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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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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3:39 |只看該作者
第060章 反咬

    「叔叔!」王華又急又怒,「叔叔,這,這個蛇蠍女人,我們應該馬上報官!」

    桂枝微微瑟縮了一下,遂睃了王華一眼,目中帶著幾分冷嘲和不屑。她有點想不通,石竹為什麼要放過這個蠢蛋,這分明是給自己留了後患。做都做了,卻最後手下留情,真是一個比一個蠢!但是,現在琢磨那些已經沒什麼用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過了乾爹這關。

    王掌事看著桂枝沉吟片刻,就抬眼,打算讓王華先出去,只是不待他開口,外面突然跑進一個院侍。

    桂枝一驚,王華也嚇一跳,王掌事即皺起眉頭,面露惱怒:「何事這樣慌張!石松呢?」

    那院侍有些緊張地道:「掌,掌事,白香師帶人過來了?石松拖不住他們,已經都進來了!」

    「白香師帶人進來?」王掌事當即從這句話裡嗅到不尋常的意思,遂起身,「出什麼事了?」

    他和白香師之間的關係才剛剛鬆緩,這個時候不應該還過來找他的麻煩。

    「不知道。」那院侍搖頭,面上帶著不安,「但是白香師是帶了兩名刑院的人過來的。」

    王掌事一驚,刑院的人輕易不出面,只要一出面,必將是大事。他心裡頓生出不詳的預感,此時也顧不上跟桂枝扯,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他們是往哪去?」

    院侍忙跟在王掌事身邊道:「好像是往香使住處的方向過去。」

    香使的住處?王掌事皺了皺眉,回頭看了桂枝一眼,而桂枝在聽到院侍這個回答時,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才剛站起來,差點又倒下去。

    「他們去那邊做什麼?出什麼事了?」王掌事心裡起疑,直覺這事跟桂枝有關。

    桂枝只覺腦子嗡嗡作響,甚至還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心臟狂跳。

    不,不會吧?她鎖著門的。就連那兩伺候她的香奴都進不去。

    應該不會,定是別的事,不可能這麼快就有人知道!

    於是她搖頭,蒼白著臉,故作鎮定地搖頭道:「不,不知道。」

    王掌事的眼神更冷了,自當看得出桂枝的神色不對,但此時他沒時間跟桂枝多說。白香師這次是帶著刑院的人過來的,事情非同小可,他必須馬上過去問清楚究竟是為何事而來。

    王掌事大跨步出去。桂枝自當緊跟在後。並且走得比王掌事還要急。王華先是愣了一下,也趕緊跟上,並追到桂枝身邊怒道:「你別走,是你殺了玉娘!」

    「閉嘴!」桂枝轉頭惡狠狠地瞪著他。「無憑無據就想誣衊我,真當我是軟柿子任你拿捏!」

    「你——」王華氣得脖子粗紅,「叔叔他已經……」

    就兩句話的功夫,王掌事已經走遠,桂枝也沒有再聽王華說什麼,趕緊提著裙子跟上。她比王掌事還要緊張還要關心,白香師為何偏偏挑這個時候過來,為何偏偏是去香使的住處,甚至還帶了刑院的人。這一路上。她都很恐慌,想知道答案,又不敢知道答案,有時候往深了想,就覺得自己頭頂的天似馬上要塌下來了!

    可是。她要怎麼辦?怎麼辦?

    桂枝一邊跟在王掌事後面,一邊盯著王掌事的背影,心裡惡狠狠地想著,他既然自以為是她的天,那她若出什麼事,他就要給她頂起來!

    香院的佔地不小,但王掌事熟門熟路,又如此著急,自當走得很快,但是,白香師也不慢,並且,時機掌握得終是比王掌事快了一分。

    於是當王掌事找過去時,便看到桂枝的房門被打開,並且房裡已經站了數人,只有石松站在門口,臉色慘淡。

    桂枝看到這一幕,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差點癱軟在地。

    怎,怎麼可能!?一定是哪弄錯了!

    他們為什麼會知道,為什麼?

    還這麼快就帶了這麼多人過來,她不信這是真的,這一定是個夢,是個噩夢!

    石松看到王掌事後,即快步走過來低聲道:「石竹死在房裡,刑院的人正在查死因。」

    王掌事大驚,即回頭看了桂枝一眼:「你竟敢——」

    桂枝臉色慘白,搖頭後退,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口,卻發覺自己出不了聲,似有什麼卡住喉嚨,加上她腿腳發軟,後退時沒走穩,即往地上一摔,就癱了下去。

    而這個時候,白書館從桂枝房裡出來了,寒著臉對王掌事道:「香院內竟出了如此喪心病狂的謀殺之事!你身為掌事,難逃其咎!」

    王掌事先是命院侍將桂枝擒住,然後快步走到白香師跟前,一臉沉重地道:「此事王某一點不知,王某這就將此女交給刑院!」

    桂枝被院侍擒住後,本是已經恐懼到不行了,但忽然聽到王掌事這句話,心頭莫名地就生出一股火。果真,果真,他果真連猶豫一下都不曾,就要將她丟出去!真當她是王媚娘嗎?該死的男人,殺千刀的東西,以為她會跟王媚娘一樣,什麼都不說就乖乖聽他擺佈嗎!

    「冤枉,白香師,奴婢冤枉!」桂枝掙扎地直起身,大聲喊道,「是他,是王掌事讓奴婢下手的,白香師,奴婢冤枉啊,奴婢都是聽王掌事的話!」

    王掌事又驚又怒,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桂枝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趕緊喝道:「住口,事到臨頭竟敢胡言亂語,堵住她的嘴!」

    兩位院侍正要動手,白書館卻道了一句:「慢,讓她說,此時不說,去了刑院一樣要說。」

    王掌事臉色有些難看,便道:「白香師,此女的話絕不能信,她這是垂死掙扎,為了活命,什麼胡話都能說,王某……」

    白書館冷聲道:「王掌事無需擔憂,她說的是真是假,自有我和刑院的人斷定,絕不會冤枉王掌事你。」

    王掌事握緊拳頭,牙根咬得緊緊的,轉頭看向桂枝,眼裡全是警告。但此時桂枝卻不似往常那般對他感到驚懼,不,驚懼和恐慌還是有的,但是因為不甘和恨,因為想要活著,於是全轉化成對王掌事的憤怒,所以,但王掌事看向她的時候,她也惡狠狠的瞪回去。

    院侍一直按著她,讓她跪在地上,她用力地掙扎,表情猙獰。

    特意梳的靈蛇髻已經散亂,特意換上的綢緞衣服也被扯的歪歪扭扭,狼狽不堪。

    陸雲仙和安嵐等人過來時,就看到這劍撥弩張的一幕。

    桂枝開口:「因為石竹手裡握著王掌事的把柄,所以他就叫我勾引石竹,想讓我由此從石竹手裡騙出那些把柄,為了讓我答應,他對我一直是威逼利誘,求白香師為我做主!」

    「荒唐至極!」王掌事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空口白牙,這些話你可有憑證!」

    「有!」桂枝大聲道,「你說,只要我答應,就讓我坐上香使的位置,日後,也會正經把我收到身邊!」

    「你——」王掌事氣得眼睛一暈,差點站不住。

    白香師未理王掌事,看著桂枝問:「那你為何要下殺手?」

    「因為騙不出石竹手裡握著的東西,王掌事擔心夜長夢多,讓白香師抓到把柄,就讓我殺了石竹!」桂枝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我不敢,我說我不會殺人,掌事就威脅我,若我不聽他的話,就讓我先死。我害怕,不得不應下,於是掌事就給了我一些藥,讓我找機會給石竹下藥,然後用被子一蒙就行!」

    陸雲仙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安嵐也非常驚訝,她當真沒想到,桂枝能做得這麼好。這個女人,夠狠夠絕,還夠聰明,面對這樣的絕境都能隨機應變,當真是可怕!

    桂枝的這些話一落,刑院的人就出來,確認了桂枝說的沒錯,石竹確實是被迷藥迷暈後,窒息而死的。

    王掌事氣得臉色發黑:「賤人,你竟敢含血噴人!」

    桂枝卻不管他,繼續對白香師道:「香院裡的迷藥一類的東西,都管制得非常嚴格,奴婢這等人是決計不可能拿得到手的。奴婢又不能隨意外出,所以那迷藥若非掌事給奴婢,奴婢如何拿得到那東西!再說,再說石竹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殺他,我殺他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賤人,你,你——」桂枝這一番話,分明是假的,但聽起來卻如此合情合理,所以王掌事即便氣得兩眼發暈,一時間卻無法反駁。因為,此時他也想不明白,桂枝為何要殺石竹,昨晚他聽他們在屋裡偷//歡時,簡直是濃情蜜意如膠似膝。為何過了一晚,桂枝就突然要了石竹的命?他想不明白,所以,他無法反駁桂枝的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都不知道,那隻黃雀此時就站在這裡,並且只有她,才真正清楚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桂枝的話合情合理到連王掌事都無法反駁,白書館自然是信了大半。而最主要是,桂枝口中所說的「把柄」,白書館已經拿到手,有這個鐵證,又有了桂枝這個人證,所以,此時他對這一幕感到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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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4:08 |只看該作者
第061章 報應

    「一派胡言!」王掌事怒喝,一臉正氣,「我王新墨為香院鞠躬盡瘁,從來是行的端坐得正,石竹能握著我的什麼把柄,如今死無對證,就由得你這賤人含血噴人!且不論你在香院做出這通//奸的下作之事,就以下犯上這條,我也能馬上將你治罪!」

    桂枝冷笑地看著他:「你也配說行得端做得正這句話,別的不說,就說這香院裡的女人,還剩下幾個不是在你的威逼利誘下跟你勾//搭成雙的!通//奸?我呸!這香院裡最大的賤人就是你!也就王媚娘那蠢女人才會對你死心塌地,你當每個女人都會像王媚娘一樣,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你以為這麼多年,或是被害死或是被迫走的那些人,就沒誰留下點什麼!還有外頭那些香農,有哪個不吃過你的虧,有哪個要想跟香院做買賣不得先喂飽你的胃口……」桂枝說到這,就看著王掌事鐵青的臉呵呵笑起來,陰測測地接著道,「以下犯上?在我以下犯上之前,你早就將欺下瞞上這手段玩得爐火純青了。你這會兒想叫我給你頂罪,不可能!我桂枝賤命一條,大不了我跟你魚死網破!」

    院中的空氣似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人都怔住,陸雲仙緊張得兩手的手心都出了汗,安嵐站在陸雲仙后面,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你這個瘋女人!」王掌事被桂枝這一句一句聽得心驚,想堵住她的嘴又不能,於是就擺出一副不屑與她糾纏的樣子,轉頭看向白香師,面色黯然,「我執掌香院二十餘年,不敢言有何功勞,但無一日不是戰戰兢兢,生怕疏於職責,行事難免有些剛愎自用。卻不想此毒婦會如此記恨於我。今日竟想借此胡攪蠻纏為她自己脫罪,還請白香師能明察,不可信她一面之詞。」

    白香師看了王掌事一眼,因為知道此一戰,自己是佔了絕對優勢,所以此時白書館面色溫和,眼神裡甚至還帶著幾分安撫之意,十餘年的香師生涯,讓他將這等姿態做得十足:「王掌事請放心,這等事情。自然是不能只聽她一面之詞。定是要有憑有據才行。」

    王掌事心頭略安。便轉過身,看著桂枝道:「證據呢?」

    桂枝正想說證據就在石竹身上,只是話將出口時,忽然想起剛剛自己說的是因為拿不到石竹手裡的那些證據。所以才聽了王掌事的話下藥的。若這個時候她說證據就在石竹身上,豈不是自相矛盾,桂枝額上頓時冒出冷汗,張著口,卻僵在那。

    王掌事一聲冷哼:「果然是含血噴人一派胡言!」

    「不,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桂枝恨恨地盯著王掌事,她不能就這麼認命,此時若認了命。就真的會沒命的,於是看向白香師,「去,去石竹屋裡找,或。或是在他身上仔細找找,沒準就能找到那些證據。」

    王掌事笑了,微微有些得意的冷笑:「要真這麼簡單就能找到的東西,你之前還能找不到?有誰會信你這樣錯漏擺出的的話!」

    「我信。」王掌事的話剛落,白書館就將他這句話接了過去,「她說的證據可是這個?」白書館說著就拿出一小沓有些皺巴巴的紙張,一頁一頁翻著念出幾個名字:「徐三富,王二,楊二妞,張生,莫九娘莫香使,楊壽兒楊香使,還有文小妹,文小花,馬大妹,來福兒……」

    王掌事臉色煞白,震驚地看著白書館手裡那些東西,下意識地想上前去奪,卻被刑院的人攔住。

    白書館唸完那一個個蓋了手印的名字後,然後抬起眼看著王掌事道:「不知王掌事對這些人可還有印象?」

    王掌事震驚道:「白,白香師,你……」

    白書館將手裡的東西收好,然後負手道:「香殿早就說香院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我還當是天公不作美,人力有限,為此憂鬱多時,不想今日王掌事終於解開我心中煩惱。」

    「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震驚之後,王掌事瞬間明白過來,原來這從始至終都是白書館給他設的局,要至他於死地的局,於是馬上故作鎮定地道,「白香師,那定是那女人假造的,這是誣賴!是嫁禍!我絕不認!」

    「你還沒看就斷定是假造的。」白書館冷笑,隨後喝道,「給我拿下,此事我要正式上交刑院徹查。」

    「慢!」刑院的那兩人要擒住他時,王掌事即一聲喝斥,然後看著白書館道,「你當真要置我於死地!」

    白香師搖搖頭:「王掌事此言差矣,非是我要置你於死地,而是你置你自己於死地,那些事,你做沒做過,你心裡最清楚。若是做過,自當你逃不了,若是沒做過,香殿也絕不會冤枉你。」

    王掌事怒極反笑,忽然上前兩步,卻馬上被刑院的人按住肩膀,他也不掙扎,而是看著白書館低聲道:「你以為,你什麼都沒做過?你以為我手裡什麼都沒有嗎?白香師,我若不好了,你當你還能似現在這般順意?」

    白香師臉色當即沉下,但馬上,他又微微一笑,然後朝那按住王掌事的人擺擺手,讓他們先退開。王掌事得了自由,心裡正有些得意,以為是他的威脅起了作用,卻不想他剛要給自己揉一揉肩膀,白書館就走到他跟前,在他耳邊低聲道了一句。他聽後,臉色瞬時大變,白書館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語重心長地道:「你應該先去仔細檢查檢查,你手裡握著的東西,能不能拿住我。」

    王掌事正在當場,直覺渾身發寒,隨後白書館往後一退,同時一聲令下:「帶走!」

    刑院的人再次按住王掌事的時候,桂枝趕緊跪著往前爬過來哭求道:「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都是掌事逼著做的,求白香師為奴婢做主,奴婢,奴婢還知道掌事的很多辛秘……」

    「賤人!你害我!」王掌事怒火攻心,忽抬腳狠狠踹向桂枝,桂枝一聲驚叫,隨後倒在一邊哭,一邊哭,一邊指控王掌事的種種行端。王掌事臉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恨不能直接一刀殺了這個女人。

    白書館看夠了,才又往旁吩咐一句:「將這女人也帶上。」隨後,就命陸雲仙過來,讓她管好香院的一切,絕不能因此事而亂了院中的差事。

    陸雲仙畢恭畢敬地應下,白書館這才領著人離開源香院,直接往刑院走去。

    王華已經整個傻了,從始至終,他都是呆愣愣地站在那。

    他完全看不明白這裡究竟藏著多少不可告人之事,他只是直覺,這香院,遠遠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簡單,他叔叔王新墨,也遠遠沒有他所以為的那麼強大。他忽然覺得很恐懼,恐懼到腦子一片空白,只是眼睜睜看著王掌事被人押著從他跟前走過去。

    而王掌事出去之前,一直就往兩邊打眼色,無論他的心腹會不會依著他的眼色行事,他都不信自己就這麼倒下。桂枝不時轉頭,看著他冷笑:「呵,死到臨頭了白不自知!」

    王掌事大怒,卻有覺得這個時候跟桂枝對罵著實太難看,於是一聲冷哼,就移開目光。

    執掌源香院二十餘年的王新墨,被他弄死,被他玩殘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因他身敗名裂的女人更不知幾何。在他心裡,女人就是他胯下的玩物,只要被他看上,就永遠都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那些年,他定不會想到,最終,他會死在女人手裡。

    天道循環,終有報的一日,誰都逃不過!

    ……

    五日後,安嵐從陸雲仙那知道,石竹雖是死在桂枝手裡,但因她是被王掌事逼迫這麼做的,到底是情有可原。並且因為她的關係,白書館才能徹底除去王掌事,所以,白書館有意留她一命。但是,就在桂枝走出刑院的當天,甚至還不及回到源香院,就又被人給擒了回去。

    因為,王玉娘的事被王掌事給揭了出來,白書館為給香殿留一個公正嚴明的,自當不會放過此事。於是刑院的掌事根據王華帶回來的耳墜,派人一通徹查,沒用多久,王玉娘的真正死因也得水落石出。

    桂枝死的那天,正好是石竹的頭七。

    石松給石竹燒紙的時候,低聲道:「我以前就說過,那女人不好,你偏不聽。其實那天,無論是你要自己走,還是她答應跟你一塊走,我都會給你留一條路……你在下面,好好過吧。」

    最後一張紙錢燒成灰後,正好有陣風過,捲起地上的紙灰,打著旋往天上飛。石松便抬起臉,看著秋日碧澄如洗的天,有些悵然地道:「如今她也死了,在我看來也是活該,你應該能瞑目了。下次投胎,記得擦亮眼睛,別再被那種女人給迷住了。」

    安嵐從他身後走過來,陪他站了一會,才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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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4:38 |只看該作者
第062章 設計

    八月初九,石松將王新墨私藏的賬冊,以及一些大香農大香商的名單等物都整理好,交給陸雲仙。陸雲仙在安嵐的提點下,謄寫的一份,又私下抽出一小部分留下,然後瞞著楊殿侍,悄悄交到白書館手裡。

    白書館看著這些年王新墨的每一筆進賬,以及王新墨在這當中玩的手段,又是憤怒,又是得意。憤怒是自己竟不知王新墨竟如此大膽,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玩弄這些把戲,並絲毫沒讓他察覺;得意的是,任他王新墨有多大本事,最終還是敗在自己手裡,並且多年心血,最終也落到他手中。

    而這件事,陸雲仙自當是立頭等功的,並且陸雲仙的資歷就擺在那裡,能力也從這件事上體現出來了。加上找出王新墨的私賬本和名單後,並直接交出到他手裡,而不是送到楊殿侍手中,也說明了她的忠心。

    王新墨沒了,源香院的掌事之位出現空缺,一個香院兩百來人,一天的大小事有幾十上百件,不可能全由於白香師理著。就算是暫理一段時間也很難,所以楊殿侍那邊很快就推薦了幾位經驗豐富的人過來,但都被白香師想法子一一推了回去。

    經過王新墨這一事,白書館清楚的知道,香院中的掌事,必須是他的人才行。並且這掌事的人選,也不能太過有本事,更不能有背景,否則,遲早會成為第二個王新墨。所以,陸雲仙這個在香殿沒有絲毫背景,但又有些能力,並且原本就是源香院的人,就成了他心目當中,最適合的掌事人選。

    八月十一日,陸雲仙正式坐上源香院掌事之位,白書館親自過來給她授牌。

    八月十二日,安嵐在陸雲仙的提拔下,成為源香院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香使長,而金雀則接替安嵐原先的香使之位。如此安排,自然有人不滿,有人眼紅。但是,陸雲仙在做這個決定之前,是已經報給白香師。

    白香師對安嵐的印象極深,能被百里大香師親自開口要提到香殿當差的人,並且那件事就是當著他的面發生的,他怎麼可能會忘。因此,當陸雲仙跟他說這個事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能被大香師認可的人。他有什麼理由去反對。更何況,日後若百里大香師再想起這個小香使,讓這小香使有飛黃騰達的一日,那他此舉。多少也算是先結個善緣。

    所以,源香院裡,即便有人對安嵐和金雀的好運氣感到眼紅和不滿,卻也無人敢出言反對。

    「這才不到一個月,你就又要換房間了!」金雀幫安嵐收拾的時候,笑著嘆道,「這可真是從未有過的事,從香奴到香使,走了整整七年。但從香使到香使長,卻只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安嵐,你真了不起!」

    安嵐輕輕一笑,笑容並不算輕鬆,語氣裡帶著幾分淡淡的感慨:「三分運氣七分努力。若沒那三分運氣,莫說七年,就是再走七十年,怕是也到不了現在這裡。」

    金雀倒沒她想得那麼多,聽了這話後就點頭道:「沒錯,咱們以前是沒有運氣,所以一直過得戰戰兢兢的,就怕出點什麼事擔當不起,但現在不同了!你看,你現在是香使長了,我也是香使了,那老色胚也死了,掌事也換了,以後這源香院,就再沒人敢欺負我們的,安婆婆如今也可以安享晚年了,是不是很好!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呢!」

    安嵐沉默一會,就笑了笑:「我想過呢,想過很多次。」

    金雀將手裡的衣服疊好後,就走過去,一手親密地挽住她的胳膊,一手指著窗外嘿嘿道:「我知道,我還知道你的心不在這裡,你的心在那裡!」

    大雁山,終年雲霧繚繞的大雁山,那裡才是長香殿的真正所在,那裡才是她的野心所在。她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裡,還要走多遠,才能再次看到那個人。

    金雀握著她的手,同她一起看著那個高遠的地方,堅定地道:「安嵐,我知道,你一定會站在那裡的!」

    或許會,也或許永遠不會,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後悔,不會停下,不會回頭。

    片刻後,安嵐收回目光,又沉吟一會,忽然道:「早上那會,馬貴閒那邊傳來消息了。」

    金雀一怔,隨即面上的笑容褪去,握著安嵐的手微微一緊:「怎麼樣?」

    「他答應我們的條件了,並且知道我即將擔任香使長之職後,更是一點都不懷疑了,催著我們盡快定時間。」安嵐反握住金雀的手,「我查過了,他和陳大錄的交易就是明天,地址是在百味樓。我也將跟他交易的時間定在明天,也是那個地方,到時你跟我出去。」

    提及此事,就不得不說到半個月前,金雀無意中在寤寐林碰到走投無路的馬貴閒。當時安嵐順著馬貴閒的困境,讓金雀去應下馬貴閒的所求,不過條件是,先付銀子,並且交易的時間地點都由她這方來安排,前來交易的人數也得由她說了算。

    後面那兩個條件馬貴閒當場就答應了,但是先付銀子這個條件,他卻是無能為力。他如今最缺的就是銀子,若是有銀子,他大可跑遠了去進貨,又何需四處求人。於是,安嵐便給他說了個折中的法子,讓他拿鋪子的房契來做抵押,待他將賣香的銀子收到後,再拿銀子來贖回房契。

    初始馬貴閒很是猶豫,但琢磨了一下安嵐這邊的條件,又覺得其實也是可行的。房契雖說是交到別人手裡,但是印章在他手裡,他也沒有按手印,安嵐即便是拿著他的房契也沒什麼用。再說,他要的那些香,價格算下來,也差不多頂那間鋪子了。再說,到時安嵐送來的香,他若覺得不行,他大可不用答應。

    唯一的翻身機會,即便是走險一些,他思來想去,也無法拒絕,於是便答應下來。

    聽了安嵐這麼說,金雀有些不解:「為什麼這時間和地點都定得一樣?」

    「到時行事方便。」安嵐說著,就跟金雀大致解釋一通。

    金雀聽聞後,怔了怔才有些擔心的道:「這,可行嗎?而且我聽說那陳大錄可是最精明的一個人,對香也是有些瞭解的,萬一他到時察覺出點什麼,豈不……」

    安嵐搖頭:「他其實是混混出身,身邊總跟著一班兄弟,早些年走了出海販貨賺了一筆錢,由此起家的。後來認了景公的乾兒子做老大,所以才開始進入香這一行,只能算是半道出家,對香瞭解不過是自我吹捧罷了。」

    金雀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然後才道:「反正,能騙過去自然是好的,但是到時陳大錄知道自己吃了虧,回來找馬貴閒時,馬貴閒會不會將咱們給供出來?我倒不要緊,大不了又回去當香奴,可你好容易才……」

    「不會。」安嵐搖頭,平靜地道,「而且咱們跟馬貴閒這筆交易本就沒有留任何字據,到時就算他說出來,但口說無憑,無論陳大錄信或不信,都不會來香院找麻煩,他只會在馬貴閒身上將損失連本帶利地收回去。」

    金雀沉默許久,才道:「你真的決定這麼做?」

    安嵐笑:「你不是早決定了嗎。」

    金雀看了她一會,然後點頭:「我相信你。」

    ……

    源香院的掌事換了,並且這短時間內又發生了那麼多事,院中之事難免就有些混亂,而這個混亂也給了金雀很多機會。當天下午,她就尋得個機會潛入香房,將一盒剛從王掌事院舍內搜出來,已記冊,但還不及上繳的名貴香品給「借」了出來。

    八月十三,安嵐讓人備了輛馬車,領著金雀進寤寐林送香品,金雀的差事一辦完,兩人就直接離開寤寐林,往長安城的百味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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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5:03 |只看該作者
第063章 圈套

    相對安嵐,金雀對長安城更加熟悉,因為她九歲之前,都是生活在這座城內。如今即便已經過去五年,但那些街景基本沒什麼改變,油鋪子依舊是油鋪子,米店依舊是米店,就是綢緞莊的招牌上了新漆,街邊的攤販又添了好些……

    百味樓聽著像是酒樓飯莊,其實是個喝茶的地方,在茶中品人生百味,所以叫百味樓。

    安嵐讓馬貴閒定的是樓上的雅間,金雀隨安嵐一塊下車時,抬起臉往上看了看,然後嘆道:「我小時候就見過這家茶樓,聽說這裡頭的茶,最便宜的,一壺也得一兩銀子。」

    「沒事的。」安嵐看了金雀一眼,低聲道,她知道金雀在緊張。

    「嗯。」金雀深呼吸了一下,就點點頭。

    安嵐也輕輕吐了口氣,然後抬步,進了百味樓。

    今天的事情,其實並沒有誰非讓她們這麼做不可,更不是形勢逼著她們不得不這麼做,她們只是,都想給自己的過去一個交待,無論對錯,至少對得起無數深夜裡無聲留下的淚水。

    馬貴閒早就到了,依照約定,他只帶了一位香師過來,此時他正在茶室坐立不安。再過一會,陳大錄就該過來了,若是安嵐她們忽然反悔,那他真不知自己該怎麼交代,那陳大錄可不是個善茬。

    又過了一刻鐘,馬貴閒正打算出去看看,正巧,安嵐就推門進來了。

    「兩位可算是來了!」馬貴閒眼睛一亮,慌忙起身,討好地走過去,而茶室內的那位香師卻是一怔。他沒想到,過來跟馬貴閒談交易的,竟是兩位這般年輕的小姑娘,而且還如此貌美,衣著打扮亦是極將就,瞧著倒像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姑娘。但是,一般大戶人家的姑娘。又怎麼會私自出來賣香?那香師心里納罕,暗暗猜測安嵐和金雀的身份,卻這會馬貴閒已經請安嵐過來,他便也收起神思。

    馬貴閒趕緊給安嵐介紹:「這位是一品香裡的柳言香師。」

    一品香是長安城最大的香鋪,八成以上的香都是從長香殿那進,因此,一品香裡的香師,對長香殿的香最熟悉,真假一辨就知。

    柳言略點了點頭,馬貴閒又道:「這位是安姑娘。」

    安嵐微微一福。讓後就將手裡的香匣放在桌上:「馬老闆。驗香吧。」

    馬貴閒連道了幾個好。然後轉身朝柳言抱歉道:「就麻煩柳香師了。」

    柳言眉點點頭,也不多問,看了安嵐一眼,才伸手將那個香匣子拿過來。打開,卻看了兩眼後,即拿起嗅了嗅,再輕輕切下一點,放置香爐內,然後拿起來閉上眼睛,仔細品聞。

    片刻後,柳言放下香爐,詫異地看向安嵐:「姑娘這香。是從何處來的?」

    這話,可是違反了之前的約定。

    安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馬貴閒,之前就說好,他帶人過來驗香。只說好與不好,不能多問一句,更不能打聽她和香的來處,畢竟這筆交易,她要擔的風險比馬貴閒更大。

    馬貴閒面上露出幾分尷尬,其實他也不想節外生枝,於是笑著問:「柳香師,不知這香品如何?」

    柳言這才想起馬貴閒請他過來時,特別跟他說過的那幾句話,他時常替人驗香,自然也會碰到有些客人不願別人多問,而他也從不是多嘴之人。只不過今日這盒香的品質實在太好了,唯長香殿才能出的香品,並且是極其難得的香品,價格不菲,所以驚詫之下,才脫口而出問了那麼一句。

    回過神後,柳言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只是還是忍不住又打量了安嵐一眼,然後才點頭道:「此款香品,唯長香殿所出才能比,馬老闆可以放心購買。」

    馬貴閒終於放下心,面上的笑容即深了幾分,趕緊對安嵐抱拳作揖:「真是辛苦姑娘了!」

    「馬老闆客氣。」安嵐一邊說著,一邊合上香匣,然後兩手放在匣子上,看著馬貴閒微笑。

    馬貴閒這才恍惚,忙笑著道:「瞧我這記性,一高興,差點就忘了。」他說著就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安嵐,安嵐接過,卻沒有急著打開看,因為柳言還在這。

    馬貴閒心裡明白,他也不願太多人知道這筆交易的詳細情況,於是又瞅著柳言笑了一笑,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錢袋放在柳言手裡。柳言不是第一次接觸這等事,自然是識趣的,跟馬貴閒寒暄兩句後,便告辭離開。

    待柳言出去後,安嵐才打開信封,拿出裡面的東西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後,才將那匣香推到馬貴閒跟前。

    卻這會兒,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敲門進來。

    安嵐只是看了馬貴閒一眼,倒沒說什麼,馬貴閒訕訕的笑了笑,然後問那小廝:「什麼事?」

    小廝道:「陳老闆來了。」

    小廝的話才落,外頭就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怎麼不見人啊,那姓馬的還沒來嗎?可別讓老子等他!」

    隨後就見茶室的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藍緞長袍,四方臉,臥蠶眉,瞧著有三十多的男人就從外頭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年紀比他稍大的香師。馬貴閒趕緊兒站起身,安嵐這會要出去,也有些不妥了,便也跟著起身,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但金雀卻輕輕退了出去,馬貴閒因注意力都放在陳大錄身上,所以也沒怎麼留意。

    「哦!」陳大錄有些意外,眼睛在安嵐身上瞄了幾眼,然後才看向馬貴閒道,「馬老闆這是吹的什麼風?找了個這般貌美的小娘子過來!」

    雖說安嵐這模樣兒確實對他的胃口,但馬貴閒如今可不敢得罪安嵐,之前得罪的一個陳露,後來又莫名得罪了白香師,已經讓他切身體會到得罪長香殿的人會有什麼後果,所以趕緊陪著笑道:「陳老闆誤會了,這位安姑娘其實是……」

    安嵐卻打斷馬貴閒的話,開口道了一句:「我是替馬老闆試香的。」

    馬貴閒忙順著安嵐的話點頭笑道:「是,安姑娘是此道中人。」

    陳大錄便又打量了安嵐一眼,收起剛剛的輕浮之色。名貴香品,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接觸得到的,因此,能接觸到這等名貴香品的人,不是身份不一般,就是師從某位香師。如此,他自然不好唐突得罪了。

    於是,兩人客套一番後,馬貴閒便將那盒香送到陳大錄跟前,陳大錄先打開看了一眼,又拿起來聞了聞,然後看了馬貴閒一眼。

    馬貴閒笑道:「這絕對是極品,陳老闆只管放一百個心。」

    安嵐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兩個男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語地假意寒暄,隨後,過程也跟剛剛一眼,陳大錄帶過來的那位香師品聞過後,就朝陳大錄點頭。陳大錄遂問:「送給景公的禮,這夠不夠份量?」

    那香師點頭道:「足夠了。」

    安嵐卻是吃了一驚,不由看了陳大錄一眼,雖之前就知道此人是認了景公的乾兒子做老大,卻沒想到他要的這香,是要送給景公的。

    此事,若是被景炎公子得知……

    只是不及她深想,陳大錄就已經抽出銀票拍到桌上,馬貴閒大喜,趕緊接過點了點,隨後小心放好,然後才滿臉笑的跟陳大錄抱拳。陳大錄草草回了一禮,就要拿著那匣香品告辭,只是不等他起身,安嵐就走過去道:「我這還有一款新香品,名為富貴成雙,兩位要不要也品聞一下?」

    「富貴成雙,這名字……」陳大錄砸吧了一下嘴唇,這名字很俗,但是很合他的心意。但更主要的是,這試香的人生得美,能一觀美人試香,也是番難得的享受,於是陳大錄自當是有興趣的。

    而陳大錄都有興趣了,那馬貴閒就更沒理由要拒絕這等美事。

    只是這會兒金雀卻忽然進來道:「下面有輛馬車的馬不聽使喚呢,要撞我們的馬車呢!」

    陳大錄坐的地方離窗戶近,便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隨後皺了皺眉,那是他的馬車,拉車的馬瞧著確實有些不對勁。金雀此時已經來到那位香師旁邊,拉住他的袖子道:「我聽茶博士說這馬車是你的,你快下去看看吧,可別撞了我家的馬車!」

    那香師愣了一下,不由看向陳大錄,陳大錄便點頭道:「你下去看看怎麼回事,今天怎麼套了這樣一匹馬。」他帶來的這一位雖也是香師,但卻也是他的僱員,所以態度也就沒那麼客氣。

    而此時,安嵐已經坐在案前,開始焚香。

    舊技重施。

    香,自然是好香。

    和白廣寒的七魂香同源之香,怎會不好。

    只是,安嵐沒有想到的是,她在這邊以香攝魂之時,隔壁就坐著此香的原創者,長香殿的大香師白廣寒。

    長安城的人都知道百味樓是最風雅的品茶之地,卻沒幾個人知道,此處,也是景公的產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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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香境

    長香殿的香師可以培養,但長香殿的大香師卻只能由上天選定。

    區別就在於,香師和大香師之間,有一道無法踰越的凡俗之界。

    以香攝魂,那是安嵐在觸及那個境界,觸摸到那些規則時,懵懵懂懂間,自定的一個說法。

    第一次,在門窗緊閉的室內,她以一縷香讓馬貴閒入香境,令馬貴閒感覺自己似夢非夢,似醒非醒,宛如瞬間回到過去,由此對身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醒來後,也再想不起安嵐的容貌;

    第二次,在雨霧迷濛的庭院,她僅以腕上香粉攝住馬貴閒之魂,令馬貴閒墮入迷霧中,瞬間忘了自己的目的,任她換走他身上的香品,然後茫然地回去;

    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安嵐需要同時面對兩個人,並同時攝住他們的神魂。

    無疑,這一次相對前面的兩次而言,難度是最大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習性,不同的訴求和慾望,自然會產生不同的想法。

    到底是什麼時候就已聞到了那縷香,那天之後,馬貴閒和陳大錄都想不起來。他們只記得,絲帶一樣的輕煙在那雙柔荑的調試下騰起,靈動縹緲,彷彿離得很近,近到往身上貼,又彷彿離得很遠,遠得稍縱即逝,抓不住,撲不著,總能從臉旁滑過,從指縫間溜走,然後又飄回來,在眼前搖擺,如似潛藏在心底的慾望,滅不了,也得不到……

    馬貴閒憑著和陳大錄的這筆交易,順利翻了身,買賣做得比以前還要紅火,生意節節高。之前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酒肉朋友又都湊了過來,親爹親哥地叫著,心肝肉兒地哄著。他新店開張那日,就連長香殿的香師白書館都備了厚禮前去祝賀。眾人都說馬老闆的面子大,估計長安城的香師都過來捧場了。馬貴閒得意極了。再回想以前他被白書館逼得差點走投無路,而今,白書館卻親自過來祝賀他買賣紅火,這般一對比,心裡更是快意,於是就親自迎出去,哈哈大笑地抱拳:「難得白香師大駕光臨,小的惶恐惶恐啊,白香師莫不是是問罪來的?」

    白書館面帶愧色,當眾作揖道:「以前是在下有眼無珠。錯怪了馬老闆。今日特意過來賠罪。望能冰釋前嫌。」

    眾人皆驚,隨後紛紛露出豔羨之色,那些前來祝賀的同行則愈加高看馬貴閒。

    馬貴閒哈哈大笑:「白香師言重了言重了,我馬貴閒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來來來,裡面請!」

    白書館卻道:「在下還有一份禮要送給馬老闆。」

    馬貴閒忙道:「白香師太客氣了,白香師今日能過來,就已是給了我馬某人面子,無需再另外破費。」

    白書館卻笑了笑,然後回頭道一聲:「你們進來吧。」

    馬貴閒不解的往那一看,隨後眼睛頓時一亮,只見順著白書館的聲音走出來的。是兩個極其嬌俏秀美,靈氣逼人的女子,那容貌,那眉眼,不是安嵐和金雀還能是誰!

    馬貴閒狂喜之下。竟不知該說什麼好:「這,這……」

    白香師微笑著道:「這兩丫頭還算有幾分好顏色,希望馬老闆不要嫌棄,留她們在身邊伺候。」

    「這,這這怎麼好意思!」馬貴閒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搓著手,「兩位姑娘不是香院裡的香使長和香使嗎,怎麼能這般委屈她們。」

    白香師笑道:「馬老闆要喜歡,都納了也行,若是不滿意,那就讓她們當個伺候人的丫鬟,總歸她們以後就都是馬老闆的人了。」

    馬貴閒涎著笑:「自然不能委屈了的,那就,那就都納了。」

    眾人頓時歡騰起來,一個個嚷嚷著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般喜事。

    頓時有喜娘上門幫忙張羅,新房很快佈置妥當,一對如花的新娘也打扮好了。馬貴閒急不可耐,心頭直癢癢,想馬上就洞房,卻被賀喜的客人強拉著去喝酒。好容易敬了一圈酒後,馬貴閒才總算得意解脫,然後醉醺醺得摸到新房門口,推開門,搖搖晃晃地走進去。

    「寶貝兒……」

    屋裡坐著兩個如花似的美人兒,那眉眼,那身段,無一不是他喜愛的模樣。馬貴閒簡直不敢相信,真會有這樣的一天,果真……他的好運,就是老天爺也擋不住!長香殿的香師親自給他送香使和香使長來伺候他,整個長安城,有幾個人能有這樣的面子,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他馬貴閒!

    馬貴閒一邊呵呵笑著,一邊左右看著安嵐和金雀,然後搖搖晃晃地朝安嵐走過去。只是不等他走到安嵐身邊,金雀卻忽然站起身,面帶惱色。他一怔,隨後就笑了,轉到金雀這邊道:「小金雀兒,別著急,你們兩個爺都疼……」

    金雀看著他冷笑:「馬老闆,你不認得我了?」

    馬貴閒笑呵呵地道:「怎麼會不認得,你是金雀兒,是我馬貴閒今日抬進門的的第五房愛妾。」

    金雀面上依舊帶著冷笑,只是那張臉卻變了,變成一張男人的,飽經風霜的男人臉!馬貴閒大駭,頓時往後退,大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那男人死死瞪著著他,雙目赤紅,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那男人憤怒地低吼:「馬貴閒,你害死我閨女,我要你償命!」

    馬貴閒一屁股坐在床上,驚恐地搖頭:「沒,沒沒沒,你你找錯人了,我不不不認得你,我沒,沒害過你閨女!救,救命,救命啊,有,有鬼有鬼——」

    金雀一步一步逼近,但是那張男人的臉卻又變了,變成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娃,粉嘟嘟的小臉蛋,一雙圓溜溜濕漉漉的大眼睛,讓人一看就捏一把。

    許是這張臉蛋太可愛了,馬貴閒便沒之前那麼害怕,但還是不敢說話。

    那小女娃忽然哭了,一邊哭,一邊喊:「姐姐,姐姐救我,金鴿疼……」

    馬貴閒愣住,似忽然想起了什麼,面上的驚恐又重了幾分,牙齒開始打顫。

    金雀慢慢走近,那張臉又變了,變成一位面色慈善的婦人,那婦人眼裡含著淚,傷心欲絕的神色裡帶著深深的恨意:「你小的時候,我怎麼沒掐死你,讓你長大了害我兒害我孫女兒!不長眼的賊老天,怎麼會有這樣的畜生,怎麼會有這樣的畜生……」

    這會兒,馬貴閒終於認出這婦人,不敢相信地叫了一聲:「你,你是奶,奶奶娘!?」

    那婦人的臉又褪去,慢慢變回金雀的臉,金雀目中的恨意更重了。

    馬貴閒又驚又懼地看著她:「你,你你到底是誰,你跟他們?」

    「你想起來了。」金雀陰測測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想起那一家人了,我是誰?我是來要你償命的!」

    這話一落,她右手拔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對準馬貴閒的心臟,猛的刺進去:「去死吧!」

    「啊——」馬貴閒嚇得心膽具裂,一聲大叫,就嘭的一下撞到額頭,隨後,醒了。

    馬車遂停下,車伕有些驚慌地問:「三爺,怎麼了?」

    「啊?」馬貴閒茫然轉了轉臉,發現自己竟在馬車上,旁邊還坐著他的小廝。那小廝真有些擔心地看著:「三爺,沒是不是碰傷了?」

    「我?我什麼時候出來的。」馬貴閒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發現百味樓就在後面不遠處,說明他才剛剛從那裡出來,於是又問,「我睡著了?」

    小廝道:「三爺一上車就打起瞌睡。」

    馬貴閒又問:「那個……陳老闆呢?」

    「陳老闆是跟三爺一塊出來的,已經走了。」小廝瞅了馬貴閒一眼,小心問了一句,「三爺是不是做噩夢了,臉色不怎麼好?」

    「噩夢?」馬貴閒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回想,似乎是夢見幾年前被他不小心玩死的那小丫頭,還有他的奶娘。奇怪,好好的,怎麼就夢到這個?而且怎麼會覺得那麼可怕?似乎還夢到誰要找他償命?嗤,死都死了!

    隨後,他忽然想起和陳大錄的那筆買賣,心裡不禁一慌,趕緊往身上一摸。

    銀票還在,數額沒少,和陳大錄簽下的交易文書也在,馬貴閒這才松了口氣,將那些東西重新放好,然後往後一靠。只是,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麼,但卻總想不起來,究竟忘了什麼。

    他忘了今日這場交易的最後,安嵐還給他和陳大錄試了一款新的香品,忘了剛剛那場夢,就是由試香開始的,亦忘了金雀曾出現在他夢中。

    其實,那不是夢,那是安嵐的香境。

    陳大錄也如馬貴閒一般,入了安嵐的香境,並出了香境後,只當是做了一場富貴雙全的夢。

    隔壁的雅間內,白廣寒輕輕轉著手裡茶杯,面上依舊是帶著幾分漠然,但似乎又多了幾分專注。旁邊與他說話的人並不知此時他心裡所思所想,便搖頭笑道:「丹陽郡主怕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應該馬上就能過來。」

    白廣寒微微抬眼,不見喜怒,也未有表示。

    安嵐和金雀收拾好後,兩人同時鬆了口氣,就點點頭,打算離去。

    隔壁,白廣寒放下杯子,也打算起身。

    卻這會兒,外頭傳來丹陽郡主不安的聲音:「讓白廣寒大香師等了這麼久,這可怎麼好!」

    茶室內,安嵐要拉開門的手猛地頓住,臉色瞬間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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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刺心

    金雀也是大吃一驚,轉頭看向安嵐,安嵐慢慢放開放在房門上的手,僵直地站在那。

    白廣寒大香師,在此處!?

    聽到外頭那句話,意識到這一點時,她腦子有瞬間的空白。

    他,他在這裡?!

    那剛剛,她的所作所為,他是不是都已經知道?

    連她,對香都能那麼敏感,身為大香師,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而且,而且她所用的香,還是,還是源自他的香!

    已近中秋,天氣早已轉涼,安嵐此時卻出了一身的冷汗。

    金雀擔心的看著安嵐,想說點什麼,卻要開口是,外面又傳來輕微的敲門聲,不是敲她們的門,而是敲隔壁的門。

    片刻後,又傳來門開的聲音,隨後丹陽郡主進去了。但那門並沒有關上,雖說唐國的風氣並沒有那麼保守,但一個女子外出與男人見面,為閨譽著想,還是需要將房門打開,讓外人看到這並非是男女單獨幽會。

    金雀想了想,就對安嵐道:「我們聽聽他們在裡頭談些什麼。」

    她說著就輕輕打開門,然後拉著安嵐出去,悄悄走到隔壁房門的附近。

    站在這,裡頭的話聽得很清楚,連裡頭挪動椅子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丹陽郡主進去後,先是對那位坐在窗戶旁的男子盈盈一拜:「丹陽見過大香師。」

    白廣寒看過來,未開口,只是略點了點頭。

    此時,這屋裡,除了白廣寒外,還有兩位男子,年輕的那位是鎮遠公的次子甄承運,年紀略長的那位是靖文伯的長子李硯。丹陽郡主進來後,甄承運就站起身,李硯雖沒有起身。但也面露笑容微微欠身。唯白廣寒依舊那麼坐著,連表情的沒有變,依舊帶著幾分冷漠,甚至丹陽郡主給他行禮時,他也只是微微頷首。

    如此無禮,甚至是輕視的態度,在場的這幾個人卻都視為理所當然,似乎大香師就該如此。

    「怎麼過來的這麼晚?」李硯先是呵呵一笑,緩和一下氣氛,他是丹陽郡主的表情。自是知道丹陽郡主此行來長安的目的。今日好容易才請了白廣寒大香師出來品茶。於是趕緊讓人去通知丹陽郡主。卻不想,丹陽郡主卻耽擱到這麼晚才過來。實在讓他不知該怎麼解釋,於是只得先問一句,並被丹陽郡主打了個眼色。讓她說出個過得去的理由,不然今日她在白廣寒面前怕是要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丹陽的不是。」丹陽郡主面露愧色,沒有辯解,先就認了錯。

    更在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忍不住低聲道:「郡主是看到有人用香行騙,下去阻止,所以才……」

    丹陽郡主即看了她一眼:「多嘴!」

    「哦,竟有這等事!」甄承運聽了那丫鬟的話,即來了興致,即追問。「是怎麼回事,郡主快請坐,說來聽聽。」

    丹陽郡主先是看了白廣寒一眼,見他並不反對,面上亦無不耐煩之色。便放了心,小心坐下後才道:「其實也是我逞能了,只是我看到有人竟用香行如此下作之事,就忍不住想管一管,幸得最後順利解決了。」

    甄承運笑道:「究竟是何事,郡主就別賣關子了。」

    丹陽郡主笑了笑,這才將剛剛路上發生的事情道了出來。原來,她往百味樓這過來的路上,經過一家香鋪時,忽然想起前幾日想要買的一種香品一直沒找到,當時因時候還早,便下車去那香鋪裡問一聲。結果那香鋪裡還真有她要的香,只是放在庫房,那掌櫃去裡面取的時候,丹陽郡主發現鋪子隔壁是個品香室,並且當時正有一位香師在裡頭試香,因為是剛剛開始,還可以允許人參加。

    丹陽郡主好奇之下,便也走了進去,那香師見丹陽郡主如此容貌如此衣著,自當沒有不歡迎的。

    只是接下來的事,卻讓丹陽郡主大吃一驚。

    那香師拿出香品時,就說這香品是照長香殿大香師的香方合出來的,品之,能讓人有神魂飛天的美好體會,玄妙之處,絕非一般香品可比。

    丹陽郡主當時就想質問,長香殿大香師的香方怎麼可能會傳到外面,只是因想看他到底拿出來的是什麼香品,便暫時忍住了。可是緊跟著發生的一切,卻令丹陽郡主更加怒不可遏,因為那位香師給她們品的香裡面,是混了一種具有迷幻效果香草。

    一般人不清楚,丹陽郡主卻再明白不過。混入這等香草的香品,初聞時會感覺極好,但品到第三次時,人的神思就會出現輕微的混亂,警惕性也會跟著降低,隨後,在香師有意的暗示下,基本就是任那香師擺佈了。

    甄承運忍不住道:「竟有如此可惡之人!此事後來如何了?」

    「因我沒有上他的當,並當場揭發他,他惱羞成怒,幸得我身邊跟了護衛。」丹陽郡主說著就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那位香師確實是有些本事,只是卻將那樣難得的本事行如此下作之事,我讓人去報了官,官府的人過來審問幾句後,才知他已數次用這等法子,或偷或騙,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受其害……這等人,當真是香師中的敗類!」

    「可不是!」甄承運點頭道,「品香本是高雅之事,卻被他用來行坑滿拐騙之事,簡直是齷蹉至極!」

    李硯見白廣寒一直未開口,便呵呵一笑,一邊為他斟茶,一邊道:「廣寒先生似乎不怎麼願聽這樣的事?」

    丹陽郡主面上不禁露出幾分忐忑,甄承運也停住了嘴裡的話。剛剛一激動就忘了,今日他們出來,就是要為丹陽郡主在白廣寒面前爭取個好印象。於是他想了想,就跟著道:「我還聽說,有的香師雖沒有以迷香行騙,但卻會用來故弄玄虛迷惑人,由此抬高自己的身價。」

    白廣寒拿起那杯茶,淡淡道了一句:「以迷香惑人行騙,屬不入流行徑。」

    聲音平靜而冷漠,宛若天上寒星,果真是他!

    門外,安嵐手腳冰寒,面上不見一絲血色。

    金雀有些慌地握住她的手,張了張嘴,安嵐僵硬地搖頭,然後轉身。

    金雀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神色,生怕她下樓時走不穩,更擔心她出去後吹了冷風更加不好,於是又將她拉進剛剛的茶室,然後有些慌地給她倒一杯熱茶。

    安嵐卻沒有接那杯茶,只是怔怔地站著,腦子裡一直回想那句話。

    他,知道!

    剛剛,她的所作所為,他都知道!

    「安嵐。」金雀看快哭了,她知道她在難過什麼,她想對她說沒關係的,她想告訴她,他們都是在胡說八道,她們不是敗類,她們沒有行下作之事,沒有耍手段,沒有騙人,可是,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們有偷過有騙過,耍心思玩手段,排除異己爭搶上位更是家常便飯,她們本就是在泥地裡打滾的人,她們本就不是那雲端之上的人。那些行為,都是她們生存的本能,在她們看來,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在不同世界的人眼裡,她們的那些行為就是不入流。

    她知道她對那個人一直有感激之情,她知道她對他一直有孺慕之思。

    所以,最後她只得抱住安嵐,一邊哭,一邊低聲說「對不起」。

    若非為了她,安嵐今日就不會出來,不會用香,不會遇到那些人,不會聽到那些話。

    「沒事,沒事的。」一會後,安嵐垂下眼,抬手,也抱住金雀,並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低聲道,「你怎麼又哭了,沒事的,沒事的……」

    是說給金雀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不知過了多會,金雀終於收住眼淚,然後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看著安嵐道:「你可別難過,你一難過,我就想哭。」

    安嵐笑了,拿出自己的手絹給她擦了擦臉,然後道:「走吧,該回去了。」

    金雀點頭,只是兩人要出去時,正好隔壁的人也從屋裡出來。安嵐便又在房門前停住,待那些腳步聲走遠,下了樓後,她才拉開門。

    她和金雀下了樓,走出茶樓門口時,丹陽郡主的馬車剛剛離開,白廣寒卻還未上車。

    並且她出來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白廣寒往她這轉過臉,看了她一眼。

    七年了,他果真沒有絲毫變化,時間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絲毫痕跡。

    她很想謝謝他,謝他當日救她一命。

    她還想告訴他,是他讓她有了希望,讓她從此有了想要去的地方。

    她還想說,她也想拜他為師。

    還有,還有……

    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是站在那,怔怔地看著,臉色慘白。

    七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她最為淒慘的時候。

    七年後,她終於再次見到他,卻給他留下最不堪的印象。

    而此時,他看過來的那一眼,平靜,冷漠,不帶絲毫情緒,令她望而生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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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低泣

    「丹陽郡主應該能被選中吧?」回去路上,甄承運問了一句。

    李硯遙遙頭:「得看白廣寒的意思。」

    甄承運揚了揚眉,有些不以為意地道:「有意入長香殿的那幾位世家子弟,無論是身份還是名聲,都比不上郡主,就是論品性和才情,怕是也沒有能比得過郡主的,連崔姨都說郡主的天資極高,白廣寒若不選郡主,還能選誰!」

    「每次大香師親自挑選侍香人,都是長安城的大事。」李硯說著就掀開車窗簾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往某個方向示意了一下,「就像那裡一樣,位置上的人心念一動,當真是八方雲動,所以事情不會那麼輕易就下定論。而且,白廣寒大香師還那麼年輕,就已開始準備選繼承人了,此事亦令人有些不解。」

    此時,馬車正走在朱雀大街上,而朱雀大街的北邊便是唐國的權力中心。

    甄承運一怔,隨後不解道:「不是選徒嗎,怎麼是侍香人?我聽說長香殿年年都有進新的侍香人。」

    「即便是侍香人,由大香師親自挑選的,自當不一樣。年年進的那些,不過是由香殿的殿侍長挑的。」李硯放下簾,解釋道,「大香師欽點的侍香人,日後便是大香師的繼承人,那一路都需過關斬將。有時候,即便最初被選中,也不一定就能笑道最後,就如那裡一般。不到最後,誰都說不準那個位置會是誰的。」

    李硯說完,又往窗外示意了一下,甄承運自當知道此時馬車行到何處了,遂訝異地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這是唐國俗世的權力中心,而與這遙遙相望的,正是雲霧繚繞,宛若仙境的大雁山。

    ……

    安嵐和金雀回到源香院後,安嵐遂去找陸雲仙打聽。才知道原來十五那天,是景公的壽辰日,難怪陳大錄指定要長香殿的好香。

    「那天你也去一趟。」提到這個,陸雲仙便指了指早就備好的壽禮道,「原該是我親自去祝賀,只是我剛剛接手香院的事,脫不開身,幸得你跟景炎公子有交情,讓你更為妥當。」

    安嵐微詫,隨後就問:「每個香院都會準備賀禮送去嗎?」

    「這是自然的。」陸雲仙說著就合上手裡的賬本。「景公可是白廣寒大香師的父親。就憑這份關係。景公的壽辰日,長香殿的人哪敢忽視。」

    ……

    從陸雲仙那出來後,金雀就到:「我去找陳大錄,把原來的香品換回去吧!」

    「說什麼瞎話。」安嵐瞥了她一眼。「好容易才順利辦成這件事,你如何又反悔了!」

    「陳大錄那是要送給景公的壽禮,我之前要知道是這樣,就,就不會怎麼做了!」金雀有些著急地看著安嵐道,「而且,要命的是,偏偏被白廣寒大香師給碰上了,景公壽辰那日。他定會到場,萬一,萬一他當場給揭出來……你可就……」

    「你想太多了。」安嵐搖頭一笑,「但是白廣寒大香師是在隔壁,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如何就知道咱做了什麼。你別自己嚇唬自己了,什麼事都沒有,咱只需安心等著就行。」

    金雀咬了咬唇:「可是——」

    「我說的是真的。」安嵐微笑,「行了,你快去忙吧,我也有好些事要處理。」

    金雀走之前,忍不住又回頭:「安嵐,你,你沒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安嵐說著就故意沉下臉,「還不快去忙你的事,耽擱了差事,我也不會輕易饒你的!」

    「知道了,果然是有些官威了!」金雀嘿嘿一樂,這才轉身走開,只是她轉身時,臉上的笑卻消失了,眼圈微紅,咬著唇加快腳步。

    安嵐亦是在金雀轉身時,目中一黯,只是片刻後,她就讓人去門房那交待一句,晚上都警醒著些,不得偷懶打瞌睡。隨後又去找石松,讓他交代院侍晚上需仔細巡視,不能有任何疏漏。

    「怎麼了?」石松有些不解,這種事安嵐竟特意過來交代,「出什麼事了?」

    「沒有。」安嵐搖頭,她只是覺得金雀有可能要背著她偷偷溜出去,金雀會開鎖,只要沒人看著,那幾道鎖根本就攔不住她。

    石松有些狐疑地看著她,安嵐便道:「我已經跟陸掌事說了,日後請先生過來給香使們上課時,你可以去旁聽,待先生閒時,你也可以上前請教。」

    石松對香倒沒什麼興趣,但他想認字,不求能做錦繡文章,但求能聽說讀寫。

    石松點頭,低聲道:「多謝。」

    他們不算是好朋友,但她知道他心裡的渴望,她很願意幫他一把,之前若不是有他暗中幫助,她辦不成那些事。他說是報恩,但其實,她覺得自己受不起這樣的回報,於是,她給他打開另外一扇門。

    晚上,金雀去洗澡時,安嵐過來給安婆婆捏腿,安婆婆忽然問:「今天事情沒辦順利?」

    安嵐真低著頭,聽到這句話時,心裡大吃一驚。只是片刻後,她抬起臉時,面上卻帶著幾分淺笑:「是有些不大順利,香使長這個位置確實不是那麼容易坐的。」

    「你啊——」安婆婆有些無奈,又有些憐惜地看著她,「你就是太聰明了,什麼都看得明白,卻什麼都藏在心裡不說。」

    「婆婆……」安嵐怔怔地看著安婆婆,有些不確定安婆婆這話,到底指的是什麼。她今日做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安婆婆,但是安婆婆這會兒說的這話,卻又好像已經知道了。

    安婆婆看著她嘆道:「我都知道了。」

    安嵐震驚地張了張嘴,一會後才道:「是金雀……」

    「她跟你不一樣,她在我跟前,面上是藏不住事的,我多問幾句,她就說漏了。」安婆婆說著就搖了搖頭,「你們這兩丫頭啊,還真是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去做!」

    難怪剛剛她一過來,金雀裡面就溜出去,說是要洗澡。

    安嵐慢慢垂下臉:「讓婆婆擔心了。」

    安婆婆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婆婆知道你自小就想去那邊,你也有那個天賦,可是婆婆跟你說過,那條路不是那麼容易走的,越往上,越難!」

    「嗯……我知道。」安嵐似小時候一樣,跪坐在安婆婆跟前,把頭枕在安婆婆的大腿上,「我知道……」

    安婆婆嘆氣:「今天你看到他了?」

    安嵐點頭,又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又想起那句話,於是轉過臉,將額頭放在安婆婆的大腿上。

    安婆婆又問:「你確定他知道你們當時在做什麼?」

    安嵐又點頭,動作很輕,卻很沉重。

    屋內陷入沉默,片刻後,安婆婆感覺大腿上傳來濕意,她心裡嘆了口氣,七年了,這孩子還是沒有學會怎麼哭。

    安婆婆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安嵐,後悔今天的事情嗎?」

    今日之事,或許會阻礙她往前走,因為她們沒有任何背景,承擔不起丁點的意外。好一會後,安嵐才開口,聲音有些含糊:「婆婆,我不後悔,我只是,有點難過。」

    又過了一會,她又低聲道:「我不會難過太久的,一會,就好。」

    還是那麼倔強,安婆婆搖了搖頭,沙啞的聲音輕輕念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安嵐聲音含糊地跟著一起念:「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

    「婆婆不是要阻止你,但是那條路不好走,路還很長很長,你現在連開始都算不上。」

    「嗯。」

    「還記得你答應過婆婆什麼?」

    安嵐抬起臉,眼睛還有些紅,聲音卻已經平靜下去:「不違背良心,不傷天害理,不沉迷享樂,不迷失心志。」

    安婆婆點頭,然後讓安嵐坐在自己旁邊,看著她道:「婆婆能幫你的不多,而且好些事情都想不太起來了,只知道要想在香殿那過得好,更不容易,但若想站得高,就不能違背這四句話。」

    安嵐點頭,安婆婆又想了一會,然後就嘆了口氣:「人老了,真的不行了,一想點什麼頭就疼。」

    安嵐即道:「婆婆別想了,休息吧,不早了。」

    安婆婆躺下時,嘟噥了一句:「金雀那丫頭,怎麼洗個澡都那麼就,她的香牌還落在我這。」

    安嵐一怔,轉頭看了一下時間,心頭猛地一驚,就接過那個香牌道:「估計是犯困,直接回屋睡了,我給她送去。」

    從安婆婆屋裡出來後,安嵐用力握緊手裡的香牌,然後快步往香院的側門走去。

    她大意了,即便金雀心裡面上再怎麼藏不住事,也不應該忽然就將這些事都告訴婆婆,必是想讓婆婆拖住她,然後自己偷溜出去。

    安嵐沉著臉,走了幾步後,乾脆小跑起來。

    夜裡私自外出,被抓到,絕非小事,萬一被冠上逃奴的罪名,那可就……

    -----------------------------------------------

    【開篇到現在,安嵐第一次哭,之前金雀曾說過,安嵐這些年從不掉眼淚,有人明白安嵐這次為何哭嗎?是8是都以為就因白廣寒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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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祝壽

    安嵐趕到側門那的時候,發現那裡沒什麼人,冷冷清清的,連門房這的管事都沒在,難道,金雀當真是已經出去了!?

    她不好打聽,打算去金雀的房間看看,卻剛轉身,後面就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安,安香使長?」

    安嵐回頭,見是個看門小廝,便站住。

    那小廝看清楚是安嵐後,趕緊走過來問:「安香使長是來找金香使的嗎?」

    安嵐心裡又是一驚,面上卻未有表露,亦不好多說,只是模糊地「嗯」了一聲。

    看門的小廝低聲道:「金香使剛剛要出去,結果被院侍拿下了,已送到掌事那去,石松交代我,若是看到香使長,就讓香使長盡快去掌事那。」

    安嵐臉色微變,即轉身往陸雲仙那走去。

    果真如她所料,金雀要鋌而走險,真是個傻瓜……她皺著眉頭嘆了口氣。滿心忐忑地趕到陸雲仙這邊時,本做好準備會看到一大撥人,卻到了那後,發現屋裡就陸雲仙和金雀兩人,連外頭守夜的香奴和婆子等,都站得離這屋子遠遠的。

    金雀瞧著安嵐進來,不大敢看她,頭垂得低低的,也不說話。

    安嵐直接走到金雀身邊,看著陸雲仙道:「是我吩咐她出去的。」

    金雀霍地抬起臉,就要開口,安嵐抓住她的手腕緊緊握了一下:交給我。

    陸雲仙打量了她倆一會,寒著臉道:「夜裡私自外出,被抓到是什麼後果,你們難道不清楚?」

    安嵐垂下眼,心裡卻鬆了一口氣。陸雲仙就留金雀一個人在這,說明此事已壓下去了,但這並不代表陸雲仙不再追究此事,若她給出給不出一個合理的交待,這事馬上就能往大了處理。

    「我才剛坐上這個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紅著眼盯著!」見兩人都不吭聲。陸雲仙火氣越大,「整個香院上上下下加起來兩百多號人,裡頭不知還有多少個桂枝,你真以為你幫了我一些忙,我以後就會任你在這裡興風作浪!」

    金雀忍不住要開口,安嵐即道:「這幾日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未將掌事的話聽到心裡,也疏忽了本職,請掌事責罰。我保證,日後再不會出這樣的事!」

    陸雲仙一頓。定定看了她一會。然後才道:「你認錯的倒是快。但該說的還是一句都沒有說!」

    「金雀今兒出去,忽然見到以前的家人,只是當時沒敢確認,回來後她心裡一直就放不下。」安嵐終於開口解釋。面上帶著幾分悵然,「看到的是她娘,那婦人似乎過得不太好,只是院裡的差事多,特別是這段時間,白天難有空閒的時候。她剛坐上香使的位置,我不好待她太特殊,免得落人口實。我想著,她也就夜裡有時間能出去看一眼。總歸無論見不見得到,子時之前能趕回來就行。只是夜裡外出到底不怎麼妥當,所以沒有先告訴掌事我就自己做主讓她出去。」安嵐說到這,就深深低下頭,欠身道。「此事,都是因我思慮不周,又仗著掌事待我好才如此膽大妄為,請掌事責罰!」

    金雀愣住,然後也如安嵐一般,悄悄垂下臉。

    陸雲仙也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安嵐道:「千真萬確,掌事若不信,明日我去帶那婦人過來讓掌事問話。」

    金雀心裡一跳,卻不敢多嘴。

    安嵐這認錯的態度極其誠懇,又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端正,陸雲仙心裡的火氣便去了大半,於是就哼一聲,依舊冷著臉道:「帶人過來就不用了,不過你們確實是犯了院規,不能不罰。」

    安嵐應聲,態度恭敬:「是。」

    陸雲仙道:「金雀扣三個月的月例,安嵐扣一個月的月例,行了,回去好好思過。」

    聽到這話,安嵐和金雀都覺得很是肉疼,但也都鬆了口氣,兩人一同謝過,才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我娘早就過世了。」出了院舍後,金雀才悄悄道,「剛剛,若是陸掌事真讓你找那什麼婦人過來對質怎麼辦!」

    「陸雲仙不會對你娘感興趣的,她只是需要我們給她一個合理解釋。」安嵐說著,就回頭看了一眼,目中露出幾分自嘲。她果真是什麼瞎話都能張口就來,為達目的,不計手段,正直高尚的品格,早就丟到爛泥裡了,她原就是這樣的人。

    「可是,她罰我是應當,只是怎麼連你也一塊罰了。」金雀咬了咬唇,有些不忿地開口道,「她能坐上這個位置,多是靠你的關係,如今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

    「擺態度而已,到底她是掌事現在。」安嵐倒不在意,淡淡一笑,「她也是擔心我會以功臣自居,日後不將她放在眼裡,今日她正好藉著此事看看我的態度。」

    「咱好容易才漲了月例……」金雀有些心虛地看了安嵐一眼,不敢再說下去,她好心辦了壞事,弄巧成拙了。

    安嵐瞥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去我那坐一會吧。」

    金雀乖乖跟著:「嗯。」

    ……

    「他們知道你會開鎖了?」進了自己的房間後,安嵐先是關心地問了一句。

    金雀這手藝若被人知道的話,必將麻煩不斷,除非金雀的地位再往上升幾級,否則日後院裡只要出現丟東西的事情,旁人定會第一個懷疑到金雀身上。

    安嵐問這話的意思,金雀自然也明明,頓時感動得眼圈一紅,隨後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道:「沒有,我才在擺弄那鎖,就被院侍按住了。」

    安嵐鬆了口氣,然後又看了她一會,本是要說幾句責怪的話的,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你也太魯莽了,即便真讓你順利出去,你能做什麼。咱們做這等事情,最忌的就是反反覆覆,打草驚蛇,到時事情敗不說。還有可能會引火上身。」

    金雀咬著唇道:「我知道是莽撞了,可是我一想萬一你因這事失了機會,我就坐不住,再說長安城我也熟悉,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安嵐頓時,看了她一會,就有些無力的往榻上一坐:「算了,總歸沒出什麼事就好。」

    金雀走過去:「你生我氣了?」

    「沒有。」安嵐說著就往自己旁邊拍了拍,讓金雀坐在那。

    兩人似小時候那般,靜靜靠在一起。片刻後。安嵐才又道:「你放心。比這更難的時候,咱們都過來了,現在就這麼點事,算得了什麼。既不是餓得走不了路。也不是病得下不來床,更不是活兒多得幾個通宵都做不完!」

    金雀看著她道:「那你真的有把握!?」

    「有把握什麼?」安嵐沉默一會,淡淡道,「有把握能讓白廣寒大香師看中嗎?沒有,一點都沒有!」

    金雀有些著急,正要說話,安嵐卻又接著道:「跟今日的事無關,之前我本就沒有把握,那樣的人。叫我如何有把握,連見上一面都那麼難。」

    總算見到了,卻偏是那樣尷尬的局面,那一眼,可真冷漠啊。

    當年。他也是那樣的孤高清冷,而她當時即便是趴在地上,也無法抑制住想要仰頭看的欲//望。

    金雀慢慢閉上嘴,靠著安嵐的肩膀,一會後才道:「那怎麼辦,咱們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就有一個丹陽郡主了,後面不知道還會有幾個丹陽郡主。」

    安嵐偏過腦袋,跟金雀靠在一起:「咱們把能做的都做了。」

    金雀一怔:「嗯?」

    安嵐冷靜地道:「不能半途而廢,還得查驗結果。」

    ……

    八月十五轉眼就到了,陸雲仙探清安嵐的態度後,心裡放鬆了不少,於是這一天依舊讓安嵐帶著賀禮去景府祝壽。並且安嵐走之前,她又特意將安嵐叫過來囑咐幾句,隨後打量了安嵐一眼,就搖了搖頭:「你這一身太素了,不像個香使長該有的派頭,到時別的香院的人往你跟前一戰,定會將你給比下去。」

    「新衣裳還沒做好,這身其實也不差,我是年紀略小些,怎麼都會讓人看輕幾分。」安嵐笑了笑,「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源香院才剛剛安定下來,還是低調些比較妥當。」

    陸雲仙想了想,覺得這般說也有理,便點點頭:「那你就去吧。」只是陸雲仙說到這,頓了頓,又加一句,「若是碰到景炎公子,記得別失了禮數,沒準兒百里大香師也會去祝壽。」

    安嵐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微笑應下,然後讓金雀抱上賀禮,退了出去。

    再次入長安城,明顯覺得跟前天不一樣,特別是當馬車走到景府所在的那條清華街時,安嵐甚至沒有掀車簾,也沒下車,但就已經聞到人間富貴風流的百態,當真是寶馬雕車香滿路。

    雖是已經瞧過寤寐林的富貴繁華,但景府的氣派和尊榮,還是讓安嵐和金雀暗暗吃驚。

    因不時會有長安城的勳貴前來祝壽,所以這一日景炎自當站在門口迎客。

    安嵐下車時,一抬眼,就看到那個錦繡朱袍男人站在半人高的台階上,滿臉笑意,光彩耀人。

    ——————————

    回答前一章的問題:安嵐之所以會難過,其一當然是因為讓白廣寒知道她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其二是,她從郡主身上,看清並正視了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壞心,自私,玩心思耍手段,間接置人於死地,並且這些品質是刻在骨子裡的),這樣強烈的對比,讓她感到自卑和難過。

    每個正常人,都希望自己是個品格高尚的好人,即便是桂枝那樣的人,她也不一定認為自己就是個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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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爭鋒

    在各大香殿的殿侍長,多位名滿長安的香師,以及從唐國各處趕來的權貴面前,一個香院是香使長自然是沒有資格讓景炎公子親自招待的。

    安嵐看過去的時候,景炎也往她這看了一眼,只是很快,他就轉身下台階去迎一位從雙駕華車上下來,身著蟒袍,腰束玉帶,頭帶紫金冠的男人。

    金雀咋舌,悄聲道:「好多貴人!你看那位,你猜是公侯還是王爺?會不會連公主娘娘也都過來了?」

    安嵐沒去注意那些貴人,在人群掃視了一圈,忽然道:「陳大錄進去了。」

    金雀一驚,忙收回目光,低聲問:「在哪?」

    「走。」安嵐往前示意了一下,就領著金雀往景府大門走去。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管事,雖說安嵐的身份低,但到底是代表源香院過來的,所以也有資格入席,管事記了安嵐送上的賀禮後,就命一位小廝領著她和另外幾位客人一同進去。

    因前來祝壽的客人稱得上是絡繹不絕,並且沒有一位是空著手過來的,所以賀禮很快就堆滿了。故有好幾位小廝是專門負責將賀禮送到庫房那,安嵐隨那小廝進去後,一邊盯著陳大錄的背影,一邊感慨地跟那小廝道了一句:「今日的賀禮怕是能擺滿一間房。」

    那小廝一聽她這話,就知道她是頭一次過來,即有些得意地道:「何止今日,打三天前,就已經有客人送賀禮過來了,就一間屋哪能放得下,每年都得擺滿兩間屋。」

    安嵐面上露出驚嘆,心裡卻隱隱有些擔心,便問:「如此之多,那若是有的客人送的是名貴香品,是不是也就一起堆在庫房裡?」

    她當真是沒想到這一點,之前未曾接觸過這樣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會是這等境況。安嵐心裡極是忐忑,若是如此,那她這幾天的心思,怕是要白費了。

    只是接下來,那小廝的一句話,頓時打消了她的顧慮。

    「景公愛香,若是名貴香品,我們府的六爺領著香師去會親自查驗,然後收入專門的存香房。」

    安嵐和金雀對看了一眼,兩人都悄悄鬆了口氣。隨後金雀更覺得自己前天晚上的行為著實是可笑。眼界太窄。她看到的僅是自己眼前的那些事。以為這送禮,應該是會送到景公面前。哪裡知道,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給景公當面送禮的,如她們這等身份的人送上的賀禮。自然是只經由景府管事的手,直接送到庫房,連讓景公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跟別提白廣寒大香師了。

    陳大錄必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特意準備了名貴香品,如此,即便不能得景公看上一眼的殊榮,卻至少能得景府的六爺親自查看。

    安嵐心裡也暗幸,這真是誤打誤撞。

    小廝將她們帶到景府的花園後。就欠身道:「香院客人的宴席擺在西邊的花廳,不過這會兒宴席還未開,幾位可以先在園子裡走一走,小的先行告退。」

    同她們一塊進來的那幾位客人也都是香院的香使長,或是掌事。其年紀和資歷都比安嵐高出一大截,皆不將安嵐放在眼裡,談話間也存著幾分排擠。如此反倒合了安嵐的意,她就怕這些人拉住她不放,脫不得身。

    於是那小廝一走,安嵐便示意金雀放慢腳步,不動神色地同那幾人分開,然後找了景府裡的幾位僕從,大致打聽清楚客人的宴席安排的地方。

    「要找陳大錄嗎?」金雀一邊跟著安嵐這園子裡轉,一邊問。

    安嵐點頭,臉色略顯凝重:「若景府的人未及時發現那香的問題,我怕是就弄巧成拙,反倒幫了馬貴閒一把。」

    金雀一愣,腦子裡迅速閃過她父親和妹子以及祖母的臉,只是一會後,她就拉住安嵐道:「沒關係的,若真如此,就當時天意吧,咱們別管了。」

    安嵐停下,看了金雀一眼,反握住她的手,冷靜地道:「不能半途而廢,盡人事,即便是天意也能更改!」

    金雀遲疑了一下,便跟上安嵐。卻不想,她們才往前走幾步,一條不知從哪吹來披帛落到她們腳下。安嵐不慎就踩了上去,不等她抬腳,旁邊就走出一女子,看到這一幕,即沉下臉,再看安嵐衣著打扮皆是一般,那女子便冷眉冷眼地走過來道:「你知道這是誰的披帛,竟敢往上面踩!扒了你一皮都賠不起!」

    金雀頓時怒了,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見對方雖穿得體面,但跟今日前來祝壽的那些客人一比,了不起也就是個丫鬟,於是就冷笑道:「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既然那麼了不得,怎麼不鎖在金庫裡每日三炷香地供著啊,丟到地上算怎麼回事?還是景府的花園被圈成了誰家的庫房了,專門拿來放這東西的!」

    「你——」那女子沒料到會有人敢這麼跟她頂嘴,愣了一愣才打量著金雀道,「你是誰?」

    金雀立起眉毛,不屑地看著她:「你又是誰?」

    安嵐彎腰撿起那件披帛,歉意地笑道:「剛剛一陣風忽然將它吹過來,我一時沒留意就踩了上去,真是不好意思,幸好沒弄髒,這披帛是這位姐姐的?」

    那女子又將目光落到安嵐身上,然後將安嵐手裡的披帛一把奪過去:「沒弄髒,你以為你——」

    只是不等她說完,又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入畫,找到了嗎?」

    隨著那聲音一塊過來的,是個年約十五六的姑娘,衣著華麗,面上的妝容亦極其精緻,只是此時倨傲的神態裡透著幾分不耐煩。

    入畫立即收起那份囂張的氣焰,換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拿起手裡的披帛:「三姑娘,奴婢找到了,但是……但是她們卻踩了姑娘的披帛!」

    金雀頓時瞪圓了眼睛:「是風忽然吹到我們腳下,我們不小心才踩了一點,本來也不知道是誰的東西,你卻說得好像我們故意踩上去的一般,說這話也不怕天打雷劈嗎!」

    入畫轉頭瞪著金雀道:「落到你們腳下,你們不會揀起來嗎,還故意踩上去!」

    金雀眯了眯眼,打量著她道:「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剛剛我們說的都是在對牛彈琴!」

    「你——」入畫氣得噎住,只是這會兒又不好發作,只得瞪著金雀不說話。

    甄毓秀掃了金雀和安嵐一眼就收回目光,微微抬起下巴,問向入畫:「她們是誰?」

    入畫欠身,小心道:「回姑娘,奴婢剛剛也問了,她們卻不說。」

    金雀揚起眉毛,安嵐面上露出淺笑:「我是長香殿的香使長安嵐,剛剛確實是不慎踩到姑娘的披帛,希望姑娘看在我無心的份上別介意。」

    「長香殿的香使長?」甄毓秀聽到這句話後,才又正眼看了看安嵐,只是瞧著對方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便問,「你是香殿的香使長,還是香院的香使長?」

    安嵐道:「是香院的香使長。」

    甄毓秀又打量了安嵐幾眼,面上露出不屑,然後似挑釁般地道:「我若介意又如何。」

    安嵐不卑不亢地道:「姑娘若是覺得髒了,姑娘可以將這披帛交給我,我洗乾淨後再給姑娘送回去也可以。」

    甄毓秀一聲冷哼,就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入畫即對安嵐冷笑道:「這可是貴妃娘娘賞下的,這披帛可沾不得水,你竟想借這事跟我家姑娘套近乎,憑你也配!」

    安嵐面上淺笑依舊:「既是如此珍貴的東西,那姑娘就應該看好了才是,別隨便一陣風就給吹走了,此物雖輕飄飄,但想必賞賜此物的人的心意是極重的。」

    金雀故意笑出聲,甄毓秀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入畫也是一怔,張了張嘴,可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麼反駁安嵐這句話,總覺得對方將她想說的話都給堵住了。她若再說下去,似乎就是在暗指甄毓秀不看重貴妃娘娘的心意。

    甄毓秀上前一步,盯著安嵐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在罵我!」

    安嵐笑道:「姑娘多心了,我不過是好心提醒姑娘一句,姑娘若不領情便罷了,我還有事,就不陪姑娘多說了。」

    她說著就要轉身離去,甄毓秀即抬高聲音喝道:「你站住!」

    入畫趕緊往前攔住她們的去路,安嵐面上的笑容退去,金雀則皺起眉頭。

    卻這會,丹陽郡主從前面走了過來,笑吟吟地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對甄毓秀道:「怎麼了?大老遠的就聽到你的聲音,什麼事又惹得你不快了?」

    甄毓秀忙給丹陽郡主行禮,隨後就示意入畫將剛剛的事情說了,入畫自當是添油加醋,只是金雀哪由得她胡說八道。於是極其簡單的一件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到最後差點吵了起來。

    丹陽郡主便接過甄毓秀手裡的披帛看了看,然後道:「確實是難得的東西,只是安嵐也是無心,我就代她給你陪個不是。」

    甄毓秀一愣,只是還不等她弄明白丹陽郡主怎麼也認識安嵐,就聽到安嵐在旁邊道了一句:「郡主不可,安嵐著實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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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2:11 |只看該作者
第069章 相對

    甄毓秀瞟了安嵐一眼,然後遲疑地看向丹陽郡主:「郡主,認識她?」

    「自然是認識。」丹陽郡主將那條披帛散開看了看,然後笑著對甄毓秀道,「回去讓丫鬟隔水蒸一下,用棉巾輕輕拭擦一遍,再放在熏籠上晾乾,便又跟新的一樣。還是你身邊的人不會弄這個,那就交給我的丫鬟……」

    「哪能麻煩郡主。」甄毓秀瞟了安嵐一眼,撇了撇嘴道,「既然郡主都替你求情,那算了。」

    安嵐看了她一眼,未言謝,只是笑了笑。

    甄毓秀皺了皺眉,就拉著丹陽郡主道:「剛剛我才跟二哥說起郡主,聽說他前兩日見過郡主了,被我好一通埋怨,當時二哥也不知道告訴我一聲。今日咱可得好好聊聊,那邊還有兩位李尚書家的姑娘,都說想認識郡主呢。」

    「定是你又跟旁人胡亂編排我了。」丹陽郡主嗔了她一眼,將手裡的披帛遞給入畫,然後又看向安嵐,微微一笑,「每見你一次,你的身份就變一次,真不知下次再見你,又會是什麼身份。」

    安嵐微微欠身:「多謝郡主。」

    丹陽郡主邀請道:「宴席還未開,同我一塊去那邊說說話如何?」

    甄毓秀即道:「那邊已經沒多餘的位置了,再說,李尚書家的姑娘只想認識郡主。」

    安嵐又笑了笑,欠身道:「我還有事,就不打擾郡主了。」

    甄毓秀懶得看安嵐,只顧拉著丹陽郡主道:「她們怕是都等得急了,郡主快隨我過去吧。」

    「你還真是急性子。」丹陽郡主無奈地看了甄毓秀一眼,然後又對安嵐道了一句,「我們應該還會再見的。」

    丹陽郡主說完這句話,又笑了一笑,然後才隨甄毓秀走了。

    「這位丹陽郡主……」金雀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微微皺起眉頭。

    安嵐一邊轉身,一邊問:「怎麼?」

    「說不上來。」金雀搖搖頭。「看著是個好人,但我總覺得她似乎對你特別注意。」

    「是嗎?」安嵐回頭看了一眼,她其實也有這種感覺,所以也一樣覺得不解。

    ……

    兩人又轉了好一會,終於看到陳大錄的身影,並且正好有人過來在陳大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只見陳大錄的臉色微變,即起身離席。

    安嵐跟金雀對視了一眼,即悄悄跟上去。

    「會有什麼問題?」陳大錄同他那結拜兄弟一邊往景府庫房的方向行去,一邊道。「我當時仔細看過。是讓劉香師當場試香。確實是極其名貴的香品,能有什麼問題,難道劉香師騙了我!」

    「按說應該不會,沒準劉香師是看走了眼。我之前就懷疑那馬貴閒從哪得的這等名貴香品,雖說百香堂有些年頭了,但那些日子馬貴閒可是欠了一屁股債。這狗被逼急了都能跳牆,何況是人……」

    「我操他姥姥的,姓馬的要是敢陰老子,看老子不卸了他!」

    這話,安嵐和金雀跟在後面隱約聽到一些,兩人心裡都是一喜,事情終於有眉目了。

    不多會。陳大錄就趕到庫房這邊,遂見景府的六爺真手裡正拿著他那匣子香品。

    陳大錄心裡頓時就咯噔了一下,忙涎著笑走過去,躬身道:「六爺找我呢,是有什麼吩咐?」

    景府的六爺叫周達。是景公認的第六個乾兒子,景公並沒有讓他改姓景,但這些年他早將自己當成景府的一份子,極其盡心幫景炎打理府內庶務,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習慣稱他為六爺。

    「這香,你拿回去吧。」周達合上香匣子,往桌上一放,面上並不見怒色,但僅一眼,就已經讓陳大錄嚇得慌了神。

    陳大錄戰戰兢兢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問:「六,六爺,是不喜歡這款香嗎?」

    看到這種以假亂真的香品,周達心裡自然不快,面上的神色更加冷峻。陳大錄不由求救地看向周達身邊的香師,那香師想了想,便道:「這香是假的,除了外面包的那層,裡頭混的全是木渣子,陳老闆怕是被人騙了。」

    陳大錄只覺腦袋轟的一聲,徹底呆在那。

    那香師瞧他這幅模樣,便又道:「陳老闆是跟誰買的這些香,作假的手法雖粗糙,但外面那層香合得還算不錯,一時辨不出也有可能。」

    「是,是跟百香堂……」陳大錄說到這,腦子了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令他嘴裡的話停了下來,心裡跟著浮出一個很是莫名的感覺,但不等他去琢磨,那感覺瞬間就消失了。

    「百香堂?」那香師看著陳大錄搖頭,「據說百香堂裡的香早已經被人搬空了。」

    「什麼?!」陳大錄冷不丁地回過神,隨後臉和脖子全都紅了,也不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羞愧。

    「行了,出去了。」周達說著就擺了擺手,這等日子,他自是不會發火。

    陳大錄知道周達的脾性,不敢多說,只是撲通地跪下磕了個響頭,然後才站起身,抱起自己那匣香乖乖地退了出去。

    「馬上給我打聽姓馬的現在在哪!」從周達那出來後,陳大錄蒼白臉色露出猙獰的表情,「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連老子的錢也敢騙!」

    「是。」陳大錄身邊那兄弟知道今兒的事情大了,不敢這會兒觸陳大錄的霉頭,應了一聲,就趕緊往外去了。

    安嵐和金雀遠遠看到陳大錄抱著那個香匣出來後,便知道香的問題被發現了。

    陳大錄沒有再去宴席那邊,只是在二門處的小廳那等著,安嵐和金雀也就在二門外附近走動。幸得今日的客人著實多,一直有人來來往往,亦有不少認識的人會隨時停下寒暄閒談,所以也沒什麼人注意她們兩個為何一直在這徘徊。

    約半個時辰後,陳大錄派出去的那人回來了,喘著氣跑到陳大錄身邊低聲道:「找著了,就在東六角那家勾欄院裡,那百香堂果真已經關門,我也已經通知了那幫兄弟,都在街那頭等著呢。」

    「走!」陳大錄即起身。出了小廳後,往大門那看了看,就轉身往側門那走去。

    安嵐和金雀也跟著起身,悄悄尾隨他們出去。

    「會不會被他們認出咱們?」安嵐吩咐車伕跟上陳大錄的馬車後,金雀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

    「不會。」安嵐搖頭,接著又道,「咱們不下車,只看著,定要親眼看到馬貴閒落得何種下場!」

    金雀再不做聲,沉默地坐在一旁。神色有些呆滯。還有些悲涼。

    安嵐也沒再說什麼。只是伸出胳膊攬住她的肩膀,陪她安靜地坐著,等著接下來的那一幕。

    他們從景府出來的時候,早上還明媚的天忽然就陰了下去。這會兒天上已聚集了灰沉沉的雲層,風起了,空氣裡也多了幾分水氣。

    馬貴閒從勾欄院出來的時候,雖看到天色變了,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心情。跟送他出來的老鴇打情罵俏了幾句,就哼著小調上了馬車。嘖嘖,女人果真是嫩的好,又嬌又俏,那一身皮肉就跟水豆腐使得。身子骨也夠軟,喊聲更是銷魂讓人骨頭都酥了。

    馬貴閒越是回味,心裡越美,若不是跟幾個老主顧約好了談買賣,真恨不得現在又折回去。想不到。這麼旮旯地,也會有這等好貨色……真這麼想著,馬車忽然停住了,馬貴閒差點又才車上滾下去。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他心頭不禁大怒,當即一聲大罵:「狗奴才,怎麼趕車的!」

    卻這一次,車伕沒有回他的話,而是換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陳老闆果真在車內,這就好!」

    馬貴閒一愣,心頭莫名的一慌,趕緊掀開車簾往外一看,瞧清來人是陳大錄後,遂鬆了口氣:「原來是陳老闆,嚇我一跳,陳老闆這是……是有事?」

    這個地方本就有些偏,這會兒又開始下起雨來,於是街上愈發冷清下去。

    安嵐和金雀的馬車在不遠處的路口那就停下了,兩人掀車窗簾,遠遠看到陳大錄的人將馬貴閒從車廂內扯了下來,接著被人強拉硬拽到旁邊的小胡同裡,馬貴閒的車伕則被人打暈在車上。

    金雀想下車去看,安嵐抓住她:「先等一等。」

    天上烏雲下壓,街上的青石板被秋雨沾濕,胡同那邊開始傳來拳打腳踢的聲音,但是卻沒有慘叫聲,想是馬貴閒的聲音被堵住了。

    又過了一會,那些人似乎是打累了,毆打的聲音慢慢停下。

    整條街忽然間安靜得有些詭異,秋雨愈發寒涼,金雀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我爹死那天,也是這樣的日子,我祖母上吊那日,天也在下小雨。」

    安嵐攬住她的肩膀,低聲道:「惡有惡報,老天不報,我們替他報!」

    這話才落,胡同那忽然傳來一聲極其慘烈的聲音,不大,像是被人堵住嘴巴後,因巨大的痛苦而使得慘叫聲強行從喉嚨裡發了出去。於是那聲音聽起來怪異得令人覺得毛骨悚然,金雀身上猛地一顫,安嵐即握緊她的手。

    片刻後,陳大錄等人從那胡同裡出來,紛紛上了馬車,隨後就離開那裡。

    「我去看看。」金雀說著就要下車,她定要親眼看到那個人,究竟落得何等下場。

    安嵐這會沒有阻止她,拿著傘,同金雀一塊下車,握著她的手,一塊往胡同那走去。兩人的手此刻都很冰,但握在一起後,手心的溫度相互傳遞,心裡終不再那麼害怕。

    不多會,便走到胡同後,遂見那裡躺著一個人,地上有一淌血。

    人沒死,但兩條腿的腳筋都被挑斷了。

    雨絲冰冷,所以馬貴閒痛暈過去沒多久,就又醒了過來,只是此時他兩手被綁住,嘴巴也被堵住,無法求救,只能等著有人發現他。

    「我過去看看。」金雀在胡同口看了一會,忽然開口。

    安嵐沒有反對,要陪她走過去,金雀又道:「不用陪我,你就在這等我。」

    「金雀。」安嵐有些擔心。

    「沒關係的,我要跟他說幾句話,不會很久。」金雀轉頭對安嵐笑了一下。

    安嵐遲疑一會,終是點點頭,慢慢放開手,然後將手裡的傘放在她手裡。

    金雀過去了,安嵐站在胡同口看著,落在臉上的雨絲極其冰冷,她卻覺得心裡藏著一團火。

    只是跟著,她身上猛地一僵,有人自她身後,將一把傘撐到她頭頂上。

    安嵐不敢回頭,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開口:「公子全都知道了?」

    景炎站在她身後,看著還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丫頭,低聲笑道:「你可知道,世人眼中的香師,可不會做這樣的事。」

    安嵐看著前方的金雀和馬貴閒,看著被雨水洗淡的血跡,咬了咬牙,然後平靜地道:「世人是不是都喜歡像郡主那樣高貴的人,我也是喜歡的,但我不是郡主,我也成不了郡主,我知道自己再怎麼學,也是東施效顰。」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片刻後,安嵐回頭,看著景炎道:「可是,長香殿的大香師,應當不都是一個樣的,是不是。」

    她見過白廣寒的孤高清冷,也見過百里翎的肆意風流。

    景炎一怔,看著那雙認真而黑亮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撥開她被雨水沾濕的劉海,微微揚起嘴角:「我這一關你過了,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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