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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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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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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5: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九章  兩件事,哭三次
  
  
  (兩章連發,上一章別看漏了哈)
  
  收岐鳴子入身體,贏了好說,打死、再扔出來;可是若贏不了呢?下場不外一重,乾坤破碎,身死道消!當初蘇景破了蚩秀的身內乾坤,故意留了他一命,岐鳴子又怎麼可能有當年蘇景那般好心。
  
  還有蚩秀『收了』岐鳴子,別人就再沒插手相助的機會了,縱然有心幫忙也無計可施,怎麼幫?把『乾坤』打碎沖進去麼?不等狙殺岐鳴子先把蚩秀重創?
  
  黑色魔焰鋪天蓋地,化驚濤駭浪、化剿殺狂漩、化激猛亂流,衝殺岐鳴子,蚩秀殺法氣勢驚仙,但他的法火再兇猛,依舊奈何不了岐鳴子的『從容』。
  
  小溪流淌,輕快而平靜,烈焰來得兇猛熄滅時卻悄無聲息,一點點,一道道,一層層地熄滅著。
  
  戚東來忽然動了,蹲在地上,挪動腳步,好像螃蟹似的橫移了幾尺…幾尺外,有根樹枝,他把自己挪過去,將樹枝拿在了手中:「蘇景,跟你說個事。」
  
  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呵氣如蘭』,甜死了海膩塌了天,但他並非直接開口,是傳音入密,他的話只有蘇景可聞:「憎厭魔是個王八蛋。」
  
  戚東來說話時,甚至都不再去觀戰,手裡拿著樹枝,在地面上亂畫。真正的亂畫,小孩子那樣,全無規律的線條,亂糟糟劃過泥土。
  
  莫名其妙之言,蘇景也不知該怎麼應他。
  
  「若是換個地方,換個時候,你多半會問:憎厭魔是王八蛋你還修。對吧?」戚東來倒是善揣人意,猜得沒錯,若是喝酒閒聊時候。蘇景會如此反問。
  
  蘇景點點頭,但無需他說什麼,戚東來自顧自講下了下去:「我為什麼要修憎厭魔啊…傻逼麼?就算真正的白癡也不會去修行此法。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修那一尊不好。我腦子裡長蓮蓬了?非得要修憎厭魔…我本來是修無疆魔的。
  
  無疆無界,無法無天,無業無度,無塵更無不是塵,上上大魔、金鈴天。
  
  戚東來以前修的是金鈴天魔!
  
  「修魔的,也講究個先天,生俱魔根才好有成就。但一萬個有天賦的小魔崽子裡。也不見得能有一個夠資格修『無疆』的。但我有資格,不止生俱魔根,我還天生魔性、魔心和魔須。」這些空來山門人的講究,戚東來並未詳解。總之,能修出成就的魔崽子萬中無一,他是萬中無一的萬中無一。
  
  戚東來手中樹枝亂畫不停,口中說話不停:「師父找到我時,樂得合不攏嘴。他自己說的,尋得此子,何愁空來山不能重登絕頂。」說到這裡,戚東來手中樹枝一頓,旋即勾勾畫畫。迅速畫出了一隻蝴蝶。
  
  蝴蝶掙動,化形、成真,戚東來另只手卻伸出去狠狠一拍,就在畫中蝴蝶成真、正要飛離泥土一瞬,被他拍死在地。
  
  蝴蝶沒能飛出來,沒人留意戚東來。千多年了,空來山上早都沒人再留意這位天魔大兄。
  
  拍死了蝴蝶,樹枝下的畫又變得亂七八糟,全不成體統,畫出來的不是『物件』,自也沒有造化無法成真:「我修金鈴天,卻不想做第二個金鈴天,每尊天魔都獨一無二,我奉金鈴天,卻不願變成另個他…嘿,這是少年時的輕狂想法,現在不值一提了,我果然不用做第二個金鈴天,因我修了憎厭魔…半途變法、改修憎厭,其實原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不是我要修憎厭,是憎厭魔找上了我。」
  
  蘇景心中一窒。
  
  人人都問:戚東來你瘋了,為何要修憎厭魔。人人都罵:枉你師尊對你如此看重,你卻修個不男不女,噁心天下!人人都笑:修憎厭,惹人厭就可提升修為,這倒真是省心省力的法門…可就算真能成魔又怎樣?在人間惹人憎惡,在仙界還不是惹人討厭,討得長生、為了去賺別人無盡嘲諷和白眼,長生又有何用,活不完的命就是活不完的唾罵和嫌棄,你自己不噁心麼。
  
  可是有幾人能想到過,若非他自願呢。若不是他要修行,而是力不可違被強迫如此呢。
  
  樹枝再頓,再勾勒,這次戚東來畫出了一株野花,無名,普通,算不得好看,花盤太小、仿若指肚。在戚東來手掌遮掩下,畫中花兒挺立起來,變成了真的花、紮根泥土中。
  
  第一息,花成真成形;第二息,戚東來的手指掐上花中一瓣;第三息,小小野花忽然腐爛,化作腥臭的黑汁,流淌地面。
  
  「戚東來,你作甚,若不觀戰趁早離開,莫再此間胡鬧。」有天魔宗長輩遙遙呵斥,他沒看到花兒是如何長出的,只見到戚東來用怪法毀去了嬌嫩生命。
  
  血乾坤內惡戰依舊,只是鋪天蓋地的魔焰已經被涓涓之劍抹去了近三成。蚩秀還在驅火猛攻。
  
  戚東來對著呵斥他的長輩拋去一個媚眼,羞答答地低下頭,不敢大聲回話只敢嘀咕著糾正:「騷、戚東來呢。」
  
  長輩冷哼一聲,懶再理會戚東來,轉回頭又複凝神觀戰。
  
  騷人手中樹枝又開亂畫,繼續傳音入密蘇景:「那時我正修行,忽覺天璿地轉,醒來時候,之前一身魔修散去,還不等我弄清楚怎麼回事就又次昏厥過去,再醒來時修為又回來了,只是一身無疆真修,盡數變成憎厭魔元。」
  
  「一個又清又甜,說不出的動聽聲音自我腦海中響起:你這孩子資質很好,得傳我天魔衣缽,是你的福氣,也是我的快活啊,乖孩子,以後有我心疼你。話音未落,我的識海中閃過一道人影…翠衫子、粉羅裙,明珠垂耳的歪臉醜漢!醜漢笑得扭捏,繼續道:好孩子,你莫怕,我可不是來奪舍的,只是小小一道靈犀。駐你識海千年,就是怕你會想不開,除了你尋短見時。我都不存在。」
  
  「如他所言,自那之後。我就再沒辦法自裁,不是沒試過,是真沒用…其實真想死也不是沒辦法,就想你我西海經歷,『他』管內不管外,若在鬥戰中我想死,就一定能死得成。只是待到最初折磨過後…好歹我也是修魔的。講究不死不休,不入戰則罷,入戰怎能不全力投入…自裁是一回事,未盡力被別人打死又是另一回事、我不甘。有時候我就想。他選我不是沒道理,除了資質、根底外,我的性子也在他算計裡了。」
  
  「沮喪,萬念俱灰、自裁幾次、反復去自廢修為,都沒用就是了。折騰夠了。心思自然平靜了些,活無生趣,但兩件事情還是要做好的,修為不夠,就做不好這兩件事。沒什麼可抱怨的。再出關時,我就是憎厭魔傳承了,聲音變了,舉止動作變了,連目光都變了。」戚東來寥寥幾筆,在地上畫出了一個健壯少年,是他自己。
  
  佛可度人卻無能度自己,戚東來畫出的戚東來無法轉活。
  
  蘇景終於開口了,問:「為何不把真相告知同門?」
  
  「告訴他們我便不是憎厭魔修了麼?」戚東來笑了下,微側頭、斜瞟蘇景,眼神中風情縷縷:「說了真相,該討來的憎厭不會少一兩,還得再多出幾分憐憫,可憐我?免了免了,討厭我就足夠了。也莫怪別人想不到我是被逼無奈,此事太匪夷所思,真魔附靈、強改修為…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戚東來的樹枝凝住了,再不亂畫,聲音未變,嫵媚猶存、略帶唏噓,仿佛江淮畫舫上的紅倌人小酌時對知己講起自己的苦難經歷,話題也向上拉起:「修行到現在,兩千年上下,我這一輩子活下來,六個字:兩件事,哭三次。」
  
  「兩件事是師父的交代:將空來山、天魔宗發揚光大。那時我還是無疆魔修,前途無量、雄心萬丈,師尊很器重我;第二件事,照顧好師弟啊…師弟剛入門時師父囑托我的,那時我也還正常,師弟資質不如我,但也算得絕頂…就是太粘人,小豆丁似的東西,他怕師父不怕我,恨不得就長在我後背上。其實無需師父囑咐,我也會照顧好他的。」
  
  「修行途中橫生波折,惹得師父失望痛心,不過他再如何憎厭我,他大恩於我都如天穹傾蓋,以前他當我是兒子,一輩子我當他是爹。」戚東來左手拿樹枝,在自己的右手心輕輕抹過,仿佛左手樹枝是筆,右手心是硯墨,在潤筆的樣子。
  
  「哭三次…其實不止三次,幼時無知和長大後撒潑扮戲之類的哭不算,真正大哭三次,一是無疆修被王八蛋強改成憎厭修後,人做山關內放聲大哭,邊哭邊撞頭;」
  
  「二是師尊立師弟為新君,傳位時候,我逃去西海縱聲大哭。不是因為魔君寶座落於旁人,只為『辜負』,真真正正地辜負了他老人家,若他能有的選…他還能選我的時候,一直想把衣缽大位傳我。就是我初修憎厭魔時,他還屢次找我,只要我點頭他就幫我散去真修,再耗自己本魄魔元助我重塑經絡…只要我肯回頭,他願自傷體魄,哪怕將來升魔無望…不是我不想回頭,是沒有用,師父拼著傷身助我再修無疆,修得半途若再被強改回憎厭怎辦…害我的那個是真魔,師父幫不了我,沒人能幫我。」
  
  「三次哭,師父升魔時,那時的心情也不用多說了。」
  
  「兩件事,哭三次。那兩件事,盡我所能;哭三次,我這輩子哭三次就夠了,不太想哭第四次了,若師弟損喪…師父要我何用?我自己怕是會再哭一次。」話說完,樹枝動、如劍,紮破右手掌心。
  
  掌破,血沁出,染枝頭。隨即、厚土為幅樹枝做筆掌血為墨,戚東來畫,三息光景一氣呵成,他在地上畫出一個人:蚩秀。
  
  畫蝴蝶、畫野花時不明顯,但他在莫耶地畫兔子時,一隻兔兒轉活,騷人衰老幾歲。
  
  這次他畫活人,三息作畫,萬年蒼老!
  
  長髮寸寸化灰轉白,古銅顏色的光澤皮膚層層生皺黯淡,強壯高大的身魄迅速佝僂枯萎。
  
  短短三息,樹枝筆下那個蚩秀栩栩如生,作畫的戚東來已經化作垂垂老朽,燈枯油盡栽倒在地。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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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5: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零章  你夠了吧,真不想來
  
  
  騷人倒地一刻,蘇景急急搶上,左手臂托住戚東來的頸子,剎那體觸蘇景心中一冷,脖子軟得像根面條,塌塌的感覺。
  
  人死之後屍身僵硬,脖子也是硬的;可是常人的脖頸也絕不會軟成他這樣子。如此不外一種情形:將死!無救將死。攬住戚東來同時蘇景右手已然拿住了他的手腕,陽火真元流轉如川,自蘇景手指源源不斷轉入戚東來身內。
  
  心冷,且沉,自己真元流入戚東來身體,蘇景探得明白:他的命火呢,他的修為呢…他的生機何在!
  
  不見了,統統不見了。三息作畫,戚東來投入的是他所有一切。從修力到元力,從氣意到神魂,從身體到性命。
  
  戚東來已經一無所有,全都給了那副畫。
  
  命火已滅,再無挽回餘地。
  
  戚東來還未死,身處破滅邊緣的垂垂老者,得陽火沖脈,身體微微一動,眼皮勉強撩開一道縫隙,目光渾濁得仿佛正在發臭的一汪死水:「你是…」
  
  眼睛張開了,卻什麼都看不到;性命入畫、三息蒼老,精神損耗空空,一時間他幾乎想不起作畫之前事情。
  
  不知身在何處,不知發生何事,可戚東來的樣子…居然還在笑。牙齒不再了、口唇乾癟了,讓他的笑容說不出的晦澀難看,從中土到三千世界,從一域到浩渺宇宙,從不存美麗的瀕死一笑。
  
  死前笑永遠那麼難看。不是他現在笑。而是做畫前他在笑,蒼老萬年但未能抹殺這道笑容,保持了下來。
  
  或許是回光返照,很快他的精神振作一些,想起了之前事情:「蘇…景?」
  
  眼睛睜得又大了些,可還是看不見,靠猜的。
  
  睜眼卻不見物,這讓戚東來很不舒服。不舒服所以皺眉頭,可那張臉已經乾枯如即將腐朽去的樹皮,才一皺眉。眉心處啪地一聲輕響。他的皮膚裂開了,細細密密的裂璺,爬在皺紋間。
  
  「是。」蘇景應聲。話剛說完,身邊忽然陰風滾蕩。幽冥間有人趕到。差官服侍、英武女子。顧小君。
  
  見蘇景懷中躺著個瀕死老者,顧小君並不多問,直接對蘇景行禮:「花青花與尤大人都在堂上。不好打擾,我趕來看一看…有什麼事情你和我說也是一樣。」
  
  戚東來必死無疑。蘇景救不回他。但即便蘇景無力顛倒陰陽,至少還能為這個生平最討厭的朋友安排好後事,動法行運時候心咒已轉,命一對珠胎小鬼立刻趕赴陰陽司,去請人上來,不能是小鬼差妖霧那種角色,非得花、尤兩位大判之一不可。
  
  兩人暫時都不得脫身,顧小君上來了。
  
  蘇景點點頭,伸手指了指騷人:「戚東來將赴幽冥……」
  
  化未說完,顧小君猛一驚:「他是戚東來?」
  
  「騷…戚…」虛弱以極,有氣無力,騷人奮力糾正著,怕是今生此世最後一次糾正了,他認真得很。
  
  蘇景繼續道:「你若做不了主,就請尤大人來說話。」
  
  做什麼主?主什麼事?蘇景未說,但顧小君明白,應道:「游魂發落,須得依律,我的確做不了主,不過你放心,他不是普通游魂,褫衍海營救陰司主官、西仙亭維護輪回安穩,他都立下大功,功勞簿上有他名字…」說著,顧小君俯身,對著戚東來微笑道:「此去幽冥披紅掛彩,受萬鬼膜拜、受百官敬禮,待會我們下去、享福去!」
  
  對身後事,戚東來似是不怎麼在意,他眼中只有濃濃黑暗,看不到顧小君的笑容,是以未做回應,口中的話是對蘇景說的:「莫耶時和你說過,靈犀領悟的莫名其妙,造化入手的莫名其妙…現在倒是大概明白了,原來是時候到了,不悟不行…時候到了啊,該做第二件事了。」
  
  兩件事,哭三次的第二件事,師尊囑托:照顧好師弟。
  
  戚東來的話全無道理可言,蘇景無以應。顧小君未離開,分神一道傳訊幽冥中的接引鬼官,擺排場、結華彩,準備隆重相迎一位要緊人物入幽冥!
  
  多少年了。就連陰司鬼官都不記得多少年未動用這等排場了。
  
  花青花說過,陰司並非無情地,只因鐵律繞不開!
  
  律允時再看幽冥情意……
  
  戚東來突生急變,天魔宗上下無一人過來相探。從老魔到小徒人人都在全神關注蚩秀與莫名老道的惡戰。關注則已,可是戚東來這邊鬧出的動靜不算小,同門又怎會不知。
  
  都知,但仍無人過來探望,偶爾幾道目光望過來,內中仍是說不出的厭惡,嫌他連死都不會挑時候,此刻魔君與仇敵交戰正酣,誰有心思來管他。
  
  蘇景只覺堵心,無以言喻地堵心。而堵心之下便是怒火沖騰,向魔宗!
  
  眼睛看不到了,身體幾乎再難動彈,戚東來卻能領受蘇景的情緒,似笑言卻更無奈:「不必動怒。憎厭足夠、不要憐憫,我自己選的,正正好。」
  
  話說到此,前方戰場情勢突變,岐鳴子長劍七轉,便如溪路七曲,折折相連扣扣相繞,而七曲過崎嶇過,當『溪路』重新平坦、當『溪水』再度從容時,滿天魔焰盡數散去!
  
  何止黑色火焰,就連乾坤中的血紅顏色、血腥味道也消散一空,劍七曲,轉出的是一片風輕雲淡。
  
  至此,即便才剛入門三個月的小小魔徒也能看出來了,魔君必敗無疑!
  
  己身化乾坤,乾坤為劍所奪即是身魄為敵所攝,自有什麼本領也施展不來,只剩死路一條。
  
  但『風輕雲淡』僅在瞬瞬。天穹間突然響起狂笑如雷,蚩秀所化乾坤劇烈搖晃開來,天急縮地崩裂,一柄燦金巨斧就在這場天搖地動中憑空躍出,向著岐鳴子當頭斬下!
  
  世界崩巨斧現,這是蚩秀最後的手段,天魔解血、自損一命只求與敵同歸於盡。
  
  自從入戰,岐鳴子的目光一直平靜黯淡,無喜無怒,直到此刻老道的雙眼終於明亮起來。低低叱喝一聲『疾』。長劍脫手去,化流光直射巨斧。
  
  寒光如電,劍斧交擊,崩出千盞火星。盞盞火星飛散去盡數化作雷霆綻裂。強光蟄目如蜂針蝎刺。觀戰的天魔弟子只覺雙目巨痛,猝不及防下口中怒吼連連、本能舉手遮目,就只有蘇景能看得清:巨斧崩碎。但長劍依舊,去勢不停再擊長空!
  
  天碎了。
  
  下一刻強光散去,岐鳴子一人一劍,重返大乾坤。
  
  天魔宗眾人恢復目力,個個雙目血紅、面色卻蒼白,但還不等他們做什麼,前方不遠處,空氣中漣漪掀蕩,蚩秀也『回來了』,毫發無傷。
  
  十足惹人驚詫,就連岐鳴子都瞇起了眼睛……不可能的。
  
  之前惡鬥,蚩秀一敗涂地,已經受傷不輕;
  
  必敗之際天魔解血,喚心雷化巨斧,必死無疑;
  
  心雷金斧被長劍所破不算,岐鳴子更一劍洞穿了蚩秀的『乾坤』,無疑於蚩秀眉心上開出一口透明窟窿,還是必死無疑。
  
  連遭重創,死上兩次都不算多,蚩秀卻毫發無傷。
  
  「小看魔君了。」岐鳴子淡淡開口。
  
  蚩秀內查,未受傷,就連修為都不曾損耗半分,他的目光冷漠,心中卻驚疑,必死之局,竟然未死?蚩秀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蚩秀無傷。魔徒和岐鳴子只道魔君修得無上妙法,猛然間,空來山傳人中暴發響亮歡呼與喝彩,魔君不死,不死魔君!
  
  群情激昂中,只有蘇景看到得,戚東來用性命在地上畫出的那個『蚩秀』已然身體殘碎面目全非。
  
  不是生造化,而是換造化!以我性命、以我修元、以我少年時桀驁狂妄和青年後苦苦隱忍的魔心,挪出一份造化、換他活。
  
  通天之法,施展之際卻全無聲息,甚至無人知!魔徒中有人會覺得戚東來在搞什麼古怪東西,搞得自己要死,但無人想到…也沒人相信,他會有這樣的本事。
  
  惡戰時全神投入,不知身外事情。此刻從惡戰中歸來,蚩秀很快見到蘇景正扶著的白發老者,他自幼與騷人一起長大,一眼就看出那將死之人是戚東來,猛一驚。不顧多想邁步走向戚東來。
  
  蚩秀才一動,對面岐鳴子漠然道:「再來。」
  
  蚩秀微皺眉、猶豫…還是停下了腳步,重新直面岐鳴子,點點頭:「再…」剛說了一個字,『來』字未及出口,突然一道銳意自斜刺里沖出!同一剎那,岐鳴子與蚩秀同樣的感覺:仙劍出匣,刺向自己。
  
  岐鳴子、蚩秀反應各不相同,前者長劍回旋、護身前;後者扶搖天空化形雄鷹、欲撲擊……可又哪有劍,偷襲更無從說起,先前突然出現的刺骨銳意,只是一個人的氣意綻放——蘇景。
  
  戚東來已經交給顧小君和三屍照料,蘇景起身,人如劍,直面岐鳴子。半空里的蚩秀只覺壓力一輕,散去了…蘇景收了氣意,但已穩穩對上了岐鳴子。
  
  岐鳴子皺皺眉,見對方未著魔家衣袍,知道他是外來客人:「閃去一旁,我和天魔宗恩怨無關旁人,本座非濫殺之人。」
  
  蚩秀自半空里撤去巨鷹化形,變回人模樣,同樣冷聲道:「魔君私怨,連空來山弟子都不得插手,更沒有你們離山妨礙的餘地,蘇景你讓開,否則以往的交情就算廢了!」
  
  蘇景抬頭,先望向蚩秀:「你想死我懶得管,他想死我也管不了。」說話間,伸手一指垂危騷人,口中繼續對蚩秀道:「但我不能讓他死不瞑目。他死後,你被人亂刃分屍我也只看當看戲;他死前,你就死了『不要命』這條心。」
  
  其實蚩秀也沒什麼錯,但因戚東來之故。現在蘇景看他不順眼,特別不順眼。可無論如何,『照顧好師弟』是他念念不忘的兩件事之一,至少戚東來活著時候,蘇景保他師弟活命。
  
  說過蚩秀,蘇景又望向岐鳴子:「你與天魔宗恩怨和我無關…我想折你劍,我想斷你手,我想讓你無盡壽數里再不敢來空來山,和你有關麼?」
  
  岐鳴子也沒錯,或者說他是對是錯都與蘇景不存絲毫干系。但戚東來因他而喪。就憑騷人『兩件事、哭三次』,就憑他『憎厭足夠,憐憫不要』,替他扛下這樁不死不休的人命官司又如何。
  
  話說完。蘇景提息、長呼、閉目。
  
  雙目並攏一瞬。整個人消失不見。隨便目光尋找、隨便靈識搜索。再找不到此人何在。一眾魔徒驚訝,而岐鳴子耳中、聽到了一聲劍鳴……忽近忽遠、東南西北變換方向的劍鳴。
  
  悠長不斷的劍鳴。
  
  只有劍鳴,不見劍在哪里。更難尋持劍之人何方。能確定的僅只是當這劍鳴中斷一刻,消失之人發動襲殺一刻。
  
  不容得岐鳴子不應,除非他想死。岐鳴子也告閉目,右手揚劍,左手屈指,於劍身上輕輕一敲、兩敲、再敲,就此敲個不停,劍上叮當輕響散入冥冥…人找不到人,但是劍能找到劍,彈劍聲聲就是敲門聲聲,什麼時候才會停止敲門?門被打開時。
  
  開門一刻、敲門停止一刻、岐鳴子動殺一刻!
  
  旁人完全看不懂、也聽不見的對峙,唯有岐鳴子與蘇景知道……看誰先找到誰的破綻,看誰先刺了誰。
  
  蚩秀在半空里愣住了,不因地面兩人玄虛詭怪的較量,只因蘇景剛剛說過的話。
  
  愣只片刻,蚩秀縱身地面,直接落到戚東來面前:「是你救我?」
  
  看不到師弟已到面前,但能聽到他的聲音,枯枝似的手動了動,揚起,三寸後跌落;再揚起,這次只揚起兩寸就再難動了,又垂落。可是手倔強,第三次抬起來…知道師弟很近,想找找看啊。
  
  蚩秀不忍,俯身握住了師兄的手,還是老問題:「是你救我…舍命救我?」
  
  「不要緊,莫追究。」手被蚩秀握住了,戚東來的神情隨之安詳,瀕死之際,還在問傻問題:「我真就這麼惹人厭煩?」
  
  蚩秀嘴唇動了動,未出聲。戚東來看不到,卻知他的猶豫,是以微笑道:「無需隱瞞,實話實說就好了,我將死,莫為了安慰我就看輕我。騷戚東來最喜歡說鬼話,但最不喜歡聽鬼話。」
  
  「我一直盼著師兄回復原來模樣,也曾求過師父出手助你。」蚩秀實話實說,不騙他是不看輕他。
  
  「便是說,仍是憎厭我的。」戚東來笑了一聲。
  
  蚩秀似是想做解釋,可手一抖,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了師兄掌握……不是狠心,純粹本能使然:戚東來握著蚩秀的手,用小手指頭在師弟掌心畫圈圈。
  
  蚩秀實在受不了這種調調。
  
  戚東來,憎厭魔!即便瀕死,他仍是憎厭魔的人間傳承。
  
  師弟的手抽走,戚東來的目光空洞了,但很快他又笑了一聲:「無妨。若來世再做兄弟,我還疼你。盼著別再被王八蛋找上,不必辜負師尊,不再惹自家小弟憎厭。」
  
  話說完了,眼中最後一點渾濁光芒散去,騷人逝。
  
  咕咚一聲,蚩秀跌坐在地,心緒大亂,口中喃喃也就沒了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唉。」
  
  兄弟兩個,性格迥異。師兄灑脫豪邁天塌做被,師弟傲骨卻重視規矩。師尊高高在上,在蚩秀看來雖也親近,可心中更多的還是敬畏,師兄就不同了,罵人直接會喊『草他娘』、翻臉直接扔寶貝打架,兇是兇但從不會板起臉來教訓人。
  
  師父是師父,永遠不變;師兄卻如父如兄亦如友…可惜,那是他未修憎厭魔以前。
  
  修得憎厭魔,又怎麼可能不惹人憎厭。師兄已死,蚩秀不知所措,只有一聲嘆息濃濃。
  
  戚東來死時顧小君也遁化黑煙鑽入地面,離開了陽間。可三五個呼吸功夫過後。顧小君重回原處,她的神情里滿滿古怪,且還略帶了一絲恐懼,手掐一印按上屍體眉心,旋即她雙目閉合,似是在做仔細查探。
  
  忽然間,身邊人影一閃,蘇景重回天地間,不去看岐鳴子一眼,徑自問顧小君:「怎了?」
  
  「游魂未入地府。」如此大事顧小君不敢隱瞞。
  
  蘇景大吃一驚:「魂飛魄散?!」
  
  戚東來是耗盡修元與壽元。自己枯竭而死。這等死法一般來說只是身亡道消,不會魂飛魄散;可他喪命前施展重術挪轉造化,也說不定就會有魂飛魄散之類反噬,顧小君也不敢確定。還在查探……
  
  對峙之中蘇景忽然抽身旁顧。岐鳴子並未趁勢襲殺。不再理會蘇景,徑自望向蚩秀:「此行空來山,斬魔君、毀魔殿。兩件事成其一即可。」仍是向蚩秀挑戰,老道的意思很明白,對方不再應戰無妨,他也不會追殺,徑自如山去摧毀天魔大殿便是。
  
  『喀』地輕響,蘇景咬牙,霍然起身,殺心已動!
  
  蚩秀則面露冷笑,探囊取寶準備再戰。
  
  但不等蘇景或蚩秀迎上,山中一個蒼老聲音傳來:「道士,你夠了吧。」
  
  話音落,天魔現,秦吹出關了,人在半空中,冷視岐鳴子。
  
  岐鳴子不識得秦吹,但全不妨礙他領受天魔身上飽蘊的威勢。乍見強橫存在,岐鳴子混不掩飾自己的驚駭,但他不退半步:「我可作罷,但空來澗之禍已起。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做不得罷!空來澗一宗修者與世無爭,只因與你空來山重了名字,便要人家去改祖宗傳承下來的宗名…真當這天下是天魔宗一家的麼,真當頂了個天魔的名頭便可一手遮天麼。岐鳴子不信。」
  
  空來澗,空來山。
  
  確是天魔宗霸道,逼著人家小宗改名字,對方寧死不從,魔家門徒出手傷人,未害人命但也將空來澗門人個個毆打重傷……只是這件事遠在幾千年前!
  
  是天魔宗未覆滅前做下的『案子』,上一次岐鳴子率領弟子尋仇天魔山就是為了此事。
  
  岐鳴子初入修行,是被空來澗的前輩引入門宗的,不過三十年後岐鳴子退出了此宗,只因自己覺得這門修法不合自己心性,硬修下去難見前途。
  
  空來澗前輩仁厚,許他來去自如,岐鳴子感其恩德,雖已離宗但常會回去探望,得知空山來仗勢欺人岐鳴子來空來山討公道,前後來過三次,談不妥、一怒拔劍!
  
  岐鳴子與天魔宗的恩怨就是如此了。單就這場古時仇怨而言,天魔宗混蛋,該打。
  
  秦吹落地,一哂:「如你說言,已經發生的事情做不得罷;但已經報過的仇,再來報一遍也沒什麼意思。你腦筋亂了我不與你計較,可你若仗著腦筋混亂就胡來…今日空來山,殺幾個劍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岐鳴子這次真的愣住了:「你說什麼?報過的仇?」
  
  說完,他稍加琢磨,猛覺頭痛欲裂,哎呀慘叫著抱頭摔倒在地。
  
  幾乎同個時候,天光突兀沉黯,湛藍蒼穹中滾滾烏雲溢出,而後電閃雷鳴不休!
  
  蘇景抬頭望天,隨即霍然大喜,他見過、他識得這副景色……果然,烏雲翻騰一陣便從中破開,著紅裙掛金鈴的赤足巨漢顯靈人間,金鈴天以靈顯像!
  
  不過與往時接引不同,這次金鈴天沒笑,冷著張臉。
  
  落足地面,金鈴天對秦吹點頭:「吾弟安好?」
  
  秦吹躬身、問禮,之後問:「怎麼隔了一陣才來?」
  
  「你當是接引你麼,我會滿心歡快?」金鈴天實話實說:「猶豫了一會,真不想領他走,太惹人討厭!」
  
  秦吹若有所悟:「尤其他長得和你還有幾分相似…不熟的再把他當成你。」
  
  「你這麼一說,我更不想領他走了。」金鈴天神情怪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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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5: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一章  一聲哥哥,真想成魔
  
  
  (二合一)
  
  再怎麼不甘心,金鈴天還是來了。
  
  既然來了,再怎麼不甘心也還是會帶戚東來走
  
  相傳:魔家弟子以死證得天魔道,金鈴天顯靈後,大笑之中俯身、伸手一拉,死者轉活飛升去。
  
  嫁衣魔、忠義魔都是這等情形。
  
  不過戚東來的待遇明顯不一樣,金鈴天皺著眉頭走上前,抬腳照著蒼老屍體的後背一踢,喝道:「起來吧!」
  
  神奇天魔,神奇一腳,死得透透的戚東來詐屍一般,翻身就從地上跳了起來,起身時仍是蒼蒼老者、站穩後已經變回作畫之前的模樣!由此,打赤膊挎紅裙的金鈴天,和打赤膊挎紅裙的戚東來面面而立。
  
  除了踝上一串金鈴,兩個人打扮一般無二,也同樣都是身形強壯獅鼻豹眼的虯須大漢,長相不盡相同但那份粗獷豪邁全無兩樣,親兄弟似的。
  
  看看戚東來的打扮,金鈴天更煩了,但該說的話還得說:「憎厭魔,惹人厭,縱是為了他人死,人家照樣憎厭你;縱知人家不領情,來生還要為他死…算得極致,得證天魔,這就隨我去吧。」
  
  能否成魔與旁人全無關系的,只在自己本心怎樣。把整座天下都惡心到受不了的人,未必就是修成正果;有朋友有夥伴,卻只惹到一兩人憎厭、真正憎厭的就未必不能證得魔道。
  
  關鍵僅在:自己如何!
  
  戚東來還有些懵,先看看蚩秀,師弟安好、也正發愣;再看看金鈴天,騷人覺得跟照鏡子似的;最後望向蘇景,大漢神情古怪。似是這場造化來得太突兀,一時間還不敢相信、更不知所措。
  
  騷人懵,蘇景可不懵!蘇景又驚又喜又著急:「趕緊的,謝過大天魔;趕緊的,跟他老人家走!」
  
  又愣了愣。猛然間、濃濃驚喜自戚東來面上綻放,終於回過神來了,終於想明白了怎麼回事!
  
  可是驚喜只在一瞬,很快戚東來又皺起了眉頭。
  
  皺眉時間不長,當眉心舒展開來時候,戚東來的神情變得清淡了。未去道謝金鈴天,而是反問他:「我若升魔,去得天魔壇,其他魔尊也會如這世間人一般憎厭我麼?」
  
  金鈴天不客氣,直接點頭:「你這做派,走到哪裡都惹人憎。這一點改不了。」
  
  戚東來眼簾低垂、靜靜思索片刻,又望向蘇景:「若我去幽冥,會如何?」
  
  蘇景不知戚東來在想什麼,但實話實說就是了:「你若去幽冥,我保你百官禮敬、千差侍奉、萬鬼聽宣!我在幽冥怎樣,你便在幽冥怎樣。除非神君與我家諸位王兄回歸中土,否則此間地府。無人可淩駕你這騷人之上。」
  
  朋友歸朋友,但這番話也不是隨便說的,只因蘇景瞭解戚東來,行事雖有些古怪但絕非貪慕權財之輩,他若想求一個『敬重』,蘇景全力相助!
  
  戚東來笑了,重現『柔美』,望回金鈴天:「大天魔聽到了?做鬼比著升魔哪樣更痛快?在中土幽冥,我有萬鬼敬仰,去天魔壇。只有無盡鄙夷,既然如此我何必跟你走。」
  
  「太好了!」大天魔脫口應了三個字,之後連剎那猶豫都不存,身形一閃就此消失不見!
  
  於他消失一瞬,滿天烏雲退散。蒼穹又復青藍。
  
  「誒…」戚東來的臉頓時僵了。
  
  什麼清淡漠然,什麼冷清平靜,全都不見了,戚東來臉上只有僵硬,比著剛才死時還要更僵更硬的僵硬。
  
  好半晌,戚東來愣愣轉頭望向蘇景:「走、走了?」
  
  蘇景已然動用搜神之法找過好幾遍了,確定金鈴天的真靈不再:「嗯,走了…不是,你到底怎麼想的?真不想成魔?」
  
  「你還記得葉非吧?」戚東來反問。
  
  蘇景當然記得,點了點頭。
  
  戚東來繼續道:「大天魔接引葉非,葉非不去,大天魔好一番勸解說服,諸般道理一樣一樣擺明白…我就想,我也得有個樣子。」
  
  「大天魔來了,說:你我升魔去。」
  
  「我說:不去!」
  
  「大天魔說:別啊,別不去啊,我給你講講道理。」
  
  「等他道理講完,我略作躊躇,說:我去不去升魔無所謂,你要我跟你走也不是不行,除非……」
  
  「大天魔當會說:除非怎樣?」
  
  「我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我若離開中土人間,留下二弟蚩秀一個人孤零零受苦我可不忍心;我若離開中土人間,我家二弟蚩秀就再沒人疼愛了…這樣吧,你帶上蚩秀,我便同行!」
  
  「大天魔要答應就最好,不答應也無妨,反正是白饒的我就是這麼想的。」戚東來一句一句,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最後抬頭望天:「大天魔真走了?不應該啊。」
  
  忽然,戚東來大怒:「都怪葉非,壞我大事!」
  
  怒歸怒,可騷人實在太柔媚,怒氣沖頂之際,語氣裡卻只有無盡幽怨。
  
  稍頓,他再問蘇景:「你剛才說的那些…幽冥中受鬼敬仰什麼的,是真的吧?」
  
  蘇景實在不知該罵還是該笑:「嗯,沒騙人。」
  
  戚東來稍覺安慰,僵硬神情放鬆少許,可沒多久,他真正哭喪臉了:「能成魔,誰願意做鬼啊。」
  
  蘇景望向老天魔秦吹:「他這事…真沒辦法了?」
  
  旁人都用看白癡的目光看戚東來,秦吹倒是沒有,從始至終他都無所謂的樣子,見帝婿親自問詢此事,秦吹不會不答,他直接問戚東來:「你真想成魔?」
  
  再顧不得『吊起來賣』了,戚東來趕忙點頭:「想啊。我就是膩歪膩歪大天魔他老人家…哪成想他真走…怎麼這麼狠心啊。」戚東來手捧胸口,哀傷於形色。
  
  秦吹上下打量戚東來,分不清老頭子是故意刁難還是開玩笑:「想成魔?有多想?」
  
  「特別特別地想!哥哥啊。你不能不管我。」戚東來一聲『哥』,喊得老天魔頭皮都麻了,可仔細算一算…大天魔來接引的,都是上位天魔,彼此不論輩分只以兄弟相稱。一聲哥哥沒喊錯。
  
  蘇景以己度人,若自己是秦吹,多半得要後退幾步了,老天魔還能站在原地不動,蘇景佩服他老人家的定力。
  
  「想成魔就成魔去唄。」秦吹沒什麼好語氣,但話講得明白:「無疆魔以靈像入凡間接引。意在最後一重點化,點明你為何成魔,點明你心中癡妄的真諦所在。根子上說,他做過點化後,只要你自己願意,你就能成魔。跟他走還是自己走沒什麼分別。」
  
  戚東來眨了下眼睛:「我想啊。」
  
  老太監有些不耐煩了:「那就升魔去吧。」
  
  戚東來再眨眼:「我真想成魔!」
  
  而這一次,他口中五個字說完,突然之間天花亂墜!
  
  赤橙黃綠、姹紫嫣紅,各色仙花就那麼沒徵兆、沒來由、沒道理地自天穹中灑落下來,萬萬朵,無窮盡,整座中土世界。一場旖旎花雨,管它大海沙漠、莽林良田,天之下地之上每寸空間每個角落盡被仙花充斥。
  
  香風起,花飄零,無以計數天穹香花重重匯聚層層並攏,先匯成川,再千川歸海,待到盞茶光景過後,浩浩仙花之海蜂擁東土北地、空來山,蜂擁新晉魔尊。騷、戚東來!
  
  虯須大漢未用力、不施法,就在萬萬仙花的包裹之下,向著天穹緩緩升去,何其燦爛又何其醒目!
  
  蘇景吃驚不小,秦吹吃驚不小。從來也沒聽說過那位魔尊升位時會有這等漂亮排場。戚東來自己樂呆了,開懷之下,虯須大漢嬌嬌糯糯的甜笑之聲灑遍乾坤,人人可聞。
  
  嗅香氛,見花雨,聞笑聲勾魂,人間百姓只道哪位美貌仙子飛升,個個翹首以盼,待看清這笑聲竟是出自一頭熊羆般的虯須大漢之口,人人驚駭莫名。
  
  忽然間,蘇景哈哈大笑:一道道虔誠禱念自東土各地真君祠匯聚而來,直接響起於蘇景心底,求請佑世真君斬妖除魔,求請佑世真君庇佑人間清靜。
  
  凡間百姓不知修行真諦,哪裡會知道此人走了,人間才算真正清靜。
  
  升魔絢爛,但時間不長,盞茶時間不到,萬萬仙花與紅裙大漢隱沒藍天,蘇景動用搜神之法,再尋不得戚東來的氣息了,騷人已走!
  
  始終仰頭矚目的秦吹一下子開心起來:「可走了!」
  
  不成想話音未落,空中突兀人影一閃,升魔東來又告顯身,人在瓊霄頂上,金鈴似的笑聲傳天天下:「蚩秀、我弟,秦吹、我兄,蘇景,我友,今日騷人升魔去,暫離別!我不在時,你們須得照看好自己啊,想一想都揪心,好一陣子都沒法心疼你們了…唉。」
  
  前半句還好,後半句讓蘇景蚩秀秦吹三人相視無奈,苦笑無言。這又哪裡是道別,倒不如說是小人得志,賣弄、賣弄!
  
  而騷人言辭未完,笑聲猛震聲音高提:「中土人間,萬萬生靈,皆為騷人父老鄉親…捨不得,捨不得啊。」語氣是幽怨的,奈何這話說的太假了,仿佛風塵女子送別大胖子恩客時假惺惺地抹眼角,跟著戚東來真就把眼睛遮住了,其聲幽幽:「中土人間,何其美妙,這等景色,美得、美得我已不敢再看了」
  
  幽幽之聲傳播中土,戚東來最後惡心過天下人,真正消失不見!
  
  等了一會,抬頭望天的三屍中,雷動忽然縱聲大叫:「戚東來!」
  
  再等片刻,全無回應,赤目點頭:「這次是真走了。」拈花開口附和:「嗯,他沒出來糾正,必定是真走了。」
  
  真的走了。
  
  修行中途橫生波折、兩件事哭三次、憎厭足夠憐憫不要、固執要將族名冠於性命之前的騷、戚東來升魔去!
  
  暫別了中土同伴,只等來日飛仙時再相逢。
  
  這個時候岐鳴子已經不再頭疼,坐在地面呆呆發愣,在他腦中諸般念頭亂成一團,盡是些回憶碎片。便如『尋仇之事』,經老天魔提點之後他隱約覺得以前的確來尋仇過,可具體經過全然想不起來!
  
  天魔秦吹給自己搬了塊大石頭,坐到岐鳴子面前:「想明白了麼?」
  
  一是自己確實有了些隱約印象,二來岐鳴子曉得。天魔宗或許霸狂妄,但這種事情上絕不會騙人,很快他點了點頭。
  
  秦吹再問:「你是如何回到中土的。」
  
  這次岐鳴子搖頭:「一覺醒來,人在中土,前塵往事盡數遺忘,初時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四海遊走想要找出些記憶線索,無意中來到空來山附近,本也沒什麼,恰逢天魔宗辦起重大典儀,魔炎燒山氣勢狂狷…這倒算是個提醒了,讓我記起不少事情。再就是:我須得為空來澗討還一個公道,非打不可。」
  
  因為非打不可,所以岐鳴子就來打了。
  
  秦吹、蘇景對望一眼,岐鳴子是什麼時候來?與秦吹同時,還是與墨十五一起?不得確定,不過蘇景更偏向前者,至少在他身上。蘇景尋不到墨巨靈的氣息,他是『乾凈』的。
  
  能說的就這麼多,跟著岐鳴子反問:「我已經飛仙了?」
  
  從一旁,蚩秀把之前那一戰的情形如實講來。上一次岐鳴子攻山,天魔宗大敗。敗了就敗了,技不如人不丟人,今天再說起來全無慚愧。
  
  岐鳴子苦笑起來:「我的腦子亂了,一個仇報兩次的確是我不對…可我不識得你們,你們卻識得我,為何不在開始時就把事情說明白。時隔數千年,何必再打這第二場。」
  
  「他們不識得你,見面時便知你身份的只有我與師兄兩人。」猶豫了下,蚩秀還是把『私怨』之事和盤托出,最後又說道:「現下明白了?我與你相鬥。和今日天魔宗沒什麼關系,只為圓滿前輩心願、圓滿前輩畢生所恨!待你休整一陣,你我還有一場生死決鬥。」
  
  岐鳴子呆坐片刻,忽然站起身來,整肅衣衫,全不計較自己的輩分和身份,當頭對著蚩秀深深一揖:「如你所說,對不住。」
  
  蚩秀被這一禮給弄糊塗了:「你什麼意思?」
  
  「以己度人,若殿中秘法修持六十年的那個是我,一定也會暴怒發瘋,懷恨畢生。飛升非我能預料,我也不知殿中還有人在辛苦等我決戰,但這終歸是我飛升、是我棄戰,這一聲『對不住』我當講。」
  
  戚東來升魔讓蘇景心情大好,又因『情有可原』對岐鳴子各種看不順眼都已消散,再聽得他痛快說出『對不住』,蘇景心底對此人又高看了一眼。
  
  蚩秀打量著岐鳴子。
  
  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圈紅了;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淚橫流;就在打量中,蚩秀放聲大哭!太師公在上,他當得岐鳴子這『對不住』的道歉;自從魔宗覆滅,魔君之間世代傳承的私怨,要追的究竟是斬殺岐鳴子、哪怕不如他被他殺了,還是這三字『對不住』!
  
  單單為了一個『對不住』,蚩秀會有唏噓但絕不會哭,此刻嚎啕真正緣由…大師兄升魔去!
  
  今日騷人真的惹他憎厭,可就因今日憎厭是以蚩秀越發懷念、越發想念當年那個豪邁師兄。
  
  同樣,也是因為思念舊時師兄,所以越發憎恨、厭惡後來的騷人直到剛剛他升魔去,憎厭依舊充斥心底,可是這個惹憎厭之人,不也就是曾經那個豪邁師兄!
  
  蚩秀也分不清心中真正想法,有了一個題目之後,放聲大哭實在是太好宣洩!而天魔之傲,不僅在睚眥必報,也在相逢一笑泯然過往,收淚之後蚩秀對岐鳴子點點頭:「私怨了了,空來山立宗萬年大典在即,請你入山觀禮。」
  
  岐鳴子謝過魔君後推辭了觀禮之事,未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浩渺天地,他要尋回記憶,遠還有的逛。
  
  待岐鳴子走後,蘇景帶著三屍與老天魔敘禮,秦吹問起帝姬,蘇景只說她在莫耶修行。秦吹本領雖強但不善救人,不聽的事情他幫不上忙,實在沒必要讓他在跟著擔心了。很快蘇景轉開話題:「您老恢復的如何?」
  
  「修為恢復不少,記憶尋回不少,但關鍵處、為何回來、怎生回來我還未能記起。」秦吹如實相應,他自己曉得這件事急不來,是以真就不著急。
  
  他不急,三個矮子急了:「不是,您忘了沒事,哪不還有大天魔嗎,剛才趁他過來,您直接問問他不就是了。」
  
  「他要知道,我會不問?」秦吹笑而搖頭:「那個不是真正金鈴天,一道心識神念而已,靠得是一件寶物穿搜於仙凡,專責接引天魔的,所謂『術業專攻』,看似全知全能,其實這道心識只管瞭解每位被接引的魔宗生平過往,這是神念的靈生目,是他的本領所在。至於其他,他所知甚少。且我不問,是因我不必問,若真的金鈴天到來或者想告訴我什麼,主動就會說。」
  
  若離山出事,蘇景也不會去告知正在別域休養的重傷同門,一樣的道理了。秦吹已知有天魔隕落,明白上面出事了,他能做的就是安心養傷、盡快回去,如此。
  
  聊過一陣老天魔重回天魔殿去閉關了。他是真魔,凡間的萬年立宗之典在他眼中不存絲毫意義。蘇景本是沖著戚東來來的,如今騷人升魔去,他也不好就此告別,所幸魔家慶典隆重卻不繁瑣,待到正日子,一天光景全套典儀做完,蘇景不再耽擱,向蚩秀與天魔宗一眾核心人物此行,就此下山。
  
  出得空來山,蘇景去往離山,回來了陽間,總要回門宗去做探望的。三屍不去離山,離開天魔宗後就飛走去玩耍了。
  
  蘇景獨自趕路,正半途中突然心有所感,止住雲駕,很快就見地面上煞氣結形,顧小君重返人間來見十四王。
  
  戚東來事情了結,顧小君找他另有事情,蘇景心思通透,不等她開口就問道:「墨十五的口供出來了?」
  
  顧小君點了點頭,可她的神情有些古怪,見狀蘇景問道:「怎了,出了岔子?」
  
  顧小君再點頭,有些赧然,講出事情經過。魔家信徒皆為狂信之輩,墨十五更是仙家真魂,肯定不會容易審斷,對此陰陽司有所準備,既要保證審出真相還得防備墨十五耍弄花招。
  
  可即便有了防備,還是沒能把功夫做足,墨十五魂藏秘法,判官提前未能搜出,待到刑訊時墨十五眼見自己撐不過,發動秘法自毀神魂,此刻已然魂飛魄散。
  
  顧小君滿面歉意,蘇景卻笑著擺了擺手。不是他不覺可惜,怎會不可惜,簡直太遺憾。不過陰司高官審犯聽魂的本事他再瞭解不過,若是陰陽司都沒辦法做好此事,墨十五在離山也照樣會自毀。
  
  陰陽司未能做成的審斷,中土陽間就沒有人能完成。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墨十五都已魂飛魄散,後悔著急也沒用處。
  
  「不過,在墨十五瀕死之際,主審判官涉險做『刮魂』之問,搶下了她的一段心識,錄入此玉中。」顧小君雙手碰上一塊碧綠陰玉。
  
  原來不是一無所獲,蘇景歡歡喜喜接過陰家玉簡,動靈識注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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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二章  正神墨中生,行馳宇宙間
  
  
  並非文書筆錄,陰司判官刮魂所得是墨十五的一段記憶,魂飛魄散前最最強烈的一段識念。被判官奪下後封在玉簡中,蘇景動識探入玉簡,墨十五那段記憶他如臨其境……
  
  無盡漆黑中,巨大的輪廓,墨巨靈端坐。與天理、司昭等等以前蘇景見過的所有墨巨靈都不相同,這一頭高大,高大到無以復加。坐身天地間,卻莫名其妙地讓人以為:他比天更高遠、比地更厚重。
  
  他在天地間,卻遠遠大過天地!
  
  墨十五的黑色真身大約天理、司昭等人一半大小,可她對坐在這頭巨靈面前,好像一只蟲兒面對一座高山。
  
  墨十五的聲音恭敬:「十五有一事不解,還請主公教誨。」
  
  「墨之中、永恆之中,你我皆為宇宙之主,平起平坐共享永恆,你已成就墨色真身,『主公』這等舊時稱呼,再不必提起了。」墨巨靈的聲音響起,與他身形全不相符的輕靈、悅耳、和藹:「你說。」
  
  「十五受命,去往中土興創一宗。我不明白,不過一座凡俗世界而已,於我輩眼中何異予取予奪的白地,何必興宗創教大費周章,空不設防的地方……」
  
  話沒說完,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人要雞窩取蛋,用得著先化妝成雞麼。
  
  魔巨靈的笑聲響起來:「空不設防?予取予奪?正神墨中生,行馳宇宙間。你可知,自我族誕生至今,已經殺滅過多少乾坤了?」
  
  墨十五搖頭,墨經傳中並無確切數字的記載,她自然算不出。
  
  「大小世界算到一起,七千有餘。」墨巨靈給出大概數字。所謂『三千世界』不過是個概稱,不是世界只有三千座。
  
  墨十五聽了分擔不曾皺眉,反倒雙目一亮,低低聲音虔誠唱誦:「正神墨中生。行馳宇宙間!」
  
  「世界不同,乾坤有別,有些地方弱小,一兩位使者過去,輕輕松松攫取一切;有些天地強大,須得調遣大軍攻伐。」
  
  「前者不提只說後者,大軍過去了,有些戰事輕松,幾個時辰的功夫橫掃天下;有些戰事艱苦,須得打上幾十上百年。但終歸會贏的…唯獨兩座世界。曾讓正神墨騎嘗到失敗滋味。」
  
  「相伴而生、對照如鏡的兩座世界。一座喚作莫耶,另座便是你要去的中土了。」
  
  「古時征戰莫耶,大軍鎩羽而歸。但無妨,千餘年前墨騎再起。卷土重來,已經摧毀了那片天地。只是事情還不算完,有莫耶飛仙上界來尋仇,著實惹出些麻煩來…咳,不提了,堵心得很。」
  
  「再說中土,古時大軍去殺滅中土,並未如莫耶那般鎩羽而歸…沒得歸,那一戰綿延漫長年頭。到得最後就是你所說的這座『予取予奪的白地』,幾乎將我族拖垮;到得最後不得已休戰之時,已經無兵可收,所有殺去中土世界的墨騎正神盡數淪喪。」
  
  提起古時候的慘敗,巨大魔靈語氣平靜。不存絲毫憤怒和怨懣,話鋒忽然轉開:「九黎天地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墨十五點點頭:「十五有幸,參與此役,殺滅九黎天地。」
  
  「生靈滅盡,日熄月沉,世界就變成了一塊大石頭。」墨巨靈聲音緩緩,帶笑:「九黎世界這塊大石頭,被扔去了中土,砸砸看…我是覺得這個辦法不妥當的,那里是真正的富饒地方,得此天地…咳,不管怎麼說,當時我們幾個都不在,他們做主把那塊石頭砸過去了,結果未等落入中土,還在天外時,九黎石頭就被打了個粉碎。」
  
  「不是普通石頭,是經過祕法煉化,可化三九星火之變的真法巨石,就是你所說的這座『空不設防之地』,打出巨力摧毀了巨石…你可明白了?中土是平凡世界沒錯,但絕非普通地方,中土乾坤…真正的完美世界。你若心存大意,小心萬劫不復。過去之後,只消傳教傳學就好,其他多餘事情一概不必去做,時機到時自有靈訊傳下,指引你下一步行止怎樣。」
  
  墨十五施禮:「主公…先生教誨,十五牢記在心。」
  
  至此,『黑暗』散去,巨靈與墨十五皆盡消失,玉簡已空。
  
  來之前她已得墨巨靈警告,但她還是自傲了,沒有完全聽從,擅自與蘇景起了爭執。直到永劫不復才曉得『主公』之言真正至理名言…由此這段記憶成了她魂飛魄散前最強烈的念頭,為判官刮魂所得。
  
  見蘇景回神,顧小君問:「怎麼看?」
  
  看樣子蘇景是想皺下眉頭的,但未遂…眉心未能皺起,眉峰就先揚起了,蘇景沒法說的開心:「墨巨靈說我大師娘堵心得很,恨不得趕緊上去和大師娘一起給他們添堵。」
  
  顧小君不知該說什麼,笑著搖搖頭,抱拳告退。
  
  墨十五的最後記憶,其實沒什麼用處,不外是墨巨靈看上了中土,蘇景等人早就知道的消息了,遠古時天真大聖、江山疆域與墨巨靈的戰事並未真正完結,後面還有的打。
  
  打就打吧,沒什麼大不了。
  
  蘇景收了玉簡,繼續趕路去往離山……
  
  中土之月變成離山之月,此事在凡間引出小小騷亂,畢竟天上的月亮不見了,誰能不擔心。所幸朝堂做事有力,很快各地官府與諸座真君祠都傳出消息:明月病、漸虛弱,佑世真君及時察覺,施法收月入離山以作將養,百年後重新放明月出山,還於人間。若有人願拜月可去往離山參見,沿途官驛開放,去離山看月之人不收錢管吃住。
  
  這次連幽冥判官也跟著幫忙,大小鬼差趁夜施法,托出無數美夢送去人間,夢中鬼官說辭與官府一樣。
  
  不久後有去過離山附近的凡人傳回消息,月亮的確就在離山。
  
  原來月亮是被佑世真君收去、滋養了,那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倒是真君眷顧人間、幫人間養月亮又成了功德一件,得凡間贊頌,說他造福於民。
  
  開敞心念,接駁真君祠。偷聽大伙如何誇讚自己,道理上和他當初自南荒回歸時躲去一旁看自己的排場依仗是一回事,以蘇景的拍子來說委實樂事一件,一路聽一路走,不久後來到離山。
  
  路上平安,但入山前,於空中飛遁的蘇景微微一怔:離山前,立劍碑一座,鐫刻岐鳴子傳承,十餘甲子下來。此地隱隱有了些『劍修盛地』氣意。大群修家常聚於此。觀摩前輩真傳、參悟前輩真傳。就在路過劍碑時,蘇景看到了一個人,岐鳴子。
  
  岐鳴子正在看自己的劍碑,饒有興趣的樣子。
  
  就在蘇景看到岐鳴子同時。對方也察覺到蘇景,揚起頭、對著普通修家決絕發現不了的那片雲駕點點頭、拱拱手。是打招呼,也存了一份謝意。
  
  蘇景遙遙回應一禮,並未落地相見,徑自入山去了。
  
  小師叔往返門宗,除非趕上重大場合,否則早都無需晚輩相迎或通報了,直接自山門入宗,還未到內環星峰。對面就迎來一個妖怪:離山寶庫司庫、申屠長老的得力助手,一副肩膀扛著倆腦袋的雙雙兒。
  
  這妖怪平日里常駐離山寶庫,幾乎從不外出,見他形色匆匆蘇景不免好奇,但不等蘇景開口。雙雙兒就來到跟前,毛茸茸的猴爪抓住了蘇景的腕子,聲音壓低,神神祕祕:「蘇鏘鏘,隨我來。」
  
  在離山地界,『蘇鏘鏘』這仙號豈是隨便誰都能叫的,不過雙雙兒是妖精,性子散漫教化不靈,他想怎麼喊就怎麼喊,蘇景自不會和他計較,倒是納悶他現在的樣子,當下笑道:「怎了,你偷盜庫裡寶物了?知道我有逍逍遙遙閣的關系,要找我銷贓?」
  
  「可不敢瞎說,監守自盜不是說笑的。」雙雙兒口中辯著,就近帶著蘇景來到一座鐫天石崖的偏僻處,雙雙兒左邊腦袋向左看、右邊腦袋向右看;之後左腦袋向前、右腦袋向後…四面八方看了個夠,確定附近不存刑堂筆靈或其他弟子偷看,這才將雙頭扭轉,一起望向蘇景,聲音壓得更低了:「有件東西,須得你幫我看看來路,事關重大!諾大離山,我就只能信得過你了。」
  
  妖精說得嚴重,似是真有塌天大事就要發生,蘇景不再笑:「什麼意思?這是何物?」後半句時,雙雙兒自袖中取出一枚黃金匣,匣上紋路古怪,絕非漢家之物,尤其醒目的,黃金匣左右兩壁各雕刻了一雙手,『左手』五指為蛇蚓鰍鱔鰻五長,右手五指為『蜈蠍蜂蜘蟾』五毒,看上去煞是詭異。
  
  「先莫問,你看看這只匣,能看出什麼?」說話間雙雙兒將匣子遞進蘇景手中。
  
  蘇景才一接過來面色就是一變,從凝重到古怪,從古怪到無奈,苦笑搖頭:「看出個陷阱來。」
  
  雙雙兒的神情也變了,從凝重到輕松,兩顆腦袋一起歡笑起來,得意非凡:「當年我隨大祖劉旋一駐道離山,他著我司掌離山寶庫,大家好歸好,幫忙打架沒得說,可生意得分清,看守寶庫是一輩子的差事,可不能白幹,大祖就許我在當時庫中隨便選兩件寶物,這只左纏仙右蟄佛拿到手里栽跟頭匣就是我當時所選,被匣子拿住了,任你有天大力氣有絕世修為,也再施展不出,和凡人沒什麼兩樣!」
  
  寶匣是件『暗器』,原名不可知,『左纏仙右蟄佛拿到手里栽跟頭匣』這神奇之名是雙雙兒兩顆腦袋商量許久後定下的,莫說蘇景了,就是賀余、塵霄生等人也不知離山還有過這樣一件寶物。
  
  蘇景拿著盒子,盒子拿住了蘇景:五長五毒雙手死死扣住了蘇景的腕子。
  
  「你莫掙扎啊,小心弄壞了我的盒子。」雙雙兒賣弄過寶貝,不忘囑咐蘇景:「五長藏劍五毒劇毒,你一掙扎,我心疼匣子就讓兩只手發動厲害殺法,打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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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6: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三章  時靈時不靈
  
  
  縱橫世界叱吒陰陽,連真仙打翻在地的蘇景,被個妖精給擒了?蘇景無奈搖頭:「你抓我作甚?你反叛離山了?反就反吧,抓我幹什麼,我又沒攔著你。」
  
  妖精一聽就急了,猴頭猿頭一起向著蘇景呲獠牙:「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反叛離山,我奉命來擒拿你這叛徒…誒,你別跟我多說話,我耳根子最軟,你一求我或者拿幾樣寶貝一晃我,沒准我就動心把你放了,回頭再被追究下來可不是兒戲,趕緊把你交上去清靜!」說著雙雙兒自腰間取出一隻不知什麼材料編制的口袋,兜頭將蘇景罩在其中,扛上肩膀向著離山深處飛去。
  
  人在口袋中,靈識試探…袋子古怪,隔絕靈犀,外間探不到蘇景,他也探不到外間。試探過口袋,蘇景面上無奈散去,笑了笑,雙手十指忽然跳動起來,急急如風。很快,扣住他腕子的五長五毒兩手微微一震,縮回匣壁又重新變回紋刻。
  
  破掉匣上法術同時,蘇景也查知明白,匣上雙手絕非等閑,若是能發揮十成威力,自己真就掙不脫,只因雙雙兒對寶貝匣子煉化不得法,使得五長五毒雙手力量大打折扣,不及全盛時兩成,這才抓不住蘇景。
  
  震開雙『手』,蘇景對這匣子著實感興趣…寶匣不是害人的法器,五長五毒雙手只是封匣的禁法,保護匣子不被外人打開。
  
  匣上『手』與主人心意相通,抓賊是法術自己應變,至於動不動雙手內藏的劍與毒、要不要殺賊,就要看主人的心意了。
  
  能抓賊,能殺賊的匣,內中藏納的寶貝必定神奇,趁著坐口袋的空蘇景打開了匣子,旋即只覺一股甜香撲鼻…黃金匣內,端端正正四隻粉裡透紅的大水蜜桃擺放。
  
  真正的水蜜桃,也是普通的水蜜桃。不是什麼仙果靈果,季節到時江南果鋪處處有的賣。
  
  四隻大蜜桃,都洗得幹幹淨淨的,雙雙兒是猿猴模樣,但不喜歡桃毛。
  
  難為雙雙兒了,用這樣一枚神奇匣子裝桃兒。蘇景有心償他一個,又一想雙雙兒那麼愛吃桃,自己還是不和他搶了。
  
  桃子未動,匣子扣好,雙腕重新被五長五毒拿住。蘇景開始等待……不一會的功夫『口袋』停住。外面人的說話蘇景聽不到。但能感覺到口袋易手、雙雙兒離去。
  
  其後又是短暫行程,終於,口袋一松蘇景被倒了出來。
  
  一排排長架,內中靈光寶氣氤氳。離山寶庫中的一間。
  
  大庫牆根,坐著一拉溜的人,十幾個人,沈河為首、紅景在旁,之後虞、樊、龔、雷、岑、風、公冶…諸位長老盡在其中,只差一人:司寶長老,申屠靈靈。
  
  但申屠靈靈也在屋內,只是沒坐去牆根,他正在折疊口袋。疊好後收回袖中。
  
  情形已經再明白不過,申屠靈靈不止抓了小師叔,連掌門帶一群師兄弟都被他給害了、抓了來。
  
  蘇景皺皺眉頭:「雙雙兒說抓叛徒,然後把我抓來了…原來諸位離山同門都是叛徒啊,只有你申屠一個好人。」
  
  申屠靈靈一點不像壞人。很尷尬的,搓手心:「這個…師叔當然不是叛徒,可我要不這麼說雙雙兒就不肯幫我去抓您,就算他把匣子借給我…我也不敢到你面前啊。」
  
  「你為何不敢到我面前?」蘇景反問。
  
  可申屠靈靈的神情更古怪了,努力瞪大了眼睛:「你…真的什麼都看不出來?」說完,不甘心似的,又向蘇景靠近幾步:「你再仔細看看啊。」
  
  蘇景一哂:「開玩笑的,剛一見面就看出來了,你修墨巨靈…修得不怎麼樣,但斂藏得真好…以前我從未察覺。」
  
  申屠靈靈嘆了口氣:「這就是了,我也是沒法子,連十五都被你看出來了,這下我也藏不住了,實在沒有辦法才把大家都抓起來…要不是你能認出十五,我也不會發難,大家好好的…可不比什麼都好啊!」
  
  莫耶歸來,蘇景修為大進;明月入匣,讓劍嬰屠晚再得突破,兩強並一強讓蘇景對墨色氣意愈發敏感,申屠靈靈透鏡觀戰見蘇景法眼如炬,曉得他只要回山一見面就能看出自己辛苦藏匿無數年頭的墨色修持,這才提前發難。
  
  離山弟子之間親如手足,誰也不防備他,被他個個擊破,幾天功夫抓個幹淨。
  
  「便是說,你與墨十五是一夥的?」蘇景發問。
  
  「不是!」申屠靈靈立刻搖頭,可搖頭過後,很快又點頭,看他的神色著實苦惱:「是。也不能算是…我不認識她,我學的墨色修持與她無關的…但見她墨色真身,我又從心裡覺得親切。不是一夥的,應該、應該算是一路的吧。」
  
  申屠靈靈不是精明人物,畢生精擅事情只有兩件,一是修行,二是鑑寶,其他都不值一提,此刻心亂,說起話來也顛三倒四。明明是他占主動、至少場面上如此,卻反過來被蘇景發問。
  
  回答過後,申屠靈靈也回過神來,但未發怒,依舊是那副苦惱神氣,對眾人道:「你們先別急著問我,也不要生氣發怒,我絕不會害你們。我是想要跟大家說個明白…順墨而昌啊!墨中自有永恆在,我絕不騙人。咱們也不可與墨為敵,與永恆為敵不僅註定敗亡,更要緊的是此乃逆天。修行是逆天之舉,但須懷順天之心,如此方可成就大道。我是想…想試試看,能不能和墨巨靈打個商量,我們許他來中土傳道……」
  
  沈河搖頭打斷:「若他們要滅此世界呢?」
  
  「那當然是不能同意的,我當據理力爭,他們若不講道理,拔劍又如何。不過他們不會不講道理,怪就怪南荒伏圖這種人,他們把墨色修歪了,真正上位墨家仙絕非他們那樣……」
  
  仍是不等他說完,沈河再問:「就算他們講道理,他們都是好人,我就不許他們來中土。否則見一個殺一個,你會怎樣?」
  
  申屠靈靈愣了愣:「師兄…你不能不講道理啊。」
  
  沈河笑了:「誰說我不講道理,墨巨靈這一族,見一個斬一個就是道理了。我講這個道理,你…殺我?」
  
  申屠靈靈吃一驚,立刻搖頭:「我怎會殺…」說到這裡,他終於覺得這話越說越不是味道了,雙目一翻,凶氣盈面:「我可真敢殺人!」
  
  「沈河,你再說半個不字。我對九位師祖立誓。立刻斬殺於你!」說狠話的不是申屠靈靈。而是沈河自己。說完,稍頓,沈河又望向申屠靈靈:「來,這句話。你學著說一遍。」
  
  申屠靈靈咬牙,學:「沈師兄,你若…咳!」眼中凶光散去了,申屠靈靈一下子泄氣了。
  
  蘇景從一旁看著沈掌門沈河窮橫、欺負老實師弟只覺好笑,無意中迎上虞長老的目光,虞長老也在笑:「申屠師弟這個人,為了寶貝可以做賊,但無論為了什麼,都不會為匪…這是任奪師兄說過的。」
  
  龔正長老也告開口。他是離山掌刑人,早養得威嚴在身,目光如炬直視申屠雙眼:「申屠靈靈,剛剛你說你的墨色修持與十五無關,那你的墨修持。傳承自魔靈童?」
  
  魔靈童。蘇景始終不曾忘記過這個魔頭。
  
  申屠靈靈還是搖頭:「魔靈童是修墨的,但就憑她還不配教我什麼…我得墨沁是因一件寶物,寶中藏墨色,無意中被我引出,由此我得見真諦、得知永恆何在啊。」
  
  說著話,申屠的眼光飄搖起來。龔正沒耐心聽他嘮叨,繼續道:「不是魔靈童傳功,但這魔頭是你放走的。」
  
  申屠似是吃了一驚,這次沒笨到直接去說『你怎會知道』,但也不用多說什麼,實情都寫在他臉上了。
  
  蘇景初回門宗不久,離山重獄白狗澗關押的要犯越獄,襲上光明頂,如非屠晚當夜暴發,哪有後來名揚天下的離山小師叔。初入修行,最最險惡的戰事之一,蘇景哪會遺忘,但他不做聲,穩穩當當地坐在一旁聽著。
  
  猶豫了片刻,申屠靈靈認下了罪責:「是。人是我放的。就像對十五感覺一樣,同修墨色我覺得她親近,但事情非我想像模樣。那天晚上守衛弟子中了我的法術昏睡過去,我只放了魔靈童一人出來,本打算偷偷帶她出山,放她走掉就是了,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離山上重天寶物突兀躁動,非得我立刻趕回去行陣鎮壓不可,只消半個時辰就可成法,我囑托魔靈童暫時藏身密林,半個時辰不算長,我離開再回來,也不會有人發現白狗澗有變。」
  
  「我未料到,魔靈童會自作主張,趁我不在放出了所有囚犯,還害了守衛弟子的性命,攻上光明頂再去加害師叔……我回來時候重獄已空,光明頂上遍地殘屍,師叔重傷命在須臾…我施法吊住師叔性命,可終究不敢聲張,見他性命無礙後我退回離山庫,大錯鑄成,無可挽回了。」
  
  言罷,申屠靈靈一聲蒼蒼嘆息。
  
  「那時我不在山中,宗內事情由任奪師兄暗中做主。」沈河開口接回話題:「案發後他就傳訊於我,傳報此事,說會追查兇手;再過七天,任奪師兄靈訊再次傳來,一道劍訊只有五個字:時靈時不靈。」
  
  時靈時不靈,申屠靈靈小時候被師兄弟們起的綽號,那時申屠學藝未成,鑑寶的本領也是稀鬆,師兄弟有人在山外得了稀奇古怪之物他會搶著要看,有時候慧眼識璞玉,有時候明珠當頑石…時靈時不靈的申屠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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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6: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四章  四大高手,說法印
  
  
  申屠靈靈聞言吃驚不小:「你們早知道?」
  
  「你自己看吧。」沈河袖口一甩,一柄金色小劍被他抖落在地。
  
  與蘇景被匣拿住的情形差不多,掌門人和其他一眾長老都被申屠靈靈的古怪寶物封住真元與真識,暫時不得行功動法,不過不像蘇景那樣被『占住』了雙手。他們正常行走說話都是無礙的,收藏在囊中、袖中的法寶可以取出但發動不得。
  
  申屠上前撿起載訊之劍,劍上有任奪印篆,確是是任奪用過的舊日法器,隨後真識行轉探看劍內留訊,如沈河所言,五個字:時靈時不靈。
  
  其實不必看劍,沈河把話說完時申屠就已經信了,大家同門太久、彼此太熟悉了,就算一時不查失手遭擒,沈河也不會、不屑在這種事情上騙申屠…若是虞長老、紅師妹他們就不好說了。
  
  「任奪師兄早知是我…他為何不拿我?」申屠靈靈想不通了。
  
  師兄弟一大群,有些人修成氣候,成了離山長老;有些人進境不夠理想,只能做到執事或者門下散人,因為境界不夠壽數有限先一步隕落了…可無論修為高低,大家都曾一起修行、一起飛翔、一起仰望星空各自選一顆商量著將來成仙後要飛去那里瞧瞧。他們的親近,除非同為離山弟子中的一員否則很難理解。
  
  這麼一大群人,申屠個個都稀罕,唯獨有一個人他不喜歡:任奪。
  
  任奪總對他黑臉孔,好好的聊天不行麼,動不動就數落他玩物喪志、癡迷寶物耽誤修行。以前申屠靈靈總頂撞,後來任奪『入魔』,性情漸漸孤僻,申屠就不太敢和他吵架了。
  
  無論吵不吵架,離山界內申屠最不喜歡的就是任奪。
  
  申屠這一問沈河未回答。
  
  沈河不答、反問:「你說的那件寶貝還在麼?」
  
  沈河所指,暗藏墨色、侵染申屠的寶物。申屠靈靈點頭:「自然還在…」說完後還不忘解釋:「這寶貝是離山庫的,可我不是監守自盜…它還在庫里放著,不是我的是離山的。」
  
  沈河笑了笑,這個時候自不會去追究是不是『自盜』這種細節:「憑著這件寶物,能不能把我們都染了?」
  
  申屠靈靈繼續點頭:「能啊,這寶貝看似平凡,實則玄虛暗藏,連我當初都沒能看內中蹊蹺來……」於寶物一道,申屠的癡病不是普通的重,不知不覺話題就要被他拉開去。
  
  這次申屠靈靈被掌刑人龔正打斷了:「為何不把寶貝拿來給我們看?」
  
  「師兄要看這件寶物…現在?」申屠靈靈有些詫異。
  
  靠墻根、坐在沈河旁邊的紅景忽然笑了,側頭望向沈河:「你怎麼有個這麼傻乎乎的師弟?」
  
  沈河沒忍著,同樣笑道:「你師兄也不怎麼聰明。」
  
  龔長老哪里是現在要看那件墨沁寶物,他是在問申屠靈靈:明明可以趁同門不備、借賞鑒寶物之名,以寶物中的墨色去侵染了同門。這才是真正省心省力的辦法,同門遭侵染,之後申屠再說什麼做什麼都方便了。
  
  申屠靈靈誤會了龔正的意思,他平時不算聰明,但也沒那麼笨,這輩子都沒想今天這麼笨過,究其原因:心慌、心亂。
  
  綁架掌門,綁架一群師兄弟,綁架小師叔…做夢都不曾想過的事情啊。
  
  有人笑,有人不笑,龔正是那個不笑的,聲音里一貫的沉冷:「寧可綁架、做費力勸說,也不肯直接用那件寶物來侵染我等,是你心中不忍、覺得事情不該那樣做;還是你對墨色本也心存懷疑,自己也不確定自己修得這門法度是正還是邪?」
  
  申屠靈靈嘴巴動了動,回答不出…不是不想回答,是他自己也不確定答案,或許兩者皆有之。
  
  他自墨色中看到的、感受到的皆為莫大美好,自他心中,是願意相信墨色的;可有關墨色一切,從魔靈童到南荒伏圖,從幽冥司昭到馭界天理等等等等,所有『墨者』除去一人外,哪還在有良善之輩!
  
  唯一例外者,離山任奪。
  
  不知是師兄弟之間彼此太過了解還是執掌刑堂多年煉就穿心慧眼,龔長老看出申屠心思,冷漠道:「修墨者,皆為狂信之輩,唯獨兩人例外,任奪師兄修墨卻憎墨,是為『入魔』掩人耳目,不得已為之;另個人是你,雖做不到任師兄那般境界,但也不算狂信,只算得將信將疑…原因不外:真水伐墨。我輩皆修得正水護身護神,但你修為不如任師兄,且他是有備而為,你是無意被染,如此而已…墨色是對還是錯,你修持在身的真修水元早都給出答案,只是你自己不甘心罷了。」
  
  離山的核心人物中,除了任奪和申屠外,其實還有一人曾遭墨色所侵:八祖陸角。但他的情形與申屠頗有相似之處,但有一個地方大不同:量。
  
  三身獠在自己的碗中封藏了整整幾支墨巨靈大軍的屍身,內中墨氣自遠古積攢下來,濃郁且洪厚到難以想象,即便以八祖之能也難以抵擋,不得已下奪魂金烏,抵抗墨色以求續命。
  
  當年陸角八要對抗的墨色侵染,與任奪、申屠不可同日而語。
  
  龔正收聲之後,申屠靈靈低頭不語,寶庫大屋中安靜下來,氣氛不算壓抑,但沉悶難免。
  
  好半晌過去,沈河再次開口,語氣輕松:「申屠,離山四大高手中你排第幾?」
  
  『離山四大高手』是沈河與諸長老這一代弟子年輕時的玩笑說法,四大高手指的是當年能列位真傳、但本領最最差勁的四個人。
  
  四大高手,風、申屠、紅、公冶。
  
  風長老癡迷醫道,申屠靈靈迷戀寶物,紅長老浪費修為維持容貌,公冶長老浸淫煉劍之法,四大高手各有各的癡心,修行、劍法倒數前四。
  
  好久沒聽到過『四大高手』這個詞了,申屠長老笑了下:「風師兄比我強,我比紅師妹、公冶師弟稍稍厲害一點,我排第二。」
  
  話說完,紅長老大搖其頭,笑得得意:「那是以前,最近我精修岷峒劍弦,劍術暴漲修為大進…風師兄未必打得過,贏你不在話下,四大高手的排名得改一改了。」
  
  申屠未來及說話風長老就笑道:「你排第一,我這個第一也讓給你,離山四大高手,多威風的名字,這也要爭?」
  
  蘇景不吭聲,從一旁笑呵呵地看著,他們才是師兄弟,才是親手足。不是說蘇景被他們排除在外,更不是說小師叔是個外人,而是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修行,養下的那份快快樂樂的默契和親密,任誰都難再參與進去。
  
  沈河笑道:「排第幾都無所謂,四大高手啊…申屠師弟,你該想一想,我們早知你與白狗澗事情有關、至少會懷疑你可能修了墨色,心里一直有些防備,你又是四大高手之一…怎能偷襲得手擒下我們啊。」
  
  說話之際沈河忽然起身,在申屠眼中,掌門的身形只是『模糊』了下,模糊之前,他靠在墻邊微笑說話;模糊之後他已欺身面前,揚左手、單手結印,打下!
  
  打中。
  
  根本不存反抗或躲避的餘地,申屠被沈河擊中。
  
  『啪』一聲脆響。沈河手印正中印堂!
  
  沈河掐的印法:食指、無名、尾指豎起向上,中指屈相扣於拇指、結圓……龕中菩薩、佛祖的說法印。
  
  這印很常見也很怪,常見是因在寺廟中隨處可見,怪的是離山明明道統,掌門卻結佛家印?
  
  印出、被扣於拇指的中指彈出,彈中申屠額頭…有些地方叫彈腦嘣兒,有些地方叫爆栗,差不多一回事。
  
  掌門之後,虞長老身形同樣微模糊、欺身近、說法印、啪。
  
  申屠長老都懵了,可事情未完,他抓了一大堆師兄弟,抓的人多此刻報應到了,虞長老之後是樊長老,樊長老之後是紅長老,紅長老之後還有雷長老…就連一貫黑臉黑口的刑堂龔正也結了個『說法印』。
  
  申屠靈靈以為人人都被治住了,哪想到個個都沒事,連風、紅、公冶都行功自如,離山四大高手的確該重新排名了。
  
  人人不落,個個施印,算是被綁架的大仇得報。隨後沈河背負雙手:「清冷劍訣妙用無窮,最近修行多有領悟,不好中斷太久。」
  
  「修月道場一堆瑣碎事,撂不下。」樊長老也很忙。
  
  虞長老對蘇景點頭:「匣中明月,三劍帶回來了…他看著那輪月亮犯迷糊,我得去給他講一講。」
  
  「我那爐劍差不多到時候。」公冶長老說道,話音剛落風長老也點頭道:「是,我那爐丹也快出來了。」
  
  各有各的忙碌,從掌門到長老一哄而散,竟無一人再多和申屠多說半字,都走了。
  
  就只剩下蘇景一個。
  
  申屠靈靈的額頭被彈紅一片,發呆…發呆中望向蘇景。
  
  蘇景雙手捧著盒子:「我扣著手呢,彈不了你。」說完也起身,捧著盒子向外走去。
  
  剛到大屋門口,背後忽然傳來申屠靈靈的澀聲發問:「為何不抓我?」
  
  他不是問蘇景,他也不知道該問誰。
  
  最該問沈河或者掌刑龔正,可他們已經走了,出門去、此刻連背影都找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你姑且一聽。蒙賀師兄信賴,我在刑堂待過一陣。」蘇景暫停腳步:「是以曉得刑堂中有一句從不會對其他弟子說出的話:抓他來,不如等他自己來。」
  
  說完蘇景也走了,走到門口時他把盒子放了下來。
  
  走出大屋,正逢一位離山司庫靈怪經過,蘇景喊住他:「煩請轉告雙雙兒:他要不請我吃桃,這事沒完。」
  
  出得寶庫,沈河正在等著蘇景:「申屠的事情,向師叔請罪。」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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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6: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五章  七寸匣,一線天
  
  
  沈河所請,白狗澗一案知情不報、欺瞞長輩之罪。
  
  時至今日,再無隱瞞道理,沈河直接說出緣由:「當年任奪師兄查明真相後,留分身於九鱗星峰主持宗務,本尊親入離山庫,細查申屠師弟舉動,見其因己鑄成大錯對恩師牌位悲慟懺悔,也見其對自己修持了墨色法度猶豫不決……任師兄後來傳訊說,拋開後果不論,這是申屠的一場修行。」
  
  任奪所說『修行』,與功法無關與進境無關,而是磨煉、是明心見性,是大錯鑄成後的自贖。
  
  「師兄之見:先不抓。任奪也有墨色修行在身,他對『墨』比我了解得更多,我聽了他的建議。當時小師叔歸宗時間尚短,大家對九祖的眼光是信任的,可是還未能見到您的根性,是以此事並未向您呈報。那時我不在宗內,大小事情都有任師兄暗中主持,不過此事我是知曉的、同意的,欺瞞師長之罪還是要落在我一人身上,弟子請罪,師叔責罰。」
  
  蘇景想了想當年,遭白狗澗重犯突襲前自己都做過什麼:一入宗就對樊翹笑道『此子資質很好』;歸宗大典上給了無魚老道一只天水靈精空瓶子;學了穿空遁,光明頂山腹小院一去一回、頸下多出一枚如見寶牌從此『稱霸』離山……蘇景自己都笑了,這等做派,又讓任奪、沈河等人怎麼可能放心把實情相告。
  
  畢竟他們才是師兄弟,真正親近的伙伴,便如蘇景與三屍、小相柳、戚東來;至於蘇景。那時雖已經是離山小師叔…可大家很熟麼?
  
  任奪盼著這場磨煉能讓申屠靈靈明心見性,可惜沒能成功,直到剛剛申屠還在猶豫、糾結墨色究竟是好是壞;可申屠靈靈也並未讓師兄失望,星天劫數中、迎擊殺獼時,申屠都傾盡全力、即便在掌門和諸位師兄身邊他永遠都那麼不搶眼。
  
  對掌門擺擺手。蘇景笑道:「那時我不過離山散人一個,門務一概不過問,我不過問的事情你們不說與我知,何罪之有。」
  
  之後不再多說什麼,對沈河打過招呼後他去往陽火道場,看徒弟去了。
  
  莫耶事情未了。小妖女仍在洞天內沉睡,蘇景只在離山待了三天,其間龔長老來過陽火道場,申屠長老去往律水峰請罪,龔長老來請蘇景共審。
  
  蘇景搖搖頭推辭了。
  
  平時申屠都躲在寶庫中,蘇景和他不存太多交情。可是有一個算一個、離山所有長老在蘇景心里都是寶,足以信賴並引以為豪,去審問他們的過錯,絕非開心事情,蘇景不想自找彆扭。
  
  但蘇景將陰司判官刮魂墨十五所得的記憶玉簡轉交給龔長老,至於要不要對申屠揭示這殘忍真相…蘇景逃了,全由龔長老做主。
  
  離山安好。弟子勤學,全無需蘇景擔心什麼,三天後,啟程前蘇景去向掌門告辭。
  
  才逗留三天就要匆匆離去,對此沈河並不意外,微笑點頭:「正好,有兩件寶物,如何發落還要聽師叔安排。」說著,掌門人自袖中取出一柄無鞘長劍。
  
  蘇景識得此劍,岐鳴子傳承。匣中三樣東西,玉簡、手札、無鞘劍。
  
  沈河已聽蘇景說過空來山前岐鳴子歸來之事,也知曉老道本人正在離山外岐鳴劍碑,岐鳴子在傳承中說得明白:得我傳承,承天護道。
  
  縱是記憶遺失。心性也不會變,老道仍是正道本色,行事磊落。長劍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
  
  不過整套傳承都是蘇景帶回離山的,還劍之事至少在人情道理上,要先問過蘇景。
  
  蘇景自然點頭,沈河笑道:「多謝師叔,回頭我著卿秀去還劍。」
  
  白羽成、卿秀兩口子大喜之日,岐鳴子傳承木匣被蘇景當賀禮送出,著實引出一番震動,之後小兩口當眾將此匣呈獻門宗,沈河也當眾做下『建岐鳴劍碑、前輩遺惠惠及天下』的決定。
  
  因是小兩口獻寶,是以劍碑敘傳上刻了白羽成、卿秀之名,名義上的立碑人。此刻由立碑人去還劍最最妥當。
  
  說過第一把劍,沈河又取出一方長匣,修行人早都見慣的劍匣,不過看上去這只劍匣頗為古老。
  
  劍匣打開,斷劍七截。
  
  劍是完整的,只是從劍柄到劍鋒,斷裂成了七截。
  
  古劍殘,既失了銳氣也散了靈光,這劍只能算作古物,算不得法器了,更談不上法寶。
  
  或許旁人看不出什麼來,可蘇景一見殘劍就皺起了眉頭,劍中一絲墨色氣意隱約飄渺,淺淡得很,若是在去往莫耶之前,蘇景都查不出此劍暗藏墨沁。
  
  果然,沈河說道:「殘劍是申屠師弟交出來的,他就是被此物侵染。骯髒之物,本應直接毀去,不過…我觀此劍,總覺另有玄虛,可又說不出個具體道理來。」
  
  陸老祖坐困青燈,小師娘飛仙天外,今日世上單以劍法而論,還有誰能勝過『劍出離山』的掌門沈河。
  
  近年沈河閉關煉劍,參悟無上妙法清冷劍歌,於心中養煉一道劍上靈通,也正是因為心藏劍靈通,讓他隱隱察覺此物古怪,但靈通、靈犀所致會讓心有所感卻難以於短時內看透真諦。
  
  蘇景不修墨,不過他的陽火正法,屠晚劍嬰都是墨色大敵,『敵人了解敵人』絕非空談,所以沈河才與蘇景商量當如何處置這柄殘劍。
  
  蘇景並未太多猶豫:「這柄劍先借於我吧。帶回莫耶再仔細琢磨。」
  
  沈河還有些猶豫,蘇景知道他擔心什麼,搖頭道:「掌門放心,我有屠晚護身,劍上墨色礙不到我。另外。」蘇景解開衣領,露出頸下懸掛的一枚青玉:「幽冥第十一王在麒麟庫內留有清心護元寶玉一塊,可護我心神。」
  
  就算信不過蘇景,也能信得過二明哥留下的寶玉,沈河放心了。蘇景揮袖連劍帶匣一並收好,隨後又從囊中取出一枚七寸見方的小盒子遞上前。
  
  匣子里有動靜,咚咚咚的響。
  
  沈河納悶,接過匣打開蓋,七寸匣內一個兩寸小人,小人閉著眼睛。不知是在夢游還是怎地,正在匣子里來回走動,可他閉著眼睛啥也看不見,走沒幾步額頭就會撞上匣壁。
  
  撞了頭,小人不喊疼也不醒來,轉身換個方向繼續走。再撞壁、再轉向、再撞壁…如此不休,匣子里咚咚咚的聲音就來自他撞頭。
  
  「這是……」沈河捧著匣子,望向蘇景。
  
  「也是瞑目王留在麒麟庫中的寶物,匣內靈兒坐擁大力,離匣既可化身兇神,此旗所指、勇往直前。」蘇景又拿出一面小旗子遞給沈河:「用法簡單,直接倒扣匣子把小兒扣出來。揮揮旗子讓他打誰他就打誰。」
  
  匣內靈兒本為閻羅在時,幽冥中雄霸一方的猛鬼,生性暴虐罪惡滔天,後被瞑目王所擒,此獠身有重罪,只做打滅不足以贖罪,瞑目王手段何其狠辣,直接將他生煉成無智兇神,平時收入匣中,戰時直接放他出去殺敵。
  
  為冥王所用。且永世不得超生!
  
  蘇景的意思很明白,中土諸宗莫名閉關、修行世界盛世攀頂、墨巨靈蹤跡再現人間…或許劫數真的不遠了,自己要去莫耶修行但又怎能放心離山,特意從二明哥的寶庫中選出一件重器來守護離山。
  
  好寶貝,也是好心意。沈河不會拒絕,謝過師叔後,小心收好七寸匣。
  
  自莫耶返回中土一趟,遭遇墨色真仙在前、再於糊塗歸仙岐鳴子,見證戚東來升魔,最後又了斷了一件離山的陳年舊案、得來一柄斷成七劫的墨沁怪劍。
  
  蘇景本來只是去空來山觀禮的……
  
  諸事暫告段落,再無節外生枝,蘇景自東南離山趕赴西北大漠,來到古城時意外發覺,此刻在古城中守護法陣的,居然是兩位真傳弟子,修為不凡性情沉穩,入宗遠在蘇景之前,就連扶蘇對他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師兄。
  
  除了掌門、長老之外,離山最最精強的弟子,且身帶師門賜下重寶。
  
  原來古城中藏有去莫耶之路,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秘密,只有天宗知曉,但墨十五事情過後,已經有不少修家看出端倪,有所猜測;若只是中土修行人知曉還無所謂,麻煩的是誰也不知道墨巨靈在中土還有沒有同黨,真要是陣法被毀、小師叔被敵人鎖在莫耶那座大牢房里豈非糟糕至極。
  
  何況,莫耶已經變成中土的『退路』,通聯兩座世界的法陣也就變得越發重要了。
  
  古城之中,蘇景入陣前催動心念,三屍受其召喚,急急忙忙死了過來,到地方才曉得蘇景把他們喊來,是想他們一起看守古城。
  
  這倒不是蘇景不信任自家晚輩,只因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在為蘇景守路,哪能真就這麼心安理得。
  
  出乎意料的,三屍居然痛痛快快就答應了這件無聊差事,用他們的話講,最近正準備尋個清靜地方來做修煉,本來想回西海萬仙島,不過這古城也將就了。
  
  三屍渾歸渾,不過蘇景著意囑咐的事情他們一定會聽,這一重全沒什麼可說。
  
  但是連三屍都張羅著修煉了…果然這中土乾坤的世道要有劇變了。
  
  自古陣回到莫耶,重返晴族麗山腳下,才一步入桃、弓、匕、不聽四山結界范圍之內,蘇景迎頭就接了一樁天大驚喜。
  
  來自天空的天大驚喜。
  
  莫耶世界永恒不變的死寂蒼穹中,赫赫然一枚金輪高懸!
  
  針孔那麼大的太陽。
  
  中土世界夜空星河中,即便光芒最最黯淡的星星,也要比著此刻蘇景眼中的『太陽』更明亮。
  
  可它哪怕再渺小、蘇景也能感受到它醇正的陽火氣意;哪怕它再如何黯淡,在莫耶世界黑墨一般、空空蕩蕩的天頂上,也照樣閃耀到奪目!
  
  蘇景大喜:「陽三郎,恭喜你!」
  
  話音落,眼前金色人影閃出。陽三郎手捧小金烏來到面前。並非真身顯現,兩頭金烏正合煉真陽,沒空下來應酬蘇景,來得只是影身。
  
  「這麼小的太陽,干脆就不能叫做太陽。」陽三郎下頜微揚:「小小一點成就而已。何須如此大驚小怪。」
  
  小金烏跟著點頭。
  
  兩頭金烏都一樣的不屑神情,不過她們眼中那滿滿驚喜也是無論如何掩飾不住的…再小也是太陽,何其重大的突破!
  
  既然蘇景能看得到天上那顆『星』,便說明它的光芒已然灑落世界,再微弱也是陽光!
  
  就連陽三郎自己也沒想到,這次修行會如此順利。因她提前不曉得,蘇景的小金烏曾在中土幽冥的褫衍海煉化過一輪死去殘日。
  
  那輪殘日中的余火被小金烏煉化…火不值一提,真正走運的是殘日中僅存的一點驕陽真髓也被小金烏吸入身內。
  
  真髓無嗅無味無形無質,隨著余火煉化,一點真髓滴入於小金烏的神魄深處,甚至小金烏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已經得了寶。直到這次它與陽三郎合煉真陽…是想要烈焰永固於驕陽之形,非得先煉出驕陽真髓不可。
  
  無中生有,化意為實才是最難的,以陽三郎的估計,她與小金烏合力,想要煉成一道真髓至少也須得三百年苦練再加三百年觀想,哪料到小金烏帶了現成的『驕陽真髓』。
  
  當雙烏並翼。真法催炎時,驕陽真髓自然有所反應,小金烏懵懵懂懂不識貨,到底它是蘇景以大聖玦妖家魂精糅以純陽真火煉成的,『見識』上比起真正金烏稍稍遜色。可陽三郎不是西貝貨,並翼即為連體,很快發現了小金烏『私藏』的驕陽真髓…這番驚喜,簡直不知該怎生是好!
  
  佯裝鄙夷,實則顯擺的笑話了蘇景幾句,一對金烏收回了影身。
  
  一雙金烏專心煉日。蘇晴屠晚兩枚元嬰也在不輟修煉,各自去鑄就他倆一縱一橫兩道靈脈。
  
  大家都在忙,蘇景又怎會閑著,穿梭於桃大將軍等四座正茁壯成長的龍脈靈山,挪石劈巖修剪山勢。一年過後山勢修剪得體,蘇景選四山結域正中端坐,揚手摘發簪解發髻,由得長發散落垂肩,旋即心念行轉,法力相催。
  
  動法之際,滿頭長發忽然化作通紅顏色……並非蘇晴那般鮮血殷紅,而是亮紅之中隱透金芒,純正的陽火之色。
  
  頭發變成了火,蘇景自己看不見自己,但他的模樣落在遠天那對金烏眼中,何等妖嬈。
  
  又過片刻,陽火開始流淌下來,自蘇景頭頂蜿蜒落地源源不斷,短短七天光景,蘇景的身形已然湮滅於火焰,再也尋找不見,而他坐身之處三百里方圓,赫然一座璀璨火湖。
  
  烈焰之湖,濃稠卻澎湃,層層火焰彷如巨浪,翻卷不休、跌宕不休,但無論這『湖水』如何躁動,都只在三百里內,不曾有過半滴外溢。
  
  再過七天,三百里火湖完全平靜下來,赤湖如鏡無波無瀾,倒是像極了一枚鑲嵌於大地的驕陽。
  
  一晃又是六十天光景,平靜大湖突兀暴躁起來,內中火焰動蕩、動蕩、動蕩,待到湖中巨浪澎湃至無以復加一刻,諾大火湖就此裂開,馬嘶聲驚動四方,將軍馳駿馬、自大湖裂隙中奔騰而出——背戰旗、執長戈、頂盔冠甲周身金紅的威風大將,桃大將軍。
  
  陽火結形的將軍,但陽火不僅塑其形、也在形內添其靈。雖非真正生命,卻也飽蘊靈性,如今蘇景有這樣的本事。
  
  『桃大將軍』縱馬向南,直奔南方千里外坐落的『桃大將軍山』而去。
  
  將軍身後則是浩蕩烈焰化作的巨川一道,翻騰奔涌,向南沖去……馬馳如風,不久『桃大將軍』沖到山腳下,不存片刻停留,直愣愣一頭扎入大山,火川緊隨其後直撲大山。
  
  轟隆一聲巨響,整座大山盡被烈焰傾蓋,變成了真真正正的火焰山。
  
  先以陽火結形的『將軍』為俊山添靈,再以純烈陽火燒灼淬其真,燒山是為煉山。這不是二明哥的種山法門,是蘇景為讓大山長快、長好而添出的一把火。
  
  當南方桃大將軍山開始熊熊燃燒之際,蘇景主持的三百里湖又歸復平靜,不見一絲波瀾……再兩月,陽弓九劍;又兩月,解牛刀;最後兩月,小不聽,蘇景施法接連以陽火煉化諸山火靈,再遣四道真火隨靈而去、燒山煉山。
  
  火靈易塑,但將火靈煉入大山、讓它成為山靈則是個漫長功夫。
  
  煉山的法門簡單,蘇景早都用熟了的金烏小煉世與金烏大焠真兩道火法相融,可是煉化的過程並無捷徑可言,只有耐心縱火、慢慢淬煉。
  
  自天空鳥瞰,三百里大湖為心,縱橫兩道千丈寬的烈火巨川十字交叉,源源不絕地燒灼著東南西北四座大山,景色巍巍壯麗。
  
  待煉化法術漸入正規後,蘇景不得抽身但可以漸漸抽離心神,只留四道心神對應四山催運陽火即可,空出來多道心神,蘇景自也不會干坐干等,將得自離山沈河的那支劍匣取出,打開來,開始試探匣中殘劍。
  
  只以真識相探,除了淺淡得幾難查覺的墨色氣意外,斷成七截的長劍似也沒太多稀奇;可當蘇景伸手,直接將劍柄握在掌中時候,他心頭猛然一驚,三個字躍升腦海:一線天!
  
  人在峽巖內,舉頭望青天,天也不過一線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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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六章  殘劍無靈,嘎巴嘎巴
  
  
  人在峽岩內,舉頭望青天,天也不過一線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線麼?
  
  看到的只有一線,或者說天給峽中人展示出來的只有一線…但天不會變,永遠高高在上,永遠宏闊浩渺,不過是被那『一線』遮掩了,便如蘇景面前那斷成七截的殘劍上附著的墨色氣意。
  
  幾乎難以察覺的淺淡氣意下,浩瀚如海的墨家真靈。
  
  真就如海,但是被凍住的沉睡之海……
  
  小相柳在極北地方修煉,蘇景去探望過他,那地方是浩瀚海洋。但萬里幅員地方,海面以下冰結三千丈,巨大冰面亙古而成亙古不化,冰面再被萬年積雪覆蓋,若凡人不知情,被突然扔到此間,只會以為這是一片寒冷大陸,只會以為腳下被凍得堅硬如鐵的雪層下是泥土。
  
  他以為的嚴寒大陸,其實是一片海。
  
  陸與海,土與水,極端環境中表象相似,但本質相差天地。
  
  殘劍看上去普普通通,除了劍式顯得有些古樸,並無其他之處;高深修家若做仔細探查,或能發現一點點墨色氣意,但也僅次而已,那氣意太淺淡,根本不會傷人,了不起也就能侵染一隻雞,將一隻黃雞變成墨靈雞;若行法得當,或能將沉睡結凍的墨色稍稍『融化』一點,做法修家就要吃虧了,會被『醒來』的那點墨色侵染…一座冰雪山於萬裡冰封凍海來說微不足道,不過這座山融化了,淹死幾個人不在話下,申屠靈靈就被淹了,所幸未死。
  
  若是萬里凍海都告融化呢。又會淹死多少人。
  
  蘇景悚然而驚。
  
  他能『看透』此劍,固然與修為有關,但更重要緣由還是劍嬰屠晚,天敵對立果不其然,自己將殘劍劍柄把握在手。以陽火真識去查探此劍,可是很快一道劍識就自屠晚處行轉開來,自洞天入經絡再入手掌,接替了蘇景的火識,這才讓他看透真相。
  
  驚訝過後就是疑惑,這是柄什麼劍。墨巨靈的兵刃麼?多半是了,但絕不會是普通巨靈、司昭天理之流的法器,太簡單的道理了,殘劍中藏蘊的墨色比著天理司昭的力量強大得太多太多,三歲小兒耍不動飛虎將軍的甕金錘,憑那幾頭巨靈的本事。根本駕馭不住此劍。
  
  劍主人,除非當年魔巨靈大軍的主帥吧。可即便如此,這位主帥的修為還是太驚人了些。
  
  如今蘇景是人王,本領遠非凡人或普通修家能夠想像,可是也要分和誰相比,比起墨十五自是穩穩勝出,若比起全盛時的二明哥。蘇景就是個笑話了。
  
  如果比起這柄劍的話…他連笑話都算不上,人或許會因為自不量力的癩蛤蟆發噱,但什麼時候都不會被微不足道的塵埃、砂礫逗笑。
  
  「劍尚如此,當年持劍的墨巨靈又當如何。」黑石洞天內,蘇景神識投影守在沉睡的不聽身邊,皺著眉頭說道。
  
  但很快他的眉心又舒展開來,笑道:「愛如何如何,劍都斷了,人還能如何。」
  
  笑道一半,蘇景忽又想起一事。吸溜著涼氣:「僥幸、僥幸,幸虧沈真人沒直接毀去殘劍了事。」
  
  墨色浩瀚但沉睡,存身於七截殘劍之中,若劍被毀去內中墨色炸散出來離山首當其沖,會是怎樣後果蘇景想不出也懶得想:沒發生的事情想它作甚。心神富裕也不是這麼用的。
  
  以蘇景現在的修為,想要徹底毀去此劍且不讓墨色暴起,他還做不來。但把玩殘劍時也無需擔心會遭其侵染,這個分寸他還是拿捏穩當的。
  
  靜下心思,蘇景細細探索殘劍,未能再有其他發現,但心中另有冒出個想法,此劍與屠晚的情形,正好相反啊。
  
  不提敵對相剋之類關系,只說兩劍遭遇:
  
  屠晚是劍身崩碎,劍中力量隨長劍毀滅幾乎消散殆盡,只有『屠晚』這道劍靈得以『活命』,苟延殘喘,沉睡於一柄解牛刀內,直到被蘇景引入身內;殘劍則是劍身勉強存在,斷了,但依舊是完整的,一截不少。劍身在,劍中封印的巨大力量仍在,可劍靈已然喪滅。
  
  不太貼切的說,屠晚、殘劍兩柄凶刃,前者是個沒了炮仗的引信,後者卻是個沒了引信的炮仗。
  
  屠晚轉生、重修,就是要把自己的『炮仗』重修回來;殘劍就沒這個機會了,墨色力量會沁染人心,凡人、妖怪、修家或者猛鬼都抵受不住它的侵蝕,可是墨色本身並無智慧,除非有墨靈精或墨巨靈主持,否則它無靈,殘劍現在的情形,空為一個大炮仗,卻一輩子也修不回它的引信了。
  
  如此算來,還是屠晚更『實惠』些。
  
  念頭這種的東西,總是一個接一個,很有些『因果』意味,因前個念頭引出下個想法,一因生一果,而下一個想法又生出第三個念頭,一果再成一因…想到了炮仗、引信,蘇景猛又想起另件事——殘劍這只炮仗自己修不回引信了,可它若落回到墨巨靈手中呢?
  
  同根同源、同修同力,只要修持到了,將此劍重新鑄合再為其煉化一道劍靈注入劍中……到那時,上天入地,此劍幾人能擋!
  
  這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了,是一陣寒意自心底直沖印堂。
  
  萬幸,殘劍在自己手中。
  
  正想到這裡,蘇景身內小乾坤忽然一蕩,劍靈屠晚居然躍出他的身體,來到大世界中,左手揚起向著劍匣一指,右手揮動照著自己的肚皮一拍,口中奶聲奶氣兩字:「嘎巴!」
  
  元嬰與本尊心意相通,小家伙一比劃蘇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蘇景瞪大眼睛:「你是說…這柄劍是被你嘎巴的、被你嘎巴了?」
  
  金發小子得意,點頭。
  
  不過轉眼後,他的得意散去,皺眉撇嘴憤怒模樣,雙手調換,左手一拍劍匣、右手指了指自己,開口:「嘎巴!」
  
  動作實在可笑,接連兩聲嘎巴惹人發噱,可蘇景笑不出:「你也被它嘎巴了?」
  
  金發小子再點頭,隨後兩眼一翻,咕咚咚聲音響起,屠晚仰天摔倒在地,全身哆嗦四肢抽搐……元嬰不能離開主人身體太久,小金烏無妨因有陽三郎相護,蘇晴也能堅持一段時間只要放開劫雲他可暫作棲身,但屠晚和小蘇景就不成了,嘎巴嘎巴之後他撐不住了。
  
  蘇景趕忙把他收回身內。
  
  一直以來,蘇景都知道屠晚非凡,但他從未真正想到過,屠晚之劍在世時候究竟有了不起!他竟於這柄『墨劍』同歸於盡!
  
  屠晚毀其身,墨劍喪其靈,玉石俱焚啊。甚至可以說是屠晚贏了,因他還活著,墨劍空留其屍、死得乾乾淨淨。
  
  一回老巢屠晚立刻又精神了,一道心識傳遞本尊:我修行,你別動。
  
  不是不讓蘇景動,是請他別暫時別去動那柄劍。
  
  三屍、和尚、屠晚…有的渾有的糊塗有的不聽話,但無論何時他們都不會害蘇景,蘇景聽從小兒囑咐,收起劍匣的同時一道心念轉出,剎那間背後跳出來三個矮子:「何時喚我兄弟,正修煉呢,就你添亂。」
  
  自沈河處取劍時,蘇景沒太把殘劍當回事,心中只想著速回莫耶,是以長劍的來由他沒多問,這次喚三屍過來是請他們去趟離山,問明殘劍來歷。
  
  赤目大皺眉頭:「這點小事,也要麻煩咱們哥們,蘇景啊,你在用宰牛刀殺雞。」
  
  拈花同意赤目的意思但不同意他的說法,搖頭道:「不對,使用屠龍刀剔牙!」
  
  到底雷動是老大,眼光長遠看事通透,對兩個兄弟道:「請咱們傳話,總比找你我幫忙打架拼命要好。」
  
  果然是這個道理,做人貴在知足,拈花赤目轉怨為喜,齊齊對蘇景道一聲『多謝』,跟著雷動美滋滋地回去了。
  
  不久之後,離山陽火道場樊翹帶著妖精不成和無雙希佳跨界探望師尊,同時帶回了殘劍消息。只要進入大庫的寶物,全都有案可查,不過此劍來歷記載甚少。
  
  殘劍是離山三祖仇魁於六十甲子前在南方游歷時偶得,三祖覺得此劍暗藏玄虛,就將其帶回門宗,暫時封入大庫,留待修行閒時再做仔細琢磨,但不知三祖後來太忙還是專心修行,再未過問過此劍。
  
  不止離山,其實每座像樣門宗內,都有類似殘劍這等來歷的古物,在外修家發現此物,一時興起打算研究,將其帶回門宗,但放上一陣就忘記了或者沒了興致,再不過問了。
  
  來歷所知有限,查無可查,蘇景暫時放棄了繼續追究的念頭,四道心神驅火煉化四座靈山,一道心識永伴不聽,空出來的心思也非無事可做,攤開帛絹尋些適合自己修煉的金烏鬥法、翻看離山清冷劍譜、還有無雙法術、金鈴天傳於他的天魔經傳,不一定樣樣都要修煉,但多做些參詳種種法門間互相印證,對他的修行、鬥戰大有好處。
  
  如此,一晃三十年,高懸於天的那枚太陽已經從『針孔』變成了『釘孔』,擴大了幾圈,半甲子不動端坐在地的蘇景,突然揚眉、喜色盈盈,旋即兩聲怪響自他體內綻放!
  
  一聲天雷賁烈;一聲劍鳴沖霄。兩種聲音混合一處,烈戾與犀利並和,卻化作無邊淒厲,聲自蘇景身內起,驚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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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6: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七章  歡喜麵
  
  
  一聲天雷賁烈;一聲劍鳴沖霄。兩種聲音混合一處,烈戾與犀利並和,卻化作無邊淒厲聲自蘇景身內起,驚徹天地!
  
  整整三十年,翻看鬥術、劍法、別家修持法門,蘇景始終未做境界修行。算算前方路途,一境歡喜兒,一境遠游子,還有一境他自己尚不曉得自己已經悟徹的大逍遙問;看看時間,受『凌天』反噬被削去千年壽命,自馭人世界歸來已經三百年過半,剩下的時間不過二十甲子出頭了。
  
  不是他不曉得時間緊迫,之前三十裡遍看『雜學』不修境界實為迫不得已:境界修持,與蘇晴、屠晚正做的塑靈脈修持沖突,只能顧其一。
  
  煉就靈脈,是造化之功,蘇景實在捨不得打斷他們。
  
  終於,就在今朝,劍劫雙嬰,靈脈縱橫!
  
  金發屠晚,自天頂起、經眉心、經羶中、經臍門、末於下腹丹田,靈脈縱成;
  
  血髮蘇晴,自左手中指指尖起,經左臂、經羶中、經左右兩乳、經右臂、沒於右手中指指尖,靈脈橫生!
  
  靈脈成時,一雙元嬰齊齊縱聲吼喝,便如他們初醒時,屠晚怒叱『劍!』,隨他吼喝,劍鳴沖霄響亮;蘇晴大吼『劫!』,喊聲未落雷音轟動綻放。
  
  劍嬰結劍脈,為縱;劫嬰生劫脈,為橫。
  
  縱橫靈脈,劍劫靈脈!
  
  屠晚、蘇晴在做靈脈鍛塑時並非『各自為政』,他們是『帶上』了蘇景的小元神一起。因三道元神各掌一重乾坤,三重乾坤氣脈交換彼此循轉,於劍、劫二氣之下,再得蘇景真修風火雙元之助,這才能事半功倍,於短短三十年內為自己煉就靈脈。
  
  三重乾坤也好,三道元嬰也罷,本就是一而三,三而一的關系,永遠牽扯不斷,而三嬰同修。屠晚蘇晴鑄就靈脈同時。也讓蘇景的小元神大是茁壯。
  
  屠晚、蘇晴在做聲吼喝時,小蘇景正咯咯大笑小蘇景就是大蘇景,大蘇景在笑,小家伙自然一起跟著笑。
  
  蘇景喜不自勝!元嬰與修家身體大統大合。元嬰鑄就靈脈就是蘇景鑄就靈脈。莫看他沒做什麼。但是拜得兩個小家伙所賜,此刻蘇景身內也多出一縱、一橫兩重靈脈。
  
  胸口羶中大穴為心,貫穿於寶瓶三乾坤的劍、劫雙脈。
  
  正笑著。一道靈訊傳來,老友自東土來到了莫耶,探望他涅羅塢啟巧。
  
  啟巧趕到地方時候,蘇景還在笑著。
  
  「有喜事?」沿著蘇景開出的『火間大路』,啟巧來到蘇景面前,笑吟吟地坐到他對面,不等蘇景問她怎麼會想起來莫耶,她就搶先發問。
  
  與啟巧結緣尚在歸宗之前,蘇景和她太熟悉了,修行事情全不瞞她,兩條靈脈、天大突破,從頭到尾細細給她講了一遍。
  
  毫無意外,啟巧瞪大了眼睛,本就圓溜溜地眼睛,瞪大後就更圓了,驚詫過後,涅羅塢高足若有所思:「你也不用只一個勁地去謝雙嬰,其實他們更應該謝你才對,屠晚、蘇晴能成就靈脈,固然與他們特殊出身有關,但真正緣由還是來自於你,你有兩重天道。」
  
  天宗真傳、入道千多年,見識當然不凡,但啟巧所說的道理不算深奧晦澀,只不過蘇景『人在此山中』,之前沒去想這個方向去想罷了,此刻得她提醒,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破無量,機緣之下蘇景先後兩次悟道,下一重『現世報』,上一重『天無道』。
  
  現世報,天若不報我願報,該死之人必做誅殺。如何報,劫為報,該死之人遭遇蘇景,正應得一句話:命中當有此劫;
  
  天無道,並非真正不存天道,只是天道與人倫各不相干。在蘇景的領悟中,天不是天,你我才是天,你是你的天,我是我的天。蘇景做人、蘇景修行,今日行走人世間將來遨游宇宙中,願能我以我劍做我天。他的手中劍並非劍,而是他自己。修劍修劍,萬法通天八方大道,為何漢家修士獨愛長劍?因劍是象徵,劍是圖騰,三尺青鋒納含的意義委實深遠。於蘇景,劍就是我。
  
  縱劍橫劫兩條靈脈,正正對應了蘇景『天無道、現世報』上下兩重天道。如啟巧所說,雙嬰鑄靈脈,固然與元嬰的來歷有關,但同樣和蘇景的修行密不可分。
  
  是巧合、是機緣,是因果、是注定?都是。從他想要閉門修行開門做人那天起、從他以為事無對錯但人分善惡時候開始,路就已經在他腳下了,他自己選的路,路上風景只於他有關。
  
  「修家破無量,立天道而正乾坤,算得是對前半程的歸納、徹悟,是後半程修行的總綱和指引,可從未聽說過有誰在立天道之後,又把天道煉入元嬰和體魄之內。」啟巧全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和打量怪胎的眼神,笑吟吟:「今日能以靈脈載天道,將來豈不是要將天道化神通。」
  
  「拿天道做神通,豈不是掌造化想一想可過癮得很,咱一招打過去,仇敵驚駭交加狼狽不堪,問過來『這是什麼法門』,咱應他:道、道道道!」一邊說著,啟巧眉飛色舞,若有不知情的外人在場,一定會以為體內生出縱橫兩道靈脈的人是她。
  
  蘇景都被她說得笑了,可啟巧今天的興致高高,嘰嘰喳喳全無收聲的意思,根本不容蘇景插口,又繼續笑道:「論輩分天下修家沒幾個人比得過你,咱不提輩分只說年紀嘖嘖,不得了啊,區區千多年的修行,打遍天下無敵手、多少老妖大修都栽在你手上不算,如今有煉化天道入靈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不過你這一閥年輕修家之中,拔得頭籌的另有其人。」
  
  這一閥,哪一閥?同齡人,離山蘇景,彌天果先,大成學木恩,紫霄國尚尚公主,涅羅塢蜂僑這一閥。
  
  先拔頭籌,何為頭籌?修家為何修行,還不是為了飛仙,蘇景反應不慢。眼見啟巧眼中喜色充盈、小小得意藏於唇角笑紋。蘇景的眼睛也亮了:「蜂僑證道?」
  
  「中!」啟巧開心大笑。就在幾天前,蜂僑破關。如她之前與蘇景道別時說過的,破關時即為應劫時。天劫降,迎抗過。蜂僑證道登仙去!
  
  不負師門期望。不負她絕頂天資。萬年之內中土世界最最年輕的飛仙之人。
  
  多情、錯情、失情最終滅情的蜂僑飛仙了。
  
  她能飛仙,不出蘇景預料,不出啟巧預料。不出所有人預料,只是連蜂僑自己也沒想到的,竟會如此快可以說,她生出來就注定要成仙的,面前障礙不過一個『情』字,破情即破道,滅情即逍遙!
  
  啟巧開始忙活了,翻挎囊,端盤子,一樣接一樣,炒黃菜、青紅豆、燙白菜、黃瓜絲,當然也少不了一小碟剝得乾乾淨淨的蒜瓣和一壺老醋,最後重頭戲來了,一大碗三鮮鹵,一盆已經煮好、正拔在溫水中的麵條。
  
  盛麵、拌麵,啟巧長長的頭發垂下來,笑:「修行人不講究吃喝,蜂僑飛仙去,涅羅塢上下一片歡喜,可也沒人張咯著吃一頓慶祝下。我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不過癮啊。乾脆來莫耶找你,咱得吃頓麵條,為蜂僑吃碗喜慶麵不打擾你吧。」
  
  她是來找蘇景慶祝、吃麵的。
  
  啟巧會做麵,麵湯、撈麵、炒麵、燜麵、燴麵都會做,麵上的手藝不比蘇記少東家的鹵味差。
  
  吃過一頓三鮮麵,碟碟碗碗重新收入囊中,啟巧起身:「我走了,你回中土要想吃麵,就來涅羅塢找我。」
  
  蘇景笑道:「要是就因為饞麵條,那還真不敢專門去趟涅羅塢,打擾了啟巧仙子的修行,耽誤你飛仙與蜂僑姐妹見面可是天大罪過。」
  
  玩笑話,啟巧笑了下,但很快她的神情安靜了下來,開心過後的平靜,她的雙目如潭,乾淨且明澈:「人人都修行,卻不是人人都能成仙的。」
  
  多簡單的道理,也是真正殘忍的事實。自知自家事,啟巧出色,卻非翹楚、更非奇葩,她曉得自己飛仙的機會渺茫,對絕大多數人而言,一場飛仙何異一場永別。
  
  也許不是也許,是幾乎,幾乎再無見面之日了,所以啟巧一定要做上一頓好麵,香香甜甜,為蜂僑做的歡喜麵。
  
  「你與我不同,大有希望飛升,來日待你證道時,我也一樣為你吃麵。」笑容重盈於面,啟巧回去了。
  
  送別啟巧,蘇景發呆了一會,不因蜂僑怎樣,不因啟巧如何,只是忽然覺得不可能所有人都能陪著自己一路走下去的。
  
  盼永生又傷離別,何嘗不是修行滋味。
  
  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摒除雜念,揮手將煉山火川、火湖盡數收起,三十年淬煉,四座靈山的煉化已經到了火候,後面還是要它們自己去長了。
  
  早已銘記在心的金烏正法第十一境修行法訣再做一遍默想,跟著凝神入定修行總是要繼續下去的,劍劫雙嬰鑄成靈脈,蘇景也要開始第十一境、歡喜兒的修行。
  
  蘇景端坐,三重乾坤內三道元嬰也同樣端坐。
  
  心咒轉,元法動,蘇景再不稍動。
  
  如此一坐,三年有餘,忽然蘇景左手探出向前,輕輕一拈。
  
  人在地面獨坐,面前只有虛無空氣,可是隨蘇景輕拈,一枚羽毛被他拿在指尖。
  
  不是劍羽,是真正的羽毛,輕靈、柔軟、帶了絲絲暖意的金紅羽,金烏羽。
  
  大世界中,蘇景拿捏羽毛一瞬,體內三枚靈嬰也同時伸手,自虛空中輕輕一拈。
  
  小蘇景與本尊一樣,他拿得一枚金烏羽在手;屠晚『拿出來』的不是羽毛,而是一柄長劍;蘇晴『到手』的東西就更古怪了,扭曲掙扎、亮晶晶明晃晃的一道雷,三寸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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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7:01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五八章  代天掌劫,墨色金烏
  
  
  羽非羽,劍非劍,雷霆非雷霆。
  
  正法行運雙元入念,化氣力為精力,再精力做神虛觀想…大小蘇景指間金烏火羽、屠晚掌中三尺青鋒、蘇晴手握小小雷霆,皆為虛妄中來。
  
  忽然烏羽急震,搖晃不休,似是要從蘇景手中掙脫開去,但蘇景拈羽雙指穩如磐石,死死拿住烏羽不容它逃脫。
  
  大小蘇景是一回事,蘇景手中羽毛掙扎,小娃的羽毛也做瘋狂搖擺,而他倆手中烏羽掙扎時,蘇晴掌中雷屠晚手中劍也同時躁動起來,如蛇搖擺掙扎,以求脫開元嬰娃娃的掌握,娃娃們可沒有蘇景那份從容,個個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賁起,全身力氣都用在手上,死死抓著、死死抓住,不容其逃脫!
  
  拈羽、握劍、掌雷,一大三小四人各自用力,但身形全無稍動,一坐再三年!
  
  人坐了三年,蘇景指尖羽毛就掙扎了三年。
  
  三年後,指尖烏羽毛掙扎之勢突兀一變,再不搖擺晃動,改作簌簌顫抖、篩糠一般……搖為逃、顫將焚。眼見逃脫不去,烏羽居然要自毀暴碎以求解脫。
  
  指尖羽怎樣,長劍與雷霆便如何,三尺青鋒與三寸雷霆也告顫抖急急,蓄力亦蓄勢,隨時都會崩碎自毀!
  
  蘇景面上從容不再,目光陰鷙額角見汗,顯然也拼上了真力,可即便用力之中,他的動作依舊平穩輕柔,空著的另只手抬起,五指如輪於烏羽之上來回輕彈,自上而下、正反兩面,彈個不休。
  
  每一彈。都正正壓住烏羽前後兩次顫抖之間,壞了它的節律就是亂了它的蓄力。既然被『拿了出來』,烏羽想逃想死都不那麼容易。
  
  屠晚與蘇晴可學不來蘇景的舉重若輕,但他們也都奮力學起蘇景樣子,屠晚彈劍蘇晴彈雷。娃娃們都坐不住了,東倒西歪栽倒在地,可就是不松手、不停手!劍和雷都是他倆『拿』出來的,彈不死它?!
  
  彈羽毛沒動靜,但是彈劍彈雷的聲音著實驚人,一時間蘇景體內當當大響轟轟怒鳴交織起伏。仿佛蘇景肚子里裝了三十個神仙在打仗。
  
  羽顫急急,指彈急急,今時起、五指彈動又三年。
  
  第三個三年過後,羽毛、長劍、雷霆終於平靜下里,再無絲毫躁動,蘇景面色一松。又靜靜等候片刻,見其確實『馴服』了,蘇景揚手、張嘴,把羽毛納入口中,吃掉了。
  
  吃根羽毛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可屠晚、蘇晴有樣學樣,一個吞劍一個飲雷。竟也把手中之物塞進嘴巴、吃掉、吃光!
  
  喉結滾動,羽毛落腹,之後蘇景兩眼一閉直接倒臥,陷入沉睡。
  
  大人睡了,孩兒們都跟著一起睡……大夢幾回春秋,一睡再三年。
  
  靜坐行功三年,阻烏羽逃遁三年,防烏羽自毀三年,最後沉睡又是三年。
  
  烏羽、長劍、雷霆自虛妄中來,不過其本身絕非虛妄。羽毛也好雷霆也罷,蘇景和元嬰手中之物皆為他們本身真元的玄變——是想出來的東西,但不是『憑空』想出的,是淳厚真氣轉成精氣,再將精氣補入神念。入冥絕思後的全力觀想…觀想過程即為『制造』過程。
  
  說穿了,蘇景手中的金烏羽,本就是他自己的修元凝結的,不過其間先以氣化精、由精入神、再自神還真。
  
  三轉之下,清水成靈精、凡鐵焠金精、真氣煉元精!
  
  最後煉成的『實修元精』自然要收回體內。若在這十二年修行過程里,手中羽毛逃掉或自毀,這場修行也就敗了,不止無功還會損失修為,小小一枚烏羽是蘇景整整兩成修為所化。
  
  行功後,蘇景沒什麼變化,但三個娃娃把手中物吞入肚子,再睡一覺醒來後,從身形到面龐都大了一點點,從月子寶寶變成了百天寶寶,不提修為單單只看上去就長大了、茁壯了許多。
  
  前後十二年修煉,可看做吐納行氣的一次大周天,金烏正法第十境歡喜兒的修持就是如此…如此往復。
  
  每次觀想出來的東西不盡相同,若蘇景有本事,大可觀想一只燒鵝來,這樣到最後吞下的時候還能有些滋味。
  
  具體須得往復多少次也不存定數,真要是手段通天,一次行功下來就能突破歡喜兒,若是資質到頂,往復行功一輩子難有精進。只看修家自身的情形了。
  
  醒來後,分神一道和不聽去說笑一陣,隨後收心斂神再做修持,同樣的修持、一般的過程,但新一次修煉時間縮短了些,自十二年變作十一年。
  
  十一年後第三次修持,只用去九年光景。
  
  一次行功的時間縮短,但蘇景由虛入實投入的修為更多、小小元嬰成長的速度也更快,待到蘇景第六次修持,只用去六年光景,體內三枚元嬰都長成五歲娃娃的模樣。
  
  前後加起來不到一個甲子,元嬰就變成五歲僮兒,精進速度算得奇快了,而一次次『由虛入實』,將真氣三轉煉就元精,也讓蘇景的真力與神元得以突飛猛進。每次修行醒來,看著娃娃又大了點、體會著身魄變得更強韌力量變得更強大,蘇景樂不可支,這就是修行的樂趣所在了。
  
  此時又有佳客自遠方來,三個中土妖精:烈烈兒,阿嫣小母,三手蠻。
  
  三個妖怪結伴同游,玩耍中土,閑聊之中提起了蘇景,興致到了當即動身,穿古陣跨兩界來做探望。
  
  多年好友,並肩逃命的情誼千載不變,見面時自有一番親熱。聊聊說說,三個妖怪忽然都告收聲,彼此對望了一眼。
  
  阿嫣小母對烈烈兒瞇眼睛,烈烈兒對三手蠻揚眉毛,三手蠻針眼似的瞳孔擴大三圈,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蘇景警惕:「想干啥?」
  
  烈烈兒笑嘻嘻:「聽說黃皮蠻子修成元神了,我們這心里癢癢的。要不要鬥鬥丹?」
  
  鬥丹是妖家的說法,其實就是元神比試。
  
  蘇景一聽就笑了:「能要點臉嗎,我才入元神境界多久,才剛過如意胎多久。你們又做了妖靈神多久…你們的妖家身魄怕都得是大人了吧?」
  
  阿嫣小母聞言秀眉微蹙:「倒也是,大人欺負孩子。不像個樣子…可誰讓大人欺負不了大人呢,只能欺負娃娃了。」
  
  三手蠻乾脆直接笑道:「當年剝皮大擂我就不服氣,憋氣千年,來來來,鬥丹!」
  
  不久前,三個妖怪在中土游山玩水時。無意間聊起當年剝皮擂台事情,三手蠻不服氣啊…不是不服蘇景現在的本領,是不服當時那場比試自己輸得窩囊,當時另外兩個妖怪就出主意:蘇景不是成就元神了麼,咱找他鬥丹去,打不過黃皮蠻子。還鬥不過他的小元嬰麼。
  
  此計大妙,正和三手蠻心意,和同伴一起高高興興地來找蘇景了……
  
  話說完,三個妖精同時開口,金色妖丹自腹中飛出!果然個個境界不凡,三手蠻、烈烈兒的元神與本尊同樣大小,若按人間境界來算他們都已是『遠游子』圓滿了。阿嫣小母的元神稍稍年輕了些,不似蓮花妖精那般蜜桃似的甜美成熟,還是個少女模樣,但同樣妖嬈嫵媚。
  
  妖怪蠻子都是好鬥之輩,想起來什麼就是什麼,鬥蘇景他們自知差得遠,打起來也沒意思,打蘇景的小元神…讓妖怪蠻子感覺興高采烈的。
  
  遠道而來,興致濃濃,蘇景推卻再推卻。最後拗不過他們,把小蘇景、蘇晴、屠晚三嬰放出體外,對三個妖怪苦笑道:「點到為止,切莫下重手啊。」
  
  三元嬰放對三大妖靈,三手蠻對蘇景呵呵笑道:「放心。哪能真傷到你家孩……」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脆響傳來,與蠻子妖靈對峙的屠晚躍起一拳,正中對手鼻翼。
  
  三手蠻的妖靈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挨打了,哇呀怪叫捂著臉就蹲下去了,涕淚橫流。
  
  三手蠻大吃一驚,他可真沒想到蘇景的小元神竟這般凶猛,莫說妖靈了,就是他本尊全神貫注,也別想能躲開金頭發小娃那一拳。三手蠻又氣又笑:「黃皮蠻子,你又坑我?」
  
  三對對手,一對打完,屠晚轉個圈鑽回蘇景體內了,三手蠻輸得無話可說,唯一安慰就是再去看兩個同伴如何挨揍,待他轉頭再去觀望其他戰場,三手蠻的瞳孔又猛闊三圈,又驚又氣又笑:「是你們兩個坑我?」
  
  烈烈兒的元神正向紅髮蘇晴敬酒;阿嫣小母的元神乾脆把小蘇景抱在懷里親了又親,親親熱熱哪里有丁點比試的樣子。回想來時決定、回想猴子蓮花的慫恿,三手蠻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拔劍了。
  
  阿嫣小母咯咯大笑:「什麼樣的修家養什麼樣的元神,蘇哥兒的元神就算在小,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妖精胡鬧,但胡鬧自有胡鬧的快活,這份樂趣可是離山上找不到的,蘇景開心。
  
  妖精沒正經事,就是來看看老友,喝一頓熔岩烈酒,說笑兩天兩夜,准備告辭時蘇景忽然道:「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有件事要拜托諸位。」
  
  說著,蘇景向妖怪伸出手。
  
  他手上,一團血色雲霧包裹的小娃,赤髮蘇晴。
  
  妖怪不解:「怎了?」
  
  「替我把他帶回中土,回去後其他事情都不用你們管了。」蘇景應道。
  
  三個妖怪面面相覷,烈烈兒開口:「不是,你啥意思?」
  
  如果不是妖精恰巧來訪,蘇景正准備自己跑一趟,把蘇晴送回中土。
  
  道理上講,如意胎、歡喜兒兩境,元神要與本尊寸步不離,共做修行;待到遠游子時,個別幾宗會有『元神獨修、暫別本尊』的特殊法門,但類似辦法異常少見。
  
  且不論歡喜兒的元神是否能離開本尊獨游遠方,單以修行而論,哪有過蘇景這樣早早就把小元神送走的。
  
  不過蘇晴的情形實在特殊,小乾坤內五行循轉環環生息,劫中升靈逆奪天命。紅頭發小家伙是蘇景的元神沒錯,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智慧。他與屠晚的情形,倒是和陽三郎頗有相似之處:
  
  相依蘇景而生、相依蘇景而長,若蘇景修為精進他們都可以平添實力,可他們也有自己修行的能力——脫離蘇景。去做自己的修行。
  
  如意胎時蘇晴弱小,動都難動何談修持;跨入歡喜兒,先塑成靈脈一道,再得蘇景六次行運正法滋養,如今蘇晴已經頗為強壯,且他有血雲護身。遠離蘇景一陣也照樣得活,是以不久前他就開始『傳神』本尊,和蘇景商量,他想自己去修行。
  
  「歡喜兒離開本尊自去修行?」大概聽過蘇景解釋,三個妖精都明白了內情,可還是覺得匪夷所思。阿嫣小母瞪大了眼睛。
  
  三手蠻則問道:「這紅髮小子修什麼?怎麼修?」
  
  蘇景指了指被蘇晴縮至薄薄一層、小小一團的十一世界天治劫雲:「他修『劫』的,此去中土參與天劫,入劫則入修持。」
  
  莫耶世界仍是死寂地方,無人無修更無劫數,但中土就不一樣了,劫數有的是。
  
  修家修行共有三劫,如今三萬年不遇靈元大潮涌動。修行世界正在巔頂極盛時。飛仙大劫可遇不可求、破無量劫數也不算太常見,可小真一劫數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趕上『好日子』一天里出來四道真一劫也不算稀奇。
  
  且中土世界萬靈競生,修行的又何止人之一族,得靈元大潮之惠,荒山野木、深沼大鱷多有開靈生智之輩,從草木鳥獸跨入靈智妖精、從枯乾屍死物晉入煞鬼魈怪,都是要經歷劫數的。
  
  蘇晴要做的修行,就從中土世界這層出不窮的天劫中來!
  
  烈烈兒聽得新鮮,怪笑道:「便是說。以後這小子會滿天追逐劫雲?那他追入劫雲後,劫數是會變強還是變弱、或者乾脆消失?」
  
  蘇景搖頭:「劫數還是劫數,該怎樣就怎樣,該打誰就打誰,這一重不會變。蘇晴要的不是劫數中藏蘊的力量,而是劫中氣意。」
  
  追劫雲、修劫意,但不會壞了那道劫,否則豈不是壞了別家修士的修行。
  
  對蘇晴的修法,烈烈兒聞所未聞,又追問道:「紅髮小子這樣修行,修到極致會怎樣?」
  
  「前陣子打月上天,月宗教內不是設有使者號稱代月巡天麼。蘇晴修到人間極致,也是個差不多的說法:代天掌劫。」有關蘇晴修行的事情,蘇景一清二楚,笑著說道:「代天掌劫之後,若再向上煉就不再是人間事情了,須得還劫於天、飛縱天外,那時會怎樣,現在我也不曉得。」
  
  阿嫣小母忽得一聲笑,柔柔美美,得意洋洋:「他是你的元神,他代天掌劫,豈不就是你代天掌劫?」
  
  這般說法是沒錯的,小師叔虛懷若谷,一個勁地謙虛,三手蠻從旁邊看著,問小母:「就算蘇景代天掌劫,你又得意什麼?」
  
  阿嫣小母的得意掛在臉上,誰能看不出。小母斜視三手蠻,嫌他明知故問的樣子:「我男人代天掌劫,我自然得意。」
  
  蘇景失笑搖頭,隨後互道珍重,送別三位怪物朋友。
  
  麗山腳下,重新安靜下來,但蘇景並未馬上修行,心中一道念頭送出去,幾息過後身前金光一閃,陽三郎來到面前,小金烏同行,坐在三郎頭頂,舒舒服服的樣子。
  
  小金烏喜歡借人頭頂棲息,這毛病被蘇景慣著許多年,一直未改。
  
  陽三郎一貫的樣子,揚下頜、不耐煩:「何事喊我。」
  
  「前陣你和我說過,如今真髓入初陽,單就煉日而言,不再用小金烏了。」蘇景先說一句舊話,待陽三郎點頭後他繼續道:「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下……」
  
  陽三郎就是太過驕傲,其實腦筋一點也不差,不等蘇景說完她已經猜出大概的意思:「你要帶她修煉?」說著、冷笑:「到現在,鑄日我獨力亦可盡全功,不過鑄日過程於金烏一脈是大好修行過程,以後不是她幫我,是我帶她修行。真不是看不起你,你的修力本領勝於我,但調教這個小家伙你比我差得遠。她跟你去修煉事倍功半。」
  
  蘇景沒接陽三郎的話茬:「你先看看這柄劍。」說話間自挎囊中取出那柄墨色沉睡的殘劍,劍匣打開,七截殘劍呈現陽三郎面前。
  
  乍看、沒什麼;細探、察覺到極淺淡的墨沁。
  
  陽火與墨色互相克制,對劍上氣意陽三郎憎惡異常,皺眉道:「骯髒東西,直接毀了就是,還留著作甚?」
  
  蘇景搖搖頭,揚手搭在了陽三郎的肩上:「你再探一探這柄劍。」
  
  屠晚散起劍意,自蘇景手心注入陽三郎身內,陽三郎先放松再提神,素手探出拿起了匣中一截殘劍,片刻後臉色驟變:「神器隕落?」
  
  敵對、厭惡先拋開一旁,只憑劍內沉睡的浩瀚墨元,此劍未被『嘎巴』之前就當得『神器』之稱。
  
  探過這柄劍,陽三郎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再變,望向蘇景:「你…是想讓她借此劍…煉就一頭墨色金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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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8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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