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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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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22 01:39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七十八章 往事

  爆竹聲,已經止息。

  射洪縣城裡,瀰漫著一股子硝煙的味道,久久不散。

  大街小巷都安靜下來,那街道上的燈籠大都撤下,只剩下滿地的狼藉,頗為凌亂。

  元宵節已經過去了,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還不到寅時,就見武侯們領著清掃街道的人走到大街上,開始打掃和收拾殘留的狼藉。

  「怎麼這麼多野狗?」

  一隊清道伕從小巷旁走過,卻發現那巷子裡,聚集了許多野狗。

  他舉起火把準備查看,沒想到那些野狗如同瘋狂了一樣,同時對他發出了咆哮。

  綠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好像狼一樣。

  狗是從狼馴化而來,骨子裡有狼的兇殘。

  而流浪狗在經過殘酷的生活洗禮之後,雖然不能進化成為狼,但卻保留了一些狼的習性。

  十幾隻大犬同時向外逼近,嚇得清道伕們連連後退。

  有隨行的武侯,倉啷拔出佩刀。

  他聳動了一下鼻子,突然變了臉色道:「有血腥氣……用火把把這些野狗驅散。」

  武侯大聲呼喊,清道伕們也不敢遲疑,紛紛舉著火把,向巷子裡逼近。

  即便是狼,對火也有著本能的恐懼。

  更不要說是一群被拋棄的野狗……它們在狂吠幾聲之後,見清道伕越來越近,於是發出一陣嗚咽,便四散逃走。武侯走在最前面,見野狗跑了,才算是鬆了口氣。

  他從一名清道伕的手中奪下火把,邁步走進的巷子。

  火光中,一具屍體倒在血泊中,被野狗撕咬的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了容貌。

  武侯看清楚屍體之後,嚇得激靈靈一個寒蟬,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射洪地處巴蜀,自入唐以來,一直是風調雨順,安寧祥和。

  武侯們平日裡主要是對付一些盜匪。又何曾見過如此血淋淋的場面。

  他忍不住一聲驚叫,指著那屍體大聲喊道:「快,快通報縣尊,這裡發生了命案!」

  竹哨尖銳的聲響,在射洪縣城裡此起彼伏。

  幼娘緩緩睜開了眼睛。感到頭重腳輕,有些眩暈。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檀木床上,身下鋪著厚厚的褥子,身上則蓋著暖暖的被子。

  有多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床鋪了?

  算算日子,少說也有一個多月了……師父離開之後,她風餐露宿,在荒野中獨行。累了,就在廟宇的門洞裡,或者別人的柴房裡休息。如此溫暖的感覺。她真的是很久沒有嘗試過了!不對,我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在片刻失神之後,幼娘便醒悟過來,呼的從床上坐起,掀開了身上那厚厚的被縟。

  衣服完好無損,甚至還把被縟給弄髒了。

  幼娘記得,自己殺了老陸之後,似乎倒在一個街角休息。

  對了,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人。有些眼熟……也許正是這樣,才讓她鬆了口氣,昏迷過去。

  「公子,張縣尉帶人在外面。說是要見你。」

  「知道了!」聲音很溫潤,似乎有些耳熟。

  幼娘側耳細聽,就聽那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拿十貫錢給張縣尉,就說我晚上吃多了酒,已經睡了。

  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還有,催一下伙上,看看粥水做好了嗎?」

  「是。」

  腳步聲漸漸遠去,直至沒了聲息。

  緊跟著,房門被人推開,從外面走進了一個中年男子。

  幼娘下意識的從床上跳起來,向後退了兩步,縮在床的一隅。

  她瞪大眼睛,警惕看著來人。

  「幼娘,你醒了?」

  來人進屋之後,看到幼娘已經醒來,頓時露出驚喜之色。

  他緊走兩步,見幼娘一副警惕的模樣,便立刻停下來,頗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幼娘,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是誰,這是哪裡?」

  中年人感到很吃驚,不過見幼娘那防備的樣子,他也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坐在了桌旁的墩子上。

  「幼娘,你再看看我,真的不認識我了?」

  幼娘露出了迷茫之色,看著那中年人,一言不發。

  說實話,她對這中年人有點熟悉的感覺,似乎在那裡見過。但她想不起來,只能確定,自從跟隨師父之後,她沒有見過這人。如果真的認識,難道是在以前嗎?

  「我不認識你。」

  想了很久,幼娘實在是想不起對方的身份,只能搖了搖頭。

  「我是陳子昂!」

  「嗯?」

  「你忘了,前年中秋,昌平虎谷山小彌勒寺?

  我是楊縣尉的朋友,當時還在你家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你和青之還在小彌勒寺招待過我。」

  楊縣尉?昌平?虎谷山?小彌勒寺?前年中秋……

  幼娘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個模糊的身影。

  只是,她依舊想不起來對方的身份,不過看他如此篤定,而且又有熟悉感,難道真的認識?

  「青之是誰?」

  「楊守文,楊青之啊……你的兕子哥哥,你忘了?」

  陳子昂露出了駭然之色,驚訝看著幼娘。

  想當初,在昌平縣時,他可是見過眼前這小姑娘是何等依賴楊守文。後來昌平戰事起,他帶著楊承烈的書信返回幽州都督府,把昌平的情況向張仁亶彙報之後,便離開了幽州。

  後來,他再聽到楊守文名字時,已經是去年春天。

  楊守文總仙會醉酒詩百篇,名動兩京。

  陳子昂同樣是文壇名士,之前他因為鬱鬱不得志,加上老父過世,他要回鄉守孝,所以才離開了洛陽。但是,他人雖離開,可是朋友卻不少,依舊保持著通信。

  也正是這原因,陳子昂知曉了楊守文的事蹟。

  他甚至拿到了總仙會上楊守文所作的詩篇,以及楊守文所寫的那部《西遊》、《愛蓮說》等文章。

  《西遊》,在他眼中不足掛齒。

  說志怪不是志怪,只是小說家之言。

  而在眾多文士的眼中,小說是一種不入流的體裁,根本入不得法眼。

  真正讓陳子昂知道楊守文的,還是那篇愛蓮說,以及後來他所作的一首首詩篇……

  陳子昂當時不禁感嘆:不愧是三娘的孩子!

  只是他要守孝三年,所以才沒有前往洛陽和楊守文相見。

  可沒想到……

  正是因為楊守文,陳子昂對幼娘的印象很深。

  他更知道,楊守文是何等的寵愛這個小姑娘。可是,她怎麼會在射洪?而且一副小乞丐的打扮?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已經忘記了過往很多的事情,甚至記不得楊守文?

  這一年多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前的幼娘,絕對是當初那個跟在楊守文身邊,嬌憨天真的小丫頭。

  可是她現在卻蹲在床上,整個人顯得格外警惕,如同,如同行走在曠野中的孤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那個天真的小丫頭,變成了這副模樣?

  陳子昂心中疑惑,卻不知幼娘也陷入了沉思。

  他那一句‘兕子哥哥’,彷彿一下子打開了幼娘塵封的記憶枷鎖。

  楊守文,她似曾相識,但是並不是很深刻。可是當‘兕子哥哥’四個字傳入她的耳中,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一個身影。那身影依舊模糊,也看不清楚面貌輪廓。

  可是……

  一間狹窄的斗室裡,他坐在榻上,她在磨墨。

  他鋪開了紙張,提筆寫字。

  她趴在桌旁看著他,然後他對她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韁月下逢……幼娘,這首清平調,是哥哥寫給你的詩,你要記住。」

  畫面一轉,她手裡拿著殘破的詩篇,在他面前哭泣。

  而他卻蹲下身來,把她摟在懷裡,「撕破了沒關係,只要幼娘記在心裡面就好了。」

  「嗯嗯,這是幼娘和兕子哥哥的秘密!」

  不知為何,當這些畫面在腦海中浮現的時候,幼娘心裡甜甜的,嘴角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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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七十九章 兄弟重逢(一)

  「幼娘,幼娘!」

  陳子昂的叫喊聲,讓那支離破碎的畫面,一下子消失無蹤。

  幼娘驀地醒悟過來,警惕看著陳子昂,卻見陳子昂仍坐在原處,並沒有向她靠近。

  「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陳子昂眉頭一蹙,輕聲道:「那你可記得,為何會流落射洪?」

  「我隨師父來……後來師父死了,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人。」

  「那你師父是誰?」

  幼娘愣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

  她還真不知道梅娘子是誰,只知道她姓梅,對她親若己出。

  我到底是誰?師父又是誰?兕子哥哥在哪裡?我該怎麼才能去找到他呢?

  雖然沒有見到梅娘子的屍體,但幼娘知道,梅娘子絕對是凶多吉少。否則,以她對梅娘子的瞭解,只要她還活著,就一定會來找她。可是到現在,也沒有見到梅娘子!也就是說,只有一個可能,梅娘子死了,也有可能被那些人抓走了?

  陳子昂也覺得很頭疼,因為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幼娘點點頭,輕聲道:「我叫幼娘,也叫公孫暖。」

  「公孫暖?」

  陳子昂眉頭一蹙。

  他記得,幼娘叫楊暖,為何卻自稱公孫暖呢?那只有一個可能,她失去了記憶!

  要不然,她不會這樣子,甚至想不起來楊守文。

  「幼娘,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

  幼娘猶豫了!

  按道理說,她已經殺了老陸,也算是為師父報了仇。她應該聽從師父的話,去洛陽找‘兕子哥哥’。可是,內心裡卻又有一絲希望,以及一些不甘。希望是,如果梅娘子還活著呢?不甘是,那黃文清一家都還活著,如果師父死了,她要為師父報仇。

  想到這裡,幼娘擡起頭。做出迷茫的表情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陳子昂正要開口,忽聽得外面腳步聲傳來。

  門外有僕從道:「公子,粥做好了,可要端進來嗎?」

  陳子昂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接過了食盤。然後示意那僕從退下。

  「對了,張縣尉走了嗎?」

  「已經走了。」

  「這麼晚,他來找我什麼事?」

  「回稟公子,昨夜裡縣城發生了命案,死者是一個外鄉人。

  張縣尉說,兇手絕對是個心狠手辣之輩,所以過來查看一下,免得公子受到驚擾。」

  陳子昂雖然已經辭官不做,可是在射洪縣城,依舊是屬於代表性的人物。

  他的文采。以及他在文壇上的地位,都足以引起地方官員的重視。加之陳子昂家中富有,在射洪縣,絕對是屬於頂級富豪的存在,這更使得官員們不敢有所怠慢。

  「死了一個外鄉人,何必興師動眾。」

  陳子昂嗤笑一聲,便關上了房門。

  他把托盤放下,招手道:「幼娘,先過來吃東西。」

  到了這時候,幼娘已大體上明白。陳子昂對她沒有惡意,而且好像還認識她……

  對陳子昂的提防,也就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強烈。

  她從床上跳下來,落地無聲。好像一隻靈貓。

  「幼娘,你現在這裡住下。

  待會兒我讓人送來幾件衣服,你也好好清洗一下。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髒兮兮的……若是讓青之看到,豈不是要心疼死嗎?好好再睡一覺。等天亮了,我讓人先給你準備一個身份。先踏實住下,其他的事慢慢來,也別太著急了。」

  有一個多月沒有吃到這熱氣騰騰的飯菜了!

  幼娘喝了一口,被粥燙了嘴,吐著小舌頭連連吹氣。

  看著她這模樣,陳子昂不禁笑了。

  他又叮嚀了兩句,便準備出去。

  臨出門的時候,他又指著牆角道:「你的東西都放在那裡,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沉甸甸的。」

  陳子昂出去了,幼娘放下碗,便跑到了牆角。

  她從那塊狼皮中,取出一口短劍。

  這口劍,就是當初梅娘子留給她的兵器。黑鯊魚皮劍鞘已經被她丟棄,然後又用白狼皮包裹。狼皮上沾滿了泥水,硬邦邦的。如果從外面看來,根本看不出端倪。

  她小心翼翼把寶劍包好,抱在懷中,蜷縮在角落裡。

  只有抱著這口劍,她才會有安全感,才能夠睡得香甜……

  屋外,陳子昂站在屋簷下。

  他眉頭緊蹙,面露沉思的表情。

  剛才,僕從告訴他外面死了人,他並沒有往幼娘身上聯想。可是後來,當幼娘從床上跳下來的時候……就是那一跳,讓陳子昂一下子看出來,幼娘身懷絕技。

  要知道,早年的陳子昂也學過劍,並且劍術不低。

  如今他身手或許早已經丟下,但這份眼力還有。直覺告訴他,幼娘就是張縣尉所說的那個‘兇殘’的兇手。

  嗯,看樣子還不能太操之過急。

  這丫頭變成現在這模樣,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最好還是派人去洛陽打聽一下,看看究竟是什麼狀況,然後再和楊家父子聯絡。

  別以為陳子昂是個書呆子!

  書呆子,決不可能做出‘伯玉摔琴’的事情。

  陳子昂很清楚,自己之前在官場上,吃虧就吃虧在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靠山。雖然他文名顯赫,但若是沒有靠山,所有的文采,就如同是空中的樓閣。他已經四十二了,兩年後,待守孝三年期滿之後,他還會重返官場,更需要有人扶他一把。

  也許,楊家父子能給與他幫助。

  他和楊家父子本來就有交情,而現在,看楊家父子發展的勢頭,應該不會太差了……

  嗯,幼娘暫時留在這裡,也可以成為自己和楊家父子溝通的橋樑。

  想到這裡,陳子昂已經打定了主意。

  而在那房間裡,幼娘抱著寶劍,蜷縮在牆角,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更流露出堅定神采。

  我,要為師父報仇!

  「幼娘!」

  楊守文驀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

  仲春的陽光,灑遍桃花峪。

  楊守文在一顆剛綻放出桃花的桃樹下小憩,卻夢到了幼娘身處血海之中,向他哭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自從那天知道梅娘子劫走了黃金後,楊守文就開始提心吊膽。

  他不擔心梅娘子,說心裡,梅娘子如果真的死了,他開心還來不及呢。他擔心的是幼娘,因為幼娘當初被梅娘子搶走之後,應該還在她的身邊。也不知道梅娘子有沒有虐待她?這一年多的光陰裡,幼娘過的好嗎?如果梅娘子真的死了,幼娘又該如何是好?

  有些事情,不想沒關係。

  可越想,就越是容易鑽牛角尖;越想,就越會感到害怕……

  朝廷對黃金劫案非常重視!

  說起來,這次被搶走的黃金,不過是整個皇泰寶藏的四分之一,還不到整個遊仙宮內寶藏的十分之一。但是,這關乎天家顏面!那些山賊如此猖狂,連官軍都不放在眼中,武則天又豈能善罷甘休?為此,她罷黜了之前的豫州刺史,拜原河南校尉鄭靈芝為豫州刺史,並且從薛楚玉身邊抽調了竇一郎為豫州司馬,聯袂就任。

  同時,武則天又下旨,命調蘇州刺史崔玄暐返回洛陽,委任天官侍郎。

  原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頊因觸怒了武則天,被貶為固安尉;鳳閣舍人張柬之,被任命為鳳閣侍郎。同時,又調趙州刺史敬暉被召回洛陽,蓋任為洛州長史之職。

  這都一系列的人事調動,都預示著武則天要加強對朝堂的控制。

  不過這都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此前武則天曾有意組建控鶴府,任命張易之兄弟。但是,由於種種緣故,最終武則天沒有下旨,把這件事就擱置下來。可是這一次,武則天不顧朝堂上諸公的反對,強行設置奉宸府,任命張易之為奉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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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22 18:10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八十章 兄弟重逢(二)

  奉宸府,表面上看去,性質有點類似於奉宸衛。

  可實際上,它的職能遠非奉宸衛可比,更暗藏監察百官,代天巡視的職能。換句話說,這奉宸衛的性質很像後世明朝時期的錦衣衛,只不過職能更加隱蔽罷了。

  之前,武則天手裡已經有了一個小鸞臺。

  現在再多出一個奉宸衛,等於在文武百官的頭上,又增加了一個套索。

  從這一件事情也可以看出,武則天對上官婉兒的小鸞臺似乎不太滿意,所以增加了這麼一個奉宸府來加強她的統治。可是,根據上官婉兒私下裡傳給楊守文的消息來看,奉宸衛收編了小鸞臺的大部分力量,等於在某種程度上架空了小鸞臺。

  「青之,從現在開始,務必要謹言慎行。

  那張易之外表俊美,內心狠毒,是個極其陰沉的傢伙,你可千萬不要被他抓住把柄。」

  楊守文收到了消息之後,也就變得越發小心起來。

  不過他卻一直關注著奉宸府的發展。

  特別是在得知了奉宸府把閻朝隱、薛稷、盧藏用和員半千這樣的人物都拉攏進去之後,就明白那奉宸府的羽翼已成。

  閻朝隱,趙州欒城人,曾連中進士、孝悌廉讓科,聖歷二年進麟臺少監。

  此人在文壇上名氣頗為響亮,與張易之交好,參與了《三教珠英》的編撰。後世《全唐詩》裡,共收錄了他十三首詩詞。

  薛稷,曾祖便是薛道衡。

  其父汾陰縣男薛收,從父薛元超,都是入唐以來,聲名顯赫之輩。他本身又是河東薛氏族人,相比起薛楚玉那一支而言,血統更為純正,為宗房子弟。其人更以進士第入仕,工書法。師承出碎臉,號初唐四大書法家之一,善繪畫,長於人物、佛像、樹石、花鳥。因最精於畫鶴。被武則天看重,如今官拜中書舍人。

  盧藏用,范陽盧氏族人,詩畫雙絕,與陳子昂交好。歷史上留有‘終南捷徑’的成語。

  員半千,首科恩科狀元,天生神力,武藝驚人,能百步穿楊,槍馬無雙。

  這些人都被張易之奉為‘奉宸供奉’,也代表著張易之兄弟的實力,得到極大提升。

  相比之下,上官婉兒的小鸞臺此前雖權力極大,卻不似奉宸府這樣霸氣外露。

  張易之接掌奉宸府之後。更加張狂,令小鸞臺無法抵抗。

  除此之外,武則天還下旨開設‘奉哀府’,任張昌宗為奉哀令,在洛陽大肆招攬人手。

  同時,洛陽令的職務在空缺了半年之後,被張昌儀得到。

  這張昌儀,便是張易之兄弟的族弟。

  隨著武則天一系列旨意的發佈,也使得張氏兄弟氣焰熏天,一躍成為朝中無人可抗爭的巨大力量。

  楊守文在聽說了這些消息後。心中不免感到疑惑。

  此前武則天雖然寵信張家兄弟,卻還保持克制,全然不似現在這樣的縱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武則天產生了如此巨大的改變?

  楊守文非常好奇。但由於武則天有旨意,三年內不許他進入洛陽城,所以也不好入城打聽。好在,在這一系列任命之後,楊承烈也得到了武則天的進一步封賞。

  鑒於他在三涂山剿匪有功,故假千騎將軍。屯駐西山校場。

  千騎可是武則天手中最為精銳的一支禁軍,也是武則天的心腹親軍。一旦洛陽發生叛亂,千騎可直接自上陽宮進入,馳援救駕。假千騎將軍,意思是臨時執掌。

  假,是因為楊承烈的官職低,還無法達到千騎將軍的位置。

  如果他的官階是在雲麾將軍或者忠武將軍,那就是行千騎將軍,意思差不多一樣。

  對於這個任命,楊守文很奇怪。

  不過也由此能看出,武則天對楊承烈還算滿意。

  所以,在得知了消息後,楊守文二話不說,向楊承烈推薦了王海賓和陳玄禮兩人。

  一個好漢三個幫,楊承烈這個假千騎將軍到目前為止,都是個光桿司令。

  他身邊能夠派上用場的,便是楊從義那十三個曾經跟隨薛仁貴征戰沙場的老兵。這些人當兵王綽綽有餘,但要說練兵治軍,能力卻一般,必須要有人過去幫襯。

  王海賓,太原王氏族人,原蘇州錄事參軍。

  陳玄禮,出身貧寒,雖有一身本領,卻只是一個折衝府的校尉。

  楊承烈抽調這兩人過來,一點阻礙都沒有。崔玄暐不會反對,崔、鄭兩家有聯姻,而鄭、楊兩家也有聯姻。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三家其實就是一個整體。

  至於陳玄禮更是如此,有大好機會入千騎,哪怕做旅帥,也好過當校尉。

  楊承烈對楊守文推薦的兩個人也很滿意,並委以重任。

  同時,呂程志和張九齡也被他徵召了過去。

  楊承烈和呂程志是舊識,對呂程志的感觀一直不錯。當年和呂程志接觸密切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而普通的昌平百姓,如今就算見到呂程志,估計也認不出來。

  呂程志的樣貌,還是有一些變化。

  至於張九齡,則是自告奮勇前去幫忙。

  他要準備科舉,同時也想鍛鍊一番。正好,楊承烈需要人手,他便跟過去幫忙……

  短短幾個月裡,洛陽的局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楊守文雖身在桃花峪,可是對洛陽的變化,卻瞭如指掌。

  沒辦法,雖然他如今是戴罪之身,但在所有人的眼裡,卻前程錦繡。

  要知道,當面頂撞聖人,抗旨不遵,欺瞞皇帝,越獄逃亡……這些個罪名換做別人,有十個腦袋都給砍沒了。偏這傢伙,非但沒死,反而做了太子的替身和尚,在桃花峪陪伴李裹兒。而他之前在長洲立下的功勞,還有奪取武魁的榮耀。就便宜了楊承烈。這也是楊承烈接掌千騎時,雖有人反對,但並不強烈的原因。

  三年之後,這傢伙絕對能一飛衝天。

  所以。楊守文現在雖然是冷灶,卻有不少人都盯著,準備過來燒一把火。

  別的不說,前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楊再思便是其中之一,還專門過來拜訪了一回。

  時間。就這麼悄然流逝。

  桃花峪的日子,並非想像中的那麼清苦。

  雖是草廬,但是卻不必忍受淒風冷雨。每個月都會有人送來各種生活所需的物品,甚至不需要銅馬陌那邊操心。除了環境糟糕一點之外,楊守文倒是覺得頗為自在。

  白天,李裹兒會偷偷跑出來找他玩耍。

  晚上則有明秀和他推杯換盞,吟風弄月……

  有的時候,張說、蘇頲、張旭這些人也會過來,一群人在峪谷中縱情高歌,日子過得著實愜意。

  只是。梅娘子卻音訊全無。

  自從她劫走了那些黃金之後,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

  聖歷二年年末,李隆基等人自長洲返還,也把遊仙宮裡所有的寶藏都押送回來。

  價值億貫的寶藏,也使得武則天龍顏大悅。

  正月初一,她在朝堂上意欲推動去年并州大都督張仁亶奏疏在朔方建立三城的意向,可是卻遭受到了鸞臺侍郎同平章事陸元方的極力反對。鳳閣侍郎姚崇也表示反對,認為這樣在朔方大興土木,很容易刺激到突厥人敏感的神經,應徐徐圖之。

  結果……

  姚崇被貶。陸元方被放逐。

  不過,修建三城的奏疏也因此被放到了一邊……

  朝堂上的爭鬥,似乎越來越激烈。

  武則天與大臣們的分歧,變得越來越大。矛盾也變得越來越深。

  但這一切,與楊守文並無關係。

  在連續兩天的靡靡細雨過後,桃花峪的桃花開始綻放,也把這原本了無生趣的峪谷,點綴得格外動人。

  噩夢,醒來。

  楊守文在桃樹下坐起。靠在樹幹上。

  他仰頭看去,陽光透過枝椏的間隙照射下來,照在他的臉上。

  那光斑忽現忽滅,也使得他看上去,神色陰晴不定。

  梅娘子音訊全無,彷彿人間蒸發,也讓他感到有些焦慮。

  他隱隱有一種預感,梅娘子可能已經遭遇了不幸……但如果梅娘子發生不幸,幼娘又會流落何方。

  「青之!」

  就在他靠著大樹,呆呆發愣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犬吠。

  明秀從山路上大步走來,高力士坐在他的身後,手裡還拎著兩隻兔子。

  在兩人身邊,有四隻獒犬圍著他們吠叫。

  天空中,傳來了一聲鷹唳,大玉從天而降,穩穩落在枝頭上。

  是悟空它們……楊氏擔心楊守文在荒郊野外會遇到危險,於是把西遊四兄弟送來桃花峪。這四兄弟在銅馬陌也無所事事,來到桃花峪之後,就變得格外歡快。

  「今天,打個牙祭吧。」

  明秀笑呵呵走過來,然後便坐在鋪在樹下的老虎皮褥子上。

  李裹兒害怕楊守文受涼,所以把她老哥最心愛的老虎皮搶了過來,送給了楊守文。

  「打牙祭,打牙祭,天天打牙祭。

  昨天你說二月二,龍擡頭,要打牙祭;前天你說進入仲春,萬物復甦,要打牙祭。今天又是什麼理由?咱們這樣天天打牙祭,算得什麼清修?若是被神秀大師知道,你我少不得要有麻煩。」

  既然是出家,自然要有師承。

  比如李裹兒入道修行,是由神都大弘道觀觀主,洛陽大德真人桓道彥帶她入道。

  而楊守文是太子的替身和尚,自然也要有高僧引領。

  本來,依著楊承烈的意思,讓楊守文拜香山寺住持玄碩為師,畢竟大家都是舊識。

  但玄碩卻不同意,反而為楊守文推薦了一位師父,法號: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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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兄弟重逢(三)

  沒錯,就是那個神秀。

  那個作出‘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檯,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和六祖慧能爭奪五祖弘忍法衣的神秀和尚。

  神秀和尚,本姓李,汴州人氏。

  少年時博覽群書,隋末出家為僧,後拜弘忍為師。

  不過,根據楊守文的瞭解,這個時候的神秀已有94歲高齡,而且民間也沒有關於他迫害、追殺六祖慧能的傳說。根據《中嶽沙門釋法如禪師行狀》記載,神秀是弘忍正統傳人。而後世六組壇經所記載的弘忍傳慧能法衣的故事,很可能是慧能的土地神會和尚,為和禪宗北宗爭奪皇室供養,所編造出來的一個謊話。

  禪宗的南北之爭,最終已南宗取勝,於是慧能成就了六祖的地位,而神秀則變成了反面角色。

  佛教三藏十二部大小乘經教,歸納起來有兩條修行之路,一曰頓悟,二曰漸修。

  頓悟何其難?

  六祖慧能便是其中代表,他也曾說過:我此法門,乃接引上上根人。

  這就好像後世修仙小說裡的靈根,天靈根是上等資質。

  但是頓悟的修行,哪怕是天靈根都未必能成,比天靈根更牛逼的存在才可以修行。

  所以,這種修行也就只適應於極少數人而已。

  神秀和尚所代表的是漸修法門,起源於四祖道信,完成於五祖弘忍,俗稱‘唸佛禪’。其修行的根本就在於,把不立文字的禪宗法門,通過佛經文字進行推廣,讓所有有心求佛的人都可以踏上修行之路。不問資質,不問佛性,只要你有心求佛。

  歷史上,這就是代表北宗禪學的‘漸修’法門。

  所以,從佛學上而言,真正的禪宗東山法門傳人是神秀。而非慧能。

  慧能的修行法門,其實屬於佛陀嫡傳‘以心印心,不立文字’的宗法。其已經脫離了如來的經教,還原禪宗本色。南頓北漸。孰高孰低很難說明白。如果從救苦救難的方面來說,漸修更適合與廣大百姓。只是後來慧能所代表的頓悟宗法取得了勝利,最終使得禪宗佛法越來越限制於少數人,而大多數人無法碰觸。

  楊守文一開始聽說,讓他拜神秀和尚為師的時候。還有些不太情願。

  原因無他,後世對神秀和尚的妖魔化,實在是太厲害了……不過在經過玄碩法師的解釋之後,他倒是認為,神秀和尚的法門比那勞什子頓悟法門更好。他也不是什麼有‘佛性’的人,所以像神秀和尚所代表漸修法門,似乎對他更加適合。

  神秀和尚如今尚在報恩寺編撰《文殊般若經》,所以暫時無法前來神都。

  不過,他顯然對楊守文很有興趣,得知玄碩推薦他為楊守文的師父之後。他立刻命他的弟子,也就是如今在嵩山少林寺為住持法師的普寂法師送來了度牒,以及神秀和尚親自翻譯並編撰的《楞伽經》。神秀和尚還傳了口信:東山法門根本,盡在《楞伽經》和《文殊般若經》兩部經教之中。其中,文殊般若經他正在修訂,而楞伽經則是經由四祖道信和五祖弘忍修訂,已經完整無誤,是東山法門的根本經。

  楊守文既然要拜神秀為師,就必須熟讀楞伽經。

  待神秀把文殊般若經修訂完畢之後,會親自前來神都洛陽。向楊守文傳授佛法。

  在這個時期,慧能法師的頓悟宗法並非這個時代的主流。

  甚至慧能法師在後世雖然號稱六祖,可是在武則天時期乃至玄宗時期,並不被人認可。

  在常人看來。慧能只是一個不識字的南方獠子,到東山不過幾年,幹的是廚房打雜的事情,雖搶走了佛陀衣缽,卻算不得正宗。而神秀法師不同,他精通儒道大義。飽學老莊玄學。弘忍法師生前就感嘆說:東山之法,盡在秀矣。這個秀,就是神秀。

  楊守文感覺壓力山大……

  這兩天,他每天都會誦讀兩頁經文。

  但也許他是真沒有佛性,每次讀不得幾句,就會昏昏欲睡。

  不過,內心裡對神秀頗為敬重。所以對明秀整日裡找藉口,打牙祭,也頗為鄙視。

  明秀卻毫不在意,冷笑一聲道:「說的你好像每次都少吃了似地。」

  「呸,貧僧是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

  還有,以後不要叫我的表字……貧僧現在是出家人,神秀師父賜我法號釋召機……

  呸呸呸,神秀師父給貧僧這法號實在是難聽死了。」

  對於楊守文那穿越者的心態,明秀全然不懂。

  他撇撇嘴道:「召機這名字甚好,實在不明白,你為何如此不滿。」

  特麼的,日後史書中留下這樣的文字:楊守文,自青之,幽州昌平人。聖歷二年從神秀和尚,法號召機?

  那些聯想豐富的後世人,不知道要編成怎樣的段子。

  只是楊守文不好和明秀說的太清楚,所以只哼了一聲,沒有再和他辯論下去……

  「對了,我剛才回來的時候,遇到太微宮的人。

  一清道長今日被罰背誦道德經,故而不能出門。我聽那宮裡的道士說,桓道彥真人快被一清氣瘋了。一部道德經,不過五千字,背了三個月還是沒能夠背下來。」

  一清,便是李裹兒的道號,又名玄機道人。

  楊守文聽了,頓時哈哈大笑。

  李裹兒本就是那種兔脫的性子,你讓她嘻嘻哈哈,舞刀弄槍沒關係,讓她背書,可真是難為了她。想想也是,入道三個月,結果連一部根本經都背不下來。身為李裹兒的師父,也著實是顏面無光。這一下,裹兒的日子要難過了,估計要老實幾天。

  一旁,高力士已經把那兩隻兔子收拾妥當。

  他在草廬前的空地上點起了篝火,熟練地把兔子穿好,家在了篝火上。

  那處理下來的內臟,則丟給了西遊四兄弟。

  明秀從草廬裡拎了一罈子鹿門春出來,在篝火邊上坐下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雖說出家清苦,但也還算自在。」

  楊守文也走上前,諷刺道:「你一個神棍,卻變成了酒肉和尚。

  也不知道你家那些老大人們怎麼想的……換做是我,一定把你抓回去,痛揍一頓。」

  「你懂個屁!」

  明秀爆了一句粗口,而後惡狠狠灌了一口酒。

  「老大人們如今得了泉州市舶副使的職務,那還會在意我是道士,還是和尚?

  倒是如果被姑姑知道,恐怕是少不得一頓胖揍。

  青之……不對,召機法師,我這次出家可全是因為你,到時候你可要為我求情才是。」

  楊守文曬然道:「我幫你求情?那也要有用才成。」

  「成的,一定沒問題。

  就憑你那一口大蟾氣,相信姑姑也會手下留情。」

  「對了,你還沒和我說過,這大蟾氣到底是怎麼回事?」

  「哎呀,你別管了,到時候自然明白。」

  楊守文看了明秀兩眼,只是見他神色自若,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這時候,那兔子被烤的表皮焦黃,滋滋冒油。

  一股濃濃的肉香在峪谷中瀰漫,原本棲息在枝頭的大玉,也飛落下來,站在楊守文的肩膀上。

  「小高,你這手烤肉的功夫可越來越厲害了,將來回到宮中,肯定不愁差事。」

  高力士聞聽,頓時咧嘴笑了。

  這峪谷裡,楊守文還好一些,明秀卻是個老饕。

  再加上一個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李裹兒,這每天的飲食,著實讓他頭痛了很久。

  不過也好,練成一手烹飪的好本事。

  高力士正想要說笑兩句,卻忽聽得西遊四兄弟一陣狂吠。

  它們衝著谷口吠叫,露出警惕之色。大玉而撲啦啦衝天而起,在山谷上空盤旋。

  緊跟著,一陣馬蹄聲傳來。

  有人在峪谷外高聲喊叫道:「這裡是桃花峪嗎?二哥在不在?我是蓋嘉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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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八十二章 吉達的消息

  蓋嘉運?

  楊守文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禁愣了一下。

  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忙站起身,喝止了西遊四兄弟,邁步向谷口走去。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來者是友非敵。明秀旋即收起手中的短劍,復又在篝火旁坐下。

  「小高,蓋嘉運是誰?」

  高力士則顯得很沉穩,一邊給兔子刷油,一邊搖頭道:「不知道,沒聽說過。」

  明秀露出好奇之色,向峪谷外看去……

  已經有一年了吧,未曾見過蓋嘉運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昌平之戰結束,他和阿布思吉達前往饒樂追殺慕容玄崱的時候。當時蓋嘉運也要跟著去,但由於受傷,被楊守文和吉達阻攔。後來,他隨同父親蓋老軍去了北庭,中間倒是通過幾次信,但隨著楊守文南下長洲,便失去了音訊。

  他怎麼來了?

  楊守文心中疑惑,邁步走到了谷口。

  峪谷外,站著兩個人。

  為首的少年,年紀在十五六的模樣,看上去頗為精壯。

  西域的風吹日曬,讓蓋嘉運看上去黑了不少,但也健壯許多。

  個頭比之印象裡要高了些,大約有五尺七寸上下,非常頓時。他身著一件黑裳,頭髮披散著,用一根綢帶束在額頭,一副胡人的打扮。看到楊守文,少年猶豫了一下,走上前。

  「二兄?」

  「哈,老三,你怎麼來了?」

  少年一開口,帶著一股子昌平的口音,也讓楊守文一下子辨認出來。

  雖然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想必是因為處在變聲期的緣故。那昌平的口音,是怎麼也不可能改變過來,楊守文頓時露出燦爛笑容,快走幾步,一把抱住了對方。

  蓋嘉運有些拘束。畢竟他和楊守文的交情,算不得特別深厚。

  當年和楊守文結拜,更多是一種機緣巧合所致。兩人真正相處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之後便各奔東西。沒有再聯繫過。雖然內心裡,一直掛念著楊守文,可是當他真的見到楊守文時,又似乎感覺不太自在。

  如今的楊守文,可不是當初那個在昌平和他結拜的兄長。

  這一年來。常有從洛陽長安返回北庭的胡商,會提及一個在神都崛起,名叫楊守文的人。

  胡商地位不高,但是消息卻很靈通。

  楊守文崛起於總仙會,名動兩京……對於這些胡商而言,自然不可能放過關注。

  當然了,蓋嘉運當時並未把這個名字聯繫到他結拜兄長的身上。

  直到後來,吉達來到北庭,蓋嘉運才知道那就是楊守文。

  當時他就感到很吃驚……不僅是他覺得吃驚,事實上蓋老軍一家都覺得非常驚訝。

  當年那個在昌平渾渾噩噩的傻小子。竟然是如今名動兩京的大詩人?

  這個反差,讓蓋老軍一家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隨後,蓋老軍又變得開心起來……時逢北庭新任的游擊將軍到任,時任獨山守捉副使的蓋老軍,自然要前往金滿城迎接。在酒席宴上,他故意借酒裝瘋,吐露出那名動兩京的謫仙人楊守文,是他小兒子的結拜兄長,引得眾人驚訝。

  新任游擊將軍是個高句麗人,名叫高舍雞。

  自高句麗滅亡之後。許多高句麗人便內遷至中原。高舍雞一家被安置在河西,隨後屢立戰功,被任命為庭州游擊將軍。高舍雞自然也知道楊守文的名字,得知蓋老軍居然和楊守文認識。而且關係親密,自然也熱情許多,蓋老軍地位隨之提高。

  在年前,蓋老軍正式被任命為葉滿守捉使。

  這裡面固然有蓋老軍戰功顯赫的原因,更有楊守文的因素。

  唐人尚武,但相比之下。地位不高。

  楊守文是名動兩京的名士,後來又聽說奪得了武魁。

  雖然因為各種外界不知道的原因,楊守文被關入東城獄,可隨後這傢伙成為了太子的替身和尚,便足以說明了他目前的地位。更不要說,他還有一個執掌千騎的老爹,無一不表明,楊家父子甚得聖人恩寵。要知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太子的替身和尚。

  蓋嘉運此次來洛陽之前,蓋老軍反覆叮囑他,見到楊守文要執兄弟之禮。

  本來,他還有些擔心,楊守文會有變化。

  可是在見到楊守文之後,隨著楊守文那一個擁抱,蓋嘉運雖然還有些拘束,可心情卻好轉許多。

  二兄,還是當年那個二兄!

  楊守文雖然疑惑蓋嘉運的來意,但還是很高興他的到來。

  寒暄過後,他便拉著蓋嘉運往峪谷裡面走。

  「都摩支,你到洛陽找個客棧先安頓下來吧。」

  蓋嘉運對跟在他身後,一個身材魁梧,鬚髮虯結的胡人吩咐了一句。

  楊守文這才注意到那胡人,打量了一眼之後,忍不住暗自讚嘆一聲。

  這都摩支的身高在190公分左右,身材略顯瘦削,但卻格外精壯。這早春二月,洛陽的氣溫不算很高。一般人需要穿著長袖大袍,可都摩支確是一件半臂坎肩,外面罩著一件披風。那裸露的手臂,黑油如兩根生鐵柱子,透著一股子力的美感。

  他下身一條皮袴,腳上一雙皮靴。

  頭髮成自來卷的狀態,披散著,額頭和蓋嘉運一樣,用一根黑布條束著,顯出狂野之氣。

  「你的隨從?」

  蓋嘉運點點頭,輕聲道:「老爹如今做了葉滿守捉使,身邊也就配備了幾個親軍。

  這都摩支是突騎施人,原本是我那小娘的族人。

  這次我們返回庭州,小娘把當初流落在外的族人召回不少,都摩支便是其中之一。」

  斡哥岱最終還是嫁給了蓋老軍!

  如此一來,吉達和蓋嘉運的輩分可有的扯了……

  之前,斡哥岱只是跟隨蓋老軍的情人,沒有什麼名份。

  所以吉達和蓋嘉運結拜,還算不得什麼事情。可現在,斡哥岱嫁給了蓋老軍,而吉達是斡哥岱的弟弟,這豈不是說,吉達變成了蓋嘉運的舅舅,這筆帳有夠混亂。

  不過,胡人似乎對輩分並不是很注重,否則蓋嘉運也不會‘小娘’喊得那麼自然。

  「既然是你小娘的族人……小高,小高!」

  楊守文突然沖峪谷裡喊叫了兩聲,就見高力士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小高,帶這位朋友到洛陽城,去北市找沈慶之,讓他安排個住處。

  告訴沈慶之,這是我兄弟的族人,不可以怠慢。若是被我知道他受了欺負,到時候我找他算賬。」

  早在楊守文出家為僧的消息傳出之後,沈慶之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跑來,表達了投靠之意。

  這傢伙是個聰明人,自從那天晚上認出楊守文後,就提心吊膽。

  可後來,楊守文安然無恙,只是變成了太子的替身和尚。沈慶之就知道,楊守文的後臺,恐怕比他想像的更加強大。越獄啊!而且是從東城越獄,居然沒有事情?若說楊守文沒有背景,沈慶之打死都不相信。更別說,楊承烈還升了官……

  楊守文也需要沈慶之這樣的幫手,所以對他的投效,並沒有拒絕。

  他現在不能踏進洛陽半步,但高力士卻沒有受到限制。

  「另外,回去後順便從家裡那些酒肉來。」

  高力士答應一聲,洗了洗手,然後牽了一匹馬走出峪谷。蓋嘉運也算是看出了端倪。自家這個結義兄長,說是出家做了和尚,只怕這地位和身份卻變得更加尊崇。

  於是,他也叮囑了都摩支兩句,那都摩支聽罷,連連點頭。

  「這是明秀,法號千機。」

  楊守文帶著蓋嘉運來到峪谷中,在篝火旁邊坐下。

  這時候,西遊四兄弟也認出了蓋嘉運,於是便放鬆了警惕,匍匐在楊守文身後。

  「老三,你怎麼突然來洛陽了?」

  待介紹完畢,楊守文給蓋嘉運倒了一碗酒。

  而燒烤的工作,便由明秀接手。他一邊在兔子上刷油,一邊直起耳朵,好奇聆聽。

  「二哥,大兄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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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八十二章 吉達的消息

  蓋嘉運?

  楊守文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禁愣了一下。

  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忙站起身,喝止了西遊四兄弟,邁步向谷口走去。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來者是友非敵。明秀旋即收起手中的短劍,復又在篝火旁坐下。

  「小高,蓋嘉運是誰?」

  高力士則顯得很沉穩,一邊給兔子刷油,一邊搖頭道:「不知道,沒聽說過。」

  明秀露出好奇之色,向峪谷外看去……

  已經有一年了吧,未曾見過蓋嘉運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昌平之戰結束,他和阿布思吉達前往饒樂追殺慕容玄崱的時候。當時蓋嘉運也要跟著去,但由於受傷,被楊守文和吉達阻攔。後來,他隨同父親蓋老軍去了北庭,中間倒是通過幾次信,但隨著楊守文南下長洲,便失去了音訊。

  他怎麼來了?

  楊守文心中疑惑,邁步走到了谷口。

  峪谷外,站著兩個人。

  為首的少年,年紀在十五六的模樣,看上去頗為精壯。

  西域的風吹日曬,讓蓋嘉運看上去黑了不少,但也健壯許多。

  個頭比之印象裡要高了些,大約有五尺七寸上下,非常頓時。他身著一件黑裳,頭髮披散著,用一根綢帶束在額頭,一副胡人的打扮。看到楊守文,少年猶豫了一下,走上前。

  「二兄?」

  「哈,老三,你怎麼來了?」

  少年一開口,帶著一股子昌平的口音,也讓楊守文一下子辨認出來。

  雖然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想必是因為處在變聲期的緣故。那昌平的口音,是怎麼也不可能改變過來,楊守文頓時露出燦爛笑容,快走幾步,一把抱住了對方。

  蓋嘉運有些拘束。畢竟他和楊守文的交情,算不得特別深厚。

  當年和楊守文結拜,更多是一種機緣巧合所致。兩人真正相處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之後便各奔東西。沒有再聯繫過。雖然內心裡,一直掛唸著楊守文,可是當他真的見到楊守文時,又似乎感覺不太自在。

  如今的楊守文,可不是當初那個在昌平和他結拜的兄長。

  這一年來。常有從洛陽長安返回北庭的胡商,會提及一個在神都崛起,名叫楊守文的人。

  胡商地位不高,但是消息卻很靈通。

  楊守文崛起於總仙會,名動兩京……對於這些胡商而言,自然不可能放過關注。

  當然了,蓋嘉運當時並未把這個名字聯繫到他結拜兄長的身上。

  直到後來,吉達來到北庭,蓋嘉運才知道那就是楊守文。

  當時他就感到很吃驚……不僅是他覺得吃驚,事實上蓋老軍一家都覺得非常驚訝。

  當年那個在昌平渾渾噩噩的傻小子。竟然是如今名動兩京的大詩人?

  這個反差,讓蓋老軍一家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隨後,蓋老軍又變得開心起來……時逢北庭新任的游擊將軍到任,時任獨山守捉副使的蓋老軍,自然要前往金滿城迎接。在酒席宴上,他故意借酒裝瘋,吐露出那名動兩京的謫仙人楊守文,是他小兒子的結拜兄長,引得眾人驚訝。

  新任游擊將軍是個高句麗人,名叫高舍雞。

  自高句麗滅亡之後。許多高句麗人便內遷至中原。高舍雞一家被安置在河西,隨後屢立戰功,被任命為庭州游擊將軍。高舍雞自然也知道楊守文的名字,得知蓋老軍居然和楊守文認識。而且關係親密,自然也熱情許多,蓋老軍地位隨之提高。

  在年前,蓋老軍正式被任命為葉滿守捉使。

  這裡面固然有蓋老軍戰功顯赫的原因,更有楊守文的因素。

  唐人尚武,但相比之下。地位不高。

  楊守文是名動兩京的名士,後來又聽說奪得了武魁。

  雖然因為各種外界不知道的原因,楊守文被關入東城獄,可隨後這傢伙成為了太子的替身和尚,便足以說明了他目前的地位。更不要說,他還有一個執掌千騎的老爹,無一不表明,楊家父子甚得聖人恩寵。要知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太子的替身和尚。

  蓋嘉運此次來洛陽之前,蓋老軍反覆叮囑他,見到楊守文要執兄弟之禮。

  本來,他還有些擔心,楊守文會有變化。

  可是在見到楊守文之後,隨著楊守文那一個擁抱,蓋嘉運雖然還有些拘束,可心情卻好轉許多。

  二兄,還是當年那個二兄!

  楊守文雖然疑惑蓋嘉運的來意,但還是很高興他的到來。

  寒暄過後,他便拉著蓋嘉運往峪谷裡面走。

  「都摩支,你到洛陽找個客棧先安頓下來吧。」

  蓋嘉運對跟在他身後,一個身材魁梧,鬚髮虯結的胡人吩咐了一句。

  楊守文這才注意到那胡人,打量了一眼之後,忍不住暗自讚嘆一聲。

  這都摩支的身高在190公分左右,身材略顯瘦削,但卻格外精壯。這早春二月,洛陽的氣溫不算很高。一般人需要穿著長袖大袍,可都摩支確是一件半臂坎肩,外面罩著一件披風。那裸-露的手臂,黑油如兩根生鐵柱子,透著一股子力的美感。

  他下身一條皮袴,腳上一雙皮靴。

  頭髮成自來卷的狀態,披散著,額頭和蓋嘉運一樣,用一根黑布條束著,顯出狂野之氣。

  「你的隨從?」

  蓋嘉運點點頭,輕聲道:「老爹如今做了葉滿守捉使,身邊也就配備了幾個親軍。

  這都摩支是突騎施人,原本是我那小娘的族人。

  這次我們返回庭州,小娘把當初流落在外的族人召回不少,都摩支便是其中之一。」

  斡哥岱最終還是嫁給了蓋老軍!

  如此一來,吉達和蓋嘉運的輩分可有的扯了……

  之前,斡哥岱只是跟隨蓋老軍的情人,沒有什麼名份。

  所以吉達和蓋嘉運結拜,還算不得什麼事情。可現在,斡哥岱嫁給了蓋老軍,而吉達是斡哥岱的弟弟,這豈不是說,吉達變成了蓋嘉運的舅舅,這筆帳有夠混亂。

  不過,胡人似乎對輩分並不是很注重,否則蓋嘉運也不會‘小娘’喊得那麼自然。

  「既然是你小娘的族人……小高,小高!」

  楊守文突然沖峪谷裡喊叫了兩聲,就見高力士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小高,帶這位朋友到洛陽城,去北市找沈慶之,讓他安排個住處。

  告訴沈慶之,這是我兄弟的族人,不可以怠慢。若是被我知道他受了欺負,到時候我找他算賬。」

  早在楊守文出家為僧的消息傳出之後,沈慶之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跑來,表達了投靠之意。

  這傢伙是個聰明人,自從那天晚上認出楊守文後,就提心吊膽。

  可後來,楊守文安然無恙,只是變成了太子的替身和尚。沈慶之就知道,楊守文的後臺,恐怕比他想像的更加強大。越獄啊!而且是從東城越獄,居然沒有事情?若說楊守文沒有背景,沈慶之打死都不相信。更別說,楊承烈還升了官……

  楊守文也需要沈慶之這樣的幫手,所以對他的投效,並沒有拒絕。

  他現在不能踏進洛陽半步,但高力士卻沒有受到限制。

  「另外,回去後順便從家裡那些酒肉來。」

  高力士答應一聲,洗了洗手,然後牽了一匹馬走出峪谷。蓋嘉運也算是看出了端倪。自家這個結義兄長,說是出家做了和尚,只怕這地位和身份卻變得更加尊崇。

  於是,他也叮囑了都摩支兩句,那都摩支聽罷,連連點頭。

  「這是明秀,法號千機。」

  楊守文帶著蓋嘉運來到峪谷中,在篝火旁邊坐下。

  這時候,西遊四兄弟也認出了蓋嘉運,於是便放鬆了警惕,匍匐在楊守文身後。

  「老三,你怎麼突然來洛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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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4-23 12:51 編輯

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八十三章 離奇

  楊守文本來正在給蓋嘉運倒酒,聽到他這句話,手不由得一抖,酒水灑落在地上。

  「你說什麼?」

  蓋嘉運道:「大兄失蹤了。」

  「他不是找到你們了?好端端何以失蹤?」

  楊守文一臉疑惑,看著蓋嘉運道。

  蓋嘉運道:「大兄的確是和我們會合了,可是你也知道,大兄那戰鬥狂的性子,幾乎把庭州各地的高手都挑戰了一遍。後來,他還跑去找沙陀人挑戰,還有葛邏祿人。老爹出任葉滿守捉使之前,他甚至一個人跑去達滿洲,而且和疏勒鎮的邊軍打了一架。若非老爹求高游擊出面求情,那疏勒鎮的軍使說不得要殺了他。」

  這倒是挺符合吉達的性子,一個天生的戰鬥狂。

  楊守文奇怪道:「那他怎麼會失蹤了呢?」

  「去年底,老爹被任命為葉滿守捉使,我們全家都忙著準備搬家。

  大兄說,他有事要去俱戰提找一個人,很快就回來。可我們一直等到年前,也不見大兄返還。小娘因此就擔心起來,於是央求老爹派人去找他。老爹讓我大哥前往俱戰提,可是卻發現,大兄並未在俱戰提出現。我大哥於是又跑去了柘折城和渴塞城,甚至前往東曹國打聽,都沒有發現大兄的去處,所以小娘才急了。」

  楊守文聽得暈乎乎。

  蓋嘉運所說的那些地名,應該都是西域的地名,可是他全都沒聽說過。

  「四郎,俱戰提在哪裡?」

  明秀把兔子已經烤好,取下來正在切割。

  聽到楊守文的問話,他把一盤切好的兔肉遞給蓋嘉運,然後搖頭回答道:「我又沒去過西域,怎知道俱戰提是哪裡?不過東曹國我倒是知道,那好像是昭武九姓之一。

  不對啊,庭州在天山北。那昭武九姓似乎是在烏滸河一帶,一個是在東邊,一個是在西邊,幾乎是橫貫了整個安西都護府。你那大兄好端端。跑去俱戰提做甚?」

  最後一句,是衝著蓋嘉運說的。

  蓋嘉運連連點頭,「這個大哥說的不錯,東曹國的確是在烏滸河旁邊,算是吐火羅的地盤。俱戰提就在東曹國的東面。挨著大宛都督府和休循州。沒想到明大哥居然對西域這麼瞭解。我和不少人說過,但是大多數人甚至不清楚烏滸河的存在。」

  明秀聞聽,頓時咧開嘴笑了。

  「那是,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也是看《大唐西域記》知道的這些地名……召機法師,你可是寫了西遊的人,按道理說應該知曉這些地方,怎麼如此陌生?」

  「我那是隨便翻看,那像你,為了挑我毛病。還專門翻看西域記?」

  楊守文看到明秀一臉嘚瑟,就感到生氣。

  他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蓋嘉運道:「那你們可以查一下沿途的記錄啊……」

  「查了!」

  蓋嘉運狠狠撕了一塊兔肉,在口中咀嚼。

  楊守文則從另一隻兔子上切下來一根肉條,丟給了大玉。

  蓋嘉運道:「奇怪就奇怪在這裡……大兄如果去俱戰提,無非是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走嗢鹿州,經碎葉川過休循州道俱戰提;另一個是走龜茲鎮,走姑墨州經疏勒鎮後,繞葛羅山,到達俱戰提。我們在嗢鹿州找到了大兄所持公驗的記錄……」

  「那就是說。他是走的碎葉川?」

  「問題就在這裡!我們追查到碎葉川的時候,卻沒有找到大兄經過的記錄。」

  「哦?」

  楊守文本來只是好奇,說實話並不是很擔心。

  吉達是個戰鬥狂沒錯,但也是個非常精明的傢伙。

  如果遇到危險。他一定會有所覺察。在塞北的時候,吉達曾不止一次展現過這種本能。

  而且吉達身手強悍,加之他那匹斧頭也是一等一的寶馬良駒。

  這樣的組合,一對一少有人是他的對手,如果對方人多勢眾,吉達也可以從容逃脫。

  可是。當他聽完了蓋嘉運的敘述之後,也感覺有些古怪。

  「碎葉川沒有他的記錄?會不會是他繞城而走,所以沒有留下記錄?」

  「不可能!」

  蓋嘉運回答的斬釘截鐵。

  「我們查找了碎葉川周圍所有的城鎮哨卡記錄,都沒有大兄經過的痕跡。

  本來,我們以為他可能在嗢鹿州轉道了,於是又追查到了龜茲鎮,依舊沒有發現大兄的線索。到這個時候,老爹和我們都意識到,大兄可能出事了!老爹甚至去找了高游擊,還找了突騎施人幫忙,結果……結果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的線索。」

  若是如此,可真的是有些古怪了!

  楊守文頓時來了興趣。

  「大兄離開之前,有沒有說去俱戰提找誰?辦什麼事?」

  蓋嘉運苦笑道:「問題就在這裡。

  二哥你應該知道,大兄是什麼樣的脾氣。他不想說的事情,就算是小娘問他也不會開口。不過我倒是發現,大兄之前從達滿洲回來後,經常會心不在焉……那一段,大兄非常老實,也不出門找人打架了,整天在家裡不是練武,就是坐著發呆。

  我問過他兩次,可他沒有理睬我。

  問的急了,他就動手……你也知道,他動起手來沒個輕重,我又怎敢再去招惹他?」

  「也就是說,大兄這次去俱戰提,可能和上次在達滿洲的事情有關?

  那你們有沒有打聽,他在達滿洲為什麼和疏勒鎮邊軍衝突?說不定能夠找到線索。」

  蓋嘉運搖搖頭,嘆了口氣。

  「小娘也想到了這一點,也派人去打聽了。

  據疏勒鎮的軍使說,那次是大兄突然跑上門,打傷了幾名旅帥,引起了邊軍的憤怒。可那幾個旅帥也說不清楚緣由!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大兄為什麼會打上門。

  據他們說,他們是第一次見到大兄。」

  吉達好戰,是個戰鬥狂,但也是個有分寸的人。

  似這種找邊軍挑釁的行為,在楊守文看來,似乎有點不符合吉達的風格。如果吉達真要殺人的話,有無數種手段,甚至不會被對方發現。可他這次,更像是一個莽撞的少年,一個愣頭青的行為。也就是說,吉達找邊軍的麻煩,是一時衝動?

  楊守文想到這裡,向明秀看去。

  明秀則擡起頭,看了楊守文一眼。

  「你別看我,就算你想去,恐怕也動不得。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被聖人禁足,在桃花峪清修。沒有聖人的同意,你休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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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八十四章 人心難測

  對啊,我現在還是戴罪之身呢!

  在蓋嘉運說完了情況之後,楊守文第一反應就是去西域。

  不過隨著明秀的提醒,他又閉上了嘴巴。他現在是太子的替身和尚,是戴罪之身。聖人親口下旨,讓他在桃花峪出家三載,甚至這三年之間,不能進入洛陽城。

  這也就等於說,武則天把他給圈禁了!

  如此一來,他想走出洛州都麻煩,更不要說去西域了……

  楊守文頓感頭疼,心裡好生糾結。

  他現在有名了,可是卻依舊不算自在。甚至比之當初在昌平,受到的拘束要更多。

  武則天待他不錯!

  他惹了那麼多的麻煩,甚至打了李唐皇室的臉面,可是依舊悠閒自在的活著。

  不但如此,武則天還升了老爹的職務,更委以重任。

  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讓楊守文不得不念著武則天的人情。才老實了幾個月,他若是再惹出是非的話,估計武則天絕對會立刻暴走,到時候老爹也會跟著倒霉的。

  身份越高,名聲越大,欠的人情就越多。

  楊守文情商不算很高,但是並非不知道好歹的人……

  「二哥,那怎生是好?」

  蓋嘉運聽說楊守文走不了,似乎有些急了。

  倒是明秀在一旁看著,突然道:「蓋老三……我也叫你老三吧。要說起來,西域那邊你們家地頭更熟,人脈更廣。連你們也找不到阿布思吉達的蹤跡,青之去了恐怕也沒什麼用處吧。亦或者說,你這次來是受別人所托,所以才想青之前往?」

  對啊,我對西域一點也不瞭解,就算是過去,用處也未必比蓋老軍一家的大。

  可是聽蓋嘉運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我能前往西域!

  楊守文剛才是心繫吉達的安危。所以並沒有考慮太多。如今明秀一句話,卻提醒了他,也讓他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目光微微一冷,他看著蓋嘉運。沒有說什麼話。

  蓋嘉運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低下了頭。

  「老三,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哥,大兄真的失蹤了!」

  蓋嘉運紅著臉。赧然道:「老爹他們也還在追查……這次想請二哥去西域,其實是大哥的主意。」

  這小子還是當年的蓋嘉運,雖然沉穩了許多,卻還保持赤子之心。

  楊守文不說話,他就慌了手腳。

  蓋嘉行嗎?

  楊守文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瘦削的青年身影。

  蓋嘉行是蓋老軍的長子,也是蓋嘉運的哥哥。他讀書很多,之前在昌平的時候,就曾作為蓋老軍的幫手,為蓋老軍處理一些瑣事。在楊守文的印象裡。蓋嘉行這個人有能力,但是心思很深。也正是這樣,楊守文當初和他走的並不是很近。

  想到這裡,楊守文嘆了口氣。

  「老三,到底是怎麼回事?」

  「去年年底的時候,朝廷正式在庭州開設北庭都護府。」

  「有這事?」

  楊守文一愣,向明秀看去。

  明秀則冷笑一聲,「你當時忙著和你家的裹兒膩歪,根本不關心外面的事情……沒錯,去年年底。也就是臘月初七,聖人有感西域局勢混亂,所以下旨在庭州開設北庭都護府,歸屬安西都護府所轄。」

  楊守文聽罷。頓時老臉一紅。

  「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哪有和小過膩歪。」

  說完,他便不再理睬明秀,而是向蓋嘉運看去。

  提起安西都護府,其實楊守文的概念也非常模糊。

  它始建於貞觀十四年,管轄著後世的西疆、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塔吉克斯坦東部、阿富汗大部、伊朗東北部、土庫曼斯坦東半部。烏茲別克斯坦大部地區。

  如此廣袤疆域,各民族混居,自然少不得各種衝突。

  事實上,唐帝國在安西有無數敵人,而其中最大的敵人,莫過於那曾經與唐和親的吐蕃。

  龍朔二年,吐蕃與唐爭奪安西四鎮,甚至一度陷落。

  此後,雙方征戰不斷,其治所更經歷多次遷移。直到長壽元年,王孝傑收復安西四鎮,並且在龜茲開府,這安西都護府的府衙才算是穩固下來。可是,府衙穩固,並不代表衝突止息。吐蕃依舊不斷騷擾犯境,更有西邊大寔崛起,屢屢威脅安西的那些附屬國。如此一來,整個安西表面上雖然很平靜,可實際上卻是衝突不止。

  蓋嘉運道:「去年底,朝廷下旨,開設北庭都護府,並且任命了北庭都護。」

  「誰?」

  「是郭虔瓘。」

  明秀一邊開口道:「此人是齊州歷城人,得狄公舉薦,被委任北庭都護。」

  「你怎麼知道?」

  楊守文不禁感到疑惑,看著明秀問道。

  「廢話,每十天太子府都會送來邸報,你難道不看嗎?」

  「呃……」

  楊守文立刻閉上了嘴巴,沒有再去和明秀爭辯。

  看得出,李顯對他還是很關照的。

  被圈禁之後,卻十分關注,並且經常派人送來朝廷的邸報。

  這東西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看到,李顯這樣做,培養楊守文的意圖也非常明顯。

  只可惜,楊守文沒那個興趣。

  他本身對朝堂上的爭鬥一點參與的意思都沒有,所以對於那些邸報,更是從不關心。相反,他更喜歡翻看一些律令,以及唐代律法的發展和演變過程。從武德年間指定的《武德律》到後來唐太宗指定的《貞觀律》,以及由長孫無忌等人修訂的《永徽律疏》,也就是後世為眾人所熟悉的《唐律疏議》,他都翻閱過無數次。

  特別是《永徽律疏》,可謂是總結了漢魏以來的立法和注律的經驗,對後世有著深遠的影響。

  如今武則天所推行的載初律,其實也就是在永徽律疏的基礎上做出的進一步發展。

  明秀對此,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楊守文卻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還拜託了楊承烈、張說等人,為他蒐集資料。

  明秀見此,不禁苦笑搖頭。

  「看樣子,太子的一番苦心是白搭了。」

  他也不理楊守文一臉赧然,對蓋嘉運道:「老三,你接著說。」

  蓋嘉運吞了口唾沫,輕聲道:「大哥聽說,新任的郭都督很喜歡二兄的詩詞文章,所以想藉此機會,請二哥去一遭西域……因為,大哥有心爭取都護府主簿之職。」

  就是讓我去給他站臺嘍?

  說實話,如果蓋嘉行真需要他站臺的話,楊守文倒也不會拒絕。

  當然這個前提是,武則天能放他走。就算武則天不放他走,他也可以寫一篇文章過去。不管怎樣,蓋老軍當年和老爹一起並肩作戰,一起抵禦靜難軍的攻擊,也算是戰友。楊守文對蓋老軍印象不錯,蓋嘉行真要是找他幫忙,他一定會幫的。

  可是現在……

  蓋嘉行卻讓這一段友誼變了味道。

  蓋嘉運見楊守文臉色不好,忙開口道:「二哥,其實我不贊成大哥的主意。」

  「但是,老軍心動了?」

  「這個……」

  蓋嘉運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楊守文已經明白了狀況,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輕輕搖了搖頭。

  這仕途功名,最容易改變一個人。

  想當初,那個昌平縣拓落不覊的大團頭,才不過一年光景,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他開始鑽營了,甚至學會了算計!

  這樣的蓋老軍,楊守文不喜歡。

  他更喜歡,也更懷念那個在昌平縣和他吃酒殺人,並肩作戰的江湖豪客。

  「二哥,我真的不贊成……可是,可是……老爹如今已經變了,變得讓我有些陌生。」

  蓋嘉運見楊守文不說話,心情一下子變得糟糕起來。

  他眼圈微微發紅,聲音也哽咽起來,低聲道:「我和小娘都不贊成,可是卻勸不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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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凉州詞 第四百八十五章 明秀獻策

  俗話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蓋嘉運終究不過一少年,在家中的地位能有多高?

  蓋老軍和蓋嘉行的變化他不是感覺不到,只是在他這年紀,很難產生太多的感觸。

  明顯感覺到楊守文的眼神不對,蓋嘉運越發覺得委屈了。

  他知道老爹和兄長的主意不太好,但是他並不知道,這會讓楊守文產生誤會……

  楊守文笑了,摟住了他的肩膀。

  「老三,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老軍和你大哥是他們的事情,你是我兄弟,我結拜的弟弟,我不會怪你的。」

  「二哥,你真不怪我?」

  「哈,我若是怪你,早就把你趕出去了。」

  楊守文說著,哈哈大笑,給蓋嘉運滿了一碗酒。

  「這酒不夠勁,比不得二哥在昌平釀造的清平調。」

  見楊守文不怪他,蓋嘉運的情緒立刻好轉很多,甚至還挑起了酒水的毛病。

  明秀眉毛一挑,但並未開口。

  事實上,別看明秀對蓋嘉運表現的客客氣氣,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認可了蓋嘉運。出身高門大閥的明秀,有著超乎尋常的傲氣……沒錯,是傲氣,而不是傲慢。

  這也是許多高門大閥子弟的習慣,在他們不認可一個人的時候,通常會表現的很客氣,實則骨子裡卻拒人於千里之外。至於那種傲慢或者囂張跋扈,通常是暴發戶才有的態度。所謂三代出一個貴族,高門大閥的子弟,自然不會和暴發戶同日而語。

  只是聽到了蓋嘉運批評酒水,明秀有些忍不住了。

  「青之的清平調烈而不綿,入口似火,卻不夠醇厚,算不得真正好酒。

  在北方那種苦寒之地或許還好,但是到了中原,還要說這鹿門春口感更加綿和。」

  鹿門春。是鹿未玖釀造而成。

  那鹿未玖可是幾代釀酒,對於酒的認識,絕非楊守文可以相比。

  而且他同樣採用了楊守文的蒸餾技術,所以釀造出來的鹿門春口感醇和。回味無窮,在洛陽已經漸漸流傳開來,甚得那些高門大戶子弟的喜愛。

  蓋嘉運愣了一下,便說道:「這種軟綿綿的酒,有什麼喝頭?」

  「軟綿綿。你若是能吃得半斗不醉,我便應你一件事情。」

  「你一個和尚,渾身上下也不見幾貫錢,能應我何事?」

  蓋嘉運還是不改那愣頭青的脾氣,開口便頂的明秀啞口無言。

  楊守文在一旁笑得直拍手,然後才對蓋嘉運道:「老三切莫小看了四郎,四郎可是正經的江左貴冑子弟。他若應你一件事情,便是傾江左之力,也一定會做到。」

  「啊?」

  蓋嘉運吃驚看著明秀,沒想到這禿驢。居然有這來歷?

  不對,二哥也是禿驢……不是,是和尚,斷不能再用‘禿驢’二字。

  「二哥,那你去不得庭州嗎?」

  蓋嘉運能感覺到明秀態度中的疏離感,有些不太高興。他也是有自尊的,既然明秀表現出這種疏離的態度,他也不想湊過去拍馬屁。再說了,在蓋嘉運看來,江左貴冑又能如何?總強不過我二哥!這麼一想。他也就是失去了和明秀鬥氣的興緻。

  也不怪蓋嘉運,他根本不懂得這‘江左貴冑’四個字的含義。

  從小在昌平長大,後來又去了庭州,可以說蓋嘉運一直是在邊塞長大。骨子裡也有一股子傲氣。與明秀那種溫文儒雅,卻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氣不同,他的傲氣是直接的,狂野的……不喜歡你就不理你,絕不會和你客客氣氣打什麼太極。

  只是明秀對他卻產生了興趣,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來蓋嘉運。

  這傢伙。居然不理我?

  他之所以認可楊守文,是因為楊家和明家的關係。

  後來又一起合作,加之楊守文此前已經名聲在外,所以交往起來,也就輕鬆許多。

  可是蓋嘉運……

  真他娘的夠勁,居然不理我了!

  楊守文沒有去管這兩人的小心思,聽了蓋嘉運的問話,他不禁苦笑一聲,輕輕搖頭。

  「若早幾個月,便可以隨時動身。

  可現在……四郎,有沒有辦法?」

  「釋召機,你這樣子很不好。」

  「怎麼?」

  「用得著我的時候是四郎,用不著我的時候便是明老四……我好歹也是被你牽累進來當了和尚,為何不能對我客氣一點?」

  「你少吃我幾壇鹿門春,我絕對會對你客氣。

  知道什麼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嗎?你算算,這幾個月來,你從我家拿走了多少鹿門春?

  別廢話,快想辦法。」

  明秀原本氣勢洶洶,可是被楊守文這麼一吼,立刻慫了。

  「我能有什麼辦法?」

  明秀飲了一大口酒,氣呼呼道:「你當初若是老老實實的從了太子,做一個規規矩矩的駙馬,哪有現在的麻煩?都是你自找的!現在是聖人下旨,除非聖人改變主意,否則你別想離開。」

  楊守文不禁苦笑起來,搖搖頭,長嘆一聲。

  傍晚時,高力士返回桃花峪。

  隨行的還有楊存忠,以及一些肉食和一些酒水。

  聽說蓋嘉運來了,宋氏讓人送了兩罈清平調過來,因為她知道,蓋嘉運喜歡這口。

  楊存忠把東西放下,便匆匆離開。

  高力士則在一旁忙碌起來,準備晚飯。

  晚上的酒菜可豐盛許多,有一隻烤全羊,還有半扇牛肋條。除此之外,更有不少洛陽本地的特產,也讓蓋嘉運吃的眉開眼笑,對明秀的態度也隨之變得親熱了。

  也許是太高興了,蓋嘉運就吃多了酒,被送到楊守文的草廬裡休息。

  高力士則收拾殘局,楊守文和明秀便坐在桃樹下,一邊品酒,一邊聊天。

  「青之,你想去庭州?」

  楊守文點點頭,帶著幾分酒意道:「雖說老軍和老三的哥哥存著私心,不過我能感覺得出來,大兄的事情的確有些古怪。你沒見過大兄,所以對他並不是很瞭解。

  我知道他,若非真的出事,他絕不會失蹤這麼久。

  你想,老軍雖然算不得什麼大人物,但也是一個守捉使。而且他和突騎施的關係不錯,在庭州絕對能夠立足。如果不是發生了意外,他們又怎麼可能找不到線索?」

  「你覺得,你那大兄有危險?」

  楊守文吃了一口酒,蹙眉沉思。

  片刻後,他站起身來,在樹下徘徊。

  「如果老三沒有說假話,我覺得大兄一定是出事了!」

  楊守文回答的斬釘截鐵,臉上更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看著明秀,沉聲道:「四郎,你一定要幫我,幫我想個辦法,讓我前往庭州。」

  楊守文倒不是覺得自己出馬,就一定能解決問題。

  他對西域一無所知,除了蓋嘉運一家,誰都不認識。

  連蓋嘉運一家都沒有辦法,他過去就一定能找到吉達?可是,他不能不去!吉達是他的結義大哥,當初為了幫他救幼娘,更陪著他千里跋涉,深入到饒樂追殺慕容玄崱。

  當初昌平結義,三兄弟裡面,他和吉達最親。

  吉達出了事情,他如果袖手旁觀,又算是什麼結義兄弟?

  而且,他從剛才蓋嘉運的話語中能夠聽得出來,蓋老軍不是沒有下力氣去找吉達,而是真的沒有線索。這說明,吉達是真的出事了!他作為兄弟,必須過去才行。

  別的不說,至少他會比蓋老軍更用心……

  明秀沉吟良久,輕聲道:「其實,想要去西域,不是沒辦法。」

  「哦?」

  「聖人之所以圈禁你,也是擔心你再惹禍,讓她下不來臺。

  可你這是正事,只要有人肯幫你說話,想必聖人也能理解,說不定會同意你前去。」

  「有人幫我說話?」

  楊守文眯起眼睛,看著明秀。

  明秀微微一笑,「滿朝文武之中,能夠讓聖人改變主意,能夠令太子心悅誠服者,只有一個人。只要你能說動他出面為你求情,聖人和太子想必都不會為難你。」

  「誰?」

  楊守文忙追問道。

  明秀倒了一碗酒,沉聲道:「狄公,狄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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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涼州詞 第四百八十六章 狄公(一)

  狄仁傑?

  聽到這個名字,楊守文愣住了。

  身為穿越眾,他又怎可能不知道狄仁傑?

  說實話,清醒過來之後,除了武則天之外,狄仁傑是他在這個時代最想見到的人。

  後世一部《狄仁傑斷案傳奇》,令他記憶深刻。

  對於狄公那出神入化的斷案手段,楊守文也是敬佩至極。想當年,他考取警察學校,未嘗不是受這部影視劇的影響。

  武則天,他已經見過了。

  可是狄仁傑,楊守文至今未曾拜會。

  雖然在同一座城市,可由於種種原因,兩人始終未得見面。

  當然了,在楊守文的內心裡,其實也有一絲絲的恐懼,擔心狄仁傑會看穿一切……

  不過,明秀說的也沒錯。

  從目前來看,能說動武則天,同時又不會引發李顯不滿的人,滿朝文武唯有狄公。

  他一生都在維護李唐宗室,但又對武則天盡忠職守。

  如果他肯出面的話,自己西域之行,倒是頗有可能成功。

  「可我聽說,狄公現在身體不好,已經很少出門了。

  我又入不得洛陽,若是託人帶話,未免不敬……四郎,你可有主意?」

  狄仁傑身體不好,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幾乎整個洛陽城都知道。前年默啜兵進河北道,狄公就是帶兵出山,主持大局。後來默啜雖然戰敗,可狄仁傑因為受了風寒,回到洛陽便一病不起,足足臥床月餘,才算是緩過來,身體有所康復。

  本來,大家都以為他會重新執掌朝政,但不成想……

  狄公幼子狄光昭的事情,給狄公帶來的打擊,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狄公膝下三個兒子。他最寵愛這個么兒。而且,狄光昭也很聰明,三子之中,狄公最看重的便是狄光昭。可沒成想。狄光昭最後卻落得個悽慘下場。說是被人陷害?但如果他自身能夠把持住的話,別人想要陷害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件事,讓狄公心灰意冷,一下子病倒床上。

  當時楊守文已經南下長洲。所以並不是很瞭解其中內幕。

  但他後來也聽人說了,狄光昭因為在魏州聲名狼藉,以至於魏州人把當年狄公在魏州任職時修建的生祠都給扒了。若非狄仁傑懇請,狄光昭說不定已被斬首示眾。可即便如此,狄光昭被貶官為平民不說,更被武則天下旨,終生不得錄用。

  也就是說,狄光昭的仕途斷絕,前途渺茫。

  雖說狄仁傑還有兩個兒子,但他最疼愛的小兒子遭遇到這種結果。又怎能不傷心?

  此後,狄仁傑便不理朝政,在家中養病,不與任何人相見。

  明秀也蹙起了眉頭,沉吟半晌後,輕聲道:「這件事,自然要你親自與狄公說明才好,任何人轉達,我估計狄公都不會同意。狄公現在雖然閉門謝客,在家養病。可要想見他,卻也不難。我聽說狄公好道,你何不讓小過出面,請他前來?」

  「讓小過出面?」

  雖然已經知道李過是李裹兒。但楊守文還是更習慣稱呼她做‘小過’。

  「狄公,能給小過這面子嗎?」

  「呵呵,青之啊,你真是當局者迷。

  小過以前請狄公,他未必會在意。可現在,小過和你幾乎已成為一體……小過這時候前來。他又怎能猜不出其中緣由。狄公或許不會給別人面子,但謫仙人的面子,還是會給一些的。」

  對於自己的影響力,楊守文是真不太清楚。

  他現在雖然被圈禁,可是潛在的影響力,絲毫不比那些名士小。

  楊守文搔了搔光禿禿的腦袋,沉聲道:「如此,那我明日見到小過,再與她商量。」

  以前的楊守文,身無牽掛,說走就走。

  可如今,他和李裹兒雖未成親,但實質上已經成為一家人,也不可能再似從前那樣灑脫。

  從李裹兒決意入道,拋棄公主身份的那一天起,楊守文就知道,他和李裹兒已經無法再分割。所以,此去西域,也要和李裹兒商議才成,免得她再生什麼誤會。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春季的靡靡細雨極為頻繁,打濕了山中小徑。

  那滿山綻放的桃杏,被細雨打落,落在泥土中,混成了一條桃紅杏白的花泥小徑。

  楊守文一身緇衣,手持油紙傘來到青牛觀。

  他沒有上山,而是在山下的青牛觀中等候,請觀裡的道士前去通稟李裹兒。

  「楊大哥,你來看我了!」

  他等了不到片刻功夫,就見一身杏黃道裝的李裹兒,好像一隻歡快的蝴蝶一樣,從山上跑下來,直接衝進了道觀外的涼亭之中。也許是跑的太快,小丫頭臉紅撲撲的,喘息不停。

  看到李裹兒那燦爛的笑容,楊守文的心情也一下子好很多。

  他從袖中取出手帕,把她臉上的汗水擦拭去。

  「李真人,道德經背下來了?」

  噗嗤!

  跟在李裹兒身後的兩個小道姑,聽到楊守文這頗有取笑之意的話語,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李裹兒的小臉頓時更紅了!

  不過,她旋即就變身為小野貓,衝上去狠狠踢了楊守文一腳。

  楊守文倒是沒有躲閃,因為他知道,李裹兒也不會用力。果然,這一腳踢在身上,軟綿綿的一點都不疼。而李裹兒則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而後惡狠狠瞪了那兩個小道姑一眼。

  小道姑,是韋氏安排給李裹兒的宮女。

  別看李裹兒入道了,可身為公主該有的服侍,卻一樣不少。

  兩個小道姑都是她之前在宮中的隨從,臉圓圓的,胖乎乎的小道姑名叫小饅頭,而那個瘦瘦小小的小道姑,因為聲音好聽,所以叫做小鈴鐺。兩人跟隨李裹兒也很久了,所以李裹兒眼睛一瞪,她二人立刻就明白了意思,嘻嘻笑著便走了。

  「還不是你,天天找我玩耍,害得我現在都沒有背下來呢。」

  「那桓真人還讓你出來?」

  「嘻嘻,桓真人今天去了大弘道觀,估計要到晚上才回來……對了,我聽人說,你那邊昨天來了客人?」

  「你消息倒是很靈通啊。」

  李裹兒得意洋洋笑道:「那是自然,整個青牛觀的師兄,全都是本真人的眼線呢。」

  楊守文並沒有因為李裹兒的監視而生氣,反而笑了。

  其實,李裹兒未必有這個心思,可保不齊那些道觀裡的道士,會主動過來監視。

  人之常情,也算不得大事。

  「小過,幫我個忙。」

  「什麼?」

  對於能幫上楊守文,李裹兒還是非常高興的。

  她在涼亭裡坐下,從身上取出一個布兜,在一旁的石墩上打開。

  裡面放著的是一些漿果,有的楊守文能叫出名字,有的卻不認得。李裹兒捻了一個漿果遞給楊守文,然後晃著腳,笑嘻嘻問道:「楊大哥,你想讓我怎麼幫你呢?」

  「幫我約一下狄公。」

  「啊?」

  李裹兒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道:「你想見狄仁傑嗎?」

  「正是。」

  「他可不容易見呢……我聽說,新年時我父親去拜訪他,都吃了閉門羹呢。」

  「你就說請他來給你講道,看他願不願意過來。」

  李裹兒點點頭,不過仍舊是一臉不確定的表情……她是不關心朝政,可畢竟出身東宮,對一些事情也有些瞭解。李裹兒知道,狄公這一年來,很少露面,幾乎不與任何人接觸。她雖然是公主,可狄公連她老爹都不見,會不會給她這個面子?

  「我試試看,不過我可不敢保證,狄公會同意。」

  「先試試看再說。」

  「好!」

  只要是楊守文提出來的事情,裹兒是不會拒絕,更不會推辭的。

  不過,她旋即疑惑問道:「楊大哥,你找狄公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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