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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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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2:4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祈望

  她自泥濘中來,華衣掩飾不了的出身,衣香鬢影間,她是個臟小孩。


第070章 名單

    「白廣寒大香師要挑侍香人,這是天樞殿的殿侍長派人給你送過來的香牌,據說共有三十二人入選。」陸雲仙說著就拿出一個別緻的香牌遞給安嵐,然後看著安嵐感嘆,「當真是想不到,竟真讓你求得這樣的機會!」

    安嵐怔怔地接過那個香牌,半響沒出聲。

    至景公壽宴那日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天了,雖說那日景炎公子對她說了那句通過考驗的話。但此後,卻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五天一直很平靜,一點消息都聽不到。於是她的心從緊張到忐忑再到擔憂,生怕此事出了什麼意外,或是又有自己意料不到的情況發生。

    那天,她將事情的全部經過原原本本地交代出去,然後又將馬貴閒的房契交給景炎。陳大錄到底是景府六爺的手下,而陳大錄花大筆的銀子從馬貴閒那裡買了香,她卻將香品給換了,她的目的並非是騙錢,所以那房契她自然是不能要,也不敢要。

    交出去時,她請景炎將房契交給陳大錄,算是彌補她對他造成的損失。

    雖是亡羊補牢,但即便如此,也比一點都不表示好,她是這麼認為的。

    而那天,景炎公子走之前對她說的話,此時還在耳邊迴響:細膩入微的情感,善於捕捉旁人的情緒,百煉成鋼的內心,以及絕對的自信,都是這條路上不可缺少的,也是白廣寒一直具備的東西。

    「這是入選者的香牌,你需收好了,每一輪的淘汰者都要將香牌交還,此香牌你若能一直保留到最後,便是最終勝出者。」陸雲仙看著安嵐道。「白廣寒大香師最終只選一位侍香人。」

    安嵐回過神,遂應下。

    陸雲仙又道:「你別太有壓力,能入選已是足夠風光,即便最後不能被選中,日後多半也會進入香殿當差,比在這香院裡強。」

    安嵐收好香牌後,笑了笑:「還是香院好,我永遠是源香院的人。」

    陸雲仙詫異地打量了安嵐一眼,見安嵐面上依舊含笑,但表情真誠。她一怔。片刻後才明白安嵐的意思。後又思及景炎公子總對安嵐兩眼相待之事。如此看來,無論安嵐能不能從這裡出去,源香院對於天樞殿,都會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再退一步講。此事後,百里大香師也定會注意到源香院,日後她未嘗沒有露臉的機會,而這一切,都跟安嵐撇不開關係。

    於是陸雲仙站起身,握住安嵐的手,有些感慨地道:「我就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曉得飲水思源。你放心,日後你要缺什麼儘管來找我。到底是源香院的人,怎麼也不能丟了源香院的臉。」

    安全欠身施禮:「多謝掌事!」

    ……

    與此同時,丹陽郡主也收到了天樞殿送出的香牌,因丹陽郡主暫居在宮內,故這個香牌是由赤芍親自送過去。

    「赤芍姐姐快坐。」赤芍進來後。丹陽郡主趕緊起身讓座,並從丫鬟手裡接過茶盞親手遞上,「我沒備什麼好茶,這是昨兒太后賞下的大紅袍,據說是雲山道長親手炒制,我算是借花獻佛了。」

    身份高貴,才華過人,卻從不自視過高,無論待誰,都面帶笑容,大方得體,這就是丹陽郡主。

    「郡主客氣了。」赤芍欠身接過丹陽郡主遞上的茶盞,輕輕放在旁邊的幾上,然後拿出那個香牌遞給丹陽郡主,「共有三十二人入選,第一輪晉香會定於十日後,具體情況,晉香會前一日會另行通知。」

    丹陽郡主接過那個香牌看了看,然後好奇問一句:「三十二人,都有誰?」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赤芍便又旁邊香使手裡接過一份名單遞給丹陽郡主,然後站起身:「給郡主的東西已帶到,就不打擾郡主了,郡主好好準備吧。」

    丹陽郡主微笑道:「赤芍姐姐不多坐一會?」

    「不了,我還有事。」面對丹陽郡主的挽留,赤芍面上甚至沒什麼笑意,道一聲留步,就出去了。

    丹陽郡主還是將她送出宮外,但一路上,丹陽郡主幾次與其話說,赤芍都是一副木木的表情,回答也是不冷不熱的,態度稱得上是高傲。

    回來後,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秀蘭有些不忿地嘟噥一句:「不過是個香殿的奴才,竟就傲成那副模樣,就連貴妃娘娘都不敢在郡主面前擺這幅樣子。」

    「白廣寒大香師挑選侍香人之前,她便是天樞殿裡地位最高的侍香人。」丹陽郡主看著自個丫鬟搖了搖頭,笑容和煦,「也難為她了,還要親自為大香師打理這等事。」

    「郡主是太好脾氣,依我看,郡主跟這麼多人去爭那個侍香人的位置,才叫委屈了郡主呢,也不知那白廣寒大香師怎麼想的,連崔大香師都已經認可了郡主,他居然……」

    「住口!」丹陽郡主即沉下臉,一聲低喝,「這是你能說的話!」

    丹陽郡主甚少有這冷言厲色的時候,秀蘭瑟縮了一下,慌忙垂下臉:「是奴婢口,口無遮攔,妄論大香師,請郡主責罰!」她說著,就先自己打了自個兩個嘴巴。

    丹陽郡主往旁看了一眼,面上的神色遂緩了幾分:「好了,進去再說,別在這裡招人眼目。」

    秀蘭即停下手,也想起這裡不是清河崔府,於是不敢再多嘴。

    回了長秋閣,丹陽郡主先屏退廳內的宮女,然後才轉身對蘭兒道:「你記住了,日後即便只在我面前,也不得說一句大香師的不是,甚至想都不能想!」

    秀蘭從未見過丹陽郡主這麼嚴肅認真的表情,愣了一愣,才有些怔怔地應下。只是片刻後,終是忍不住問一句:「郡主,為何,為何連想都不能想。」

    「你不瞭解大香師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人,只要他們想知道,無論你藏得有多深,他們都能讓你一五一十地全都道出來。」丹陽郡主走到茶几旁,看著赤芍一口都未碰的那盞茶,輕嘆著道,「並且,你將心裡的話全說出來後,你還不自知。」

    秀蘭愣住,好一會後,才怔怔地道:「這,這不就是神仙了嗎?」

    丹陽郡主又走出廳外,抬眼看向遠處雲霧繚繞的青山,片刻後才微笑著道:「既是上天選中的人,可不就是下凡的神仙。」

    秀蘭驚訝地將手放在胸口處:「崔大香師也曾說過,郡主是上天選中的人!」

    「那是崔姨小時候哄著我玩的。」丹陽郡主輕輕搖頭,笑了笑,就轉身回了廳內,重新拿起那份名單仔細一看,隨後輕嘆道,「果真,她也入選了。」

    「郡主說的是誰?」

    「源香院香使長,安嵐。」丹陽郡主念出落在名單最後的那個名字,「真是個讓人不得不在意的人呢。」

    秀蘭不解:「郡主為何如此在意這個人?」

    丹陽郡主卻沒有解釋,崔氏嫡系女子的直覺是她們的秘密,連貼身丫鬟都不會告知。她們是旁人眼中完美的,令人豔羨的女子,一切行為舉止,都不能讓人挑出一丁點毛病。

    ……

    長香殿,天璣殿,百里翎瞄了幾眼天樞殿定下的晉香會名單,眯著眼笑了:「那小丫頭不是我天璣殿下的人嗎,白廣寒怎麼也有意思?」他說著就站起身往外去,卻剛剛走到天樞殿門口,就看到景炎的馬車也正往這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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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3:23 |只看該作者
第071章 香爐

    景炎一下馬車,就看到站在天樞殿殿門口的百里翎,那人依舊隨意懶散,一頭黑亮得連女子的嫉妒的長發,一年四季就只用一條髮帶隨意紮在腦後,稍有凌亂,卻絲毫不顯邋遢。大雁山上的風一起,遂見他泛著流光的大袖翻飛,青絲狂舞,眉眼張揚,整個長安城的風流皆不及他一人。

    景炎心里納罕,這廝明明自小就在道觀裡修行,怎的就修出這麼一個妖孽,還整日陰魂不散,每次過來都能看到他。

    「正好,我也想找你。」待景炎山了台階後,百里翎就笑眯眯地打量著景炎道,「怎麼回事,你們兄弟倆究竟是誰惦記上我家的小丫頭了?」

    「什麼?」景炎瞥了他一眼,就直接往殿內走。

    「別跟我裝。」百里翎跟著他進了殿內,抬手拍上景炎的肩膀,「那挺水靈又有點奇巧心思的小丫頭,來來來,跟我說說,是你瞧上的,還是白廣寒那廝瞧上的?那丫頭怎麼說也是我殿下的人,當日看在你的面沒勉強她,怎麼,這會兒連白廣寒都跟著湊熱鬧來了。」

    「胡說什麼。」景炎一錯身,就避開百里翎的手,「我今日事情多,沒心思應付你。」

    「不願說?」百里翎眯了眯眼,眼底的興致更濃了幾分,「不願說也要讓你說。」

    景炎正往前去,只是抬腳踩下去時,卻發現天樞殿內光滑的地磚變成粗糙的大青石板,青石板上有雨水,雨水沾濕了他的靴子,隨後他身上的袍擺也被沾濕,朱紅色的衣料漸漸變深變暗,雨絲風片,長街清冷,他回到了八月十五那日。

    景炎撐著傘看了看天,只見烏雲壓頂,前面路口處有輛馬車。是他一直注意的目標。再遠之處是個小胡同,那裡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他站在那想了一會,忽然一笑,就轉身,便見他的馬車也停在旁邊。

    他應該一直站在那等,等前面的人下車,但他沒有,而是上了車,閉上眼休息。

    只是剛一坐下。馬車卻變成了怡心園的半月亭。鋪著坐墊的車座變成了光潔的石墩。前面爐上的水已開,亭外的繁花似錦,茶香伴著花香,熏人如醉。

    他手裡還拿著茶筅。景炎看著潘潘然如堆雲積雪的茶湯,沉吟片刻,就放下手中的茶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拿起那盞茶走到亭子邊上,看著亭外燦爛妖嬈的薔薇。夏末了,這已是最後的花期,和風穿亭而過,花雨紛飛。怡心怡情,但這卻是自極致繁華走向敗落的開始。

    他回到了第一次碰見那丫頭的那日,他知道這是百里翎的昨日重現之境,答案在他心裡,所以在大香師的暗示下。以香入境,他心中的場景即紛紛重現。

    但其實……百里翎並沒有認真,否則他入香境後不會依舊保持清明。

    他是白廣寒的同胞兄弟,是景府的唯一繼承人,他手裡握著長安城近半的產業,他可以影響天樞殿自上而下的庶務。

    大香師之間有牽扯,也有有忌諱,所以有些玩笑可以開,有些玩笑開不得,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輕易不能碰。

    景炎出了亭子,走到一簇開的最豔的薔薇花前。

    片刻後,花架後面傳出輕笑:「原來你這麼早就碰到那小丫頭了,我說呢,舉世無雙的景炎公子,怎麼就對一個小香奴另眼相待!」

    濃烈的繁花將那人的眉眼都染成桃色,襯得那張臉宛如妖孽,花枝自行退開,百里翎自後面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景炎微笑,眉眼和煦:「難得能見識百里大香師的香境,景某榮幸之至。」

    「跟你開個小玩笑。」百里翎抬手要拍上他的肩膀,只是就在這會,景炎手裡的那杯茶潑了出去。

    百里翎的手頓時收回去,景炎往後一退,茶杯自他手中落下。

    一聲脆響,周圍的景物應聲而碎。

    繁花如潮水般退去,他又回到天樞殿內,依舊站在原處,外面陽光明媚。

    而他身後,百里翎又驚又怒:「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你竟敢對我用……嘔——白廣寒那個無恥的東西,是他教你的!嘔——你,你們兄弟倆都是混蛋!無恥的混蛋!」

    「我最討厭兩種事,一是有人碰我的銀子,二是有人偷我的想法。」景炎轉過身,看著不停乾嘔的百里翎,悠然微笑,「失禮了,只是和大香師在一起,景某不得不防。」

    「你——」百里翎眉眼周圍泛出粉色,即便是怒極,竟也未損風流之態。

    景炎好心勸道:「快回去洗洗吧,這是十斤魚腥草才提煉出的一滴魚腥液,沾得久了,這味道就洗不掉了。」

    百里翎抖著手指著景炎,最後終於忍受不了身上的味道,更不能忍受自己身上長久沾著這麼噁心的味道,於是氣憤地甩袖轉身出去了。

    百里翎離開後,赤芍有些擔憂地走過來:「景公子沒事吧?」

    百里大香師竟突然讓景炎公子入了香境,這等事,往小了說是玩笑,往大了說……那可就不好說了,畢竟景炎公子是白廣寒大香師的至親,知曉白廣寒大香師許多事。

    景炎轉了轉手裡裝著魚腥液的小瓷瓶,然後收好,淡淡一笑。

    剛剛,在香境裡,若讓百里翎拍上他的肩膀,或許真的就是這個香境的結束,但也有可能是另一個香境的開始,他無法確定,也不會去賭那個萬一的幾率。

    天璣殿,百里翎躺在熱氣騰騰,香氣瀰漫的浴池裡,頭靠在池自邊的玉枕上,慢慢閉上眼,侯在旁邊的侍香人這才敢將眼睛悄悄落在他身上。卻片刻後,百里翎又睜開眼,目中泛出笑意。

    如此說來,是景炎瞧中那小丫頭的?

    只是,為何呢,那像水一樣溫柔又像冰一樣冷的男人,為何會對一個小姑娘感興趣?百里翎拿過池邊上的酒壺,舉高了,酒水成線,倒入他仰頭張開的嘴裡。而這一幕,卻香豔得令旁邊的侍香人,無論男女都禁不住紅了臉,百里翎卻似全然不知。

    長香殿的事,景炎從來不會直接插手,難道,又只是聽白廣寒的意思行事?

    有什麼被他忽略了嗎?

    白廣寒啊白廣寒,總是猜不透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百里翎懶洋洋的晃著手裡的酒壺,忽然就將壺裡的酒整個倒入池中,那是二十年的陳釀,剎時,酒香隨著升騰的霧氣往四下飛散,隨後百里翎快意地哈哈大笑。

    ……

    轉眼,就過去九天,天氣一日比一日冷,早上起來後都能看到院子花葉上的白霜。安嵐將這一日的差事分派完後,就走出屋,看著前面的青山。

    明天就是九月初一了,亦是晉香會的第一日。

    但直至現在,她都沒收到任何關於晉香會的消息。既名為晉香,便是一次一次晉級往上,三十二人,不知要通過幾場考驗。

    正想著,就瞧著陸雲仙身邊的香奴往她這過來,安嵐微怔,隨後就下了台階。

    石松走進後,朝她施禮道:「安香使長,掌事請您過去。」

    剛剛分派院中的差事時,她才從陸雲仙那出來,這會兒又叫她過去,若非是有突發之事,就應該是香殿那有消息下來了,於是安嵐就問道:「何事?」

    石松道:「是香殿給安香使長遞了話。」

    安嵐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緊張起來,不知明日究竟會是什麼情況,遂馬上往陸雲仙那走去。

    「準備一個香爐,明日巳時準時到寤寐林的曲台苑。」

    卻過去後,陸雲仙只給了她這麼一句話,安嵐愣了愣,才問:「香呢?」

    陸雲仙搖頭:「香殿的人就遞了這麼一句話過來,余的一個字都沒多說。」

    安嵐沉默,心裡略有幾分茫然,難道是現場合香嗎?只是合香都需要窖藏,時間上肯定是不允許,除非是只比單品香?若比單品香,卻又未讓她們準備香,如此,又該如何比?

    陸雲仙想了想便道:「大香師親自挑人,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總之你就照著做便行。」

    安嵐只得點頭,只是想了想,就問:「明日,白廣寒大香師也會過去嗎?」

    陸雲仙搖頭:「這倒不清楚,不過既然是白廣寒大香師要挑侍香人,那應該會到場。」

    安嵐心裡的緊張又重了幾分,她終究,是因為景炎公子點頭,才得入選,她不敢不猜測,白廣寒大香師心裡會怎麼香。

    「不管他怎麼想,我們先去挑香爐吧。」金雀知道這事後,顯得比她還要高興,中午休息時,即跑到她這,拉著她去庫房,「只說讓你準備香爐,那到底是要準備什麼香爐,熏香爐,承香爐,印香爐,還是聞香爐?是要新的好還是舊的好?」

    金雀看了架子上那一排用處不一的香爐,有些懵了,安嵐也微微蹙起眉頭。

    原來,第一輪的考試已經開始了嗎?

    ——————————————

    「我最討厭兩種事,一是有人碰我的銀子,二是有人偷我的想法。」借鑑了《主君的太陽》裡的一句台詞,原句是「我最討厭的事情就兩件,一件是碰我的錢,另一件是碰我的身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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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3:51 |只看該作者
第072章 挑選

    熏香爐上有頂蓋,爐壁有氣孔,有利於洩火氣和防止火灰的溢出,令香氣盤旋迴繞,使之持久,便於觀煙,適用盤香,錐香,篆香等;承香爐沒有爐蓋,多用於能獨立燃燒的香品,適於點線香,錐香,簽香等;臥香爐爐身為長方形,造型各異,或有蓋或無蓋,適用於熏燒水平放置的線香;印香爐,爐口較大,爐深較淺,下面鋪香灰,上面用模具打出印香,一樣是或有蓋或無蓋。

    天樞殿傳下來的話,讓準備一個香爐,余的沒有特別說明,明著看選擇的餘地很小,但再一想,其實選擇餘地很大。因為這句話完全可以理解成,雖說是讓準備一個香爐,但並沒有規定不能準備多個香爐。

    然安嵐直覺,這句話,更像是一個陷阱,若抱著僥倖的心態,到時怕是會馬上被淘汰。

    不知道到時究竟會用什麼香,也或者,明日根本不會用香……

    作用不同,樣式不一的香爐,只能挑一個。

    「會不會,是要比誰挑的香爐好看?」金雀不確定地道,「這樣的話,咱這香爐都是極普通的款式,材質也一般,源香院主要出的是香品不是香爐,肯定比不了她們那些鑲寶嵌玉的!要不,要不請陸掌事去香器司那借一個?直接挑個博山爐!」

    安嵐搖頭,但到底挑哪個,她一時間也拿不定注意。

    「這個行不行?」金雀琢磨了一會,就指著最大的那個古意青銅鼎爐,「這個又大又憨實,定能引起大香師的注意,而且地點既然是選在庭院中,這麼大這正好合適。」

    安嵐嘆了口氣:「到時若要讓熏燒香品,這麼大的香爐,需要取多少香才行?」

    金雀一愣,然後喃喃道:「那,那就挑個小的?」

    安嵐沉默。白廣寒大香師出此題,目的不可能是讓這三十二人來碰運氣這般兒戲,應該也不會就以一個香爐定勝負,重要的在明日的題目。或許,無論選何種香爐,都不會有錯,但為以防萬一,香爐的選擇,還是不可馬虎……

    熏香爐適用於觀煙,多用於室內。並且熏香爐不適點線香;承香爐雖適用於獨立燃燒的香品。但也可以用香炭熏燒香品;臥香爐因造型特別。故適用範圍小,印香爐亦一樣。

    相對來說,承香爐的適用範圍更廣。

    片刻後,安嵐走到放承香爐的那排架子前。只見架子上擺了十餘個不同造型,不同材質的承香爐,蛐龍耳爐,沖耳爐,魚耳爐,鬲式爐,缽盂爐……

    最後,安嵐走到鬲式爐跟前。

    鬲式爐沉穩大氣,雍容貴重。獨秀於百器之林,歷來為文人雅士推崇。

    只是此時,眼前有兩個鬲式爐,差不多大小,一個是銅的。一個是瓷的,銅的新,古樸洗練,瓷的舊,清淡雅緻。

    「要瓷的嗎?」見安嵐取下那個香爐後,金雀道,「銅的看起來更大氣些呢。」

    安嵐看了一眼,搖頭:「太新了,沒有韻味。」

    「是嗎。」金雀怔了怔,仔細比較了一下,似有所感,有些東西,是由時間沉澱出來,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而品香,其實品的就是一種意境。香的生命非常短暫,即便是完全按照配方,也沒有一種香能完全複製其昔日的風貌,因為合香的人不同,再加上選材的差異,以及環境不同,心境不同,故品出來的感悟,自然不會一樣。

    次日,安嵐特意換了身素雅的衣著,讓金雀給自己梳了個倭墮髻,依舊戴著那隻碧玉簪子,髮髻後面壓著兩支龍眼大小的白色珠花。

    「太素了些。」金雀給她打扮好後,打量了一眼,就道,「好看是好看,但會不會讓人瞧輕了。」

    她如今是香使長了,在穿戴上,香院裡有固定的配額,雖樣式都很舊,但好歹也是金釵銀飾。

    安嵐往鏡子裡看了一眼,然後抱起那個玉瓷鬲式爐,轉向金雀:「這樣如何?」

    金雀一怔,才發覺安嵐那身衣服的顏色,跟她手裡的香爐,簡直如出一轍,於是就開玩笑地道:「這麼一瞧,你倒像是那香爐的化身!」

    安嵐白了她一眼,將那香爐放在桌上,又小心拭擦了一遍。

    金雀嘿嘿一笑,就從身上掏出一件飾物遞給她:「給你!」

    安嵐轉頭,見那是條裙壓,主飾品是兩朵玉蓮花,玉質溫潤,雕工精湛,有一朵蓮花的蓮心是空的。

    安嵐接過仔細看了一眼,詫異道:「怎麼會有這個?」

    雖不是上好的玉料,但這東西也便宜不了,光雕工就值二到三兩銀子。

    「早想給你了,只是下面那些珠子我弄丟了幾粒,在屋裡翻個好久才找到。」金雀嘿嘿道,「你都當上香使長了,我總得給你祝賀一下,再說以後你要真離開源香院,咱們怕是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常常見面了。」

    安嵐沉默許久,才問:「這……花了多少錢?」

    她知道金雀和她一樣,兩人都沒什麼積蓄,而且月例才剛漲,還沒等拿到手呢,就又被扣了。

    金雀撇了撇嘴,哼哼道:「問這做什麼,反正不是我偷來的。」

    安嵐即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啦,給你你就拿著,又不是多值錢的東西。」金雀說著就奪過那條裙壓,一邊給安嵐系在腰上,一邊絮絮叨叨地道,「空心的這朵蓮花,是那玉雕師傅雕到那的時候,玉料出黑點,我瞧著不好,就讓他挖空了,本來想找塊蜜蠟鑲上的,不過那玉雕師傅說這樣空著也好看,反正東西小,也瞧不出來。」

    安嵐垂下眼,怔怔看了一會,然後拿在手裡輕輕摸著:「真好看!」

    「是吧,我也覺得適合你。」金雀說著就拍拍手道,「好了,走吧,我跟掌事說了,今天我陪你一塊去。」

    安嵐包好香爐後,還想說些什麼,金雀就拽了她一下:「別磨蹭了,快走!」

    安嵐便將那些話放在心裡,笑了笑:「走吧。」

    ……

    她們進了寤寐林走到曲台苑的時候,離巳時還差一刻鐘,但三十二人當中,已經到了二十來位,丹陽郡主赫然在其中,而除丹陽郡主外,安嵐還發現一個熟面孔——甄毓秀。

    「她竟也被選入這裡!」金雀也看到甄毓秀,詫異地抬了抬眉毛,低聲道,「我之前打聽過了,她姓甄,叫甄毓秀,是鎮遠公家的姑娘,據說甄家還出了位貴妃。你看她,還是跟那天一樣,眼睛長在頭頂上,除了丹陽郡主,誰都不搭理。」

    正說著,就瞧著丹陽郡主往她們這看過來,安嵐便往那微微一笑。

    甄毓秀這會兒也看到安嵐了,便哼了一聲:「又是她!」

    丹陽郡主本是要過去跟安嵐打招呼的,聽了這話後,便看了甄毓秀一眼,笑道:「還在為那披帛的事生氣呢?」

    甄毓秀一怔,隨後面上微紅,即道:「怎麼會,我又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那你怎麼一瞧著她,就一臉惱意,以前應當也沒有過節。」丹陽郡主說著又道,「她是個不錯的人,再說,又是長香殿的香使長,應該結交的。」

    「又不是香殿的香使長,能有什麼了不起。」甄毓秀皺了皺眉頭,她也說不清為何就是不喜歡安嵐。或許是她覺得安嵐應該主動過來跟她說話,也或許是,她覺得丹陽郡主總幫著安嵐說話,這樣的區別對待,似乎降低了她的身份。

    丹陽郡主笑了笑:「我們去打聲招呼。」

    甄毓秀忙拉住她,詫異道:「咱們是什麼身份,無論如何,都應當是她過來跟咱們打招呼,怎麼能我們巴巴過去跟她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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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4:15 |只看該作者
第073章 規則

    丹陽郡主沒有試圖去說服甄毓秀,只是理解地笑了笑,然後道:「我去問她幾句話。」

    甄毓秀的意思並不能左右丹陽郡主的決定,但丹陽郡主極善解人意地給了甄毓秀個台階下。她還是要過去跟安嵐打聲招呼,不過說詞換成是問幾句話,如此,甄毓秀不隨她過去,也不會尷尬,大家面上都好看。

    甄毓秀一怔,丹陽已經轉身,甄毓秀於是看向安嵐,微微皺起眉頭,跟在她旁邊的入畫看了自個主子一眼,悄聲嘀咕:「莫不是那位,有什麼來頭?」

    「能有什麼來頭!」甄毓秀回過神,一聲冷哼,「今日這裡的,來頭不小的大有人在,長香殿的香使長也不是獨她一位。」

    入畫訕訕地笑了笑:「丹陽郡主就是氣性太好。」

    「討好這樣一個小小的香使長,到底有失身份。」甄毓秀看見丹陽郡主過去後,跟安嵐有說有笑的,心裡愈加不舒服,又嘲諷著道,「那位叫安嵐的也實在不懂分寸,郡主再怎麼平易近人,那也是郡主,她倒好,郡主不過是待她親和幾分,她就真將自己當個人物了。」

    入畫即附和著道:「可不是,也不知她是怎麼入了晉香會的名單,奴婢聽說,長香殿下面的那些香院,總有一些喬模喬樣的香奴香使什麼的,整日裡琢磨這怎麼耍弄些使不正當的手段上位,若真讓這種人混進晉香會,當真是要糟蹋了這晉香會,日後若傳出去,怕是還會連累別人。」

    甄毓秀看著安嵐一直面帶微笑的臉,愈加覺得礙眼,便皺著眉頭道:「真是到哪都會有這等害群之馬!」

    入畫仔細看了甄毓秀一眼,又往安嵐那瞧了瞧,眼睛轉了幾轉。只是就在這會,最後那幾位入選者也過來了,因這幾位的身份皆不俗。故一過來,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安嵐也往那看了一眼,她自是不認識那些人,但光從那幾位的衣著就能看得出,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子弟。

    丹陽郡主也往那看了一眼,便笑了笑,低聲對安嵐道:「穿石青色長袍的那位是方家的四少爺,叫方玉輝,跟在他身邊的那姑娘是他胞妹。叫方玉心。另外那位。我倒是不認得。」

    「方家?」聽到這個姓氏,安嵐腦子裡忽的閃過一個念頭。

    丹陽郡主看了她一眼:「沒錯,就是那個方。」

    安嵐目中微訝,金雀就站在她身邊。自是沒有落下丹陽郡主說的每一句話,便道:「他們,難道跟方大香師同宗同族?」

    她記得,搖光殿的大香師,似乎就是姓方。

    丹陽郡主微笑,沒有否認,自然就是肯定了這一點。

    金雀甚是吃驚,張了張口,只是安嵐給她遞了一個眼神。讓她別多說。

    丹陽郡主卻跟著輕輕一嘆:「這一次的晉香會,有意的人可不止方家。」

    金雀聽了這話,暗暗翻了個白眼,心裡腹誹,你不也就是其中一個。

    才說著。方玉心就看到丹陽郡主了,遂轉頭跟其兄長一聲耳語,隨後他們三人便往安嵐這過來。那邊的甄毓秀看到這一幕,面色微沉,她和方玉心也認識,本該是屬於她的熱鬧,如今竟都移到那小香使長那邊了。

    她參與此次晉香會,本就不是為奪取那唯一的名額,不過是為能結交更多世家子弟,並跟丹陽郡主走得更近些。可眼下,這才開始,事情就完全違背了她的預想。

    入畫又瞧瞧看了自己的主子幾眼,然後小心翼翼地道:「上個月前方姑娘給姑娘回了信,又隨信送了幾樣新奇的小玩意,姑娘還說要當面謝謝方姑娘,正好方姑娘也來了,丹陽郡主也在,姑娘這會過去說一聲豈不正好。」

    「讓我過去那小香使長那邊!」甄毓秀抬了抬眉,心裡早有些猶豫了,但眉頭卻皺得更緊。

    入畫遂笑道:「憑她那樣?那怎麼算是她的地方,這可是寤寐林,姑娘這等身份的人進了寤寐林就是貴客,她說來也不過是伺候姑娘的人罷了。如今姑娘過去是跟方姑娘和丹陽郡主說話兒,跟那小香使長有什麼干係。」

    甄毓秀瞥了入畫一眼,有些贊同地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便往那走去,入畫緊緊跟著。這時間倒也巧,方玉輝和方玉心以及另外一位少年同丹陽郡主才寒暄兩句,就在丹陽郡主要為他們介紹安嵐時,甄毓秀就過來了。

    甄毓秀和方玉心是手帕交,這一見面,自然是要先說上幾句。隨後方玉心又轉過臉問起崔家的幾位長輩,因而丹陽郡主一時顧不上安嵐,於是明明站在一塊的幾個人,明顯瞧出安嵐被人冷落在一旁。

    對此安嵐倒不在意,她本是香奴出身,這樣的冷落對她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更何況此時她更在意的,是他們都帶了什麼樣的香爐過來。只是仔細看了一圈後,卻發現大家都跟她一樣,香爐是帶過來了,但或是放在包裹裡,或是裝在匣子裡,她頂多能看出大小和大致的形狀。

    究竟會怎麼比試?不及她多想,天樞殿主持這輪晉香會的人就過來了,主持者是赤芍,而隨赤芍一塊進曲台苑的,還有十多位衣著華貴,氣質不凡的客人。安嵐在那些客人裡找了找,沒有發現白廣寒的身影,也沒有看到景炎,她怔了怔,忽然間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曲台苑是一個專門用來賞樂觀舞的地方,兩邊是精緻曲廊,中間留有極大空地。安嵐等人進來曲台苑之前,曲廊裡已經設了案几,案几上擺了許些精緻瓜果和點心,赤芍領著那些客人進來後,便請他們入座。

    安嵐便又往那看了幾眼,遂發現,那些客人當中,有不少正面帶笑容地對他們這邊的某些人頷首,隨後跟旁邊的人低聲交談,同時往這邊示意。

    金雀低聲道:「似乎是給有些人助威來的。」

    安嵐沉默,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她直覺,這些客人,怕是不僅僅是觀眾這麼簡單。

    果真,但赤芍道出這一輪的規則後,三十二位入選晉香會的人當中,有小部分人的臉色當即一變。金雀更是大吃一驚,差點就叫出來,好容易忍住後,卻還是不忿地低聲道:「怎麼能這樣,若是這樣的規則,還弄什麼晉香會!」

    赤芍道出的規則是,入選者自備香爐,天樞殿給他們準備香品,有線香,盤香,錐香,香餅,香粉,這些香品的配方都一樣。入選者上前自己挑需要的香品,然後用自備的香爐焚燒,最後,由前來的十六位客人挑,被挑中的,便能順利晉級。

    這樣的規則,基本是沒有打算要在這三十二未入選者當中,選出對香有真正理解的人。十六位客人,幾乎已經擺明了各自為誰而來,這一輪晉香會,還未開始,結局就已經定下了。

    而安嵐最後一點僥倖心裡,也在大家紛紛拿出自己準備的香爐的那一刻,徹底消失。

    她選的是陶瓷的鬲式爐,樣式自然是大方典雅,但是,這三十二人當中,起碼有十位,是跟她一樣,都選了鬲式爐,並且有七八位,連樣式和陶瓷的顏色,都跟她選的香爐差不多。

    曲廊裡,那十六位客人,她一位也不認識,也沒有人將目光投到她身上。

    而這邊,三十二位入選者當中,將有七八位用的香和香爐,都跟她一模一樣。

    這樣的規則,幾乎完全限定了他們的能力,所謂的比試,已毫無意義。

    不僅她,就是那七八位入選者也都意識都了跟她一樣的問題,於是一個個的臉色都變了。

    「這是天樞殿定的規則?」終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赤芍瞥了那人一眼,冷聲道:「沒錯。」

    安靜,大家都有些吃驚,於是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片刻後,遂有人歡喜,有人失落,亦有人已經放棄,很多人心裡明白,原來這本就不是他們的戰場。究竟由誰上場,根本不是由他們決定的,而是由曲廊裡那十六位貴客決定的。

    而就在他們冷神的時候,寤寐林的香奴和侍者往這抬過來八張長桌,每桌四人,每個人自己選位置。

    金雀面對此等境況,已不知該如何去解,事情那麼突然,那麼絕對,讓你覺得空有一身本事都無法施展。

    為什麼會這樣,金雀想不明白,安嵐也想不明白。

    真的是白廣寒大香師的意思嗎?

    丹陽郡主看了安嵐一眼,遲疑了一下,終是什麼都沒說。甄毓秀則微微勾起嘴角,有些嘲諷地看了安嵐一眼,心裡極是認可天樞殿定的這個規則,大香師的香殿,怎麼可能是什麼人想進就能進的。

    入畫亦是得意極了,那天在景府,因金雀和安嵐嗆了她幾句,她可心裡一直記著。於是便趁著寤寐林的侍者擺長桌的時候,走到安嵐身邊,微笑地道:「安香使長……」

    安嵐垂下眼,抱著手裡的香爐側身讓開安排擺桌的侍者,卻正好碰到入畫。入畫正要往旁避開,可就在這會,安嵐的手一鬆,香爐遂落到地上。她站的地方,鋪著許多鵝卵石,香爐正好就磕到一塊鵝卵石上,即磕出一個大口子。

    金雀啊地叫了一聲,入畫也愣住,大家紛紛往她們這看過來,金雀本就為安嵐覺得委屈,這會兒再忍不住,指著入畫道:「你幹嘛要過來撞安嵐,你想幹什麼!」

    入畫頓時有些懵,慌忙道:「我,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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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4:44 |只看該作者
第074章 問借

    「你沒有你跑來我們這邊做什麼,你家姑娘又不在我們這!」金雀氣紅了眼,「我們跟你不熟,就為那天在景府的那點兒破事,你竟記恨到現在,這會兒衝過來安的什麼心?」

    入畫可完全懵了,若是暗中使手段下絆子,私下編排別人,她是拿手的。但是這麼當著一眾貴人的面,又是在寤寐林,突然被人連聲斥責,她頓時有些招架不住。並且金雀說的也沒錯,此時她沒站在甄毓秀身邊,反走到安嵐這,加上金雀又提景府那事……於是入畫面上一陣紅一陣白,有些結巴地道:「我,我就是來問候一聲,我剛剛沒有碰到她,是,是她自己把香爐摔了的,不關我的事!」

    金雀氣呼呼地道:「你這話誰能信!就只這麼一個香爐……」

    只是這會兒安嵐輕輕拉了金雀一下,搖頭道:「別說了。」

    甄毓秀沉下臉走過來,寒著聲對入畫道:「給安香使長賠罪!」

    入畫一怔,然後看向安嵐,張了張口,卻不待她出聲,安嵐就對甄毓秀道:「其實也不完全怪她,主要還是我沒拿穩。」

    甄毓秀依舊盯著入畫,入畫臉色微白,對著安嵐垂下臉彎下腰道:「是,是奴婢莽撞了。」

    甄毓秀眼裡依舊帶著倨傲,但此時卻微微欠身:「是我對下人疏於管教,給安香使長造成麻煩,回去我會罰她跪上一天。」

    金雀怔住,安嵐心裡亦是暗嘆,這甄家真不簡單,似甄毓秀這等驕傲的性子,在這等場合也能收住脾氣,將姿態做個十足。說白了,這等事說不清誰對誰錯,她是故意的又如何,大家看到的是入畫莫名往她這衝過來。當然,這等事。也不會有人真的在意究竟是誰對誰錯,那些人感興趣的是她和甄毓秀對此事會表現出何種態度,真正的高下在此處。

    天樞殿的人,曲廊那邊的貴人全都在看著,此時,無論是誰,再大的委屈,都得含著。

    「入畫姑娘也是無心,此罰未免太重,倒令我心生不安。」安嵐也欠身。「剛剛金雀因情急。言語中若有冒犯。實屬無心,還請甄姑娘莫怪。」

    赤芍冷眼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表示,而曲廊那。十餘位客人當中,有大半將目光落到安嵐身上。女客這邊,一位四十左右,衣著打扮甚是雍容的婦人往旁問了一句:「那小姑娘是寤寐林的香使長?」

    她甄毓秀的姨母,戶部尚書王大人的填房夫人姚氏,被問的是方家的一位姑奶奶,叫方媛媛,與姚氏是手帕交。方媛媛見姚氏這麼一問,便笑了笑:「以前不曾見過。是個新面孔,不過這丫頭生得挺靈秀,倒有幾分討人喜歡。」

    「三丫頭也長進許多了。」姚氏笑了笑,她說的是甄毓秀,她這外甥女什麼脾性。她心裡清楚得很。在這等場合,曉得收斂脾氣,展現大家閨秀的風度,著實令她有些意外。

    方媛媛也點頭道:「而且甄丫頭如今是愈發出落了,一點都瞧不出小時候的模樣,當真是女大十八變。」

    而女客對面那邊的曲廊內,甄承運從丹陽郡主身上收回目光,落到安嵐身上,輕輕搖頭:「這姑娘,怕是要退出晉香會了。」

    坐在他身邊的李硯問:「何以見得?」

    甄承運道:「總不能拿個殘破的香爐點香,不退出,還能如何。」

    「這倒不一定。」李硯看著那一個個往長桌上擺出來的香爐,「九個一模一樣的香爐,身邊又幾乎全是貴家子弟,誰能注意到她,這麼一摔,倒讓大家都看到她了,當真是不破不立。」

    甄承運一愣,轉頭道:「李兄的意思是,她是故意的!?」

    李逸呵呵一笑:「若真如此,才叫有意思。」

    「可是……」甄承運遲疑道,「這樣她連能用的香爐都沒有了,怎麼點香,難不成天樞殿的人會因此讓她另選香爐?」

    「嗯,卻不知接下來會如何。」李硯道出這句話時,安嵐也正好問赤芍,能否另備香爐,赤芍面無表情地拒絕了她這個請求。那邊的姚氏便搖了搖頭道:「可惜了,這姑娘也太不小心,就這麼一個香爐,還沒看住。」

    方媛媛笑道:「怕是看住了也沒用,三十二人馬上要篩下一半,能被挑中的那一半,有多少是早就被定下的。這丫頭雖有幾分靈秀,但今日前來的這些孩子,哪個不是靈氣逼人,皆不比她差。」

    姚氏也笑了:「可不是,不過這姑娘吧,我瞧著倒有幾分可心。」

    方媛媛微詫,遂看了姚氏一眼:「你又起什麼心思。」

    姚氏只笑不語,而甄承運那邊,聽到赤芍拒絕安嵐的請求後,便對李硯道:「若真是故意的,這姑娘算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

    卻甄承運的話才落,那邊安嵐又對赤芍道:「若不是另備香爐,可否只在此借用?」

    赤芍一怔,這個請求頗令她意外,是借用,不是另備,嚴格說來並不算違反此次晉香會的規則。再說這個意外,到底有甄毓秀一部分責任在,她若再拒絕安嵐,倒顯得她太過偏袒甄毓秀。

    而聽到安嵐如此請求,丹陽郡主等人,以及曲廊裡的貴客也都是一怔,包括金雀也有些詫異的看著安嵐。三十二位入選者,每人都只備一個香爐,哪有人會將自己的香爐借給她,即便心裡對此再不存希望,也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故赤芍考慮了一下,便道:「若有人願意將自己的香爐借於你,那便可以,不過,給你們的時間不會做任何調整。」

    入畫有些擔心地看甄毓秀一眼,甄毓秀卻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安嵐若是打量著憑剛剛的事來找她借香爐,那就打錯算盤了。當然,如果安嵐正過來跟她開口,她也會借,甚至白送她一個都行,但是,絕不是此時此刻。

    「多謝!」得了赤芍的答覆後,安嵐施了一禮,然後轉身,卻不是朝甄毓秀走去,也不是朝任何一位手裡有香爐的入選者走去,而是朝曲廊那走去。

    許多人還不解,金雀一怔之後,遂明白過來,從摔香爐開始,安嵐就已經有注意了,於是她心臟即跟著砰砰跳起來,同時暗暗捏緊拳頭。眼下,這裡的這些人,更多的是一種看熱鬧的心態,只有她清楚,安嵐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做最後的努力,她們的每一步,都走得不易。

    丹陽郡主的眼睛一直追著安嵐,目中有詫異,也有深思。

    安嵐走到女客這邊,欠身施禮問好,然後指著其中一疊點心道:「冒昧請求,這點心碟子,能否借我一用。」

    那是個灰色的土陶碟子,造型古拙不規整,看起來更像是一塊粗糲打造的小石盤,單看的話,絲毫不起眼,但用來放點心,又別有韻味。

    方媛媛仔細打量了安嵐一眼,發覺這丫頭走近了一瞧,當真是五官精緻,但又不是那等過分的,令女人感受到威脅的美麗。

    姚氏遂問一句:「你要用這個代替香爐?」

    安嵐點頭:「是,實屬無奈之舉,望夫人能借我一用。」

    方媛媛笑著往兩邊看了一眼:「這倒有意思,你拿去吧,讓我們看看你準備怎麼用。」

    此舉,令人想不注意她,想不將目光落到她身上都難。

    甄毓秀隱約覺得自己的丫鬟被算計了,即冷著臉瞪了入畫一眼,丹陽郡主則是在心裡暗嘆:果真,她的直覺沒有錯,這個安嵐不簡單。

    那邊,李硯看了甄承運一眼:「這就一下從那三十二人當中跳了出來。」

    甄承運感嘆地點頭:「女人,果真不能小看,只是即便如此,也不一定就會有人選她的香。」

    李硯笑了笑:「說來,我還真有些期待了,更何況這麼水靈的姑娘。」

    甄承運詫異:「一會,難道李兄會選她的香?」

    李硯搖頭一笑:「你放心,你家妹子和丹陽郡主必定會入選的。」

    甄承運面上微紅:「這我倒不擔心。」

    ……

    姚氏身邊的丫鬟將點心移到另一個點心匣子裡,就將那個碟子遞給安嵐,安嵐接過,再次欠身言謝,然後捧著那個碟子回了長桌這邊。

    而此時,赤芍也已經讓人將香品準備好,放在漆盤裡,讓香奴捧著走過去,讓她們選。安嵐站在第三排最邊上,還輪不到她,於是擦好碟子後,就轉身走到院中的花木旁邊,彎腰挑了幾塊石頭,同時跟金雀低語幾句,金雀即點頭,就跑出去。

    安嵐這番舉止,令甄毓秀越來越看不慣,於是就悄悄跟旁邊的人說了幾句,那人想了想,就對赤芍道:「赤侍香,任人在晉香會上進進出出,是不是不妥。」

    安嵐即道:「只是去院門口摘幾片葉子,因不敢擅自離席,所以才托金香使代勞。」

    正說著,金雀就回來了,手裡果真拿著幾片細長的葉子。

    赤芍看向安嵐,安嵐沒有辯解,只是請求地看著赤芍。

    這會兒,有客人笑著道了一句:「可憐這般東拼西湊,無需過於苛刻了,若是做得不夠好,也不會有人瞧得上。」

    赤芍便收回目光,讓人開始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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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5:07 |只看該作者
第075章 求佛

    丹陽郡主準備的是博山爐,五寸大小,下有紫光檀底座,爐蓋似群山外觀,遍飾雲氣花紋,雲中有仙鶴悠遊,此香爐一擺出來,就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款香爐是丹陽郡主自己畫了圖,設了尺寸,然後請制香爐的名家燒製的,名為博山仙遊,既不遜皇家的華貴,又不拘泥於形勢,當真是心思靈巧。」甄承運一邊說,一邊讚歎,「據說郡主畫出這款香爐的時候,還不滿十二歲,既有合香的天賦,又懂得如何以形配神。這長安城內,即便是已經成名的香師,能將這兩點做得恰到好處的,也是不多。」

    李硯看著甄承運略有些痴迷了神色,暗笑一聲呆小子,然後點頭:「確實難得。」

    甄承運忽然問:「李兄覺得白廣寒大香師最後會選誰?」

    李硯笑道:「你想說是丹陽郡主?」

    「難道李兄不這麼認為?」甄承運是少年心性,一聽李硯這樣反問的語氣,便道,「李兄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麼?」不及李硯回答,他們身後就傳來一個含笑的詢問聲。兩人回頭,便見來人是景炎公子,甄承運正要起身讓座,景炎虛按了他一下,隨後就有香奴在旁邊加了一張椅子。另加的椅子自是不比原來的舒適,景炎也不介意,便在他們旁邊坐下,然後笑道:「兩位剛剛在說什麼,怎麼倒起了賭興?」

    面對這張跟白廣寒大香師一模一樣的臉,甄承運的興致明顯比剛剛還要高,即道:「我在跟李兄打賭,白廣寒大香師最後會選誰,在我看來,丹陽郡主必將拔得頭籌。」

    景炎挑了挑眉,李硯即對景炎笑道:「運哥兒就起了個頭,我還未應,景公子就過來了。」

    景炎便道:「都起了賭局,如此說來李兄跟甄少爺的見解不同?」

    李硯看了著景炎一眼。搖頭一笑:「終究是白廣寒大香師要挑人,景公子都不願透露白廣寒大香師的心思,我又怎麼能猜得透。」

    李硯比甄承運年長許多,有些事情,自然比他看得明白。

    甄承運卻沒有多琢磨李硯的話,反興致勃勃地對景炎道:「景公子要不要也賭一賭,到時李兄若輸了,就讓李兄在這寤寐林裡請酒吃。」

    景炎笑了,沒有應甄承運這個邀請,而是往園中看了一眼。然後問:「已經開始了。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李硯便知景炎是不願參與這樣的賭局。這也好理解,畢竟跟白廣寒大香師的關係不一般,而大香師挑選侍香人不是小事,景炎公子為人雖闊達隨和。卻絕不會將這等事視作兒戲。

    甄承運是個直腸子,聽景炎這麼一問,就道:「確實錯過了一場好戲,剛剛有位姑娘的香爐摔了,咦……她這是在做什麼?」甄承運說著就往安嵐那看過去,卻看到安嵐此時並沒有著手點香,反而在擺弄剛剛金雀給她摘來的那幾片葉子。

    安嵐選的是線香,但是挑好後,卻放在一邊。

    只見她旁邊的人。以及另外幾桌的人,都已經開始,或熏點法,或篆香法,或曲水鋪香法。或隔火熏香……每一位的動作都極其標準優雅,唯獨她,跟旁人完全不一樣,但奇怪的是,這麼看著,倒也不突兀。因她面上的表情很認真,認真而專注,那樣的神情和態度影響了旁人,令人慢慢收起那份要看玩笑的心。

    「像是在編什麼小玩意。」李硯仔細看了一會安嵐的動作,然後又掃了一眼今日過來的這些客人,遂發現,有大半的人,時不時都會將目光放在那小姑娘身上。

    不是最優秀,但此時卻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好像是只蟋蟀?」一會後,安嵐編好了,放在桌上時,甄承運忍不住站起身看了一眼,然後疑惑地道,「她編這個做什麼?」

    景炎沒說什麼,嘴角邊噙著一絲笑,沉默地看著。

    李硯也沒再說話,目光在那三十二人之間掃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安嵐身上,只是片刻後,又會往丹陽郡主那看幾眼。

    一個高貴大方,一個清俊靈秀,一個胸有成竹,一個隨機應變。

    這次的晉香會,當真是有意思。

    當然,除了丹陽郡主和安嵐外,還有好幾位亦屬令人過目難忘的良才美質。

    且不論方家兄妹光彩照人,就是同方家一塊前來的那位少年,亦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看起來有些沉默。不過他一進來,李硯就注意到他,但奇怪的是,李硯發覺自己對這個少年沒有絲毫印象,於是想了想,就往旁問一句:「站在方玉輝右邊那位少年郎,景公子可知是誰?」

    景炎往那看了一眼,便道:「是謝家剛接回來的孩子,叫謝藍河。」

    「謝家?」李硯一怔,「難不成是謝六爺的……」

    景炎淡淡道:「謝六爺風流成性,不過養在外頭的孩子就這一位,也難得這孩子知道上進。」

    李硯這邊在談論謝藍河的時候,姚氏那邊也提到了謝藍河。

    方媛媛看了看方玉輝和方玉心後,眼睛又在安嵐身上停了一會,然後落到謝藍河身上。她仔細打量了幾眼,遂發現竟無法在那少年身上找出比自家侄兒遜色的地方,於是心頭不禁生出幾分愛憐,便對姚氏道:「我聽說,上個月謝六爺從外頭接了個女人回府,似乎就是那孩子的生母。」

    姚氏點頭:「養在外頭十幾年,據說謝夫人一直不肯點頭讓進門,卻不知如今怎麼就變了主意。」

    方媛媛道:「那孩子倒是叫人心疼,謝夫人素來嚴厲,他在那家裡怕是要吃不少苦。不過,他若能入得大香師的眼,進了香殿,那就真真是翻身了。」

    「但凡俊俏的少年郎,你都心疼,可惜是謝家子弟,不然讓他去你那當差,有你疼著。定比在外頭吃苦強。」姚氏低聲打趣了她兩句,然後才道,「你是白操心了,謝家也出了位大香師,依我看,這孩子即便入不了白廣寒大香師的眼,多半也能跟長香殿結緣。」

    方媛媛面上微紅,即嗔了姚氏一眼。她是方家最奇特的女子,不到三十,就已嫁過三回。進過寒門。也入過侯府。只是幾位良人都沒能與她偕老就早早撒手而去。並且都沒給她留下一兒一女。後來她似厭了一家大小吵吵鬧鬧的日子,也似怕了那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第三任丈夫死後,她就在娘家附近置辦了一處宅子。立了女戶過起自個的逍遙日子。

    只是多年居寡,難免寂寞,故每每瞧著俊俏的少年郎,就會心生憐愛。

    姚氏與她相交幾十年,兩人間的關係自是不一般,因此開得起這樣的玩笑。

    這會兒,院中已有人點好香,靜候在一旁,赤芍那邊的計時也將結束。約一半人都停下手裡的動作後。丹陽郡主也將博山爐的蓋子輕輕蓋上,須臾間,遂見香菸裊裊,那仙鶴也隨之添了幾分靈動,再加上丹陽郡主那樣的氣派和容貌。當真是駕鶴乘紫煙,仙人自遠來。

    不多會,方玉輝和方玉心也完成了熏香的一系動作,方媛媛便將目光落到安嵐身上。剛剛她為編那個蟋蟀,花了不少時間,眼下赤芍的計時馬上就要結束了,但大多數人卻還瞧不出她究竟要做什麼。

    姚氏失笑:「這丫頭,我都要為她著急了,難為她還沉得住氣。」

    方媛媛看了一會,又往兩邊掃了一眼,然後道:「你瞧,就是丹陽郡主都沒能得到這麼多關注。」

    且說著,就見安嵐將之前挑好的一塊石頭輕輕放在碟子的一邊,隨後從自己裙壓上解下一個玉蓮花的飾物,然後拿起那支線香。

    甄承運已差不多看出個端倪來了,遂詫異道:「她這是……」

    李硯心裡暗嘆,這姑娘果真心思奇巧,懂得應變,景炎則依舊微笑不語。

    安嵐將線香小心插到那朵與蓮花的花心處,然後將蓮花擺在石頭上,再點香。那造型,似孤島,獨峰,佛座,世外安然……最後,安嵐將那隻蟋蟀輕輕放在碟子的另一邊,仔細擺好。

    微風拂過,蟋蟀的兩條長鬚微微搖動,似的忽然活了一般。

    有客人站了起來,遂發現那蟋蟀的造型和此時的動作,竟像是在叩首!

    佛前一炷香,叩首千年願。

    這世間,即便是再低賤的生靈,也會有無法放下的執念。

    不僅是那隻蟋蟀忽然間有了靈魂,而是這樣的香爐,本身就是一個香境。

    沒有任何解釋,卻能令觀者隱隱動容。

    十多位客人紛紛從曲廊內出來,來回看了一遍,丹陽郡主毫無疑問入選,方玉輝,方玉心,謝藍河等人也都相繼被選中。

    雖說很多人都為安嵐的巧思暗嘆,但多數人都沒有忘自己是為誰而來。

    很快,就有十四人入選了,最後只剩下姚氏和李硯沒有做決定。

    姚氏是為甄毓秀來的,李硯則是受了他表兄所托,他一位外甥也是此次晉香會的入選者之一。

    姚氏走到甄毓秀跟前後,卻遲疑了一下,轉頭看了安嵐一眼。

    甄毓秀幾乎不敢相信地低聲道:「姨母!?」

    金雀緊張得臉都紅了,兩手緊緊握在一起,安嵐則一直微垂著眼,安靜地站在那,長長的睫毛蓋住眼中的情緒。

    姚氏又往旁找了一下,看到李硯也在猶豫,便笑道:「李爵爺遲遲未作決定,是還拿不定主意嗎?」

    李硯朝姚氏施禮:「夫人呢?」

    姚氏赤芍發的花箋放在甄毓秀的香爐旁邊,然後道:「我是婦道人家,到底心軟,想得多了頭會疼,還是讓爵爺苦惱吧。」

    看到姚氏將手裡的花箋交給甄毓秀後,金雀的臉色即白了,恨不得去誰手裡搶一張花箋過來給安嵐。

    李硯笑了笑,看了他外甥一眼,然後走到安嵐身邊。金雀不敢相信的摀住嘴,安嵐抬起眼,有些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姑娘這份心思,著實難得,簡單而不失靈巧。」李硯微笑地打量了安嵐一眼,然後又看了看她臨時擺弄出來的「香爐」,接著問,「可有什麼寓意?」

    安嵐怔了一會,垂下眼開口道:「求佛。」

    又有風過,佛座上的香菸瞬間散亂,蟋蟀的長鬚微微晃動,似在回應她的這話。

    「有意思!」李硯點頭,就將手裡的花箋放在安嵐跟前。

    金雀捂著嘴巴,眼角溢出淚,安嵐亦是詫異地再次抬眼,這一次,卻看到站在李硯身後的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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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5:41 |只看該作者
第076章 抬首

    「李兄留步!」李硯出了曲台苑後,甄承運從後面追上來,「我和李兄一起走吧。」

    李硯停下,待他走過來後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甄承運到底沉不住氣,走了幾步,就忍不住開口:「李兄今日……難道不是為周家那孩子過來的?我記得他跟李兄還是表親。剛剛,他像是要哭的樣子,瞧著挺可憐的。」

    李硯看了他一眼,才道:「週四郎雖是我外甥,不過資質普通,即便我這次給他行個方便,最終也入不得大香師的眼。」

    甄承運詫異,只是想了想,又問:「那怎麼就選了那位姑娘?」

    李硯道:「怎麼,你覺得她不夠資格入選?」

    「倒也不是。」甄承運搖頭,隨後笑了笑,「只是有些詫異,沒想到李兄會臨時改變主意。其實,若非丹陽郡主……或許我也會把花箋給她,仔細想想,她弄的那個還真有意思。日後我在庭院裡也擺上一個那樣的香爐,與友人喝酒吟詩時,也多番野趣。」

    李硯哈哈一笑:「你若真有這主意,最好先跟長香殿的人打聲招呼,雖說無傷大雅,但到底是那姑娘擺弄出來的。」

    「這是自然。」甄承運說著就回頭看了看,然後道,「剛剛還瞧著景公子也出來了,怎麼這會卻沒看到他。」

    「你若是要等景公子,那我就先回了。」李硯說著就直接往自己的馬車走去。

    甄承運忙又追上:「李兄今日怎麼這麼著急回去。」

    李硯上了馬車後,掀開車簾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是有家有室的人,自然不比你這麼閒,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日遊手好閒,到時鎮遠公一考你,你又得躲到我那邊。」

    甄承運隨他一塊上了馬車,然後有些無奈地道:「我準備報明年的春闈。」

    李硯笑了笑:「待黃榜出來後,甄家就該給你議親了。」

    「算了。別說這個。」一提這事,甄承運就覺得有些煩,甄家雖也算是世家,但跟清河崔氏比起來,終是底蘊不足。他傾心丹陽郡主已久,但甄家若想結上這門親,卻不是件容易的事,長安城有多少世家大族都有意跟崔氏聯姻,甄家不過是其中之一。若他明年能高中,或許還有幾分可能。但那豈是嘴裡說說這般簡單的。

    李硯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說。只是馬車跑開後。甄承運從車窗往外看了幾眼寤寐林的美景,忽然又問一句:「李兄剛剛,當真是自己改變主意的?」

    李硯揚了揚眉:「你怎麼又問這個。」

    甄承運嘿嘿一笑:「也沒什麼,就是覺得景炎公子似乎挺關注那位姑娘的。剛剛在曲廊內,景炎公子一直就看著那姑娘,而李兄又忽然改變主意,所以有點好奇。」

    「你啊——」李硯看著他搖了搖頭,然後道,「景公子即便真有此意,也絕不可能這麼做。」

    「為何?」甄承運詫異,如此說來,當真李硯自己改變主意的。

    「景炎公子……」李硯想了想。似不知該怎麼說,便又搖了搖頭,「那位做事,從來是不留痕跡,更不會這麼輕易欠我一個人情。他若真有意給誰行方便,何須等到那個時候。」

    景炎確實沒有給過他任何暗示,當然,他也注意到景炎對安嵐的關注,連甄承運看出來了,他自然不可能沒有察覺。所以他更覺得那小姑娘有意思,亦有才情,他很想看看,日後會有什麼變化。

    ……

    此時,寤寐林內,丹陽郡主等人也已相繼離開。

    謝藍河走之前,從安嵐那經過時,停下,認真看了一會那個香爐,蓮花佛座上的香還未燃盡,那隻叩首的蟋蟀依舊虔誠,那麼安靜的絕望,那麼無望的祈望,他面上的表情忽然恍惚了一瞬。

    注意到自己前面有人停下,安嵐不解地抬起眼,正好謝藍河也看向她。

    安嵐有些怔住,那是個生得一雙淺棕色的眼睛的俊雅少年,秋日的陽光穿過稀疏的枝葉,透過裊裊輕煙,落到他臉上,竟令那雙眸子變了顏色,微微泛出一圈淺碧,異彩澄淨,如似琉璃。

    「藍河?」已經走過去的方玉心轉頭,詢問地喊了一聲。

    謝藍河回過神,遲疑了一下,跟安嵐微微頷首,然後轉身離開。

    金雀走過來,狐疑地瞅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怎麼了?」

    安嵐搖頭,將那朵玉蓮花重新系好,隨後就有寤寐林的侍者將她桌上的香爐,連同那隻蟋蟀一同收走。安嵐遲疑了一下,終是沒說什麼,然後收起那個被摔破的香爐,心裡琢磨著,這香爐得值多少銀子,她的積蓄似乎已經不夠賠了。金雀此時卻顧不得想那麼多,這會兒她激動的心情還沒完全平復,三十二人,只剩下十六人了,當真是一次比一次接近目標!

    只是一會後,見安嵐還是沉默,金雀就道:「別擔心,這次能過,這次也一定能過的!」

    安嵐輕輕彈了彈手裡的香爐,嘆道:「希望下次別再出這種事了,賠不起。」

    經她這麼一說,金雀這才想起這事,不由一怔,面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然後有些小心翼翼地道:「陸,陸掌事不會那麼小氣吧,真會讓咱們賠嗎?這香爐已經用了好些年的舊東西了……」

    卻說到這,安嵐忽然抬眼,便見景炎從前面走來。

    金雀也往那看了一眼,就收住嘴裡的話,待景炎走過來後,她行了一禮。然後瞧著景炎公子似乎有話要對安嵐說,她便對安嵐道了一句:「我在前頭等你。」

    金雀走開後,景炎微笑道:「今日表現得不錯。」

    安嵐抱著那個殘破的香爐,站在他面前沉默了一會,才抬起眼問:「今日的規則,當真是天樞殿定的?當真是……白廣寒大香師定的?」

    景炎揚眉:「自然是,誰敢擅自做主。」

    安嵐心裡微沉,又問:「那些客人,也是……白廣寒大香師定的名單?」

    「當然。」景炎看著安嵐道,「有何不妥?」

    安嵐咬了咬唇,沉默了好一會。微垂下臉,低聲道:「我覺得,不公平!公子心裡定是也清楚,那些客人都是為誰而來!」

    景炎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雖垂著臉,但此時,她渾身都帶著委屈和倔強。只是安嵐說出這句話後,心裡忽然隱隱有些後悔,生怕這樣指責的話,會惹惱了跟前的人。

    於是就在她遲疑著是不是要說什麼補救時。前面的人慢悠悠地道了一句:「確實不公平。」

    安嵐遂抬起臉。便看到景炎依舊微笑地看著她:「不過。這本就是一場既不公平也不會公正的較量。」

    安嵐怔住,有些茫然地站在那。

    景炎接著道,聲音依舊溫和:「不要指望有誰會幫你,這是你自己的戰場。在戰場上,沒有公平可言,若抱有僥倖心裡,很可能會屍骨無存。」

    安嵐臉色微白,景炎面帶微笑,眼神溫柔:「害怕了嗎?害怕了現在就能退出。」

    安嵐唇抿得緊緊的,許久,看著他搖頭。

    風過,葉落。

    景炎抬手。將落到她發上的樹葉輕輕拿起:「在這樣的較量中,依舊可以力壓眾人,拔得頭籌,才是白廣寒要選的人。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無法忽略你。不得不看重你,不得不選你。」

    安嵐依舊沒有開口,但蒼白的臉色卻比剛剛緩了幾分。

    景炎上前一步,深幽的眼睛看著她,嘴角微揚,笑得像隻狐狸:「讓他,不得不選你,是件很讓人心動的事情,是不是。」

    安嵐看著那雙深幽的眼睛,張了張嘴,卻只道出一個「我」字後,又慢慢閉上,垂下眼,咬住唇。

    讓他,不得不看到她!

    她覺得心臟跳動得都跟著快了幾分。

    秋日的陽光溫柔的灑下,景炎看了她一會,忽然道:「可以給你一個獎勵。」

    安嵐不解地抬起眼,那表情,是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天真。

    景炎的聲音裡含著笑意:「想要什麼?算是祝賀你今天順利通過考核。」

    安嵐有些受寵若驚,腦子瞬時變得有些呆滯,茫然地垂下眼,便看著手裡的香爐,然後喃喃地開口:「這,這個香爐,能不能……請香院,別讓我賠……」

    卻開口後,似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在說什麼,於是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話沒說完就已經滿臉通紅。

    景炎琢磨了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再看她這難得的表情,不禁大笑,

    安嵐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她被扣一個月的月例,金雀則是被扣了三個月的月例,她往年的積蓄都用在婆婆的湯藥上,金雀若有一點積蓄,估計也都用在給她準備的那條裙壓上了。剛剛被她摔的那個香爐,是香院裡登記在冊的東西,雖是普通,但那只是相對長香殿的香爐來說,放在外頭,可就不普通了。所以,就那一個香爐,至少是香使一個月的月例才能賠得起。

    似丹陽郡主用的那個博山仙遊的香爐,是她不敢奢想的東西。

    她剛剛也算過,之前丹陽郡主送她的那串沉香珠,若拿出去賣,倒也能得一筆銀子,但她又捨不得。一是那串沉香珠的品質確實難得,她愛香,所以不捨得出手;二是,那終究是別人送的東西,就這麼拿去賣銀子,終有些不妥。

    ……

    秋夜寒涼,月華清冷。

    天樞殿內,燭火已歇,白廣寒倚在寢殿前的露台上,手裡拿著一個草編的蟋蟀。

    皎潔的月光從簷外灑進來,落到他手上,便見月影下,一隻蟋蟀在他手上微微抬首。

    ————————————

    很奇怪,我看書時,也總是喜歡看到主角在面對任何危機,一定會有人暗中幫忙,為其開疆闢土。但是輪到我自己寫時,我反而很反感這一點,為啥呢?所以這就是這本書成績不好主要原因嗎?訂閱讓人想哭啊…………

    這次的晉香會,景炎確實沒有給予安嵐任何幫助。如果安嵐聽到赤芍道出規則時,馬上就被打敗,沒有做出任何處理危機的應對,並報以僥倖心裡,以為景炎會給她走後門,那麼這一關她定是闖不過去,必將是要被淘汰的。

    景公子溫和是溫和,但說出來的話是不會改變的喲~~他只是答應給安嵐機會,而不是答應給安嵐金手指^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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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6:11 |只看該作者
第077章 請柬

    人的五感是相通的,焚香時,旁人首先看到的是香師的容貌,氣質,動作,香爐的造型,香品的種類,最後才是香的味道。

    安嵐回去後,將晉香會上的經過告訴安婆婆,安婆婆想了想,就道:「侍香人首先要先學會侍形,嵐丫頭,在成為香師之前,這些表象的東西很重要。若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意識,那大香師的廣袤世界,你是無法體會得到。」

    安嵐坐在安婆婆身邊,認真聽著,不時點頭。

    「要知道,大香師心念一起,便能無中生有。」安婆婆說這話時,面上的神色有些惘然,「若原本就有的東西,都不知該如何去選擇和準備,日後又怎麼能做到無中生有,做到虛實變幻隨心所欲。」

    金雀聽得怔然,一會後,不解道:「婆婆,是怎麼個無中生有?難不成真像神仙一樣,能憑空變出金子來!」

    安婆婆笑了,搖頭道:「並非這麼淺白,不過若這麼說,也不為過。」

    金雀還是不明白,轉頭看向安嵐,安嵐沉默一會才道:「是讓人看到自己心中所想是嗎,若是渴求金子的人,大香師不僅可以讓對方看到一座金山,還能讓那人相信金山是真的,所以,真和假,虛和實,已經不重要了,看到的人覺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嵐丫頭說得有些接近了,夢有夢境,香有香境,在夢裡,很多人並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在大香師的香境中,一樣能讓入香境者分不清虛和實,大香師能滿足入境者的渴求,或是誘惑或是引導,或是給人設下心魔或是讓人擺脫心魔,甚至能讓入沉浸在香境裡永遠走不出來……所以,大香師的香境,最不可缺的是奇巧的心思。若能做到萬物皆香,自當可以無中生有。所以,嵐丫頭在晉香會上的表現是極好的……危機危機,危險之時,往往就是機會降臨之際啊!」安婆婆一下子說了這麼多,慢慢覺得有些累了,面上露出疲態,隨後又咳嗽了幾聲。

    安嵐忙給安婆婆倒了杯水,服侍她喝下後,就道:「婆婆休息一會吧。不用為我勞神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安婆婆喝了半杯水後。想了想,又道:「嵐丫頭,你可知道,大香師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安嵐一怔:「另一個名字?」

    安婆婆道:「心醫。」

    「新衣?」金雀茫然了。

    安婆婆看了她一眼。接著道:「人病了有人醫,禽獸病了有獸醫,心病了要找誰?七情六慾傷到極致,心如死灰的人該怎麼去救?要怎麼去挖出別人藏在心裡的事?香境是什麼?人又怎麼能無中生有?唯有心可以……觸不到這些的,一輩子也只能是個普通的香師;只能觸到一點皮毛的,多半是成了江湖騙子;而能觸到真正規則的,在香境裡呼風喚雨隨心所欲,那便是大香師。」

    從安婆婆那出來後,安嵐長吁了口氣。然後有些怔然地站在院中。

    直到金雀走過來,輕輕叫了她一聲後,她才回過神。

    心臟那,跳得有些厲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然後抬頭,看向遠處的大雁山。

    秋夜寒涼,月華清冷,遠處的燭火已歇,卻還可見殿宇的輪廓隱隱約約。

    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何她能以香去感覺一些事,甚至能讓別人失魂,馬貴閒就是這麼被她給算計的。原來,那是香境,即便只是皮毛,即便只能算是一些江湖騙術,但……似乎,能接近一些了,她似乎,真的可以觸到他的世界!

    意識到這一點,安嵐覺得四肢竟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心裡惶惶而不知所措。

    如似在荒原中跋涉千里,於絕望中忽然看到人煙時的歡喜及恐懼。

    如似懵懂的孩子捧著嬌貴的水晶球,生怕碎了裂了消失了不見了,緊張歡喜期待祈禱,不知如何是好。

    那麼渴求那麼莽撞,咬牙前行時,因為卑微而總會心生膽怯,以至於連這樣小小的驚喜也不敢表露,生怕最終會是夢一場。

    ……

    晉香會結束的第二天,天樞殿就傳話下來,第二輪晉香會定於五日後,也就是九月初七日,具體情況,依舊是第二輪晉香會開始的前一天再另行通知。

    只是天樞殿的話剛剛傳到,安嵐就收到了一張外面香會的請柬,是方媛媛使人送過來的,方媛媛這次香會的主要客人,就是通過第一輪晉香會的十六位晉級者。

    「我之前說的果真沒錯,只要入選白廣寒大香師的晉香會,就已足夠風光!」陸雲仙翻開那張請柬看了看,目中露出幾分豔羨,「這位方娘子舉辦的香會,據說是一座難求,如今卻專為你們辦一次香會,當真是難得。」

    安嵐問:「她也是位香師?」

    陸雲仙笑了笑,將那張請柬遞還給安嵐:「算不上是正經掛名的香師,但世人多愛香,特別是在這長安城內,有哪個貴人是不懂香的,無論懂得多懂得少,總是要知道一些。再說,這些貴人辦的香會,不同於香師們的較量,多半是為社交,你們將會是她們日後的座上賓,更何況你們其中定有大香師的接班人。再過些日子,不止是她,別的貴人也都會找機會跟你們接觸。」

    「這樣的香會,都會有什麼人去?」安嵐遲疑地問道,總不會就光請他們十幾人。

    「我跟這位方娘子沒什麼交集,只是聽過她的名。」陸雲仙想了想,就道,「不過這位方娘子算是極了不得的女人,本就是世家出身,又嫁過三任丈夫,第一任是個寒門士子,第二任是個鹽商,第三次更是了不得,竟嫁入了侯府!」陸雲仙說到這,連連嘖聲,目中沒有一點兒嫉妒,只有羨慕和感嘆,「如今她雖是出來自己立女戶單過了,但平日裡結交的可都是長安城的才子貴婦,所以她辦的香會。自是勳貴雲集。」

    安嵐聽了這些話後,反有些猶豫了,以往出去寤寐林,雖也接觸過貴人,但身份不一樣。身為奴婢,只需做好奴婢的本分就不會遭到責罰,若偶爾能討貴人的歡心,還有可能另外得些賞賜。而現在,她被正式邀請,這樣的轉變。令她有些茫然。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去。

    「別擔心。」安婆婆知道這個事後。就對安嵐道,「這個香會自當是要去的,你心裡也清楚是不是。」

    安嵐沉默片刻,微微點頭。

    既然決定了要走那條路。那麼這樣的社交活動定是不可少的,而能受到邀請,是抬高身價最直接的辦法。有些事情,不能等一切都落定後才做準備,她沒有任何背景和拿得出手的身世。這些人脈關係,她得從零開始,自己一點一點去開拓,所以只要有機會,自然不能錯過。並且越早越好。

    安婆婆囑咐道:「好好拾掇拾掇,明兒見到那些貴人時,不必再如以前那樣表現得謹小慎微,但也不能將驕傲寫在臉上,坦然自若。溫和謙虛最好。」

    ……

    夜裡,金雀過來安嵐這邊給,一邊幫她挑選明日要穿的衣服,一邊道:「你這幾件衣服瞧著都不大合適出去赴宴,香殿給你裁的那兩套新的尺寸也弄錯了,明兒定是改不出來的,要不去找掌事借件新的吧,別叫人瞧輕了。」

    安嵐拿起擺在床上的那幾件衣服看了看,也有些為難。

    她往上升的速度太快了,從香奴到香使長,就用了半個月時間。當香奴時,自然沒什麼像樣的衣裳,當上香使的那半個月,很多應屬香使的東西也沒來得及享用,她又被提到香使長的位置上了。接著天氣就轉涼了,香殿給她裁的新季衣裳因趕得太匆忙,尺寸弄錯了,只得返工。

    而且當上香使長後,她還被扣了一個月的月例,於是這一路下來,依舊是捉襟見肘,她怕是源香院有史以來最窮的香使長了。

    安嵐嘆了口氣,她即便沒參加過香會,但也見過那等光景,當真是衣香鬢影,眼花繚亂。在那樣的場合,她不求出挑,只盼別太寒酸到時令人側目。

    「掌事的衣裳,尺寸也不合適我。」安嵐想了一會,便搖了搖頭,然後指著一件月白折枝綠萼梅的窄袖衫兒道,「這件配那條芙蓉裙也不錯。」

    金雀道:「這裙子上次不是劃了一個口。」

    安嵐拿起來看了看,便道:「繡朵花壓著,也就瞧不出來了。」

    金雀便趕緊去拿出針線簍,然後一邊挑絲線,一邊嘟噥地道:「以前我覺得香使長和香使都過得很是風光,身上穿的戴的都閃亮亮的,怎麼到了咱們這,就不一樣了呢。」

    安嵐坐在她身邊笑道:「香使的月例也就比香奴多點兒……」

    卻才說到這,外頭的小香奴就給安嵐送了個匣子進來,安嵐停下手中的活,不解道:「這是什麼?」

    小香奴欠身道:「是景公子送來的,說是給安香使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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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6:38 |只看該作者
第078章 狐狸

    安嵐詫異:「是什麼?」

    小香奴搖頭:「送東西過來的人只說景公子交給安香使長的,別的都沒說,人已經走了。」

    金雀瞧著那匣子不小,而且雕工精緻,朱漆油亮,就道:「先看看是什麼。」

    安嵐想了想,便點頭,那小香奴將匣子放下後,見沒別的吩咐,就輕輕退了出去。隨後安嵐將手裡的裙子放到一邊,有些遲疑地看著那匣子一眼,挪到自己跟前,打開,卻怔住。

    「是什麼?」金雀伸長脖子瞅了一眼,也有些愣住。

    打開後的匣子,裡面分了大小不一的兩個格,大格子那放著是件艾青色繡著荊棘花的衣裳,小格子裡的是個精緻小巧的銅質香爐。

    「哦!」金雀驚訝地將那件衣服拿出來,抖開,是件簇新的交領襦裙,顏色樣式做工都極好,但又不會太搶眼,並且還配了相稱的腰封。金雀趕緊站起身,拿到安嵐跟前比著道:「這瞧著就適合你,快換上試試!」

    安嵐抓起一邊的袖子摸了摸,有些發怔:「怎麼會送這個過來?」

    「別想那麼多了,依我看,景公子也是知道明兒香會的事。」金雀說著就將安嵐從座上拉起來,「你是他給推出來的,他哪會不知道你什麼光景,我剛剛心裡還犯嘀咕呢,沒想他還真給送來了,真是及時雨!快換上我看看!」

    「你嘀咕什麼?」安嵐遲疑了一下,便拿到床邊,一邊換一邊問。

    金雀笑了笑,邊給她整理腰封邊道:「之前吧,我總擔心他會坑你,咱都是浮萍的命,真要被那等人坑了,當真是沒處說理去。但我擔心歸擔心,那會兒卻又不敢說,生怕說錯了讓你錯過機會。現在。我多少是放心了,這位景炎公子確實是有幾分好心,更難得的是懂得咱們的難處。」

    安嵐換好後,走到鏡子前看了看,遂覺得這身衣裳再合身不過了。

    燭光映照下,鏡中的女子,未施脂粉,但瞧著明顯比平日多了幾分鮮亮的顏色,眸光似水,連她自己瞧著都覺得有些發怔。

    金雀讚歎:「真好看。你就該穿成這樣。待香殿的新衣裳下來後。以前那些半舊不新的都收起來吧。總不能香使長的穿戴連一般的香使都比不上,這香院裡捧高踩低的人有的是。」

    片刻後,安嵐才從鏡子裡收回目光,愛惜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下個月我的月例發了,也給你做一件這樣的,挑個適合你的顏色。」

    金雀哈哈一笑:「我是也很喜歡這樣的好衣服,不過還不能跟你穿一樣的,不著急,咱如今還是先攢銀子要緊。」

    她們捉襟見肘怕了,平日裡的衣裳有香院負責,怎麼都能穿,喜歡的東西。得確保手裡的銀錢不荒的情況下才能考慮。安嵐想了想,就點點頭,然後將衣服脫下疊好。金雀已經拿起那個匣子裡的那個小熏香爐,隨後一聲驚嘆:「這個好可愛!」說著就往她跟前一遞,「你看。這上面是只小狐狸!做工也很好,很沉呢!」

    熏香爐上的蓋子是鏤空的荊棘花草紋,中間卻坐著一隻小狐狸,造型逼真,形態可人,安嵐接過來看了一看,一時有些怔住。

    為什麼是狐狸?

    小狐狸?

    他似乎這麼叫過她!

    ……

    第二日,安嵐穿戴好後,便準備出去,這一趟金雀不能再同她一塊過去。陸雲仙可不會每次都給她行方便,再說這次香會,方媛媛只請安嵐一人。於是金雀只送到門口,然後笑著道:「聽說廚房今日做燉羊肉,晚上你回來,咱跟婆婆一塊兒吃。」

    天轉了涼,正是貼秋膘的時候,所以香院這幾日的伙食要比以往好上許多。

    安嵐笑著點點頭,就轉身上了車。

    方媛媛住的地方是個帶花園的宅子,曲院迴廊等都設的很是精巧,雖沒有寤寐林的奢華氣派,也不及景府的大氣浩然,但行走其中,也別有一番意趣。

    安嵐到方園後,一下車,就瞧見方媛媛竟親自站在門口迎接,倒將她嚇一跳,忙走過去欠身施禮:「可是我來晚了?」

    「沒有的事。」方媛媛笑著執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當真是好年華,一個賽一個的水靈剔透,真叫人羨慕。」

    安嵐微垂下眼:「夫人太過獎了。」

    方媛媛咯咯笑了起來,已過四十的女人了,那聲音裡卻帶著幾分嬌媚,並且絲毫不顯矯揉造作:「早不是什麼夫人了,還是跟他們一樣叫我方娘子吧,這般稱呼顯得親切。」

    「是。」安嵐心裡微微詫異,沒想到方媛媛是這樣的性格。只是她的話才落,身後就傳過來一個嗤笑的聲音:「你還是收斂著些,小心嚇壞了這水晶肝樣的人兒。」

    安嵐回頭,便見來者是姚氏,其身邊跟著的是甄毓秀,除此外,還有一位二十左右膚白貌美的年輕婦人,身上帶著略有些刺鼻的香味,衣著裝扮極其華麗,只見烏黑的發髻上戴八寶金鳳釵,兩邊簪著纏絲鑲寶花鈿,耳朵上垂著瑪瑙珠子,脖子上掛著明珠瓔珞圈,身上穿著大紅底子百蝶穿花的衫兒,鮮亮亮明豔豔的,只是她眼裡隱隱透著幾分厭煩,但站在姚氏身邊,卻又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安嵐看了兩眼就收回目光,然後給姚氏欠身行禮。

    甄毓秀瞥了安嵐一眼,就朝她扯了個微笑,只是皮笑肉不笑的,令人難以親近。

    「安香使長可沒你說得那般矯情。」方媛媛嗔了一句,然後就上前一步,給安嵐介紹,「這位是戶部尚書王大人的夫人,這位才是正經的夫人,也是甄姑娘的姨母。」

    安嵐再次行禮:「王夫人。」

    甄毓秀暗暗撇嘴,姚氏卻笑著點點頭,也打量了安嵐一眼,然後對方媛媛道:「進去吧,別站在門口吹冷風了,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瞧你,跟我還來勁了。」方媛媛說著就請她們往裡走,進去後又給安嵐介紹了姚氏身邊的那位年輕婦人,安嵐才知道原是這婦人是姚氏的大兒媳薛氏。只是這一次她看向那婦人時,又覺那婦人眼中的郁色更重了幾分,甚至隱隱露出戾氣。

    薛氏似乎也察覺到安嵐在打量她,就轉過臉看向安嵐,安嵐即對她微微一笑。薛氏也笑了笑,勉強收起目中的情緒,這會兒甄毓秀問了方媛媛一句:「可都有誰過來了?」

    方媛媛道:「晉香會的那些人都來了,你們倆算是晚的,除此外,還有甄家的少爺,李爵爺,方家的三爺和三奶奶,一會還有鄭家的幾位少奶奶可能也要到。」

    安嵐又發覺,方媛媛說出這句話時,薛氏的身體忽然就僵了一下。

    同時,姚氏詫異道:「這來人倒真不少,難為你一個一個親自迎進去的!」

    「新來的客人我都親迎,你是沾了安香使長的光。」方媛媛笑了一笑,說話間,就到了正堂,便見裡頭丹陽郡主等人都站起身,當真是衣香鬢影,香風襲襲,而這接著便是一陣相互見禮問好。

    「還以為你不來了。」安嵐的位置正好在丹陽郡主的旁邊,故她坐下後,丹陽郡主就對她道了一句。

    安嵐笑了笑:「香院離這有點遠,所以過來路上多花了點時間。」

    丹陽郡主點點頭,又道:「上次晉香會,你做的那個香爐,真是好。」

    安嵐低聲道:「郡主謬讚了。」

    丹陽郡主輕輕一笑:「其實也不止我覺得好,甄家的二少爺也極喜歡,聽說他正打算請名師就著你做的那個香爐也做一個。」丹陽郡主說著,就給她示意了一下對面的甄承運。

    安嵐抬眼看過去,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坐在甄承運旁邊的俊雅少年謝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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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0:57:05 |只看該作者
第079章 花露

    那少年剛剛似也在打量她,見她看過來,便往這邊微微頷首,然後才移開目光。坐在安嵐另一邊的是方玉心,她一直都有留意謝藍河的舉止,自然注意到謝藍河這個動作。

    因謝藍河的母親和方玉心的母親是舊識,所以謝藍河在回謝府之前,方玉心就已經認識謝藍河了。在方玉心的印象裡,謝藍河從未這麼關注過一個陌生人,這令她心裡生出些許異樣,於是便看了看安嵐,遲疑了一下,輕聲道:「安香使長這裙子真好看。」

    安嵐轉頭,便見方玉心面帶著幾分羞澀笑意看著自己,她一怔,隨後也微微一笑:「方姑娘這身衣衫才叫好看,上頭的花樣兒很別緻。」

    她沒想到方玉心會主動跟她說話,之前在寤寐林,方玉心過來跟丹陽郡主打招呼時,並沒有跟她說過話。並且後來方玉心又被甄毓秀給拉了過去,於是她也就沒再留意這姑娘,只當方玉心和甄毓秀是同類人。

    只是這會兒一瞧,卻發覺方玉心跟她之前的印象有些不一樣,這姑娘面上並沒有甄毓秀那等高傲和盛氣凌人的神色,反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羞澀,聲音也極溫柔,像是個水做的人兒。

    被安嵐這麼一誇,方玉心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自己描畫的花樣,安香使長若喜歡,我也給你描畫一副。」

    卻她們聊上的時候,坐在丹陽郡主另一邊的甄毓秀即有些不滿地往這看過去,她跟安嵐的兩次交集,都非常不愉快,這份厭惡是自一開始有了,後來也沒能得到改觀。因此她討厭安嵐,自然不希望所有人都跟她一樣排擠安嵐,所以,當看到方玉心竟主動跟安嵐說話,她心裡的不快即擺在臉上。

    丹陽郡主看了她一眼。笑道:「難道是今兒起來的早了,臉色不大好。」

    甄毓秀皺了皺眉,收回目光,微微撇著嘴道:「只是瞧著礙眼的東西,敗壞了興致。」

    丹陽郡主是何等的冰雪聰明,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亦知道她在不高興什麼,便低聲笑道:「這你也能吃醋。」

    甄毓秀微微皺著眉頭,眼睛瞟著那邊道:「玉心妹妹很單純,不知道虛偽藏奸那一套。更比不得有些專愛使用心眼的人。怕是會吃虧。郡主也應該多小心些。身邊的丫鬟多囑咐幾句,免得跟我一樣,不留意就被算計了。」

    她們本就是坐在一塊兒,甄毓秀這話也沒有刻意壓低。所以安嵐和方玉心都聽到這幾句話。安嵐卻只當沒聽到,依舊神色自若,倒是方玉心,面上即露出幾分尷尬,然後有些歉意地對安嵐笑了笑。想打聽的事,也有些不知該怎麼問出口了,便又往謝藍河那看了一眼,卻正好謝藍河也往她們這邊看過來。方玉心似做了虧心事般,趕緊垂下眼。幸好這會兒方媛媛開始命人將她最近收集的香品送進來,及時解了這份尷尬。

    安嵐看得出方玉心對自己一直是欲言又止,但她秉著多看少說的原則,沒有多問,方玉心垂下眼後。她也移開眼睛,往門口看過去。

    丫鬟們魚貫而入後,方媛媛就笑著道:「這是前些日子得的一些香露,讓大家品鑑品鑑。」

    每位丫鬟捧著的托盤上,都放著一個琉璃瓶子,瓶子裡裝液體,都是各種花或是藥草提煉出來的。味道濃郁非常,香味自不同於平日裡他們常接觸的合香,姚氏手裡拿著一瓶薔薇花露聞了聞,然後道:「這花露我也有,只是不如你的味道純,是你蒸出來的?」

    安嵐也拿起一瓶薔薇花露聞了聞,遂發覺剛剛在薛氏身上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不過薛氏身上的花香卻比這遜色幾分,姚氏說的倒沒錯。

    「我可沒這本事,你若喜歡,一會送你兩瓶。」方媛媛說著,就看向李硯和方三爺,「李爵爺和方三爺覺得如何?」

    李硯今日本是不打算過來的,只是因為跟方三爺有些交情,而方三爺出門時特意繞路去找他,將他也帶了過來。說來方三爺原本也無意今日的香會,但方三奶奶很是期待,又硬是要他陪著一塊。所以他們兩位能過來,方媛媛也是有些詫異,故而不敢冷落了。

    李硯對這等香沒什麼研究,隨意道了幾句,就將手裡的花露遞給方三爺和方三奶奶。方三爺也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方三奶奶倒是挺有興致,她平日最愛用的就是薔薇花露,不僅抹在身上,每日還口服一勺,據說能養顏美容,所以此時見到方媛媛,如同見到知音。方三爺在旁一直表現得很是體貼,那夫妻恩愛的畫面,簡直羨煞旁人。

    姚氏一邊聽方三奶奶侃侃而談,一邊轉頭對薛氏道:「懂得比你還多。」

    薛氏往方三奶奶那看了一眼,臉色有些不好,勉強笑了笑:「我也就是隨便玩玩,自然不比方家的奶奶,方家到底出了大香師。」

    姚氏也往方三奶奶那看了一眼,隨後道:「也有些太得意了。」隨後她又看向方媛媛,發現方媛媛跟方三奶奶聊得比誰都熱絡,其實,她們兩人今日是第一次見面,可眼下的場面,任誰都覺得她們是多年好友。

    薛氏沒有應聲,只是又往那邊看了一眼,正好這會兒方三爺也抬眼,往隨意看了看,兩人的目光對上,很快又分開,薛氏垂下眼,睫毛輕顫,似受驚了般。

    方三爺收回目光後,眼睛又看向自己的妻子,不時與之交流。

    隨著琉璃瓶子的蓋被一一打開,各種花草的香氣開始瀰漫整個花廳,方媛媛笑著道:「其實時下唐人更愛合香,想不到三奶奶卻喜歡花露,看來今日當真是找到志同之人,日後應當多多往來才是。」

    方三奶奶遂應下,姚氏似有些不耐煩了,便道:「今日的香會,就是品這些香露?」

    安嵐放下最後一個琉璃瓶,方媛媛嗔了方三奶奶一眼:「自然不是,我準備了點新鮮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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