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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城池
「為什麼將她送進薛府?」常九正品著今年的新茶,就見那人換了一身藍衫走進來,便慢悠悠地開口,「你此行的目的不是就為除去他們,既然已經將她拿住,還怕白廣寒不就範。」
「此事……」藍衣人在他對面坐下,「我還有一些顧慮。」
常九輕輕放下茶碗蓋:「對我。」
藍衣人微微眯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常九笑了笑:「確實,想對我完全放心很難。」
「常先生莫怪。」藍衣人也是一笑,大方承認了,卻又接著道,「我從未敢肯定,白廣寒不會放棄安嵐,也未能確認,他究竟還藏著多少實力。落雁谷本是絕殺之局,卻還是沒能困死他,而當時帶走安嵐,他亦能忍住沒追過去。時至今日,我依舊看不出,他究竟是用情多一分,還是算計更深一分。」
常九想了想,微微點頭:「所以你逼著他一次次動用香境,這倒是個穩妥的法子,一點一點地去消耗他的精力,用不了多久,涅槃便足以將他吞噬。」
藍衣人輕輕搖著手裡的摺扇:「而且,有件事我也很感興趣。」
常九微微抬眉,藍衣人饒有興致地道:「先生難道不想知道,他們,究竟誰會放棄誰?嗯,如果那丫頭能走到那一步的話。」
誰的意志更堅定?誰的心更冰冷,或是,更炙熱?
……
原本花團錦簇熱鬧非凡的薛府,突然之間靜得詭異,已到了掌燈時分,但無論是正廳。堂屋,廂房,還是走廊,都不見有一點星火,黑色的夜幕將這個豪紳巨賈之家完完全全地籠罩。
須臾片刻。白廣寒就找到關著安嵐的那個院落,院門依舊是半開著,裡頭一樣靜悄悄的,沒有丁點動靜,但唯他能看得懂,裡面藏著什麼樣的凶險。
他未遲疑。抬步便走了進去。
一座城能容多少人?
當薛府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找過來的時候,安嵐心裡是有些慌的,她怕自己撐不住,那等情況下,只要香境一潰散。她無法想像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後果。
因而那個心念一起,原本只有一條街道的長安城,瞬間往周圍擴張,街道間的胡同,小巷,如蜘蛛網般盤繞蜿蜒,店舖,人流。車馬似神蹟般顯現。長安城的面貌越來越清晰,永安渠,明清渠。大安坊,大通坊,郭義坊……被拉進香境裡的人初始驚恐,隨之懷疑,最後分不清虛實和真假,他們身處城內卻無所依託。滿目喧囂內心惶惶,神思一點一點地迷失於這座繁華的城池。
而安嵐呢。她行走在自己的世界,抬眼一看。天上遂有風雲湧動,心念一轉,人間點起萬盞燈火。
白廣寒順著永安渠走,看著身後雄偉的城樓,看著前面鱗次櫛比的商舖,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感受著這個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的擴張,空氣裡湧動著貪婪且興奮的因子,他既為此感到擔憂,亦為此感到驕傲。
由他選中,細心看顧的幼苗,不知餮足地吸收他給予的一切,既堅定又瘋狂,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已見蒼天大樹之勢。
安嵐知道白廣寒進來了,身為香境之主,所有進入她香境的人,她都瞭如指掌。所以她亦知道白廣寒在找她,但她卻在他將尋到她身邊時,轉身避開了。
街口的身影一閃而逝,白廣寒微微蹙眉,隨即面上又恢復淡然。
她心知自己的香境不穩,怕是也知道他進來是要阻止她,但她一時拒絕不了創造並主宰一個世界的誘惑,所以不願與他碰面。果真是開始成長了,有了自己的驕傲,想要依自己的意願而行。白廣寒微微眯眼,看著身邊川流而過的行人,看著他們的一張張臉,輕輕搖頭,終究是太急了。
他凝神,遂見那街邊,那屋前,那花叢中,那院牆上,有蝴蝶翩翩起舞。
她初設香境之門時,就給予了他特權,故她雖能避開,他卻還是可以一路尋去。
兩人如同捉迷藏,一個小心翼翼地躲開,一個順著蛛絲馬跡尋去,路口,街角,坊市內,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然而因她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故她總能提前一分與他錯過。
他能感覺得到她就在咫尺,但就這咫尺的距離,卻被她牢牢握在手裡,不肯鬆開。
他面上未露焦慮,只是微微垂眸,唇邊噙笑,片刻後一聲低語:「壞丫頭,你還沒真正長大呢。」
他只是未出手而已,如此不穩的香境,能困得住那些凡夫俗子,但在他面前卻是錯漏百出,更何況他清楚她的門在哪裡。
安嵐腳步微頓,咬了咬唇,終是站住。隨後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接近,夾帶著一絲莫名的熱源,令她隱隱生出幾分恐懼,她正要探尋,卻轉瞬間那點熱意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的冰雪之意。
她站在那不動,他走過去,繞道她面前,看著她低垂的腦袋,開口:「收起香境,隨我出去。」
她沒有應聲,只是微微撇開臉,沉默地拒絕。
他伸手要抬起她的臉,她卻往後退了一步,終於開口:「他們,殺了唐正!」
此話一出,她雙目淚湧,情緒驟然激動,天上雲層翻滾,風乍起,城欲摧!
那些人,她不想那麼痛痛快快地給他們一死,她要他們在這浮世,在這座城池內沉淪墮落,在他們絕望時給予希望,然後再扼殺他們最後的希望,她要在他們身死之前先殺其心。
她選擇停住的此處,就是她七歲以前生活過的那個坊市,她其實可以幻化出陳半仙和唐正,還有唐慧來,這對她來說太簡單了,但她,卻沒有那麼做。
白廣寒往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臉,替她擦掉眼角的淚:「唐正還沒死。」
安嵐微怔,只是她是心思多剔透的人,稍品一下這句話便明白其意:「那會活下去嗎?」
白廣寒不語,讓活人死簡單,但讓死人活過來卻是不可能的事,而讓掙紮在生死線上的人擺脫死亡活下去,也絕不是誰可以承諾的事情。
他問:「他還活著,你不想回去看他一眼?」
安嵐沉默,這個世界,這座城池,這場人間煙火,在這裡,她能執行她的一切意願。想復仇,無需隱忍,無需盤算,只需心念一動,便可達成,旁人的生死就在她股掌之間。
權力的誘惑和仇恨的驅使,人心陰暗面的力量如此強大,讓她即便知道自己也會為此付出代價,卻也無法即刻做出決定。
「你看。」白廣寒沒有逼她,只是忽然抬手指向從他們前面經過的那些行人,「莫論屋宇城樓,僅是這些普通的行人,你可有真正關注過?」
安嵐下意識地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原是不解,卻一看之下,馬上怔住。
那些人,竟大部分都面目模糊!
「你急於擴張自己的世界,沉迷於它們帶給你翻雲覆雨的力量,卻也因而疏於細節,所有模糊不清之處,都是你留下的錯漏之點。如此,你的城池建得越快,轟然坍塌的可能亦越大。」白廣寒看著前面,語氣不急不緩,神色淡然,「此時你情緒不穩,錯漏便會更大,如果香境世界是在自己手裡垮塌,那麼香境之主便等於是廢了,到時怕是連普通人都不如。長香殿有記載,千年以來,如你一般有天賦者不少,但多少天才,卻就是夭折在此。」
安嵐怔然,太多情緒在心裡翻湧,以至於她不能言語。不過她總算是停止了她香境世界的擴張,這座雄城,自此,只展現出它不足一半的面貌。而此刻她的精力也幾乎全部消耗,但她卻還是在咬牙堅持,沒有放棄之意。
白廣寒看著她道:「眼下你若還堅持對他們下手,你的香境或許不會垮塌,只是此事你需想好了,我不會阻止你,但決定的事就不能後悔。」
安嵐怔怔地看著白廣寒,白廣寒輕輕握住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安嵐,唯有心意堅定,他人才無機可乘。」
無論做了什麼,都不能後悔。
真的要將那幾個人的生命一點一點收割嗎?
他們此時並未在她眼前,但她依舊能看得到他們。
除去薛盤,薛成祿和那位老僕人外,還有三個女人,兩個小廝,以及一個看著不滿十歲的孩子。
憤怒和仇恨湧上時,多麼陰暗的心思都能生得出,多麼狠戾的話都能說得來。
而手裡的利劍,在面對自己的敵人時,可以毫不猶豫的揮出去,不後悔。但當面對那幾個好不知情的女人,甚至是孩子時,她真的可以做到事後不悔?
「天地存正道,對錯在心裡。」白廣寒緩緩開口,「這條路走下去,你日後的地位會越來越高,權力也會越來越大,因而一念之差,毀掉的不會是別人,往往先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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