,方玉心原來在考慮自個的親事。是了,大唐雖不似前朝那麼規矩森嚴,女子到十八九才嫁人的很多,甚是過了二十後才出閣的也有,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大多數女子,一樣是十三四歲就開始議親了,日後要嫁的人,多半是在這幾年定下來,所以,方玉心自然會緊張。

    安嵐到底沒有答應,方玉心似也沒有因此而怪她,走之前,還特意握了握安嵐的手,留給她一個微笑。

    那一夜,安嵐躺在床上,想著白天裡的事,然後心裡輕輕一嘆,就閉上眼睛。

    次日,她按捺住有些慌的情緒,耐心等到差不多到點時,才去往天樞殿的大廳。只是,當她走到那邊大廳門前,抬步走進去後,卻發覺裡頭一個人都沒有。

    她茫然地等了好一會,直到之前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卻還是沒看到一個人影。

    為什麼?

    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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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0:44:52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幸運

    安嵐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打算出去問一問時,正好赤芍進來了。

    「赤芍侍香。」安嵐微微行禮,然後不解地道,「今日不是……」

    赤芍道:「今日的斗香取消了,你可以留在晉香會,回去準備最後一輪的比試吧。」

    安嵐怔住,直到赤芍轉身後,她才回過神,忙追過去問:「為什麼會取消?謝少爺呢?」

    赤芍站住,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怪異:「讓你直接晉級還不高興?」

    「我……」安嵐面上依舊帶著幾分茫然,只是瞧著赤芍面上那等冷冰冰的表情,她遂行了一禮「此事實在太過突然,赤芍侍香能否告知原因?」

    赤芍打量了她好一會,才道:「你是個幸運的,不過他比你幸運,謝雲大香師已經點名要謝藍河,所以他自然不能再留在白廣寒大香師的晉香會。」

    安嵐愣住,知道赤芍走遠後,她才回過神。

    謝藍河……是直接進入長香殿了嗎?

    所以,她這算是,撿了便宜?所以赤芍剛剛才會那麼看她,有點兒不屑,又有點兒可憐,還有點兒等著看笑話。靠著意外,白撿了便宜的人,卻最終還是要被淘汰。

    赤芍的眼裡,是這個意思。

    安嵐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似松了一口氣,又似被什麼堵在心口般,終究是有些不舒服。

    ……

    大雁山上,有片地方種滿了青竹,綿延成林。林中有孔雀開屏。

    謝藍河對著那正背著他引逗孔雀的男人,微微垂下臉,此時他面上神色極其複雜,目中帶著明顯的不甘。只是因為低頭的關係,沒有讓人看到。他旁邊的女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麼,便著急推了他一下,他依舊不動,那女人值得乞求地捏了捏他的手。

    這動作,這是他們母子間的暗語。開始於他六歲那年。

    那時謝六爺對藍七娘的熱乎勁已經過去了,又因謝六奶奶的關係,母子兩的生活過得不是很好,一度陷入舉步維艱的地步。偏那時候,藍七娘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孩子又小,什麼也沒個妥當的人照顧。身上的那些毛病也沒能請個大夫好好瞧瞧,於是一拖再拖,拖到直接躺在床上下不來了。

    藍七娘身邊的老嬤嬤沒辦法。去謝府求見謝六爺,結果被打了出來。

    老嬤嬤哭著回來後,瞧著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的藍七娘,又領著謝藍河去謝府,希望謝府看在謝藍河也是謝六爺的骨血的份上,救藍七娘一命。好歹別人孩子這麼小就沒了娘。

    謝藍河還記得,謝府的那些僕人是怎麼辱罵他和嬤嬤的,並且府裡的好些哥兒也都偷偷溜過來看。他當時並不憤怒,只是感到害怕,謝府大門砌得外比他還要高的台階,令他無比恐懼,他想拽著嬤嬤走,嬤嬤卻拉著他跪下……跪下對著謝府高高的台階不停地磕頭。

    頭磕破了,臉上被看門的人啐了口唾液,然後才求得一袋子銅錢。據說,是謝六奶奶賞叫花子的。只是,從始至終,他都沒見過那位謝六奶奶。

    他忘了自己當時有沒有哭,只記得嬤嬤抓著那丟過來的錢袋子。抱起他,一邊笑一邊哭著走了。

    回去後,他有些呆愣地在藍七娘床邊守了一日一夜,一直握著藍七娘的手。

    嬤嬤用那袋求來的銅錢請了大夫,熬了三碗藥,終於讓藍七娘睜開了眼睛。

    藍七娘從鬼門關回來後,第一眼就看到兒子額頭上的血跡,老嬤嬤只得在旁邊略略解釋了一遍。藍七娘一時間開不了口,於是一邊流著淚,一邊一次又一次地輕輕捏著他的手。

    那是身為母親的愧疚和歉意,他當時雖還小,當時已經能明白。

    也就從那之後,藍七娘每次對他感到愧疚時,或是求他時,都會悄悄捏一捏他的手。這個動作,代表這母子兩相依為命的那些年,那些旁人無法體會的經歷。

    可是這一次,謝藍河沒有任何回應,依舊那麼站在,一句話也不說。

    而此時,謝雲給孔雀喂完食物,然後微微抬起手指,便見站在他跟前的那隻孔雀一下子張開自己華麗炫目的尾羽,隨即華光流轉,正在附近悠閒散步的孔雀似乎得到指令,要較量似的,也都跟著紛紛開屏,有的還特意在林中起舞,整個竹林瞬間異彩紛呈!

    藍七娘握住謝藍河的手又緊了幾分,謝藍河卻只是微微抬臉,依舊一言不發。

    謝雲轉身,藍七娘即垂下臉。

    「謝長流心有不忿?」謝雲看著謝藍河,面帶微笑,那是長輩看著自家小輩時的笑容,「若是不願……」

    「不!」藍七娘慌忙抬起臉,「七少爺只是靦腆,見到大香師後就不太會說話,他心裡是極願意的。」

    謝雲笑了笑,面上帶著理解,那樣的笑容,奇異地撫平了藍七娘的緊張。

    此人,即便是一個微笑,一句話,似都透著一種高華的氣質,當真是君子如蘭。

    謝雲道:「回去準備一下,過幾天長香殿的會去謝府接你,入了開陽殿後,就先從侍香人做起吧,能不能入弟子之位,還需看你自己。」

    「七少爺,還不快謝謝大香師!」藍七娘按耐住激動的心情,急切地對謝藍河道了這麼一句,隨後似怕謝藍河還那執拗脾氣,又低低求了一聲:「河兒……」

    謝藍河終是抵不過母親的渴望,咬了咬牙,忍住心裡的郁氣,對謝雲深揖:「多謝大香師抬愛。」

    謝雲不知什麼時候得了一隻孔雀翎扔給他,明明是很輕的羽毛,卻直直往謝藍河跟前飛過來,謝藍河下意識的接住,然後不解地抬起臉。

    謝雲看著他道:「孔雀驕傲,是因為確實有值得驕傲的地方。」

    謝藍河一怔,再次垂下臉:「是。」

    ……

    從開陽殿出來後,謝藍河就直接往山下走,藍七娘只得在後面追著道:「河兒,娘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是,娘並沒有去求六奶奶,只是求了六爺,是六爺就讓人帶著娘上這來的。河兒,娘知道你不願跟那府裡的人扯上關係,可是,咱到底是進了那裡,如今只有送你入長香殿,才能擺脫他們……」

    謝藍河突然停下,轉頭看向藍七娘:「為什麼要求他們!」

    「沒有求……娘只是,試探地問了問謝大香師的意思,之前不也是他將你帶回謝府的嗎。所以娘就問了他,能不能直接讓你進開陽殿,剛剛,你不也聽到了,謝大香師直接就應下這事,說明你真的是……」

    「娘!」謝藍河看著藍七娘,強忍著心裡的慍怒,「你明明知道,謝家六奶奶說過,只要我進了開陽殿,咱們就還是謝家的一條狗,搖著尾巴回來,為的就是這塊肉骨頭!」

    藍七娘訕訕地道:「你別聽她的,大香師的事能是她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的嗎!」

    「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謝藍河終於忍不住提高聲音,隨後又深呼吸了一下,才接著道,「娘,我知道,我知道你緊張我,生怕我入不了白廣寒大香師的眼,生怕我灰溜溜地回去,所以你一直想著要為我做些什麼,想給我添點助力。可是,你怎麼就沒想過,你這麼做,日後你在謝六奶奶跟前,還怎麼直起腰?日後我又要怎麼去面對白廣寒大香師,即便是在謝雲大香師面前,我也抬不起臉!」

    謝藍河肩膀微微垂下,低聲道:「我已經不是六歲的孩子了,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呢……」

    藍七娘有些愣怔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好一會後,才啞著聲道:「不是娘不相信你,而是,而是那個位置太難了。娘知道你不願待在那府裡,所以就只有長香殿這條路可走。可是,那晉香會裡,除了你以外,還有方家的少爺,還有丹陽郡主。河兒,就算你怪娘,娘也一定要讓你進長香殿,你本就該屬於這個地方。」藍七娘說著就握住兒子的手,「沒錯,娘是求謝大香師了,但是,若謝大香師不認可你,娘再怎麼求也是沒用的,而且你能保證自己一定能進天樞殿嗎?」

    謝藍河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藍七娘道:「若是,娘是說假如,你萬一無法在白廣寒大香師的晉香會留到最後,那謝大香師怕是也不願收你!」

    謝藍河依舊不語,他知道藍七娘說的是事實,良久,終是一嘆。

    這些不甘,其實都是心裡的傲氣和曾經的憤怒及委屈在作祟,說到底,他現在就是不知好歹,旁人求都求不來這樣的機會,他卻在不滿。

    只是才往山下走幾步時,不想就看到安嵐。

    安嵐朝他微微頷首:「恭喜了。」

    謝藍河面上即露出幾分窘迫,那一瞬,他甚至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般,不敢看安嵐的眼睛。相互尊重的對手等著與他公平一戰時,他卻不聲不響地尋了個後門,直接摘得戰果。

    ……

    安嵐回了源香院後,站在院門口,看著裡頭熟悉的一草一木,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已經有香奴將她回來的消息傳出去了,她正打算去見陸雲仙,不料就看到金雀急急忙忙從裡頭衝出來,紅著眼圈道:「婆婆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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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都很幸運吧,俺也好希望自己也能這麼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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