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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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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發表於 2015-7-28 16:27:09 |只看該作者
第350章 受困

  她身處混沌,找不到出口,身後有可怕的怪獸在追她,她不停地奔跑,心裡的恐懼令她越來越驚慌。

  「安嵐!」

  突然,她聽到有人喊她。

  她猛地站住,轉頭,卻什麼都看不到,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安嵐!」

  只是跟著,那聲音又來了,她有些急切地轉身,不停地尋找。

  「安嵐,安嵐安嵐……」

  那聲音越來越清楚,可她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不只因為著急還是因為懼怕,手腳俱都冰冷。

  她正忍不住喊出聲的時候,前方忽然顯出一個少年的影子,微歪著腦袋,有些痞痞地看著她:「安嵐你在幹什麼呢,這邊啊!」

  唐正!

  她一愣,胸口突然劇烈地起伏,腦海裡莫名地閃過一個恐怖的畫面——一支利箭射入唐正的胸口!

  唐正走了兩步,見她沒有跟上,又回頭道:「快點,小慧還等著呢。」

  安嵐睜大了眼睛,趕緊開口:「別,別去!」

  「說什麼呢。」唐正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一個痞痞的笑,「安嵐,這不像你,膽子怎麼這麼小。」

  「不,別去!」安嵐想過去將他拉回來,但是使了全身力氣,卻無法挪動一步,她急的要哭了,「別去那裡,快回來!」

  唐正忽然收起面上的笑,認真看了她一眼,然後道:「小慧在等我呢。」

  他慢慢轉回身,周圍的霧氣一下子變成血一樣的紅色,心臟猛地一縮。

  不——

  她猛地睜開眼。醒了過來,卻已渾身汗濕。

  好一會後,她才發現自己此時是躺在床上,屋子很小不過並不暗,說明還是白天。卻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亦不清楚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她再次閉上眼,剛剛那個夢境讓她害怕到絕望,她不由抬起手,摀住眼睛,那一箭。射中要害了?可是在那種時候,即便有萬一的幸運,也無法尋醫問藥……

  她不能害了小慧,接著又害了唐正。

  過了許久,她強令自己平靜下來。慢慢回想之前的一切。

  她怎麼會在這裡?先生呢?她暈過去後都發生了什麼事?她在香境內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淨塵大香師?依當時的情況,他和先生真的在山谷裡交手了?最終結果如何?

  沒有答案。

  片刻後,安嵐從床上坐起身,這才發覺,她腳上被人拴了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栓在床上!

  她大驚,動了動那條鐵鏈。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弄開這東西,眉頭緊皺。

  困住她的人應當是受了指點,如果只是用繩子捆住她。只要有人靠近,她便可以起香境迷惑對方,驅使他人給她鬆綁。但是對於這等鐵鏈,如果對方身上沒有鑰匙,她即便能暫時控制對方的行為,對方也無法助她逃脫。

  她有些憤怒地扯了幾下那條鐵鏈。然後無可奈何地鬆開。

  而因為這點動靜,讓外面的人聽到了。片刻後,房門被推開。一個瞧著有二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綢緞的男人探著腦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喲,醒了!」他的眼睛不住地往安嵐身上打量,嘖嘖道,「這長香殿出來的姑娘,瞧著就是跟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樣。」

  安嵐坐直起來,看著他問:「你是誰?」

  沒有他想像中的驚慌,並且那表情和神態,好似她此時是在質問他,帶著高高在上的意味。薛盤一怔,再看那丫頭,見她面上確確實實沒有絲毫驚懼之意,他心頭不由生出幾分怒意,同時興致也提升了數倍,於是又開口:「嘖嘖,少見,當真是少見。」

  他一邊說,一邊往床邊走去,只是還不等他碰到那床沿,就忽然站住了,神情瞬間變得有些茫然。

  這是個很普通的房間,雖說屋裡的桌椅略有幾分講究,但似乎不常有人居住,所以屋內並未備香爐,連盆花也沒有,床上的被縟也未有熏香。而她身上一直帶著的香囊和荷包,此時也都不見了,抓住她的人,準備得很是充分。

  她還沒有達到大香師的本事,可借天地萬物起香境,她必須有香為引子才行,若手裡無香,就得周圍有香才行,花草樹木之香俱可。當然,這房間裡也不是真的一點味道都沒有,木頭,布料,都有其本身的味道,並且也不算難聞,但是她要想利用這些模糊的,沒有絲毫活力的味道,就需要很長時間,並且要花更多的精力。

  以她目前的情況,要借用這些味道起香境會很吃力,即便成功了,也難以持續。

  但是,對方什麼都考慮到了,卻沒有考慮到,此時進來的這個男人,身上帶著香囊。

  世人皆愛香,特別是達官貴人,身上沒有不配香的。

  安嵐再問:「你是誰?」

  薛盤乖乖張口:「薛盤。」

  安嵐一怔:「這是在薛府?」

  薛盤點頭:「是的。」

  安嵐眉頭微皺:「是誰將我帶到這裡的?」

  薛盤搖頭:「不知道。」

  「你負責看著我?」

  「不是,我是偷偷進來的,外面那兩人讓我收買了。」

  「我進來多久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你是午時被送進這裡的,大約有一個時辰了。」

  「你可知道那落雁谷裡都發生了什麼事?」

  薛盤搖頭,安嵐蹙緊眉頭,此人確實知道的不多,問不出什麼來了。

  薛家果真是同山谷裡的那些山賊有往來,如此說來,薛家也同那位大香師暗通了關係!但是他們為何沒有直接要了她的命,反將她送回這裡?她對他們有什麼用處?威脅先生嗎?

  安嵐想到這,心裡一驚,他們在山谷那並未困住先生!

  就在她一層一層往回推這些事情的時候,薛成祿從薛大老爺那出來,回了自個的院子後,又從一個小門出去,往安嵐這邊走來。

  薛家藉著落雁谷這件事,暗中同衙府聯手,總算如願將山谷徹底清理乾淨。這起事中,他們幾方都是相互利用,甚至那些山賊也有好一部分是被各方收買了。總歸,對薛家來說,他們如今算是拿下了山谷那片地方,唯一的意外是,柒老大知道自己被人出賣後,憤怒之下,便將到手的安嵐送進薛府。薛府希望蒙三和安嵐都能死在山賊手裡,這樣,他們景府不僅失了臂膀,景府同天樞殿的聯姻一事也會跟著失敗,即便白廣寒能脫困,也沒有任何證據去問責薛府。

  可是,柒老大沒讓薛家如願,他直接安嵐這塊燙手山芋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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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發表於 2015-7-28 16:27:20 |只看該作者
第351章 急救

  佟氏幾乎將府裡有的傷藥都找了出來,然後都擱在托盤上,急步走到西院廂房。只是她剛走到門口,還不等進去,蒙三爺就突然拉開門從裡出來。

  「三爺,藥都在這!」佟氏趕緊將手上的藥往前一遞,滿臉急切地道,「妾,妾身不知道是哪幾瓶,就……」

  蒙三爺沒顧得上跟佟氏說話,看了一眼托盤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他也不清楚大夫說的那種藥膏究竟是哪個,便將那托盤接了過來:「你去前廳那看著,衙門那的人要是問什麼,先讓許管事跟他們說。」

  「是。」佟氏趕緊應聲,只是跟著又道,「三爺,廣寒先生他……」

  蒙三卻已經轉身進去了,門也隨之關上,佟氏站在門口怔了怔,隨後對著天空雙手合十,謝了一遍諸天神佛,無論如何,只要三爺回來就好。

  ……

  蒙三將那些一盤的傷藥拿進來後,就急急忙忙送到那位正給唐正處理傷口的大夫跟前:「大夫,你看看,這些藥有沒有能用得上的?」

  他因長年習武,身上免不了有磕碰的時候,因而家裡常備傷藥。而這些年隨著他在合谷的買賣越做越好,過來巴結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平日的禮單中,便有不少是上等的傷藥或是救命的藥丸之類的東西。只是他極少用得上,就沒怎麼關心,只是出於武人的習慣,有看得上的,便讓佟氏收著,所以這會兒一股腦兒地全都掏出來。

  萬幸的是,那支箭並未射中唐正的心臟。但離得也不遠了,並且箭頭是埋在身體裡。所以將箭頭從胸口裡取出,等於是過鬼門關,即便是醫術精湛的大夫,也不敢保證能跟閻王爺搶人。

  那大夫沒功夫理蒙三爺。蒙三爺也不敢打擾,先將藥放在一邊,再洗了一次手,就走過去,同那大夫的小學徒一塊按住唐正。唐正還有意識,只是劇痛讓他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即便如此,他的壓根也咬得死緊的,腮幫子硬的像石頭,汗滿額頭,面無血色。

  房間裡的血腥味很重。不過片刻,連他下面的褥子都沾了血。蒙三爺握緊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夫的動作,心裡為唐正提著一口氣。

  「使勁按住,別叫他動。」大夫將拔出箭頭時,又說了一句。

  蒙三點頭,那小學徒有些緊張,額上也出了汗珠。

  「啊——」大夫拔出箭頭的那一剎那。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唐正突地發出一聲慘叫,小學徒嚇的鬆了手,幸得蒙三爺一直死死抱著唐正。沒讓他滾到床下。

  那血幾乎是噴射出來,小學徒手忙腳亂地找到他師傅說的藥粉,顫著手遞過去。

  大夫將止血的藥粉倒在傷口上,又在蒙三爺的瓶瓶罐罐裡找了粒藥丸給他喂進去,接著再次行針封住他傷口周圍的經脈,約過了一刻鐘。才總算將那窟窿裡的血給成功止住,此時藥效也起了作用。唐正再次昏睡過去。

  「大夫,他是不是沒事了?」蒙三放開唐正後。想鬆口氣,又不敢,便低聲問了一句。

  「明天要是能醒過來就沒事了,若醒不過來就準備後事吧。」那大夫說著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藥箱,「醒了後再找我。」

  蒙三微怔,只是他是習武之人,對這種傷情多少是有些瞭解,即便放不下心,卻也知道大夫是盡力了。剛剛拔出箭頭時能成功止血,已算是在閻王爺那搶回半條命,剩下的,只能看他的造化,因而便不再多說什麼,給那大夫道了謝,送出門後,再交代下人付診金,然後才又回身進了房間。

  只是這次進來,他卻沒有去看唐正,而是走進裡屋。

  也正好這個時候,白廣寒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看向蒙三:「什麼時辰了?」

  「還差半個時辰就卯時了。」蒙三微微欠身,有些擔心地道,「先生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讓大夫也給先生……」

  「不必。」白廣寒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沉默了一會,又問:「可有安嵐的消息?」

  之前在山谷,他破了對方的香境後,涅槃瞬間在他身體裡肆虐,他沒辦法馬上從山賊那裡搶回安嵐,加上對方沒有要同他正面交手的意思,一得手就避開,並命那些宵小之輩給他添麻煩,於是他只能先帶走唐正,幸得沒多久官府的人馬就趕到了。白廣寒帶著唐正上了馬車沒多久,涅槃幾乎在他體內徹底焚燒,他不得不一心一意壓制,因而那段時間對蒙三來說,白廣寒就如同昏過去一般,而若非他之前有所交代,剛剛蒙三定也讓大夫進來給他把脈。若真如此,怕是會驚住那大夫,一個人體表的溫度達到他當時那個程度,絕無活下去的可能。

  聽白廣寒問題安嵐,蒙三面上露出愧色:「已經命人去尋了。」他說到這,看了白廣寒一眼,頓了頓,又道,「只要先生在,他們不敢對安嵐姑娘如何。」

  白廣寒問:「你讓人往哪個方向去尋?」

  蒙三爺道:「山谷,還有薛家,先生放心,山谷那些賊人我也有認識的,如今官府又繳了他們,這會兒他們應當已四分五裂,所以安嵐姑娘的消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傳回來了。」

  白廣寒沉默一會,又問:「唐正如何了?」

  他此刻的狀態很差,才堪堪穩住體內的涅槃,五感還未完全恢復,但外面的血腥味已濃郁得讓他無法忽略,只是隨著那血腥味傳過來的生命氣息,卻又極度微弱。他也沒想到,當時那個少年會衝出去。

  「已經將箭頭拔出,剛剛吃了藥,這會兒睡過去了,大夫說他明天若能醒過來,便算是撿回一條命。」

  白廣寒微微點頭:「今晚找兩個人輪流照看他,你半個時辰後,無論有沒有消息回來,都進來叫我一聲。」

  從離開山谷到現在,已過去兩個多時辰了,安嵐的香境最多能維持四個時辰,也就是說她的安全只能保證四個時辰,他必須在這個時間內找到她。

  「是。」蒙三應下,見白廣寒閉上眼,便輕輕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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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27:30 |只看該作者
第352章 掌控

  蒙三爺能在合谷站穩腳,並將景府的產業經營得像模像樣,以至於讓薛氏動了要除去他的心思,如此勁敵,身為薛府的決斷者薛大老爺自然不會小瞧了蒙三爺,更何況如今長香殿的大香師白廣寒親至合谷,又順利從落雁谷的絕殺危機中脫困。而另外那位大香師之後一直未與他們聯繫,眼下更是不知所蹤,究其意,似打算將此事一股腦兒栽到薛家身上。

  薛如海很清楚,接下來薛府將面對的就是來自白廣寒的怒火,所以為了不讓對方尋到報復的理由和機會,就絕不能讓人知道安嵐此時就在他薛府內,無論死活。

  其實柒老大是將安嵐直接送到薛長祿手裡,薛長祿的心思沒有薛如海那麼縝密,又自視過高,再加上方家大太太的死在他心裡紮了根刺,所以新仇舊恨交織在一塊,他很是痛快的從柒老大手裡收了這個俘虜,帶回薛府找薛如海邀功,並打算商量著應當如何收拾著丫頭給景府重重一擊。卻不想被薛如海狂罵了一通,隨即命他馬上將人處理乾淨,並且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絕不能讓蒙三或是白廣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薛長祿被劈頭蓋臉地罵一頓,心裡極為氣悶,並覺得他大伯是老了,再無年輕時的驍勇之心,早被大香師的那些傳聞給嚇破了膽子。只是他到底是晚輩,在薛如海盛怒的時候,他再不忿也不得不照辦,不過薛如海的要求對他來說倒也不算難。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除了去,這事不用他親自動手,只需安排好就行。

  柒老大將人交給他。直至他將人運進薛府,關入那小房間內,除了他身邊的兩隨從,並無旁的人看到。他知道那丫頭是白廣寒大香師的傳人,有點兒本事。他也未大意,接到人後就照著那位大香師曾交代過的法子,安排好一切,穩妥地拴住那丫頭。在他手裡,她不僅跑不了,也弄不出什麼么蛾子。

  只是薛成祿沒想到的是。他那喜歡沾花惹草的兒子薛盤,早在昨日安嵐進薛府赴茶會的時候,就瞧中了安嵐。薛盤想了一晚念了一夜,抓心撓肝的,睡都睡不好。結果今日卻無意中看到他父親竟將那俏丫頭給悄悄抬了進來,他遂以為是他父親也跟他一樣心思,簡直是驚喜非常,於是趁他父親離開後,他就屁顛屁顛地摸了過來。

  而薛成祿更沒想到的是,此時關著安嵐的那個小院,已經被一個虛幻的世界籠罩,他在外面看。丁點端倪都看不出來,但當他輕輕推開那扇院門,抬步踏入那間小院時。頓發覺天地變了。

  前一瞬,分明是在薛府裡,他還記得自己一路走過來,經過那株高大茂密的古槐樹,踏過落在青石板上,來不及掃去的桃花。來到那扇院門前,抬手。推開,結果。這扇門後面,卻不是他熟悉的小院,而是陌生的,熱鬧的街道!

  薛成祿幾乎是反射性地轉頭,卻哪還看得到剛剛被自己推開的那扇門,此時他正站在一條筆直的街道中央,前後都是行人,左右兩邊則是鱗次櫛比的店舖和一家比一家氣派的酒樓茶莊,以及路邊各色各樣的攤位。

  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副一副迎風招展的幡子,那一層一層往天空高飛的簷角,都向每一個人展示這座雄城的繁榮和偉大。

  薛成祿茫然地站在那,幾乎要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他甚至不敢動一下,直到後面傳來馬蹄聲以及車伕的喲呵聲:「誒誒誒,前面那位,閃開閃開!」

  薛成祿轉頭,隨即有些狼狽地往旁邊躲去,馬車從他身旁跑過,帶起一陣香風。

  他旁邊攤子老闆嘖嘖道:「哎呦,我說這位爺,好端端的怎麼在那馬路中央發愣,咱這長安城的車馬可是極多的,你瞧剛剛那輛,一路香塵吶,那可不是一般的馬車,裡頭坐著的多半是位貴人,您這要是被撞上了,怕是只能自認倒霉。」

  薛成祿轉頭,怔怔地看著那攤位老闆:「這裡是,長安城?」

  攤位老闆打量了他一眼,樂了:「感情你還不知道自個在哪!」

  薛成祿一臉不敢相信:「這,這怎麼可能是長安!」

  攤位老闆不樂意了,他和所有唐人一樣,皆為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故鄉而驕傲:「多新鮮啊,這可不就是長安城,難不成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繁華更熱鬧的都城!」

  薛氏在合谷是大族,有錢有勢,他又是薛家的嫡系,也算有幾分能耐。在合谷他無論出入哪裡,身邊都擁護著一大群人,因而薛成祿自小就覺得自己是號人物,即便有聽說長香殿的大香師如何了不得,他也一直以為那是旁人誇大其詞,不以為意。

  而現在,他雖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此時此刻,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渺小,在這座雄城面前,他當真渺小如螻蟻。

  可見能在心裡裝下這座雄城的人,絕非他能解讀和算計的。

  薛成祿有些狼狽地,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問了好幾個人,並將他數年前來過長安的回憶翻出來比較了一番後,最終確認,他確確實實是在長安城。

  可是,為什麼?!

  薛成祿覺得自己要麼是瘋了,要麼就是再做夢。

  ……

  而在薛成祿懷疑人生懷疑三觀的時候,安嵐的感覺也不怎麼好,或者說,她此時感覺非常吃力。一天之中,起兩次香境,第一次是同大香師對抗,第二次則是直接起了她才剛摸到門的人間煙火。即便第一次時,那位大香師並未盡全力對她出手,但大香師的一個心念,對她一個雛鳥兒來說,都是極難承受的。

  她一直就生活在長安,她的人間煙火自然坐落長安城。

  即便此時她香境裡的長安城還未能完全展現,甚至連長安的十之一成都不到,卻也及恐怖地消耗著她的精神,她失算了,這樣的消耗,她絕不可能持續四個時辰。但此時她若收起這個香境,怕是再無能力起一場新的香境,她只能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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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發表於 2015-7-28 16:27:43 |只看該作者
第353章 磁石

  薛如海久不見薛成祿回來,而天色快暗了,並且蒙三那邊的動靜也傳了過來,他有些擔心,想過去看看,只是薛府人多眼雜,眼下這件事知道的人還沒幾個,若是因為他的行動而讓其餘的人有所察覺,反會添不必要的麻煩。因而薛如海遲疑了一會,便換來心腹,交代幾句,命其去薛成祿那瞅一眼,看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不信柒老大那邊不會給蒙三透露消息,怕是用不了多久,蒙三爺,甚至白廣寒就會尋上門來,他必須保證這件事要做得天衣無縫。

  薛如海的心腹領命出去了,門打開,夕陽的餘暉照了進來,傍晚的紅霞將整個院子燒成一片火色。

  對安嵐來說,她起這場人間煙火的香境確實無比吃力,但同時又令她打從心底覺得激動,是那種連心都禁不住在顫抖的激動。猶如走在鋼絲上,用生命挑戰極限的精彩,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給她帶來的衝擊,如同靈魂深處的召喚,而那召喚的誘惑,在這一刻已經超越了一切,即便付出所有,她都不會放棄,也不會妥協。

  這是她的世界,她是這個世界的主宰,這一刻,她無比真切地感覺到這一點!

  薛如海的心腹福叔走到小院門前,門是半開著的,只是那院子建得巧,院門前種了幾棵樹又擺了幾塊不大不小的山石,正好擋住房屋那邊的視線。福叔沒有貿然進去,而是站在那仔細聽了聽裡面的動靜,只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會後,他心裡疑惑,便抬步走了進去。

  此時將到用晚膳的時間,薛盤的妻子陳氏打算明兒回娘家一趟,因而有些事需要跟丈夫商量,於是命丫鬟去請他丈夫過來。結果丫鬟卻回來說沒看到人,還特意跑去去房門那問了,房門的人說少爺並沒有出去。陳氏便喚來薛盤的小廝,那小廝只知道薛盤去了薛成祿那邊,並且去之前還交代小廝沒什麼事別過去找他。陳氏是個醋罈子,性格又烈,這幾日正好婆母不在府裡,此時聽小廝這麼一說,她即直覺丈夫定是看中婆母院子的哪個丫鬟,於是霍地站起身,鐵著臉尋過去。

  而薛成祿的另外兩個打理商舖兒子今兒回來早了些,回來後如往常一般,先到父親這邊說一說今日的事情,於是結伴而行。

  接著薛成祿那兩兒子的媳婦見丈夫在公爹那待的時間比往日長許多,不確定丈夫是不是就在公爹那用晚膳了,一個讓丫鬟去問,一個讓兒子去問。卻這一去,都沒有回來,於是她們便又命人去看看究竟什麼事,結果去的人一樣也沒得回來。兩媳婦心裡隱約生出不安,生怕真出了什麼事,便都起身往薛成祿那過去。

  那個小院,似忽然之間變成了磁石,將一個又一個的人吸了進去,無聲無息。

  ……

  蒙三爺收到消息時,正好是半個時辰後,他立即趕回白廣寒這。

  門一響,白廣寒就睜開眼,但他沒有急著下床,屋裡的光線已經暗下,故也瞧不出此時他的臉色究竟如何。

  「先生,安嵐姑娘被帶入薛府了。」蒙三爺一進來就開口道,聲音雖有些急,但並不亂,「我這就帶人過去接安嵐姑娘,先生放心,蒙某定將安嵐姑娘毫髮無損地接回來!」

  白廣寒下床,脫掉外面沾了血跡的衣服,換上蒙三爺給他放在床邊的新衣。

  他腰側的傷口已經重新包紮,衣服換好後,他身上再不見一絲狼狽,又變成那個孤高冰冷,無塵無垢的白廣寒。

  「你隨我過去。」白廣寒淡淡道了一句,就走出房門,只是看到躺在外間羅漢床上的唐正時,他停了一停,然後才轉身出去了。

  ……

  聽說安嵐姑娘還活著,並且此時是在薛府而不是賊窩,佟氏總算是鬆了口氣,所以知道蒙三爺同白廣寒一塊去討人,佟氏趕緊親自送出來,卻不留神道了一句:「三爺可得將安嵐姑娘穩穩妥妥接回來,不然我這心裡都難安!」

  蒙三爺遂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只是白廣寒的馬車這會兒已經起駕,他不好再耽擱,便也掉轉馬頭跟上。

  待他們走遠後,許管事才走到佟氏身邊,就佟氏剛剛那句話以及蒙三爺的表情,有些無奈地交代了佟氏幾句。佟氏先是一怔,隨後有些慌,喃喃道:「那怎麼辦?」

  許管事搖頭,不再說什麼。

  安嵐姑娘此次落險,他多少有點干係,佟氏亦是知情,如果安嵐姑娘能平安回來還好說,若是有個萬一……

  今日薛如海一直有安排人蹲首在蒙府附近,監視那府裡的一舉一動,因而白廣寒和蒙三爺還未行至薛府,這消息就已經傳到薛如海的耳中。

  薛如海是個將近七十歲的老人了,聽著消息後,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

  果真來了,他頓了頓,就喚來另一個心腹:「福叔怎麼回事?」

  那心腹便道:「老爺,要不小的過去看看?」

  「快去!」薛如海即開口,接著又道,「讓人叫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都來我這,還有,交代門房的人,天晚了,我身體不適,無論什麼客人拜訪,我一概不見。」

  四個兒子連著幾位已經成年的孫子都過來了,門房那也將大門側門都緊緊栓上。

  薛如海活近七十年,關於大香師的傳聞,他聽說過不少,而他即便沒有全信,卻也沒有不信。他心裡明白,長香殿能屹立千年之久,大香師在唐國能得如此之高的地位,不可能只是靠吹出來的。

  不過他倒也沒有因此就怕了白廣寒或是蒙三,只是對此事感到惱火。然而,當他派出的第二個心腹同樣是一去未回,終於讓他心裡隱隱生出幾分不安,曾經那些幾乎被神話了的傳聞一下子從他腦海裡浮現出來,讓他心煩不已。

  而就在這個時候,白廣寒和蒙三到了。

  「請先生稍候,我去敲門。」蒙三爺翻身下馬,對白廣寒的馬車道了一句,只是不及他轉身,車內就傳出:「不必。」接著白廣寒從馬車內下來。蒙三正不解時,忽然聽到身後「吱呀」的一聲,他詫異轉頭,遂見薛府緊閉的大門毫無徵兆地打開,白廣寒從他跟前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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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陷落

  在白廣寒到來的前一刻,薛府正廳內,除去薛如海外,被他叫過來的那幾位兒子孫子,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有人發現薛成祿竟沒過來,有些奇怪,便往兩邊問了問,結果這一問之下,卻問出薛成祿的三個兒子這會兒都在薛成祿那邊,不知商議什麼事,許久了還都不見出來,並且後來似乎連兒媳婦們也都過去了。

  「父親,忽然把我們都叫過來,可是三弟那出了什麼事?」薛如海的大兒子薛銘先開口,薛成祿在族內行三,因而薛銘稱他為三弟。

  「是不是跟落雁谷的事有關?」薛如海的二兒子即跟著問道,如今能讓薛如海將他們全都叫過來,多半是跟落雁谷有關的事,「那片地方有人要搶?還是官府那邊沒打點好?」

  「白廣寒是逃了出來,但聽說長香殿那丫頭卻被虜走了,他不會將這筆賬算在咱薛家頭上吧。」

  「他拿什麼來算,薛家又不是軟柿子,由得他來捏。」

  「雖是這麼說,但他畢竟是大香師……」

  「好了!」薛如海低喝一聲,壓住正廳內這些嗡嗡嗡的聲音,環視了一眼,「沒錯,白廣寒此時正往我薛府這過來。」薛如海說到這,頓了頓,才接著道,「應當是找我們薛家要人來了。」

  薛銘眉頭一皺:「要人?父親,他管我們要誰?」

  「安嵐。」薛如海沉默片刻,緩緩道出這兩字,就剛剛,聽了兒孫幾個相互打聽和低語,他才知道,就這短短半個時辰,竟有那麼多人去找薛成祿了,並且一直到現在還未出來,兒子兒媳下人全都有!薛如海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且不論薛成祿那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安嵐在薛府這事他就是想瞞著,也瞞不住了,於是接著又道,「就在成祿那院裡,是午時那會,他從柒老大手裡接回來的。」

  幾個兒孫面面相覷了一陣,有的人還沒弄清楚這件事裡藏著的凶險,薛銘反應最快,趕緊道:「父親,不能讓白廣寒知道那丫頭在咱府裡!」

  薛如海沉著臉道:「此刻他正往薛府這過來,定是聽了消息。」

  薛銘道:「那又如何,只要我薛府不認,不讓他進不來,也是白搭。」

  卻這時,薛銘的兒子低聲道了一句:「白廣寒是長香殿的大香師,據說能力莫測,萬一他……」

  薛銘的二弟薛春頓時發出一聲嗤笑:「那些傳聞也就嚇唬你們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子罷了。」

  薛銘亦道:「即便有幾分本事,但聽聞他如今身體有恙,多半是已經不中用了。」

  薛春接著道:「可不是,我昨兒就瞧他不順眼,今兒正好,他一會若敢來,我叫他爬著回去!讓他知道爺是姓什麼的!」

  卻沒想,他的話還未說完,廳外就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是嗎。」

  那聲音明明不高,卻猶如石破天驚,正廳內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轉頭,看向門外。

  此時烏金已沉,最後的晚霞也帶了幾分暗色,天空濃郁得似添了魔力。

  那人就沐著那迷幻的餘光徐徐走來,院中並未起風,他寬大的衣袍卻隨著他行來的動作隱隱飛揚,廳內的人一時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心裡卻莫名生出幾分懼意,幾位年紀尚輕的,甚至有想要跪下去的衝動。

  這才是真正的大香師,僅一眼,便可叫你畢生難忘。

  薛如海不敢相信地站起身:「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就連跟著白廣寒一塊進來的蒙三爺,對此都有些迷糊,他很清楚,薛家不可能主動打開大門迎接他們進來。但是,剛剛薛家的大門不僅開了,而且廣寒先生這一路行來,無論是遇到的護院還是家奴,無一敢上前阻攔,那些人甚至連問一句都沒有,所有人似都看不到他們一般,就任他們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白廣寒沒有回答薛如海的話,只是面無表情地道了一句:「安嵐在你這。」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陳述一個事實,語氣平淡,帶著他特有的冷漠。

  薛如海卻還是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你——」

  白廣寒接著道:「去請她出來。」

  這一次,明顯是吩咐的語氣了,並且還特意用了一個「請」字,說明即便是在這薛府,安嵐的地位也比他們所有人都要高。

  薛春怒了,張了張嘴,卻好一會才喊出一句:「小子,你,你別太狂妄,這裡可是——」

  白廣寒先是瞥了他一眼,然後忽然轉頭,隔空看向安嵐所在的方向。他感覺到她的香境了,亦察覺到她的香境不穩,並且在這樣不穩的情況下,她似乎還在繼續往深處探索,這是要迷失的徵兆!危險!!

  薛銘在回過神的那一刻,已經悄悄出去,準備喚人過來。

  白廣寒不知出於何因,並未帶那幾個殿侍進來,只命他們守在薛府外面,交待了在他出去之前,不得讓任何人進薛府。而蒙三爺隨白廣寒進了薛府後,就分頭行動找安嵐去了,因為白廣寒擔心萬一安嵐沒有起香境保護自己,那麼他進來後,是不能很快找出她在哪,所以需要蒙三爺幫忙去尋。

  只是薛銘剛跑下正廳門前的台階,突然就一腳踩空了,下一瞬,他發現自己竟跌倒在雪地裡。沒有任何道理的轉變,幾乎是噩夢一樣的感覺,茫茫雪原,無邊無盡,他甚至沒來得及感覺身上刺骨的寒冷,就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得腦子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恢復點意識,於是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地要爬起來,可是他這一動,就發現雪地在往下陷,他大驚,頓時無措起來,然而他越是掙扎,卻陷落得越快!

  「廣,廣寒先生息怒!」驚慌之中,他終於想起那個令他心生恐懼的男人,幾乎是求救般的張口喊道,「在下,在下冒犯先生,實非有意,安,安嵐姑娘的事亦,亦非在下所為,先生饒命啊——」

  薛府正廳內所有人,此時此刻都跟薛銘一樣,在雪坑裡不停得掙扎,一點一點地下陷。

  為什麼會有不可取代的地位,因為擁有不可取代的能力。

  白廣寒轉身出了正廳,腳步帶風,往安嵐那急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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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城池

  「為什麼將她送進薛府?」常九正品著今年的新茶,就見那人換了一身藍衫走進來,便慢悠悠地開口,「你此行的目的不是就為除去他們,既然已經將她拿住,還怕白廣寒不就範。」

  「此事……」藍衣人在他對面坐下,「我還有一些顧慮。」

  常九輕輕放下茶碗蓋:「對我。」

  藍衣人微微眯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常九笑了笑:「確實,想對我完全放心很難。」

  「常先生莫怪。」藍衣人也是一笑,大方承認了,卻又接著道,「我從未敢肯定,白廣寒不會放棄安嵐,也未能確認,他究竟還藏著多少實力。落雁谷本是絕殺之局,卻還是沒能困死他,而當時帶走安嵐,他亦能忍住沒追過去。時至今日,我依舊看不出,他究竟是用情多一分,還是算計更深一分。」

  常九想了想,微微點頭:「所以你逼著他一次次動用香境,這倒是個穩妥的法子,一點一點地去消耗他的精力,用不了多久,涅槃便足以將他吞噬。」

  藍衣人輕輕搖著手裡的摺扇:「而且,有件事我也很感興趣。」

  常九微微抬眉,藍衣人饒有興致地道:「先生難道不想知道,他們,究竟誰會放棄誰?嗯,如果那丫頭能走到那一步的話。」

  誰的意志更堅定?誰的心更冰冷,或是,更炙熱?

  ……

  原本花團錦簇熱鬧非凡的薛府,突然之間靜得詭異,已到了掌燈時分,但無論是正廳。堂屋,廂房,還是走廊,都不見有一點星火,黑色的夜幕將這個豪紳巨賈之家完完全全地籠罩。

  須臾片刻。白廣寒就找到關著安嵐的那個院落,院門依舊是半開著,裡頭一樣靜悄悄的,沒有丁點動靜,但唯他能看得懂,裡面藏著什麼樣的凶險。

  他未遲疑。抬步便走了進去。

  一座城能容多少人?

  當薛府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找過來的時候,安嵐心裡是有些慌的,她怕自己撐不住,那等情況下,只要香境一潰散。她無法想像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後果。

  因而那個心念一起,原本只有一條街道的長安城,瞬間往周圍擴張,街道間的胡同,小巷,如蜘蛛網般盤繞蜿蜒,店舖,人流。車馬似神蹟般顯現。長安城的面貌越來越清晰,永安渠,明清渠。大安坊,大通坊,郭義坊……被拉進香境裡的人初始驚恐,隨之懷疑,最後分不清虛實和真假,他們身處城內卻無所依託。滿目喧囂內心惶惶,神思一點一點地迷失於這座繁華的城池。

  而安嵐呢。她行走在自己的世界,抬眼一看。天上遂有風雲湧動,心念一轉,人間點起萬盞燈火。

  白廣寒順著永安渠走,看著身後雄偉的城樓,看著前面鱗次櫛比的商舖,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感受著這個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的擴張,空氣裡湧動著貪婪且興奮的因子,他既為此感到擔憂,亦為此感到驕傲。

  由他選中,細心看顧的幼苗,不知餮足地吸收他給予的一切,既堅定又瘋狂,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已見蒼天大樹之勢。

  安嵐知道白廣寒進來了,身為香境之主,所有進入她香境的人,她都瞭如指掌。所以她亦知道白廣寒在找她,但她卻在他將尋到她身邊時,轉身避開了。

  街口的身影一閃而逝,白廣寒微微蹙眉,隨即面上又恢復淡然。

  她心知自己的香境不穩,怕是也知道他進來是要阻止她,但她一時拒絕不了創造並主宰一個世界的誘惑,所以不願與他碰面。果真是開始成長了,有了自己的驕傲,想要依自己的意願而行。白廣寒微微眯眼,看著身邊川流而過的行人,看著他們的一張張臉,輕輕搖頭,終究是太急了。

  他凝神,遂見那街邊,那屋前,那花叢中,那院牆上,有蝴蝶翩翩起舞。

  她初設香境之門時,就給予了他特權,故她雖能避開,他卻還是可以一路尋去。

  兩人如同捉迷藏,一個小心翼翼地躲開,一個順著蛛絲馬跡尋去,路口,街角,坊市內,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然而因她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故她總能提前一分與他錯過。

  他能感覺得到她就在咫尺,但就這咫尺的距離,卻被她牢牢握在手裡,不肯鬆開。

  他面上未露焦慮,只是微微垂眸,唇邊噙笑,片刻後一聲低語:「壞丫頭,你還沒真正長大呢。」

  他只是未出手而已,如此不穩的香境,能困得住那些凡夫俗子,但在他面前卻是錯漏百出,更何況他清楚她的門在哪裡。

  安嵐腳步微頓,咬了咬唇,終是站住。隨後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接近,夾帶著一絲莫名的熱源,令她隱隱生出幾分恐懼,她正要探尋,卻轉瞬間那點熱意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的冰雪之意。

  她站在那不動,他走過去,繞道她面前,看著她低垂的腦袋,開口:「收起香境,隨我出去。」

  她沒有應聲,只是微微撇開臉,沉默地拒絕。

  他伸手要抬起她的臉,她卻往後退了一步,終於開口:「他們,殺了唐正!」

  此話一出,她雙目淚湧,情緒驟然激動,天上雲層翻滾,風乍起,城欲摧!

  那些人,她不想那麼痛痛快快地給他們一死,她要他們在這浮世,在這座城池內沉淪墮落,在他們絕望時給予希望,然後再扼殺他們最後的希望,她要在他們身死之前先殺其心。

  她選擇停住的此處,就是她七歲以前生活過的那個坊市,她其實可以幻化出陳半仙和唐正,還有唐慧來,這對她來說太簡單了,但她,卻沒有那麼做。

  白廣寒往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臉,替她擦掉眼角的淚:「唐正還沒死。」

  安嵐微怔,只是她是心思多剔透的人,稍品一下這句話便明白其意:「那會活下去嗎?」

  白廣寒不語,讓活人死簡單,但讓死人活過來卻是不可能的事,而讓掙紮在生死線上的人擺脫死亡活下去,也絕不是誰可以承諾的事情。

  他問:「他還活著,你不想回去看他一眼?」

  安嵐沉默,這個世界,這座城池,這場人間煙火,在這裡,她能執行她的一切意願。想復仇,無需隱忍,無需盤算,只需心念一動,便可達成,旁人的生死就在她股掌之間。

  權力的誘惑和仇恨的驅使,人心陰暗面的力量如此強大,讓她即便知道自己也會為此付出代價,卻也無法即刻做出決定。

  「你看。」白廣寒沒有逼她,只是忽然抬手指向從他們前面經過的那些行人,「莫論屋宇城樓,僅是這些普通的行人,你可有真正關注過?」

  安嵐下意識地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原是不解,卻一看之下,馬上怔住。

  那些人,竟大部分都面目模糊!

  「你急於擴張自己的世界,沉迷於它們帶給你翻雲覆雨的力量,卻也因而疏於細節,所有模糊不清之處,都是你留下的錯漏之點。如此,你的城池建得越快,轟然坍塌的可能亦越大。」白廣寒看著前面,語氣不急不緩,神色淡然,「此時你情緒不穩,錯漏便會更大,如果香境世界是在自己手裡垮塌,那麼香境之主便等於是廢了,到時怕是連普通人都不如。長香殿有記載,千年以來,如你一般有天賦者不少,但多少天才,卻就是夭折在此。」

  安嵐怔然,太多情緒在心裡翻湧,以至於她不能言語。不過她總算是停止了她香境世界的擴張,這座雄城,自此,只展現出它不足一半的面貌。而此刻她的精力也幾乎全部消耗,但她卻還是在咬牙堅持,沒有放棄之意。

  白廣寒看著她道:「眼下你若還堅持對他們下手,你的香境或許不會垮塌,只是此事你需想好了,我不會阻止你,但決定的事就不能後悔。」

  安嵐怔怔地看著白廣寒,白廣寒輕輕握住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安嵐,唯有心意堅定,他人才無機可乘。」

  無論做了什麼,都不能後悔。

  真的要將那幾個人的生命一點一點收割嗎?

  他們此時並未在她眼前,但她依舊能看得到他們。

  除去薛盤,薛成祿和那位老僕人外,還有三個女人,兩個小廝,以及一個看著不滿十歲的孩子。

  憤怒和仇恨湧上時,多麼陰暗的心思都能生得出,多麼狠戾的話都能說得來。

  而手裡的利劍,在面對自己的敵人時,可以毫不猶豫的揮出去,不後悔。但當面對那幾個好不知情的女人,甚至是孩子時,她真的可以做到事後不悔?

  「天地存正道,對錯在心裡。」白廣寒緩緩開口,「這條路走下去,你日後的地位會越來越高,權力也會越來越大,因而一念之差,毀掉的不會是別人,往往先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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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47:29 |只看該作者
第356章 暫停

  城池剎時消失,如大夢一場。

  安嵐原本筆直端正在床上,忽然毫無徵兆地一倒,甚至發出砰的一聲輕響。完全不同於她香境裡的狀態,此時她臉白如紙,雙目無神,眉頭緊蹙,身上的衣服亦幾乎全被汗濕。

  白廣寒神色凝重,疾步走到她跟前,彎下腰在她額上探了探,又替她把了把脈,再三確認未傷及性命後,眉頭才稍稍舒展。只是他欲將她抱起來時,才發現她腳上竟被栓了鐵鏈,他原本鬆緩下來的神色瞬間冷凝,那雙向來淡漠的眸子似忽然結了一層寒冰,而冰層下有怒火在燃。

  在唐國,只有犯人和畜牲才會被栓鐵鏈,即便是對有殺父之仇的人,也是不能輕易動用鐵鏈,那是奇恥大辱。

  有的人,可以殺,但不可辱。

  更何況,她是天樞殿的傳人,是景府的兒媳婦,是他費盡心思培養,小心翼翼看顧,允諾滿足一切的人。旁人可以嫉妒她,對付她,陷害她,暗算她,卻絕不敢折辱她。

  薛府,算是什麼東西!

  他頓了頓,才握住她的腳看了一眼,腳踝已經被磨破了皮,點點血跡從皮層下滲出。

  「鑰匙,可能在……」安嵐此時連說話的力氣都沒多少了,聲音如蚊蠅,「薛成祿身上。」

  「別說話。」白廣寒收了手,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柔聲道了一句,然後就轉身去了院子。

  安嵐的香境收起來的前一刻,讓他們全都陷入昏迷中,當然。每個人昏迷的程度不一樣,如薛盤和薛成祿,要醒過來,怕是得費一番功夫了。

  白廣寒在薛成祿腰上摸了摸,便找到一串鑰匙。回來試了幾次,就打開她腳踝上的鎖。白廣寒脫了自己的外罩衣給她穿上,然後將她抱起來,走出去。安嵐此時已有些迷迷糊糊,因她身上的衣服已全被汗濕,原覺得有些冷。卻接觸到他的身體時,遂感覺他的體溫有些驚人,似比之前還要高出許多。

  她忽然想起他身上還有傷,而且他怎麼找到這來的,還有涅槃……這一想。竟嚇得清醒了幾分,忙張口:「先生,你——」

  只是正好這會兒蒙三爺找了過來,他進院子時面上原本帶著焦慮之色,卻看到他們後,才稍稍鬆了口氣,隨後就道:「先生,這滿府的人好像都睡著了!」

  白廣寒沒有給他解釋。只是吩咐一句:「你去屋裡將床上那條鐵鏈收了。」

  蒙三爺即應下,也不問問什麼,就進了那屋。

  白廣寒垂下眼。接著道:「我沒事。」說著他就出了院子。

  片刻,蒙三爺亦跟了出來。

  之前,那一個個雪坑只是將他們埋道脖子那,隨後那片雪原就沉靜下去,遠處連綿的雪山如沉默了千年的神祇,冷冷地俯視著他腳下那些卑微的生命。

  薛如海和薛銘等人提心吊膽了一陣後。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腳似乎能動彈些許,於是趕緊掙紮著從雪坑裡爬出。就那麼一點一點往外挪。不敢動作太大,怕又重新落回去。待他們終於完完全全爬出雪坑的時候,薛如海長長地吁了口氣,此時,他方覺得冷,刺骨的寒冷,令他還來不及好好想想眼前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已經忍不住打起哆嗦。

  薛府的這些爺們生來就在富貴鄉,何曾受過這等苦,不消片刻,就有人忍不住眼淚鼻涕一塊往外流,然而更可怕的卻還是心裡那揮之不去的恐懼。

  薛如海此時即便不願相信也不得不信了,只是未等他開口賠罪求饒,就看到前面有個女人的身影往他這走來,隨即聽到一串清脆的笑聲。只是眨眼了時間,那女人就已經到了他跟前,他卻看不清她的容貌,接著就感覺她似繞著自己走了一圈,然後飄然遠去。而他回過神時,忽感到透心的寒意,恐懼幾乎佔據了每個毛孔,他一下子癱軟在雪地上。

  白廣寒走出薛府的時候,收回自己的香境,薛如海等人醒過神,卻一個一個都坐在那,沒有一人出聲。整個薛府依舊黑洞洞的,沒有光,也沒有聲音,像似已經無人居住的府邸,頹敗的氣息連那高高的圍牆都擋不住。

  ……

  薛家集體病倒了,足有二十幾號人,全是嫡系,合谷但凡有名氣的大夫都被請了過來,每位大夫都說是得了風寒,服幾日藥,好好養十天半個月便能痊癒。但薛府的人卻不信,悄悄派人去長安城,就連蒙府,薛家也備了厚禮前去,卻連大門都沒得進就被請了回去。

  果不其然,三天後,薛如海的病情忽然惡化,竟在半夜裡去了。又三天後,薛成祿在早晨將起床的時候,心臟忽然就停止了跳動,也跟著去了,薛府大亂。

  長安城名醫被請了過來,有位公子亦隨那大夫入了薛府,跟著查探了一番。

  次日,常九問他:「如何?」

  「確實是白廣寒……」藍衣公子拿摺扇輕輕拍打著手心,面上有些不解,「他的能力究竟到哪?」

  正因為薛家那一連串的事,此時即便他知道白廣寒還留在合谷修養,卻也不敢妄動。

  ……

  經過這麼些天,安嵐已恢復了七七八八,不需要人服侍也可以自己下床走動。而唐正也在她能下床的那日,可以自己從床上坐起身了,蒙三爺總算是鬆了半口氣。只是他這半口氣還不及完全松下,又被唐正給弄得提了起來,那小子,連床都還下不來,竟就開口說要告辭。

  此事蒙三爺自是二話不說就直接拒絕:「先養好傷,別的以後再說,少年人別逞強。」

  唐正動了一下,不小心拉到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了好一陣,然後才問:「安嵐怎麼樣了?」

  「今日才得下床。」蒙三爺只是過來看看他,因薛府的事,如今他比以前忙多了,沒時間跟唐正閒話,便道,「你安心在這養傷,缺什麼就跟丫頭們說,安嵐姑娘那邊也不用你掛心,有人伺候著。」

  他說完就轉身出去了,唐正有些無聊地往床上一靠,卻又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嘴裡忍不住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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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49:57 |只看該作者
第357章 冷熱

  薛成祿嚥氣沒兩天,薛家又有兩位老爺相續斃命,並且全都是在床上不聲不響地沒了,幾位大夫來看了後,都說是病情突然惡化導致,仵作來查看,也沒查出任何問題。但薛家畢竟是合谷的大族,跟長安城那邊也有些姻親關係,如今接連死了這麼多人,並且還都是在族內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除去已死的那幾位外,正躺在床上的另外幾位,瞧著似乎也不怎麼行了,因而這事到底是驚動了官府。

  只是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告官卻是薛家的一位內宅婦人,並且還是求娘家的人直接告到了長安,據說薛如海就是因為聽說這件事後,給活活氣死的。

  薛如海活了大半輩子,又親身經歷了白廣寒的香境,在床上躺的那幾天,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基本都想明白了,以前不曾有過的懼怕和擔憂,如今全都知道了。而最主要的事,這件事若真追究起來,過錯在薛家,甚至薛家同落雁谷和水匪有往來的證據怕是也會被牽出來,而白廣寒則可以完全將自己歸入受害方。

  其實薛家只是想將蒙三爺擠出合谷,吞了景家放在合谷的產業,最多是再打擊一下景府,他們並不想同白廣寒為敵。即便初時有人暗中許諾好處,並特意指點了一下,薛如海依舊不敢真的同白廣寒為敵,可誰知形勢的變化根本不由他控制。

  ……

  安嵐是直到能下床後,才聽說薛府居然狀告了先生,一時間竟有種荒謬非常的感覺。只是當時她即便能下得床,但多走幾步就會覺得頭暈,偏伺候她的那兩丫鬟又一問三不知。幸得佟氏慌忙過來寬慰她,讓她不用擔心,外頭的事有蒙三爺,連廣寒先生都不必出面,她只需安心調養身體就是。又告訴她唐正也已經能起身了,大夫說唐正身體的底子好,好後養上兩個月便能痊癒。

  至於廣寒先生,就住在她左側那個院子裡,同她這個小院只隔一個月洞門。她和白廣寒住的不是客房,而是前年蒙三爺在自家後面新的新園子,這兒清淨,只要將前面那個門一鎖,就能跟蒙府徹底隔開,加上有殿侍守著,外頭的紛擾傳不到這邊。

  只是這些天廣寒先生除了蒙三爺,誰都不見,只留一個殿侍在院裡,丫鬟們每日固定時間送飯菜進去,和收先生換洗的衣物。

  佟氏對安嵐心有愧疚,有意留下多陪陪她,使勁給她說些有趣的事兒,但安嵐著急著去見白廣寒,便藉口累了要休息,總算將佟氏哄了回去,然後就讓那兩丫鬟扶她去白廣寒那。

  那月洞門是關著的,似乎還上了栓,安嵐心裡越發不安,趕緊讓丫鬟去敲門。

  一會後,院門被從裡打開,那殿侍瞧著是安嵐,怔了怔,遂行禮。

  「先生在裡面?」

  那殿侍點頭:「在的。」

  安嵐即往裡走,那殿侍讓開身,卻擋住要跟進來的那兩丫鬟:「先生不見外人。」

  那殿侍說話時,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肅殺之氣,眼睛也像刀子一樣,那兩丫鬟心裡懼怕他,忙往後退了兩步,院門即重新關上。

  安嵐的腳步還有些虛浮,但到底還是能走的,只是短短的一段距離,此刻似忽然變得無比漫長。她被送回蒙府後,就陷入昏迷,整整五天,而聽伺候她的丫鬟說,那五天先生竟沒有來看她一次。由此可知,那幾天,先生的情況定是比她還要糟糕!

  總算走到門口,只是房門如院門一般緊閉著,她有些喘,先是扶著門框緩了口氣,然後張口,卻忽然發覺那門縫裡似冷颼颼的,她怔了怔,只是這會兒裡頭傳出白廣寒低沉且沙啞的聲音:「安嵐嗎,進來吧。」

  不知為何,這一刻,忽聞他的聲音,她心裡陡然一酸,連眼睛都覺得酸澀起來。

  門是虛掩著,一推就開了,隨即感覺一股冷氣迎面撲來。

  這小小的房間裡,竟一下襬了六七個冰盤,整個房間都充滿了幽幽冷霧,氣溫明顯比外面低很多。

  而那人,此時披散著頭髮,懶散地靠在屋內的羅漢床上,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單衣,衣帶系得鬆鬆垮垮的,露出讓人移不開目的鎖骨和半片緊實的胸膛。他微眯著眼看她,唇邊帶著笑,面上掛著景炎公子那等風流不羈的表情。

  安嵐被眼前這一幕弄得愣了一下,直到他開口:「把門關上。」她才回過神,趕緊關上門,然後轉身:「公子?」

  景炎又開口,聲音依舊沙啞:「過來,給我倒一杯茶露。」

  安嵐這才注意到他跟前的那張小幾上放在一盅茶湯一類的東西,只是裡頭也加了冰塊,一樣冒著幽幽冷霧。如今還不到五月,外頭氣候正是最宜人的時候,甚至早晚還需要加衣裳,不可能有人這個時候在屋裡擺上冰盤,而且還一擺就五六個,快弄得像冰窖一樣了。

  「公子,可是涅槃已經——」安嵐給他倒了杯茶露遞給他,不住眼的打量他,同時握住他另一手,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後,聲音禁不住有些顫抖起來。

  景炎喝了那杯茶露後,輕輕笑了笑,便讓她扶他起來,然後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不礙事,過幾天就能好。」

  安嵐的眼圈卻慢慢紅了,直愣愣地看了他許久,看到他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也不知有多少天沒好好睡過覺了。

  許久,她才開口:「這些天都這樣?身上一直這麼燒著?」

  「也不是。」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輕輕撫弄她落在脖側的頭髮,不甚在意地道,「天黑後就得換火盆了。」

  安嵐一時沒明白是什麼意思,景炎微微垂下眼:「夜裡會冷,很冷。」

  安嵐怔住:「為,為什麼?」

  白廣寒此時沒多少力氣解釋,想了想,便簡短地道:「白天壓制得太過,寒意存在身體裡太多,晚上需慢慢消化。」

  這日日夜夜冷熱交替,怎麼可能睡得好覺,又怎麼熬得住!

  安嵐只覺眼淚毫無徵兆地從眼眶裡滾出,她趕緊垂下臉,直接拿袖子擦掉眼淚。

  景炎將她攬到懷裡,臉埋在她肩處,滾熱的呼吸直噴在她脖子上,低啞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心疼我了,那今晚過來給我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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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暖床

  他的體溫比除夕那晚還要高,呼出來的氣息滾燙得讓她禁不住心頭一顫,安嵐咬了咬唇,安靜地伏在他懷裡,片刻後,才微微動了動肩膀。白廣寒抬起臉,身體往裹著玉片的大引枕靠回去,攬著她的手也略鬆了松,垂眸看著她,唇邊噙著一絲笑,只是那淺淡的笑意卻沒能掩飾他眉眼間的痛楚。

  那日強行起香境,還一下作用整個薛府,當時他身上又帶著傷,外傷和涅槃夾攻之下,他這幾日受的罪前幾年加起來都抵不過。而他亦清楚,這次後,起碼三四個月內,再小的香境他都不能動用,否則真會五感全失,意識潰散,生命歸無。

  他不言語,安嵐卻看得懂,她目光怔怔,許久之後伸出手,小心避開他身上的傷,抱住他的腰,重新靠在他的胸膛上,低聲道:「安嵐昨兒就想過來的,只是一著地頭就暈,怕反會給公子添麻煩,所以才等到今日。」

  她的臉頰隔著輕薄的縐綢單衣貼在他胸上,柔軟的呼吸輕輕拂過他敞開的衣襟,落在他胸口上,有微微的涼意,帶點麻癢。

  景炎眉毛微動了動,看著偎依在自己懷中這一副乖巧的模樣,眼底浮出笑意,烈火焚燒的心似也因此舒緩了幾分。他倒是忘了,這丫頭,瞧著像只小狐狸,實際上卻是只小狼崽,堅忍,執著,還有些……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髮,目光溫柔,還有些貪心,但也貼心。

  冰盤一點一點融化,屋內的涼意越來越重,安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景炎便伸手將自己的外衣拿過來蓋在她身上:「身體才恢復,小心別著涼了。」

  安嵐發覺景炎的體溫似乎一點沒變,有些擔心地坐起身:「是不是冰不夠?我讓人換新的冰盤過來。」

  「那些冰盤不過是聊以自慰,有沒有其實沒什麼影響。」景炎搖頭,又握了握她冰涼的手,便往伸手從旁邊的圓盅內取出一塊冰,扔到窗櫺上,碰出一聲響。隨即房門外就傳來易殿侍的詢問:「先生?」

  安嵐忙坐端正了,同時將披著自己身上的衣裳拿在手中,想了想,又打算站起身,白廣寒卻示意她不必,隨後往外吩咐:「將這屋裡的冰盤都撤了,再送一杯熱茶進來。」

  「是」易殿侍應了聲,然後推開門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將屋裡六個冰盤端了出去,再關上門。片刻後,又送一杯剛沏好的茶,輕輕進來放在桌上,就又退了出去,至始至終,他的眼睛都沒有亂看。

  「公子!」安嵐擔心地看著他,「我不冷,你要是……」

  「我這情況,與外界無關,即便是住在冰窖了也是一樣。」景炎緩緩道,他的聲音很輕,似沒多少力氣,偏那語氣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倒不如瞧著你舒心,抱著也舒服。」

  安嵐頓了頓,抬手往他額頭上探了探,便又靠在他懷裡:「這樣不會更熱嗎?」

  「不會,你身上有些涼。」他笑,手掌在她肩背上輕輕撫摸,「這一次得在合谷留幾個月,香師夜宴之前會帶你回去。」

  安嵐心裡一緊,這意思是,他的身體,至少要養三四個月才能動身。她覺得喉嚨忽的一哽,好一會後才問:「這涅槃到底要如何解,公子從未與我細說過。」

  景炎道:「此刻說也無用,待你人間煙火的香境大成的那日,並成功將我困在其中,我自會告訴你。」

  安嵐抬起臉:「是我香境中的長安城完全顯現出來,人間煙火才算大成?」

  景炎點頭,隨後一嘆:「不用著急,你已做得比我預料中的還要好。」

  怎麼能不著急!

  「回去吧,你的身體才剛好,不可太過憂心勞累。」一會後,景炎又道,聲音裡已透出疲憊,即便睡不著,但他還是會強令自己休息。

  安嵐先是扶他躺下,然後就坐在他旁邊守著,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景炎便道:「聽話,去休息,莫讓我掛心。」

  安嵐咬了咬唇,才站起身:「那安嵐晚上再過來。」

  景炎笑了,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什麼。

  ……

  才坐了那麼一會,她確實就感到身上乏力,精神也極疲憊,回了自己的房間,交代了那兩丫鬟幾句後,就躺在床上睡過去了。這一睡,一直到天將黑,用晚膳的時候才被丫鬟輕輕喊了起來,她醒來就先讓丫鬟去問易殿侍先生用膳了沒。

  那丫鬟道:「一刻鐘前,廣寒先生的晚膳已經送過去了,想必這會兒正在吃呢,姑娘放心吧。」

  安嵐心裡掛唸著那邊,草草吃了一碗粥,也嘗不出是什麼味,吃完就讓她們給自己準備熱水。隨後她在浴桶裡泡到全身發熱,擦乾後,再裹上大氅,就往隔壁那過去了。

  天已黑,他屋裡只點了一盞紗燈,本以為那屋內會很熱,不想卻和她那邊一樣,他說要添的炭盆並未看到。倒是白廣寒看到她裹得像個粽子走進來,詫異的道:「著涼了?」

  他還是躺在床上,身上還是只穿了件單衣,不過床上添了一床棉被。只是此時他面上較之白天時添了幾分淡漠,眼角眉梢間也少了那等漫不經心的笑意,語氣亦是正正經經的,甚至帶著些許的冷意。

  「不是。」安嵐有些窘,卻也不解釋,垂著臉走到他床前。

  白廣寒靜靜看了她一會,然後垂下眼,有些無奈地笑了:「白天跟你說著玩的,倒是當真了。」

  安嵐怔了怔,面上更窘,站在那,一時間有些無措,連關心的話都不知該怎麼說了。

  幸好白廣寒這話一落,就從被子裡伸出手,握住她藏在大氅裡的手:「上來吧,這麼穿不熱嗎?」

  安嵐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心道還不是為了先生你。只是這話此時她實在說不出口,抿了抿唇,就自己脫了大氅和外衣,然後就爬上床,掀開被子,抱住他微涼的身體。

  當那個柔軟的,帶著一層熱氣的身體往自己懷裡鑽時,白廣寒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了她為何裹著嚴嚴實實地過來。他白天不過是說了句抱著她微涼的身體更舒服,晚上她就將自己泡的熱乎乎地送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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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51:45 |只看該作者
第359章 旖旎

  她抱過來的時候,他在她脖子上摸到一把汗,白廣寒遂有些無奈地問:「你這是泡了多長時間?」

  「可能有半個時辰。」安嵐小心靠在他懷裡,也不敢靠得太近,怕碰到他的傷口。只是他身上真的很涼,而她現在真的很熱,老老實實泡了半個時辰的熱水,並且出來後馬上披上厚厚的大氅,捂得嚴嚴實實的,任誰都會熱得出汗,因而比起他需要的暖意,她似乎更貪他身上的涼意。

  「真是胡鬧!」白廣寒聲音沉了下去,眉頭微皺,語氣有些冷,「你才剛好,這麼長時間泡在熱水裡,很容易會因此再次昏迷。」

  他極少用這麼重的語氣責備她,安嵐怔了怔,沒想到他會生氣,好一會才小心抬起臉,低聲道:「我沒有勉強,而且還有丫鬟在一旁服侍。」

  白廣寒看著那雙澄淨又執拗的眼睛,心裡感覺甚是複雜。按理說,她為他如此,他本該是感到高興且放心的,只是這些本該有的情緒,不知什麼時候起被蓋上了一層淡淡焦慮,並且一日重似一日。究竟是什麼時候起的心思?他看著她的眼睛,心中自問,片刻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去:「明日不可再如此。」

  「是。」安嵐應了聲,再往他身上貼近些,將手小心翼翼放在他腰上。隔著絲棉單衣,她能清楚地感覺得到他身上的涼意,並且此時在這空間狹小的床帳內,被子亦已蓋在兩人身上,他看不到她的動作,她也看不見他的身體,那一盞紗燈的光透進來,朦朦朧朧,視覺下降了大半,於是觸覺和嗅覺則都跟著放大。

  他身上帶著香,卻不濃,此時比往日還添了一點兒冰雪寒涼,似梅香。

  僅是聞到這縷香,腦海裡便可浮現出他的影子,時而孤高清冷,時而風流不羈。

  將近五月的天,卻要蓋兩床被子,真的很熱。所以這悶熱又狹小之所,她自覺或是不自覺地,一點一點往他身上貼近,胳膊一點一點環在他身上。而此時此刻,對白廣寒來說,這樣柔軟鮮活的身體,確實比任何東西都讓他覺得溫暖,意識有所感,身上刺骨的寒意遂退了幾分。

  只是這丫頭,手扒上還不算,連腿都要跟著纏上來。那溫熱的氣息,輕柔的觸感,閉上眼就能想像出那雙腿纖細的線條和羊脂一樣白膩的肌膚,滑膩,芬芳,誘人,讓人想一口一口吃進去……

  白廣寒睜開雙眼,無奈地側過身,將她半攬入懷裡,手掌順著她的後背慢慢往下,撫過她的腰臀,沒有刻意停留,很快落在她大腿上,輕輕拍打,聲音低沉:「壞丫頭,好好睡覺。」

  「我不是……」安嵐一下子回過神,身上僵了僵,遂覺得有些窘,經他一說,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妥。只是她剛剛確實沒有別的想法,只是覺得熱,熱得難受,口乾舌燥,所以貼近他時,因為感到舒服,就下意識那麼做了。

  「真不是時候。」他嘆了口氣,帶著微微的自嘲,懷裡抱著小火爐一樣的姑娘,卻也只能如此。

  安嵐慢慢把腿從他大腿上放下,胳膊卻還是環在他腰上,卻忽然碰到他纏在腰上的紗布,她身上即一頓。白廣寒在她後背輕輕撫摸,眉頭緊蹙,語氣卻不變:「無事。」

  「傷口很深嗎,已經好些天了,可有好些?」她的手指繞著紗布的邊緣走,臉埋在他胸口,有些難過,「若不是因為我,早該好了吧,也不至於這般受折磨。」

  先生救過她多次,她不曾言謝,因為那絕不是幾個謝字能表達的。

  「已經好多了。」白廣寒重新閉上眼,淡淡道:「睡吧,別瞎想。」

  她再不做小動作,乖乖窩在他懷裡,一會後,也就慢慢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紗燈還亮著,但依舊朦朦朧朧的,不過能感覺得到夜已深了,偶爾一陣風過,更顯得夜的安靜。卻這會,安嵐翻了個身,並不自覺的踢了一下被子,這動靜使得白廣寒醒了過來。

  他慢慢睜開眼,就著朦朧的光線看著背靠著他安睡的安嵐,心裡詫異,他竟真的小睡了一會,那舒適的感覺,不知多少天不曾有過。體內依舊感覺得的寒意,但明顯比前幾天好多了!

  白廣寒靜靜看著安嵐,一會後,替她拉上被子,然後身體靠近,手環住她的腰,從後面抱住她,吸取她的溫暖。卻也因他的這番動作,安嵐迷迷糊糊轉醒,然後動了動身子,就轉過身,也抱住他的腰,含含糊糊地道:「先生冷了?」雙腿也不自覺地纏上他的雙腿,無意識的磨蹭,替他取暖。

  白廣寒頓了頓,輕嘆了口氣,放在她腰上的手慢慢往下,握住她的大腿,輕輕安撫,安嵐的動作便停了下去。

  不多會,她又沉沉入睡,白廣寒亦閉上眼,手掌在她腿上輕輕摩挲,然後順著她臀部的曲線自她寢衣衣擺下探入。他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少女的肌膚比羊脂還要滑膩,溫熱的感覺從他手上傳來,慢慢傳遍他的四肢。意識中的寒意一點一點化去,身上僵冷的感覺又淡了幾分,他不欲弄醒她,控制住要抱緊她的動作,只是手掌卻停在她腰上,肌膚相貼,親密異常。

  次日,天還未亮,安嵐就醒了,隨後發覺自己還在先生懷裡,只是背靠著他。她正要轉頭看他醒了沒有,卻忽然發覺他的手掌——正貼自己小腹上!

  是什麼時辰了?應當還早吧。

  她希望他能多睡一會,便沒有動,就那麼躺著。卻不想她未動,他卻動了,只是動的是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

  寬大,修長,男人的手,順著她的小腹一點一點往她上身游移,撫摸,在她胸前緩緩揉弄。那怪異的感覺讓她咬著唇,好一會後,快忍不住時,才咬了咬牙,試探地開口:「先生?」

  身後的人含糊的應了一聲:「嗯……」

  她幾乎是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問:「先生,醒了?」

  「……嗯。」身後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才又輕輕應了一聲,然後他的手從她衣服裡抽了出來。

  雖不是第一次這麼親密,但這一次,不是為啥,她忽然覺得很是羞赧,忽然間不敢轉身。他的下巴在她頭髮上碰了碰,沙啞地開口:「還早,再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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