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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1月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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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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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 20:45:3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3 21:05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648章 驚變(8)

    幼娘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了虎谷山,夢到了虎谷山下的小山村,夢到了阿娘,也夢到了那個被她喚作‘兕子哥哥’的男人。

    她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是記憶卻有些模糊。

    而在夢裡,她看清楚了‘兕子哥哥’的模樣,也想起了和兕子哥哥一起,所經歷過的一幕幕過往。兕子哥哥傻傻的,卻很溫柔。他喜歡牽著她的小手,一起放牛,一起玩耍……他會釀酒,會作詩!他總是像一個大哥哥那樣,對她無必的寵愛。

    驀地,幼娘睜開了眼睛。

    夢中的小山村,一下子消失不見。

    眼前,黑漆漆的,而且非常潮濕。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胸口卻傳來一陣劇痛。

    「啊!」

    幼娘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呼。

    未等她聲音隱去,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幼娘,你醒了?」

    緊跟著,那人大聲喊道:「快點把火升起來。」

    從遠處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又許多人在外面。

    而幼娘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來,倒在那人的懷中。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從不遠處出現。

    幼娘這時候腦子裡有點亂,

    看到那綠光,不由得嚇得驚叫起來。

    火光閃動,有人點起了篝火,很快去就算了洞中的黑漆。

    幼娘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暖暖的白狼皮墊子上,而抱她入懷的人,赫然是一個男人。

    「幼娘,你終於醒了!」

    男人輕聲呼喚,把她摟在懷裡。

    那熟悉的氣息,讓她突然間反應過來,是‘兕子哥哥’?

    「兕子哥哥?」

    幼娘輕輕喚了一聲,也使得那男人頓時激動起來。

    「幼娘,你可嚇死我了……都怪我,我若是早一些找到你,就不會讓你受這麼多的苦楚。」

    幼娘抬起頭,就著篝火的光亮,仔細看著那人。

    與夢中的兕子哥哥相比,他高很多,看上去也強壯許多。臉部的線條,似乎比夢中的兕子哥哥硬,但是那感覺,那眉宇間流露出的關切之意,卻讓幼娘能確定,他就是‘兕子哥哥’。

    「兕子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幫我的。」

    幼娘忍不住輕聲呢喃,而後緊緊的抱住了楊守文的腰。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把幼娘摟在懷中。

    幸虧黃文清最後一擊的時候,被他的攝魂珠擊中,以至於未能完全發力。雖然他把竹節刀刺入了幼娘的胸口,但並不是太深,也不能造成致命傷害。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幼娘的臟腑受到衝擊,雖沒有性命之憂,但也需要慢慢的調養才能恢復。

    當然,涂家四兄弟找來的草藥也很有用處。

    若非那些藥草,幼娘想要醒轉過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把幼娘摟在懷裡,楊守文心中的焦躁和憂慮都一下子煙消雲散。他此刻,心裡只有喜悅,更有一種莫名的充實感,讓他忍不住眼眶都濕潤了。三年,一晃三年!

    這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幼娘。

    他擔心梅娘子會虐待她,擔心她吃不飽穿不暖,擔心她會發生意外……

    而今當幼娘真實的在他懷中時,楊守文忍不住暗地裡感謝上蒼,把她又送了回來。

    耳邊,傳來一陣嗚咽聲。

    幼娘抬起頭,看到了一頭體型巨大的獒犬,正匍匐在她的面前。

    「幼娘,還記得八戒嗎?」

    幼娘愣了一下,旋即驚喜的叫出聲來。

    她記得八戒,只是眼前這頭巨大的獒犬,實在是讓她無法和那隻瘦弱的小狗聯繫在一起。

    「八戒,它是八戒嗎?」

    幼娘掙脫了楊守文的懷抱,伸出手,放在八戒的大腦袋上。

    八戒立刻像耍寶一樣,巨大的身子一番,四隻朝天的躺在地上,口中更嗚嗚的歡叫。

    不僅是八戒如此,悟空和沙和尚、小白龍也都湊了過來。

    這也讓幼娘更加高興,因為從四頭獒犬的名字,讓她想起了那一年,兕子哥哥抱著她,給她講《西遊》時的往事。嬌俏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也使得幼娘甚至忘記了楊守文還在身邊,只抱著八戒的大腦袋,一會兒摸摸悟空,一會兒又拍拍沙和尚和小白龍,那歡快的笑容,就再也沒有從臉上消失過,也讓楊守文感到很開心。

    「兕子哥哥,菩提呢?」

    楊守文一怔,旋即收起了笑容。

    「菩提,已經……那年你被擄走的時候,菩提就已經死了。」

    「啊?」

    幼娘心裡不禁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氣氛,也隨之變得有些凝重。她摟抱著八戒,那雙明眸中,卻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其實相比較八戒,菩提和幼娘更熟悉。

    當年楊守文把菩提一家老小帶回來之後,幼娘就經常和菩提一起玩耍,感情很深厚。

    「阿娘她……」

    「嬸娘很好!」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嬸娘現在和我都住在神都洛陽,我們現在在洛陽,有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對了,你還多了一個妹妹哦?雖然才三歲,卻很可愛。」

    「妹妹?」

    幼娘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哦,是我收養的一個小丫頭。

    當年我從昌平南下滎陽,在途中撿到的一個小丫頭。她身邊還有一隻小猴子,名叫小金,也非常可愛。」

    楊守文輕聲與幼娘講述著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也使得幼娘的傷感,緩解許多。

    「對了,那梅娘子呢?」

    「我師父……」幼娘抬起頭,看著楊守文道:「兕子哥哥,你不要怪師父好不好,其實,她對我很好的……」

    「哦?」

    楊守文聽聞,露出疑惑之色。

    就在這時,腳步聲傳來。

    「小啞巴……不對,小娘子想必是餓了。

    粥已經熬好了,小娘子趁熱趕快吃了,也好添些精神。」

    老牛頭碰著一碗肉粥,從外面走了過來。只是,當他面對幼娘的時候,卻突然間有些尷尬了,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才好。

    「嗯嗯,先吃粥,填飽了肚子再說。

    等天亮之後,咱們就出山。」

    楊守文醒悟過來,忙示意老牛頭把肉粥拿來,他端在手裡,用湯匙舀了一匙,吹了吹,送到了幼娘的嘴邊。

    「老牛叔,謝謝。」

    幼娘朝老牛頭展顏而笑,然後才吃了進去。

    對楊守文餵她吃飯這件事情,她沒有絲毫的羞澀,彷彿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就如同當年在虎谷山時一樣。

    老牛頭則笑逐顏開,退了回去。

    楊守文一匙一匙的喂完飯,然後又讓幼娘躺下,輕聲道:「幼娘再睡一會兒。我讓八戒它們在這裡陪你,等天亮了,我就帶你出山,然後咱們就回洛陽,去見嬸娘。」

    「嗯!」

    幼娘乖巧答應,便摟著八戒,閉上了眼睛。

    楊守文這才站起身來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身看了幼娘一眼,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

    直到他腳步聲漸遠,幼娘睜開了眼睛。

    她看了看身旁的八戒,又看了看圍在周圍,一副警惕模樣的悟空它們,臉上再次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再次見到兕子哥哥的感覺,真好!

    師父雖然關心她,卻沒有兕子哥哥對她的‘寵溺’。而這種寵溺,也讓幼娘感覺,非常幸福……

    +++++++++++++++++++++++++++

    楊守文來到了洞口,就見眾人都圍坐在篝火旁邊。

    楊茉莉看到他來,立刻露出關切之色,甕聲甕氣道:「阿郎,幼娘沒有事情了吧。」

    「幼娘很好,咱們明日就出山。」

    楊守文從楊茉莉手裡接過蒸餅,然後惡狠狠咬了一大口。

    「涂老大,我這次來射洪,主要就是為了找幼娘。

    現在,幼娘已經找到,我出山之後,便準備返回洛陽。這次多虧了你兄弟四人,所以我想知道,你四人有什麼打算?若不嫌棄的話,隨我一同前往洛陽,如何?」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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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3 21:08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649章 驚變(9)

  幼娘既然已經找到了,那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說實話,黃文清這一檔子事情,再加上那勞什子飛烏蠻,讓楊守文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他不清楚劍南道如今究竟在醞釀著怎樣的一場風雨,但他卻感受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

  對,就是危險!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留在這邊查看局勢倒也無甚大礙。

  可問題是,身邊還跟著一個李裹兒。

  楊守文並不希望,李裹兒也被捲入這危險之中。若是那樣,說不定才是真的危險。

  幼娘找到了,陳子昂也救下了,任務圓滿。

  接下來,楊守文要考慮的事情就是,要儘快離開劍南道才是。

  不過在離開之前,有些事情還是要安排一下。比如這涂家四兄弟的前程,他不能不問。

  太子李顯要組建飛龍兵,楊守文責無旁貸。

  但想要組建起這樣一支內衛,絕非簡單的事情。

  雖然楊思勖會為他分擔一部分壓力,可是作為楊守文,同樣也要尋找其他的幫手。

  涂家四兄弟在這次行動中,展現出了不凡的能力。

  他們身手不錯,且射術不凡。能追蹤,心思細膩,還能辨識藥草,具有一定的醫術。

  未來的飛龍兵,

  會是太子李顯手下的一把利刃,需要大批人才。

  似涂家兄弟這種沒有任何背景,出身貧寒的山中獵戶,也是楊守文所需要的人才。

  那涂家兄弟一愣,涂山龍臉上頓時閃過一抹喜色。

  他和其他三人相視一眼,旋即便明白了其他三人的想法,忙不迭翻身拜倒在楊守文面前道:「我四兄弟早年拜師,學得些拳腳,可惜卻無門路報銷朝廷。若李君不嫌棄我四兄弟出身低賤,我等願跟隨郎君,即便是牽馬墜蹬,也心甘情願……」

  涂山龍這一表態,其他三人也跟著拜倒在地上。

  「我等願為郎君效力,還請郎君收留。」

  老牛頭之前曾對他們說過,他這位阿郎,出身高貴,若能跟隨左右,不愁榮華富貴。

  老牛頭對涂家兄弟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們也沒有懷疑。

  如今,任務完成,四兄弟也正想著該如何開口,請求楊守文收留。沒想到楊守文卻主動提了出來,也讓四兄弟感到萬分驚喜。這位郎君主動招攬,性質自然不同。

  他們也清楚,自家沒有拿架子的資本。

  所以楊守文才一提出,他四人便做出了決斷。

  楊守文看了四人一眼,又朝老牛頭掃了一眼。老牛頭哪還能不明白楊守文的意思,忙朝他搖了搖頭,那意思是告訴楊守文:我並沒有把阿郎的身份告訴他們四人。

  「既然如此,你們明日出山後,就回去收拾一下。

  三日後,我們會啟程離開射洪……到時候你們自去陳府與我匯合,你四人可聽明白?」

  「小人,明白!」

  涂山龍四兄弟心中歡喜,連忙答應。

  而楊守文吃了點東西,走出山洞看了看天色,便開口道:「今晚黑大值守,其他人早些休息,明日天一亮,咱們就出山返回射洪。」

  「喏!」

  +++++++++++++++++++++++++++++++++++

  這一夜無事,直到東方發白。

  楊守文守在幼娘身邊,睡得並不是特別踏實。

  當天亮後,他就叫醒了幼娘,並把她抱起來,從山洞中走出。

  「兕子哥哥,我要你背我。」

  幼娘嬌憨請求,一如當年在虎谷山時的模樣。

  楊守文笑了,也不猶豫,便把她背在後背,邁步往山外走。四隻獒犬則跟隨在他二人身邊,楊茉莉、老牛頭和涂家四兄弟則隨著黑大等扈從走在前面,為他們開路。

  這是一個好天氣,陽光明媚。

  大玉在天空中自由翱翔,不時間發出兩聲鷹唳。

  「兕子哥哥,它就是大玉嗎?」

  幼娘趴在楊守文的背上,看著天空中翱翔的海東青,眼中流露出喜愛之色。

  「是啊,它就是大玉……這次若非是大玉發現了你們,說不定我們還要在山裡轉悠呢。」

  「兕子哥哥,那你以後,也要送我一隻。」

  對於幼娘的要求,楊守文那可能拒絕?他背著幼娘,一邊走,一邊和幼娘聊著天。

  「幼娘,按你所說,那黃文清和你師父既然是認識的,何以二人突然反目?」

  「我也不太清楚。」

  幼娘想了想,便回答道:「本來,前年時,師父突然說要去吳縣,便把我送來射洪。

  我剛到射洪的時候,黃賊待我極好。

  可是有一天,師父突然出現,便急匆匆帶我離開。

  她對我說,要帶我去洛陽找兕子哥哥。可沒想到老陸出賣了我們,以至於我們遭遇黃賊的追殺。那天晚上,師父帶著我在大雪中逃亡,後來又讓我藏起來,她則引走了黃賊,最終被黃賊害了性命……對了,黃賊臨死前還說,是因為兕子哥哥。」

  「啊?」

  楊守文聽得不由一怔,心中不禁感到困惑。

  梅娘子和黃文清反目是因為我?

  「你剛才說,你師父前年去了吳縣?」

  「嗯,師父說是蘭師伯找她去,所以才讓我前來射洪的。」

  「前年,什麼時候?」

  「大約,大約是三四月?好像就是這個時節吧!」

  楊守文眼睛一眯,心中就盤算起來。前年這個時節,不就是自己準備前往長洲之時嗎?

  幼娘說的蘭師伯,怕就是歲寒三君中的『蘭夫人』。

  後來,梅娘子還劫走了送回洛陽的寶藏……這樣算起來,當他在長洲尋找元文都寶藏的時候,那梅娘子就在吳縣,甚至可能就在長洲。

  「那你可知道,蘭師伯是誰?」

  幼娘搖搖頭道:「這個我卻不太清楚,只聽老陸說過,蘭師伯在蘇州另有身份,而且地位很高。」

  另有身份,地位很高?

  聽了這話,楊守文的腦海中,不知為什麼突然閃過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吳縣蘇氏的蘇娘子……

  楊守文對蘇娘子的印象很深,因為這個女人執掌著偌大的蘇家,連崔玄暐都對她非常推崇。

  而元文都寶藏中的另一個主要人物蘇威,就是蘇娘子的族人。

  此前,楊守文並沒有把寶藏和蘇家聯繫在一起。

  可是現在聽幼娘這麼一說,他倒是有一種猜測:那蘇娘子,會不會就是歲寒三君中的蘭夫人呢?

  有身份,是個女人,地位很高。

  縱觀蘇州,似乎也只有這位蘇韻蘇娘子符合這個特點。

  只是,楊守文想不明白,梅娘子和黃文清反目成仇這件事情,怎麼又和他扯上了關係?

  就這樣,他背著幼娘走走停停,一路上不斷詢問幼娘這些年的遭遇。

  可惜幼娘也無法說的太過清楚,只說梅娘子對她很好,梅娘子對她很關照,言語中更充滿了對梅娘子的敬重。

  這也讓楊守文對梅娘子的恨意,隨之消減了許多……

  從青石嶺走出來,足足用了兩天的光景。

  如果算算日子,他們在山裡,待了整整十天。

  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立夏,天氣開始變得一日熱似一日。

  當他們在山裡的時候,或許還無法感受到那初夏時節的暑氣。但出山之後,便立刻感覺很不舒服。

  涂家四兄弟在出山後,便準備返回家裡收拾行囊;而楊守文呢,則帶著眾人準備返回射洪。

  他們找到了存放大金的山洞,牽馬來到了官道上。

  忽然,天空中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唳叫聲,楊守文擡頭看去,就見三隻灰隼從遠處飛來,正迅速向大玉逼近。原本大玉在天空中翱翔,見到那三隻灰隼飛來,便立刻唳叫示警。可是,三隻灰隼卻不閃避,一路唳叫著飛來,似乎是向大玉挑釁……

  大玉又豈能允許有其他鳥類挑戰它的尊嚴,於是唳叫一聲,便迎著那三隻灰隼飛去。

  楊守文見狀先是一怔,旋即眯起眼睛,露出凝重之色。

  「老牛頭,你看那三隻灰隼,可是之前飛烏蠻馴養的那種灰隼嗎?」

  老牛頭忙擡頭觀望,「確是同一種灰隼,但小人無法確定,它們是否被人馴養過。」

  而就在這時,大玉已經和那三隻灰隼打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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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4 08:45:2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4 08:51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章 驚變(終)

  三隻灰隼,進退間頗有章法。

  而大玉雖然以少敵多,但畢竟是白山黑水間的『神鳥』,所以並沒有處在下風……

  「是被人馴養的鷹隼!」

  老牛頭輕聲道:「但不確定是否是飛烏蠻馴養。」

  「楊茉莉,取我弓來。」

  楊守文跨坐馬上,沉聲喝道。

  一旁楊茉莉忙從一匹挽馬背上取下神臂弓,遞到了楊守文的手中。

  不管是不是飛烏蠻馴養,楊守文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以多欺少的欺負大玉。

  他從馬背的胡祿裡取出一枝利箭,彎弓搭箭後,擡頭再次觀望。

  『咻』!

  他嘬口一聲響亮的口哨,在半空中鏖戰的大玉,立刻調頭就走。

  三隻灰隼那肯就此放過大玉,於是唳叫著,便朝大玉追來。大玉飛行的速度不快,並且越飛越低,朝著楊守文落下。那模樣,就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要找家長告狀,並且不時發出悲慼的唳叫聲,使得那三隻灰隼越發興奮,速度也越來越快。

  眼見著距離楊守文越來越近,楊守文再次吹響口哨。

  口哨響起的剎那,他手中的神臂弓已斜舉向上,弓開如滿月一般,精神異力運轉開來,這天地彷彿都被他掌控在手中。也就是在他舉起弓箭的剎那,大玉猛然加速,身體斜掠過低空。就在它閃開的一剎那,弓弦聲響,那枝利箭呼嘯著便離弦而出。

  灰隼似乎覺察到了危險,立刻發出悲鳴,展翅就想逃離。

  只是,它們反應雖快,可楊守文的利箭更快……只聽兩聲悲鳴,那利箭在射中了一隻灰隼之後,速度卻絲毫不減,繼續飛行,穿透了另一隻灰隼的身體。鮮血和羽毛在空中飛灑,剩下的一隻灰隼見狀不妙就想逃走,可是大玉已經截斷了它的退路。

  只見大玉突然加速,在空中劃出一道奇詭的弧線之後,俯衝而下。

  利爪狠狠抓住了那灰隼的腦袋,只聽灰隼不停悲鳴,在大玉的爪下掙扎,羽毛散落。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被大玉這麼抓住,它想要活命,幾乎沒有可能。

  兩隻灰隼跌落在地上,悟空從楊守文身後竄出,來到灰隼身前,一口咬住了其中一隻灰隼,轉身便往回拖。

  也就在這時候,從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楊守文眸光一凝,舉目眺望。

  就見官道的盡頭,塵土飛揚,馬蹄聲也越來越清晰。

  「阿郎,是飛烏蠻!」

  老牛頭看清楚了飛馳而來的人馬,立刻驚聲高喊。

  可在他驚叫前的一剎那,楊守文已經發出了喝令:「楊茉莉,給我去幹掉這些蠻子。」

  說話間,他反手取出利箭,在馬上端坐,穩若泰山。

  神臂弓弓開滿月,一枝利箭便離弦飛出。

  楊茉莉也在楊守文那枝利箭射出的一剎那,大吼一聲,縱馬便迎了上去。而在他身後,黑大帶著一干扈從也拔刀出鞘,朝著飛馳而來的飛烏蠻騎兵,電射一般竄出。

  飛烏蠻人抵達時,正好看到大玉抓碎了灰隼的腦袋,把屍體從空中甩落下來。

  一群蠻人頓時大怒,口中發出一連串尖銳的呼號聲,拔刀便衝了過來。只是未等他們靠近,楊守文的利箭卻先行飛至。衝在最前面的飛烏蠻人被一箭貫穿身體,慘叫一聲從馬背上載落下來。隨後,楊茉莉已縱馬到了他們近前,一雙大鐵鎚高高舉起,在馬背上猛然長身而起,鐵鎚泰山壓頂砸落下來,把一個飛烏蠻人連人帶馬都砸的骨斷筋折。

  隨後,黑大率部便加入了轉團。

  十八扈從齊聲呼喊,橫刀揮舞,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楊守文沒有再出手,而是懷抱神臂弓,在一旁觀戰。幼娘也好奇的從他身後探出小腦袋查看。那血肉橫飛的場面,並未讓幼娘感到恐懼,那嘴角反而劃出一抹好看的弧線。

  「兕子哥哥,楊茉莉還是那麼野蠻。」

  楊守文笑道:「沒錯,他一直都是如此,估計這輩子都改不了。」

  「嘻嘻,不過這個大傢伙,可是更加兇猛了!」

  在幼娘的記憶中,楊茉莉還是三年前在昌平時的那個楊茉莉。

  她興緻勃勃的觀看著,突然間發出一聲驚呼:「兕子哥哥,小心……」

  一個飛烏蠻突然從戰場上脫身出來,朝著楊守文便衝過來。楊守文忙舉起弓箭,不過沒等他拉開弓弦,只聽得天空中傳來一聲鷹唳,大玉從空中俯衝而下,嚇得那飛烏蠻在馬上忙閃身躲避。大玉的目標並非那飛烏蠻,而是他胯下的那匹戰馬。

  它從戰馬頭頂掠過,那匹馬也頓時受了驚,希聿聿仰蹄直立而起,把飛烏蠻一下子甩落馬下。

  這一下,摔得可不輕。

  飛烏蠻被摔得頭昏腦脹,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而這時候,八戒沙和尚與小白龍已經撲上去,把那飛烏蠻按在了地上,張開血盆大口。

  「八戒,不許殺他!」

  楊守文一聲厲喝,八戒也停止了進一步的行動。

  不過,三頭獒犬依舊把那飛烏蠻按在地上,口中發出令人心悸的嗚咽聲,嚇得那飛烏蠻面無人色。

  楊守文帶著老牛頭,催馬上前。

  「楊茉莉,一個不留,格殺勿論。」

  他在馬上高聲喊喝,戰場中的楊茉莉立刻答應一聲,雙槌隨之翻飛,出手越發狠辣。

  這些飛烏蠻出現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此前,他們剛襲掠了射洪縣,如今再次出現,絕非偶然。換做是楊守文,他先前既然襲掠了射洪,就絕不會再跑回來找死。而現在,射洪縣城外出現這麼多的飛烏蠻騎兵,恐怕……

  飛烏蠻騎兵,一共二十餘人。

  楊茉莉自己就幹掉了一半,剩下的那些蠻子,被黑大等人團團包圍。

  「幼娘,在馬上別亂動。」

  楊守文回身叮囑了一句,縱身從大金背上躍下。

  他快步走到那蠻子的身旁,揮手示意八戒它們離開。不過,三隻獒犬剛一鬆開那蠻子,蠻子就掙扎著要爬起來,一隻手朝旁邊的鋼刀抓去。楊守文上前一腳,狠狠踹在了那蠻子的胸口。他這一腳,力氣幾乎和楊茉莉相差無幾,直接踹的蠻子口吐鮮血。

  一隻腳,踩在那蠻子的胸口之上。

  蠻子拚命掙扎,可那只腳彷彿有千鈞之力,讓他動彈不得。

  「爾等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楊守文厲聲喝問。

  蠻子瞪大了眼睛,一臉猙獰之色,口中嘰裡呱啦的說著楊守文聽不懂的蠻語。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看他的表情,楊守文就知道從那張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

  當下,他腳下再次發力,踩得蠻子又吐出一口血來。

  「阿郎,小人聽得懂這蠻子說什麼。」

  「你會蠻語?」

  老牛頭咧嘴笑道:「小人在射洪混跡多年,少不得要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

  這些蠻子雖然可惡,可是出手闊綽。平日裡小人說幾句好話,就能在涪水樓裡吃一頓好的。」

  「那好,問清楚他的身份,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喏。」

  楊守文擡起了腳,走到一旁,從地上撿起了長刀。

  那蠻子吐了兩口血之後,便渾身無力。他想要掙扎,卻見四隻獒犬低吼著,向他逼近,嚇得那蠻子頓時不敢再亂動,老老實實躺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楊茉莉那邊也結束了戰鬥。

  二十多名飛烏蠻的騎兵死傷殆盡,無一人倖免。

  黑大則帶著人打掃戰場,楊茉莉拎著雙槌,笑嘻嘻的走到了楊守文的身邊。

  「老兄,看到沒有,那是我家阿郎的手下。

  你若是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保你不會有事。可如果你和我耍滑頭,他絕對會把你的骨頭一根根的敲碎,然後餵給那四隻獒犬。我家阿郎的獒犬,已經有一整天沒有吃東西,肚子正餓著呢!想想看,到時候你死無全屍,何以去面見鷹神?」

  飛烏蠻善於馴鷹,同時也崇敬鷹隼。

  楊守文不瞭解他們的情況,可是老牛頭對他們卻清楚的很。

  按照飛烏蠻的信仰,死後需全屍敬奉鷹神,而後可以超脫得以重生。若不得全屍,便再無重生可能,甚至還會連累家小。

  那飛烏蠻聽了老牛頭的話,本就變了臉色。

  再向楊茉莉看去,就見他渾身是血,殺氣騰騰,卻偏偏面帶憨厚笑容,給人以一種詭異的感受。

  蠻子連忙大聲叫喊,露出恐懼之色。

  老牛頭一開始還笑眯眯的帶著笑容,可漸漸的,臉色卻變得難看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表情。

  「阿郎,情況不妙。」

  「哦?」

  早在看到飛烏蠻出現,楊守文就已經有了預感。

  他心裡早有準備,所以聽了老牛頭的話,面容平靜,並無驚慌之色。

  「六天前,飛烏蠻舉族殺出私鎔山,攻佔了銅山縣城,並且將銅山縣的大小官吏殺戮一空。之後,他們又調集兵馬,在三天前兵臨射洪縣城,把射洪縣給包圍了。」

  楊守文眸光一凝,看向那飛烏蠻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如果說,此前飛烏蠻襲掠射洪還可以用『矛盾、衝突』來解釋的話,那麼現在,他們的所作所為,便是紅果果的造反行徑。一般而言,蠻人和漢人混居,必然會有矛盾發生。就比如三國時期的武陵蠻,一方面臣服於朝廷,另一方面又不断發生衝突。

  但,那也只是衝突……

  可現在,攻城略地,便是明顯的造反行為。

  楊守文心裡微微一驚,沉聲問道:「問他,射洪城外有多少蠻子,為何要來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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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一章 蠻兵圍城

  飛烏蠻兵不過是飛烏蠻裡一個普通的士兵,對族中事務瞭解不多。

  當然,楊守文也沒有期盼著能夠從一個小蠻兵口中打聽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他現在只想弄清楚,射洪縣是什麼狀況?那些飛烏蠻,到底有沒有攻破縣城呢?

  「他說,他們佔領了銅山後,便奉命前來射洪。

  偷襲射洪的有一千人,不過射洪縣城似乎有所提防,所以他們未能偷襲成功,之後便把射洪圍困起來,等待銅山大軍抵達。」

  老牛頭也是個人精,清楚楊守文現在最想瞭解什麼。

  射洪無礙?

  聽到這個消息,楊守文長出一口氣,明顯變得輕鬆許多。

  不過,他旋即又露出疑惑之色,「銅山蠻兵又有幾多?」

  「此次飛烏蠻舉族造反,共八千蠻兵占據銅山。」

  楊守文心裡頓時一緊,眉頭蹙起,眼中閃過一抹疑竇之色。

  「老牛頭,你立刻前往射洪,設法打聽清楚那邊的情況,而後回來與我知曉。」

  老牛頭是本地人,且能說一口流利的飛烏蠻蠻語,應該能夠打聽到更加詳細的情報。

  至於那蠻兵,楊守文也沒有再理睬。

  只是當他轉身的剎那,朝黑大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黑大立刻心領神會,點頭表示明白。

  「兕子哥哥,我們怎麼辦?」

  幼娘騎在馬上,輕聲問道。

  楊守文則笑了笑,對幼娘柔聲道:「不用擔心,不過千人蠻兵,不足為慮。

  咱們先找地方藏身,等老牛頭打聽消息回來,再做計較!射洪無虞,便不會有大礙。」

  他嘴巴上說的很輕鬆,可是心裡面卻感到有些不太正常。

  飛烏蠻因何造反?楊守文並不是很關心。他只是覺得奇怪,飛烏蠻這次捲土重來,偷襲射洪的行為有些不太正常。按道理說,飛烏蠻攻佔了銅山,理應先把銅山穩定下來才是。可是,他們卻迅速出兵偷襲射洪,但又只派出了一千人馬,未免有點怪異。

  若飛烏蠻想要偷襲射洪,理應如他們偷襲銅山那樣,全力出擊。

  亦或者,他們並非是想要偷襲射洪,而是有別的目的?

  一想到這裡,楊守文原本放下來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帶著眾人,返回青石嶺的山坳中等待消息,同時一個人坐在山崗上,眺望射洪方向,眉頭緊鎖,沉思不語……

  ++++++++++++++++++++++++++++

  射洪城外,到處可見飛烏蠻的蹤跡。

  天空中,兩隻灰隼正在盤旋,不時發出兩聲清脆的鷹唳,似乎在監視著城中的動靜。

  射洪城頭上,孫處玄站立城樓上,目光炯炯看著城外。

  他神色略顯疲憊,但是衣裝卻依舊保持整潔,一手執劍,一手扶著女牆,表情凝重。

  兩聲鷹唳從半空中傳來,令孫處玄不由心生煩躁。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

  這兩隻灰隼實在是令人心煩!可偏偏他拿這兩隻灰隼又沒有辦法……

  身後,傳來腳步聲。

  孫處玄扭頭看去,就見桓道臣陪著一個青年從城下走上來,孫處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笑容。

  「四郎來了!」

  那青年,正是明秀。

  他朝孫處玄笑了笑,頗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來看看,李君是否有消息了?」

  孫處玄搖搖頭,指了指城下看上去極為散漫的蠻兵。

  「有這些蠻子在,李君想回來,怕不太容易。」

  是啊,有這些蠻兵,楊守文就算想回來也會非常麻煩。

  可是明秀又不能不過來詢問,因為家裡那位,已經快鬧翻了天,就差沒有出城去找人了。

  楊守文一走十天,著實令李裹兒擔驚受怕。

  她害怕楊守文出事,害怕楊守文沒辦法找到幼娘,害怕他們在山裡吃不好,睡不好……

  總之,沒有了楊守文的壓制,這射洪縣城裡沒有人能壓制住李裹兒。

  幸虧明秀回來的及時,再加上陳子昂在一旁的勸說,才使得李裹兒最終沒有爆發。

  可即便如此,李裹兒也是一天詢問明秀好幾次,使得明秀不堪其擾。

  孫處玄雖然不清楚李裹兒的身份,但是從桓道臣的口中,還是隱約知曉了李裹兒的來歷不凡。他看到明秀過來,便知道他的來意,「不過四郎也不必擔心,李君精明,且身手不凡。我看他身邊的人,也都不簡單……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明秀嘆了口氣,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站在城牆後面,舉目向外面觀瞧。

  半晌後,他突然道:「太賓先生說,這些蠻子另有圖謀,不知長史如何看待此事?」

  「嗯?」

  孫處玄扭頭看了明秀一眼,「太賓先生有何看法?」

  太賓先生,就是趙蕤。

  本來,他並不願意出山,但明秀是明琰的子侄,他無法拒絕;同時,趙蕤還收到了李客的書信,在信中,李客也曾提及楊守文的存在。所以,趙蕤對楊守文產生了些許興趣,在明秀的再三勸說下,他最終決定隨明秀來射洪,見一見楊守文……

  當然了,他並未答應什麼。

  只說想要和楊守文見一見,聊一聊。

  明秀當然也很清楚,似趙蕤這樣的人,又怎可能那麼容易請來?能夠隨他一同來射洪,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至於能否請到趙蕤,那就要看楊守文的本事和手段。

  趙蕤在梓州,乃至於整個巴蜀地區,都頗有名聲。

  孫處玄對他也非常敬重,聽聞趙蕤如此說,他自然也不敢掉以輕心,連忙開口詢問。

  明秀道:「太賓先生也沒說什麼,只言長史不必擔心,射洪必然無憂。」

  「哦?」

  孫處玄不明白,趙蕤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和明秀並肩而立,看著城外的那些蠻兵,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一旁,桓道臣卻突然道:「孫長史,四郎,你們有沒有留意到,蠻兵之中,多有老弱啊。」

  是嗎?

  明秀聽罷一愣,忙手搭涼棚看去。

  孫處玄也不敢怠慢,探出半個身子,仔細的觀察起來。

  片刻後,兩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對方的疑惑。桓道臣說的不錯,城外的蠻兵之中,的確是有不少老弱……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射洪歷經十天前的一場襲掠之後,城中輜重糧草幾乎被這些蠻子洗劫一空。而今,射洪縣城裡兵馬不過三百,而且多是由孫處玄帶來。而原本的勇壯,逃的逃,傷的傷,根本當不得用處。

  這種情況下,哪怕是蠻兵之中多有老弱,也不是射洪縣可以輕易對付!

  「按道理說,蠻子偷襲縣城,理應派出精壯才是。

  如今這許多的老弱守在城外,即不打算強攻,又不想要撤兵,其中的確有些古怪。」

  說完,明秀向孫處玄看去。

  孫處玄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絲想要冒險的意味。

  他也贊成明秀的想法,可現在射洪……守都困難,想要主動出擊,卻沒有太多餘力。

  於是,他勸說道:「四郎,你的心思我明白。

  可正是因為敵情不明,所以我們才要更加小心。萬一蠻子有詭計,一旦我們失敗,則射洪縣城必然會落入蠻子手中。所以,咱們還是穩妥為上,切不要輕舉妄動。」

  孫處玄這一句話,便拒絕了明秀的建議。

  對此,明秀也是無奈。

  他畢竟不似楊守文那樣,有官面的身份,可以和孫處玄平等對話。

  說到底,孫處玄能夠讓他站在這裡,是因為明琰的關係。他就算是有想法,孫處玄不答應,他也就沒有辦法。

  「長史所言極是,確是我有些莽撞了!」

  說完,明秀便退到了一旁。

  話是這麼說,可是心裡面卻有些不甘:如果是青之在這裡,想必定會贊成我的主意!

  ++++++++++++++++++++++++++

  青石嶺的山坳裡,楊守文靜靜聽完了老牛頭的彙報。

  一雙濃眉,扭成了川字形狀,他背負雙手,在山坳中徘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態。

  「如此說來,那些蠻子只是困住了城門,並未打算攻擊?」

  「是!」

  老牛頭道:「據小人觀察,蠻子的手中並無攻城器具,又如何攻打縣城?

  此外,小人還留意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圍城的蠻子中,有許多老弱蠻兵……不知為何,小人就覺得,蠻子只是想要把縣城圍困起來,並沒有佔領縣城的意思。」

  楊守文停下腳步,回身看著老牛頭。

  他眯起眼,心裡卻在盤算不停。

  圍困縣城,而非是要佔領縣城?

  這怎地聽上去如此詭異,令人有些不安。

  也就是說,飛烏蠻的目標其實並不是射洪縣。可如果不是射洪縣的話,他們又是為何?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一個身影來。

  不知為什麼,楊守文突然想起了李清,也就是此前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那位營田判官。

  李清此去劍州招募兵馬,而後會返回蜀州。

  劍州和梓州毗鄰,如果李清得到了射洪被圍困的消息,又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兕子哥哥,你怎麼了?」

  幼娘走到了楊守文的身旁,柔聲問道。

  楊守文卻突然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一拍手大聲喊叫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幼娘被嚇了一跳,愕然看著楊守文。

  而楊守文則咬牙切齒道:「飛烏蠻好算計,我終於想明白,他們圍困射洪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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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二章 想殺兕子哥哥?那可不行!

  天色將晚,一支唐軍沿著大路急速行進。

  李清跨坐馬上,神色間流露出焦慮之色。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沿途若長龍一般行進的隊伍,心頭的煩躁感覺越發強烈,恨不得肋生雙翅,趕到射洪縣城。

  數日前,他在劍州徵召一軍兵馬,踏上了返回蜀州的歸途。

  卻不成想,當他到達臨梓縣城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飛烏蠻攻佔了銅山!

  李清被這消息嚇了一跳,頓時緊張起來。

  要知道,悉勃野人已兵進蜀州,劍南道局勢本就變得有些動盪。若飛烏蠻在鬧將起來,劍南必然會發生劇變。到時候,內有飛烏蠻,外有悉勃野,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李清在得到消息後,立刻命梓州刺史出兵,奪回銅山。

  可是梓州而今,已兵力空虛。

  此前他們奉鮮於燕之命,派出兵馬前往蜀州支援。

  此時的梓州,已沒有多少可用的人手……這種情況下,李清只能親率劍州兵馬出擊,前往銅山馳援。

  可沒等他們出兵,就得到了射洪被圍困的情報。

  這也讓李清頓時感到壓力又大了幾分!

  他聽梓州刺史說過,前不久飛烏蠻剛襲掠了射洪縣,並且殺死了射洪縣令段簡等一眾官吏。

  而今,他們捲土重來,莫非是想要攻占射洪?

  如果真是如此,那問題可要變得嚴重了……劍南地區本就有許多覊縻州,多有蠻人聚居生活。如果飛烏蠻的勢頭增強,勢必會給其他蠻族造成影響。到時候,整個劍南的蠻族也跟著造反的話,所造成的破壞力,絕對是李清無法想像的結果……

  所以,在攻打銅山之前,必須要先馳援射洪!

  李清下令,麾下劍州軍馬加速行進。

  大軍一路南下,甚至在途經鹽亭的時候,也沒有停下來休整,而是直接繞過鹽亭,奔射洪而來。

  抵達涪水渡口的時候,天已將晚。

  李清勒馬涪水河畔,沉聲問道:「咱們現在距離射洪縣城,還有多遠?」

  「回稟李判官,只要過了渡口,再有四十里就可以看到射洪縣城。」

  「既然如此,傳我命令加速渡河。

  今晚子時前,務必要抵達射洪縣城,而後主動出擊,一舉將那飛烏蠻人擊潰之。」

  兵貴神速!

  飛烏蠻在梓州肆虐多一日,對劍南局勢的影響就會增強一分。

  李清並不想和這些蠻子們過多糾纏,如果能一舉將圍困射洪的飛烏蠻擊潰,他便可以揮兵繼續南下,趁機奪回銅山,將飛烏蠻擊退。只要奪回銅山,飛烏蠻也就難成氣候。

  身為劍南道營田判官李清,對劍南道內覊縻州的蠻人自然瞭解。

  這些蠻人,彼此間雖互有爭鬥,卻又盤根錯節,相互關聯。他們很容易會被外界影響,喜歡聚眾鬧事。所以,飛烏蠻若不能儘快平定,則劍南各蠻部都將緊隨其後。

  越快平定飛烏蠻,影響就會越小。

  每拖過一日,則影響力就會增加一分,到最後,演變成為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想到這裡,李清已經下定了決心!

  官軍渡河的速度很快,先鋒人馬大約四五百人已經渡過了涪水。

  而河對岸,則是風平浪靜,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李清甩鐙下馬,走到渡口上,舉目向河對岸眺望。見又一隊兵馬登上了渡船,他這才點了點頭,邁步從渡口跳到了船上,準備隨大軍一同渡河。那渡船緩緩從渡口駛出,朝著河對岸行去。李清站在船頭,可以感受到湍急的河水從上游洶湧奔騰。

  「水恁地湍急?」

  「回稟判官老爺,而今正是涪水汛期,前些日子雨水多,所以這河水也就變得湍急不少。不過判官老爺不必擔心,這河水雖然湍急,卻礙不得大事,很快就會靠岸。」

  船伕笑著向李清解釋,也使得李清的心情,放輕鬆許多。

  就在這時,夜空中傳來了兩聲清脆的鷹唳。

  李清擡起頭,舉目向半空中看去,就見一隻神駿的雄鷹,在天空中盤旋著,自由翱翔。

  這隻鷹,怎看去恁眼熟?

  李清開始並未在意,可很快的,他就發現了一絲不妥。

  那隻鷹真的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而且,這並非劍南道常見的灰隼,也不是那種稀罕的矛隼……雄鷹在半空中翱翔盤旋,不時發出唳叫聲,似乎是在傳遞著什麼信息。這也讓李清,感到了奇怪。

  雄鷹在空中盤旋片刻後,從河水上游的方向,出現了兩隻灰隼。

  這兩隻灰隼的形體巨大,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兇猛的飛禽。它們朝著那只雄鷹鳴叫,似乎是在警告它,讓它離開它們的地盤。不過,雄鷹卻不理睬,依舊盤旋半空。

  「是……那司刑寺司直李易的鷹?」

  李清突然間發出一聲輕呼,想起了那只雄鷹的來歷。

  同時,他也留意到,那兩隻灰隼不像是野生灰隼,似乎是被什麼人馴養過似地。

  飛烏蠻?

  李清想起來,那飛烏蠻最擅長馴鷹。

  而灰隼是從河上游而來,難道說……

  那只雄鷹,並非偶然出現在這裡,而是在向他們報警!

  李清激靈靈一個寒顫,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想到了一種不太美妙的可能,於是連忙對船伕吼道:「船家,快點加速,快點加速渡河,咱們馬上要靠岸。」

  話音未落,從涪水上遊方向傳來了一陣奇特的呼喊聲。

  那呼喊聲好像是鷹唳,聲音極為響亮,連成了一片。

  從涪水上游的河灣裡,衝出數以百計的筏子。每隻筏子上有四五個人,衣裝奇特。

  每隻筏子,有兩人操控。

  其他三人則手持刀矛和火把,嘬口發出一聲聲如同鷹唳般的吼叫聲。

  他們沿著河道,速度飛快。

  竹筏在河面划出一道道水痕,激起一蓬蓬水花,向正在渡河的官軍渡船飛快逼近。

  與此同時,河對岸也變得燈火通明。

  無數身穿獸皮,頭戴鷹翎的蠻人從黑暗中撲出,嚎叫著向站在岸邊的官軍發起了攻擊。

  官軍渡河之後,便就地休整。

  畢竟一路急行軍下來,他們也感到非常疲憊。

  在他們看來,這裡是朝廷的治下,就算是有盜匪,也不敢輕易來犯,故而沒有任何防備。

  而蠻人出現的非常突然!

  他們有的赤著腳,有的露出了胳膊,其中更有許多人臉上紋著鷹翎紋的紋身,從頭一直紋到手臂上,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個個猶如猙獰厲鬼,讓人看到就會膽顫心驚。

  「敵襲,是敵襲!」

  官軍人群中,發出了呼喊。

  他們紛紛起身,倉促應戰,瞬間和那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蠻人混戰在一處。

  而此時,李清已經徹底反應過來。

  怪不得他聽聞飛烏蠻圍困射洪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好像有哪裡出了問題。

  圍點打援,聲東擊西!

  飛烏蠻根本不想攻占射洪,而所謂的圍城,也不過是一個幌子。

  要知道,飛烏蠻此前已經洗掠射洪一次,使得射洪損失慘重。這麼短的時間裡捲土重來……射洪不過是一個下縣,哪有許多輜重可以讓你們洗掠?這一點,飛烏蠻十分清楚。所以,他們虛張聲勢圍困射洪,一副要攻占射洪的架勢,其真正目標,則是前來援救射洪的援兵!只要他們擊潰了援兵,則飛烏蠻的聲勢必然增強。

  劍南道的兵馬,如今大都擊中在蜀州,面對悉勃野人的攻擊,怕也無力收拾飛烏蠻。

  那樣一來,飛烏蠻就能夠趁機收攏劍南蠻部,占據梓州,與朝廷為敵……

  不對不對,我似乎還忽略了什麼!

  李清這時候,頭腦變得格外清晰。

  但是,一陣呼喊聲卻把他從思索中喚醒。

  「判官老爺,蠻子登船了!」

  伴隨著船伕的呼喊,李清就看到十數隻筏子已經狠狠撞在了渡船上。

  借助從上游飛撲而來的力量,筏子撞在渡船上之後,發出了沉悶的巨響聲,激起浪花飛濺。

  那渡船在湍急水流中一陣急速的晃動,許多站立不穩的官軍,呼叫著便落入河水。站在筏子上的蠻子,則拔出了明晃晃的鋼刀,在河水中劈砍,頓時鮮血把河面染紅。

  有兩艘渡船因為衝擊力過於巨大,被竹筏撞翻。

  船上的官軍落入河水裡,發出淒厲的喊叫聲……然而並沒有卵用,竹筏掠過,筏子上的蠻人揮刀劈砍,慘叫聲接連響起。

  「掉頭,立刻把船調頭!」

  李清在船上大聲呼喊,船伕忙不迭轉舵,體型巨大的渡船,隨之在河面上橫了過來。

  如此,竹筏的衝擊力雖然巨大,但已無法對渡船造成傷害。

  可是終究晚了些!

  有十幾艘筏子見狀立刻繞開了船頭,和擦著船舷掠過。當竹筏和船舷錯身剎那,從筏子上飛起十幾根繩索。繩索的一端繫著飛爪,啪的一聲便扣在了船舷之上。

  筏子上的蠻子抓著繩索從竹筏上跳起來,順著船舷便爬到了船上。

  李清見狀,立刻拔劍出鞘,衝上去一劍劈翻了一個蠻子,同時指揮船上官兵反擊。

  越來越多的筏子,向渡船靠攏。

  而河岸上,越來越多的蠻子也撲上來,和官軍廝殺在一起。

  河岸的另一邊,千餘名官軍被這一幕給驚呆了!

  留守在岸上的校尉很快反應過來,忙高聲呼喊著,指揮岸上的官軍前去救援……

  可一沒有船,二隔著河,想要救援,何其艱難?

  李清在船上接連刺殺了三個蠻子,卻發現船上的蠻子越來越多。

  莫非,天要亡我嗎?

  李清不禁在心中吶喊起來,一腳踹翻了一個蠻子,厲聲喝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兒郎們,今日便是我等報效朝廷的時候。隨我殺……船家,設法靠岸!」

  船伕這時候也清醒過來,駕駛渡船準備往回走。

  但是,河面上竹筏穿梭,不時有那蠻子從筏子上竄上渡船。

  雖然也有許多筏子被渡船撞翻,可是飛烏蠻謀劃依舊,打了官軍一個出其不意,也使得官軍在這種情況下,手忙腳亂。

  河裡的廝殺兇狠,岸上的廝殺更加血腥。

  官軍在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後,便結陣起來,開始於蠻子進行對抗。

  只是這岸上的蠻子有千人以上,數百官軍雖然戰力驚人,也開始抵擋不住蠻子的衝鋒。

  這時候,一隊蠻子出現在戰場上。

  那為首的蠻子,頭戴金環,倒插兩根艷麗的鷹翎,臉上更有鷹翎紋身。

  他手持一桿大槍,看著官軍節節敗退,不斷有屍體掉進河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以鷹神之名,給我殺死這些漢狗,而後攻破射洪縣,一個漢狗不留。」

  「殺死漢狗!」

  滿人們高聲呼喊,好像打了雞血一樣。

  那蠻子首領說完後,縱馬擰槍就要衝入戰場。

  沒想到,天空中卻傳來了一聲悲鳴……一隻灰隼被一隻雄鷹抓碎了腦袋,翎毛混著鮮血從天空中飄落,屍體筆直墜落下來。蠻子首領見狀,一張臉頓時變了臉色。

  這是哪裡來的雄鷹,竟然在兩隻鷹王的夾擊下,還能如此凶悍?

  他心中疑惑,同時從馬背上取下弓箭,準備將空中那隻仍舊和灰隼鷹王鏖戰的雄鷹射殺。

  蠻子首領,彎弓搭箭,對準了空中的雄鷹。

  可就在他準備射殺雄鷹的瞬間,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弓弦響。

  一枝利箭破空,呼嘯著飛向半空中。雄鷹在半空裡一個側身,展翅飛行。而那隻正在和它鏖戰的灰隼鷹王卻猝不及防,被那枝箭突如其來射中,悲鳴一聲從空中墜落。

  蠻子首領見狀,頓時懵了!

  我的箭還在弦上,誰射的箭?

  他忙舉目觀瞧,厲聲吼道:「誰,是誰射殺了鷹王?」

  未等他話音落下,一枝利箭呼嘯而來,快如閃電。他忙揮弓撥打,擡頭向遠處看去。

  卻見從一隊人馬彷彿從天而降,為首的是一個巨人,手舞雙錘,身披重甲,衝入了戰場之中。那巨人雙錘飛舞,所過之處,無一人能夠抵擋,殺的蠻子人仰馬翻。

  而在巨人身後,則是一匹快馬衝來。

  馬上是一個青年,手持長刀左劈右砍,向蠻子首領撲來……

  「殺了他!」

  眼見那青年來勢洶洶,蠻子首領不禁嚇呆了。

  他高聲喊叫,同時摘下大槍,指著青年和那巨人怒聲咆哮。

  就在這時,一個柔美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你要殺我兕子哥哥嗎?那可不行!」

  緊跟著,一口羊角匕首,便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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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三章 無題

  火光中,一身飛烏蠻兵打扮的幼娘,如同鬼魅般竄到了蠻人首領的身後。

  她跨坐馬上,手臂揮動,那柄羊角匕首划出一抹綺麗的刀光,伴隨著一蓬鮮血噴射。

  蠻人首領完全沒想到,自己身後會出現敵人。

  他甚至不清楚幼娘是如何出現在他身邊,更沒有想到,幼娘竟然如此乾脆利索的選擇了取他性命。他瞪大眼睛,臉上帶著驚恐和不可思議的表情,手中大槍噹啷便脫手落地。

  而幼娘,卻帶著甜美的笑容,素手一推,便把那首領推落馬下……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凝固了!

  不管是在拚死抵抗的官軍,亦或者是那些在瘋狂攻擊的蠻人,都傻了眼,一時間不知所措。

  楊守文則劈手從一個蠻子手裡搶過一桿大槍,而後從懷中取出一枚炮竹點燃。

  伴隨著蓬的一聲響,炮竹在半空中炸開,綻放出絢爛的焰火。

  從遠處,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一支官軍自蠻人背後突然殺出,衝進了戰場之中。

  「殺!」

  楊守文一聲怒吼,擰槍戳翻一個蠻子。

  而此時,蠻子們似乎也都清醒過來。只是,首領被殺,又不知道官軍到底來了多少人馬,一時間好像沒頭蒼蠅似地驚慌失措。

  這也是蠻兵最大的一個問題!

  他們驍勇好鬥,兇狠且不惜命……

  可是,他們散漫,全無官軍的紀律性。首領被殺之後,原本占居上風的蠻兵,一下子變成了一群烏合之眾。加之楊守文和楊茉莉二人衝鋒在前,猶如兩頭猛虎,在亂軍中左突右衝,所過之處,血肉橫飛。這更使得蠻子們失了分寸,很快便士氣低落。

  「穩住,援兵已至,全都穩住。」

  李清在河面上,敏銳覺察到了蠻兵的混亂。

  他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卻知道這是挽回局面的唯一機會。

  他當下高聲呼喊,同時催促船伕把渡船向渡口逼近。

  「靠向渡口,大家向渡口靠攏。

  把渡船集中起來,那些筏子很輕,無法造成太大傷害。大家在船上站穩,不要讓蠻子登船。

  靠岸,馬上靠岸!」

  河面上的蠻兵,在竹筏失去了衝擊力後,便只有登船作戰。

  而在這方面,官軍的甲冑和軍械明顯要強於蠻兵,在李清的指揮下,也很快穩定下來。

  一艘艘渡船開始靠攏,並且在渡船上搭上了甲板,以穩固船體。

  當渡船穩定下來後,蠻兵的優勢便漸漸失去。再加上岸上的局勢出現了變化,也讓他們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我乃司刑寺司直李易,船上何人主事?」

  楊守文挺槍挑翻一個蠻子,衝到了渡口上。

  他勒馬橫槍,高聲喊喝。

  李清在船上聽到了他的呼喊聲,連忙大聲道:「我乃劍南道經略使帳下營田判官李清,請李君暫代我指揮岸上兵馬?」

  楊守文聽罷,也不客氣。

  他撥馬回身,厲聲喝道:「大家都聽到了嗎?

  李判官已命我暫領指揮一事,三軍兒郎休要驚慌,援兵已至,隨我一同殺敵去。」

  說話間,他已縱馬再次衝進了戰場。

  那數百名官軍在穩住陣腳後,也都開始了反擊。

  聽聞楊守文的喊話,官軍齊聲吶喊,三五一陣,緊隨在楊守文的身後撲向蠻兵。

  一時間,蠻兵陣腳大亂。

  在兩支官軍的前後夾擊下,蠻兵雖然占居人數的優勢,卻漸漸潰不成軍。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大喊一聲,扭頭就跑。

  一個人跑,便帶動了許多人一起跟隨。當李清的渡船抵達渡口的時候,蠻兵已四散奔逃,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與此同時,河面上的蠻兵見情況不妙,也不敢再繼續糾纏。

  他們架著竹筏,順河水飛速撤離,只留下了數以十計的破碎筏子和屍體,在河水中浮沉,隨波而去……

  李清從渡船跳上碼頭,腳下生風。

  戰鬥已經結束,除了少部分的蠻兵扔在抵抗之外,其他蠻兵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

  楊守文則站在碼頭上,身後跟著蠻兵打扮的幼娘,以及明秀和桓道臣兩人。

  渡口上,燈火通明。

  李清快走幾步,遠遠的便雙手抱拳,欠身一揖。

  「若非李君,清險些誤了大事。」

  他這樣說並非客套,而是發自肺腑。

  李清麾下兩千兵馬,本來是準備馳援射洪,奪取銅山,平定飛烏蠻叛軍。

  不成想……

  如果他這次交代在這裡,平定蠻兵便只能是一句空話。

  要知道,劍州的兵馬如今都在他手中,而梓州境內,同樣是兵力空虛,無太多可用之人。

  到那時候,飛烏蠻再無任何對手,其影響力勢必增加,引發整個劍南道東部的蠻部作亂。那一來的話,局勢也就會變得更加複雜,甚至可能會影響到蜀州的戰局。

  所以,李清對楊守文,是發自肺腑的感激。

  楊守文連忙上前幾步,攔住了李清。

  「李判官說的客套話,我等都是為朝廷效力,何需道謝。」

  「是啊,我們都是為朝廷效力。」

  李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連連點頭。

  他的目光,旋即越過了楊守文,落在楊守文身後的明秀和桓道臣二人身上。

  「李君,你怎麼看破了蠻人詭計?」

  楊守文笑道:「說來也巧,蠻兵圍城之時,我恰好不在縣城,而是在青石嶺找人。回縣城的路上,我和蠻兵探子遭遇,才知道了射洪縣城被圍困的消息……我立刻命人前去打探情報,卻發現圍城的蠻兵,竟多是一群老弱,並無精壯兵馬駐紮。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就算飛烏蠻看不起射洪,也不至於派些蠻兵前來?

  於是,我就猜測會不會是蠻子的詭計……後來,我家大玉與蠻子馴養的鷹隼遭遇,我就知道,蠻子這是想要圍點打援,聲東擊西。他們的目標並非射洪,而是來馳援射洪的援兵。這種情況之下,我立刻設法通知了城中的孫長史,請他率部出擊。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這些蠻子會如此狡詐,竟深諳渡半而擊之的精髓,水陸並襲,著實高明!」

  李清聞聽,不禁露出赧然之色。

  其實這次遇伏,完全可以避免。

  是他過於輕敵,同時又急於想救援射洪,才中了飛烏蠻的埋伏。

  但也好,至少他現在已經清楚,飛烏蠻並非他想的那麼簡單,其背後肯定有高人謀劃。

  若不然的胡,以飛烏蠻人那點腦子,怎可能設計出如此計策?

  「李君,不管怎樣,這次都要多謝你才是。」

  楊守文和李清寒暄著,一旁走來兩名小校,向他們稟報戰果。

  這一戰,官軍損失不小……先行渡河的官軍,戰死八十餘人,還有一百餘人受傷。官軍在渡河時遇到了襲擊,也折損了百餘人,更有兩艘渡船翻覆,無法繼續使用。

  不過,相比之下,蠻兵的損失也不小。

  據那俘虜交代,蠻兵此次出動了四千餘人,幾乎是飛烏蠻一半的兵力。

  其中一千老弱不必計算在內,剩餘三千蠻兵,都被派來伏擊李清。從河面上發起攻擊的蠻兵死傷幾何?暫時無法弄清楚,估計在百人左右。而岸上的蠻兵死傷高達三百多人,更有二百餘俘虜……也就是說,這場伏擊戰,最終還是官軍取得勝利。

  李清的心裡,不免有些激動。

  他一邊安排剩餘兵馬渡河,一邊帶人清理戰場。

  幼娘有些困了,便和衣而臥,睡在一旁的空地上。在她周圍,有楊茉莉和老牛頭陪伴,還有大玉和四隻獒犬保護。雖然有些嘈雜,可幼娘卻睡得很香甜,嬌俏粉靨更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是不知道,這幾日你不在,一清快把我逼瘋了。」

  明秀和楊守文並肩站在碼頭上,看著渡船穿梭河面的忙碌景象。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會這麼久。

  那黃文清和幼娘在山裡捉迷藏,害得我也跟著他們捉迷藏……不過,總算是沒有白費力氣,平安找到了幼娘,我也算是可以放下心來。這兩日,真的委屈你了。」

  裹兒是個什麼脾氣?

  楊守文怎可能不清楚……

  他笑著打趣了明秀兩句,而後長出一口氣。

  「對了,可曾找到那位東岩子?」

  「當然找到了……不過呢,太賓先生可是傲的很,雖說有我叔父的推薦,可是他似乎並不願意出山。我好說歹說,總算是讓他同意來射洪,不過能否讓他留下來,卻要看你的手段。」

  大凡有才華的人,多有傲氣。

  楊守文倒是沒有奇怪,反而問道:「你覺得此人,可有真才實學?」

  明秀聞聽,卻笑了!

  「你讓大玉送信來之前,太賓先生便已經看出了問題所在。

  只是孫長史過於謹慎,不願意冒險……如果不是你送信過來的話,估計他也不會讓我出擊。」

  說到這裡,明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對了,還記得李客嗎?」

  「嗯?」

  楊守文愣了一下,疑惑向明秀看去,「當然記得,他怎麼了?」

  「你忘了,李客與太賓先生也有交情。

  他做阿耶了……二月八日,他渾家為他誕下一子,取名做‘白’,說是準備離開西域,返回家鄉。」

  「李君當爹了?怎地也沒有通知我!」

  楊守文露出驚訝之色,旋即笑道:「回洛陽後,派人去一遭龜茲,倒要找他好生理論。」

  說著話,他轉過身,擡頭看看天色。

  「差不多天要亮了,咱們也準備……」

  楊守文話說到一半,突然間停頓下來,驀地轉過身,等著明秀,「四郎,你剛才說,李客的兒子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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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四章 二女相見

  在華夏文明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李白絕對是一個占居了濃重筆墨的人物。

  後世,凡華夏百姓,對李白這個名字絕對是耳熟能詳。同樣,他也是楊守文前世最為喜愛的一位詩人。

  李白的一生坎坷,多有傳奇色彩。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客竟然是李白的父親?

  楊守文從來沒有把這兩人聯繫在一起……但細思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奇怪。歷史上對李白的出生地多有爭論。有的說他是巴蜀人氏,也有人說他是一個中亞混血。

  而其中就有一種說法,便是李白出生在碎葉城,而後隨父母返回老家。

  李客而今,定居於龜茲。

  但他此前可就是在碎葉城做事,但由於他的身份緣故,所以後來從碎葉城遷至龜茲。

  「李君的孩子名叫李白,怎麼了?」

  相比較楊守文的驚訝,明秀則顯得淡定許多。

  他並非穿越者,更不可能明白,那個名字在後世,所代表的意義。對於楊守文如此的失態,明秀感到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裡,楊守文可不是一個容易失態的人。

  楊守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於是淺笑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見他不願意再說下去,明秀也沒有再去追問。

  不過,在內心裡,明秀還是對那個叫做‘李白’的孩子,產生了幾分興趣。

  劍州官軍,井然有序的渡河。

  戰場也打掃乾淨,李清則命令一校兵馬先行開拔,前往射洪縣城。

  雖說明秀他們已經擊潰了射洪縣城外的那些蠻兵,可射洪現在,確處在極度空虛的狀態。城中兵馬,已經被明秀帶過來,所剩餘的兵馬,多是一些民壯,一旦再有事情發生,勢必會造成射洪的再一次動盪。所以,派遣兵馬過去,也是當務之急。

  桓道臣和明秀低語幾句,隨前鋒軍先行出發。

  楊守文在渡口和李清交談,兩人雖然不太熟悉,可經過今晚的事情後,似乎也變得親近許多。

  這時候,明秀走了過來。

  「青之,我有事與你說。」

  「嗯?」

  楊守文一怔,旋即道:「四郎,甚事要講?」

  明秀看了李清一眼,露出猶豫之色。

  李清又豈是那種沒有眼色的人,見狀立刻明白了明秀的意思,當下淺笑道:「李君,我要去對岸催促一下渡河的速度,這邊的事情,就要煩勞你,多費些心思。」

  「此乃本份,何來煩勞一說?」

  楊守文和李清客套兩句,目送李清上了渡船,這才朝明秀看去。

  「剛才大貓與我說了件事情……」

  「嗯?」

  「此事,與陳伯玉和孫長史有關。

  陳伯玉乃劍南名士,在清流響亮,在清流之中,也是聲名響亮,地位不凡。此次,段簡陷害陳伯玉,更使他致殘。孫處玄把這件事攬到了身上,這日後的前程,必然會受到影響……大貓說,孫處玄與他父親有些交情,想要問問你,可有辦法?」

  楊守文立刻明白了明秀的意思。

  陳子昂這件事,說實話和孫處玄並無關聯。

  可問題在於,段簡已經死了,而孫處玄身為梓州長史,便難辭其咎。當時梓州刺史返鄉不在,所以這責任便要落到孫處玄的身上……以陳子昂在士林中的地位和名望,那些清流絕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必然會追究。那樣一來,孫處玄則危矣。

  或許,孫處玄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必然是前程盡毀。

  楊守文劍眉淺蹙,沉吟片刻後,苦笑道:「這個,我實在是沒有主意。

  你當知道,我在士林中雖然有些名望,卻不過是這兩三年的事情,難有開口的資格。而且,發生這種事情,就算是陳子昂不願意追究,那些士林清流也不會罷手。

  而我,實無勸阻那些人的能力啊……」

  才情有了,名望也不低!

  可是楊守文的地位和資歷,也注定了他的話語權不會太大。

  明秀卻笑了,輕聲道:「孫處玄的仕途黯淡,其實依我看來,卻是青之你的機會。」

  「什麼意思?」

  「孫處玄此人,非是無能之輩。

  我在射洪這些時日,曾仔細觀察過他。他做事非常細緻,能力不俗……太子不是準備組建飛龍兵嗎?到時候,你身邊少不得要有各種人才,孫處玄倒是一個選擇。」

  楊守文眼睛不由得一亮,輕輕點頭。

  明秀的眼光,他自然相信。

  他既然說這孫處玄有能力,想必真是一個有用人才。

  飛龍兵百廢待興,如明秀所說,的確是需要各種人才來充實。但飛龍兵的性質,又有些不同尋常,一般人未必願意加入,而願意加入的,楊守文也未必能看得上。

  如果孫處玄在仕途通暢,楊守文肯定沒有機會招攬。

  可如果他被士林清流打壓,仕途黯淡的話,楊守文再出面招攬,想必會容易許多。

  「既然此人有真才實學,大貓何不讓他父親出面幫忙?」

  明秀道:「桓彥范此人,是君子。

  然則他性情剛烈,不懂得變通,好走極端,很容易惹下禍事。況且,孫處玄如果真的有了麻煩,桓彥范未必能接納他。大貓太清楚他阿耶的脾氣,所以不願推薦。」

  「如此,我會多留意他的情況!」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楊守文自然不會再去推辭。

  而且,明秀的話,也給了他一個思路。

  這世上懷才不遇,或者因為其他事情受到牽連,仕途黯淡卻有真才實學的人不在少數。飛龍兵招攬正常的人才會有困難,但如果招攬這些倒霉蛋,想必會容易許多。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禁眯起了眼睛,思忖著該如何進行此事……

  這件事,最好還是讓楊思勖出面。畢竟他宦官的身份,處理這些事情,會簡單不少!

  天亮了,大軍渡河完畢,便浩浩蕩盪開拔。

  楊守文也在隊伍中,和李清並轡而行,在辰時剛過,便抵達射洪城外。

  孫處玄率縣城官吏前來迎接,當他見到李清時,兩人不禁相視把臂長嘆,感慨良多。

  而楊守文則沒有陪伴他們,逕自和明秀等人離開隊伍,進入縣城後,直奔陳府。

  再不回去,裹兒肯定會發飆的!

  他此次進山尋找幼娘,著實耗費了不少時間,裹兒一個人在縣城,又怎能不擔心?

  所以,楊守文也有些頭疼,待會兒見到裹兒,又該如何安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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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五章 風和日麗,刀光劍影

  陳府大門大開,裹兒便站在門階之上。

  在她身後,小鈴鐺和小饅頭都靜靜的站立,不過那小臉上卻流露著不快之色。其餘眾人,包括桓道臣在內,全都列隊門內。唯有陳子昂坐在一張榻床上,和一個身穿白裳,頭戴羽冠的男子低聲交談,兩人時不時,還會發出幾聲低弱的淺笑之聲。

  也就是陳子昂兩個人,其餘眾人全都肅穆而立。

  「來了!」

  從長街的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並伴隨著犬吠聲連連。

  大玉展翅低空翱翔,穩穩落在了陳府門外的一棵大樹上,而後發出了兩聲鷹唳。

  李裹兒頓時滿面笑容,快步從門階上走下來。

  而此時,一隊騎軍簇擁著楊守文等人出現在街頭,縱馬朝陳府大門方向疾馳而來。

  「兕子哥哥,你總算回來了!」

  裹兒歡叫一聲,忙快走兩步。

  與此同時,楊守文也在門前勒住了戰馬,甩鐙離岸。

  看到李裹兒那燦爛的笑容,他總算是鬆了口氣。於是,他微笑著走上前,拉住了裹兒的手臂,輕聲道:「小過,我回來了!」

  哪知道,裹兒卻突然變了臉色,擡腳就踢了楊守文一下。

  「壞傢伙,怎地去了這麼久?」

  言語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牽掛。

  那一腳踢在楊守文的腿上,其實並沒有用力。

  只是,沒等楊守文開口,幼娘卻不高興了。

  她原本下馬後便站在楊守文的身後,見李裹兒踢楊守文,幼娘又怎可能沉住氣,不動聲色。

  就見她踏步上前,一翻手腕,手中便出現了一支羊角匕首。

  「你幹什麼?怎敢對阿兄不敬?」

  當著眾人的面,幼娘會稱呼楊守文做阿兄。

  當然了,在私下裡,她還是習慣稱呼楊守文做‘兕子哥哥’。就見她粉靨陰沉,一臉的怒色。若非楊守文把她攔住,說不定這小丫頭會二話不說,殺了李裹兒呢。

  可即便是這樣,也嚇了楊守文一跳。

  印象裡的幼娘是個很溫柔的小姑娘,此刻卻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勢,讓他多少有些吃驚。不過再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奇怪。幼娘這三年來可是吃了許多的苦,單只是為了報仇,她就殺了黃家幾十個人,又豈是以前那個好相與的小姑娘?

  「幼娘休要衝動,這是裹兒。」

  李裹兒也被幼娘嚇了一跳,本能的退後一步,上下打量起來。

  她,就是幼娘?

  兕子哥哥說過,幼娘如他的妹妹一般,可現在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對頭啊!裹兒比幼娘大一些,而且生在皇家,對一些事情也更早熟。她敏銳覺察到,幼娘對她,似乎有一絲絲的敵意。不過,她卻沒有放在心上,那張絕美嬌靨上,反而露出燦爛笑容。

  「這就是幼娘嗎?恭喜兕子哥哥,終於兄妹團聚,了卻了一樁心事。」

  說著話,李裹兒還笑著走上前,要和幼娘拉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李裹兒的這番作態,讓幼娘有些不知所措,疑惑看著李裹兒,又朝楊守文看了一眼。

  「幼娘,這是裹兒,她此次隨我一同南下,專門來尋你回家。」

  幼娘聞聽,慢慢把羊角匕首收起。

  她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李裹兒的手,輕聲道:「那你……不可以欺負兕子哥哥。」

  「……」

  「這第一局,怕是公主占了上風。」

  陳子昂嘆了口氣,面色複雜的看著門外兩個嬌俏的好像瓷娃娃的女子,扭頭對身邊的男子說道:「幼娘雖然這兩年顛簸流離,經歷了許多磨難,可是論心計,怕還是比不得公主。」

  「那是自然……公主雖性子嬌憨,可畢竟在那種環境里長大,心思自非那小娘可比。」

  男子說著,輕聲笑道:「只怕接下來,這位楊君要有罪受了。」

  陳子昂點點頭,卻沒有回答。

  他能夠感受到二女之間,那隱藏的敵意。

  一個是青梅竹馬,另一個卻是痴心跟隨……可一個出身高貴,而另一個卻流落江湖。

  孰高孰低,可見一斑。

  若換做是其他人,陳子昂或許不會理睬,可是幼娘……

  如果不是幼娘的存在,他恐怕早就死在那段簡的手中。陳子昂不傻,又怎可能看不出這其中的玄機?不管幼娘救他是真心,亦或者是無意為之,這份恩情他受了。

  哪怕楊守文救了他,可陳子昂心裡,依舊對楊守文不甚歡喜。

  畢竟,他是鄭三娘的兒子,可偏偏鄭三娘嫁給了楊承烈,而陳子昂從來都不喜歡楊承烈!

  眼見著幼娘吃虧,陳子昂決定幫她一回。

  於是,他示意扈從擡著榻床從大門裡走出,遠遠的就道:「青之,你總算是把幼娘帶了回來。你不知道,這幾日我是何等擔心,就怕幼娘年幼,著了那黃賊的道。」

  他這一登場,也使得氣氛頓時緩和許多。

  楊守文一隻手拉著幼娘,另一隻手牽著李裹兒的手,走上前道:「叔父,可安好?」

  話一出口,他就覺察到說錯了話。

  果然,陳子昂臉上的笑容一滯,但旋即又恢復了正常,抱拳道:「若非幼娘的護持,我險些死在獄中。今幼娘安然返回,我也算是放下心來,日後定要向文宣當面道謝。」

  這一句話,令李裹兒臉上的笑容一凝。

  她瞪了陳子昂一眼,對楊守文輕聲道:「兕子哥哥,我來為你介紹一下,他便是太賓先生。」

  順著李裹兒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在陳子昂身後,卻站著一個中年男子。

  他身高大約在六尺左右,體態修長,樣貌清癯。

  而且,那肌膚若嬰兒般的嬌嫩,讓人絲毫看不出他的年紀。

  若記得不錯,李客已年過三旬。而李客卻要尊這位趙先生為兄,那他的年紀當在四旬左右。可如果從表面上看,真真不像!如果他去了頜下的鬍鬚,說他比楊守文年紀小,楊守文也能相信。這個人,氣質優雅,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好像仙人一般。

  楊守文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便是那位被明琰和李客都非常推崇的東岩子,趙蕤。

  「見過太賓先生。」

  楊守文連忙上前行禮。

  趙蕤卻露出苦笑之色,看了李裹兒一眼,而後微微一笑,「我也久聞楊君謫仙之名,總仙宮中醉酒詩百篇,名揚天下。今日能夠見到楊君,也是趙某幸甚,幸甚。」

  說完,他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楊君奔波勞頓,不若先洗漱一番,咱們再暢談不遲。」

  「是啊,先到府中歇息後再說。」

  陳子昂也知道,而今不是爭鋒的時刻,於是連忙招呼。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陳府的主人。主人家既然開了口,李裹兒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她眼珠子一轉,想要喚上幼娘。

  哪知道陳子昂已搶先開口道:「幼娘,你原來的住處我已經命人打掃乾淨,你的衣裝都在,先回去把衣裳換一換。怎地也是一個美人胚子,怎能夠穿的如此邋遢?」

  幼娘一怔,扭頭向楊守文看去。

  楊守文則笑道:「便聽了叔父的安排,客隨主便就是。」

  「嗯!」

  這世上,哪有不愛美的女孩子?

  幼娘穿戴破爛,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此前她還沒有在意,而今看到李裹兒一身華服,心裡便有些不自在。她決定,要把自己最美麗的裝扮,都呈現在阿兄的面前。

  「八戒,隨我走啦。」

  彷彿又回到了虎谷山下的小山村,幼娘喚了八戒一聲,便跑進了府中。

  李裹兒有些不太高興,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於是只能氣呼呼的叫上了兩個婢女,隨楊守文一同走進陳府大門。

  這陽光,明媚。

  正是梓州風和日麗的好時節,可不知為什麼,明秀等人卻不約而同的感受到了一絲刀光劍影的寒氣。

  青之,你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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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六章 餘波

  射洪之圍,最終以飛烏蠻敗退而告終。

  不過短短一天,射洪城外三十里再也找不到一個飛烏蠻的蹤跡。而飛烏蠻特有的灰隼,也同時消失不見,不知所蹤。據探馬回報,飛烏蠻在潰敗之後,便返回銅山。

  也就是說,射洪的危險已經解除……

  可是,所有人都清楚,事情並沒有就此而結束。

  飛烏蠻占居銅山飛烏兩座縣城,有私鎔山為根基,進可再犯射洪,退可遁入婆娑山,逃往晉州。同時,飛烏蠻雖在射洪折損了一個小王,卻並未傷筋動骨。其麾下,仍有數千本部兵馬,再加上那些聞風而來投效的蠻部,少說還有萬餘叛軍。

  這萬餘叛軍一旦鬧將起來,仍舊會使得劍南大亂。

  所以,李清並不敢掉以輕心,一面派探馬細作打探叛軍的動向,一面派人飛報鮮於燕。

  這種可能引發整個劍南動盪的局面,絕非他一個營田判官可以決斷。

  李清一面整頓兵馬,一面安撫射洪百姓,準備待援軍抵達後,征伐銅山。

  而楊守文也同樣沒有閒著,因為他發現,他的麻煩才剛開始!

  幼娘回來後,就和李裹兒在明裡暗裡展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李裹兒雖然支持楊守文來尋找幼娘,卻不代表她願意把楊守文讓出去。特別是在幼娘表現出了對楊守文那種難以言喻的依賴之情後,李裹兒的心裡,對幼娘便產生了深深的提防。

  同樣,幼娘更希望楊守文能夠多陪伴她。

  三年的分離,歷經許多坎坷,幼娘只想要把那三年來缺失的疼愛,一股腦的討要回來。

  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千金貴冑。

  兩個女孩子,對楊守文都用情很深,也讓楊守文一下子,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在感情上,從來都是一個門外漢。

  前世他纏綿病榻,根本沒有機會談情說愛;今世卻一下子得到了兩個女子的傾心,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害怕傷害到幼娘,更怕讓李裹兒難過,一時間搖擺不定。

  「青之,你到底喜歡誰呢?」

  「都喜歡!」

  楊守文擡起頭,看著明秀,一臉茫然道。

  都喜歡,可不太好!

  若換做普通人家,也許一切好說。

  可問題是,哪怕李裹兒已經不再有公主的封號,那千金貴冑的身份,卻無法改變。

  別的不說,單只是李顯,恐怕就無法容忍楊守文另有新歡。

  這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哪怕是明秀,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所以,當楊守文向他請教的時候,他也只能是大眼瞪小眼,裝傻充愣,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看到他這副模樣,楊守文就知道,這傢伙是指望不上了。

  「李君,李君,你們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就在兩個人相視無語的時候,屋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著,孫處玄闖進了房間,他臉上籠罩著一層青色,也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透著一股子陰鷙氣息。

  他手裡捧著一摞卷宗,走進房間後,便把那卷宗重重摔在了桌上。

  「段簡狗賊,特以膽大,竟然做出這等禍國之事。

  還有那黃文清更是囂張,與段簡狗賊合謀……虧得他們已死,否則我定要讓他二人死無葬身之地。」

  孫處玄怒氣衝衝,在一旁坐下。

  而楊守文和明秀卻有些發懵了,疑惑看著孫處玄。

  由於楊守文和孫處玄此前判定,段簡並非自殺,而是死於他殺,所以孫處玄一早就把公文呈報了梓州刺史。按道理說,段簡是梓州治下官員,理應由梓州府衙負責調查。

  可那梓州刺史卻好像不願意擔當此事,反而把這案子推給了楊守文。

  原因無他,楊守文本就掛著司刑寺司直的職務,有勘查推案之責。加之楊守文又恰好人在射洪,這梓州刺史乾脆把這案子交給了他,只是命孫處玄來負責協助。

  「孫君息怒,究竟發現了什麼,竟使孫君如此?」

  孫處玄喝了一口水,總算是冷靜下來。

  他臉色陰沉,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宗,打開來放在楊守文的面前,「我這幾日,一直都在查看射洪縣衙的案牘,卻發現自段簡就任以來,先後四次以不同名目更換勇壯兵械,總數超過一千五百套。而那些更換下來的兵械,縣衙中卻無有記載。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那麼多的兵械,究竟去了何處?

  於是,我就繼續追查……直至三天前,我開始追查黃氏一族這些年來的賬目,發現黃氏私下裡,竟在偷偷販賣兵械與飛烏蠻。除此之外,黃氏還向六詔地區,包括越析詔,蒙舍詔等在內的各部販賣軍械,數量多少不等,但總值加起來,卻格外驚人。

  這些年來,蒙舍詔愈發強大,已流露出吞併其他各部的意圖。

  朝廷也一再又命令,不得參與六詔之爭,但同時也不許給六詔各部以任何形式資助。

  可現在……

  這黃文清何以如此膽大,我以為,在他們背後,定有人在暗中指使。」

  六詔?

  楊守文聞聽,心頭不由得一動。

  他想起了一件事,就是那‘六詔乘像書’。只是從青石嶺回來後,因為諸多雜事,他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現在,孫處玄提起了六詔,也讓楊守文立刻想起了六詔乘像書的事情。

  他並未立刻發表意見,而是拿起卷宗,仔細翻閲。

  孫處玄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坐在一旁,靜靜不語。

  良久,楊守文把卷宗放下,眼中也流露出一絲凝重之色。孫處玄說的不錯,段簡在過去一年間換裝約一千五百套兵械,可是在縣衙的案牘中,卻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反倒是在黃家的賬目裡,過去一年間,多次出現了兵械出售的記載,其銷售的對象,正是私鎔山的飛烏蠻。

  這也是飛烏蠻何以會幫助黃文清的原因?

  亦或者說,段簡之死,和這件事也有莫大關聯?

  楊守文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在屋中徘徊踱步,眉頭緊蹙一團。

  說實話,他有點不想摻和這件事情……私自販賣兵械?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

  而聯想到黃文清的背景……

  楊守文隱隱約約能夠猜出,是什麼人在幕後指使。

  但他更清楚,對方的勢力很強大,絕非他可以抗衡。同時,就算是他真的找到了證據,到最後很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無法傷到對方的筋骨,甚至讓他和那些人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相信,不管是武則天還是李顯,都未必願意看到這種結果。

  可如果不追查……

  楊守文不由得輕輕揉動太陽穴,感到有些頭疼。

  他想了想,輕聲道:「孫長史,這件事,我建議你暫時先不要呈報府君,最好是再繼續調查下去。

  那黃文清,絕非你所看到的那種沒有根基之人。

  插手六詔,私自販賣兵械,你以為一個地方豪強,真有這樣的膽子,做這等事情?」

  孫處玄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以李君之見,當如何是好?」

  「你先秘密調查這件事,但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

  我會上疏朝廷,把此事告知陛下和太子……這件事,若無陛下和太子的支持,你我擅自呈報上去,非但不會奈何對方,反而會打草驚蛇,弄個不好,你我都有危險。」

  孫處玄想了想,頗以為然。

  「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我會繼續調查這件案子,有什麼情況,會告知李君。」

  「甚好!」

  其實,孫處玄的想法,楊守文大體上明白。

  他知道自己因為陳子昂這個黑鍋,仕途上可能不會再有前程,所以就希望能做幾件大事,來換取朝廷的支持。到時候就算是受了牽累,他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只不過,孫處玄考慮的,又有些過於簡單!

  送走了孫處玄,楊守文合上了卷宗。

  明秀在一旁突然道:「青之,你這是用的緩兵之計?」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突然間笑了。

  說實話,他和明秀配合越來越相得益彰。每每他的想法,明秀總能夠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非是緩兵之計,而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件事,絕非孫長史所想的那麼簡單。他的心思,我能夠明白,同時也能夠理解。可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去做,非但不會有任何結果,反而會讓他陷入危險之中……

  你也說了,這是個人才!

  如果真因為這種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事情,使得他陷入險境,實在是有些可惜。

  我準備回去之後,奏明太子。有太子在背後支持,調查起來,也會免去許多危險。」

  明秀聽罷,頓時笑了。

  他手指著楊守文,輕聲道:「青之,你現在可是學壞了!」

  學壞了嗎?

  也許吧……

  在楊守文第一次踏足洛陽的時候,他已經領略到了這個時代,不曾為史書所記載的雲波詭譎。

  似乎所有人都隱藏著秘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哪怕是已經故去的狄公,也似乎存著不為人知的私心雜念……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危險。

  哪怕是純潔如白紙的傻子,估計也會變得奸詐起來。更何況,他的身份,注定了日後他不可能擺脫了廟堂的爭紛。武則天活著,尚能給他保護,但若她故去之後……

  楊守文,不敢想像。

  所以,他必須要學會奸詐,必須要學會使用手段。

  「對了,明日我準備私下裡宴請太賓先生,你幫我與他說一說,最好不要被太多人知曉。」

  明秀淺笑一聲,「此事,我自會安排!」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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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28 21:37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五十七章 其實大有可為 一

  趙蕤何人?

  說實話,楊守文最初並不是特別清楚。

  他之所以對趙蕤感興趣,更多是因為李客與明琰兩人的舉薦,使他對趙蕤有些好奇。

  雖然楊守文想過要招攬趙蕤,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想要先審視一下再做決定。畢竟這年月裡,掛羊頭賣狗肉的人實在是太多。趙蕤此前曾多次拒絕征闢,博得不少的口碑。可楊守文卻擔心,他又是走的終南捷徑,實則並沒有太多的才學。

  直到楊守文找回幼娘,擊退了飛烏蠻,回到射洪之後,這種態度才生變化。

  而產生變化的原因也很簡單,是一次和陳子昂聊天時,偶然間聽到的一個消息……

  「太賓先生而今正準備著手撰寫一部奇書。」

  「哦?」

  「他與我說過一次,我聽罷後,也頗感興趣。」

  「是什麼書?」

  「太賓欲以漢魏以來史料為素材,集諸子百家學說於一體,撰寫一部設計軍政各方面的奇書。他對我說,此書必將創亙古之先河,故而他準備為此書取名做。」

  楊守文在聽了陳子昂的這番話之後,終於想起了趙蕤是何方神聖。

  亦或者說,他因為長短經,而想起了趙蕤是誰!

  +++++++++++++++++++++++++++

  在華夏的歷史長河中,有無數關於謀略方面的著作。

  其中,或許算不得最為出名,卻又佔據著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它是一部實用性的韜略奇書,融合儒、道、兵、法、陰陽、農等諸家思想而撰寫的一部邏輯體系嚴密,涵蓋文韜武略的謀略奇書,被歷代帝王將相所研讀,明清以來,更被無數人尊為小資治通鑒,堪稱是華夏傳統文化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著作。

  但由於長短經所著時期是唐代,其文字也多有唐代獨有的韻法,所以佶屈聱牙,不甚容易看懂。

  後世關於的譯文著作也有許多,但其翻譯解釋,卻多有時代特徵和個人解讀,以至於流傳並不是特別廣泛。相比之下,明代的與的傳播廣度,遠遠大於,也使得在後世,許多人甚至不知道這部書的存在。

  楊守文也曾讀過長短經,但說實話,不甚理解。

  也正是因此,他對不是很熟悉,連帶著對書的作者,印象也不太深刻。

  若非陳子昂說出這部書,楊守文可能到最後也不會想起趙蕤何人。

  長短經的優劣,楊守文說不太清楚。

  但是能夠成為宋以及明清時期,有作為的帝王所推崇的著作,更被稱之為小資治通鑒,其珍貴之處可見一斑。而作為撰寫這本著作的人,又怎可能是虛有其名的人?

  所以,楊守文決定,招攬趙蕤。

  可他也知道,有才學的人,大都桀驁,不太容易招攬。

  而他,說實話也無法給予對方太多承諾……唐不同於兩漢,他想要成為‘主公’,除非是造反作亂。否則的話,他就不可能給予跟隨他的人太多希望,其招攬的難度,自然增大。

  比如李客,楊守文其實很看重。

  但是當他招攬李客的時候,哪怕李客只是西域的一個密探,也不太願意跟隨……

  至於李客說的勞什子‘人各有志’的話語,楊守文後來反應過來,那都是藉口。說白了,他無法給予李客所期望的希望,李客自然不會追隨。而相比之下,那些武將的招攬倒是容易很多。他們需要楊守文這麼一個媒介,得到大人物的關注。

  因為,他們可以憑藉戰功,得到他們所期望的結果。

  「這有何難,讓阿耶一道旨意,把他征闢過來就是。」

  這是李裹兒的主意。

  「他要是不同意,我就用劍逼著他點頭。」

  這是幼娘的辦法。

  可楊守文知道,不管是幼娘還是李裹兒的主意,都無法招攬到趙蕤。

  這種人頗有名聲,你不可能對他用強。除非,你能說服他,讓他心甘情願的輔佐。

  但,可能嗎?

  天色,已漸晚。

  說起來,楊守文感到非常有趣。

  同樣的時間,梓州的黑夜會比洛陽要晚來一些;同樣的,它的朝陽,也要比洛陽升起的晚許多。

  明明都是卯時,可能在洛陽已經是白晝,但梓州卻仍舊漆黑一片。

  而同樣是戌時,也許洛陽已經進入了夜晚,但是在梓州,仍舊可以看到晚霞夕照。

  想來……這裡面有時區的緣故吧。

  楊守文站在門廊上,看著斜陽夕照的餘暉籠罩庭院,腦海中卻在思忖著,該如何遊說趙蕤。

  已是初夏,天氣漸漸炎熱。

  不過從青石嶺方向吹來的風,混雜著一絲絲涪水的水氣,多多少少帶著些許涼意。

  當太陽完全落山時,夜幕降臨。

  天空中飄灑著淅淅瀝瀝的雨滴,綿綿灑灑落下。

  每到這個時節,巴蜀的天氣就會變幻異常。楊守文倒是已經習慣了這種變化,於是在門廊上坐下來,耳聽雨打竹林,出沙沙的聲響,心思也變得格外寧靜起來。

  依稀記得,後世史書中對趙蕤的記載,說他是才華過人。

  只可惜,此人生不逢時,生活在開元盛世,以至於才學無用武之地,於是只留下了一部長短經。

  甚至有人說,若趙蕤生於亂世,必然會成為名臣。

  對此,楊守文不置可否。

  沒有生的事情,永遠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就比如歷史上那位趙括老兄,若他沒有去統帥兵馬,沒有長平之戰的失敗,也許他依舊會是趙國人所敬重的天才。

  他或許是一個出色的謀士,卻不足以擔當一位統帥。

  趙蕤是否是第二個趙括?

  楊守文不清楚……但是,他還是希望,能夠把趙蕤招攬過來,成為他可以依靠的謀主。

  篤篤篤!

  一陣木杖敲擊門廊的聲音傳來。

  楊守文回過神,忙扭頭看去,就見陳子昂架著一對枴杖,頗有些吃力的從長廊另一邊走來。

  「叔父,你怎麼來了?」

  楊守文忙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他並不是太喜歡陳子昂,奈何對方是母親生前喜愛的小兄弟,是他的長輩,同時還曾幫助過幼娘。哪怕陳子昂說,幼娘對他有活命之恩,是他欠了幼娘的恩情。可在楊守文看來,如果當初沒有陳子昂的收留,幼娘也許早就死於非命……這份情義,楊守文記在心裡。不管陳子昂當初是出於什麼目的收留了幼娘,他都不能忘記。

  「青之一個人坐在這裡,在想什麼?」

  陳子昂看上去,比之幾年前在昌平相見的時候,感覺多了幾分真誠。

  他在楊守文的攙扶下,在門廊上坐好,而後把枴杖收好,放在了身邊。

  「哦,沒想什麼。」

  楊守文搔搔頭,笑著回答道。

  陳子昂見狀,卻忍不住笑了。

  「青之,可是想那兵械的事情?」

  「哦……」楊守文想了想,搖頭道:「倒是沒有想這件事……此事,自有孫長史去調查,我並無意插手其中。之前孫長史已經稟報了案情,我準備如實奏報太子。」

  「嗯,不插手也好!」

  陳子昂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這巴蜀之地,自蜀漢以來,便極為複雜。

  想當年,武侯何等才華,卻依舊無法妥善處理,最後不得已六出祁山,鞠躬盡瘁。巴蜀之地,豪酋眾多,宗族林立,加之地處西南之地,即便朝廷有些插手進來,也頗為辛苦。黃文清販賣兵械一事,牽扯很深。以青之目前實力,不宜捲入其中。」

  說到這裡,陳子昂眼睛突然一眯,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他笑著道:「孫處玄穩重幹練,心思縝密,且極為倔強。

  他追查下去,早晚會遇到麻煩……到時候,怕少不得要煩勞青之,能拉扯他一下。」

  他看上去似乎是隨口而言,可是楊守文卻心裡一咯噔。

  陳子昂,看出來了?

  楊守文對孫處玄,自有一番打算。

  他的確是想要招攬孫處玄,可他也明白,以他目前的地位,孫處玄絕對不會投效。

  除非……孫處玄和呂程志一樣,走投無路時,他再雪中送炭,可事半功倍。

  可現在看來,自己的這些算盤,好像被陳子昂看穿了!

  楊守文從來都不喜歡陳子昂,但此刻,也不禁對陳子昂高看了兩眼。

  「叔父這話又從何說起?孫長史為朝廷盡心盡力,又何來麻煩?」

  陳子昂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想當初,我離開昌平,而後辭官返鄉,本是打算遠離是非,躲避災禍。可誰料想,災禍從天而降,若非青之,我怕早已命喪黃泉。今細思來,猶自感到有些後怕。」

  楊守文聽罷,也不由得沉默了!

  「在監牢的那些時日,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少一些算計,也許就不會有這無妄之災。

  青之,你可知道,當初我收留幼娘的時候,存著別的打算。

  我之前雖然得聖人看重,拜為左拾遺,可惜朝中無有根基,不得已只能投效武氏,以期能一展報復。可惜……去歲,我收留幼娘的時候,就存了借幼娘與你父子交好的想法。當時我就想,你父得聖人看重,而你又小小年紀,名動兩京,說不得我孝期結束後,帶著幼娘去洛陽時,你父子必然會承我人情,到時候會助我一臂之力。

  可現在想來,若當時我沒有那許多的私心,早些讓你父子知道了幼娘的下落……」

  陳子昂說到這裡,不由得面露幾分苦澀。

  而楊守文看他的目光,也隨即產生了變化……

  不得不說,因為陳子昂這一番拋心置腹的話語,讓他對陳子昂的感官突然間好轉許多。

  陳子昂的那些算計,細想起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甚至可以說是人之常情!

  利益最大化嘛!

  你看我收留幼娘,又照顧了這麼久,到時候我去了洛陽,你父子能不感激我嗎?

  可也正是他這些算計,讓他深受其害。

  如果陳子昂能早一日讓楊家父子知道幼娘的下落,也許他就可以擺脫這一場劫難。

  正所謂,一飲一啄,乃天注定!

  想到這裡,楊守文反而釋懷了,露出一絲淺笑。

  「叔父哪裡話,不管怎樣,你這份情誼,兕子都會記在心裡。

  或許我以前對叔父有些誤會,但如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叔父一定能夠否極泰來。」

  「否極泰來?」

  陳子昂聞聽,卻苦笑起來。

  他指了指自己的雙腿,「青之以為,我這樣子,還能否極泰來嗎?」

  楊守文頓時沉默了……陳子昂是個醉心仕途,渴望建立功業之人。可是現在,他雙腿殘疾,日後怕是仕途無望。這種情況下,更別說什麼建立功業!否極泰來之說,也只能成為一句安慰。

  畢竟,朝廷選拔官員,也要看你的儀容風度。

  陳子昂若雙腿健全,楊守文倒是不介意,把他推薦給李顯。

  可現在……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不禁輕輕嘆息了一聲,看著陳子昂道:「那叔父而今,又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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