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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1月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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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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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2 22:39:1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22 23:07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三十八章 蜀道難(五)

  「為何要關閉渡口?」

  楊守文沒想到會遇到這種糟心事,心裡的火氣有些壓抑不住了。

  這一路上過來,便有諸多不順。先是遇到大雨,眼看著就快要抵達射洪的時候,偏又遇到這樣的事情,讓他怎能平心靜氣。好在,有李裹兒的安撫,總算是讓他沒有發作。

  看管渡口的軍卒,也看出楊守文一行人來歷不凡,故而言語中表現的很恭敬。

  聽楊守文詢問,那軍卒連忙道:「公子,非是我等要為難公子,而是府君有命,我等不得不遵。

  昨日府君得到消息,悉勃野人攻破雞棟關,兵臨臨邛。

  鮮於經略已下令各州調集兵馬,前往蜀州集結。命令很急,府君不得不下令封鎖渡口,以方便安排本州兵馬渡河。請公子放心,明日正午時,渡口便可以恢復通行。」

  明日正午?

  那就是說,就算是明天渡河後,到射洪也要晚上了。

  不知為什麼,楊守文心裡不安的感覺隨著距離射洪越來越近,就變得越發強烈起來。

  可是,渡口已經封鎖,難不成要強行闖關?

  如果沒有李裹兒跟隨的話,楊守文倒是真不介意。

  可現在……

  楊守文心中焦躁,在渡口徘徊。

  明秀此刻不在身邊,竟然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也使得楊守文感到一籌莫展。

  「兕子哥哥,我看你這兩日都有些焦慮,莫非有什麼事情?」

  李裹兒忍不住走上前詢問,眼中流露關切之色。

  楊守文強笑一聲道:「小過莫擔心,我只是心急找到幼娘,想要把她儘快帶離這是非之地。」

  李裹兒那漂亮的蛾眉,微微蹙動兩下,沒有再繼續追問。

  她只拉著楊守文的手道:「兕子哥哥莫要擔心,幼娘妹妹吉人天相,不會出什麼意外。

  再說了,你不是讓老牛頭已經提前出發了嗎?只要老牛頭沒有被攔住,那一定不會有事。」

  「希望如此吧。!」

  楊守文也知道,自己這樣子焦慮,一點用處都沒有。

  於是,他命車隊在渡口旁宿營,吃了一點東西后,便勸說著李裹兒去休息。

  這丫頭從小到大,怕是沒受過這種遠行的顛簸之苦。哪怕是當初從廬陵返回洛陽,也是迎來送往,沿途有軍馬保護。那像這次,雖不是日夜兼程,卻也飽受風吹日曬,披星戴月之苦。所以,李裹兒這幾天都有點蔫兮兮的,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

  楊守文說是不關心,可是卻都看在了眼裡。

  所以,他在馬車上一連講了三個聊齋故事,聽得李裹兒心滿意足,眉開眼笑的睡了。

  待李裹兒睡下,楊守文便從馬車上下來。

  四隻獒犬便匍匐在馬車周圍,大玉則立在車廂上,負責保護李裹兒的安全。

  「李君,我剛打聽到了一個消息。」

  就在楊守文想著該如何儘快渡河的時候,桓道臣走上前來。

  他已經知曉了楊守文的身份,卻一直口稱‘李君’,以配合那公驗上‘李易’之名。

  對於桓道臣的這種小心謹慎,楊守文頗為欣賞。

  他問道:「什麼消息?」

  「負責看護這個渡口的,是梓州長史孫處玄。」

  「哦?」

  楊守文疑惑看著桓道臣,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誰負責這個渡口,又有何用?

  桓道臣笑道:「孫處玄早年間曾在我父親門下求學,也算是我的師兄。

  如今,他就在距離此地二十里外的軍營之中,我想前去拜訪,說不定能讓我們提前渡河。」

  「哦?」

  楊守文萬分驚喜,連連點頭。

  「如此,甚好。」

  「不過,還請李君與我信物……那孫處玄和我爹一樣,都是固執脾氣,若無特別理由,只怕無法徇私。當然,李君不想暴露身份,所以這信物上最好沒有李君印記。」

  楊守文這次可還頂著一個越獄的名聲,當然不好暴露。

  他想了想,便招手示意楊十六過來,讓他把瓦楞金鐧取來,並且將司刑寺印信交給了桓道臣。

  「你見孫處玄後,就說是奉太子之命,秘密前來梓州辦事,切不可聲張。」

  桓道臣聞聽,小心把金鐧和印信接在手中,而後躬身向楊守文一揖,便轉身離去。

  「公子,金鐧與他,不會有事吧。」

  楊十六眉頭輕蹙,忍不住開口問道。

  楊守文笑了笑,「放心,這桓道臣是聰明人,他自然知曉該如何去做。」

  在後半夜時,梓州集結的勇壯開始渡河。

  涪水河上,燈火通明,喧囂嘈雜。

  楊守文被渡河的嘈雜聲喚醒,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一隊隊軍馬,在官道上整齊列隊。

  數以百計的輜重車輛,已經停靠在渡口上。

  河面上渡船穿行,顯得格外忙碌,呈現出一派熱鬧景象。

  「什麼時辰了?」

  楊守文喚來負責警戒的楊十六,低聲問道。

  「剛過了寅時,天就快亮了。」

  「桓道臣回來了沒有?」

  「尚未見蹤跡。」

  兩人交談著,忽聽得從遠處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

  楊守文忙扭頭看去,就見一隊騎軍飛馳而來。為首一匹馬上,端坐的正是桓道臣。

  在桓道臣身後,還有幾名軍卒。

  這些人一直來到了楊守文的面前,桓道臣勒住戰馬,甩鐙離鞍。

  「這位就是李司直,還請幾位辛苦一遭,通知渡口。」

  幾名軍卒聞聽,笑著點頭應下。

  他們並未與楊守文寒暄招呼,而是撥轉馬頭,向渡口行去。

  「李君,幸不辱命。」

  「孫長史同意了?」

  「孫處玄見了李君印信和信物之後,便表示願意配合李君。他說:李君既然是奉旨而來,必然是有秘密任務在身。他身為地方官吏,不便與李君接觸,所以就不來相見了。若李君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他都會聽從調遣,請李君只管放心。」

  這孫處玄倒是一個聰明人,更知曉輕重。

  楊守文其實也不想和地方官員有太多接觸,孫處玄不來相見,在他而言倒是正合心意。

  「十六,立刻喚醒大家,準備渡河。」

  「喏!」

  楊十六二話不說,便跑去喚醒了黑大等人。

  桓道臣也跟著過去幫忙,車馬很快就套好,一行人隨即動身,直奔涪水渡口而去。

  在渡口處,兩艘渡船已經備好。

  那幾名軍卒見桓道臣等人過來,便擺手示意渡口的軍卒過來幫忙。

  車馬上船後,軍卒便向桓道臣道別。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理睬楊守文,似乎根本不清楚楊守文的存在……

  車馬,在涪水對岸下船時,天已濛濛亮。

  朝陽即將升起,於是在天邊掛上了一抹金紅色彩,看上去極為動人。

  楊守文的心情也隨之好轉許多,跨坐馬上,舉目眺望。

  他們在船上已經詢問清楚,射洪位於渡口的正南方。而梓州軍馬,則要向西挺進,所以相互間不會有任何影響。

  總算是成功渡河了!

  如果昨天沒有在河對岸受阻的話,他們這時候就差不多要抵達射洪縣城才是。不過沒關係,從這裡到射洪並不遠。據擺渡船的船伕說,快一點的話,正午便能到達。

  到了射洪,就能見到幼娘了!

  一晃,便三年過去。

  楊守文腦海中,浮現出了幼娘那嬌美容顏,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李君,之前在軍營的時候,孫處玄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麼?」

  「射洪最近不是太安穩,據說附近有盜匪出沒,

  原本,梓州刺史和孫長史商議著,準備出兵剿匪。沒想到悉勃野人突然作亂,使得他們暫時無暇顧及。不過,那些盜匪數量並不是很多,所以大多在荒野出沒,不會影響射洪安全。孫長史提醒我,要咱們路上最好是小心一點,以免出現什麼意外。」

  楊守文愣了一下,旋即露出若有所思之態。

  他想了想,便撥馬傳令下去:「黑大,告訴大家,從現在開始披甲、警戒。」

  黑大是當初鄭靈芝送給楊守文的崑崙奴之一。

  不過,他比較聰明,很快學會了漢話,成為眾多崑崙奴中的頭目。加之黑大體格健壯,且頗有神力,故而在後來又跟隨楊從義學習陌刀。楊承烈接掌洛州團結兵後,把黑大帶入軍中。經過兩載磨練,這黑大已經錘煉出了幾分行伍中人的氣概。

  聽到楊守文的命令,黑大立刻傳令下去。

  三十六名扈從,本就是明府親隨和楊承烈的親軍組成。

  這一路上,他們並未穿戴盔甲,以免惹人耳目。現在楊守文一聲令下,這些扈從立刻披戴甲冑,氣勢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大玉展翅衝天而起,四隻獒犬發出連聲吠叫。

  李裹兒迷迷糊糊從馬車上探出小腦袋瓜,一臉茫然看著楊守文道:「兕子哥哥,咱們要渡河了嗎?」

  看到李裹兒這幅模樣,楊守文頓時笑了。

  「小過醒了?

  咱們已經渡過了涪水,準備趕往射洪。

  你再睡一會兒,醒來時,說不定就已經到了目的地。等和幼娘匯合後,我帶你去品嚐射洪美食。」

  「好,那我睡了。」

  李裹兒說完,便把腦袋縮了回去。

  與此同時,楊十六和楊茉莉各駕起一輛馬車,馬鞭揚起,口中連聲呼喝,馬車便吱呀呀駛上了官道。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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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25 22:05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三十九章 飛烏蠻

   碧空萬里,陽光明媚。

   大玉在空中展翅盤旋,時不時傳來鷹唳聲。

   官道上,一隊車馬勻速行進,馬上的騎士清一色明光甲,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楊守文沒有穿戴盔甲,催動大金邁著小碎步,走在最前面。

   四隻獒犬忽快忽慢,圍著大金打轉,不時發出兩聲吠叫……

   「轉過前面的彎兒,再有一個多時辰,就可以看到射洪縣的城牆了。」

   桓道臣落在楊守文的身後,笑嘻嘻說道。

   楊守文點點頭,正準備開口說話,就聽到天空中傳來大玉一聲尖銳刺耳的鷹唳聲。

   緊跟著,四隻獒犬開始吠叫起來,此起彼伏,一下子打破了官道上的寧靜。

   楊守文連忙擡頭看去,就見那天空中,兩隻灰隼展翅飛來,看到大玉便立刻撲擊。

   由於距離太高,所以楊守文看的並不是很真切。

   只覺得那兩隻灰隼的體型比大玉略小一些,但卻看上去格外兇猛。

   大玉乍遇敵襲,卻並未露出驚慌之色。它顯示在空中一個盤旋,而後一聲長唳,就迎著兩隻灰隼撲去。大玉的體型大,力量也很猛,且極為靈活。兩隻灰隼和它纏鬥在一起,只片刻功夫,就被大玉打得翎毛飛散。

   「哪兒來的山隼?」

   楊守文蹙眉,露出疑惑之色。

   對於大玉的戰鬥力,他並不擔心。

   只是那兩隻灰隼似乎不是野生灰隼,更像是被人馴養的獵隼。

   不過,不管那灰隼什麼來歷,看到大玉被它們攻擊,楊守文的心裡,便有些不舒服。

   於是,他一邊詢問,一邊摘下了神臂弓。

   這神臂弓是當初武舉時,薛楚玉贈送給楊守文的禮物,據說是薛仁貴當年的武器。

   只是,楊守文一直沒有機會使用。

   這次他前來西南,明秀就順便把這張弓帶了出來。

   一路上,楊守文沒少用它射殺獵物,對它的特點也瞭然於胸。

   見大玉受到攻擊,楊守文就準備助大玉一臂之力。可未等他把神臂弓挽開,從前方官道的拐彎處,跑來了一群人。那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而且身上都沾染血跡。

   為首的一個人,遠遠看到了楊守文,便高聲喊叫道:「阿郎,救我!」

   楊守文定睛看去,大吃一驚。

   「老牛頭?」

   他認出那喊話之人,心中頓時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不是回射洪縣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上去,竟如此狼狽……

   老牛頭並不是一個人,他身上還背著一個渾身是血,已昏迷不醒的男子,身後還有二十餘人。而距離他們大約二十米開外,還有一群人緊緊跟隨。他們手持武器,衣著打扮也非常怪異,披散著頭髮,一邊追趕,一邊口中發出一連串的怪嘯聲。

   許是看到楊守文,老牛頭心神一鬆,腳下一個趔趄,噗通便摔倒在地上。

   「九爺,保護九爺。」

   兩個乞丐模樣的男子見狀,一邊喊叫著,一邊轉身便攔住了身後的追擊者。其餘人,則七手八腳把老牛頭攙扶起來,其中更有一人,把老牛頭身上的男子接過來,背在了身上。

   楊守文見狀,手中神臂弓一垂,挽弓引箭。

   神臂弓所用的箭矢,都是特製的箭矢,較之普通箭矢要長,要粗,非強弓難以射出。

   其形狀,頗有點像漢代所用的赤莖白羽箭,箭桿暗紅,箭鏃呈三角菱形打造,上面還有血槽。

   咻!

   箭矢離弦,破空發出銳嘯,在空中划出一道殘影飛出。

   衝在最前面的追兵,甚至沒有看清楚那箭矢飛行的軌跡,耳聽箭嘯聲傳來,當他擡頭觀瞧時,那箭矢已經到跟前,噗的一下子就穿透了他的胸口,把他一下子掀翻在地。

   「李君,好射!」

   桓道臣忍不住一聲稱讚。

   未等他話音落下,楊守文第二支赤莖白羽箭就已經射出。

   「阿郎,小心上面。」

   老牛頭的喊聲傳來,楊守文只聽到頭上一聲鷹唳,一陣惡風襲來。

   一隻灰隼突然甩開了大玉,從空中俯衝下來,直奔楊守文。而楊守文此時手裡只有一張神臂弓,他眉頭一蹙,正要揮弓迎擊,楊十六卻從馬車上騰身而起,身體在半空中旋動,一口彎刀飛出,快如閃電,狠狠斬在那隻灰隼的身上。灰隼受致命一擊,鮮血飛濺,在空中打了兩個滾,便啪的落在了地上,顯然已經沒了聲息。

   與此同時,半空中大玉少了一個對手後,突然間發威,利爪將另一隻灰隼的翅膀撕爛。

   灰隼慘叫著從空中跌落下來,才一落地,四隻獒犬已經撲上去,把它瞬間撕成了碎片。

   那些衣著古怪的人見狀,一個個露出憤怒表情。

   他們口中更一連串的怪嘯,甚至舍了老牛頭等人,朝楊守文撲來。

   這一次,甚至不用楊守文開口,楊茉莉已咆哮著,揮舞雙槌殺出。那對鐵鎚翻飛舞動起來,幾乎無人能擋。而在他身後,十八名披甲扈從躍馬而出,也衝進了戰場。

   黑大一馬當先,手中陌刀揮舞,血肉飛濺。

   而剩下的十八名扈從,則擺出了一個半圓的陣勢,把兩輛馬車牢牢保護在其中。

   楊守文沒有再衝過去湊熱鬧,而是策馬來到老牛頭身前。

   老牛頭這時候,已癱坐在了地上。

   身後的那些乞丐裝束的人,則把那個昏迷的男子圍在中間。

   「阿郎,你若來晚一步,小人就見不到你了。」

   老牛頭看到楊守文過來,忙掙扎著站起,快走幾步來到楊守文馬前,而後放聲大哭。

   「老牛頭,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讓你去見幼娘,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老牛頭立刻止住了哭聲,臉上露出了惶急之色,「阿郎,快去救小娘子。」

   「怎麼回事?幼娘她怎麼了?」

   「今日黃文清要殺害陳子昂陳公子,小娘子和我家團頭聽說之後,決定在半路攔截。卻不想,中了那狗官和黃文清的詭計。以至於陷入重圍之中。我家團頭被黃文清重傷,小娘子見情況不妙,就讓我們保護團頭和陳公子撤離,她帶人斷後……」

   老牛頭話音未落,人群中傳來一個低弱的聲音,「兕子,快救幼娘。」

   順聲音看去,楊守文看到那人群中,一個癱坐在地上的中年人。若非他開口,楊守文根本無法認出,他就是陳子昂。只見他滿身血跡,且傷痕纍纍,正癱坐地上大口喘氣。

   「陳叔叔?」

   楊守文只能從眉宇間,依稀辨認出他的身份,不禁大吃一驚。

   在他的印象裡,陳子昂風度翩翩。

   三年前在昌平相遇時,他年紀雖長,可是那氣度,那風韻,可謂光彩照人,給楊守文留下了深刻印象。可眼前的男子,卻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那張臉,更瘦的嚇人,顴骨高聳,整個人好像骷髏一樣,一雙眼眸,更如同死人般,沒有光彩。

   「十六,照顧好陳叔叔。

   老牛頭帶路,幼娘現在何處?」

   「杏子坳,在杏子坳。」

   老牛頭也是疲憊不堪,背著梁九郎逃亡,這一路上也讓他精疲力竭。只是這時候,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於是強撐著牽過一匹馬,搬鞍認鐙,跨坐在那馬背之上。

   「阿郎,隨我來。」

   「桓道臣留下,在此保護裹兒,其餘人隨我走。」

   楊守文說完,催馬就走。

   十六名披甲扈從緊緊跟隨,如同一陣風般從戰場上掠過。

   楊守文在馬上更一手槍,一手瓦楞金鐧,槍鐧並舉,只殺的那些衣裝怪異的追兵人仰馬翻,血流成河。老牛頭則催馬緊跟在他身邊,大聲喊叫著,為楊守文指引方向。

   「這是怎麼回事?」

   李裹兒被喊殺聲驚醒,從馬車上下來。

   那些追兵,此時已所剩無幾,官道上橫七豎八,儘是血肉模糊的屍體。

   楊茉莉也已經退了下來,手持雙槌,若凶神惡煞。而黑大則帶著其他人追殺那些人,並且開始清點戰場。桓道臣走到了一具屍體旁邊,蹲下身子,面帶疑惑之色。

   「這些是什麼人?裝束怎地如此奇特?」

   陳子昂在兩個乞丐的攙扶下站起來,顫聲道:「這些人……看裝扮好像是銅山飛烏蠻。」

   「飛烏蠻?」

   李裹兒聞聽,不禁露出疑惑之色,「那又是什麼?」

   「飛烏蠻是梓州南部,居住在私鎔山中的蠻子。

   據說,他們原本是南蠻人,早在蜀漢時期,在武侯平定南蠻後,遷徙而來,此後一直就定居在私鎔山中。這些飛烏蠻大多性情古怪,且極為剽悍。他們善於馴隼,故而得了‘飛烏’之名。剛才那兩隻山隼,就是這些蠻子馴養出來……他們平日裡靠打獵為生,與外界的聯繫,也只是互換山貨,做一些交易,甚少在山外活動。

   這一次不知怎地,竟然和黃文清勾結起來。若非兕子及時趕到,我們怕是凶多吉少。」

   陳子昂畢竟是飽讀詩書之人,雖遭逢大難,卻依舊保持著幾分風度。

   「你是誰?」

   李裹兒疑惑看著他說道:「兕子哥哥去了何處?」

   「在下陳子昂,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為了方便出行,李裹兒一直都是男裝打扮。

   不過她那點化妝術,在陳子昂眼裡卻算不得什麼。不過,陳子昂從李裹兒的言語中,聽出了她來頭不小。故而,陳子昂也沒有拆穿李裹兒的身份,反而以公子相稱。

   「我叫李過……你剛才說,你是陳子昂?

   就是那位‘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你,你,你怎變成了這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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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5 21:56:4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25 22:12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四十章 伊人何處尋?

    杏子坳,在射洪縣城外三十里。

    它一邊毗鄰涪水,一邊背依土山,形成了一個形狀朝陽山坳。由於山坳里長滿了杏樹,故而得名杏子坳,也是射洪縣頗為有名的一處風景。時值暮春,滿山杏花凋零,粉白花瓣散漫山坳,遠遠看去,景色極為動人。

    在距離杏子坳還有五里處,是一個河灣。

    這裡有一座土丘,土丘下則是一片密林。

    只要是前往杏子坳,就必然要經過這片密林。只是當楊守文趕到的時候,只看見密林外的小路上,橫七豎八倒著許多屍體。粗略估算了一下,少說也有五六十具。

    其中,有二十多人是乞丐的裝扮。

    而剩餘的人,則是先前追殺老牛頭那些人的裝束。

    除了這些屍體外,周圍再也不見活人。楊守文勒住馬,環視四周,厲聲道:「立刻散開,看能否找到活人。」

    十八扈從聞聽,立刻齊聲應命,三人一組,縱馬散開。

    而楊守文則甩鐙下馬,把玄鐵大槍掛在馬背上,手持瓦楞金鐧,走到了一具屍體旁,蹲下身子。

    這是一個飛烏蠻的屍體,身上不見半點血跡,唯有眉心處,插著一支飛鏢。

    梅花針!

    楊守文一眼認出那飛鏢的來歷,眸光一凝,伸手把梅花針拔出。飛烏蠻的臉上蒙著一股子淡淡黑漆,口鼻中殘留黑血。這是非常明顯的中毒症狀,而毒的源頭,就是他手裡的梅花針。

    依稀記得,梅娘子的暗器從來不用毒,最多是用一種帶有麻醉性質的迷藥。

    可是這支梅花針上……

    楊守文低頭掃了一眼,從針口泛起的朦朦灰色,他大體上能夠判斷出是哪一種毒藥。

    「老牛頭,可曾找到幼娘?」

    「沒有!」

    在楊守文蹲下身子查看屍體的時候,老牛頭已經把那些屍體看了個遍,卻沒有找到幼娘。

    「阿郎,這個人叫黃道奇,是黃文清的侄兒。」

    老牛頭最後站在一具屍體前,指著屍體說道。

    「這些人當中,有幾個黃家子弟,但是卻沒有發現小娘子和黃文清。」

    「黃文清也出手了?」

    「出手了……若非是他,九爺說不定就不會受傷。

    這廝躲在車裡,九爺上車時被他偷襲,所以才會使得娃子們分寸大亂,中了埋伏。」

    楊守文聽罷,不禁蹙起眉頭。

    他再次向周圍環視,目光中帶著幾分焦慮。

    幼娘不在這裡,說明她並沒有死。但她如今又在何處?這茫茫人海,該如何尋找?

    想到這裡,楊守文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把那支梅花針丟在了地上,而後輕聲道:「莫不成,是黃文清抓走了幼娘?」

    「應該不會。」

    「何以見得呢?」

    老牛頭手指地上的屍體道:「黃文清此人心狠手辣,但對族人極好。

    若他抓了小娘子,一定會讓人把黃家子弟的屍體收斂起來。可現在,黃家子弟的屍體還在這裡,而且小人剛才看過,有不少人都似乎是死於小娘子的暗器之下……

    以小人判斷,很可能是小娘子見我們逃離之後,便突圍離開。

    黃文清不肯放過小娘子,帶著人前去追殺,所以才會留下這許多的屍體在這裡。」

    聽上去,似乎有些道理。

    楊守文點點頭,總算是輕鬆許些,但眉頭依舊緊蹙。

    「可若是這樣,幼娘能跑去何處?黃文清又為什麼對她緊追不捨呢?」

    「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

    不過小人記得,小娘子和黃賊之間似乎有些恩怨。去年黃家幾次遭遇刺殺,死了不少人,應該都是小娘子所為。以小人看來,想必是小娘子和黃家之間,有些秘密。」

    秘密啊!

    那倒是很有可能。

    但楊守文心裡還是有些困惑,困惑梅娘子又去了何處?為何丟下幼娘,不管不問?

    心中的疑竇越來越多,楊守文又開始焦慮起來。

    而這時候,十八扈從也搜索完畢,來到楊守文的身前。

    「阿郎,在林中發現了兩具屍體,此外還在山丘的另一邊發現了一具屍體。雖然是蠻人裝束,但看上去卻不太像是蠻人。」

    楊守文聽罷,立刻讓扈從帶他前去查看。

    在密林的盡頭,倒著兩具屍體。

    其中一人死於梅花針下,而另一人則是被利劍所殺。而在山丘另一邊的河灘上,還有一具死屍,同樣是死於利器。楊守文發現,那兩個死於利器之下的人,傷口頗有些詭異。

    「老牛頭,你可知道幼娘用得是什麼兵器?」

    老牛頭想了想,輕聲道:「小人見到的,是一口短劍。

    不過小人記得,小娘子身上還有一個包裹,應該也是武器,但小人卻沒有見過。」

    「那這幾個人,你可認得?」

    「小人正要與阿郎知,這幾個人,小人都見過。

    剛才在密林中的兩具屍體,一個是黃文清的外甥,另一個人則是他的侄子。這個人,是黃文清的堂弟,名叫黃子泰。不過這個人挺神秘,並不住在射洪。據說,他是負責黃家的生意,好像和私鎔山的那些個養鳥蠻子關係很好,長年住在銅山。」

    也就是說,幼娘是從這裡逃走。

    楊守文擡起頭,舉目向遠方眺望。

    他的目光,掠過遠處不遠處的一條溪流,旋即投入那溪流後面,延綿起伏的山巒。

    「那是青石嶺,小娘子若想要脫身,青石嶺是最好的選擇。」

    楊守文點點頭,翻身上馬。

    「老牛頭,你先回去,其餘人隨我往青石嶺,看能否找到線索。」

    說完,他帶著十八扈從,直奔青石嶺而去。

    老牛頭想要攔阻,可是楊守文等人的速度飛快,眨眼間就越過溪流,朝著青石嶺方向行去。

    +++++++++++++++++++++++++++++++++++

    這青石嶺,是射洪城外的一座山嶺。

    其山勢呈南北走向,山巒起伏延綿,山勢陡峭。

    楊守文等人一直來到青石嶺下,也沒有再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青石嶺上,遍佈蒼鬱植被,鬱鬱蔥蔥,林木繁茂。楊守文有點不太死心,又帶著人朝山裡走了一陣,可依舊沒有任何發現。

    幼娘不知所蹤,包括那黃文清,也不見蹤跡。

    冷冷清清的大山裡,透著一股子寂寥之氣。楊守文牽著馬,往山裡走了大約四五里地,忍不住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幼娘,我是兕子哥哥,你在哪裡?」

    他站在一處空曠的山嶺上,大聲呼喊。

    聲音,在山巒中迴響:你在哪裡?在哪裡?哪裡……

    「阿郎,這樣子找下去,恐怕難有線索。

    不如先去射洪,讓射洪縣出面協助。人多力量大,總好過咱們這樣似無頭蒼蠅一般。」

    楊守文穩定了一下心神,輕輕頷首。

    他也知道,扈從所言不差。

    可他更加擔心,這耽誤一刻,幼娘就會多一分危險。根據老牛頭所說,那黃文清並非善與之輩。況且他還帶著人,幼娘就算再厲害,人單勢孤,又該如何才能脫身?

    一想到這些,楊守文的心情就變得格外惡劣。

    自青石嶺出來,天色將晚。

    斜陽夕照,晚霞把青石嶺染成了紅了。

    這原本是一副極美的景色,可是楊守文卻沒有半點想要欣賞的心思,陰沉著臉,領著扈從,準備和李裹兒匯合。

    不過沒走出多遠,迎面一隊騎軍趕來。

    為首之人,隔得老遠便高聲喊道:「前面的,可是李司直?」

    楊守文愣了一下,勒住馬,懷抱金鐧定睛觀瞧。看對方的裝束,似是官兵。他眉頭微微一蹙,催馬向前行進幾步,沉聲道:「我是李易,來者何人?」

    來人連忙放慢了速度,胯下馬原地一個打旋,穩穩站定。

    他端坐馬上,拱手欠身道:「下官蘇長史,乃孫長史帳下記室參軍,奉孫長史之命,特來請李司直返回射洪。」

    什麼蘇長史,孫長史……

    楊守文先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眼前之人怕是姓蘇,名長史,至於他口中的孫長史,莫非是梓州長史孫處玄嗎?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禁感到疑惑。

    孫處玄奉命率梓州勇壯前往蜀州集結,按道理說,他此事應該已經在往蜀州的路上。可為什麼又會到了射洪呢?要知道,射洪與蜀州,一個南、一個西,完全兩個方向啊。

    亦或者說,射洪出事了?

    楊守文突然間激靈一個寒顫,心裡頓時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蘇參軍,難道射洪出事了?」

    那蘇長史點點頭,沉聲道:「回李司直的話,射洪在晌午時遭遇飛烏蠻的攻擊……

    縣令段簡,縣尉王猛被飛烏蠻所害。飛烏蠻攻破射洪後,擄掠大批物資,已經逃往銅山。孫長史也是在渡河之後聽聞此事,所以才匆忙間趕來。聽聞李司直入青石嶺追蹤敵人,孫長史擔心李司直出事,故而命下官帶人前來接應,並請李司直速速返回縣城。」

    關於飛烏蠻的來歷,楊守文已經從老牛頭的口中知曉。

    只是,他沒想到飛烏蠻竟然會攻擊射洪縣城,還殺了射洪縣令以及射洪縣尉……

    感覺著,這裡面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飛烏蠻好端端為何要攻擊射洪?黃文清的手下,似乎有不少飛烏蠻,亦或者說,黃文清和造反的飛烏蠻有什麼關聯?楊守文心裡有些不安,他隱隱感覺到,這次西南之行,恐怕不會似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想要找到幼娘,恐怕還要有一番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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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四十一章 驚變(一)

  射洪縣城,滿目瘡痍。

  當楊守文隨蘇長史來到射洪縣城外時,就見遍地狼藉。

  射洪縣城的城門緊閉,門樓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離很遠,就能感受到那城門樓上的凝重氣息。影影憧憧在門樓上走動的人影,以及刀槍在火光映襯下,隱隱泛出的寒光,無不顯示出,此時此刻,籠罩在射洪縣城上空的那種惶恐的氣氛。

  「我是蘇長史,奉孫長史之命迎接李司直返回,請速速開門。」

  蘇長史在城門下高聲喊喝。

  只是他的那個名字……楊守文忍不住笑了。

  城樓上的門伯探頭向下查看,確認了蘇長史的身份之後,便高聲回應了一句。

  不多時,城門開啟。

  「李司直,請隨我來。」

  蘇長史一馬當先走進城門,迎面一個校尉模樣的男子笑道:「蘇長史,你總算回來了。

  孫長史可是派人詢問了多次,看樣子擔心的很呢。」

  「廢話,休要在朝廷上官面前胡言亂語,孫長史今在何處?」

  那校尉看到了楊守文,連忙收起臉上的嬉笑之色道:「孫長史在縣衙,正等你回去。」

  蘇長史瞪了那校尉一眼,扭頭道:「李司直,咱們走吧。」

  楊守文大體上能夠明白他們話語中的玩笑之意。

  按道理說,那校尉應該是稱蘇長史『參軍』才對,但卻直呼其名,其中便有打趣的意味。

  想來蘇長史平日裡也沒少因為他的名字被打趣,所以也沒有動怒。

  楊守文朝那校尉點點頭,便帶著扈從穿過城門。

  待他們離開後,那校尉一邊吩咐手下小校關閉城門,一邊若有所思看著楊守文等人的背影。

  「參軍,這位上官看上去年紀不大,可排場不小啊。」

  一個小校嬉皮笑臉湊過來道:「你看他們的盔甲,似乎比經略使手下親隨的盔甲還要好,而且都是一人雙騎,真真是不同一般。依我看,這李司直的來頭不簡單。」

  「廢話,從神都來的,哪個簡單呢?」

  校尉瞪了小校一眼,目光再次落到了楊守文等人的背影上。

  那小校只看出了楊守文的扈從盔明甲亮,一人雙騎。但他身為梓州並曹參軍事,雖說一輩子未曾走出過梓州,可這眼力價卻在,能夠感受到那些扈從身上的剽悍。

  那絕非等閒扈從!

  而且從他們的兵器來看,都是上等工藝的橫刀,長槍。

  但就是那一身行頭,就價值不菲。一個司刑寺的司直,能配備如此扈從?還有,日間隨孫長史一同進城的那些人,也都透著不凡。特別是孫長史的態度,更足以說明,這些人的來頭……

  校尉的眼睛,不自覺眯成了一條縫。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也許來了!

  孫處玄年過三十,膚色略黑。

  他身材不高,大約在170公分左右,面頰瘦削,顴骨凸出。他並沒有似許多人那樣蓄鬚,只留著兩撇小鬍子,給人一種幹練之氣。當楊守文見到他的時候,孫處玄並未穿著公服,而是一身便裝,頭戴綸巾,正站在庭院之中,查看一具屍體。

  「李司直,你來了。」

  見到楊守文,孫處玄顯得很平靜,抱拳拱手道:「本官已經恭候多時。」

  楊守文也抱拳還禮,上上下下打量了孫處玄一番。

  這個小個子,不簡單!

  孫處玄給楊守文的第一感覺不錯,可即便如此,楊守文還是保持著警惕之心。

  「此次多虧了孫長史幫忙,不然下官現在不定還被困在渡口呢。」

  梓州,是下州,刺史為正四品。刺史以下,設有別駕,為從四品。而長史可算是州府的第三號人物,是從五品的官階。楊守文這個司直,屬六品官。雖然並非隷屬關係,但是從品階上,楊守文還是要低上一頭。所以,面對孫處玄,他以『下官』而自稱。

  孫處玄笑道:「李司直客氣,不過舉手之勞,何必言謝?

  不過,李司直此次前來射洪公幹,卻遇到這種事情,恐怕要耽擱些許,還請包涵。」

  那雙黑漆的眼睛,緊盯著楊守文。

  楊守文微笑道:「下官此次來射洪,奉太子密令,是為了找陳子昂確認一樁事情。

  說來,下官也有些奇怪。

  聖歷元年,陳子昂丁憂還鄉,何以被射洪縣折磨成那般模樣,而梓州州府卻不聞不問?」

  如今的楊守文,已非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這些年他雖然不常在洛陽,可耳濡目染,接觸的都是朝中權貴,自然也變得老練許多。兩人在談笑間,實則已經有了一次交鋒。那孫處玄是想要詢問楊守文的目的,而楊守文則直接告訴他,我是奉了太子的密令找陳子昂,為何他會受如此折磨?

  既然孫處玄在這裡,那麼陳子昂也就不可能再藏起來。

  所以,楊守文也就沒有客氣,直接發出了質問。

  孫處玄面頰微微一抽搐,露出尷尬之色。

  他猶豫一下,輕聲道:「此事,確是本官疏忽。

  去歲射洪縣令曾把此事呈報與州府,當時府尊因病返鄉休養,又恰逢歲末,瑣事繁多。本官接到密報之後,也未曾留意,只回信射洪縣令,要他謹慎處置這件事。

  可本官未曾想到的是,射洪縣令……」

  孫處玄的確是很頭痛,因為這件事情,已經不單單是一件單純的謀反案。

  陳子昂若是個無名之輩也就罷了,可他是朝廷致仕的官員,而且在文壇上名聲響亮。

  若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那麼陳子昂的事情很可能就會演變成對於清流的迫害……若不是段簡已經死了,孫處玄說不得會把段簡一併拿下審問。他萬萬沒想到,段簡竟然會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對付陳子昂。傳揚出去的,絕對會引發整個士林震動。

  當然,如果陳子昂死了,也就罷了。

  偏偏陳子昂現在沒死……這件事就變得麻煩了!

  事實上,不僅是孫處玄沒有想到,整個西川的士林,也都沒想到段簡會這麼大膽子。

  不過孫處玄並未推卸責任,而是主動把過錯攬到了身上。

  這也讓楊守文對他高看了幾眼,沒有再繼續就這個話題談論下去,而是邁步走到了那屍體旁邊。

  「這是何人屍體?」

  孫處玄連忙側身讓開,輕聲道:「此人,就是段簡。」

  「哦?」

  楊守文的目光,在段簡的屍體上掃過。

  「他被人殺了?」

  孫處玄苦笑道:「正如李司直所見。」

  此時,孫處玄的氣勢已經完全被楊守文所壓制。原本,他還想詢問楊守文的目的,可現在,他的心思已經有些亂了。在不知不覺中,孫處玄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今日本官渡河後,正準備與前軍匯合,卻得到消息,射洪發生暴亂。

  那些飛烏蠻突然在縣城裡發動了攻擊,並且闖入縣衙,殺死縣尉王猛。射洪縣令眼見情況不妙,於是在書房自盡。飛烏蠻洗掠縣城後,迅速撤離,而今不知去向。

  此前,本官曾接到消息,說射洪縣城外有盜匪。

  如今看來,那些盜匪就是飛烏蠻……只是本官卻不明白,飛烏蠻這些年一直很老實,為何突然間造反作亂?」

  楊守文卻沒有回應,而是蹲下身子來,招手示意把燈火靠近一些。

  孫處玄也沒有動怒,反而接過一支火把,湊到了屍體旁邊。

  「段簡,是在書房自殺?」

  「下官趕到時,確在書房見到了他的屍體。」

  「他用何物自殺?」

  「佩劍。」

  「拿來與我看。」

  孫處玄聞聽,連忙把一把寶劍遞過來。

  司刑寺做的就是推理斷案之事,在孫處玄看來,楊守文既然掛著司刑寺司直的職位,想必在這方面也是高手。所以,他索性把事情交給楊守文,他在一旁進行協助。

  「孫長史,你真以為,他是自殺?」

  良久,楊守文把寶劍還回去,扭頭看著孫處玄。

  孫處玄嘴角微微一抽搐,旋即苦笑道:「其實,本官到了現場之後,第一眼就覺得,有點古怪。可是後來根據勘查,又覺得他確是自殺,所以本官也有些拿不準。」

  「他不是自殺。」

  「啊?」

  楊守文從隨身的挎兜裡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

  「乍一看,段簡是自刎而亡。

  可是……你看,段簡右手上的老繭明顯多於左手,這至少說明,段簡不是左撇子。但若我們從傷口來看,段簡的傷口是由由右而左造成。一般來說,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是左手持劍才對。段簡明明不是左撇子,為何自殺時,卻要用左手持劍?此其一!

  其二,自刎身亡,傷口往往是由上而下,這樣可以方便發力。

  但段簡的傷口,很明顯是由下而上……出現這樣的情況,我以為只有一個可能。

  有人在他背後將他制住,而後……此人應該比段簡高,而且所用的武器,也並非段簡的佩劍,而是一口彎刀。這個人,和段簡相識,而且伸手極為敏捷。你看段簡的臉上,表情很平靜。從衣服上的褶皺來看,他甚至沒有抵抗,便被對方殺死。

  所以我判斷……」

  楊守文說著話,便繞到了孫處玄的身後,突然一把將他摟住,而後以手作刀,在孫處玄的脖子上抹了一下。

  「段簡,應該就是如此被殺。」

  楊守文的動作實在太快,快的令孫處玄來不及做出反應。

  甚至當楊守文鬆開他之後,庭院裡的那些隨從才反應過來,齊聲吶喊便圍了上來。

  「都給我退下。」

  孫處玄驚魂未定,不過還是明白了楊守文的意思。

  他連忙喝退了隨從,閉上眼睛,體會了一下剛才楊守文手掌抹過自己脖子時的感受,而後又快步走到段簡的屍體旁邊,手舉火把,蹲下身子仔細查看段簡的傷口。

  「沒錯,就是如此!」

  他喃喃自語道:「我就說,在看到屍體的第一眼時,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旋即,孫處玄又站起來,走到楊守文的身前。

  「李司直,不若我們去書房再勘查一番?」

  這也是一個一旦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的傢伙。他甚至忘了,楊守文剛到縣衙,而且還是經過了一番周折。從晌午到現在,楊守文甚至水米未進,早已顯出疲憊。

  不過,對孫處玄的認真,楊守文倒是非常讚賞。

  他並未拒絕孫處玄,只笑著問道:「孫長史,我的扈從現在何處?還有,陳子昂如今情況如何?」

  孫處玄一拍腦袋,露出了赧然之色。

  「看我這記性……李司直放心,本官已經安排他們在陳府休息,陳子昂也被安排在那邊,並且已經找先生診治過了。對了,李司直這一整日都在忙碌,想必也饑渴了。

  不如咱們先用飯,待會兒再去?」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用飯倒不必著急,煩勞孫長史一件事,派人看住射洪黃府,不許任何人出入。咱們先去書房,若不然,怕是有山珍美味,我也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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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四十二章 驚變(二)

  夜,已深。

  茫茫青石嶺,籠罩在夜幕之中,宛如一頭沉睡的巨獸。

  天空中,落下零星雨滴,預示著一場夜雨即將到來。幼娘藏在一股樹洞裡,秉著呼吸,緊咬貝齒,把插在肩頭的那支奇形飛刀拔出。鮮血,頓時噴濺出來,幼娘的臉色蒼白。但從頭到尾,幼娘卻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只那較小的身軀微微顫抖。

  飛刀,形狀獨特,成竹節形狀。

  這是一支竹節鏢,也是黃文清的獨門暗器。

  正因為飛刀形似竹節,才有了黃文清‘竹郎君’的名號。

  好在幼娘很熟悉竹節鏢的特性,在飛刀拔出的一剎那,她飛快將金創藥按在傷口上,而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九叔是否救走了陳子昂!

  不過在幼娘而言,她對陳子昂已問心無愧,日後就算見到了兕子哥哥,也有了交代。

  只是……

  那些慘死於伏擊的乞丐們!

  九叔被黃文清所傷,也不知有沒有危險。

  為了幫助自己,九叔可以說是仁至義盡,這也讓幼娘感到有些羞愧。

  嘎吱!

  樹枝斷裂,聲音雖然不大,卻極為清晰。

  幼娘立刻從挎兜裡取出一條乾淨的黑巾,把傷口包裹起來。她從樹洞裡探頭出來,向左右看了兩眼後,猱身閃出,猶如一隻靈巧的猿猴,刷刷刷便爬到了樹梢上。

  一個黑衣人,出現在視線中。

  幼娘眯起眼睛,從挎兜裡取出一根繩索,在手裡輕輕挽了個套,一動不動趴在樹上。

  那黑衣人手持一口鋼刀,小心翼翼行走。

  不多時,他就來到了樹下。

  就在他擡起一隻腳的剎那,從樹上突然落下一根索套,正套在他脖子上。未等黑衣人反應過來,幼娘已經縱身從樹上躍下。繩索搭在樹幹上,那黑衣人呼的一下子就飛了起來,四肢在空中抽搐兩下之後,便沒了聲息,就那麼吊在了大樹之上。

  幼娘在樹下抓著繩索,見黑衣人不再掙扎,才鬆開了繩子。

  黑衣人的屍體,重重摔落在地上。

  幼娘忙撲上前,一雙小手迅速在黑衣人的身體上掠過,而後從他腰間扯下了挎包。

  「九郎,九郎?」

  遠處,傳來了一陣呼喊聲,緊跟著有火光在林中閃動。

  幼娘見狀,不敢再繼續耽擱,把索套收起,而後便如同一隻靈貓似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三個黑衣人舉著火把走過來。

  當他們看到地上的屍體時,頓時露出驚恐之色,「是九郎,那小賤人就在附近,趕快發信號。」

  一隻炮仗竄起,在空中炸開。

  幼娘則匍匐在濕漉漉的雜草叢中,看著夜空中綻放的焰火,那張俏麗的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扭身,躺在草叢裡,把從黑衣人身上搶來的挎包打開。

  裡面有幾個糯米糰子,還有一個水壺,不過裡面卻是空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雜物。幼娘翻了兩下,挑選出有用的物品放進挎包裡,然後拿著一個糯米糰子,狠狠咬了一口,這才起身貓腰,在繁茂的密林中穿行,眨眼間就不見了她的蹤跡。

  楊守文驀地擡起頭,向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漆黑,只聽得後院的竹林,在風雨的搖曳下,發出輕弱的‘沙沙’聲響。

  「李司直,可有發現?」

  孫處玄覺察到了楊守文的異狀,便開口問道。

  楊守文合上眼睛,努力的甩了甩頭。

  就在剛才,他彷彿聽到了幼娘的呼喊聲……

  「沒事,咱們繼續勘查。」

  他朝孫處玄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了這狹小的書房之中。

  這是射洪縣衙的後衙書房,也是射洪縣令段簡,平日裡看書、處理公文的場所。

  看得出來,段簡是個很講究的人。

  書案上,案牘擺放的整整齊齊,而書架上,一摞摞書卷也碼放規整,沒有絲毫凌亂。

  除此之外,書房裡再無他物。

  地上留有一灘血跡,不過已經快乾涸,所以色澤有些發黑。

  段簡就是在這裡被人殺害……看得出來,他被殺的時候,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更證明了楊守文此前的推測。兇手和段簡認識,而且身手很高明,殺人手法純熟。

  這個人,應該和段簡非常熟悉,所以段簡才沒有絲毫的防備,甚至把後背露給了對方。

  可,為什麼?

  殺死段簡,究竟是什麼原因?

  楊守文才不相信,段簡的死只是單純的謀殺。

  他畢竟是朝廷的命官,不管此人人品如何,也是一縣之主。對方敢下此毒手,也說明他根本不在乎段簡的官身,那麼在背後,一定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想到這裡,楊守文的目光,便落在了書案之上。

  「請問,李君可在這裡?」

  就在楊守文準備翻查案牘的時候,屋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緊跟著,桓道臣走進來,看到楊守文時,忙拱手道:「李君,小娘子久不見你回去,所以有些擔心,要我過來看看。」

  孫處玄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袋道:「看我這記性。

  李君一路奔波,到現在怕是水米未進。我卻拉著你忙個不停,實在是……還請李司直包涵。」

  「哦,沒事,我正好對這件事也頗感興趣。」

  楊守文說著話,把手裡的案牘放下。

  不過,既然李裹兒把桓道臣派過來了,如果他不回去的話,那小丫頭一定會鬧將起來。

  「孫長史,那我先回去。

  這裡的案牘,可否讓人送去我那邊,正好查看一下。

  另外,黃家人與飛烏蠻勾結,不可以掉以輕心。孫長史最好是查一查,那黃家和飛烏蠻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我總覺得,飛烏蠻這次突然造反,怕是事出有因。」

  孫處玄點頭道:「我待會兒就去黃家勘查。

  這些案牘,我會讓蘇參軍送過去。李君忙碌一日,也早些休息,明日咱們再來商議。」

  楊守文點點頭,表示贊同。

  他順手又拿起那卷案牘,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大貓,你在這裡,幫孫長史一下。」

  在來梓州的路上,桓道臣偶然間透露出了他的乳名,於是便被楊守文記住。

  桓道臣惡狠狠瞪了楊守文一眼,可楊守文卻沒有理他。

  「孫郎,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孫處玄和桓道臣的父親桓彥范認識,所以對桓道臣,也就沒有那麼客氣。

  「待會兒我要去黃家,大郎隨我走一遭。」

  「好!」

  孫處玄又召喚人過來,讓他們把那些案牘收拾一下,送去陳府。

  而後,他和桓道臣走出書房,兩人沿著後衙的花園小徑緩緩而行,孫處玄突然問道:「大郎,那李君,究竟是何來歷?」

  「嗯?」

  「我原本以為,他只是掛了司刑寺的名。

  可是剛才,他只看了兩眼屍體,就能判斷出死者並非自殺,而是他殺。而且,他那些扈從……即便是鮮於經略手下最精銳的定藩軍,怕也無法相比。更何況,李君手中還持有太子欽賜金鐧……他一來,就發生這樣的事,你可否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

  桓道臣有些為難,搔搔頭,壓低聲音道:「其實,李君此來,只是想找一個人……不是陳子昂!不過看情況,那個人好像失蹤了,所以李君才會顯得有些焦躁。

  孫叔父,別的你就不要問了。

  這次射洪的事情,李君也是恰逢其會,相信他自有定奪。

  倒是叔父……發生了陳子昂這件事,你又把過責攬在身上,只怕對你日後沒有好處。」

  孫處玄聞聽,不禁露出苦澀笑容。

  他何嘗又不知道如此?

  陳子昂別看是白身,可是在清流士大夫中,卻名聲響亮。

  這樣一個人,在射洪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孫處玄又把過責攬下,那些清流士大夫,豈能饒他?別的不說,只憑陳子昂現在這淒涼的模樣,傳出去就能夠讓他好看。

  也許用不得幾日,他連這長史的身份都無法保全。

  「算了,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想了……當務之急,是想弄清楚,那飛烏蠻造反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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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29 14:31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四十三章 驚變(三)

  楊守文回到陳府的時候,已是夜半。

  這座昔日裡曾承載射洪無上榮耀的府邸,在經過了一場動盪之後,透出遲暮之氣。

  庭院中,守衛森嚴。

  三十六扈從分為兩班,輪流在府中巡視。

  客廳裡燈火通明,四隻獒犬匍匐在大門外的門廊上,看到楊守文出現,立刻興奮的迎上來。

  大玉則棲息在庭院的樹梢上,頗有些傲嬌的看了楊守文一眼,但並沒有什麼動作。倒是李裹兒被四隻獒犬驚醒,興沖衝跑出客廳,那嬌俏的粉靨上流露幾分焦慮。

  「兕子哥哥,可找到幼娘了嗎?」

  楊守文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邁步走進了客廳。

  「楊茉莉,回去休息吧,天亮之後,咱們進山。」

  楊茉莉就坐在客廳的角落裡,大腦袋一點一點,正打著瞌睡。

  聽到楊守文的吩咐,他連忙起身,「那阿郎也早點休息,茉莉困了,要去睡覺。」

  說完,楊茉莉便離開了客廳。

  李裹兒這時候,也吩咐小鈴鐺兩個婢女去準備晚飯。她看得出來,楊守文很疲憊……

  在客廳裡坐下,楊守文有些心不在焉。

  他突然問道:「陳君情況如何?」

  李裹兒氣呼呼道:「陳君的兩腿被挑斷了腳筋,那來診治的先生說,恐怕很難痊癒。

  我已派人去神都,請教太醫韋慈藏。

  他的醫術高明,也許能夠助陳君康復。只是梓州距離神都千里之遙,我不知他何時能有回訊。」

  韋慈藏?

  楊守文腦海中,立刻閃現出那位鶴童顏的老先生模樣。前年他從長洲返回東都,因為路途勞頓,加之被淋了雨,而後又歷經一場大戰,結果到了東都就病倒了。

  當時他面臨武舉恩科,幸虧這韋慈藏出手,及時把他治癒。

  從這一點而言,韋慈藏的醫術確實高明……可是腳筋被跳斷,又豈能輕易的治癒?

  反正,楊守文不抱太大的希望。

  「對了,那個梁九郎情況如何?可安置妥當?」

  「哦,都已經安頓好,就在旁邊的下院裡,老牛頭在那邊照顧。

  這裡的先生說,梁九郎傷勢雖重,卻並無太大危險。他身體底子好,且練的又是橫練功夫。那個姓黃的雖然出手狠毒,卻並未傷到要害,只需將養一些時日便可。」

  李裹兒一邊說著,一邊挺著胸,昂著頭。

  臉上帶著幾分驕傲,看著楊守文,那意思分明是說:你看我多厲害,快點來誇我!

  楊守文的心情也因此好轉許多,笑著道:「小過果然厲害。」

  的確,李裹兒能夠把這麼多事情說的這麼清楚,說明她也用了心。你要一個公主去過問一個乞丐的傷勢?又要她把事情處理得當?簡直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李裹兒,的確是展現出了幾分非凡的才能。

  「兕子哥哥,那幼娘她……該如何是好?」

  「天亮後,我會帶悟空和大玉他們進山,到時候讓楊茉莉陪我同行即可。你在縣城裡可以走走,到時候記得讓十六和大貓陪著你,以免遇到什麼麻煩。這飛烏蠻雖然撤走,可我卻覺得,事情不會結束。這段時日,說不定還會有什麼變故生。」

  「哦!」

  李裹兒露出悶悶不樂之色。

  她想要跟隨楊守文一同進山,可她更清楚,楊守文這次進山不是遊山玩水,弄不好會與人搏殺。自己雖然粗通劍術,但要說與人搏命,還遠遠不夠,跟著反而會變成累贅。

  所以,裹兒不開心,裹兒不高興,但裹兒絕不會去無理取鬧!

  看著她委屈,又懂事的模樣,楊守文心中不禁感慨。

  這真是那個歷史上的安樂公主嗎?真的是那個被史書中記載,驕奢無度,狠毒殘忍,殺父弒君的‘悖逆庶人’嗎?至少從裹兒現在的表現看,她或許不講道理,卻絕非那種驕橫之人;她或許喜歡奢華的生活方式,但與‘無度’二字,絕無關聯。

  為什麼史書裡會有那樣的記載?

  楊守文也不太清楚!

  只是有一點,他卻知道:歷史是勝利者書寫。

  中國的歷史,自李世民篡改起居注之後,史書裡的那些記載究竟有多大的可信度?也許只有編撰者自己心裡明白。盡信史,不如不讀史……這句話倒也並非沒有道理。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

  楊守文起床後,就現外面下著小雨。

  其實從昨天晚上,雨就時斷時續的下個不停。只是他沒想到,這場雨竟延續到了現在。

  比之昨晚的零星雨滴,清晨這場雨,略顯靡靡。

  楊守文洗漱完畢後,站在門廊上向外觀瞧。他眉頭緊蹙一起,臉上露出了燥鬱之色。

  這場雨,定然會使得進山搜索,變得更麻煩!

  四隻獒犬精神抖擻,跟在楊茉莉的身後,已經在庭院門口集結。

  黑大等十八名扈從也卸下盔甲,換上緊身短衣打扮,列隊在大門外。看到楊守文出現,大玉撲棱棱從空中落下,穩穩站在了楊守文的肩膀上。楊守文的肩上,披著一塊小牛皮鞣製的墊子。大玉指爪鋒利,若沒有這層墊子,保不齊會抓傷楊守文。

  「李君,不若等雨停了再進山?」

  桓道臣迎上前,低聲勸說。

  楊守文搖了搖頭,「幼娘在山裡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區區小雨,尚不足以讓我止步不前。倒是大貓,你今天留在縣城裡,要配合孫長史行動才是。那黃家,不必在意,只管查抄了就是!如果有人找麻煩,便請出金鐧打殺了。」

  楊守文也是考慮了一整晚,最終下定了決心。

  他不想再繼續耽擱下去,想要戰決……若找不到幼娘,就拿那黃家人開刀。

  桓道臣臉色微微一變,忙躬身道:「我知道了。」

  「對了,算算時間,四郎差不多也該到了。

  你與孫長史說一下,四郎乃前蜀州刺史明琰的族侄。若有什麼問題,便與他商量。」

  「喏!」

  桓道臣再次躬身領命,退到了一旁。

  楊守文逕自走到大門外,翻身上馬。

  就在他準備動身的時候,耳邊響起了李裹兒的呼喚聲,「兕子哥哥,一定要把幼娘帶回來啊。」

  回頭看去,只見裹兒站在門廊上,笑靨如花。

  他朝裹兒點點頭,便催馬離去。

  出坊門,前方突然跑來了五個人,攔住了楊守文去路。

  為之人正是老牛頭,他躬身道:「郎君要進山的話,小人願為郎君領路……他們四個,都是九爺手下。郎君不嫌九爺卑微,更出手相救,孩兒們心裡都非常感激。

  他們四人常年在山裡行走,對青石嶺的情況非常熟悉,願為郎君效犬馬之勞。」

  楊守文眼睛一眯,向老牛頭身後四人看去。

  這四個人,看上去年紀都不算大,卻個個生的精壯。

  膚色略有些黑,透著一種古銅色,顯然是經常在野外活動。他們的個頭不高,生的濃眉大眼,而且眼眉有些相似,應該是兄弟四人。四人身穿緊身短衣,背負獵弓,腰胯獵刀,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剽悍之氣。

  「你們,叫什麼名字?」

  楊守文沉聲問道。

  為的青年忙開口道:「小人四個都姓涂,乃本地的獵戶。

  早年間,九爺與我們有救命之恩,聽聞九爺有難,我們連夜趕來,今早才到了城中。郎君是九爺的恩人,也就是我兄弟四人的恩人,所以特前來,為郎君效力。

  小人名叫涂山龍,他三人是我兄弟,叫涂山虎、涂山豹、涂山鷹。

  那青石嶺的地形,我四兄弟瞭然於胸。還請郎君莫要嫌棄,讓我等可以為郎君分憂。」

  這涂山龍說話倒是條理清楚,令楊守文頗為讚賞。

  他看了看老牛頭,見老牛頭朝他點頭,意思是說:這四個人可以相信。

  「既然如此,便上馬吧,咱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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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31 23:03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四十四章 驚變(四)

   細密的雨絲,自天上無聲落下,潤濕了青石嶺。

   整個青石嶺在晨霧中,恍若道骨仙風,透出一種超凡出塵的絕妙氣質,在晨雨的澆灌下,更顯妖嬈。

   若是賞景,這的確是難得的美景。

   可若是在山上找人,這細雨,這晨霧,又似乎有些不太相稱。

   楊守文取下頭上的斗笠,停下腳步。

   這山路比之昨日更加泥濘,行走起來,非常吃力。

   倒是那涂家四兄弟,也許是常年狩獵的緣故,在山路上奔行,顯得格外輕鬆……

   青石嶺,在這靡靡細雨中,格外安靜。

   雨水不但令道路泥濘,也沖刷去了一些線索,使得楊守文一行人的速度,不得不放緩下來。

   就在這時,空中傳來了一聲鷹唳。

   楊守文眼睛一亮,大聲道:「大玉有發現,咱們快點過去。」

   四隻獒犬隨著他一聲令下,便竄入了密林之中。楊守文則腳下生風,帶著涂家四兄弟直奔大玉盤旋之處跑去,只剩下黑大老牛頭等人,在他們身後吃力的追趕著。

   「好鷹!」

   涂山龍一邊奔走,一邊稱讚道。

   他倒不是拍馬屁,而且發自肺腑之言。

   要知道,這山中討生活,除了自身的本領外,一隻獒犬,一頭神鷹,絕對可以如虎添翼。

   只是,好的獒犬不容易找,那神鷹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有的時候,他們甚至想去找那些飛烏蠻,向他們求一隻鷹隼。不過,飛烏蠻的鷹隼雖然出賣,可價格卻極為昂貴。莫說他們這種小獵戶,便是縣城的豪商,也未必能買得起。

   楊守文笑道:「這是自然,大玉可是鷹中之王呢。」

   大玉的凶悍之處,楊守文非常清楚。

   早年間大玉還是幼鳥的時候,就敢撲擊薛訥的家人,其性情中的剽悍,可見一斑。而這幾年,大玉也已經張開,並且越發神駿。它並不常在家中,據黑大說,大玉經常會飛去北邙山中,和那些山中的鷹隼蟲蛇搏殺,其戰鬥力之強悍,是北邙之主。

   「是個死人!」

   就在楊守文和涂山龍交談的時候,獒犬已經找到了線索。

   大玉發現的,是一具屍體,看裝束,應該是黃家子弟。

   涂山鷹蹲下身子,把屍體檢查了一遍,而後從那屍體上取下一個袋子,遞給了楊守文。

   「是被毒蛇所殺,應該是山裡常見的五步銀環。

   這種蛇毒性很大,基本上被咬中之後,沒有生還可能。附近沒有發現他的武器,應該是被其他人拿走……郎君,看樣子他們遇到了麻煩,他們的對手,可不簡單。」

   這時候,老牛頭和黑大等人也趕到了。

   老牛頭看了一眼那屍體,便立刻說道:「阿郎,此人名叫黃廿三,是黃文清的侄兒。」

   楊守文蹙眉,環視四周。

   「黑大,你帶著人四處搜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其他發現。」

   「郎君,我們隨黑老爺一起吧,這山林之中不比集鎮,有許多危險,我們更熟悉一些。」

   涂山龍連忙請命,言語中透著幾分懇求。

   他的心思,楊守文豈能不知?

   說是為了報恩,可是又有幾人不嚮往美好的生活?看老牛頭就知道,今日入城之後,那些平日裡不用正眼看他們的坊兵武侯,對老牛頭都是低眉順眼,頗為恭敬。

   老牛頭沒有對他四兄弟說明楊守文的身份,但言語中卻流露出,這可是大貴人的意思。

   涂家兄弟自然不甘心做一輩子獵戶,如今有了希望,自然想要證明自己。

   楊守文點點頭,擺手示意黑大帶著他們。

   他打開了那個袋子,從裡面取出一口奇形飛刀,不由得愣住了。

   刀長六寸,呈竹節形狀,需要以特殊的手法才能投擲。

   老牛頭道:「這是黃文清的竹節刀。」

   「哦?你認得?」

   「小人當然認得……黃文清平日裡慈眉善目,但實際上卻心狠手辣。

   小人曾在無意中見過他動手,所用的是一桿竹節搶,非常詭異。後來九爺和小人說起過黃文清,言他刀槍雙絕。槍名竹葉青,原本指的是本地的一種毒蛇。不過黃文清的竹節搶,就如同那竹葉青毒蛇一般,陰損狠毒,就連九爺也頗有些顧忌。

  除此之外,黃文清還能擲一手好刀,就是阿郎手中這種飛刀,本名竹節刀,不過九爺說,叫做掌中蛇。據說黃文清家傳有一種功夫,可是指掌柔若無骨。對敵時,他會將這掌中蛇藏於指掌間,在搏殺時,能神出鬼沒,殺人於無形。而且,他能再三十步內例無虛發……九爺說過,這黃文清的身手,在梓州境內,怕無人能敵……」

   竹節搶,竹節刀?

   楊守文越聽,越覺得有些古怪。

   他仔細打量手中的這口飛刀,片刻後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一件事。

   梅娘子號稱歲寒三君之一,除了她之外,還有蘭夫人和竹郎君兩人,據說非常神秘。

   而梅娘子也是以梅花針作為自己的標誌,難道說……

   想到這裡,楊守文心裡咯噔一下。

   隱隱中,他已經猜出了那黃文清的來歷,莫非就是那歲寒三友之中的『竹郎君』不成?

   可是,梅娘子和竹郎君應該相識,是同夥才對。

   為何幼娘要執意殺人?

   還有,到目前為止,梅娘子一直下落不明,似乎失去了蹤跡。

   亦或者說……

   楊守文猜到了這其中的可能性,非但沒有感到輕鬆,反而越發的緊張起來。

   如果,如果黃文清真的是那歲寒三君的話,幼娘能是他的對手嗎?

   想到這裡,楊守文的心情也變得更加焦慮起來。

   他把手指放進口中,嘬口發出一聲尖銳的口哨聲。棲息在樹梢上的大玉,立刻展翅騰空而起,朝著山中飛去。

   「咱們,繼續找。」

   ++++++++++++++++++++++++++++++++++

   雨,越來越大。

   入夜之後,雨勢陡增,米粒大小的雨滴落下,敲打枝幹,發出啪啪的聲響。

   黃文清一身黑衣,頭戴帷帽,靜靜蹲在低矮的灌木叢中。雨水順著帽檐流淌,打濕了他的肩頭。可是黃文清卻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般,一動不動的隱藏在黑暗中。

   已經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大動干戈了?

   黃文清有些記不太清楚了!

   原以為幼娘手到擒來,卻沒想到這小丫頭卻好像這青石嶺的精靈一樣,難以對付。

   在他的記憶裡,哪怕是梅娘子,也沒有小丫頭這麼難對付。

   才不過一夜的時間,他就折損了三個族人。

   小丫頭所學駁雜,而且全無規律。這兩天一夜過去,黃文清的手下精疲力竭,卻連小丫頭的影子都沒有找到。這也讓黃文清感到害怕,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了幼娘的恐怖。

   這個小丫頭,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堅韌和冷靜。

   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她比梅娘子還要難對付……而且,她在不斷的成長。從昨天到現在,黃文清可以清楚感受到,幼娘的進步。如果這次放走了她,日後她真正成長起來,一定能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靨。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將她獵殺之。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話說,叔父今天去了何處?已經一整日沒有見到他了。」

   「不太清楚……天亮之後,阿翁便獨自離開,讓我們在這裡繼續追殺那小娘……有沒有這種必要啊!那瓜娃子說不定早已逃走,又怎可能留在這裡和我們糾纏?」

   「不好說,你也知道,那瓜娃子有多難對付。

   這一年來,她給咱們帶來了多少傷害?叔父想必也是不想放虎歸山,所以才讓我們追殺吧……別囉嗦了,小心一點,那小娘可難對付的緊,彆著了她的道,白白送命。」

   說話的,是兩個黃家族人。

   從他們的聲音裡,可以聽出他們現在,一定是疲憊至極。

   黃文清藏身在灌木叢中,默默看著兩個族人從身前經過,卻沒有半點出面招呼的意思。

   這幾年,黃家子弟養尊處優,可是大不如從前了。

   黃文清心裡默默念叨著。等這件事處理乾淨之後,要好好的訓練他們一番才是。想當初,黃家憑刺殺而發家,所為的讀書和功名,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增加一些資本。

   可現在,黃家的讀書人越來越多,可是習武之人,卻變得少了!

   黃文清心裡非常清楚,幼娘一定不會逃離。

   如果她要逃走,早在一年前就可以離開。這是一個報復心很強,同時也很執著,又恩怨分明的小丫頭。阿梅倒是好運氣,找到了這麼一個徒弟,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

   可是自己……

   不僅僅是黃家面臨這種青黃不接的狀況,包括阿蘭家中也是如此。

   但阿蘭的情況要好一些,畢竟他背靠蘇氏,且一直讓家族子弟在江湖中行走,不至於像他一樣,想找個衣缽傳人都難。如果阿梅當初不犯傻的話,他甚至想找梅娘子商量一下,能不能讓幼娘也拜在他的門下……只是,沒有如果!他和幼娘已經成為生死仇人。

   就在黃文清思緒有些混亂的時候,耳廓傳來一聲輕弱的弓弦聲響。

   緊跟著,一個黃家子弟發出一聲慘叫,身邊的同伴立刻趴在地上,驚恐的大聲喊叫。

   一直在等著你呢!

   黃文清剛才雖有些分心,但是反應卻極為迅速。

   弓弦聲響的一剎那,他已經回過神來,並且準確找到了那弓弦聲響發出的位置,如同一直山貓似地,從灌木叢中竄出,朝著一個大樹飛奔而去,同時揚手,打出了三支竹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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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31 23:05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四十五章 驚變(五)

   嬌小的身影從繁茂的枝椏中竄起,在大雨中,恍若一個幽靈。

   身軀在空中扭曲摺疊,呈現出一個極為古怪的形狀,玄之又玄躲過那三口竹節刀。

   身形落地的剎那,腳下好像生了彈簧,噌的再次竄出。

   「小丫頭,看你哪裡跑?」

   黃文清手中出現了一桿色澤翠綠的長槍,唰的便刺向那嬌小的身影。

   只是,嬌小身影的速度卻奇快,在撲出的一剎那,猛然低頭甩髮,一點寒星出現。

   「梅花針,奪魂絲!」

   黃文清不禁吃了一驚,身形在空中一個轉體,手中長槍撲棱一顫,耳邊傳來叮的一聲輕響。

   不過,也就是他旋身剎那,嬌小的身影和他錯身而過。

   在黃文清身後,兩個黃家族子才反應過來,拔刀便要上前阻攔。

   只是未等他二人走進,耳邊就傳來了黃文清的驚呼聲,「小心。」

   嬌小身影在半空中身體突然舒展開來,宛如在凌波中舞動的仙女。從她的手中,飛出兩道光毫,一道向黃文清辭去,另一道則刺向了黃家族人。那兩個黃家族人,其中一個反應迅速,噗通便趴在了地上。他只覺一股冷風從頭頂掠過,緊跟著就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慘叫聲。

   而另一邊,黃文清站穩身形,舉槍啪的把那道向他襲來的光毫擋住。

   嬌小的身影一擊得手,也不管那結果如何,身形便沒入瓢潑雨中,眨眼就消失不見。

   「奪魂絲,懸空劍……沒想到阿梅把這壓箱子的手段也傳給你了,那更饒你不得。」

   黃文清發出一聲怒吼,便朝著嬌小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倖存的黃家族人,直到黃文清的咆哮聲消失在山林中後,才緩緩從濕漉漉的地上爬起來。

   他身體顫抖著,擦亮的火摺子。

   「十一郎,十一郎你可還好?」

   那火摺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身前的景象。

   在不遠處,一具被利箭穿心的屍體倒在血泊中,而距離那屍體兩三步遠的地方,則倒著另外一具屍體。眉心有一個扁平的傷口,明顯是利劍所為,此刻正汩汩流淌鮮血。

   而那個名叫十一郎的黃家族人,已經氣絕身亡。

   雨水噼啪落在樹上,地上……

   寂靜的山林中,傳來了一陣野獸的號角聲,令人不寒而慄。

   那黃家族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突然把手裡的火摺子扔在地上,口中發出一聲尖叫,連滾帶爬的跑了!

   「聽到沒有?」

   楊守文突然停下腳步,招手示意隨行人員停止行進。

   空曠的山野中,迴響著呼呼的風聲。

   涂山虎四兄弟相視一眼,疑惑問道:「是風雨聲,怎麼了?」

   「不對,我好像聽到了別的響動……朝左拐,然後一直走。」

   「郎君,朝那個方向走,可就要進深山了。那深山裡,地形複雜,而且多蟲蛇猛獸,若孤身進入,只怕會有危險。郎君的朋友一個人,應該不會往深山裡去才是。」

   理論上講,似乎是這樣子。

   楊守文卻搖搖頭,輕聲道:「我雖然已有三年未見過幼娘,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事情,如今身手如何。可是,聽老牛頭還有陳子昂所描述的情況,她那執拗的性子,卻沒有任何的變化。在我們想來,她應該是設法逃離、脫身才對。可萬一……幼娘不是為了逃跑,而是想要找刺殺黃文清呢?這深山老林,確是天然殺場。」

   「郎君是說,你的朋友想要在這深山裡……」

   涂山龍四兄弟的臉上,露出了無法相信的表情。

   楊守文眯著眼睛,擡起頭,目光透過密林,向大山深處看去。

   他彷彿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我和她,很近……向左,我們往深山裡走。涂山龍你們在前面開路,茉莉壓陣。」

   說著,他又蹲下來,摟住了八戒。

   「八戒,你家主人就在前面,感受到了嗎?」

   八戒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楊守文的意思,猛然發出一聲嚎叫,在雨夜的從林中迴蕩。

   一般而言,四隻獒犬出動,悟空當先,八戒和小白龍居中,沙和尚則拖後。

   但這一次伴隨著八戒的這一聲嚎叫響起,從來都是偷奸耍滑的八戒,占居了引導的位置,而悟空則自動退到了它的身後。

   楊守文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他對涂山龍道:「八戒是幼娘養過的,它沒有忘記它的主人。

   沒錯,就是這個方向……它已經感受到了幼娘的氣息,咱們跟著它走,你們保護好它們。」

   涂家四兄弟相視一眼,看著那四頭獒犬,不禁露出羡慕之色。

   四兄弟都是愛狗的人,楊守文既然如此吩咐,他們也不敢怠慢,連忙跟在獒犬身後。

   雨,漸漸變小了。

   到後半夜時,細雨停歇。

   山間蒸騰起了迷濛水氣,縈繞密林中,令人恍若置身於仙境。

   不過,這也使得楊守文等人的行進速度放緩,一來道路泥濘濕滑,二來山林中水氣瀰漫,難以辨別方向。若非有涂家四兄弟,楊守文一行人說不定會在山中迷路。

   「郎君,前面就是老爺坡,也是青石嶺的中心地帶。

   大家最好小心一點,這裡的路不太好走,而且常有蟲蛇出沒,咱們切莫要掉以輕心。」

   涂山龍話音未落,忽聽得前方傳來八戒的吠叫聲。

   「八戒有發現。」

   楊守文甚至來不及回答涂山龍,快步上前。

   就見八戒和悟空它們圍住了一個大樹,瘋狂的吠叫。

   楊守文眯起眼睛,隱隱看到那大樹的後面,似乎藏著一個人,於是厲聲喝道:「什麼人躲在樹後?再不出來,格殺勿論。」

   一旁涂山龍四兄弟已從兩邊包抄過去,同時拔出了獵刀。

   「休要動手,是我,是我!」

   那大樹後傳來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梓州口音。

   緊跟著,從樹後轉出一個男子。

   老牛頭舉著火把過來,朝那人照了兩下,便說道:「阿郎,這是黃文清的族侄,名叫黃秀。」

   「你是誰?」

   那黃秀露出詫異之色問道。

   不過,他旋即好像明白了什麼似地,突然興奮說道:「你們一定是叔父請來的幫手對不對?」

   「我……」

   老牛頭剛要開口,就被楊守文攔住。

   他邁步走上前,沉聲道:「你認得我嗎?」

   黃秀搖頭道:「我怎認得你是誰?不過叔父說過,會有人來幫我們,奪取六詔乘像書。」

   六詔乘像書?

   楊守文眸光一凝,但卻保持一臉平靜。

   「黃文清好大膽子,什麼都敢說……他現在,又在何處?」

   楊守文一口官話,卻沒有引起黃秀的懷疑。

   他大聲道:「昨夜我們在山中遇到了那小娘的伏擊,我兩個兄弟都死在了那小娘手中。

   叔父如今,追殺那小娘去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會在這裡?據我所知,這是出山的路吧。」

   「這個……」

   黃秀有些心虛,低下了頭。

   不過,他旋即又擡起頭來,眼中流露驚恐之色道:「你們到底是誰?又如何找到了這裡?」

   說著話,他扭頭就想逃走。

   可是涂家四兄弟卻早有防備,就在他想要逃跑的時候,一擁而上,把他按在了地上。

   「問清楚情況,然後……」

   楊守文朝涂山龍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收拾,涂山龍那還能不明白狀況?

   至於他們如何刑訊,楊守文沒有興趣知道。他邁步走上老爺坡,舉目向遠處觀瞧。

   天邊,已露出了魚肚白的亮光。

   看樣子,會是一個好天氣!

   只是楊守文的心中,卻又多了一個疑問:六詔乘像書是什麼鬼?和幼娘又有什麼關係?

   黃秀的慘叫聲,漸漸低弱下來。

   過了一會兒,涂山龍走到楊守文身前,抹了一把手上的血跡,低聲道:「這廝是被嚇破了膽子。

   看起來,郎君的朋友手段頗為高明,以至於他不敢再繼續追擊。

   據他交代,黃文清此次進山一共帶了二十一人。不過前夜被殺了三個,昨晚他的小隊,也死了兩人,只剩他一個人活著。至於其他隊伍,是什麼情況就不太清楚了。

   但按照他的意思,估計還會有死傷……如今黃文清正在追殺郎君的朋友,其餘人估計也會集結起來。」

   楊守文心裡計算了一下,若算上黃文清,應該還有十六個人在追殺幼娘。

   想到這裡,楊守文立刻放出了大玉。

   「去搜查,若發現有結隊之人,立刻通知我。」

   大玉一聲唳叫,展翅飛起。

   楊守文則深吸一口氣,強按捺內心的焦躁不安,環視隨行眾人。

   從昨日進山,到現在為止,已經快一整天了。

   他和楊茉莉還好一些,可是其他人都露出了疲乏之色,就連涂家四兄弟也有些頂不住了。

   「大家原地休息一下,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我估計,咱們接下來會比較辛苦,所以一會兒上路後,大家輪流警戒,切不可大意。」

   「喏!」

   聽到楊守文發令,眾人長出一口氣,紛紛坐下休息。

   楊茉莉則走到了楊守文身旁,從隨身的大挎包裡取出兩個有初生嬰兒臉大小的蒸餅。那蒸餅裡,還夾著肥瘦相間的牛肉,一個約莫摸著有一斤左右,外面用油紙包裹。

   「阿郎,吃餅。」

   看著茉莉一臉的憨厚,楊守文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他接過一個蒸餅,狠狠咬了一大口,而後用力咀嚼起來。

   「茉莉,想幼娘嗎?」

   「想!」

   楊茉莉便坐在楊守文的身邊,一邊狼吞虎嚥的吃著肉夾饃,一邊點著頭含糊回答。

   「阿郎,咱們能找到她嗎?」

   「當然能!」

   楊守文說著話,把手裡的肉夾饃掰開,遞給了四隻獒犬。

   「誰要是敢阻攔我找到幼娘,我就滅他全家。」

   「嗯,楊茉莉一定撕了他不可……」

   楊守文聽了,頓時也笑了。

   他從楊茉莉手裡又搶了半個肉夾饃過來,一邊吃著,一邊在心裡面泛起了嘀咕。

   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六詔乘像書』的說法。

   從名字上來分析,應該是和六詔有關。

   看起來,幼娘身上的秘密也不小,這六詔乘像書一定有些來歷,若不然那黃文清也不會不顧一切的追殺幼娘。只是,這小丫頭的確是長大了,面對黃家這麼多人的追殺,卻能連連反擊……可這樣一來,也給楊守文製造了很大的困難。這青石嶺看上去似乎不大,確是望山跑死馬。進入山中後,楊守文才知道想要在這深山老林裡找一個人,是何等的困難。更不要說,幼娘善於潛伏,想找到她並不容易!

   原本以為,這趟遠行不會有多少麻煩。

   但現在看來……

   楊守文想到這裡,便站起身來。

   他三五口便吃掉了手中的肉餅,而後拍了拍手,扭頭對眾人道:「大家準備一下,咱們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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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1 18:36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四十六章 驚變(六)

   天色,將晚。

   斜陽照在涪嶺山口,給山谷染上了一層血色。

   黃文清執槍負手而立,舉目眺望。一隻雄鷹,在山谷上空盤旋,片刻後展翅離開。

   心中,有一種不祥之兆。

   他突然喚來了一個族人,沉聲問道:「可有其他人的消息?」

   那族人是黃文清的祖孫輩,忙回答道:「阿爺,已經發出召集的信號,可是到現在,也只有十五叔和七叔率隊趕來匯合。其他幾隊人,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音訊。」

   不對勁!

   按道理說,信號發出之後,族人們應該會迅速來集結才是。

   可這已過去大半天了,卻只有兩隊人前來集結,這其中恐怕是有問題。

   難道說……

   黃文清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剛才在天空中翱翔的那隻雄鷹。其實,雄鷹常見,可是剛才那隻鷹,明顯有些古怪,似乎並不是梓州最常見的灰隼。這不免讓黃文清心生疑竇。

   「小六,你待會兒和七郎留在此地,等候大家前來。

   我和十五郎繼續追殺那小娘……她已經逃不掉了!這涪嶺山口是出山的唯一路徑,只要封死這山口,她插翅難飛。大家再堅持一下,待殺了那小娘之後,必有榮華富貴到來。」

   「阿爺放心,我會和七叔守在這裡。」

   黃文清點點頭,轉身招呼了一聲。

   不遠處三個黑衣人立刻跟上來,隨著黃文清便沒入山中。

   剩下的,只有小六和七叔兩人。

   七叔的隊伍,在前夜就遭遇伏擊,同隊兩人當場被殺。如今,七叔身上也有傷,想要長途跋涉繼續追擊,只怕是有些困難。他坐在溪水旁,正看著潺潺溪水發愣。

   小六走到他身邊坐下,七叔才反應過來。

   「小六,郎君走了?」

   「嗯。」

   七叔臉上,露出一抹複雜之色,輕聲道:「你說,咱們這樣值得嗎?」

   小六愣了一下,茫然道:「什麼值不值得?」

   「這一次,咱們可以說是捨棄了射洪多年的基業,跑來這深山老林裡追殺一個小娘……這也就罷了,若殺了也還好。可是這兩天下來,死傷無數,卻奈何不得那小娘。

   族中的青壯精銳,可說是損失頗大。

   而郎君到現在也不告訴我們,到底是在幫什麼人做事……小六,我總覺得這心裡不踏實。」

   小六的臉色變了,怒視七叔道:「七叔這是什麼話,阿爺又怎會欺騙我們?

   說實話,我倒覺得阿爺說的沒錯。留在射洪,一輩子也不過是射洪縣城的土包子……要想光耀門楣,還得要走出射洪才是。至於那小娘,休想逃出阿爺的算計。」

   七叔聞聽,笑著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看得出來,這小六顯然是被黃文清洗了腦。他現在說什麼話,小六也未必聽得進去。

   既然如此,不如不說!

   七叔站起身,抄起鋼刀,沉聲道:「我去那邊看看,你守在這裡。」

   「好!」

   小六也不疑他,便坐在小溪旁邊,靠在一塊石頭上。

   天色,越來越暗。

   漸漸的,夜色便籠罩了河灘。

   小六揉了揉眼睛,站起身疑惑張望。

   這麼久了,怎麼七叔還沒有回來?

   就在小六心中疑惑的時候,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密林中閃出,眨眼間便來到河灘的灌木叢中。她取下短弓,彎弓搭箭瞄準了小六,而後手指一鬆,只聽弓弦輕顫,一支利箭便離弦射出。小六這時候正好轉過身來,就見一抹寒星飛來,正中他的面門。

   「小賤人,這次看你往哪兒跑。」

   她射出箭矢,準備撤離的剎那,耳邊響起了一聲怒吼。

   一道黑影呼的從林中竄出來,手持一桿細長長槍,便攔住了她的去路。

   月光下,那人面色猙獰,眼中流露出一抹凶光。

   她忙騰身竄出灌木叢,向河灘跑去。哪知道,河對岸不知在什麼時候,出現了三個人,把她的退路封死。

   她立刻停下腳步,一隻手丟了獵弓,反手從腰間抽出一口利劍。

   而另一隻手,卻放在身後,身體微微伏下,猶如一隻被困的山貓一般,露出警惕之色。

   黃文清邁步向她逼近,長槍拖地。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道:「幼娘,不愧是阿梅的弟子,真真得了她的真傳。

   你可知道,阿梅死前對我說過什麼嗎?

   她說,你一定會為她報仇……呵呵,現在看來,她的希望怕是要化作泡影!幼娘,聰明的就把六詔乘像書交出來,我這個做師叔的,給你一個痛快,否則你生死兩難。」

   幼娘手中利劍斜指地面,厲聲道:「黃文清,你才不是我師叔。

   枉我師父那麼信任你,你卻要害她性命。想要六詔乘像書?除非你能殺了我才能拿到。」

   「冥頑不化,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黃文清勃然大怒,踏步便向幼娘撲來。

   他的步伐極為奇特,看上去頻率並不快,但是步幅卻很大,一步一跳,眨眼間便到了幼娘身前,手中長槍撲棱棱,如毒蛇吐信般便刺出去,在月光下划出一抹碧綠殘影。

   就在黃文清出手的剎那,其餘三個黑衣人已經向幼娘逼近。

   幼娘卻顯得絲毫不慌張,利劍在河灘上劃出一道劍痕,劍刃撞擊碎石,火星飛濺。

   她嬌叱一聲,利劍便劈在了槍脊之上。

   只是,黃文清的那桿槍卻極為柔韌,在槍劍交擊剎那,槍桿一扭,以一個極為詭異的角度便竄出去,好像一條毒蛇。幼娘發出一聲驚呼,身形呼的一下子暴退。

   「小賤人,看你往哪跑?」

   黃文清見狀,忙踏步就要追擊。

   卻不想幼娘在空中突然一個迴旋,一直藏在身後的那隻手伸出來,緊跟著一抹寒光便飛射而來。

   這一劍,極為突然。

   黃文清嚇得連忙止步後退,就見寒光在空中一閃,便又飛回到幼娘手中。

   她右手的長劍,卻在落地剎那脫手飛出。

   站在她不遠處的一個黑衣人猝不及防,便被那長劍貫穿了胸口。

   「啊!」

   黑衣人慘叫一聲,便倒在了河灘上。

   與此同時,幼娘右手在身後一抹,又是一抹寒光飛出。

   「奕劍術?」

   黃文清見狀,不由得失聲喊道。

   他連忙大聲道:「十五郎,小心。」

   那名叫十五郎的黑衣人忙提刀相迎,鐺的一聲,崩飛了那道寒光。寒光疏忽在空中迴旋,便飛入了幼娘手裡。只是,在十五郎崩飛了那道寒光的剎那,另一抹寒光已沒入他的胸口。

   十五郎甚至不知道,這寒光從何處而來。

   他低頭看去,就看到了自己的胸前插著一口短劍。

   幼娘左手一招,短劍好像有了靈性般把離體而出,飛入她手中。

   她雙手各持一口短劍,卻根本不理睬十五郎的死活,一雙杏目盯著黃文清,露出兇狠之色。

   奕劍術,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河凝清光!

   十五郎的屍體,直挺挺倒在了河灘上。

   而剩下的那黑衣人,卻被幼娘這詭異的一擊嚇破了膽子。他就站在幼娘身後,卻不敢向前一步。那嬌小的身影,此刻在他的眼中宛若妖靈。他嚥了口唾沫,突然大叫一聲,扭頭就跑。

   「站住,休要被她嚇到,她那不是飛劍……」

   黃文清見狀,忙大聲叫喊。

   可是黑衣人卻恍若未聞,撒丫子往山口外跑去,眨眼間便沒了蹤跡。

   「這就是奕劍術嗎?」

   黃文清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了一抹苦澀笑容。

   幼娘卻看著他,輕聲道:「黃文清,現在只剩下你我二人,可以告訴我,為何要害我師父性命?」

   黃文清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輕聲道:「阿梅如我親姊妹,我如何想壞她性命?

   怪只怪,她太不識趣,非要護你周全,不惜盜走了六詔乘像書,壞了主公的大事。」

   「護我周全?」

   幼娘聞聽,不由得愣了一下。

   也就在她失神剎那,黃文清猛然挺槍撲來,「小賤人,要怪就怪你那該死的楊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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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 20:42:3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3 21:02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647章 驚變(7)

  一輪皎月高懸,照映涪嶺河谷。

  夜空中,一隻神駿的海東青突然出現,在河谷上空盤旋。

  它來的悄無聲息,彷彿一個幽靈,用冷峻的目光,從天空中鳥瞰著世間一切。

  如果黃文清看到的話,一定可以認出,這只海東青,正是他日間看到的那隻鷹隼。

  不過此時,黃文清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對面的幼娘身上。

  幼娘手中兩口短劍凌空飛舞,矯若龍翔,出則似雷霆舞動,劍氣逼人;收卻如江海凝波,悄無聲息。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兩口劍折射出一道道、一抹抹、一條條、一溜溜的冷光,在空中盤旋,忽閃忽滅,令人無法琢磨到她的下一劍如何刺出。

  黃文清也算是久經沙場,卻偏偏奈何不得幼娘。

  眼見時間流逝,他心中越來越焦急,手裡的那桿竹節搶也隨之招數越發陰毒。一桿細弱拇指的長槍,在黃文清手裡好像一條丈八毒蛇。槍出無聲,卻是招招致命。

  兩人交手了大約十餘個回合後,黃文清突然轉身拖槍就走。

  幼娘一怔,忙大聲道:「黃賊,哪裡走?」

  說著,她縱身就追上去,手中短劍便要飛出。

  說時遲,那時快,黃文清腳下突然間一個趔趄,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一樣。

  就在他趔趄的一剎那,手中的竹節搶猛然甩向身後。

  槍身在一股巧勁兒的作用下,華棱棱發出金屬聲響。那桿原本只有兩米長短的竹節搶突然間發生變化。黃文清的竹節搶上,一共有十八個竹節。而現在,竹節突然分開,竹節與竹節之間,有細索相連,伸展開來,足有四米長短,狠狠刺向幼娘。

  幼娘,懵了!

  她並不清楚,黃文清的竹節搶還有如此詭異的變化。

  匆忙間忙舉劍相迎,卻不想那竹節搶好像柔若無骨的毒蛇一樣,唰的便纏住了她的雙劍。

  黃文清趁此機會,旋身撲向幼娘。

  幼娘見狀,想要閃躲,可是手中的短劍卻被那竹節搶纏住。

  她連忙撒手甩開雙劍,手腕一翻,從袖子裡滑出兩口羊角匕首,便準備繼續搏殺。

  可就在這時,黃文清也丟了手中長槍。

  身體騰空而起,雙手如同鷹爪般便抓向了幼娘的肩膀。

  幼娘雙手的匕首翻飛,正準備迎著黃文清的手刺出。不成想,黃文清的指掌間突然飛出了兩道寒光。

  竹節刀!

  幼娘不由得大驚失色,忙閃身想要躲避。

  黃文清的速度卻奇快,雙手在空中再次一翻,掌中又出現了兩口竹節刀,狠狠砸向幼娘的胸口。

  與此同時,從密林中傳出了一聲怒吼:「老賊,休傷幼娘。」

  一道人影從林中竄出來,他步幅很大,步頻奇快,眨眼間便到了河灘之上。

  兩枚鋼珠呼嘯著飛出,在空中發出刺耳的銳嘯。

  緊跟著,從天空中傳來了一聲鷹唳,海東青俯衝而下,亮出鋒利雙爪……

  黃文清頓時慌了手腳,雖然沒有看清楚對手是誰,但本能的,他知道來者不善。

  連忙閃身想要躲避,哪知道幼娘卻猛然撲上前來。

  那滿頭的小辮,突然間散開,一隻梅花針從髮絲中飛出,射向黃文清。

  上有雄鷹,身後有敵人,前方又有幼娘的搏命……黃文清突然間變得冷靜下來,扭身也不閃躲,一拳便砸在了幼娘的胸口。只是未等他再下殺手,眼前一股厲風吹過。

  緊跟著,他就覺得眼睛一痛,頓時什麼都看不見了。

  大玉展翅再次飛起,爪子上鮮血淋淋,扣著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

  那兩枚鋼球,啪的打在了黃文清的肩膀上,而幼娘發出的梅花針,也正沒入他的咽喉。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

  四頭獒犬衝到河灘上的時候,黃文清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楊守文全不在意黃文清的死活,風一樣便衝到了幼娘的身前,一把將她抱在懷中。

  「幼娘,幼娘!」

  幼娘的胸前,插著一口竹節刀,鮮血汩汩流淌。

  她被黃文清擊中了胸口,內腑也受到了振盪,整個人處於迷濛狀態之中。

  聽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幼娘睜開了眼睛。

  耳邊傳來獒犬的吠叫之聲,火光照耀下,一張既熟悉,又顯得有些陌生的面孔映入眼簾。

  這被懷抱的感覺,真的好熟悉啊!

  幼娘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輕聲喚了一句:「兕子哥哥,你來了……」

  她本想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可話才說到一半,胸口傳來一陣劇痛,緊跟著一口鮮血噴出,便倒在了楊守文的懷中。

  +++++++++++++++++++++++++++++

  「該死,該死!」

  楊守文懷抱昏迷過去的幼娘,忍不住連聲咒罵。

  這是他們入山的第四天,接連殺死了好幾隊黃家的追殺者,最終才在大玉的帶領下,找到了幼娘的位置。

  他急急忙忙趕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看著幼娘昏倒在他的懷裡,那張嬌俏的小臉上,更是蒼白如紙,沒有半點血色……

  已經三年未見過幼娘,這也是三年來,自幼娘被梅娘子擄走後,楊守文第一次見到幼娘。

  記憶中那張圓潤嬌俏的小臉,變得瘦削許多。

  可是,楊守文還是一眼能夠認出,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一直在心裡牽掛著的幼娘。

  只晚了一步!

  楊守文有一種快要發瘋的衝動,「茉莉,把火把拿過來。」

  楊茉莉連忙舉著火把跑到楊守文身前,楊守文仔細檢查,就看到幼娘胸口上的那口竹節刀。

  伸出手,想要把竹節刀拔出來,可是又有些擔心。

  就在這時,涂山龍走上前,輕聲道:「郎君,小人記得在距離這裡不遠處,有一個山洞,極為清靜,可以為小娘子療傷。小娘子的刀傷應該不太嚴重,只沒入一半,若救治得當,比無大礙。我兄弟略懂藥理,可以找些草藥來,為小娘子救治。」

  聽到涂山龍這句話,楊守文頓時打起了精神。

  他一把將幼娘抱起來,看著涂山龍道:「快帶我去山洞……還有,附近在搜索一下,看看有沒有賊人的同夥。

  楊茉莉,把這賊人的屍體,一併帶走。」

  此時的黃文清,已氣絕身亡。

  楊茉莉走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屍體,便扛在了肩上。

  而老牛頭和黑大兩人,則帶著人把戰場打掃了一遍,將黃文清的竹節搶一併收攏。

  涂山龍則在前面領路,楊守文懷抱著幼娘,緊跟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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