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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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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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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2: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三九章  如意天冠,袖裡明月
  
  
  離山深處,光明頂舊址,黎邀嘆了口氣:「師尊這是要三位師叔認錯啊。」
  
  離山弟子中也有人得十五饋贈月紋古鏡,且還不止一面,古城事發後黎邀將其中一面鏡子『借來』了光明頂,蘇景麾下一群弟子沒人練功了,圍攏一起凝神觀鏡,平日裡代師主持道場的樊翹並未阻攔,他坐在最正中的好位子看鏡子。
  
  三屍是什麼性情,就算別人不曉得,光明頂傳人又哪會不知道,有關三屍的兇猛事、混賬事、好笑事,早都被那群烏鴉翻來覆去嚼爛多少次了。何況三屍也總來光明頂自吹自擂。
  
  不用說一群弟子也能明白:這事就是三屍胡鬧。可即便看透事情根本,大夥心裡也還是盼著師父能『胡攪蠻纏』一回,奈何事與願違,蘇景並無辯解之意,而是讓三屍自己去向十五交代這不就是讓三屍去認錯麼。
  
  黎邀不怎麼甘心。
  
  掌門人親傳弟子魚苗也在光明頂看鏡子,他是個實在少年,說道:「認錯就認錯,也沒什麼大不了,正道離山何懼認錯。」
  
  妖、精、不成,三個弟子性情各異,其中以宋步成最為老成穩重,點頭附和:「師尊為人何其慷慨,去強辯這個是非有損身份。再說月上天已被天魔大兄打得抬不起頭來,這時候給他們道個歉,也算是一場成全,不過師尊一定會分辨明白:三位師叔喬裝之為玩鬧,盜法之說純屬無稽。」
  
  不止一群離山晚輩。天下各宗觀鏡修家,見得蘇景讓三屍自己去分說,心中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蘇景認了此事,但他會講明喬裝歸喬裝,盜法之說為妄談。
  
  陳精沒有妄做評論,相比幾個同齡弟子,女娃娃更聰明些,輕聲問身邊樊翹:「師兄,你看呢?」
  
  樊翹笑了下,不置可否。他嘴上沒說話。心裡應了句:師尊慷慨?師弟還是年輕啊!追隨蘇景在南荒殺進殺出一趟。樊翹比著所有光明頂同袍都更瞭解他們這個師父。
  
  大漠古城,三屍站到十五面前,個個昂首望月,可誰都不吭聲。一個字都不說。
  
  等了會。倒是蘇景開口了。對三屍道:「離山弟子,事無不可對人言,只在早晚差異罷了。有些事情提前不能說否則事難成。但見分曉時,便無不可說。我閉關前交代三位的事情,於我心中已見分曉,三位可以講了。」
  
  言辭中提點已至,三屍和本尊之間的默契不是開玩笑的,雷動笑了下,望向十五尊者:「受蘇景所托,我兄弟喬裝入宗,盜法無稽之談,此舉只為大道。」
  
  赤目介面:「義之所在,我輩本份。」
  
  拈花最後道:「尊者望月,離山看的卻是這錦繡人間,如此而已。」
  
  心念相通,三屍得蘇景指引一人一句乍聽去含糊其辭,若細品字字如釘!
  
  中土世界,中土生靈的天地,人間乾坤。人間道與月之道,於此間而言哪個更重要。
  
  為蒼生大道、人間大義潛入月上天,那月上天又得是什麼樣的教門才會值得他們潛入。不外一重結果,月之道或可能危及人間道。這才引來了佑世真君的關注,請動三仙入教。
  
  字字如釘,釘得是這月上天:你、也許、是邪道。
  
  肖老太家中子嗣拜玄天、遭離山斬殺,心有怨恨藉故相欺離山晚輩,無妨,沒鬧出什麼嚴重後果,點點頭道一句『誤會、見諒』,此事便告作罷;
  
  三屍跑去月上天胡鬧,犯了忌諱有錯在先,可十五不是今天才曉得五長羅漢是何人,早做什麼去了。今日之前,十五入離山講明此事,離山會將蘇景自莫耶請回,當時候該道歉道歉,該賠罪賠罪,全無話說;
  
  三屍是什麼樣的傢伙,入教六十年獨目女子怎能不曉得,他們就是胡鬧,錯了,但無歹念更不會害人。甚至可以說若月上天有難,三個矮子還會出手相助。早知五長身份,隱忍良久直到今日當眾揭穿,硬栽下離山盜法之罪,她心中究竟藏了怎樣的盤算。
  
  演法便演法,要証明自家法術非凡、這才引來離山覬覦,這是她的辦法,修家爭鬥各顯其能蘇景沒話說,但直接摧毀三劍先民祖居大山又算什麼。
  
  事無對錯,但人分善惡。
  
  蘇景未如戚東來、天魔宗那般喊打喊殺,他徑直釘這宗『月上天』。打枝打葉,不如一鋤直接刨根。
  
  說離山派人盜法的教門,直接將它散了去,多好。
  
  被這等居心、這等心胸女子把持的教門,又能指望它將來不會興風作浪麼,直接將它散去了,多好。
  
  修者長壽,見慣風雨,經歷得多了自也會智慧增長,聽過三屍之言稍一琢磨四方皆驚!蘇景這是要直接散去月上天!錯了錯了,不是蘇景,當知在這大漠之中,蘇景既是離山。
  
  是正道天宗、離山劍宗要散了月上天。
  
  借三屍之口說出的話,狠辣之處,比著之前天魔宗說的『空來山中人,誓殺月上天』猶有過之。
  
  魔家狠話,至少還有個前提,只要人不死就沒事,而正邪絕無並存餘地,蘇景真就丁點餘地都不留。
  
  十五獨目凝視了蘇景好一陣子,這才沉聲開口:「因我說你盜法,你便誣月上天為邪宗,這就是離山的正道麼。」
  
  蘇景搖頭:「事情須得一樣一樣來說,你莫著急,我也不急,不用等到下一次天亮的,先說盜法,適才閣下演法,抽空一方、運水穿空,著實玄妙本領。但尊者可知,離山之中,也有修月前輩。莫誤會。不是離山還有別人潛入貴宗,修月非拜月,離山宗內修月人,我師叔陸崖九。」
  
  陸老祖一手寒月天河劍法冠絕中土,寒月因劍而來,是劍術。但劍上升寒月,少不得觀想、冥悟真月,說老祖修月不算錯。
  
  無需十五應聲,蘇景繼續道:「蘇景何其有幸,得師叔親手引領。踏入修行世界。天下皆知老祖代兄收徒,蘇景成為離山陽火傳人。但少有人知曉的,我曾在西方大漠中侍奉師叔駕前數年,得他老人家言傳身教。修得一點寒月真髓。」
  
  「適才尊者演法。讓離山弟子見識過月上天傳承的水行法度;此刻蘇景賣弄。想請月上天諸位道友賞鑑離山月術。」說話時,蘇景雙手做攬月之狀,虛抱胸前。結身印;話說完,遽然一聲崩天巨響,寧謐夜空、荒涼大漠中,剎那火海!
  
  連天都沒有了,又到何處去尋明月,只有火,鋪天蓋地之火!
  
  是火,妖嬈、洶湧、氣蓋乾坤,但這火不熱不燙不傷人,場中修家置身火海全不受傷害。
  
  月上天中也不乏識貨之人,最初驚訝後很快就明白這是靈元洗煉:修家破境界,引動本行靈元匯聚,鍛塑身骨、打磨經脈、再添渾厚修為!可以說,破境前後修者身魄與修元的飛躍,都來自這場洗煉。
  
  蜂擁而至,充斥天地的只是火靈元,不是真正火焰。
  
  洗煉沒錯,可是這些火靈怎能如此純透,純透到無形之靈具有烈火之形!純透到幾乎要成精化妖的真火靈!能喚得這等真靈洗煉,離山小師叔的修為又得深厚到怎樣境地至少月上天的教眾想像不來、理解不來。
  
  烈焰之中戚東來笑聲傳來:「諸位道友莫慌,前陣離山蘇景閉關,自封於化外乾坤,修破一境但未得洗煉,今日重歸大天地得洗煉再也正常不過。」
  
  不解釋也還罷了,解釋過後更惹人驚詫:蘇景不是現在才『回來』的,從白天到子夜,他在這古城內待了足足幾個時辰。破境洗煉,說來就來,哪裡會以為內修家本意就告拖延的。
  
  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別人不可能,蘇景行。究其緣由:獨獨之我。
  
  『獨我』已經不是他的境界,而是他的法度,只要他願意,身內氣意絕不會外泄分毫,當他將自己與大世界中所有聯系都阻斷,於世界而言此人就再不存在。
  
  他破境了,當有一場洗煉,這是天地『欠』他的,天地不欠賬,見面就還錢,可是蘇景斂息後天地找不到他,自也沒辦法為他洗煉。
  
  見過這場洗煉,無人能不再承認:蘇景修為臻入化境。
  
  境界還不算大圓滿,十二步沒走完,飛不了仙。但本領以論他當得起『冠蓋人間』四字評價。
  
  蘇景回來時候直接遭遇爭執,是以運念獨我、不急著洗煉,小小的動法動念是無妨的,可接下來他需得唱一本大戲,自忖若不得洗煉,怕是未必唱得好這一台,那也沒什麼可猶豫的,先洗煉增修,再行元動法。
  
  臨陣洗煉,且還搞出一個大場面,離山小師叔頗有賣弄之嫌賣弄就賣弄吧,有的賣弄總比『賣無可賣』來得更好。
  
  洗煉短暫,燃香光景過後,天地重歸清靜,浩浩火元盡數被蘇景收攏身內,而最後一滴烈焰沒於蘇景目中時候,蘇景頭頂忽然脫掉了幾十根頭發。
  
  脫於頭皮,但並未向下漂落,正相反的,幾十根頭發扶搖直上,待到九霄時細細的長發飄動幾下,陡然暴散熾烈火光,一根發,一道金紅火龍,道道火龍猙獰搖擺,彼此糾纏錯落,頃刻間結做一盞巨大法冠。
  
  修行第十境,如意胎。
  
  破第十境,圓滿天兆,真法凝像、如意天冠。
  
  就是頂大大的帽子,道理上和第一境圓滿的仙天冠蓋一樣,好看、威風,但不存實在用處,此境修行圓滿的象徵罷了。也不是沒有前輩結如意天冠。不過前輩們都是法元凝像,蘇景是幾十根頭發編冠再就是,七息之後,兆像散去時,那些長發仍未散落,而是化作一道道金紅雷霆,散開去、巡天去!
  
  發蘊靈犀,天雷問罪。
  
  今夜人間,但有罪惡人行罪惡事,只要被這雷霆巡到,立刻斬殺當堂!
  
  與蘇景無關,此乃金烏法度於兆相中生衍出的一變。就如當年蘇景在西海破『奪罡』,圓滿兆相為『金烏開目』、讓大群盲眼人重建天日、金烏揚善一個道理,今次蘇景破境兆相中,金烏懲惡。
  
  而這一道道金紅雷霆巡遊八方,昭示的絕非金烏如何正義,金雷中只藏一重真意:此間是金烏的地盤。金烏不喜罪,是以落罰。
  
  雷霆散去,與此間事情無關,洗煉過後的蘇景以大袖籠住雙手,口中默念咒言,三息後雙袖一分,一輪明月自他袖中升入天空!
  
  大小、形質、光芒、圓缺,袖中月與空中月全無兩樣。且袖中明月升往高空,越飛越遠,卻不因距離遙遠縮小,它始終是一樣的大小,出袖時落在修家眼中怎樣、淩霄時候依舊怎樣。
  
  戚東來仰著脖子,目送袖中明月升空,笑道:「蘇景,你弄個假月亮出來作甚?」
  
  「假的這麼明顯麼?」蘇景反問,是個傻問題。真月亮早在天際懸掛,袖中月再如何惟妙惟肖,眾人也能分辨真假。
  
  可是很快,袖中明月就飛到九霄雲上,隨後此月輕輕一跳,與真月重合了,夜空中只剩一枚明月。
  
  再一息,空中明月微微一震,竟一劃為二,一月在左、一月在右!
  
  全無兩樣、一般無二的月亮。
  
  事情未完,雙月再震,自二入四,四枚明月排成一線,夜空明亮許多,以至星河都告沉黯。
  
  蘇景望向戚東來:「你以為,哪一輪明月為真?」
  
  戚東來瞇眼睛,端詳片刻:「最左面的,我蒙的。」
  
  「蒙錯了。」蘇景笑著應道,伸手遙遙對著戚東來選定的那輪明月一戳,萬裡外、懸空月,仿佛個氣泡泡,隨著蘇景虛戳破碎掉了,再無丁點痕跡。
  
  空中只剩三輪明月,這次蘇景望向十五:「尊者以為,哪一輪明月為真?」
  
  蘇景施展的『離山月法』驚世駭俗,而十五猜對是不顯榮光,她本就是拜月首領,找出真正明月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若猜錯了,遠比著被戚東來親下後脖子更丟人
  
  蘇景做事不像天魔宗那麼戾氣十足,但他欺人。
  
  事已至此,不能不應,十五不存絲毫猶豫,向三月正中的那一枚篤定一指:「蘇先生的考教別出心裁,很有趣。」

(未完待續……)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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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3: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零章  師父好看,神清氣爽
  
  
  修行世界,說起精怪的修煉,大都會用到一句『子午向天、吐故納新、汲取日精月華』,其中『日精月華』絕非虛妄,日月光芒中自有靈氣存在,於常人來說虛無縹緲,但對修月之士而言,內中菁華真實存在。
  
  炒菜有香氣、火焰生濃煙,循著香氣、濃煙便能找到廚房、灶台,一模一樣的道理,修月之人汲取、煉化月光菁華,循著真靈氣意點出真正明月再簡單不過,這是修煉成本能的本領,不是隨隨便便一個障眼法就能蒙蔽的。
  
  雖知蘇景的手段不可能如此簡單,十五卻非選不可,她點明真月。不止她一個,月上天內一群精銳大修都選正中月為真。
  
  「五長拜月六十年,小有心得,尊者點選的明月…不敢苟同。」雷動開口、插了一手。三屍明白眼前情勢,只要和十五尊者對著幹就沒錯了,跟著雷動轉頭望向兩個兄弟:「咱選哪個?」
  
  「左邊,不聽說過莫耶人左撇子多,將來小蘇景可能就是個左撇子。」拈花出主意,另兩個矮子立刻贊同。
  
  「我們選左邊的明月。」雷動眉花眼笑勝券在握,只等著蘇景去揭曉答案了。
  
  蘇景不阻攔,又望向身後弟子三劍:「三月同天,不是常見景色,你也來選一個吧。」
  
  師叔祖讓選三劍就選,其實也沒什麼可選的了,三月被人選擇兩個,他就笑著伸手一指剩下的右邊月:「弟子選這一輪。」
  
  中天三月,皆被人選定,蘇景不忙揭曉答案,再問十五:「尊者篤定了?要不要再仔細看一看?」
  
  十五心中戒備,面色卻平靜如常,微笑著搖頭:「蘇先生放心,既已選定就不會再做更改……」話沒說完,十五臉上突兀顯現驚詫。後半句話再無法說出口!
  
  十五變色同時,還有一陣失神驚呼。來自月上天陣中。
  
  修月之人辨查的明白,就在十五話說一半時候,人間月華突兀暴漲……月華即為靈氣,濃郁了是好事,至少對修月之人來說是好事,只是這『暴漲』從何而來?
  
  再簡單不過,原來人間只有一輪月,如今天上三月高懸!
  
  剛剛還只有形並無靈的左月、右月,此刻播撒月華。與中間真月全無兩樣。或者說它們就是真月。
  
  有形有靈。不是真的是什麼。
  
  三月皆為真,共懸九霄上,中土人間月華自然暴漲、濃郁。若月上天之人願意,大可馬上端坐。借著這大好環境做個修行。
  
  驚的不止月上天,修月之人何止月上天一家,月術在中土早有流轉,不過將其用作正法大術的門宗不多,大都入陸老祖一般,正法在身再修月相輔。即便不修明月,只要境界到了、感識到了,照樣能查知此刻世上月華遠勝從前。
  
  以前十五的應酬功夫做得實在出色,修行道上大小門宗得其鏡者多不勝數。透過鏡子看著蘇景弄出幾輪明月,隨即感受到人間月華激增…月、月皆真!
  
  把真的弄成假的是障眼術,哪怕再高明也脫不開『戲法』兩字;可是將假的變成真的,即為通天仙法!何況他擺弄的是月亮。
  
  三輪月亮都是真的,蘇景一道法術。又把中土給驚到了…驚炸了。
  
  戚東來從一旁笑道:「蘇景,你這是顯擺!」
  
  不再賣關子,也不理魔崽子,蘇景笑望三劍:「你選的不對,眼力尚需磨煉。」說著話,抬手向著三劍選的右邊月虛點。
  
  人在大漠中,遙遙一指點,右邊月破散去,消失無形跡。
  
  剛剛暴漲起來的月華,登時被削去三分之一。不停頓,蘇景再看三屍,笑道:「五長拜月六十年,還是沒長進啊,選錯了。」
  
  再揚手,再虛點,三屍選下的左邊月也應著蘇景的指點破碎掉。
  
  人間月華又次削弱,完全恢復到暴漲前的模樣……
  
  離山深處,一會觀鏡一會望天的陳精忽然笑了。毫無征兆,突然展顏,惹來身邊同伴疑惑,黎邀問:「你笑啥?」
  
  「你沒覺得,師父舉手點破明月,仙人氣意啊!」陳精雙手攥拳,黑漆漆地眼睛裡盡是崇敬。幾乎同個時候陳精袖中木鈴鐺響動,將鈴鐺取出側耳一聽,內中無雙城孫希佳的聲音傳來:「師父好看啊!」
  
  忙不迭,陳精回訊:是啊是啊……
  
  三月去其二,只剩中間月,到底還是十五選對了…對了麼?望向十五的時候,蘇景面上沒了笑意,似是懶得多說話,只有兩字:「錯了。」言罷,揚指,虛點,破!
  
  最後一尊明月也告破碎,而明月碎去剎那,大漠古城、中土人間,所有修家都感受得一清二楚,夜中再無月華!那份永遠於黑夜降臨、黎明散去、亙古不曾爽約遲到的真月靈元,就此消散一空!
  
  四月凌天過後,竟是人間無月。
  
  月亮、月華皆告消失,任誰於最初驚駭過後,第一反應必定是:假的,騙人的。十五自不會例外,冷笑聲中立刻催運真識,搜索明月。
  
  不搜也還罷了,搜過,她的面色愈發驚慌…查不到絲毫法術痕跡,不是蠱惑視聽,不是蒙月藏天,就是月亮不見了。
  
  由得對方去搜去找去驚慌,蘇景聲音不徐不疾:「月與中土,休戚相關。月不再則無潮汐;月不再則地火崩;月不再則四季渾濁…大禍不久矣。」
  
  說話之際,中土世上所有修者都能察覺,這乾坤已經隱隱現出躁動之象,於中土而言,月亮遠不像太陽那麼重要,但若月亮消失必會引動浩劫。
  
  此刻乾坤躁動之象,也算是蘇景真把月亮也弄沒了的證明。
  
  「月不再時,須得真法主持月之一切,巧得很,這道真法也可喚作…」蘇景只看十五尊者:「代月巡天。」說著他自袖中取出一面三色幡,搖晃幾下後揚手將其打向天空。
  
  三色幡消失於夜空時,九霄之上隱隱幾聲雷霆動蕩,隨即乾坤平復,潮汐繼續,適才因明月不再引起的連番躁動皆告消失,同喚作『代月巡天』,可兩下差異何止雲泥!
  
  但空中依舊無月,人間依舊不存月華。
  
  有法術代替月亮,做了月亮該做的一切,可月亮是真沒了,法術幻變不來月華靈氣。
  
  三屍不修行,只要人間不受影響,月亮沒了就沒了,夜空里懸掛著的那只大亮盤子對他們三個『怪拿』本就不存意義。眼見天地歸復平靜,三屍放松下來,雷動若有所思:「這麼說,你真把月亮給毀了?」雷動之言,重點不在月亮:「人間無月,月上天這個名字是不是也得跟著改了。」
  
  拈花點頭:「人間無月,月上天…改名字:上天?」
  
  「上天派?上天教?威風響亮啊!」赤目跟著附和,眉花眼笑。
  
  蘇景笑而搖頭:「我做的是修月法術,哪會摧毀明月。只是明月不再罷了。」說著,他又自袖中取出一方白玉匣,口中話題轉開:「空來山立宗萬年大典,蘇景何其有幸,受邀前去山中觀禮,本還有些躊躇不知該備上怎樣的禮物才配得上『天魔、萬年』這四個字,直到剛才,偶得靈犀。區區心意,萬望笑納。」
  
  玉匣被送到戚東來手中,戚東來一點沒客氣,邊笑『怎麼還送禮呢,大家親戚似的,犯不上犯不上』,一邊把玉匣蓋子打開。
  
  匣中一汪清水,水中擺放一塊圓石頭,拳頭大小,坑坑洼洼。
  
  而這玉匣一被打開,空氣之中立刻有月華真靈蔓延開來,還有夜空之中,一輪虛影漸漸明亮、漸漸清晰,不是月亮是什麼。
  
  明月重歸天空,月華再現人間。戚東來愣了下,又把玉匣重新蓋好。
  
  明月消失,月華不見。
  
  戚東來若有所悟,再開匣,月影凌天月華氤氳,騷人單手捧匣,另只手指向天上月亮,問蘇景:「影子?」
  
  「不錯,現在天上的不是真月亮,只是一輪月影投影蒼穹。」蘇景點頭應道。
  
  戚東來長長吐出一口悶氣,明白了:「你把月亮…給收了啊。」
  
  真月就在白玉匣,匣子被蘇景贈送天魔宗。
  
  天魔立宗萬年典慶,離山蘇景摘了月亮送做賀禮。
  
  這是天魔宗的面子,還是離山和蘇景的面子?別家不提,只說離山,星峰上下、陽火道場內外,從長老到執事再到弟子們,個個目瞪口呆。尤其那些年輕漂亮的劍仙子們,大大的眼睛瞪起來,更顯好看。
  
  「真月,確是被收入匣中了。」既然是禮物,總得講明白,蘇景須得給戚東來做個解釋:「開匣時候,會有一道月亮真影投射於天穹,不過這道影子並非天下可見,只有玉匣所在千里方圓,才能見此月影;真月靈氣也是如此,只能彌漫千里之內。」
  
  便是說,即便開匣,千里之外也見不到空中明月,也修不到月華真靈。這是法術、寶匣所限。
  
  掂量著手中玉匣,戚東來又問:「匣子打翻了,會怎樣?」
  
  蘇景沒料到他會有此問,笑道:「千萬別試啊。」
  
  一聲輕響,戚東來重新蓋好了匣子,雙手一推,又把匣子遞還給了蘇景:「這禮,天魔宗不收。」
  
  旁邊赤目把紅眼睛瞪得老大,用白癡的目光去瞥戚東來,拈花則笑道:「騷人,可是覺得這禮物太重,你們空來山受不起麼?無妨,放寬心,只要咱家東天劍尊送得起,你們便受得起。」
  
  原物奉還之後,大胡子聳肩膀:「天魔高高在上,這世上豈有我空來山受不起之物,我不收這禮物是因為…沒用啊!不止沒用,還得專門派人小心看管,別再被誰不小心給打了。這是送禮呢還是添麻煩呢?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其中倒是真有一位麻煩天魔,不過他老人家在今日世界並無傳人,除了麻煩魔,誰願意收你這盒子月亮。哪怕你買串冰糖葫蘆做禮物,我還能嘗個酸甜滋味。」
  
  這倒是實情,明月作禮,面子是足夠大了,可用處實在有限。
  
  對此蘇景居然並不意外,哈哈一笑拿回玉匣,對戚東來道:「我是考慮不周,回頭換一樣禮物,總要讓主人家滿意才好。」月亮盒子拿回手中,但並未收進挎囊或者袖口,而是被蘇景直接一轉手,遞給了三劍:「匣藏明月心藏劍,這枚月亮借你百年悟劍,多向你師尊討教,沒準能養出你的第四劍。」
  
  三劍心驚膽戰,把白玉匣捧在了手中,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一時間面色古怪。
  
  魔崽子戚東來這時候忽然大笑出聲:「七月之後,月上天於西海之濱做拜月大典改地方了,從今以後中土人間就只有離山有月,去離山做拜月吧!」
  
  戚東來一場大笑,倒是提醒了蘇景另件事,手敲額角:「光顧著鬥氣了。」同時心咒行轉,金色劍訊遁入虛空,傳訊回去離山:天下修月者,非只月上天一宗,今天蘇景收了明月,豈非壞了那些無辜之人的修行。
  
  事已至此,沒有其他辦法,只有在離山暫時開出百里道場,再通傳天下,明月玉匣在離山永不遮蓋,中土修月之人皆可去往離山明月道場繼續修行。
  
  本當散於一座世界的真月菁華,彌漫在區區千里之內,這一千里的月華又當如何濃郁,修月之人去往離山修行是麻煩,可效果將遠勝往昔。幾乎可以說,這又哪里是麻煩,簡直是運氣。
  
  可即便如此,蘇景還是請離山說明白:有禮物。不讓人家白跑,來離山修月,小師叔還送禮,人人有份。
  
  離山辦事奇快,蘇景打出劍訊後不片刻功夫,這一番舉措就傳遍天下。齊喜山收到此訊,大東家六兩當即也散出一訊:不止小師叔送禮,去往離山修月,齊喜山另外也會有一份貼補。
  
  這就是六兩的好處了,大東家愛做生意,算盤上『珠珠計較』,可是該做面子、尤其給小祖宗做面子的時候,齊喜山絕不含糊。
  
  小小插曲,頃刻事情理順,蘇景望回十五:「離山月術,尊者以為如何。」
  
  十五面色冷清,不做聲。
  
  蘇景不饒人,第二問:「尊者明鑒,離山有自己的月術。」
  
  她演法,他也演法。
  
  天下皆知離山水法為基,是以十五演水法,以證自己確有資格被離山覬覦,抽奪一座大山之水,穿空搬運到干燥大漠,大漠得水,變成了濕潤沙沼,水無源則無用,用不了幾天功夫還是會被毒日蒸乾,但她毀了懸頂山,摧滅離山弟子三劍故鄉,先民信仰與圖騰盡毀法術中;
  
  月上天修月拜月,由此蘇景演月法,生明月於袖中在先,收明月於玉匣在後,什麼真月假月都是真月,什麼選月辨月到後來天上無月!
  
  拜月拜月,天無月,拜個什麼。
  
  爭執以論,十五摧毀懸頂山,殺了離山一個威風;蘇景便收了人間明月,還她一個好看。
  
  只是『殺他個威風』,『還她個好看』之間,究竟哪個更威風,哪個更好看?一山相比一月,一蟲相比一龍。
  
  蘇景演法,為證:離山盜法,月上天還不夠資格。
  
  順便收了天上的月,斷了月上天的根!以後想再修月?不是不能,去離山修吧。
  
  能打在臉上的拳頭,他從不往其他地方招呼。蘇景做事一點也不慷慨。
  
  十五一哂:「離山幾千年的傳承,今日得見,果然非凡,先生收月之術,讓人大開眼界。」
  
  『幾千年』三個字,被十五咬住了重音,意指離山法術勝於月上天也沒什麼可得意。
  
  蘇景不去爭,這等小小細節也要爭執一番,實在損了佑世真君的風度,蘇景轉回最初話題:「剛剛講過了,事情總得一樣一樣地說,演法不為爭勝,只求證得離山不會貪圖月上天的法度。」
  
  法術以論…十五這一宗就是修月的,如今連月亮都被人家收了,已經一敗涂地,再去糾纏『盜法』之說徒惹恥笑,十五直接逼問下一題:「月上天法術粗陋,人丁淺薄,但也不是隨便誰都能誣為邪宗的,我還在等先生的說法。」
  
  蘇景笑了笑:「誤會了,我從來也沒說過月上天是邪宗,月上天教下道友只求修行精進、自明月之中証得大道。何罪之有,怎會邪佞。我請三位同伴入貴宗,僅只為了尊者一人。為能求一個明白:尊者究竟從何而來。」
  
  這一問下,十五也告一怔,但哪容她說什麼,蘇景就繼續道:「生死簿上,看不到尊者的前生來世;陰陽殿上,查不出尊者與中土人間有絲毫瓜葛…這可真是奇怪事情了,莫非尊者是域外來者麼。中土乾坤,中土生靈之界。忽然來了為域外女子。且又創下一宗興起一教。蘇景怎敢不查。」
  
  十五哪里想到蘇景竟給出如此說法,饒是心思通透,也脫口問出個笨問題:「你憑什麼能查幽冥……」話沒說完,她就告收聲。
  
  可半句脫口。誰還能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蘇景揮袖、離山劍袍化歸阿骨王袍本相:「憑什麼查,憑我曾在幽冥官居一品,憑我為神君親封第十四王,憑我與掌管輪回的陰陽司同殿稱臣、份屬同袍!幽冥如鏡,顯映人間,陽間人自己爭鬥,不礙天道不必理會,但若外域來人興風作浪…天不容你!」
  
  十五面現怒色:「你是冥王。陽世間獨你一個,你自可一舌遮天顛倒黑白,旁人如何求証!即便你喚上幾個判官來又如何,天下皆知你與陰陽司相交莫逆,他們自會串通你的口供;生死薄本就是鬼官錄寫的。改上幾筆於陽人千難萬難,於你舉手之勞!你誣我為外域妖魔,空口無憑,你道誰會服你!」
  
  「空口確是無憑,但過往事跡天、地、同道可鑑。」蘇景不急不怒,平常聊天的語氣:「六十年前,你我素未謀面,何談冤仇,我為何要對付你。你說空口無憑,我卻說:人就是憑証。」
  
  蘇景有什麼過往事跡?他於南荒斬殺洪吉,免去東土生靈涂炭;他於西海摧毀邪廟,保得人間佛家不受蠱惑;他入幽冥斬殺墨色邪魔,護得輪回安穩;他在離山腳下苦戰玄天,免去妖魔禍亂世界;他闖進馭界鬥殺獼、斬巨靈、綿薄之力只求此間平安……十五呢,十五為中土做過什麼?
  
  人就是憑証了。
  
  他做過那許多事情,他有無量功德在身,他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有人信、人人信!
  
  ……
  
  封天都,陰陽司總衙大殿上,尤大人眉頭緊皺,花大人目瞪口呆,他們有監察陽間的銅鏡,十四王在大漠和月上天對上後不久,那面巨大銅鏡都顯映了古城景色,正好今天公務不重,一群大員猛差都在笑嘻嘻地看熱鬧,直到蘇景說出『十五不在生死薄』。
  
  驚訝中,殿上一等大差白官人試探道:「這個…兩位大人,是不是要小人跑一趟,上去澄清此事?十四王的話未免太…太那個了。」
  
  何須大人開口,小鬼差妖霧一晃身,從大扳指變成小矮子:「小豆子對狗剩說:今天晚上白無常來抓你,你死定了!老白你會不會專門跑一趟告訴狗剩:別怕,我晚上不來。人家吵架拌嘴而已,偏你煞有介事!」
  
  老白不和大人親信矯情,口中應著『是,你說的有道理』,心里則嘀咕著這是吵架拌嘴麼?分明是濫用職權啊!
  
  尤大人咳嗽了一聲:「的確只是吵架拌嘴,不必在意。」
  
  「吵架拌嘴,吵架拌嘴…」殿上一群猛鬼大差紛紛附和。
  
  蘇景說:生死簿上無此人,十五為域外來者。
  
  白馬小鎮時,蘇景憑著一枚木鈴鐺廢去惡少仙途;第二境時,剛回山的蘇景對樊翹歡快做笑『你這孩子資質很好』,第三境時,蘇景自刺一劍逼棲霞宗交出踩山凶手…如今離山那個高舉如見寶牌的小小少年變成了名副其實佑世真君、神君親封阿骨大王。
  
  境界早都變了,修為早都變了,心境眼界早都變了,但他的拿手好戲一直沒變:
  
  仗勢欺人,神清氣爽。
  
  蘇景心里舒服,是以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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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3: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一章  師兄師弟,查無此人
  
  
  「蘇景,做事真不能留一點餘地,真要趕盡殺絕麼?」十五的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但她改了稱呼,不再『先生』相稱,直呼其名。
  
  蘇景卻答非所問:「我有個師兄,曾為維護離山清譽,動劍打碎九位師祖留下的玉牌,又將我逐出門宗,之後他自領忤逆大罪,險險就斷了自己的仙途。做師兄的,為離山聲名不惜自毀仙途;我這個做師弟的總要有樣學樣。」
  
  離山上下,知道那段千年往事之人,在透過月鏡聞聽蘇景之言後全都笑了:都是為了維護離山聲名,當年賀余領罪自罰,自斷仙路;今日蘇景卻是仗勢欺人,斷人家的活路。蘇景還口口聲聲是學習師兄學得真好。
  
  但無論師兄弟為人處世差異如何巨大,有一樣事情是一樣的:底線。離山清譽,即為底線之一。
  
  匡扶人間不為沽名釣譽,可如果反過來看呢,離山之名,是歷代離山弟子傳承不輟、去維護乾坤承天護道才慢慢積攢、慢慢成就的。抹殺離山清譽,何異抹殺所有離山弟子的辛苦堅持、無怨付出。
  
  一句『離山盜法』,毀不毀地去離山四千餘年正道名望?懶得想。但將此事直接扼殺總不會錯。蘇景出手狠且黑。
  
  大漠中蘇景也笑了。言及過往、思及過往,想起自己和師兄初見,那段經歷絕不愉快。若說當時心里憤恨或有夸張,但『老古板老糊塗』之心中罵辭可也不少。那時又怎能想到,就是這個老糊塗、老古板,以後會成為自己亦兄亦師之人,又怎會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自毀仙途,以己性命換來天地氣運。
  
  十五暫時沉默了,過了一陣再開口時她改做傳音入密:「你根本沒查過生死簿。」
  
  「要不要我專門為你寫一本生死薄?」蘇景同樣密語,帶笑。查什麼查,生死薄這等小事,十四王隨心所欲。
  
  又是片刻沉默。十五密語再問:「可還能放我一馬?」
  
  賬目擺在眼前。清楚得很,她誣離山盜法,小師叔一道月術施展,盜法成了笑話。再無人相信;轉回頭蘇景誣她外域妖魔。一語成讖。人人相信。十五能察覺,就連身後大群月上天教眾再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滿了懷疑。
  
  細細想過。尋不到翻盤機會,立刻認輸不失明智。
  
  「仙子認錯,即可平安無事。」對十五密語,蘇景全無意外密語相應。
  
  蘇景回答得如此痛快,反倒讓十五頗覺詫異:「生死簿上查無此人,你又怎麼說?」
  
  「多大事啊,」蘇景無所謂的語氣:「你當知內子何人吧。」
  
  笑語仙子,莫耶來人。佑世真君自家的夫人就是外域之人。來自外域又算得什麼,不見得一定要喊打喊殺關鍵並非她是哪里人,而是:她來此做什麼。
  
  十五心多竅,得了蘇景一句提點稍加思索就能明白:誣她為外域人,此事改無可改,否則蘇景、離山派遣三屍潛入月上天之事無可解釋,但蘇景真的把事情做到了絕處了麼?他真就沒留丁點餘地了麼?
  
  真正的餘地還在蘇景手中握著,只看他後面怎麼說了:
  
  三屍查得明白,月上天十五居心險惡,意在為禍中土奪此乾坤,十五萬劫不復,必被斬殺當堂。至於她勾結了哪個邪魔,盤算了什麼惡事,還不是蘇景上下嘴唇一碰,哪怕說她是削耳磨牙縫目的六耳殺獼也有的是人相信;
  
  三屍查得明白,月上天十五雖為外域來人,但心思柔善誠心拜月,創下一宗只為將本門修法於中土發揚光大,並無其他意思,今夜沖突就此了結,以後大家各走各路。
  
  直到此刻,十五才真正明白,蘇景這個潑天大慌撒得可進可退,最後的變數只在他手心手背,只看他翻不翻手。
  
  十五面上浮現一絲苦笑:「蘇先生的手段啊,十五領教了。」
  
  「不過拜月之典確實只能去離山做了,收月容易捧月難,明月重回天穹須得些時日了。」蘇景說的是實話,不過另有含義:無論如何,十五做不成月上天的掌宗了。
  
  相比性命,一個掌門位子算得什麼,何況就算十五今天栽了大跟頭,莫說別人還會不會再跟她,她自己都沒臉面
  
  「好,就依你之言,我會認錯但還是請先生先講。」十五還在討價還價。
  
  蘇景笑了,先講就先講,不再密語朗聲開口:「十五尊者,你究竟來自何處,蘇景和天下同道都在等你給個交代。」
  
  想讓蘇景先說『十五不是壞人』她再開口認錯?哪里有這等好事。十五哪有選擇餘地,她讓蘇景先講,蘇景就當之前兩人根本不曾密語。
  
  十五苦笑搖頭,確是沒得選啊,密語對蘇景:「好吧,我先認錯,只望先生守諾,今日放我一馬,以後十五再不敢與離山為難。」言罷,十五撤去密語,昂首開聲:「今日事情,十五錯了。」
  
  戚東來搭腔,聲音柔柔:「尊者錯在何處?」
  
  「五長羅漢入我教內,名為西方宮主,實為逍遙散人,六十年中從未問過我宗內修法,盜法之說無稽,我心知肚明。但因此間宗下巡使與離山起了爭執,十五為爭強故意顛倒黑白。」輕輕呼一口氣,十五繼續道:「我非中土人士,自外域而來。怎麼來的我自己也不曉得,修煉之中忽覺天旋地轉,再醒來時身邊世界已然換成了中土。只因十五故鄉舉世拜月,故我於此興建月上天,別無他意,聊寄思鄉之情。月主柔善,我在此間興建月宗。不敢行持踏錯半步,更不敢為非作歹。不料今日一時糊塗,妄言抹黑離山清譽,悔之不及,來日當親去離山登門請罪」
  
  她認了,蘇景便一笑了之,果然如他之前所言,開口道:「三位矮仙尊追隨了仙子多久,離山就關注了仙子多久,你若真有惡性劣跡。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不怎麼大方的一句話。但也真就向天下證明:她沒做過壞事。
  
  蘇景在陽間正『放她一馬』的時候,幽冥封天都、陰陽司總衙內段旺旺『啊』地一聲低呼。
  
  段旺旺本來在大殿上,與尤、花等大人一起透過銅鏡看戲,後來十四王『濫用職權』。尤大人不尷不尬地給他打了個圓場。之後尤大人生怕這位王駕再打著陰司名義說出什麼話來。難免又會讓人尷尬,便揮手命一眾官員大差散去做事,只許花青花和妖霧留下。
  
  段旺旺下得大殿。一時間心血來潮,想要查一查十五的來歷過往,轉身去了陰司的卷宗大庫。不查的時候不曉得稍稍一查段旺旺大吃一驚:大庫卷宗、萬萬中土生靈盡在其中,卻根本不見這是『十五』的有關記載。
  
  不是誣陷來得麼?哪想到十四王竟一語成真!事關重大,段旺旺不敢絲毫耽擱,撒腿如飛再去大殿,須得立刻想尤大人呈秉此事,再請大人傳訊十四王:嘿,您說對了!
  
  段旺旺查到真相、急急趕赴大殿時,蘇景不知事情有變,猶自為十五開脫,向天拱手原地轉了個圈子:「各宗道友明鑒,域外之人非我族類,但智慧生靈皆為造化,知寵辱、辨道理。而中土地、厚德地,我家世界、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容不得外域來客,只看他是善是惡,豺狼自當削首殺滅,善者何妨以此為家。」
  
  「離山關注十五尊者甲子有餘,未見丁點惡行。足見她的心思了。」說著,蘇景對十五點點頭,口中繼續對透鏡觀望的各宗修家道:「足見十五尊者心中盤算了好大一場詭計。」
  
  話鋒突轉時,蘇景周身突然金紅光芒閃爍,九九劍羽閃躍而出,剎那結劍域!是羽更是劍,支支裹挾陽火、困殺十五!
  
  剛剛來到大殿,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大發現呈報尤大人,段旺旺就透過銅鏡見蘇景動手,免不了又是一聲低呼
  
  毫無征兆,蘇景動手了,此舉惹來無數驚詫,蘇景卻面色不變,說話不停:「一兩天沒吃肉的豺狼還是豺狼,饑渴於腹、惡心於心,隱忍一時百里追蹤,只為咬一口狠的十五啊,你道你至今不曾作惡,便可瞞過離山,以為你並非妖孽麼?」
  
  說完,稍頓,蘇景笑了一聲:「你本豺狼,你來錯了地方。」
  
  十五沒防備的,而蘇景今日劍法何其犀利,猝不及防下立刻就吃了大虧,山上被劍羽洞穿三個透明窟窿,巨痛中十五怒不可遏:「無恥之徒,信義何在」
  
  她罵由得她罵,劍羽結布的劍域猛一擴繼而又劇烈收攏,一道道陽火自蘇景指尖躍出,九九陽鴉結形、七二鱗葉結形、卅六羽花結形,盤旋呼嘯飛入劍域,陽火之花、葉、神鴉與劍羽共舞,其後一道黑獄從天而降,天烏劍獄再入域!由此,劍羽化作火、劍煉獄,重重殺機涌動,殺向十五。
  
  應付庚金劍羽之域已然吃力不堪,再被蘇景填法『加料』之後,十五只覺巨力壓頂,連呼吸都難,怒罵登時收聲。
  
  她罵不出口了,蘇景的聲音卻好整以暇:「我在南荒闖蕩的時候,妖皇洪吉是我最大的對頭,但他並非罪魁禍首,真正的禍害名喚伏圖,本來只是個普通蠻人,可他後來遭墨巨靈屍身侵染,成了魔靈信徒;」
  
  「中土人對莫耶世界看法不好,這也沒什麼可說,但無論如何,莫耶地也是一座多彩世界、靈瑞世界,大好的乾坤,被墨巨靈毀了,日月星天盡滅、萬萬生靈死絕;」
  
  「幽冥世界亂得不像個樣子,但惡鬼從不敢打陰陽司的主意。陰陽司把持輪回,保護的是這個世界的根子,幽冥鬼物再怎麼窮兇極惡,到底也還是中土的鬼,稱王稱霸的野心是有的,不過盼著自家世界長長久久的心思也絕不會錯。可墨巨靈就不這樣想了,有個名喚司昭的巨靈,死而轉生,和我聊了好一陣子。」
  
  「六耳殺獼為上一圓的靈長,只求重回中土再掌天地,不過馭人到傾滅也沒弄清楚一件事,他們的大幫手原來是群蝗蟲派出來的巡哨。」蘇景嘮嘮叨叨,話題在各個『疆域』來回亂跳,但這些事情絕非不存關聯,他提到的所有地方,所有惡戰,都脫不開墨巨靈:「你剛才提到信義?我和墨巨靈講信義,墨巨靈也會和我講信義麼?」
  
  說話功夫,被困域中的十五又連遭重創,周身傷痕累廓流如注,左手被打碎,頭皮也被掀翻一塊,模樣著實可怖。拼出全身的力氣怒斥道:「你說我是魔巨靈?含血噴」一道劍氣襲來,打穿臉頰,後面的話變作一聲哀嚎。
  
  「眼睛啊。」蘇景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指了指十五已經瞎掉的右眼:「隱藏的真好,但還是有破綻。莫再隱瞞了,早被看穿還遮遮掩掩,不嫌可笑麼?」
  
  話說到此,十五臉上的憤怒、怨恨、惶急等等神情突兀散去,滿身、滿臉的血污和傷痕,可她的神氣平靜異常,就那麼安安靜靜地望著蘇景,又過片刻,她咧開嘴巴,對著蘇景笑了:「你這人,可真麻煩。」
  
  蘇景搖頭,舊話重提:「是你來錯地方了。」
  
  十五未答,她眨了下眼睛,右眼。
  
  她的右眼已瞎,不蒙不蓋,是個黑漆漆的窟窿,連眼皮都不存,自也談不到『眨』,說成『擠』更恰當些。十五擠了擠眼,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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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3: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二章  佛祖嘍囉,修月破月
  
  
  十一哥瞑目王曾創出一座世界。因其無法接駁入真正宇宙,十一世界方向渾濁時間不存,全靠瞑目王以浩大法力強定四向,再壓迫四季落地,勉強給了這世界空間與世界,這才讓乾坤轉活過來。
  
  不過最開始的時候,對十一世界的空間、時間,瞑目王還想過另個辦法:造日、塑月。
  
  日升月落,巡遊東西,一座世界若有了日月起伏,自然也就有了方向與時間。
  
  二明哥法力之強,為蘇景平生僅見,不過二明本領再大,他也沒辦法憑空捏出一套日月,是以他找到神君商量:您幫幫我?
  
  神君抬手,二明哥順著神君指點望去,陽間、八千里東,一個小娃正坐在海邊,用濕沙堆房子玩。神君說:那娃娃在玩沙子,你去幫幫他?
  
  神君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你願意玩那些小孩子把戲,大夥這麼熟了我也懶得管你,不過你想神君陪你一起玩,免談,丟不起那個人。
  
  瞑目王不太甘心,試著和神君討價還價:或者,您把月亮借我幾天?
  
  造日月,先從比較容易的月亮開始,瞑目王向神君借月不是想拿別人的燈籠去照自家的院子,他是想借走做個參詳,照著中土之月去做他的十一世界之月。
  
  對此神君倒是無所謂的:你能把它摘走就摘走,但醜話得說前頭,那枚月亮不是咱家的,是中土世界萬萬生靈的,你要借用得有個期限;再就是你摘月不可傷到中土分毫,否則我不傳令,老鐘也得法辦你。
  
  得了神君許可,瞑目王開心告退。
  
  二明創世,神君是不會幫忙的,不過瞑目王上下還有一群好兄弟,他傳訊求助,各路冥王全都出手相助,歷時七百年諸王聯手煉化藏月匣一方,另有煉化了靈幡七道。每道靈幡可代月巡天百年。
  
  月亮不在時,靈幡動法,除了沒有真正的月亮和月華,其他月亮該做的一切,靈幡都會做好。
  
  明月裝進盒子裡,瞑目王高高興興研究起來,只才琢磨了兩百年,他就把月亮還回來了:太難了,做不來,死心了。
  
  明月還於中土世界。藏月的匣子沒用了。可也捨不得仍掉。後來被封入十一世界麒麟寶庫中。被收藏起來的不是空匣子,匣蓋裡還封存了『明月』九十七盞。
  
  匣蓋月亮不是真的,皆為二百年間瞑目王參考真月,以法術煉化成的『月』。假的,只是法術,但這法月升空與真月全無兩樣,至少普通仙家是分辨不出真假差異的。可惜,此術難持久,長則燃香短則盞茶,法月就會散去。
  
  蘇景演練『離山月術』,袖中升明月,升的是瞑目王的法月。以老十四貪排場的性情,本來打算直接扔三十枚月亮出去,到時候明月鋪天,照得夜空亮如白晝,那得多露臉……奈何。修為粗淺力量單薄,放出去四枚月亮就快逼到了蘇景的極限,不敢逞強不算,還得趕緊讓戚東來猜一次然後蘇景心中動咒,撤去一輪法月,這才輕松下來。
  
  袖中升月時,玉匣暗開已將真月收了,這是諸王聯手打造的玄妙寶匣,收月之際悄無聲息,大漠上修月者眾,卻無一人提前察覺。
  
  真月不見,天地躁動浩劫將至,無妨,可代月巡天的靈幡當初共打造了七盞,二明哥悟月兩百年就還月中土,七幡用其二,剩下了五支都為蘇景所得。
  
  值得一提的是,寶匣也好靈幡也罷,如此神奇的寶物,發動之際卻無需蘇景太多氣力,冥王們傳承下來的寶物暗藏靈犀,辨袍識主,只憑阿骨王袍在身,寶匣、靈幡隨蘇景心意而動。
  
  有這樣一整套寶物在手,就是陸老祖來和蘇景辯月,也得讓他欺負了。
  
  關鍵是蘇景囊中揣了二明哥留下的有關月亮的好寶貝,一回中土就遇到月上天的挑釁,蘇景覺得自己運氣簡直好極了。
  
  但蘇景沒想到的,他動用二明哥的寶物,卻惹得一個人上躥下跳激動不已:小傢伙,金頭發,蘇景在莫耶新煉就的小元神之一,劍嬰屠晚。
  
  升月收月,代月巡天,都是寶物所為,但即便不是蘇景親自施展法度,這一整套有關月亮的法術也是發生的、存在的,劍嬰屠晚的激動就因這連串月法而來。
  
  屠晚在蘇景體內,寶物在蘇景手中,而他發動寶物的過程,若換個角度去看何嘗不是將自己變作紐帶、勾連於屠晚、月亮寶物之間……蘇景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屠晚散出重重氣意,緊緊勾連於寶匣、勾連於靈幡,勾連於法月。
  
  劍嬰不是單純元嬰,這孩兒奪命轉生,他是活的,有自己的智慧,顯然蘇景發動寶物、施展連串法術讓屠晚領受到非凡靈犀,原來屠晚心神通月?蘇景第一次察覺。
  
  待到蘇景收術,去『仗勢欺十五』時屠晚也安靜下來,似模似樣端坐於大聖玦中,『消化』他剛剛領受的月法靈犀。
  
  是參悟還是修煉?其間並沒有嚴格界限,這個過程並不長,不久後屠晚就告清醒,而他清醒一刻,即為憤怒一刻:他看到了、看穿了十五。
  
  一點墨色,至黑、至暗、至純也至隱祕,深深藏於十五已經瞎掉的右目之中。
  
  屠晚與墨巨靈為天敵、死敵,無論是劍形還是人形,屠晚的鼻子都很靈,遠遠就能察覺墨巨靈的氣意。
  
  可這並不絕對,若墨巨靈一脈修行得法,便可深藏本色,離山長老任奪、十一世界天理都在例中,屠晚發現不了他們。
  
  和十五打了這好半晌的交道,蘇景始終未能察覺她身藏墨沁,直到屠晚得真月靈犀、又做過了一場短暫修行後眼力精進,這才識破真身。
  
  既然她是墨色中人,哪還有什麼好說,動手吧。
  
  大漠古城,蘇景動法,被困於陽火利劍中的十五擠了擠右眼。
  
  已經瞎掉、變成黑窟窿的右眼瞇起、又再猛一睜。
  
  空空眼窩中赫然一顆眼珠顯現。
  
  是眼睛,卻不分黑白……只有黑,通體漆黑的眼睛。
  
  瞎目生珠。隨即濃重墨色自她右眼中不斷溢出,染面、染頸、從頭到腳染過全身。那黑色如漿。一層一層洗刷下來!
  
  隨同墨色侵染,十五身上被蘇景打出的淒厲傷口迅速癒合;隨同墨色侵染,十五的身形搖擺膨脹;隨同墨色侵染,歡快愜意的笑聲自她口中響起,全無霸道之意卻彌漫天地;還是隨同墨色侵染,蘇景結布的劍域、陽火等重重攻勢仿佛失去了力道,劍仍在呼嘯,可是打在敵人身上再難造成丁點傷痕。
  
  十五笑著盞茶光景,長了盞茶光景,待她笑聲收斂時。尋常身材的人間女子已經化作大如山嶽的黑色巨人。高高在上!
  
  黑色巨人。但並非墨巨靈的模樣,十五烏黑且高大,但頭上無角身上無甲,面目五官還是本來模樣。且比起蘇景見過的巨靈,十五仍顯矮小一些。
  
  山嶽般的黑色十五,差不多真正墨巨靈的一般高大。
  
  任由蘇景的利劍陽火狂攻猛襲,十五隻當清風拂面,她微笑,俯視蘇景。
  
  「墨十五?」蘇景立刻給她起了個綽號,微皺眉:「強了許多啊。」
  
  「入世需藏墨,藏墨便是藏力,白頭隼活成了紅尾蜓。不怎麼舒服。」和蘇景以前見過的所有墨色一脈相同,現真身、現真力的墨十五和藹、平靜,這是他們以神祇自居的心境:我是神,你是人,你不把我當做神是因無知。我卻永遠會把你當做人。
  
  「染的。」蘇景又把墨十五仔細打量了下,篤定她並非墨巨靈本族,而是伏圖那般被墨色侵染的智慧生靈,跟著蘇景一哂:「嘍囉而已。」
  
  似是覺得蘇景的說法可笑,墨十五搖了搖頭:「和尚修佛証菩提,從凡人修成了佛祖,那和尚就是佛祖。佛與佛,一條路上一個方向行走的人,只有先後之分,不存貴賤區別。你的眼界,可配不上你剛才收月的本領。」
  
  「嗯,山大王都會告訴手下:這山是咱家的,你們個個都是山主人。大王怎麼說嘍囉就怎麼信,皆大歡喜,一團和氣。反正打架拼命的時候,都是嘍囉先上,嘍囉先死。」蘇景給出一句評價,轉開了話題,他伸手指了指太陽穴:「這個標記古怪得很,有何深意?」
  
  化真形後,十五的臉上除了長出右眼,另外還有一重變化:於她左右太陽穴上,各有一道半月痕跡,左為上弦右為下弦。月記是黑的,膚色也是黑的,普通修家難以察覺,但金烏神目看得清楚。
  
  「算是胎記吧,在我家鄉,這裡不叫做太陽穴。」墨十五說著,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喚作半月穴,人人天生如此,額上一雙半月能開闔,可以用來呼吸的。」
  
  一邊說著,墨十五額角兩側『半月穴』打開、閉合,給蘇景演示了。
  
  這可讓蘇景著實意外,他本以為墨十五是另一個伏圖,沒想到…另個伏圖沒錯,卻非中土伏圖:「你家鄉何處?」
  
  「剛剛對離山認錯時,我說的是實話。在中土拜月,只因在我家鄉舉世皆拜月。什麼地方的人才會不分族類,不分修法,全部拜奉明月?很難猜麼?」十五並未直接給出答案。
  
  如她所說,一點也不難猜。就如中土修者無論人、鬼、妖、怪都拜奉乾坤,是以蘇景越發驚訝:「你自月上來?」
  
  十五點點頭:「我本月中人。生於月,長於月,修於月。」
  
  答案明白,蘇景卻更詫異了:「我剛收起來的那枚月亮?」
  
  「三千世界。」十五耐心很好:「宇宙裡不只中土一座乾坤,自也不只一枚太陽、一枚月亮。我的家鄉月並非中土月,是另一月。」
  
  蘇景饒有興趣,別家世界有別家世界的月亮和太陽,沒准還不止一枚,類似想法他早都有過,但親耳聽得另個月上來人証實,另有一番感覺,再追問:「你又是怎麼來到中土的?」
  
  墨巨靈侵染了別家世界的生靈,本來和中土沒什麼關系,可『另一月』墨色信徒來到此間,蘇景就不能不做追究了。
  
  忽地。十五笑了:「你的問題一樁比著一樁更愚蠢啊。我來中土百年,佑世真君離山蘇景之名如雷貫耳,今日偶遇一時興起,這才和你打個對頭,想看看你的成色,第一個沒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我真修本色,很不錯,當對你刮目相看;可接下來第二個沒想到,蠢問題連串…到底還是蠢材。」
  
  東、天、劍、尊。四大宗師。劍宗師被人罵做蠢材。東天尊三宗師都不高興了,雷動揚聲大喊:「黑婆娘,說話小心些,蘇景可是連月亮都收了的狠角色!」
  
  墨十五笑得更開心:「收月手段的確驚人…不止。當說是驚仙更貼切些。不過這手段不算本領,你們道我真看不出麼,寶物神奇罷了。這寶物只能收月、養月,別無其他用處。由此我有些好奇,何方仙聖如此無聊,專門做出個收月亮的匣子,圖個什麼呢?」
  
  蘇景雙手一攤:「若是天理在此,收月的緣由或許還能聊幾句,你就算了。說了你也不懂。還有,你說『驚仙』,自比仙家麼?」
  
  墨十五抬起手,尾指輕輕一劃,指甲劃中一枚正匿形急射去她右目的劍羽。『錚』一聲輕響,劍羽應聲而斷。
  
  蘇景剛回離山的時候,門宗公冶長老就把他自真頁山繳獲來的殘破金劍煉成劍羽,隨後蘇景又以三這三那訣融合金烏煉器之術自行焠煉,幾乎他修行了多久,這套劍羽就被陽火煉化了多久,至純紫皇庚金的寶物,就被她隨後一劃,毀去一枚!
  
  劍羽結域,可多可少,不一定非得九十九枚,但劍羽同出一脈,其一被毀餘者皆怒,陽火劍域攻勢提高再提高,威力猛漲,必殺墨十五!可風再疾也無法摧毀崗岩,舉手破去一枚劍羽後,墨十五跨步…曾將司昭死死困住,最終讓其飲恨褫衍海的陽火、劍羽之域,這次連強敵的一片衣角都留不住。
  
  只一步,仿佛比著眨眼睛還要更輕松,墨十五跨出蘇景的厲法封殺,笑聲不停:「我自比仙家又怎地,在你眼中仙家很了不起麼?來來來,隨我去吧,你與墨色前輩打過交道,還有些事情須得向你請教。」
  
  笑言、歡顏中,墨十五巨掌伸出,遙遙向著蘇景一扣。
  
  以墨十五料想,必定手到擒來,十境修家絕無機會擋下或避開她這隔空一抓,不料掌心感覺一空…真的是一空,自掌心起、向著蘇景噴薄而去的吸引之力仿佛泥牛入海。
  
  蘇景未躲亦未擋,墨十五察覺不到絲毫力量的對抗,只是前方那個小小小小的男子彷彿不存在似的,讓她的力量全無著落,一抓成空。
  
  蘇景還在原地,連一根頭發都不曾飄向墨十五……
  
  不等墨十五再動,蘇景的左眼中突兀躍出一道紅色光芒。
  
  紅色光芒包裹、赫赫然一個紅發小兒,眉眼五官與蘇景全無兩樣,唯獨滿頭長發如血。
  
  血法小兒甫一現身便是一聲鏗鏘大吼:「劫!」
  
  吼聲綻放,小小孩兒遁化厚重血雲,翻騰而去將墨十五包裹雲中,血雲滾滾、內中雷霆穿梭,四面八方蜂擁去、再攻強敵!
  
  墨十五巨大身形被紅雲遮蔽前的剎那,她的雙眼中猛顯驚駭,旋即整個人被都紅雲裹住了,難辯其形……
  
  紅發蘇晴,本為馭界血雲天劫殺氣與離山巔劍氣相融、再得五行循轉開出造化添出靈瑞,若屠晚算是劍嬰靈,蘇晴便是劫嬰靈,蘇景在十一世界收入洞天的那道血雲劫數,在劫嬰靈轉生起就化作他的本命神通。
  
  嬰孩尚幼,但劫數狠辣。
  
  除了一個龍命在身的葉非之外,從未有過倖存者的馭界天治!
  
  血雲纏鬥墨十五。
  
  一息、兩息、三息…三息過後,遽然驚呼之聲起伏,來自觀戰眾人。三息光景,足夠場內場外無數修家探明蘇景動用法術手段了。
  
  識貨者眾、能感受明白血雲威力本意者眾…那赤發小兒所化紅雲,分明是一道劫雲!來自天治、只有破道或修到陽壽盡滅之人才有資格領受的天治、升仙之劫。
  
  這個蘇景,竟用天治劫數打人!
  
  不妨換個說法:蘇景降仙劫於敵。
  
  這次戚東來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可很快他笑了:「那女人不是自比飛仙麼?就給她個飛仙劫,再再應景不過。」
  
  自比飛仙,且看劫數!
  
  似是覺得此戰再無懸念,戚東來換了話題,喃喃自語,但在場無數修家皆有好耳力,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話說回來…女人沒個女人樣子,把自己弄得那麼黑,不自愛何以博人愛。塗胭脂不好麼,非要浸墨缸。
  
  不知是不是被憎厭魔傳人評論『不自愛』太過刺激腦漿,血雲天劫中十五突然縱聲大笑,其笑聲,仿若裂金神雷,震顫蒼穹:「我自比飛仙,是因我生於月,長於月,修於月……破於月。我是月中人,更是月上仙。坐享長生、無窮逍遙,再遇真正神靈,得點化再超脫,得見真正永恆,從此皈依、化墨!之前你問我如何來得?飛近些、跳進來,如此而已。」
  
  她所言為真?蘇景沒辦法不吃驚,她竟是仙,別座世界証得長生道的仙家。
  
  飛升後又被墨色侵染的仙家。
  
  而墨十五笑聲不休:「天治大劫,去偽存真,我即為真仙,你覺得這劫數能傷到我麼?」
  
  笑聲之中,血雲漸漸顫抖開來,隱現崩潰之兆,就在此刻,就在墨十五大笑時,她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個人:蘇景。
  
  墨十五隱匿真修時,看上去只是個普通女子,勉強算得高挑身材,可還是比蘇景矮上大半頭。此刻,蘇景顯現眼前…一樣比她高出大半頭。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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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3: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三章  故人相見,暴雨西來
  
  
  墨十五隱匿真修時,看上去只是個普通女子,勉強算得高挑身材,可還是比蘇景矮上大半頭。此刻,蘇景顯現眼前…一樣比她高出大半頭。
  
  力量以論,血雲劫數打不滅墨十五,但血雲對她絕非全無威脅,墨十五人在劫數中不敢有絲毫大意,口中笑聲狂妄但神識內斂潛心調運真修迎抗劫數,一時間顧不得去看外面的情形。
  
  是以蘇景踏入前的情形,外間觀戰眾多修家比著墨十五看得更清楚:風,長。
  
  片刻之前,突然起風了,不算狂猛但也絕不輕柔,裹挾著砂礫的風吹在面上,微微地疼。風掠,蘇景身上長袍烈烈擺動,隨後就在衣袂搖擺之中蘇景身形暴漲!
  
  從七尺到十丈,從十丈到百丈再到千丈,就在天下修家的關注之中,蘇景搖身化作天靈神祇般的巨人,一步跨入血雲劫數中。
  
  他比著墨十五還要更高大。
  
  小人兒變成了大個子,力量如何尚不可知,至少體態奪盡目光。
  
  乍見蘇景,乍見他比著自己還要『高高在上』,墨十五微微一愣,隨即放聲大笑:「化身巨人,便真的是巨人了?」這等化身隨心、大小如意的法門在修行道上早有流傳,力氣也會有些增長,但與身形增長全不成比例的,嚇唬普通修家可能還行,想要嚇唬早都證得仙道的墨十五還差得遠。
  
  不料想,蘇景剛入劫雲內,面上忽然顯出了興奮光彩,轉身又退了出去。
  
  他才來,未動手,又走了。
  
  墨十五不明所以,正待開口發問,突然心中警訊連連,幾道強大氣意正向大漠急掠而至!能讓墨十五感覺威脅、甚至恐懼的氣意。
  
  中土世界、凡人世界,竟有這等人物?!
  
  蘇景退走。是為迎接來人……
  
  東南方向,劍嘯如歌,一道青芒劃破夜空。
  
  歌聲落玄光散真人現,中年男子,青色長袍,目光平靜面帶笑容,落地、躬身:「弟子沈河,拜見師叔。」
  
  沈河出關。並非劍歌修行圓滿,而是人在關內突然領略到大漠深處邪氣昭彰,即刻出關遁劍而至。沈河未證道。不是仙。只能算是強大的凡人…但這個凡人急遁時不經意間散出的氣意。讓自詡真仙的墨十五心底生寒。
  
  怎麼可能!墨十五聽得沈河報名,她早都聽說過離山沈河之名,但她絕不相信凡間修家竟能對自己生出威脅。
  
  不信也得信,向蘇景見禮後沈河側目打量了一眼正糾纏強敵的劫雲。神目如電、直接洞穿血雲,與墨十五對望了一眼,對望之中墨十五一聲低低悶哼,真就覺得那個沈河目光如劍,刺得她雙目巨痛!
  
  見到沈河,蘇景不勝歡喜,執做門人參見掌門之禮,笑道:「區區邪魔,何勞掌門法駕。多謝。還要恭喜掌門修為再做精進。」
  
  說到修為,沈河微笑…修行精進,確實精進!這次閉關不為飛仙,旨在參悟無上劍訣,或許是修為境界與『我當相仿賀余師叔』的心境都已圓滿圓潤、正正契合了那道清泠劍唱之訣。短短三百餘年閉關帶給沈河的劍上精進遠超想像。
  
  而沈河顯身時,蘇景幾乎從他身上看到陸崖九的影子…那份因劍而來的銳氣!
  
  剛和沈河打過打過招呼,西北方向嘩嘩輕響隱約。
  
  一本書置於涼亭石凳上,有清風過捲動書頁,就是這樣的響聲了。
  
  聲起雲駕起,雲中一學生…學生的打扮,樵夫的模樣,三十多歲的年紀,周身黝黑,胸膛兩膀肌肉解釋撐得書生袍都高高隆起,若脫袍披甲,妥妥當當的黑將軍。
  
  『黑將軍』落地拱手,先向沈河問禮再對蘇景微笑:「先生可還識得故人。」
  
  看上去依稀有些眼熟,稍作思索恍然大悟,蘇景笑道:「高…英傑?」
  
  黑黝黝的書生哈哈大笑:「正是學生,一別千年,先生風采更盛當年!」
  
  騷、戚東來膩聲做笑,對蘇景道:「當年小學生,如今老先生,最近你不在中土,不曉得大成學木恩先生之名。賑災西北、除妖嶺南,東海有惡蛟蟄伏萬年辛苦修行,一朝出世催海湮世,結果此獠命不好,正逢木恩先生垂釣東海,一筆以困之,平息大禍!中土修行道上人人都說,下個升仙之人,非木恩先生莫屬了。」
  
  遙想當年,光明頂同門試劍勝出,蘇景搶下去往劍塚采劍的名額,幾大天宗與他同入劍塚的弟子,涅羅蜂僑,彌天果先,天元青蟬,紫霄國尚尚公主,再就是面前這個樵夫樣的黑壯書生,大成學高英傑,字木恩,師從蒹葭先生。
  
  現在回頭看:蘇景成就自不必說,而蜂僑滅情、大道可期,飛仙幾成板上釘釘之事;天元道封山,青蟬今日成就未知;彌天臺也告封山,但在封山前果先摘榆錢定身再不動,頓悟而入空明,他再動時即為成佛時;紫霄尚尚生孩子回來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媳婦,她自己不顯崢嶸但肚皮了得,生下來的孩兒個個精彩,以至今日紫霄尚尚在自家人中得了個綽號:奪目娘。她的孩兒個個資質驚人光彩奪目,『奪目一代』的娘,是稱奪目娘。
  
  『木恩先生』高英傑,多少年裡悄無聲息,才一出道就驚動天下,人人都道他那已經飛仙的師父蒹葭先生藏劍功夫好生了得。
  
  當初並肩采劍的修家少年,今日幾乎各有精彩,其實這也不奇怪,那時候劍塚情形特殊,整整幾十年裡,一宗只能派一個人去采劍,能被門宗選中去往劍塚的莫不是門內最最出色、最有潛資的晚輩。蘇景做修行有奇遇;人家照樣有遊歷得造化,而天宗底蘊何其深厚,對真正破道有望的弟子的扶持何等有力。
  
  至於高英傑,他的天資或許不如蜂僑,但絕對高過蘇景;他的經歷不若蘇景那般轟轟烈烈,但也精彩絕倫,宗內真傳『正氣』修法十三層,他卻修到了十七層。
  
  十三層功法修盡,後四層精進全然來自他自己感悟,雖還不曾飛仙但已然成為古往今來。大成學中第一人。破**凡胎結化意氣形魄,再以意氣之魄返還璞真重生血肉之軀,這一次往復,猶勝一場飛仙。
  
  那時少年僮子,早已超凡入聖。中土世界所以妖嬈,皆因:從不缺奇葩。
  
  少不了的,劫雲中墨十五專門運氣一道靈識,相探書生……人與書,講緣分的,拿起一本書。才讀了幾行字、甚至連題概或楔子都沒看完就被吸引住了。便是緣分。
  
  墨十五就是如此。神識在木恩先生身上一掃,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感覺來得異常古怪,仿佛對方變成了一本好書。讓墨十五忍不住地就要『讀下去』、就要『陷進去』。
  
  心中一跳,警兆如刺,墨十五急忙斬斷那道神識,心中驚慌、且驚駭,那個書生未動法,只憑氣意就險險勾了她的神!
  
  蘇景還沒來及與高英傑許久,南方突然傳來轟轟震動,沙漠搖晃砂礫彈躍,大地急顫不休。似是有無匹巨獸疾奔而來…是獸,但一點也不巨,蛤蟆,茶杯口大小,背上疙裡疙瘩滿滿長著癩。癩蛤蟆。
  
  在蟾蜍裡,這只絕對算是小個子。看上去全無異常的小個子癩蛤蟆,勉強還會蹦,姿勢醜陋難看,但每次縱躍,必做千里跨越!三五下,癩蛤蟆從南方跳到了蘇景面前。
  
  墨十五人在劫雲內,看不到來得是個什麼怪物,可是她感受得明白,那『東西』每次落足,似乎是踩進自己心裡,把她的心都踩癟了。何謂氣勢所奪?此刻墨十五感同身受。
  
  蛤蟆止步、張口,吐出一個小媳婦打扮的女子。
  
  茶杯口大的蛤蟆,吐出個成人身形的女子。單看五官,這女子當算是中上姿色,可惜兩隻眼睛離得稍遠了些,顏色由此打了個折扣,中等人吧。
  
  好久不見,老熟人,老裘家的婆姨青雲。青雲先俯身將癩蛤蟆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這才對蘇景笑道:「可還記得故人?」
  
  和高英傑來時幾乎一樣的問題。不過『故人』指的不是她自己,青雲不算蘇景的故人,他們算親戚。
  
  青雲所指,是她手中的蛤蟆。
  
  蘇景喜上眉梢,全不以輩分、身份自居,躬身一個深揖:「晚輩蘇景,拜見南荒蛤前輩。」
  
  當年把蘇景一行盡數吞入腹中,以裘婆婆那等修為本領都全無察覺的南荒老蛤。青雲是有心人,那次結緣後她常常會去南荒邊緣探望這位同族前輩,千年過去一老一小結下了不錯的交情。見禮後蘇景又笑道:「驚動前輩法駕,可是因為那個女子?小丑而已,前輩費心了。」
  
  「人間有句話,喚作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青雲咯咯笑著解說:「老蛤前輩說女子的口氣連癩蛤蟆都聽不過了,得看看她到底長了多大的嘴巴。」
  
  老蛤前來引動的山搖地動尚未平穩,乾燥萬年的大漠上突然烏雲滾動、雷鳴電閃,暴雨來得全無徵兆,旋即一尊佛陀落足地面。暴雨西來,佛陀西來!
  
  「經傳,佛都是開著花來的,花開見佛嘛,不是開玩笑的。」三屍開口,笑嘻嘻,全不把眼前的佛陀當回事:「下著雨來的那不是佛,是妖怪,海裡的。」
  
  大佛拜真君:「老衲鼇渚,拜見蘇景大士,拜見三位矮大士。」
  
  蘇景仔細打量著面前老鼇,面色肅穆:「大師目納空明身趁佛光,這是…已經證得菩提之象。您…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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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四章  遍體生寒,人間異象
  
  
  鼇渚合十,如實回答:「三十年前得大領悟,想走隨時能走,只因碑林瑣事牽絆,遲遲不曾的動身。」
  
  大喜也大驚,蘇景以離山之禮致敬:「恭喜大師!」
  
  想走隨時能走,走去哪裡,成佛去!但『飛升』事還能拖延麼?蘇景驚詫。
  
  鼇渚給出解釋,飛升了就的走,不是想拖延就能拖延的,不過西海碑林群鼇身負真龍血脈、敖家傳承,他們手上有幾件古時神龍傳下的寶物,其中一件遮仙鐲可封靈閉氣,能讓鼇渚在證得菩提後繼續逗留人間十甲子。
  
  三屍又插口了:「鼇老爺啊,佛祖講究四大皆空了無牽掛,你這成佛了還掂著自己那一大家子…這一來不應該;二來…心有牽掛你怎麼成的佛?你身上的佛光別是假的吧?」
  
  西海來的大佛笑而搖頭:「普度眾生算不算得宏願?若再無牽掛,何來願望。天空地空佛亦空,但真正空空、再無一物了又何談存在?若空寂了了,佛祖何在?」
  
  「佛空但佛在,因『空』後還有『明』。『明』即為見真我…天空地空佛不空,天靜地靜佛不靜…因佛唯獨真,是以無需靜。不講『明』只說『空』,非佛法本義。」
  
  「凡人牽掛,油鹽醬醋;佛也有牽掛,但佛的眼中收納宇宙,他的牽掛更高遠…佛勸人,不是勸人『做人不如做佛』;佛度人,不是度人『你們都來像我一樣』,從始至終,佛只是再給人講一個道理:空後有明,舍是為求,無需人人都去普度眾生,只消人人都能度了自己,自然眾生普度…明白了?佛是說:人人都能做自己的佛。」
  
  「佛看宇宙星辰,人看柴米油鹽,既得空明。我非宇宙佛,我做我的佛,星辰宇宙何異柴米油鹽,我為真所以我牽掛,茶米油鹽就是宇宙星辰,有何不可?」
  
  已經領悟菩提滋味的和尚打起機鋒來不是開玩笑的,三屍五長大士被鼇渚說得六目發直,愣愣無語,到底還是雷動資質更高些,片刻後試探道:「就是…你用看宇宙星辰的眼界去看柴米油鹽…然後你就悟道了?」
  
  「中!」鼇渚揚手去拍自己滿是肉髻的頭頂。啪啪響。喜不自勝。
  
  因為還沒『走』。所以算不得真正佛,鼇渚動駕時仍是暴雨驚雷的動靜,這場暴雨下在人間,可他短短幾句說法。也如一場暴雨…直接澆進劫雲中墨十五的心底,寒冰似的冷。
  
  「老衲正在海底給重孫兒剃頭,」鼇渚的機鋒打過癮了,開始好好說話:「忽見天月有變,動一道靈識探看才知蘇景大士演法……」大鼇是好心,後來見到墨十五變化驚人,生怕蘇景吃虧,所以騰起雨駕趕來幫忙。
  
  話剛說完,突兀一陣颶風自北方猛吹過來,風之猛。連鼇渚的雲駕都微微一晃,風寒、且腥,兇氣昭彰!
  
  在場普通修家不覺什麼,沈河、高英傑、老蛤、大鼇、蘇景和戚東來卻同時眯了下眼睛,只有他們能探知這道凶威何其殘暴。風過處、仿佛生銹鐵刃擦身而過。
  
  還有一人能探知:墨十五。她的感覺更明顯,其他諸位在場高人只覺『擦身過』,她卻覺得刮骨痛!那劇烈疼痛來自神髓深處,只因北方興風之人將自己的兇氣大半指向墨十五!
  
  不是動法,只是揚勢。
  
  風散時,大漠奇寒,整座燥熱沙漠都因一人入場變作冰天雪地。
  
  風散去,年輕男子顯現身形,長髮、長袍、長眼睛,小白臉。
  
  小白臉看了看血雲,望向蘇景:「回來了?」
  
  免不了,蘇景又是一次驚喜交疊:「你這修為怎麼來的?」
  
  小白臉不耐煩,他中斷修行急行萬里,不是來敘舊聊天的:「用幫忙?」
  
  「不用。」蘇景笑而搖頭,重重驚喜之下他都快把墨十五忘記了:「你怎麼……」
  
  後半句才說三字,腥且寒冷的颶風再起。「不用幫忙我回去了。」小白臉竟真沒半字寒暄,轉回身駕風就走。
  
  「小相柳,別急著走!」三屍扔出童棺要追,九頭蛇修為暴漲,其中必有好故事,不聽個明白三位矮大士可不甘心。奈何相柳跑得太快,待三屍跳上童棺時候他早都不見蹤影。
  
  小相柳前腳剛走,正東方向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不鹹不淡不輕不重,問蘇景:「喜相逢、和頭酒麼?好半晌,你到底打不打她。」
  
  墨十五人在劫雲中,直到那人說話聲響起前她都未察覺又有人入場,個個都是要命大敵,哪敢再掉以輕心,急忙將一道真識向聲音出處打去,想要探一探來人根底。不料她的真識才送出去,那人一揮手,就像轟蒼蠅似的,直接將墨十五遞過來真識打了個粉碎,同時此人做聲冷笑:「醃臢東西,再望我一眼,便剜你雙目。」
  
  三屍喜滋滋,拈花開口:「啟稟尊者,最好莫再看他,此人名喚葉非,修行世界中有句話:劍出離山、道起天元;葉非此生、言出必踐。」
  
  來人臉上有道疤。
  
  而在揮手打碎墨十五的真識後,葉非面上忽然顯出了失望之色:喜好垂釣之人,忽然魚鰾急沉杆線緊繃,大喜,片刻後起杆發現釣上來只破鞋…大概就是這樣的神情了。
  
  再不催促蘇景一句,葉非口中喃喃:「原來這等貨色,難怪相柳轉頭就走…比著天理差遠了啊。」
  
  言罷轉身就走。但是才走兩步他又站住身形,回頭望向沈河:「掌門人,不來抓我麼?」
  
  沈河一笑:「我已時間不多,至長…三個甲子。」
  
  葉非仔細看了看沈河,一點頭:「足夠了,何須三個甲子,回山後好好修行清冷劍歌,百年之內,葉非劍挑離山!」
  
  「沈河捧劍以待。」沈河微笑相應。
  
  小相柳來了又走,葉非來了又走,沈河真人、南荒老蛤、木恩先生、西海鼇渚都還留在古城,但他們並無動手之意……而墨十五之心早已冷透!
  
  未曾領悟最後逍遙問的劍修,一眼相望就讓真仙如遭雷亟;不像書生的書生,只憑自身氣意就讓真仙心猿意馬幾乎忘了身在劫內;默默無聞的老蛤跳了幾跳就此擊碎真正仙家所有信心;領悟菩提把自家茶米當做星辰宇宙、做了自己的佛的佛;凶威讓仙家刮骨巨痛、揮手撣碎真仙神識的相柳和葉非……這便是中土麼。
  
  墨十五心寒了,連帶著身體、血液、腦漿甚至真元都寒冷下去。她曉得中土靈秀,只憑一己之力不可能征服這座乾坤,但她以為、至少單打獨鬥此間無人是自己敵手。哪成想,接二連三、四方來人,個個都在自己之上!
  
  蘇景不急著打架了,望向沈河,笑道:「啟稟掌門,此人為月上升仙,但我看來…或許那座世界不夠靈秀,飛仙者得長生逍遙,卻遠不如中土金仙那麼足金足兩。」
  
  是仙家,但遠不如中土飛升的仙家。
  
  沈河也看出來了,嗯了一聲正待說話,地面下忽然冒起一陣黑霧,黑霧中跳出一個矮鬼,二尺高、臭臉孔:「蘇景,本差公務繁忙,卻還得專程跑來給你送信,生怕忙不死我麼?」
  
  見怪不怪,早都習慣了,蘇景自袖中摸出一包上品香火塞進小鬼差妖霧手中:「什麼事情?」
  
  接了香火,冷面鬼立刻變成了笑面鬼:「啟稟十四王,大喜啊!就在此刻,靈魅兒轉生投胎,托生帝王家,大洪朝六皇子喜添愛女,那孩子漂亮得不像話…小的給十四王道喜。」
  
  哪個靈魅兒?
  
  還能是哪個,因扶乩仙子執念而活、一度誤以為自己就是扶乩、最後辨清真相給蘇景留下個『孩子』的那位離山巔真靈兒。
  
  自馭界回歸中土後,蘇景將靈魅兒留下的一縷遊魂託付給了花青花。
  
  你得給我安排好了,先不急做人,第一世變只蝴蝶;第二世做只小貓;第三世當粉蓮花兒;第四世再開始做人,大富之家、貌若天仙、資質卓絕、出生時當有驚天異象,驚天異象要不好弄你就選個大雷大閃的日子口……這是靈魅兒留在玉鈴鐺中的交代,蘇景特意囑託花青花務必照辦,後者認真答應,也的確認真照辦。
  
  不過在第三世,靈魅兒做粉蓮花時得了些造化,汲取天地精華,延年增壽,可惜這株蓮花活了三百年最終未能成功化妖,遊魂遁入幽冥再投胎。
  
  第四世,大富之家貌若天仙什麼的自不必說,至於驚天異象或者大雷大雨…墨十五狂笑震天,中土奇秀齊聚沙漠,他們急急趕路引得八方雲動,這邊地動山搖那邊狂風呼嘯,這邊電閃雷鳴那邊劍歌長嘯,自星天劫數之後,人間異象以今夜為最!
  
  遂了靈魅兒的心願,就讓她今夜出生!
  
  蘇景大喜、大笑,對著沈河、老蛤等人拱了拱手,縱身躍入劫雲去…他有事,他要去看新生小娃,沒耐心再和墨十五糾纏,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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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4: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五章  個個人王,盛世巔頂
  
  
  蘇景大喜、大笑,對著沈河、老蛤等人拱了拱手,縱身躍入劫雲去他有事,他要去看新生小娃,沒耐心再和墨十五糾纏,速戰速決。
  
  衣袂飄、身形晃,蘇景再化千丈巨人,邁步跨入劫雲內。
  
  今夜之前,墨十五以為中土世界,就只有一個'人'有資格與自己為敵:空來山中上位天魔,秦吹。
  
  除此之外,她篤信自己天下無敵。怎麼可能有敵人,幾乎不存歸仙的凡俗世界裡,怎麼可能有人能勝過真正仙人。
  
  就算秦吹又怎樣,墨十五覺得真要搏命,最後活下來的還說不准是誰,大家都是仙家,他就敢說一定能贏了我?直到剛剛,一個接一個強大人物顯身,墨十五才真正明白,為什麼這座喚作'中土'的平凡世界,會被神祇那樣認真地稱作:完美天地!
  
  絕無勝算,亦無幸理,見識過了沈河的劍、木恩的學,老蛤的蠻和鰲渚的佛,墨十五不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再活下去。
  
  可那都是別人的強大!與蘇景全無半點關係。有凶猛厲害的朋友和自己兇猛厲害根本就是兩回事,眼見蘇景居然自己闖進劫雲來打殺,絕望中的墨十五,心中歡喜衝騰。
  
  明明已經喚來一群凶猛怪物,他還要自己上,這個人腦筋壞掉了。
  
  墨十五已經見識了中土的可怕,但這個'佑世真君'在她眼中,仍還是個小丑般的人物。墨十五如此以為不是沒道理的。吐納煉氣修天悟道,吐納煉化的是乾坤中的靈氣,鑽研領悟的是世界自然的道理,修家修行的過程就是不斷向天地靠近的過程,當修行到了一定火候,就一定會有自己的'勢'。
  
  或許修家有特殊辦法來藏掩自己的'勢',但那也只能瞞人,瞞不住仙。就如沈河、木恩、老蛤等人,他們的真正本領姑且不論,墨十五隻要動真識一探就能曉得:惹不起!
  
  真仙真識。法眼如炬。她本身就是'自然',探查危險是仙家最直接的本能。墨十五在蘇景身上,看不到絲毫能夠對她有所威脅的'勢',這個年輕男子自信得過頭了但下一刻。當巨人蘇景衝入劫雲內。毫無花俏的一拳打來、墨十五凝力迎上時。她忽然想到倒戳自己的眼睛。
  
  不存法術花俏,不見寶物精奇,只有最最直接也最最簡單的了斷:拳頭。
  
  兩人提拳、一觸之下。墨十五長聲慘叫!她的手完好無損,但手之後,她的腕子碎了。
  
  蘇景拳上迸發的,是墨十五根本無法想到、更沒辦法去抵禦地力量馭界幽冥,瞑目天都苦戰天理,蘇景九日凌空、再得正陽一變。
  
  九日凌空,修為平翻九倍,其後正陽變,變的是什麼?變的是體魄,是根骨,那是一場脫胎換骨。
  
  正陽變後,蘇景得金陽骨、正金漿血,這是他的造化,用三條性命拼來的造化。因他不是金烏,強動'凌天'秘法,遭遇兇猛反噬,生死簽、十年旺之類不必說,當時另還有一重反噬:九成修為淪喪。
  
  不過這'淪喪'僅指當時而言,那時候修為失去再多也無妨,因他的根骨已變,只要保住性命,丟去的修為未必不能再修回來。
  
  蘇景修回來了:九日凌天之力,正陽一變永固。他的修為盡復,即為:斬殺天理一役時他最最強大的那一刻。
  
  不止修回來了,且還再做精進。根骨脫變後,莫耶地雕山、悟道,今古歸一、獨獨之我、元嬰三重今日他的修為如何?對對拳頭,直接挫斷、崩碎墨十五的腕骨。
  
  墨十五巨痛、慘呼、後退,而慘呼之中還有兩字脫口而出:「人王!」
  
  仙凡有別,相隔天塹。可是仙凡之間差別的根底在於生存、生命的方式改變和心境、眼界的起始處變化。
  
  區別在於生命,而非力量。
  
  當然,伴隨飛升,生命得以永恆,力量也得以激增。仙凡之間,因為存在方式的不同,所以擁有的力量也會顯現出明顯差異,可這份力量上的差異並非絕對。
  
  墨十五是仙,所以她曉得仙家中流傳的一個說法:未飛仙、但不懼仙,未飛仙、但可斬仙之人,仙家喚之為'人王'。
  
  雖極少見,但三千世界中的確有過'人王'的存在。以前有過,現在也有,墨十五就碰到了,蘇景就是。
  
  不提境界只說實力,在這座完美世界中,蘇景已經攀臨巔頂,雖非他獨獨一人,但站在那高絕處、小小的一群人中,的的確確有他一個。
  
  蘇景坐擁斬仙之力,蘇景還不是仙,他是人王斬多大的仙不太好說,至少墨十五這種不在話下。
  
  墨十五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外面那幾個,至少她還能看出厲害,面前這一個,若非腕子粉碎自己還當他是小丑究竟誰才是小丑啊。蘇景一貫勝則妄喜,笑:「人王?誇我呢?來都來了,也別白跑一趟不是。」
  
  前一句乾脆廢話,後一句墨十五莫名其妙,他是什麼意思?但她並未納悶太久,轉瞬過後墨十五就明白了:難怪自己不解,蘇景這句話根本就不是對她說的,他在招呼'外面'的同伴。
  
  沈河、木恩、老蛤、鰲渚個個人王!
  
  來都來了,別和相柳葉非似的,白跑這一趟。
  
  明明勝券在握,憑一己之力足以斬殺墨十五,打過一拳後卻還呼朋喚友喊幫手,這是什麼樣的氣節?墨十五想不通!
  
  來不及再想了,眨眼過後墨十五就看到了沈河的劍、木恩的書、鰲渚的佛珠和老蛤的大嘴,再之後她又看見了一個女子背影:她自己的背
  
  誅仙之戰遠遠沒有想像中那般精彩激烈,半盞茶都不到,血雲劫數被蘇景收回身內,濕潤沙沼中墨十五身首異處,死透了。
  
  身亡、神猶在,但遭重創奄奄一息,在蘇景手上殘喘。
  
  自阿骨王袍內生轉一道鎖魂大術,將墨十五的殘損元神牢牢鎖住後,蘇景將其轉交妖霧,後面還有煉獄酷刑等著墨十五,自打蘇景從幽冥中歸來,刑訊逼供這種事情就一律交給陰陽司了。
  
  小鬼差返回幽冥去了,老蛤、鰲渚和木恩先生也不再多待,與蘇景打過招呼後就此散去,沈河暫未歸宗,離山巔的靈魅兒轉生成人,掌門人也要去看一看的。莫說空來山天魔宗大典還在幾天之後,那怕明天就是正日子,以蘇景、沈河現在的本領跑一趟京城都來得及。時間長短,不過就是消耗修為多少的區別罷了。
  
  戚東來、三屍都做隨行。
  
  啟程之前蘇景免不了要對月上天修家交代幾句,不外十五狡詐但同道無罪,大家要想再修月請去離山雲雲,場面話而已。
  
  時間從容,無需消耗氣力動用秘法趕路,正常飛遁即可。趕赴京師途中,蘇景把收月經過給同伴講了個明白,拈花喜滋滋:「以後就只有離山才有月亮了,這個面子可大得很!」
  
  「收月容易捧月難,其實也不能算是難,不用專門做什麼,玉匣自有法度,只要蓋子開敞滿百年光景,玉匣自會還月於天。」蘇景應道:「百年,須得等上一陣了。」
  
  說著,他偷偷瞟了掌門一眼,因有代月巡天之法,收月對中土世界沒什麼實際影響,不過把世間的月亮收去離山,多多少少顯出了些霸道,與離山一貫的行事作風不太相符,要是賀餘師兄在此,這會多半會教訓人了。
  
  不過沈河並未在意,一路之上他都沒怎麼說話,若有所思的模樣。
  
  「掌門可是在想墨十五的來歷、目的?」蘇景問道,隨即微笑浮現:「她的元神落入陰司,就不由得她不招認了,用不了多久下面就會有個確切口供送來。」
  
  人已經被送去審了,現在何必浪費腦筋多做猜想,待口供到時自然真相大白。
  
  「啟禀師叔,我想的是另外幾個人。」沈河開口,蘇景面前他全不隱瞞:「我想到的是我自己、鰲渚、木恩、葉非、相柳、您,還有戚先生。」
  
  戚東來聽沈河提到自己,立刻送上個甜膩笑容:「前幾位都好說,個個都是'後起之秀',力可誅仙,最後還捎上我,這可莫名其妙了。」
  
  沈河笑了笑:「戚先生太謙虛了,對上先生,演法切磋沈河或會占得上風,生死相搏我沒有必勝把握。」
  
  騷人一聽就急了:「咱不打,咱不打,一家人呢,親近還來不及……」說著話手都伸出來了,要去拉沈河的手。驚得離山掌門退後一步。
  
  沈河此生,不顯崢嶸,永遠那麼和和氣氣的,只有他自己曉得,出道以來曾面對過多少魔頭、多少大敵,無數凶險他執劍前行從未後退半步直到今日,被魔崽子逼退一步。
  
  蘇景也趕忙岔開話題:「掌門思量大夥作甚?」
  
  「凡俗之身,誅仙之力。」八字過後、稍頓片刻,沈河再開口:「修有之、魔有之、妖亦有之。這還只是能趕來的。而蜂僑滅情、紫霄皇孫生角、果先定身、白羽成遊身、方先子心神入玄虛這些孩子一定、一定能夠破道去!回望古時,此等盛世有過幾回。師叔不覺得,中土乾坤、修行世界已然繁盛到極點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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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4: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六章  人間退路,山前拔劍
  
  
  天將亂,妖孽現。
  
  瞑目王之言猶在耳邊。今夜蘇景所見,除去南荒老蛤天生異種活了無數年頭一點點攢下的實力,其他每個人,包括沈河在內,個個妖孽。
  
  三萬年不遇靈元大潮,隨'漲潮'而來的不止一個靈元濃郁的乾坤,還有層出不窮的造化和頻頻閃現的靈犀,這些造化、靈犀落於人間,催生出鰲渚、戚東來、高英傑,催生出白羽成、方先子、果先。
  
  錯不了的,就是造化,因為按部就班的修行,即便有了運氣,這許多人也絕決到不了今日成就!
  
  造化開闔,遍地生花。旁人看到的盛世、華麗,沈河看到的卻是:物極必反,盛極而衰。
  
  生俱慧的魚苗說過,大潮美景好像迴光返照。這句話沈河始終不敢忘,他是離山的掌門人,他執掌人間正道。
  
  蘇景問:「魚苗怎麼說?」
  
  「慧眼也不能包打天下,捕捉不到靈犀,他看不穿什麼。」沈河搖了搖頭:「最近他都沒什麼說法,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沈河岔開了話題:「師叔在莫耶修行可還順利麼?」
  
  當然順利,若不順豈能破境結三嬰、若不順豈能抬手一拳重創墨十五。可沈河傻麼,問這等傻問題只因蘇景在莫耶的修行分成兩重:煉自己,煉天地。
  
  沈河問得是後一重。
  
  小妖女沉睡不醒,這件事蘇景不曾對旁人說過。就算有所猜測,既然他不說大家也不會主動去問。不過往來於中土和莫耶之間、去探望過蘇景的離山弟子不在少數,天宗名門的傳人眼力不凡,都能看出蘇景在試著恢復莫耶的生機。
  
  沈河為領悟劍歌閉關,並非死關,出入隨意,修煉之故他不會主動出面去做什麼,但宗內有關事情他大都了解,蘇景在莫耶所為他曉得。
  
  問過,不等蘇景回答。沈河再次岔開話題:「十年前。我曾出關一次,那時紫霄國御弟來訪,我年輕的時候和他有過不錯的交情他不是出遊,是專門來找我的。只為一事:盛極必衰。」
  
  中土第五圓。紫霄國算是『異類』。大猿傳承蠻身古種,非人族也非妖精。而'異類'在人族中傳承、存活,古時艱辛可想而知。正是因為傳承不易,所以他們對未來可能發生的浩劫更重視。
  
  紫霄宗內核心人物,專程來找沈河說此事,奈何如今難尋絲毫線索,相談難免空洞,不過相談中,離山沈河、紫霄御弟都想到了兩個字:退路。
  
  星天劫數時,陽間生靈退無可退,但今時不同了。
  
  「師叔在那邊的修行,若有所需儘管向離山開口,倘若離山做不來,我會去向其他幾座天宗尋援。」沈河的聲音很輕,閒聊天的語氣。
  
  蘇景心思通透,掌門稍一提點他就明白了若真有那一天,浩劫降臨中土失守,這個人間再無生靈立足之地時,至少他們還有莫耶。
  
  只是莫耶現在還是死寂世界,那片天地根本無法承載生靈繁衍。想要莫耶變成真正的退路,先得要它回復生機,否則其他一切都是空談。蘇景點點頭,沒去多說什麼,這等事情自己心裡有數就足夠了,說得再多也沒用。
  
  點頭後蘇景轉開話題:「佛、道兩天宗還是沒消息?」
  
  沈河雙手一攤:「封山之後再無往來,虞師弟還曾請公冶師弟去做專門試探,沒用。」
  
  蘇景好奇:「怎麼試探?」
  
  「公冶長老下山尋鼓爐野風,途徑彌天台附近遭邪魔伏擊,情勢危殆,就近逃向彌天台求援。和尚不應。沒用。」
  
  即便明知是演戲,聽說彌天台竟然對離山弟子不施援救,蘇景還是瞪眼睛:「和尚們搞什麼,封山封到見死不救了麼?」
  
  「嗯,為這事公冶師弟回山後把虞長老好一頓數落,說他主意餿的不算,居然還真敢下狠手。」說到這裡沈河笑了:「虞師弟可內疚得不輕,跟公冶商量再去試探天元道,這次兩人調轉戲碼,讓公冶砍他幾劍我制止了。」
  
  為求逼真,公冶長老真掛了傷,虞長老下的刀子。當然這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公冶長老的傷不重。
  
  蘇景也笑,德高望重的天宗名宿,原來耍起小孩子把戲也嫻熟得很:「兩大天宗之外,不是還有不少小宗閉關了,咱們沒去探探?」
  
  「探了。」沈河並不避諱戚東來這個外人:「挨個都探了一遍,全無所獲。」
  
  這回蘇景真的詫異了,天宗法度深奧且浩大,佛、道兩宗這些年裡聲名不若離山那麼響亮,但人家的妙法也不是擺設,封山法度加持,護山大篆行轉,縱是沈河想要不驚動山中人、悄然潛進去也做不到。
  
  可那些小門宗,相比離山實在差得太遠,他們的封山法不可能攔住離山高人潛入。
  
  「都是一樣的情形,封山法術漏洞輕易可循,但進去之後就發現,山中、宗內,空無一人也不能說全都沒人,樊師弟在探牢山宗時就遇到了一個人,涅羅塢謝老三他居然還蒙著臉。」
  
  蘇景失笑,卻仍免不了的驚奇:「封山了,然後山空了?這事未免太詭怪了些,人去了哪裡?」
  
  「山中藏化境,那些封山門宗,闔派上下都入化境去了。這就沒法再做追查了。」沈河給出了解釋。化境法持不同陣法,不是說外人就一定闖不進去,而是要強行闖入境中人必會知曉,'潛'之精義,對化境全無用處。
  
  解釋有了,蘇景等人卻更糊塗了,化境是什麼?秘法天地,化外乾坤。如青燈境、大聖玦洞天、黑石洞天、破爛囊,三身獠的碗也在此列,什麼時候化境成了普通貨色,宗宗都有家家在握。
  
  可離山也只能探到這一步了,事情再如何蹊蹺,短時之內他們也尋不得更確切的答案了。
  
  一路上談談說說,不久後抵達皇城。為防妖孽亂世干擾凡間,皇城內有天宗弟子專門值守,最近十年當值的是涅羅塢弟子,早已安排好見面事情。蘇景一行直接入宮去見新生嬰孩。
  
  小小。紅紅,那麼丁點的娃娃,新生沒一會,在金烏神目看來幾乎都是一個樣子。哪里分辨得出好看難看。除了她是個雙眼皮之外。蘇景啥也看不出。
  
  倒是'靈魅兒',真就有些靈覺似的,見了沈河。嘴角抿抿,好像在笑;見了蘇景,嘴角繼續抿抿,笑容更明顯了些;待見到三屍,抿嘴立刻變成了撇嘴,開始哭;等她最後'接見'戚東來時候,哭得都開始咳嗽了,戚東來滿臉愛憐還要哄孩子,可憐孩子他爹滿眼心疼卻不敢叱喝,所幸蘇景把大鬍子拉走了。
  
  出宮時,蘇景是開心的:「掌門以為如何?」
  
  沈河同樣面帶笑意:「還用說麼,靈性湛湛,我這就傳訊紅景,讓她來趟皇宮收徒弟。」
  
  離山收徒,靈魅歸宗,哪個離山弟子能不開心啊。
  
  看過娃娃後,沈河就此告辭,遁劍光返回離山去了,蘇景、三屍、戚東來去往空來山。
  
  因有三屍隨行,早午晚三頓飯是絕對不能耽擱或者怠慢的,反正趕路不急,一路向北飛飛停停,遊玩了幾日,趕在魔宗大典前一天,蘇景一行來到空來山。
  
  大典將至,魔宗氣象驟變,空來山正熊熊燃燒!
  
  諾大山巒,每一寸山皮都有火焰衝騰,三屍一度吃驚不小,待見戚東來滿面喜色他們才放心下來,曉得了這把火是魔崽子們自己放的,不是仇人來燒山。
  
  山中火併非普通赤紅火焰,而是從內至外的渾黑火苗,不妖嬈不熾烈,但卻狂妄昭彰,一眼望上去感覺說不出的霸道!似是昭告天下:別惹我。
  
  渾黑火,乃是魔家真炎。
  
  所謂'真炎',即為靈火,火中飽蘊靈性,是法術來的。因是慶典之火,不能真把人給燙了,也不能真把山給燒了,施法弄火之人壓制了魔焰的燒殺本髓,被這黑火舔在身上非但不熱,反而還有絲絲涼意。
  
  只求一個熱鬧好看罷了。而大山舉火,確是威風凜然。
  
  由戚東來引領著,蘇景和三屍直接如山,見過魔宗內一干要緊人物,老天魔秦吹仍在閉關,這等人間慶典在真正天魔眼中和蟋蟀振翅叫喚兩聲也沒什麼區別,才懶得湊這個熱鬧。
  
  帝婿臨山的消息,蘇景特意囑託不必特意通告秦吹,覺得沒必要打擾他老人家修行,看在老天魔的面子,空來山中魔徒大修對蘇景都還算客氣,可他們對戚東來就沒什麼好臉色了,尤其蚩秀,在半山腰迎接蘇景的時候,就當著客人面前,直接把戚東來訓斥一頓,罵他親老太婆有損魔宗顏面。
  
  罵過,再和蘇景打了個招呼,蚩秀轉身去忙了,萬年大典在即,他這個掌門有的忙。待蚩秀走後,捱過一場嚴厲教訓的戚東來不怒反喜,很開心的樣子。
  
  三屍看得稀奇,雷動問道:「戚東來,挨罵還這麼歡喜?」
  
  赤目湊熱鬧,拿戚東來磨牙開心:「天尊此問糊塗啊,戚東來修憎修厭也修賤,賤修有成,挨罵當撿錢。」
  
  「騷、戚東來。」戚東來糾正過名字,眉飛色舞笑嘻嘻:「矮仙尊此言差矣,你們還是不了解我師弟的為人,看他如此生氣這是明擺著的,他在妒恨肖家老妹子啊!」
  
  「賤啊!賤啊!」拈花被戚東來的話說得渾身難受,除了這兩字評價實在找不出別的詞了。
  
  也就在拈花提到'賤'時,突兀'鏘'地一聲銳響直衝雲霄拔劍聲。
  
  蘇景修行二十甲子有餘,從未聽到過如此響亮的拔劍聲音。
  
  拔劍聲,來自山腳下、山門外
  
  天魔立宗萬年大典前一天,有人來到山前、拔劍。
  
  下一刻,整座空來山皆受冰冷劍意所侵,正蓬勃燃燒的魔家真炎盡數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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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4: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七章  魔君私仇,騷人託付
  
  
  拔劍聲傳來時,戚東來面上閃過猙獰之色。
  
  但猙獰只在瞬息,很快戚東來又恢復了平時模樣,脆聲笑道:「明知東天劍尊在空來山,還敢來山前拔劍…蘇景,你當曉得騷人可不是挑撥之輩,不過我要是你,我可真心忍不了。」
  
  以前戚東來惹人憎厭,但至少還有傲骨,如今修為大進,他連『傲』字怎麼寫都忘了。挑著這樣的日子,拔劍滅了整山的魔炎,明擺著是沖著天魔宗來的,戚東來硬是要把自家的敵人架給蘇景。
  
  說話之際,戚東來已經拉著蘇景的袖子,趕赴山門處,拔劍聲傳來地方。
  
  一個瘦小枯乾的老道,目光冷冽面色肅穆,雙腳不丁不八,右手掐訣左手持劍,肅立山門外。看上去七十有餘的瘦小老道,顯是拔劍之人。
  
  蘇景不識得此人。
  
  只憑老道之前拔劍聲,足見得此人劍術通天,不料竟是素未謀面、籍籍無名之輩,唯有在心中歎上一句:人間廣漠,藏龍臥虎。
  
  但戚東來乍見此人明顯愣了下,繼而面色古怪到無以言喻,口中則厲聲叱喝:「都與我退下!」
  
  他叱喝的是看守山門的魔家弟子,一群小魔崽子正行法運器,準備動手。以天魔弟子的性情,有人來山前搗亂,問是一定要問明白的,但得等將其痛打之後再問。
  
  最近幾百年裡,戚東來早都成了閒人一個,在門宗丁點威望不存,就連本門小輩見了他都不掩飾眼中厭惡,平時根不會有人聽他的,可是此刻他的一聲叱吒飽蘊威嚴,如天雷炸碎耳邊,看守山門的弟子心智為之所奪,悶哼聲中個個向後跌退。
  
  跟著戚東來面上狠戾流露……好久了,蘇景甚至都忘記上次從騷人臉上見到這等神情是什麼時候。
  
  蘇景低低咳嗽了一聲,揚手拍了拍戚東來的肩膀。示意自己有話說。他是好意:
  
  空來山大典在即,縱是修魔的,血腥重不在乎,可這樣的日子口沒人想打架;另一邊,拔劍老道看上去非惡人,前因後果怎樣蘇景不清楚,不過他明白只要老道再踏進一步,事情就再無迴旋餘地,就算他劍法通天又怎樣,戚東來已是人王!何況空來山中還有一尊上位天魔。真要打起來這道士必死無疑。
  
  蘇景修劍、愛劍。是以劍上相惜。想趁著疙瘩沒系死之前,試著做個排解,對雙方都有好處,何樂不為。不料根本不等他開口。戚東來就搖頭道:「其他事情,不敢說整座魔宗,至少騷人,只要你開口我必給情面,唯獨此事、此人不行。我都不會答應,天魔宗就每更沒的說了。此人劍上,空來山、天魔宗,三千一百四十六位弟子的血海深仇。」
  
  蘇景吃一驚,如此深仇。莫說自己一個外門客人,就算滿天神佛齊聚,也化解不開!可是…三千多天魔弟子的血仇,系於一人身上?如今這空來山上,一共又才多少人。
  
  這個時候。轟隆一聲悶響自身後傳來,剛剛被老道拔劍熄滅的魔山烈焰又複燃燒開來,空來山再披渾黑魔炎,火勢比著剛才更旺盛,更熾烈。
  
  山中再起火同時,魔君蚩秀、魔宗一干核心大修顯身山門。
  
  幾乎與戚東來一模一樣的,蚩秀初見老道時打了個愣,而古怪神情過後就是戾氣沖騰,魔君突兀大笑:「居然是你…好,來得好!」
  
  一對師兄弟都認得來者是誰,但空來山中其他大修,雖也目露凶光、雖也面透蕭殺,可神氣中或多或少都帶了些納悶,他們不識得此人。
  
  「此人是誰?」蘇景皺眉,問戚東來。
  
  戚東來對蘇景搖了搖頭:「我們兩兄弟知曉就行了,你不必知,也不可插手。」
  
  剛還要蘇景出頭去打架,如今又變了口風,只因來者為騷人、蚩秀眼中死仇。
  
  說完,稍頓,戚東來肅容散去,臉上重新浮現甜膩笑容:「騷人相交滿天下,遍地是朋友,唯獨和你最投脾氣……」
  
  虯須漢吹牛了,浩浩中土萬萬生靈,除了蘇景一個人還能算得朋友,又哪有人願和他多說半個字,偏偏戚東來現在擺出的一副『我就覺得你好,所以有好事要照顧你』的神氣:「世道太平、中土繁盛,古時騷族如今大都安定下來,做了『當地人』過起安穩日子,不再去做無聊遷徙,唯獨一支族人,還在四處遊蕩,辛苦,卻也玩耍得開心,男女老少,三百多人的規模,現在大概西南懷山古道,正向著高原一點點地走著。如今世上,也只有他們才算得真正騷人了。」
  
  說到此,他收聲了。
  
  突然說起人間最後一支同族,話題來得無端結束得突兀,但蘇景又怎會不明白,戚東來是在託付。
  
  說出來的,是一族騷人的近況;未講出口的:請你將來,幫忙照顧。
  
  這邊騷人在向人間唯一的朋友託付世上最後的同族。那邊蚩秀也在開口講話,他的面色平靜:「古蔑聽令。」
  
  古蔑,空來山魔君駕前四路魔王之一,掌管西方。前任魔君的心腹手下,輩分上是戚東來、蚩秀的師叔。老魔聽得蚩秀點名立刻踏上一步,躬身:「古蔑在此,聽奉魔君法諭。」
  
  蚩秀自袖中摸出了一方渾黑鐵匣,直接放到了古蔑的懷中:「拜託師叔了。」
  
  一見此匣,天魔宗門徒人人變色!空來山,空來鐵匣,內中裝著魔君一應信物、天魔大令與只有魔君才有資格修習的無上妙法,傳匣即傳位!
  
  同樣是交托後事,蚩秀是掌門人,他交托的整座門宗。
  
  古蔑立刻跪倒在地:「老臣萬不敢當!魔君何故如此…」說著,古蔑抬頭,目光如針瞪向山門的拔劍老道,老道似是有些木訥,對眼前發生事情視而不見,他的雙眼微微眯起,一直望向空來山頂峰、天魔大殿。
  
  就那麼一直望著,好半晌了,身勢不曾稍動、眼皮也不曾眨過一下。
  
  古蔑口中繼續對蚩秀道:「老臣請戰。必殺妖道!」
  
  敵人來得蹊蹺,但無論是什麼樣的強敵,也輪不到魔君自己出戰;可事情的蹊蹺之處也在於此,明明是沖著天魔宗來的敵人,蚩秀卻要獨力迎戰,不許同門插手,更不許人去請忠義天魔。
  
  要知道,天魔門徒一人便是整宗,所有仇怨都由全宗共同擔當的,唯獨這一次。蚩秀要獨攬此事上身:「不允。退下吧。」隨後吐氣開聲:「天魔弟子聽令。此戰與你等無關,為我師尊留下私怨,你等不可插手,我若身死不許復仇。」
  
  鐵匣傳下去了。可只要蚩秀還活著,他仍是現在的當家人,魔君之令無人能夠違背。蚩秀又沖著人群招了招手,三個少年並肩走出,來到蚩秀面前認真跪好。
  
  他們三個是蚩秀的親傳弟子,年紀還輕尚未成器,遠不足擔當新魔君,是以未曾傳位給他們。蚩秀留給他們的,是一方現錄玉玦。他留念玉中,但又加了一道法術封印,弟子們現在看不了,要等將來修為有成才可破封,讀取師父今日留言。
  
  事情做好。蚩秀對同門不存半字解釋,轉身向著老道走去,三步之後,蚩秀笑了,真正開心真正痛快的笑容!
  
  但是再三步後,蚩秀的笑容散去了,側目身旁方向:「你作甚?」
  
  身旁不遠處,戚東來也和他一樣,正滿目開心地走向老道。
  
  「殺他啊。」戚東來混不客氣,伸手遙指老道面門,莫名其妙的語氣,似是覺得蚩秀的問題白癡。
  
  「殺他?你有這個資格麼,退去一旁。」蚩秀聲音冰冷:「未聽到我剛才傳下的諭令麼。」
  
  戚東來咯咯一笑:「資格啊諭令啊…我聽到了,你說天魔弟子不許插手此戰。但我問你,師父升魔時可有將我逐出門牆?未逐出門牆,我就還是他老人家的徒弟…開門大弟子。既是師尊傳下的私怨,你擔得我擔不得?你說我有沒有殺他的資格。」
  
  師兄弟間的說辭,其他人聽得不是很明白,只是隱約覺得,蚩秀口中『殺他的資格』指的並非本領,而是從身份來說的。前任魔君的私怨,只有他的兩位親傳弟子能夠擔當。
  
  果然,蚩秀皺了皺眉頭,未能找出反駁之詞,也不等蚩秀再開口,戚東來就笑道:「咱倆先莫爭搶,先聽聽老雜毛怎麼說…喂,老道,你我怎麼打?」
  
  直到此刻,老道的目光才終於錯動一下,看看戚東來、又看看蚩秀,開口道:「怎麼打…什麼怎麼打,你們怎麼打都無所謂,我要上山去把山頂大殿連根拔去,此去山中,只要我後退一步就算輸,會橫劍自刎。」
  
  何等狂言,魔宗弟子皆現怒色,蚩秀猛回手阻住門人斥駡,雙目則望向老道:「我為天魔宗主。」
  
  「嗯?」老道似是真沒看到之前蚩秀傳位等事,聞言他又來打量蚩秀:「嗯,那我不必上山了,殺魔君、毀魔殿,兩事成其一即可。」
  
  蚩秀不怒反笑,暫時不去理會老道,他望向戚東來:「你聽到了,他要鬥的是魔君,你退開吧。」
  
  兩人爭奪的是獨戰老道的資格。
  
  這次輪到戚東來皺了皺眉頭,正相反的,他未理會師弟,直接伸手一指老道:「雜毛,我、騷人草你祖宗、草你妹。」憎厭魔不要臉的,堂堂人王,竟用這等辦法逼老道來選自己。
  
  「無所謂,」老道不生氣:「你們大可一擁而上,不用爭搶誰先來打,不過我會先殺他。」老道指了指蚩秀,隨後又望向戚東來:「殺過他,再斬你。」
  
  「騷戚東來,讓開一旁!」蚩秀沒了耐心,心咒轉動就此動法、入鬥戰!
  
  包括蘇景在內,眾人只覺眼中天地微微一震,旋即天殷紅,地醬紫,風腥臭…只有天魔大修能明白,老道已被蚩秀納入體內。
  
  修得血魔在心,釋放心魔於外,由此蚩秀以真魔修持化作一方血腥乾坤。以己身化乾坤,以乾坤戰仇敵,同樣的法門當年蚩秀挑戰離山的時候也曾施展過,只是那次蘇景被收入『他的乾坤』,這次換成了老道。
  
  時隔千年,再見蚩秀施展這道神通,和以前相同的,旁人都能『神虛入影』,以一道神識做入觀,看得到戰況、但不會收到傷害;和以前不同的卻是,內中凶魔氣焰,比當年強盛了何止百倍!
  
  血腥天地中,不見山巒日月,只有一頭烏黑天鵬。
  
  大鵬振翅,身上十七根翎毛抖落,而長翎飄於半空,猛震,就此化作十七頭獨角惡蛟,張牙舞爪猛撲老道;大鵬昂首,清冽啼鳴…這叫聲是有『形狀』的,肉眼可辨一道黑煙自鵬鳥口中至上九霄,隨即化烏雲、生金雷,雲雷滾滾,壓向老道;大鵬提縱,雙爪虛抓,就在它爪下空氣中掀起一道道灰色裂璺,隨後那『裂璺』就活了,刀子似的,滑向地面、滑向老道……
  
  惡蛟、雲雷自不必說,那些『裂璺』才是真正殺招,裂從何來?從乾坤來。是空間傷痕。人活天地間,若置身的那片空間被撕裂了,豈有不粉身碎骨的道理。
  
  見過蚩秀出手,蘇景微揚眉…比不得離山沈河,比不得叛徒葉修,他還無法完勝墨十五,但至少能於墨十五拼個兩敗俱傷!不自禁,蘇景望向戚東來,騷人曾經說過,蚩秀強修大獲成功,空來山上無人能擋他揮手一擊,以前蘇景還道做師兄的替師弟吹牛,不成想這位新任魔君已然如此了得!
  
  這樣的本領還怕輸麼?除去那夥子『人王』,世上還有幾人能敵蚩秀。甚至可以說,蚩秀也勉強算得:人王。
  
  可戚東來的神情緊張異常……老道出劍了。
  
  就是在老道出劍一瞬,蘇景真就覺得腦中『嗡』一聲怪響!
  
  人不認識,劍法認識;人不認識,但此人事蹟如雷貫耳。
  
  岐鳴子。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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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4: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四八章  千魔聚頂,飛仙去兮
  
  
  岐鳴子。
  
  古時修家,開創小小一座岐鳴劍廬,門中一共只有十七人。因與天魔宗發生爭執,一怒之下率領十六門徒強攻空來山,強攻空來山。
  
  那時的天魔宗是為人間修行第一大宗,僧、道、儒、巫各宗在昭彰魔焰下都黯然失色;岐鳴子卻是籍籍無名之輩。可就是這籍籍無名之輩,一戰六十年。
  
  整整六十年,自山腳一步一步殺向空來山巔,岐鳴劍廬十六弟子盡數戰死,無數天魔大修喪命,最終岐鳴子殺到天魔大殿門前時候天劫道,飛仙去。
  
  仙人已去,留給人間傳奇一戰。
  
  蘇景曾得戚東來相贈岐鳴子傳承,後離山定議,於離山腳下修建岐鳴劍碑一座,前輩仙長劍法公諸於世,人人皆可學。若仔細計較的話,蘇景也算是岐鳴子在人間的佈道晚輩。
  
  今日中土,自劍碑前習劍者中,而所有修習劍碑記載劍法者,全都自認岐鳴劍廬門徒,現在或還無人有太高成就,但假以時日、必有人能悟透岐鳴劍真諦,大放異彩!
  
  蘇景是愛劍之人,自然仔細鑽研過岐鳴子傳下的劍法,未做真正修習,但借鑒、領悟總是有的是以此刻,老道動劍一瞬,他就認出此人的劍法。
  
  再聯想之前戚東來所說『此人劍上,三千天魔弟子血海深仇』,蘇景又哪還能不知曉老道的真正身份。
  
  飛仙去兮,仗劍歸來。再戰空來山!
  
  上一次岐鳴子血戰空來山後,天魔宗內大修十者喪其九,元氣大傷實力一落千丈,又再勉強支持了千年終告傾滅,人世間好一陣子再不問『天魔』二字。
  
  魔焰熄了,魔殿荒了,天魔宗覆滅,但天魔宗的傳承未斷,殘存的修魔之人遁出修者視線、做休養生息再圖發展。
  
  滅宗之後,蚩秀之前。前後有過三代魔君。均為師徒傳承。第一位魔君,也是戚東來、蚩秀的『太師公』曾親歷岐鳴之戰引以為恨,畢生恨事!
  
  天魔宗行事,一意孤行不留餘地。但他們也有自己的講究。一是與『不死不休』正正對照的:一死介休。再大仇怨。人死燈滅;另則是:技不如人、死了活該,技不如人、死也痛快。
  
  岐鳴子未死,但他飛仙了。離開這個世界,此間仇怨僅限此間,岐鳴飛仙,魔宗慘敗,不過這段仇怨已經了斷,事情結束了。
  
  來日若有魔宗弟子飛升去,於宇宙中遭遇岐鳴子,也不會再追究此事,輸了就是輸了。你成仙我敗亡,這就是那場人間較量的結果了人間較量,不帶走,俱往矣。
  
  坦然認輸,也是天魔本色。
  
  提起岐鳴子,魔宗門徒無不皺眉,但無人會說『待我飛升天魔後,必斬岐鳴子』這等話,不止不說,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已經有了結果的事情,再去翻舊賬不是天魔作風。
  
  唯獨戚東來、蚩秀的太師公放不下。
  
  不是『太師公』心境還不如普通天魔弟子,只因此事另有內情:那時岐鳴子攻山,魔家弟子迎戰,很快魔宗高手就發覺這一戰可能會打很久,但最後輸的不會是岐鳴子。
  
  要想在岐鳴子劍下保住天魔宗,只有一個辦法:千魔聚頂。
  
  魔宗前輩,修行路盡,到得陽壽終了時仍無望成魔,會提前了斷,不去闖那根本不可能闖過的天治殺劫。自我了斷,天魔秘法的畢生修行,讓這些屍身有可能保住一部分生前修為。
  
  人死了,但屍體中的魔元真修仍有保留,十具前輩屍首中,能有兩三具保持部分修為;屍身能留住多少修元無定數,大都一兩成的樣子,也有個別幾具屍身,竟能留住七成修元。
  
  能保住修為的屍身,栩栩如生不腐不蠹;不能保存魔修的屍身則與常人無異,不久後化歸塵土,消逝去。
  
  天魔前輩不渡天治提前自裁,也根本不是為了保留全屍,修行人望長生,修不成今生再投胎,誰會在乎死後屍身如何,此舉只為給後輩弟子留一筆『財富』。因為天魔宗內,有『千魔聚頂』之法。
  
  與灌頂強提修為頗有相似之處,不過是行秘法,從一千具前輩屍身中抽奪法力。法門是有的,但在岐鳴子攻山前從未有魔家弟子修習過。一是即便天魔行事無所顧忌,也不願打擾那些遺骸的『清靜』;另則,灌頂、提修這類法門,能強大一時沒錯,但也會摧毀身魄本元,以後再想精進千難萬難,此舉無異自毀仙途。
  
  沒人試過的法門,能不能成功不得而知,卻是保住天魔宗、抵抗岐鳴子最後的辦法了。當時的空來山魔君傳令,自己兩個弟子不入戰,即刻進入頂峰天魔大殿,做『千魔聚頂』之修。
  
  修行需要時間,上至魔君,下到普通魔徒,就給這兩位師兄弟爭取時間,爭取到整整六十年。
  
  兄弟兩人,做師兄的未能闖過秘法險關,奪力半途魔元沸騰暴體而亡;師弟奪力勉強順利,六十年、千魔聚頂,從未體會過的強大力量!力量提升,靈覺暴漲,動心識掃過空來山四處遺骸、血腥岩巒,所有同門都在死撐,用性命去拖延,只求給魔殿中進行的秘法再拖出一點時間!
  
  可是『師弟』暫時無法離開天魔殿。魔功初成,但千道魔元游走於身,躁動難抑,全靠天魔殿內法持相護,他現在才能活,一旦走出魔殿,立刻就會暴體而亡。
  
  天魔宗每有重大法度都會於天魔殿內行法,不是沒道理的。這座大殿既是魔宗弟子的圖騰所在,也有真正天魔的氣意行轉,可助法、護身。
  
  既然無法離開魔殿。師弟就收斂心神、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等岐鳴子入殿,他不是要搗毀魔殿麼?等他來!
  
  等到了,岐鳴子終於來到大殿門外;
  
  再也等不到了,誰能想到就在他入門前一刻,天劫降臨,中土人間又成就了一位逍遙真仙。
  
  做夢也料不到事情竟是這樣結果!
  
  無數人寄望於我。
  
  無數人為我阻擋來敵。
  
  無數人死而無憾只求最後我能斬殺妖道。
  
  師兄待我甚厚,兩兄弟一起長大,一起承擔最後的希望,他敗亡、死時來不及說出半字遺言。只有最後向我望來一眼。從那時起就時時刻刻再不會散去的目光永遠注視於我仇敵卻在決戰前一瞬飛仙去!
  
  所有堅持所有死亡意義何在。沒了意義,就只剩下:恨。
  
  師弟一口鮮血化霧,噴出人栽倒。
  
  再醒來時,天魔大殿不再。滿目血腥不再。荒涼戈壁中上小小的帳篷中。只有一位老邁師伯在身邊,他的手搭在『師弟』的腕上,似是在為他疏導淩亂元氣。可師伯已經死了。
  
  師弟醒來前一刻,師伯已然命火燃盡,撒手西去。帳中有象徵著天魔宗傳承的空來鐵匣,帳中有一方玉簡說明前因後果一睡千年,魔宗不再,剩下來的只有一個得千魔聚頂、又被同門用盡心思照料著、助其理順元氣的絕世魔頭!
  
  『師弟』便是前身魔君的師公,戚東來、蚩秀兩人的太師公了。
  
  一人遊走天下,尋找零落同門,收攏最後勢力遁於世外,收徒、傳教空來山上魔焰熄滅,但人間裡仍保留了魔家火中,一點一點發展壯大。
  
  太師公修成千魔聚頂,可是登仙路斷,沒機會證道,沒機會再去尋找岐鳴子,他只是個無匹強大的凡人,心懷大恨,安安靜靜行走人間,播散魔家火種。
  
  太師公故去時,留遺願於親傳弟子:修煉成魔,尋岐鳴子!
  
  岐鳴子與天魔宗的戰事已經了結,再向他尋仇不符真魔本意,懷此心對魔修有害,是以這個仇與魔宗無關、與其他所有天魔弟子都無關,只是『太師公』一脈的『私仇』。由此事情變得可笑了
  
  師公接位也接下了岐鳴子的畫像,接下了這一段私仇。
  
  師公未能成魔,隕落,師父接位接畫像。
  
  成魔之前,沒人知道自己能成魔,前任魔君也一樣不曉得。對刻意培養的兩名愛徒,前任魔君不做任何保留,是以戚東來、蚩秀自小便知岐鳴子其人,永為仇敵!
  
  岐鳴子,無名輩,死前無人知其非凡,死後亦無畫像流傳,除了魔君一脈代代相傳的這一張。是以別人不識得老道,戚東來和蚩秀卻在相見第一刻就認出了他。
  
  蚩秀、戚東來都沒想到,已經飛仙去的仇人竟又重返人間,再戰天魔。事情必有連串因果,內中情形複雜,可再有因果、再有曲折仇人也還是仇人,仇人永遠是仇人。
  
  打不打得過?沒關係的,蚩秀已經在玉玦中說明一切,交代給了弟子。
  
  死何足惜,我有傳人!
  
  小師娘說過,成大器者都要有自己的『拍子』,鬥戰、修行、做人都是如此,劍法也不例外。
  
  如今蘇景的本領攀臨人間絕頂,劍術一道也多有領悟,但劍上的『拍子』,他還談不到。修行二十甲子有餘,遇到高人無數,但真正將劍術納入自己氣意的,以前蘇景只見過『三個半』。
  
  一為陸老祖,長劍劃天河,天河生寒月,人入天河去,劍自明月來!其勢煌煌,他的劍上拍,當得一個『宏』字;
  
  二為小師娘,三劍卷碎無邊血海,一念劍出四百里,劍出鞘無血不歸,必殺命,她的劍上拍,當得一個『戾』字;
  
  三為叛徒葉非,這不是高看他,或許葉非比不得陸老祖、小師娘,但他的劍自有氣意,以劍馭劍,以血、身、命養劍,他的劍當得一個『活』字,一是劍被他養活了,二是再好的劍也是為他而活,為自己活得痛快,絕頂好劍說棄就棄,這一重上蘇景自忖不如他。
  
  最後『半個』,只因蘇景從未真正見過其人:師尊陸角八。光明頂傳人,無緣拜會恩師,可他得過師父傳下的劍符,闖蕩南荒能夠活著回來,全靠師尊劍符,事隔千年可第一次發動劍符的情形猶在眼前炸碎個太陽給敵人看,給敵人個好看!劍上之『烈』,問天下誰出其右。
  
  三個半,再無其他人了。不是說沒人比他們更強,老天魔秦吹、墨巨靈天理、十一哥瞑目王等等,強則強矣,但劍上無韻直到今時此刻,蘇景觀戰、岐鳴舞劍,蘇景再見劍上拍:
  
  穿梭天地間,見過怒海暴潮,見過大漠雄風,落身山巒中,忽覺感動:天青藍白雲朵朵,山蒼翠白鳥穿林好生靜謐好生安逸,可天、雲、山、林全都不是重點,重點只在身邊輕輕流淌山溪。
  
  就是山溪了。如此淺薄卻如此從容,藏在山中全不醒目,有它沒它都無所謂,可它管那山多高,管那天多遠,只管自己流淌,仿佛這世上最最重要的事情僅在於『流淌』二字,仿佛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能夠阻擋它的流淌。
  
  流淌、從容、平順、不醒目甚至連殺氣都不存,可就在這場『流淌』中,他的劍如溪水,融化了惡蛟、洗去了雲雷,就連那一道道天地裂璺也在『溪水』中被輕輕撫平。
  
  無以復加的從容,涓涓之劍,岐鳴子之劍。
  
  連串猛攻全無效果,『血世界』中的天鵬突然在九霄雲中翻了個跟頭,旋即巨鷹不見,就此化作浩蕩魔焰,黑色烈火就此鋪滿乾坤!天地間,一寸一烈焰,一寸一殺機!
  
  惡鬥酣,蚩秀攻勢洶洶。
  
  蘇景卻歎了口氣,問戚東來:「讓你師弟撤去『身化乾坤』之術吧,我願試劍岐鳴子。」
  
  岐鳴與天魔的恩怨,與蘇景全無關係,本來沒他插手的餘地,可這件事來得太蹊蹺,魔君可以不管事情經過直接向岐鳴子尋仇,蘇景卻不能不過問,最最簡單的:他怎麼回來的,為何他能回來、離山三祖卻被斬殺半途。他是否也如馭人仙、忠義魔那般記憶混亂。同為歸仙,他與墨十五之間有沒有淵源
  
  再就是,蘇景終歸不忍看著蚩秀慘死。
  
  「你也看出來了?」戚東來的表情很怪或者說表情本身不奇怪,怪的是這樣的神情,怎會出現在以惹人憎惡為榮的虯須漢臉上:空明。
  
  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情』,由內之外、從氣入意再自意還真的空明,仔細看,騷人的樣子沒什麼變化,卻就那麼沒來由的,讓人想到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然後,這個無垢琉璃般的大漢,渾不成體統的蹲下來,褲袋未解,但妥妥當當的屙屎姿勢。蹲下後,戚東來繼續道:「以你的心思,當不難猜出蚩秀為何要化乾坤、收敵人入身吧,這是他擅長的打法也是絕不會被外人插手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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