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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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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8 21:54:02 |只看該作者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夜襲 三

  射洪城上,已變成了戰場。

  發現偷襲失敗的飛烏蠻人不再躲藏,而是蜂擁向城頭撲來。

  這些飛烏蠻人,使用的是一種鷹爪鈎,其模樣酷似鷹爪,加之飛烏蠻人矯健靈活,在城牆上攀爬的很快。

  楊守文站在城樓上,神色沉穩。

  而涂山豹則帶著人在城上飛奔,協助兵卒擊殺那些爬到城上的蠻人。

  「阿郎,蠻子攻勢很猛啊!」

  涂山龍便跟在楊守文身邊,面色沉冷道:「要不,我帶人上去?」

  涂山龍四兄弟每個人統帥一隊,有一百人。

  而今,城頭上作戰的士兵不過是涂山豹的手下,涂山龍的手下則藏在馳道下面等候命令。

  楊守文搖搖頭,道:「先不急,三郎應付的來,且看那蠻子還有什麼招數。」

  到目前為止,出現在城下的飛烏蠻不過數百人。

  他們攻勢雖然兇猛,一個個悍不畏死,可是在楊守文看來,卻並非飛烏蠻的全部力量。

  就在這時,城中突然出現了火光。

  有軍卒舉目眺望,大聲喊道:「李君,城中走水了。」

  「不必管他。」

  楊守文一擺手,依舊是關注著城外。

  果不其然,在城中火光燃起之後不久,城外突然間喊殺聲四起,烏壓壓,數不清的飛烏蠻人朝著縣城撲來。

  這些飛烏蠻,乍看人數至少在千人以上。

  伴隨著他們的出現,飛烏蠻人的氣勢保障,一個個也變得更加瘋狂。

  城上,涂山豹的壓力陡增。他一手持盾,一手執刀,在城頭上奔走,大聲呼喊,為士兵鼓勁。

  楊守文見狀,知道飛烏蠻已經亮出底牌了!

  他不再猶豫,回頭看了一眼涂山龍,那涂山龍跟了他將近一月,那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兄弟們,給我殺!」

  他說著話,便健步衝到了城上。

  與此同時那躲藏在馳道上的官軍也齊聲吶喊,隨著涂山龍加入了戰團。

  涂山龍在涂家兄弟中氣力最大,跟隨楊守文後,他從武庫裡選了一口百煉砍刀。那刀長兩米,重三十斤,刀背上貼有青銅打造的魚鱗貼片,舞動起來只見寒光閃閃。

  這傢伙也是憋得狠了,衝到城上後,擡手一刀便把一個剛上了城的飛烏蠻劈成兩半。鮮血噴濺了他一身,可他卻毫無所覺,反而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火光中,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可怖。

  楊守文持槍走到女牆後,舉目向城外眺望。

  夜色中,就看見密密麻麻,數不清飛烏蠻正蜂擁撲到城下。

  這些飛烏蠻兵沒有什麼攻城器械,完全是依靠飛撓攀爬城牆。不過看他們那樣子,似乎也習慣了這種方式。楊守文倒是能理解!飛烏蠻本身就沒有什麼攻城器械,雖然段簡和黃文清在暗地裡販賣了不少兵械給他們,但還算有些顧忌,沒有太出格。

  以蠻人的生產能力,想要造出大型攻城器械可不容易。

  所以,他們只有依靠自己的天賦技能,靠著一根飛撓攻城,不過倒也有一些用處。

  縣城裡,喊殺聲此起彼伏。

  校場、縣衙方向,接連起火,看上去局勢好像非常緊張。

  可是楊守文卻不太擔心,依舊耐心觀戰。他對縣城裡的情況絲毫不關心,把所有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城外。眼見著城下的飛烏蠻越來越多,他總算是長出一口氣。

  他把大槍靠在牆上,取下神臂弓,取出一支利箭。

  那箭矢上,綁著一個爆竹,楊守文點燃了引線,而後彎弓搭箭,射向了天空。

  漆黑的夜空中,傳來一聲爆響,焰火炸開。

  城外驟然響起一陣隆隆戰鼓聲,緊跟著一支支火把出現在飛烏蠻的身後。

  看火把的數量,少說也有千餘隻,在曠野中星星點點,匯聚成了一片火海。一隊鐵騎出現在曠野裡,有幾百人,清一色大刀長矛,呼嘯著便衝向了飛烏蠻的隊伍。

  楊守文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他點了點頭,輕聲道了一句:「烏合之眾!」

  驟然遭到襲擊的飛烏蠻,懵了!

  黑夜裡,他們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官軍埋伏。那一隊騎軍,更是兇殘無比,他們身披重甲,衝進戰場後見人就殺。刀光閃閃,騎軍所到之處,如同劈波斬浪一樣,血肉橫飛。這些人顯然是經過嚴格的訓練,三五一隊,相互間配合極為默契。

  他們從戰場的一頭,殺到另一頭之後,又撥轉馬頭繼續衝殺。

  只兩三個來回,飛烏蠻便潰不成軍。

  與此同時,那城下的飛烏蠻已慌了手腳。

  他們沒有想到,射洪城上的官軍竟然是嚴陣以待,根本不像是他們首領所說的,毫無防備。

  而且,此前說好的內應,卻遲遲不見動靜。

  在加上那如同凶神惡煞般的官軍衝殺,飛烏蠻人的士氣在眨眼間便到了冰點,紛紛停止攻擊,扭頭四散奔逃。

  而城上的官軍,卻趁此機會一舉將登城的飛烏蠻斬殺殆盡,而後開弓放箭,射殺四處逃跑的飛烏蠻人。

  一場在楊守文看來,完全是沒有章法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轟隆隆!

  雷聲隱隱。

  楊守文站在城樓上,突然哈哈大笑道:「仁恩深雨露,敕令疾風雷……區區飛烏蠻,竟屢次犯我關城,卻不知道某家早有準備,看爾等這次,還能囂張到幾時。」

  咔嚓,伴隨著楊守文的笑聲,一道銀蛇飛舞,撕裂了夜空。

  緊跟著,暴雨傾盆而下……

  雨,下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算停歇。

  飛烏蠻四散奔逃,已不見了蹤影。

  楊守文下令打開城門,就見桓道臣在一群黑甲騎軍的簇擁下,來到了城門外。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甩鐙下馬。

  「李君,殺的痛快,痛快!」

  楊守文看著他微微一笑,而後沉聲道:「儘快打掃戰場,回城再說。」

  「喏!」

  桓道臣躬身領命,而在他身後,黑大則領著一隊扈從,來到了楊守文的面前……

  此次出擊,三十六扈從全員出動。

  一戰之下死傷八人,也算是大獲全勝。

  楊守文走上前,一一拍打他們的肩膀,低聲道:「黑大,帶人回縣衙休息吧。」

  「阿郎,城裡的情況如何?」

  「放心,有明君在,容不得那些逆賊得逞。」

  他示意黑大等人進城,而後又帶著人,在城下安撫軍士,這才返回縣衙。

  天,已濛濛亮。

  濕漉漉的街道上,不時可看到浸泡在泥水中的屍體。一群民壯,正領著人進行清理,看到楊守文的時候,他們紛紛向楊守文躬身行禮,楊守文也朝他們點頭示意。

  縣衙外,燈火通明。

  門口的大街上顯然已經被清理過,但是還能看到一灘灘血跡,以及殘斷的肢體。可以看出,昨夜這裡是經過了一場血戰!縣衙門口,楊茉莉好像一尊門神似地站立,看到楊守文,他連忙快步跑過來,甕聲甕氣道:「阿郎,昨夜有壞人過來,不過被楊茉莉打跑了。」

  「茉莉干的漂亮,待會請你吃羊。」

  「嗯!」

  聞聽楊守文的誇讚,楊茉莉頓時咧嘴笑了。

  不過,楊守文卻看得出來,那些守在衙門口的民壯,看楊茉莉的眼神,都透著恐懼。

  以楊守文對楊茉莉的瞭解,這傢伙一定是發了很,殺的比較兇殘。

  不過這樣也好,有這麼一尊凶神惡煞,倒是可以保證縣衙安然無虞。

  楊守文帶著楊茉莉,邁步走進了縣衙,迎面就看到陳敏過來。

  「阿郎,縣衙裡一切安好。」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拍了怕他的肩膀,卻沒有說話。

  「阿郎,林……」

  「陳敏,不該過問的事情,最好不要開口。

  我給過他機會,可是……此事不比尋常,你要明白利害,傳話下去,切不可再提此人。」

  楊守文這話出口,陳敏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黯然之色。

  但他也知道,楊守文說的不錯。

  有些事情可以通融,但有一些事情……

  他嘆了口氣,退到了一旁。

  只可惜,九爺離開時,曾交代要他關照他,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楊守文帶著楊茉莉,先進了後宅。

  後宅裡,一切都很正常。

  不過楊守文卻發現,從來都是對幼娘橫眉冷目的小鈴鐺和小饅頭二人,看幼娘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絲的崇拜。

  而李裹兒,對幼娘的態度也變得友好許多。

  「兕子哥哥,昨晚我殺了六個賊人。」

  幼娘笑嘻嘻的跑上前,拉著楊守文的手,向他邀功。

  有幼娘坐鎮後宅,宵小休想得逞。這丫頭的殺性,未必比楊茉莉小,甚至更兇狠。

  但這也沒辦法,她為了給梅娘子報仇,熬了一年。

  就像一隻雛鷹,經過這一年的磨練,已經成長為一隻可以翱翔天際的雄鷹。

  「幹的好!」

  楊守文拍了拍幼娘的腦袋,而後又去探望了李裹兒。

  李裹兒和陳子昂在一起,有幼娘保護,再加上楊十六,所以並未受到任何的傷害。

  只不過這次,裹兒受到了驚嚇。

  據陳子昂說,有十幾個賊人翻牆進入後宅,幸虧被幼娘發現,將之斬殺在外面。裹兒是在戰鬥結束之後,出去觀瞧。只是當她看到那遍地屍體時,著實大吃一驚。

  她刁蠻,她驕橫,卻從未見過那般血淋淋的場面。

  從小是嬌生慣養,李顯努力保護著她,不想讓她去看到那些醜陋的事情。同樣,楊守文也是如此,當他和裹兒在一起的時候,也都是儘量不想讓她看到那些場面。

  裹兒,素來膽大。

  可是當她看到那一幕景象時,卻被震撼了。

  當楊守文回來時,她臉色仍有些蒼白。好在,她沒有受傷,否則楊守文難免會感到心痛。

  溫言安慰了裹兒幾句,裹兒總算是恢復了正常。

  她笑道:「兕子哥哥先去忙吧,我沒事的……有幼娘保護我,還有子昂先生陪我聊天,我很好。」

  在確定了她沒事之後,楊守文這才放心離開。

  不過,臨走時,他還是留下了楊茉莉,然後帶著楊十六,直奔縣衙大堂而去。

  大堂上,明秀端坐在裡面。

  而正中央則跪著一人,渾身上下遍體鱗傷,滿身的血污。

  聽到腳步聲,那人擡起頭,回身看去。

  見到楊守文的剎那,他眼中閃過一抹失落,輕聲道:「李君,看樣子你這次又贏了。」

  楊守文沒有理他,而是走上前,和明秀寒暄。

  而後,他才來到那人面前,低頭俯視對方,臉上流露出痛惜之色。

  「林縣尉,大好前程你不要,偏要勾結那些蠻子,又是何苦呢?

  那些蠻子成不得大事,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我不過五百人,便輕鬆將之擊潰……若朝廷大軍抵達,你覺得,他們能堅持多久?看上去,他們聲勢浩大,實則不堪一擊。」

  林海,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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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28 21:57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六十九章 羅織

  「李君,你怎就知道是我?」

  大堂上,在經過片刻沉默之後,林海開口問道。

  楊守文和明秀相視一眼,明秀立刻起身離去。

  而楊守文則從容繞過桌案,緩緩在長案後坐下。

  「其實,在剛抵達射洪當天,我便產生了一個疑問。

  飛烏蠻居住在私鎔山,與射洪相距數百里。雖說常有蠻人下山採買,但要說和射洪縣有多少聯繫,我並不相信。而那天,如許蠻人突然在城中出現,可是縣城卻沒有任何的防備。我很奇怪,飛烏蠻人是如何輕而易舉破城,而城中卻未有防備呢?

  一開始,我以為這件事與黃文清有關,可是後來卻感覺著,單憑一個黃文清,似乎還不足以成事。

  再後來,我詢問過梁九。

  當日黃文清設計準備殺害陳君,梁九決意相救。

  可是,黃文清又怎能那麼準確的掌握梁九的行蹤,這裡面,想必是有人通風報信。

  梁九在射洪,其實並沒有什麼朋友。

  如果說有朋友的話,似乎只有你一個人……他曾說過,在行動的頭一天,他曾找你吃酒。我不知道是不是他露出了破綻,亦或者是你聽出了什麼,所以才會暴露。」

  楊守文說到這裡,目光灼灼,凝視林海。

  林海卻低著頭,一言不發,好像啞巴了一樣。

  楊守文也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於是便接著道:「飛烏蠻突然要攻打方義,陳君曾與我說,這裡面有古怪。所以,我便暗中關注此事,可到頭來還是無法勸阻李清。

  直到昨日,孫處玄對我說,他在黃文清的賬簿裡,發現了你的名字……

  林海,你可是左撇子?」

  楊守文說著說著,突然間話鋒一轉,厲聲喝問。

  林海聞聽,驀地擡起頭,看著楊守文,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雖然,那眸光一閃即逝,但還是被楊守文捕捉到,心裡面也隨即,有了論斷。

  「一直以來,飛烏蠻和射洪井水不犯河水,相互間並無糾葛,飛烏蠻何以要攻打射洪?

  而飛烏蠻攻打射洪當日,何以縣城好像不設防一樣,任由他們闖入?

  還有,段簡看似自盡,實則是他殺。而殺他的兇手,恰好是一個左撇子,你說奇不奇怪?」

  林海再次低下頭,沉默不語。

  而楊守文此時,則虎目微合,嘴角微微翹起。

  「林縣尉,我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斷。

  段簡私相販賣兵械,你也參與其中。你和飛烏蠻之間,似乎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係,以至於他們對你深信不疑。不僅僅是段簡,甚至黃文清也和你有某種聯繫。

  換句話說,你一直在暗地裡,為飛烏蠻牽線搭橋……至於你在其中得到了什麼好處,我便不太清楚了!飛烏蠻隨後造反。嗯,我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他們為何要造反。總之,你暗中勾結飛烏蠻,使其殺入城中,並且製造出一個黃文清和飛烏蠻勾結的假象。而你身上的傷,應該不是被飛烏蠻所傷,而是在離開縣衙時,被王猛所傷。

  不過這樣一來,效果似乎更好了!

  沒有人懷疑你和飛烏蠻有聯繫,你正好可以借養傷為名隱藏起來,然後暗中觀察局勢。」

  林海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

  可是他依舊低著頭,不肯開口回答。

  楊守文倒是不在意,仍舊自顧自說道:「但是你沒有想到,飛烏蠻襲掠射洪之後,卻是騎虎難下,之後更攻佔銅山,令你感到擔心……好在沒過多久,飛烏蠻人為你傳遞消息,告訴你他們準備來一個聲東擊西,假借攻打方義之名,藏匿青石嶺。

  為的是,調虎離山,把李清引出射洪。

  而後射洪兵力空虛,你們可以再次攻打射洪,一舉將之佔領。

  如此一來,李清首尾難顧,必然顧此失彼。他若揮師救援,你們可半路伏擊……他若按兵不動,想來你們也準備好了對策。總之,射洪一旦被攻佔,梓州三縣盡落於飛烏蠻手中,可以使得飛烏蠻的聲望更高,引得附近州縣的蠻部起兵相應。

  正好,悉勃野人在攻打蜀州,鮮于燕無法騰出手來,飛烏蠻便可以趁機壯大!

  而這個時候,我又恰好找到了你,請你出山,也使得你下定了決心,準備裡應外合。

  嗯,應該是這樣吧……」

  楊守文說完,便凝視林海道:「可我卻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如此費盡心思幫助飛烏蠻呢?」

  林海在沉默良久後,擡起頭來。

  他看著楊守文,輕聲道:「其實,我姓孟!」

  「嗯?」

  「孟凱,乃我生父。」

  聽了這句話,楊守文隨之恍然。

  這其中,會有怎樣狗血的故事?楊守文無意打聽。

  而且,現在也不是八卦的時候,於是他身體微微向前傾斜,看著那林海,不,或許應該喚作孟海道:「林君,事到如今,若我是你的話,便會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說不定還能保住性命。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言盡於此,不知林君如何考慮?」

  林海卻擡起頭來,看著楊守文笑了。

  他滿臉的血污,看上去給人以恐怖的感覺。

  林海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牙齒道:「李君當我是三歲孩子嗎?

  我而今做得這種事情,就算李君你再有本事,我也難逃一死。至於飛烏蠻要做什麼,我並不清楚。我只是得到通知,要我設法在城中接應,與我部大軍裡應外合。

  嘿嘿,你說的倒沒有錯,我的確是和段簡勾結,販賣兵械。

  也是那段簡貪婪成性,把武庫中的大批兵械,通過我手賣出……此外,黃文清也與我有合作,因為我不但知道他販賣兵械給蒙舍詔,更知道他身後有大人物撐腰。

  那日,黃文清告訴我,他想要遷移去嶲州沙野城。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這代表著黃文清感覺到射洪已不再安全,想要轉移離開。

  他為什麼感到不安全?我想,怕是他背後的大人物危險了……」

  楊守文臉頰微微抽搐一下,卻沒有言語。

  這個林海,倒是個厲害的傢伙,竟然從黃文清一句話中,聽出了那麼多的內容。

  如果沒有猜錯,黃文清和梅娘子的背後,是同一個人。

  亦或者說,所謂的歲寒三君,都是那個人手下的鷹犬走狗。

  楊守文倒是隱隱約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而且,正如林海所猜測的那樣,那個人的情況並不是太好,武則天已經留意到他的小動作,並且開始針對他進行打壓。

  想到這裡,楊守文看林海的目光,也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林海接著道:「至於段簡,那廝確是貪得無厭。

  他就任一載,雖沒有刮地三尺,卻得了不少橫財。他之前找到我,要我再給他一筆錢,說不然就要把我拿下法辦。其實我也清楚,他是害怕我走漏了風聲,拿捏他的把柄。可是他又擔心,我會找飛烏蠻人找他麻煩,於是便想陷害我,置我於死地。

  他手裡有一個賬簿,裡面有我的名字。

  於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並製造出了自殺的假象……可沒想到,離開縣衙的時候,被他那堂弟王猛撞上。那傢伙倒是有些本事,我雖殺了他,卻也受了傷。

  所以,在飛烏蠻退走後,我便借養傷之命,躲在家中觀察局勢。」

  說到這裡,林海呵呵笑了。

  「李君,你那麼聰明,不如猜一猜,飛烏蠻接下來想要如何?

  別看我是孟凱的兒子,可我從小到大,都在射洪長大,我也很想知道,他們意欲何為。」

  楊守文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這林海,倒是個難對付的角色。

  楊守文也看出來,想要從他口中打探消息,並非一件易事。

  「林君,你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道:「我本想給你一條活路,可你卻執迷不悟。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我知道,你骨頭很硬,但也請你相信,我既然從神都來,自然有一些你沒有見過的小手段。或許會有些血腥,但卻是你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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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章 和蠻

  「知道來俊臣吧。

  楊守文走到了林海身前,低著頭看他。

  來俊臣?

  若是個普通百姓,可能真不清楚來俊臣是何方神聖。畢竟,這梓州地處巴蜀,來俊臣的大名在兩京確實很大,但是卻傳不進這巴蜀之地。但林海終究不是普通人!

  他或許不知道來俊臣是誰,但卻聽黃文清提過。

  據說,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酷吏,手段毒辣,無人能比。

  他身子微微一顫,沒有回答。

  可是,楊守文卻從他的身體反應上,看出了答案。

  當下他微微一笑,沉聲道:「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來俊臣,蓋因此人手段過於毒辣,有違天和。不過,我也必須承認,在有些時候,他的那些手段,確實有用處。

  我在洛陽時,看過一本書,名叫《羅織經》,是來俊臣所著。

  書中記載了不少他羅織罪名的手段……林君,我本想和你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可事情緊急,你又不願意配合,所以我不得不用一些非常之法,但過程會讓人很不愉快。」

  林海,擡起了頭。

  他目光中帶著一絲絲恐懼,已不復此前的平靜。

  楊守文也不著急,在他面前盤膝坐下道:「說起來,那來俊臣人雖不堪,但也確是一個人才。

  你可聽說過請君入甕的故事嗎?

  呵呵,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我並沒有打算用此手段。我只與你說一說,我準備使用的手段吧。

  《羅織經》裡,據來俊臣記載,早年間索元禮曾發明過一種鐵箍。

  哦,索元禮你可知道?

  把鐵箍套在頭上,在鐵箍和頭皮之間加上木頭楔子,用鐵鎚敲打。於是,那鐵箍就會越收越緊,受刑者會疼痛如刀劈一般,直至那鐵箍最後把頭顱箍開,腦漿迸裂。

  這叫做腦箍,我沒有見過,待會兒可以試試。」

  楊守文說完,林海臉色發白,眼中懼色漸重。

  「不過,這是最後一道餐,腦漿迸裂了,你也就死了……呵呵,好吧好吧,這個先放一邊。

  《羅織經》裡,還記載了一種名為鼠彈箏的刑罰。

  嗯,我覺得你應該能承受得起……把你的手指張開,固定好!然後用一種有韌性的皮帶拉直,而後鬆開,抽彈十指指關節。剛開始的時候,可能還不覺得疼痛,但隨著抽彈不停,你的指關節會血肉模糊……嘖嘖嘖,十指連心,一定會很痛吧。」

  楊守文說得是津津有味,似乎來了興緻。

  他也不管林海身體顫抖越來越劇烈,也不看他臉色變得越來越慘白,只自顧自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叫做刷洗的刑罰。就是把你脫光了按在鐵床上,然後用沸水澆在你身上,在趁熱用鐵刷子在湯鍋的不為刷洗,一直刷到露出白骨,痛不欲生。

  哦,還有一種油煎之刑,就是把鐵盤燒紅,把你放在上面……不過這種刑罰,有點像商紂時的炮烙。今聖人聖命,若使用這種刑罰,會有違聖人的清明,所以我決定放在腦箍之前使用。在油煎炮烙之前,還有一種刑罰,叫做灌毒藥……哈哈,聽上去似乎很普通吧,其實我覺得,這最可怕!把毒藥灌進你的肚子後,然後灌糞水,讓你把毒藥吐出來;然後接著灌毒藥,再灌糞水……周而複始,你要一次又一次的體會死亡的感受……可是,我卻不能讓你死,因為你還有兩道刑罰需要進行。」

  「夠了!」

  林海再也無法保持鎮靜,忍不住發出了怒吼聲。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冷汗淋淋,已經濕透了衣衫。

  楊守文剛才的一番話,的確是讓他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見過縣衙用刑,血肉橫飛的場面在他看來,也算不得什麼。可是,人怎能狠毒如斯,想出如此喪盡天良的酷刑?林海倒是沒有怨恨楊守文,他怨恨來俊臣,若非他那勞什子的《羅織經》,眼前這個看上去很是清秀,說話也和風細雨的青年,又如何知曉這些手段?

  不過,他必須承認,楊守文這一番話,讓他恐懼了!

  林海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突然苦澀一笑,看著楊守文道:「李君,你贏了!

  不過我要先說清楚,孟凱雖是我耶耶,可實際上,我對他的事情知道的並不算太多。我不知道母親是如何與他認識,反正我記憶裡,孟凱並不是我耶耶,我的耶耶名叫林濤,是射洪縣城的手藝人。小時候,我家境貧寒,多虧得梁九暗中相助。

  後來,父母故去,我一個人在射洪討生活,而那時候,梁九又散盡了家財,做起了團頭。

  那時候日子很苦,我很不甘心。

  直到有一天,孟凱派人找我,並給了我一封母親的信,我才知道我父親原來是他。

  也是從那以後,我的日子好過許多。

  在孟凱的指示下,我從一個民壯,漸漸坐到了班頭的位子,並且與黃文清勾結,向飛烏蠻販賣兵械。」

  林海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而後再次閉上眼睛。

  「孟凱會經常給我財貨,而我通過販賣兵械,也漸漸衣食無憂。

  我這個人,胸無大志,也沒什麼大本事。原本以為做個班頭,有吃有喝就足夠了,可誰想到……大約是在年初時,孟凱與我聯絡,比我幫他偷襲射洪。那時候我很吃驚,也不太願意幫忙。可是孟凱卻對我說,若我不幫他,便把我販賣兵械的事情傳出去……李君,你說這世上,竟有如此父親嗎?我也是不得已,才答應了他。」

  說到這裡,林海睜開眼,喘了口氣。

  他眼圈發紅,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沉聲道:「但飛烏蠻為何要這樣做,接下來又有什麼目標,我確實不清楚。孟凱並不相信我,我……不過,我倒是聽蠻子說過一件事情,孟凱這兩年,與和蠻部往來密切。他之所以不斷要我販賣兵械給他,據說是把那些兵械,轉手賣給了和蠻部。年初時,有和蠻部的人前來,但具體商議了什麼,我就不太清楚了!也就是在那之後,孟凱的動作越來越大,直至……」

  楊守文看著林海,把他表情的每一絲變化都看在眼裡,眉頭不禁輕蹙。

  「至於此次攻打射洪,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孟凱只派人說,要我裡應外合,幫助他佔領射洪。他說,而今劍南兵力空虛,主力人馬大都集結在蜀州,準備和悉勃野人交戰。所以就算是攻佔了射洪,朝廷也騰不出手來。

  他還說,只要這次事成,我就不用繼續留在射洪,到時候隨他一起離開……」

  「離開?」

  楊守文一怔,忙問道:「離開去哪裡?」

  「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想必是離開射洪吧。

  說實話,這次若真的射洪被攻佔了,我怕也無顏繼續留在這裡,離開射洪也好。」

  「那孟凱可說過,何時離開?」

  「那倒沒有,只說到時候我自然明白。」

  楊守文站起身來,一擺手,示意差役進來,把林海帶走。

  他有一種直覺,孟凱所說的『離開』,絕不是如林海所說的『離開射洪』那麼簡單。

  「青之,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刑罰,真是《羅織經》中記載?」

  就在楊守文陷入沉思的時候,明秀悄然來到他身旁。

  楊守文驀地清醒過來,旋即搖頭道:「哪有這些記載,不過是我嚇唬他而已……」

  明秀拍了怕胸口,長出一口氣。

  「我還道我看的《羅織經》,和你看的不一樣。

  我就說嘛,那羅織經裡,哪有你說的那些酷刑?不過,你說的那些酷刑,確實可怕,又是如何知曉?你可別告訴我,那是你想出來的!若如此,我以後便繞著你走路。」

  的確,楊守文剛才說的那些刑罰,在普通人聽來,的確是非常可怕。

  武朝以來,出過不少的酷吏。

  比如來俊臣,比如索元禮……不過這些人雖善用酷刑,卻不似楊守文說的那些可怕。

  以至於膽大如明秀,看楊守文的目光,也顯得有些古怪了!

  楊守文一擺手,哂笑道:「我哪有那麼變態,不過是在一些古書裡,看過一些記載。」

  「唔,那還好!」

  楊守文看著明秀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確是從書中看到的那些刑罰,不過卻是前世看到,而非今生。

  其中一些刑罰,比如什麼刷洗油煎,也是野史記載,據說是明代錦衣衛和東廠發明。

  「四郎,問你一件事,可知道和蠻部?」

  明秀一怔,旋即點點頭道:「當然知曉……那和蠻部就在劍南東南,準確說,並非劍南道所治,屬於安西都護府治下。其地處南荒,與僚子部相連。雖屬於我朝治下,但總體而言,卻並不聽從我朝的調遣。其性質……嗯,算作化外之民也不為過。」

  「僚子部?」

  楊守文劍眉淺蹙,輕聲道:「我怎地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明秀道:「你忘了,咱們在長洲遇到的那位甘娘子?」

  「我想起來了!」楊守文頓時露出恍然之色,「我記得那甘娘子,和僚子部關係密切。」

  「正是。」

  「和蠻部,算是僚子部的連枝……」

  明秀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看著楊守文,臉上流露出一抹驚懼之色道:「青之,你說飛烏蠻做出這麼多的大動作,會不會與和蠻部有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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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一章 明秀的勸誡

  明秀說的很含蓄,但楊守文還是聽出了他話中之意。

  「你是說,飛烏蠻與和蠻部勾結?」

  「未必只是和蠻部,恐怕安南那邊,要出狀況。」

  「此話怎講?」

  「安南人雖為大唐子民,卻一直不服教化。朝廷每年都會調撥許多物資給予援助,可是這些安南人,好像餵不熟的白眼狼一樣,非但不感恩,反而屢屢給朝廷製造麻煩。

  此前,那甘娘子為何要窺覷天師藏寶?說穿了,還是想對抗朝廷,造反作亂。

  和蠻部聚眾不過三萬,恐怕未必敢和朝廷對抗。可如果其背後有僚子部支持,再加上安南人的煽動,怕是難保不鬧出事端。所以我覺得,青之你最好還是謹慎一些。」

  不知為何,聽了明秀的話,楊守文卻想起了前世越南小國。

  同樣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同樣是不斷製造矛盾和麻煩……說起來,那小國的祖先,似乎就是安南人。這個民族,的確是一個麻煩,沐浴華夏恩澤,到頭來卻又反叛出去。

  還真是有傳統啊!

  「青之?」

  「啊,你剛才說什麼?」

  明秀見楊守文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輕搖頭。

  「青之,你什麼都好,可就是有一樣,不好!」

  「啊?」

  「你這人,比我還隨性。」

  楊守文愣了一下,愕然看著明秀,疑惑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青之,你身手好,又聰慧,才學過人,名聲也響亮。

  以前你沒有歸宗,做事難免謹慎,我可以理解。可現在,楊公已經歸宗認祖,也就是說你現在背靠弘農楊氏,出身自然水漲船高。楊公深得聖人信任,而你又背靠東宮,有太子為你撐腰。如此情況下,換一個人絕對會勇猛精進,搏一個功名前程。

  可你……

  我不知你在顧慮什麼,似乎對朝堂非常牴觸,甚至不願意任事,實在是太過可惜。」

  我,有這麼好嗎?

  楊守文聽了明秀的話,不禁愣住了!

  身手好,倒是不假,可是聰慧……楊守文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不過是因為穿越者的優勢,能夠知曉歷史的脈絡。至於文采,楊守文想起來,就覺得臉紅。

  他實在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文采,不過文抄公而已。

  但明秀有一件事沒說錯,那就是他的出身,的確是與從前不同。

  細思起來,他好像一直都沒什麼目標。

  在認識裹兒前,他想要遠離朝堂;認識裹兒後,又因為種種原因,不願與她接近。

  若非裹兒最後用了計,只怕他也不會表明態度。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對朝堂有一絲絲排斥和畏懼,同時對李顯的事情,也算不得上心。

  唯一上心的,怕就是幼娘。

  以前,幼娘不知所蹤,他費盡心思去打聽尋找。

  可現在呢?幼娘已經回來,他又該做些什麼?飛龍兵?小鸞臺!聽上去很高大上,可實際上,楊守文知道那並上不得檯面。君不見上官婉兒執掌小鸞臺又如何?她真正令人畏懼的,並非是小鸞臺,而是武則天對她的信任。所以說,小鸞臺要重組,飛龍兵也要設置,可這只能在私下裡暗中進行,實在是無法拿到檯面說話。

  如果他只是執掌小鸞臺的話,李顯或許會倚重他,卻很難重用。

  畢竟,一個特務頭子,如何能夠在朝堂上立足?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茫然了!

  回去後,他該做什麼?

  是繼續陪著裹兒和幼娘,整日裡無所事事,亦或者……

  「四郎,你這可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他看著明秀,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此事,我自會慎重考慮,不過與眼前又有何干?」

  「你,知道你現在缺什麼嗎?」

  「缺什麼?」

  明秀嘆了口氣,點指楊守文的胸口道:「拿得出手的戰功!」

  「啊?」

  「找到天師藏寶,的確是大功一件,但這種事,說句不好聽的,是運氣而已,難以令人服眾;西域之事,也拿不到檯面上說話。畢竟當時你對外宣稱是去了少林,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平定了薄露之亂,但卻無法對外宣稱,也沒有多少人知曉。

  提起去年的安西之戰,人們會說唐休璟,會說是郭元振,會說是魏元忠這些人的功勞,但絕不會有人說,那是你楊守文的功勞……當然,在陛下和太子的心裡,自然清楚,但百姓卻不知曉。百姓們知你楊守文,是你總仙宮醉酒詩百篇,是你奪取武狀元,是你火燒武家樓,打得武崇訓跳河逃生……可這些,能拿得上檯面?」

  楊守文沉默了!

  你說得好對,我無法反駁。

  「所以啊,你要想真正立足朝堂,靠楊公不行,靠太子不行,只能靠你自己才可以。」

  明秀說完,便不再言語。

  因為他非常清楚,想要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態度,絕非是一件易事。

  但他卻相信,楊守文一定能明白,也一定會做出改變,不過這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楊守文閉上眼,思索著明秀的話。

  這絕對是真朋友,雖然他的話,聽上去不那麼順耳,但楊守文知道,明秀沒有惡意。

  許久,楊守文突然笑道:「既然你都明白,為何也如此隨性?」

  「我?」

  明秀搖搖頭,「青之,我和你不同。

  明氏世居江左四百年,曆數朝而不倒,自有其生存之道。可是現在,我們違背了我們的生存之道,只能受到懲罰。我也想去抗爭,可大勢難違,徒之奈何?明氏與武朝走的太近,以至於一俟陛下還政,明氏就會遭遇滅頂之災,只能設法逃離。

  除非,聖人長生不死;除非,聖人永踞廟堂。

  可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聖人日益年邁,精力也大不如從前。特別是狄公過世,對聖人打擊甚大,以至於無心朝政。這種情況下,還政李唐,不過是早晚間。

  再者說了,你道聖人真不知道明家的打算?

  你想想,聖人為何要與我明氏泉州市舶副使之職?哈,其實聖人心裡,非常明白。

  她沒有阻止,反而與明氏方便,其實也就是一種態度。她也清楚,一旦她退位,明氏一定會受到打壓。如此情況下,我們離開中原,對聖人而言,也是一樁好事……在這種情況下,你讓我又去掙個什麼呢?爭來爭去,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楊守文露出了驚訝之色,呆呆看著明秀,許久後才苦笑一聲。

  「知道嗎?我不願意爭,也就是源於此。

  你們一個個都是老謀深算的樣子,我哪敢去爭?我也害怕,我爭不過,到頭來身首異處。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我已經到了這個位子,不爭怕也不行……」

  說到這裡,楊守文搔搔頭,無奈嘆息一聲。

  他話鋒旋即一轉,又問道:「對了,你剛才和我說了什麼?我沒注意聽,卻落得你一頓教訓。」

  明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他搖了搖頭,指著楊守文道:「你不提醒,我險些也忘記了……我是想說,飛烏蠻的計劃絕不只是在梓州起事,若他真與安南勾結,必然還有後續的動作。我剛才說,咱們這樣子按兵不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等於我們是被飛烏蠻牽著鼻子走,難免被動。而且,這也是你的機會,爭取一下,說不得是你日後資本。」

  楊守文雙眸微合,看著明秀久久不語。

  半晌後,他一拍手道:「想當初我在昌平,面對那麼多的靜難軍叛軍,也未曾害怕。

  可現在,卻考慮的越來越多!

  一群烏合之眾,我又何必怕他們?四郎說的沒有錯,這對我而言,的確是一次機會。」

  說完,他立刻起身,把老牛頭找來。

  「立刻通知桓道臣和涂家四兄弟,讓他們派出斥候探馬,給我打探那飛烏蠻的下落。

  林海說,飛烏蠻有數千人。

  可昨夜攻打射洪者,不過千人……蠻子一定還有後著,給我找到他們,而後報知與我。」

  老牛頭聞聽,不敢怠慢,忙轉身離去。

  楊守文則走出了大堂,站在臺階上,負手而立。

  驕陽似火,天氣悶熱。

  他眯著眼睛,心底卻盤算著:那些蠻子,究竟要做什麼?

  +++++++++++++++++++++++++++++++++++++++

  一天的時間,悄然流逝。

  飛烏蠻音訊全無,數千蠻子彷彿失蹤了似地,不見蹤影。

  楊守文命麾下斥候,在射洪三十里內仔細搜索,卻未曾得到任何結果。林還說,蠻子此前藏身在青石嶺。於是,楊守文派出了大玉去偵察,在青石嶺搜索了一整天,也沒有找到蠻子的蹤跡。按道理說,飛烏蠻不見蹤跡,原本是一件好事。至少對射洪而言,危機已經解除,不復再有危險……楊守文這個時候,理應輕鬆才是。

  可是,楊守文卻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危機。

  他隱隱感覺到,那飛烏蠻孟凱的後著不簡單,很可能有更大的陰謀!

  但是,他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裹兒和幼娘也感受到了楊守文內心裡的焦躁不安,但是也不知道如何安撫。兩人索性握手言和,陪著楊守文在縣衙等待消息。而陳子昂,則在躲在屋內,不見人影。

  第二天,楊守文起了個大早。

  他先是在庭院裡打了兩趟拳,而後習練金蟾引導術。

  一套引導術運行周天,楊守文便收功起身。

  他走出後宅,正準備出門,卻聽得縣衙大門外傳來一陣騷亂。

  不久,就見一個斥候一路小跑的衝了進來,見到楊守文,他撲通一聲跪倒,顫聲道:「李君,大事不好……昨晚李判官率部返回射洪,在途中遭遇叛軍的伏擊!」

  「什麼?」

  「李判官遭遇叛軍伏擊,全軍覆沒,李判官戰死……銅山,復又被叛軍佔領。」

  楊守文聽聞,直覺腦袋嗡的一聲響。

  他踉蹌一步,險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後,他穩住心神道:「你是說,李判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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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二章 決斷

  就在飛烏蠻偷襲射洪的當天,遠在銅山的李清得到了射洪被襲的消息。

  他很清楚射洪兵力空虛,雖然在出發之前,委託了楊守文,但他並不是特別放心。

  李清似乎明白了飛烏蠻的用意。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假攻打方義之名,將李清從射洪調出,而後又轉道偷襲射洪……

  李清不明白,孟凱為何對射洪如此重視,竟然三番五次出兵,試圖攻占射洪?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他知道自己無法坐視。於是,李清立刻分兵,留下一部分兵馬在銅山,他親率三校兵馬,自銅山開拔,星夜趕奔射洪,試圖能夠援救射洪縣城。

  可是……

  +

  射洪縣衙裡,燈火通明。

  楊守文高踞堂上,卻是面無表情,眼中透出一絲凝重。

  而明秀、陳子昂、孫處玄以及桓道臣則坐在兩邊,看上去都非常嚴肅。

  面前的飯食早已經涼了,卻沒有人留意。

  「梓州,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許久,楊守文彷彿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而後便站起來,緩緩走到了房門後,默默看著屋外,再次沉默下來。

  「兕子,這件事你怎麼看?」

  陳子昂開口,看著楊守文問道。

  楊守文轉過身,輕聲道:「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那飛烏蠻的真實意圖。

  孟凱三番五次對射洪用兵,如今又設計伏擊李清……我以為,其目的絕非是為了占居梓州三縣,與朝廷對抗。他能想出如此精妙的計策,令我們被他牽著鼻子,疲於奔命,顯然不是個愚蠢之人。他應該清楚,即便他聚集了大批蠻人,看似聲勢浩大,卻也非是朝廷之敵。他做了這許多的事,我以為,背後一定有更大圖謀。」

  說到這裡,楊守文停頓了一下。

  他在大堂上踱步,沉聲道:「林海曾說過,孟凱與和蠻部交往密切,其中定有蹊蹺。」

  「我見過孟凱!」

  楊守文話音剛落,孫處玄便開口說道。

  眾人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的身上,帶著問詢之色。

  孫處玄微微一笑,沉聲道:「我是梓州長史,而飛烏蠻便屬梓州所治,所以我和孟凱,有過交道。

  在我印象中,此人有小聰明,且有勇力。

  這次飛烏蠻的行動,從第一次襲掠射洪,一直到這次伏擊成功,絕非那孟凱所能策劃。這個人沒那麼大的膽子,也沒有那縝密的計劃。所以我以為,此次飛烏蠻行動,一定有人支持……下官以為,這次成功之後,孟凱後面必有更大的動作。」

  「什麼動作?」桓道臣問道。

  「與和蠻部有關?」

  「然後呢?」

  孫處玄沉默了,低下頭,陷入沉思。

  倒是一旁陳子昂,卻擡起頭來,看了眾人一眼後,突然笑了。

  「私鎔山不足以憑藉,飛烏和銅山兩縣,也難以堅守。

  朝廷大軍一俟抵達,叛軍必灰飛煙滅……這一點,我想孟凱和他背後的人,都很清楚。」

  楊守文眼睛一亮,忙問道:「所以呢?」

  陳子昂星目微合,思忖片刻後道:「所以,若我是孟凱,絕不會堅守,而是會設法離開。若想要撤離,就一定要有退路……剛才兕子你也說了,那孟凱與和蠻部可能勾結。那麼,我是否可以這樣猜想,他與和蠻部勾結,就是為自己留有退路?」

  楊守文倒吸一口涼氣,露出恍然之色。

  「叔父所言極是!」

  他說著,便向明秀看去。

  而明秀則輕輕頷首道:「陳君所言,極有可能。」

  「但是,若孟凱退往和蠻部,需經過晉州與瀘州兩地。而今,晉州和瀘州已調集兵馬,孟凱想要逃走,只怕不容易吧。」

  孫處玄想了想,忍不住發表意見。

  而陳子昂則冷笑道:「晉州刺史張尋求,膽小怕事,與孟凱也有聯繫。

  如果,我是說如果,李清未被伏擊,張尋求一定會儘力而為。可現在,李清全軍覆沒,他也戰死於疆場上,孫君你認為,依照著張尋求的秉性,他還會主動出擊嗎?「

  「這個……」

  孫處玄沉默了,不再開口。

  很顯然,陳子昂說的沒錯,那勞什子晉州刺史經此一事,怕是不會再去和孟凱為敵。

  陳子昂接著道:「如此,晉州兵馬不必再有期待。

  剩下的瀘州兵馬……如果孟凱真的是要前往和蠻,那一定與和蠻有了約定。看吧,估計也就是這幾日,必會有消息傳來,和蠻兵出瀘州。到時候,瀘州兵馬一定會設法回援,如此那飛烏蠻一路可攻城掠地,洗劫沿途縣城,順利撤退到和蠻部。」

  楊守文聽得眉頭緊蹙,臉色也隨之變得有些難看了。

  「依照叔父所言,那豈不是攔阻不得孟凱?」

  「如今,可用兵馬只有兩路。

  射洪兵馬,以及遂州兵馬……只看兕子你有沒有這個膽氣,率部出擊,拖住飛烏蠻,而後待漢州與龍州的援兵抵達。不過,我現在不能確定,鮮于士簡敢不敢出兵。」

  也就是說,一俟遂州刺史鮮於士簡採取防禦態勢,追擊飛烏蠻大軍的,只剩楊守文。

  可楊守文的手中,加起來不過數百人。

  想要和萬餘叛軍對抗,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弄個不好,楊守文可能會重蹈李清之事,被那飛烏蠻擊敗……

  「兕子,該如何決斷,只看你的選擇。

  我能想到的,便只有這些,其他的,要看天意。」

  天意?

  楊守文坐下來,閉上眼睛,沉思不語。

  他努力回憶,在他的記憶中,武則天後期,大唐治下似乎並沒有爆發太大規模的戰役。

  也就是說,飛烏蠻也好,和蠻部也罷,都未能動搖武則天的根基。

  天意的意思就是說,飛烏蠻與和蠻部,最終失敗了?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禁打起了精神。

  明秀昨日還對他說過,他現在立足朝堂,缺乏可以拿得出手的功勛。

  可如果……

  「四郎,這射洪縣城中,而今可用兵馬幾何?」

  明秀想了想,沉聲道:「原本有官軍五百,民壯八百。

  然則前夜林海作亂,他所屬部曲,幾乎全都參與其中,大約有三百人,盡數被消滅。

  而陳敏手下那些閒漢,折損有百餘人。

  也就是說,而今民壯只有四百人可用……其中大部分人,我不認為他們可以征戰沙場。」

  五百官軍,似乎有些少了!

  楊守文思忖片刻後,心中便做出了決斷。

  「立刻告訴陳敏,讓他給我選出一百人,併入官軍。

  張脩所部人馬,大約會在後天抵達……可按照叔父所言,只怕是等不得了。所以,我親率六百人,追擊飛烏蠻,儘可能拖住他們。四郎,你留下來,一俟援軍抵達,便告知張脩,讓他火速出兵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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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0-11 16:58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三章 追擊(一)

  兵貴神速,楊守文從來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此前,他對步入朝堂有些牴觸,亦或者說是有些恐懼。也難怪,有唐以來,朝堂中的爾虞我詐最是複雜,其間的雲詭波譎,即便是從書本上,也能感受其中的殘酷。

  可是明秀一席話,卻讓他醒悟過來。

  他牴觸朝堂,卻已身處其中。

  老爹楊承烈,從步入朝堂的那一天起,就已經烙下了武黨烙印;而他,因為裹兒的關係,也成為東宮一系的成員。不管他接受或反對,這都是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既然已經成為事實,他又何必再去排斥?哪怕不為別人,只為他身邊的人!

  這兩年,那個古怪的夢,卻變得少了!

  但這並不代表楊守文已經忘記了那古怪的夢境,他終於明白,裹兒就是那個夢中被殺的女人,而她呼喚的『駙馬』,想必就是他楊守文,他怎可能繼續游離在外?

  所以,念頭通達了,這心氣也就不同了。

  換做是從前,楊守文肯定不會主動提起追擊的建議。

  可是現在……

  六百兵卒,聽上去並不算多。

  但楊守文覺得,他此行主要是為了拖住飛烏蠻,那麼六百人已經足夠。

  只是兵馬調動並非易事,需要做很多準備。楊守文命令第二日寅時出發,時間已非常緊迫。

  明秀等人二話不說,便紛紛前去準備。

  而楊守文則返回了後宅,把他的決定,告訴了李裹兒。

  「裹兒,此次我追擊飛烏蠻,怕是無法再照顧你。

  可若是把你留在射洪,我又不太放心……射洪這邊屢次遭遇兵禍,已非是久居之所。

  所以我思忖之,決定要你先行返回洛陽,把這裡的情況詳細告知太子。」

  楊守文話才說完,裹兒就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跳起來大聲反對:「我不要,我要隨你一起去。

  當初說好的,接到了幼娘妹妹後,咱們便一起回去。

  可現在……你怎能讓我一個人獨自返回洛陽?我不同意,我絕不先走。」

  「裹兒!」

  楊守文厲聲喝止了裹兒的吵鬧。

  他看著裹兒道:「你要記住,你是大唐的公主,是太子最為寵愛的女兒。

  你留在這裡,萬一發生變故,而我又不在,該如何是好?更何況,此次飛烏蠻的行動,圖謀甚大,其中的牽連也很廣,若不能處理得當,說不定會引來劇烈動盪。

  你是公主……雖然太子已廢黜了你公主的身份,卻無法改變你是公主的事實。

  在這個時候,你必須要承擔起一位皇太女應該承擔的責任,把這裡的事情告知太子,請他做出決斷,我也可以規劃接下來的行動。另外,幼娘的六詔乘像書,你也要交給陛下和太子,把我對六詔的態度,一五一十告知他們,請他們提前做出準備。

  你的任務很重,甚至關係到我大唐國祚。

  所以,我要你明日便啟程,返回洛陽……」

  「你吼我!」

  裹兒的眼睛,頓時紅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看著楊守文,哇的哭出聲來。

  「好,回去就回去,以後我再也不要見你。」

  她說完,哭著轉身就走。

  楊守文嘴巴張了張,伸手想要拉住裹兒,但手伸到了一半,卻又收了回來。

  「幼娘,你和裹兒一起回去。

  路上幫我照顧好裹兒,等我解決了這邊的事情之後,便回去和你們團聚,明白嗎?」

  幼娘嘴巴張了張,點頭答應。

  楊守文隨即又囑咐道:「另外,叔父會和你們一同走。

  叔父的意思是,不要聲張,到了洛陽後,給他單獨安排一個住處,切莫要怠慢了他。

  我會讓黑大老牛頭還有十六隨同你們走!

  記住,到了洛陽不許惹事,乖乖等我回去,否則別怪我責罰你。」

  幼娘順從的點點頭,再次表示會聽從楊守文的安排。心裡面,有點怪怪的,但楊守文卻沒有考慮太多。他要準備的事情有很多,只能吩咐老牛頭整理出發的行囊。

  而他,又回到了前庭去。

  天黑下來之後,陳敏將一百民壯送至校場。

  加上五百官軍,六百軍卒算是準備妥當。楊守文命人打開武庫,為每一個兵卒分發武器。

  每一個兵卒,一刀一矛,一張弓,兩壺箭,並配以皮甲護身。

  除此之外,每個人要攜帶兩天的口糧。

  整個射洪縣衙,伴隨著楊守文這一聲令下,便運轉開來。雖然射洪縣如今是群龍無首,沒有縣令沒有縣尉,但是衙門裡的那些書記小吏大都還在,也都聽從楊守文的差遣。

  畢竟,最近一段時日裡,楊守文雖然表現的很低調,卻在射洪建立了威信。

  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妥當後,已是近丑時。

  楊守文有些疲憊,不過精神卻依舊矍鑠。

  他對調兵遣將並不陌生,碎葉城的時候,他也曾指揮兵馬作戰。

  而且,他如今是封常清的老師,為了不耽誤這位歷史上的名將,哪怕是已經為他找到了一個好師父,但楊守文還是決定要加強自身的學養,以免將來在學生面前丟了面子。

  比之在西域時,楊守文在軍事上的素養,的確提升許多。

  再加上身邊的明秀陳子昂桓道臣都有不俗的見識,所以事務雖然繁多,卻一切井井有條。

  他回到書房,收拾了一下行囊。

  一桿玄鐵槍,一支瓦面金鐧,以及神臂弓和特製的箭矢。

  他同樣是輕裝上陣,為的是能夠保持自家的機動性。黑大他們的確是驍勇,可畢竟是重裝騎兵。而飛烏蠻擅長山地作戰,也使得那重裝騎兵,失去了原有威力。

  把所有的行囊都準備妥當,時辰也快到了。

  楊守文把行囊交給了楊茉莉,走出房間時,卻又停下腳步,扭頭向旁邊的房舍看去。

  幼娘的房間黑著,想必已經熟睡。

  而裹兒的房舍卻亮著燈,楊守文心裡一動,走過去,輕輕叩響門扉。

  可是,屋中卻沒有回應。

  「小過,我出發了!」

  楊守文站在房門外,低聲說道。

  可屋中好像沒有人似地,若非從透過窗紙,可隱隱約約看到裹兒的身影,楊守文說不定會破門而入。

  「小過,我知道日間不該吼你,以後不會了!

  不過,我還是要說,要聽話,千萬別使小性子,否則我便是到了前線,也會牽腸掛肚。

  等我回去……等這邊的事情完結,我就回去。

  到時候我還在桃花峪陪著你……」

  房間裡,依舊沒有回應。

  楊守文等了一會兒,見時間有些來不及了,這才嘆了口氣,輕聲道:「小過,我走了!」

  他說完,便轉身大步離去。

  片刻之後,那房門開啟,就見裹兒站在門後,手扶門框,看著楊守文離去的背影。

  「公主,為何不與郎君道別?」

  裹兒的淚水,唰的奪眶而出,彷彿自言自語道:「我便見他又如何,還不是要趕我走?」

  「可是,奴婢覺得,郎君也沒說錯啊。」

  「我當然知道……可是,可是我就是想他能多哄哄我嘛!」

  裹兒說著,突然笑了。

  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在燈光下,更顯嬌媚。

  「好吧,那咱們也準備一下,莫要讓兕子哥哥擔心。

  一會兒,小鈴鐺陪我出去一下,叫上十六……若不然,他們說不定又要擔驚受怕。」

  「要不要叫上楊姑娘?」

  裹兒聞聽,愣住了。

  她扭頭朝幼娘的房間看了一眼,見幼娘的屋子裡仍舊黑漆著,嘴巴不由得撅起來,露出不滿之色。

  「這個時候,居然還睡得著。」

  她想了想,冷聲道:「就不要喚她了,免得擾她清夢。」

  小鈴鐺聞聽,便點了點頭。

  其實,對於幼娘的回歸,不管是裹兒還是兩個小奴婢,感覺都不是很好。

  幼娘的性子太野,又是外柔內剛。

  她不會輕易向別人服軟,除了楊守文之外,誰都不放在心上。

  裹兒能夠感受到,幼娘對楊守文的依賴;同樣的,她也能夠感受到,楊守文對幼娘的疼愛。

  毫無疑問,這也讓裹兒的心裡,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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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四章 追擊(二)

  寅時,夜色濃濃。

  由於正是仲夏時節,天亮的早,所以更要提前出發。

  射洪城頭上,燈火通明。

  一隊官軍從城中行出,踏著夜色,消失在曠野之中。而城頭上,裹兒在兩個小奴婢的陪伴下,收服城牆垛口,翹首眺望,直至那官軍的蹤影,再也無法看見為止。

  她撅著小嘴,臉上猶自帶著淚痕。

  好在周圍沒有旁人,亦或者說,是大家在有意無意間,躲開了她們,所以裹兒也不擔心丟臉。

  只是,那心裡濃濃的牽掛,讓她很難受。

  以前她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哪怕上一次楊守文去西域,她也沒感受的如此真實。

  可是這一次……

  她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子,抹去臉上的淚水。

  「娘子,這裡風大,咱們回去吧。」

  當有外人的時候,小鈴鐺和小饅頭都會稱呼裹兒『娘子』,對此裹兒倒也習以為常。

  其實,此刻城頭哪有什麼風。

  只不過是兩個小丫頭擔心她會難過,所以才這樣勸說。

  而這時候,明秀也走了過來。

  「娘子,青之素來謹慎,此行又是以襲擾為主,所以絕不會有危險。

  況且,他身邊還有茉莉跟隨,有那頭巨獸,些許飛烏蠻不足為慮,娘子也不用掛念。」

  裹兒點點頭,但臉上仍舊有些不高興。

  「既然已經決定回去,為何還要趟這渾水呢?」

  「這個……」明秀猶豫一下,輕聲道:「娘子,青之如此決定,並非是為他個人考慮。

  我瞭解他,他對功名利祿其實並不是很上心,甚至有些排斥。

  但是,他是楊公之子,也是娘子未來夫婿。也許從當年老太公在武當山下救人開始,他注定就無法做一個普通人。娘子乃千金之軀,且身處那天底下最凶險之地,青之若不努力,焉能保護娘子周全?此事,說來也是我的錯誤,未想到他會做如此決定。」

  「最凶險之地?」

  裹兒露出了懵懂表情,疑惑看著明秀。

  而明秀則淡然道:「洛陽,長安……那朝堂之上!

  凡俗人趨之若鶩,殊不知那卻是一個凶險去處。自古以來,身處其中者又能有幾人善終?

  青之躲不開那凶險,就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令人不敢窺覷。」

  在李裹兒面前,不管是桓道臣還是陳子昂,說話時總會帶著小心。而楊守文呢,則是不想讓她牽扯進去,所以也從來不會說那其中的齷齪。可明秀卻不在意,亦或者說,從明氏決定離開大唐疆土的那一天開始,他對權威的畏懼,已經薄弱許多。

  明秀深知,未來楊守文的命運和李裹兒會糾纏在一起,難以分開。

  而楊守文想要善終,單靠自己的努力還不夠,更需要有裹兒的配合,才能事半功倍。

  可楊守文不願意讓李裹兒捲入進去,甚至想方設法,為她清除週遭的齷齪。

  在明秀看來,這絕不是一個好主意!

  既然裹兒能夠幫他,為什麼不要?

  怕被人恥笑?

  其實,完全沒必要。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

  一旦楊守文失敗,那麼裹兒承受的痛苦會更多。

  也正是這個原因,當楊守文離去後,明秀就決定,要把那美麗的面紗撕開,讓裹兒真正成熟起來。

  李裹兒沉默了!

  她看著明秀,半晌後輕聲道:「四郎的意思,奴已經明白。」

  「那就好……不過,莫要讓青之知曉。

  若不然那傢伙蠻性發做起來,只怕我吃受不起。」

  李裹兒聞聽,頓時笑了!

  她這一笑,恰如海棠花開,令這漆黑的夜晚,一下子也變得明亮許多……

  裹兒從城上返回縣衙時,天已濛濛亮。

  她的思緒有些亂,但是卻又有一絲絲甜蜜充斥在心頭。

  她終於知道,楊守文有多麼寵愛她!嗯,比對幼娘更寵愛,所以她完全不必擔心。

  楊守文臨走前的吩咐,裹兒都記在心裡。

  她找來了陳子昂,並且與陳子昂進行商議,決定明日援兵抵達後,他們就離開梓州。

  同樣,這次返回洛陽,仍需隱姓埋名。

  畢竟裹兒除了身份之外,身上還有一份六詔乘像書。

  楊守文對她說過,這六詔乘像書,很可能關係到整個西南地區的穩定。

  以前,裹兒總覺得這些與她關係不大。可是明秀那一番話,也讓她明白了,有些事情,她必須要承擔起責任來。

  「叔父,那朝堂之上,真個很凶險嗎?」

  在說完了正事以後,裹兒突然詢問。

  陳子昂一怔,他看了裹兒兩眼,雙眸微合,沉吟許久後,輕聲道:「那是天底下最凶險的地方,能夠讓君子變成小人,也能夠讓好人變成無惡不作的壞人……特別是在那宮城之內,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不斷。公主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可以說,陳子昂這輩子,仕途坎坷。

  數次科舉,雖則後來一朝成名,卻也是用盡了手段。

  千金買琴,復又摔琴……你道陳子昂真願意如此?還有,陳子昂的好友盧藏用,論出身比陳子昂好很多。可是到頭來,仍舊要背負那『終南捷徑『的罵名,其中的悲苦,外人又怎能體會出來?

  為了實現抱負,為了能出人頭地,陳子昂最後投靠了武黨。

  而盧藏用更慘,他拜在了二張門下,雖然官位提升不少,但在洛陽,誰又看得起他?

  陳子昂道:「公主若是想知道,待歸途上,我自會把我的經歷與公主知曉。」

  「好啊!」

  裹兒聽罷,很開心。

  她雖然明白了明秀的話,但是卻並不清楚其中的危險。

  也難怪,李顯對她可說是寵愛至極,對她保護的格外周到;而後來,又有楊守文保護,對於那人心的險惡,裹兒說句實在話,真是不清楚,也無法感受其中齷齪。

  可就在這時,楊十六卻從外面闖了進來。

  「陳君,不好了!」

  他剛說完,卻看到裹兒也坐在屋內,頓時愣住了。

  裹兒對陳子昂不是很待見,雖然看在楊守文的面子,一直保持禮遇,卻很少與陳子昂攀談。而今,李裹兒就坐在陳子昂的下首,和陳子昂說著話,看上去很開心。

  這也讓楊十六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陳子昂率先反應過來,溫言道:「十六,什麼不好了?」

  「哦,是楊家娘子。」

  「嗯?」

  裹兒聞聽,不由得眉頭一蹙,沉聲道:「幼娘怎麼了?」

  「小娘子,她不在屋內。」

  「什麼意思?「

  楊十六深吸一口氣,把情緒緩了一下,這才說道:「小娘子平日裡都起的早,然後在花園舞劍。今日,小人卻未曾見小娘子舞劍,以為小娘子是難過,不太想出門。

  所以,小人也就沒在意。

  直到方才,後廚說飯食準備好,廚娘去找小娘子,卻發現她不在屋內。」

  「哪又怎樣?」

  裹兒懵懂著一張臉,疑惑道:「許是幼娘心情不好,所以出去散心。

  你可以去老牛頭或者陳敏那裡找啊?她和老牛頭,還有陳敏的關係,似乎很不錯。」

  「去了,可是老牛頭說,他並未見過小娘子。

  我還問了衙門裡的值守,也沒有人見小娘子出去……」

  一旁陳子昂的臉色,頓時變了。

  「十六,扶我起來,咱們去幼娘房間。」

  楊十六忙上前攙扶陳子昂起身,而裹兒的心裡,也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便跟在陳子昂的身後。一行人匆匆來到幼娘的住處,陳子昂架著拐進入屋中,只見幼娘的閨房裡,看上去非常整潔。床鋪鋪的整整齊齊,不見褶皺……

  陳子昂走上前,伸手在床上摸了兩下,又轉身,朝房間裡環視一週。

  良久,他突然苦笑起來。

  「這丫頭,也忒膽大了!」

  「怎麼?」

  「床鋪是涼的,沒有絲毫溫度,顯然昨晚那丫頭就沒有在房間裡睡覺。

  還有,她的寶劍,弓箭也都不在……十六,你找找看,那丫頭隨身用的兜囊可還在?」

  十六忙在屋中尋找,但結果……

  裹兒更眉頭緊蹙,走到陳子昂身邊,輕聲道:「叔父,幼娘會不會是……」

  而陳子昂則苦笑道:「除此之外,怕是沒有別的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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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五章 追擊(三)

  幼娘去找楊守文了!

  以幼娘的身手,普通人根本奈何不得,更不要說是在這縣衙的後宅。

  雖說射洪縣衙的守衛不似皇宮大院般森嚴,可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得上嚴密。

  畢竟,李裹兒住在這裡。

  楊守文哪怕不在,明秀也不會放鬆守衛。

  更不要說,縣衙裡還有四隻獒犬,以及一個比之幼娘絲毫不遜色的楊十六。這種情況下,除非幼娘自己要走,任何人都別想傷害到她。而事實上,幼娘也有這種本事。

  「要不要通知兕子哥哥?」

  陳子昂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

  青之現在怕是已離開幾十里,且行蹤不定,很難追上。幼娘既然是主動離開,那一定是藏在青之的身邊,等待適當機會出現。若是這樣的話,她不會有什麼危險。

  相反,有她在青之左右,說不定還能保護青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裹兒不禁點頭,對陳子昂的話頗以為然。

  的確,幼娘的身手,不但是高明,而且用楊守文的話說,算是出類拔萃,不見得比明秀差。而且,她的實戰經驗充足,有她跟隨,楊守文的確會更加安全一些……

  只是裹兒這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

  小丫頭這下子可要出風頭了,我怎麼也不能輸給她才是。

  她能用她的身手來幫助兕子哥哥,那我也要用我的方法來幫助兕子哥哥,否則要被她看的輕了。

  想到這裡,裹兒已經暗地裡做出了決斷。

  她走出房間,對小鈴鐺道:「小鈴鐺,請明君前來,我有要事商議。」

  ++++++++++++++++++++++++++++++

  楊守文一行離開射洪後,在天亮之前,便潛入青石嶺。

  他手下這六百軍卒,儘是精壯。

  五百官軍軍紀嚴明,訓練有素,而那一百雜兵,也都是身強力壯,身手矯捷之人。

  入青石嶺後,非但沒有減慢速度,行軍反而加快。

  這些人長年在巴山蜀水討生活,這山地間的行進,自然是輕車熟路。再加上有涂家四兄弟帶路,所以到正午時分,他們就已經進入深山,而後準備向銅山轉進。

  趕了大半天的路,所有人都有些乏了。

  楊守文見狀,便命令大家休息,以躲過正午時的熱浪。

  「涂山鷹。」

  「末將在。」

  「著你率一部人馬,先行出發,打探銅山狀況。」

  「喏!」

  涂山鷹領命而去,帶著十幾個青壯便離開了隊伍。

  而楊守文則架鷹而行,在巡視過隊伍後,才找到一個陰涼處坐下,而後取出水囊。

  此次追擊,他只帶了大玉。

  原因無他,有大玉在,他在天上便有了一雙眼睛。

  最重要的是,飛烏蠻善於馴養鷹隼,他們的灰隼頗讓人頭疼,有大玉在,說不定可以戳瞎他們的眼睛,至少讓那些灰隼,無法輕易發現他們的行蹤,也算是一個幫手。

  口袋裏,取出一條生牛肉,遞給了大玉。

  楊守文靠在石頭上,正想要閉目養神,卻忽聽得楊茉莉發出了一聲驚呼。

  「你怎麼在這裡?」

  楊守文一怔,忙起身走了過去。

  就見在大金的旁邊,站著一個身形嬌小的人。

  楊茉莉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著她,而周圍的兵卒,卻把她包圍在中間,一個個流露警惕之色。

  「幼娘?」

  雖然那人帶著頭盔,遮住了臉,可楊守文還是一眼認出了她的身份。

  他跑上前,擺手示意兵卒退下,而後看著滿頭香汗,正摘下頭盔,咧嘴衝他做鬼臉的幼娘。

  「臭茉莉,都說了不要你發聲,你叫嚷個什麼。」

  幼娘說完,扭頭向楊守文看過來,笑靨如花,甚至帶著些祈求之色道:「兕子哥哥,我是來幫你的。」

  「胡鬧!」

  楊守文見狀,也是有些發懵。

  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幼娘會跟過來。

  怪不得凌晨出發時,幼娘房間裡黑漆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只怕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跑去了校場。

  「你怎麼會在這裡?」

  「嘻嘻,兕子哥哥不是讓陳敏找人嗎?

  其中有個人,與老牛頭認識,我便借了老牛頭的名義把他打昏,然後便混了進來。」

  「你,你,你……」

  楊守文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指責幼娘。

  他指著幼娘,良久後無奈的一聲苦笑:「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我們這是行軍打仗。」

  「怕什麼,我又不是沒殺過人。」

  幼娘說著,把背在身上的弓箭取出。

  楊守文頓時無語……是啊,要說起來,幼娘殺的人也不少,論手段怕比他還高明。

  可刺殺與戰場搏殺,可是完全不同。

  一個高明的刺客,未必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戰士。

  楊守文很快立刻下令,讓隊伍調頭返回射洪。可是……他嘴巴張了張,指點幼娘兩下,最終還是發出一聲長嘆,「你跑出來,有沒有和家裡人說?」

  「若是說了,他們怎會同意我來?」

  「你可真的是……」

  楊守文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見他一臉的怒色,幼娘便跑上前,抱著他的胳膊,好像撒嬌道:「我想為兕子哥哥分憂,我能上陣殺敵……兕子哥哥你別擔心我,我能自己保護自己,你別讓我回去。」

  說到這裡,她撅起了小嘴。

  「我不想回去……你不在的話,那裡根本沒有我熟悉的人,也說不得話。

  跟著你,我不會成累贅的。再說了,兕子哥哥你也見過我的身手,我真的可以的。

  幼娘苦苦哀求,也讓楊守文最後無可奈何。

  「跟著我,不得自作主張,不得擅自行動,不得胡言亂語,不得離開我身旁半步。

  如果你敢亂來,我拼著取消這次行動,也要把你送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不亂說,不亂動,兕子哥哥,我會很乖。」

  唉,你要真是乖的話,便不會給我出這樣的難題。

  楊守文很想臭罵幼娘一頓,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嚥了回去,只伸手輕輕拍打她的腦袋。

  「茉莉,照顧好幼娘。」

  「嗯,茉莉知道了!」

  楊茉莉也很開心,可能是感覺有了夥伴。

  一直以來,楊茉莉在隊伍中,沒有什麼朋友。他性子憨直,腦袋也不甚靈光,再加上笨嘴拙舌的,普通人不願意和他說話。至於欺負他?倒是沒人有這種膽子!一來楊茉莉甚得楊守文的喜愛,另一方面,楊茉莉的凶悍,也會讓人望而卻步,怎敢找他的麻煩?

  所以,楊茉莉其實很孤獨。

  而今有了幼娘陪伴,他很開心。

  因為在他心裡,幼娘始終都是那個在虎谷山下陪他玩耍的小姑娘,就如同他的姐姐。

  「小娘子,請你吃餅。」

  見楊守文離去,楊茉莉咧開嘴,從口袋裏取出一塊糯米餅,遞給幼娘。

  幼娘當然不會嫌棄,接過來咬了一口,滿臉幸福的笑容。

  她陪著楊茉莉說話聊天,可是一雙眼睛,卻跟在楊守文的身上,一刻不願離開……

  +++++++++++++++++++++++++++++++++++

  正如楊守文猜測的那樣,銅山變成了一座空城。

  涂山鷹在凌晨時分,和從青石嶺走出來的楊守文匯合一處,彙報了他打探來的情報。

  「阿郎,銅山城內,已經沒有叛軍蹤跡。

  我們在銅山城外抓到了幾個散兵游勇,據說孟凱在伏擊了李清所部之後,便立刻率部奪回銅山。留守銅山的官軍,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已不見了蹤影。孟凱在奪回銅山的第二天傍晚,便率部開拔南下,據說是撤往飛烏縣城……而今,銅山已是空城。」

  涂山鷹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亮,看著楊守文。

  復奪銅山,管他是否是空城,那都是大功一件。

  他看著楊守文,等待楊守文一聲令下,他就會帶著本部人馬,第一個衝進銅山城。

  可是,楊守文卻顯得非常冷靜,似乎對佔領銅山興趣不大。

  「阿郎,不若我們立刻攻佔銅山?」

  涂山龍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高興。

  畢竟,若能兵不刃血的奪回銅山,絕對是一樁功勞。

  不過,涂山虎卻看出了楊守文的心思,忙伸手拉了涂山龍一下,輕聲道:「阿郎,咱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楊守文看了涂山虎一眼,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涂家四兄弟中,涂山龍持重,涂山虎聰明,涂山豹勇猛,而涂山鷹則是野心勃勃。

  他沉吟片刻,輕聲道:「此次行動,所為並非要奪回縣城,而是為了拖住飛烏蠻。

  所以,銅山空虛與否,其實對我而言關係不大。

  我準備繼續追擊飛烏蠻,孟凱萬餘兵馬撤退,速度絕不會很快。雖說他們比咱們多走了一個晚上,可是我覺得咱們追過去,到今晚時,應該可以追上飛烏蠻大軍。」

  「只我們這些兵馬?」

  涂山鷹聞聽,頓時被驚嚇住了,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絲淺笑。

  「怎麼,怕了?」

  「阿郎哪裡話,只是我們並不過六百,如何能抵擋得住飛烏蠻那麼多兵馬?」

  未等楊守文開口,涂山虎厲聲喝道:「四郎,閉嘴。

  阿郎當面,哪裡有你插嘴的地方……阿郎想必已有了打算,你我只管聽命便是。」

  「可是……」

  涂山龍這時候也看得出,楊守文有點不高興了。

  也難怪,換做是誰,被人這麼反對,心裡怕也不會痛快。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看了涂山鷹一眼,「若你害怕,便去佔領銅山,我預計最遲明日傍晚,就會有援軍抵達,到時候你奪取了銅山,自當是首功,卻要先恭喜你了。」

  涂山鷹不是傻子,到這時候,那還能聽不出來,楊守文話裡有話。

  他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阿郎休怪,小人並非害怕,而是不太明白阿郎的心思。」

  他對楊守文到底是什麼身份,到現在依舊不清楚。

  老牛頭不願意說,只說等將來到了洛陽時,他們自然會明白。越是如此,涂山鷹心裡就越是有些嘀咕,所以便想著能儘快立功,以期為日後的前程,增添一個砝碼。

  可如果他現在觸怒了楊守文,便是有了功勛又能如何?

  楊守文那是來自神都的貴人,若沒有了貴人扶持,哪怕有功勞,他也是無根浮萍。

  涂山鷹野心大,但同時也聰明。

  這年月,如果沒有靠山的話,想要前程,絕對是一件難事。

  楊守文沒有理他,而是目光掃過眼前四人身上,「我也不妨把話明說,此次飛烏蠻造反,牽扯不小。而今他們並非是要撤退,而是企圖南下……若這支叛軍逃離劍南道,什麼功勞都沒有用處。所以,我們必須拖住他們,將他們消滅在劍南道治下。

  我們追上去,也不是要和叛軍正面交鋒,而是想方設法,拖住他們的速度。

  我想,三天,只要我們可以拖住叛軍三天,援軍便會抵達,到時候可以將之一舉消滅。

  那時候,功勞會遠比ˋ佔據一座空城大百倍,而你們日後的前程,就在此一搏!

  現在想退出了,我不阻攔……但爾等若想要仗三尺青鋒博取功名,便隨我繼續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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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00:32:0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0-7 00:38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六章 追擊(四)

   長安,雷雨。

   忽明忽暗的夜空中,銀蛇忽隱忽現。

   狂風捲裹雨滴,噼啪敲打著宮城屋頂的碧瓦,忽而急促,忽而又緩慢,節奏變換不停。

   武則天身穿一件明黃色的單衣,坐在大明宮中,翻閲從洛陽送來的奏疏。

   她已經離開神都快三個月了,但是卻一直關注著神都的一舉一動。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太子李顯做的還算不錯,只是有些時候很拘謹,略顯刻板。

   不過,這已經讓武則天非常滿意!

   李顯資質不高,說句難聽一點的話,若放在亂世,絕對是亡國之君。

   但在盛世,他那溫和的性子,倒也算是正好。

   只是,他太溫和了!

   一個強盛時代,不僅僅要懂得懷柔,更要有強硬的手段。縱觀這三個月來,李顯攝政還算讓人滿意,只是在某些時候,他缺少一絲絲強硬,也使得他有一些尷尬。

   比如,那個宋璟!

   武則天非常看好此人的才幹,也希望李顯能夠將他收入門下。

   但由於宋璟此前更親近相王李旦,所以對李顯的招攬,一直都保持著一種拒絕的態度。為此,武則天把李旦從洛陽帶到了長安,就是希望李顯趁機,將之招攬。

   但結果……

   那宋璟對相王還真是死心塌地啊!

   武則天輕輕搖頭,嘆了口氣,心中也頗為無奈。

   遠離朝堂十五載,李顯確實長進了。可是在某些方面,似乎還是有些比不得李旦手段高明。

   畢竟,李旦留守中樞八載,隱忍而堅韌。

   他收買人心的方法,可謂是潤物細無聲,在不知不覺中,令人歸心。

   在這一點上,十個李顯,也比不得一個李旦。

   想到這裡,武則天就有些頭疼。李顯壓不住李旦,早晚會釀成禍事!可偏偏,李顯重返中樞不過三年,又如何能比得上李旦臥薪嘗膽在神都的十載經營?這絕對是一個麻煩。

   長此以往下去,李顯就算是坐上了皇位,怕也把控不住朝堂。

   武則天現在有些後悔,當初把李顯扔到廬陵太久,才使得李顯的根基變得如此薄弱。

   如果,如果懷英尚在人世,該有多好?

   武則天很清楚,當初狄仁傑的意圖。

   可惜狄仁傑走得還是早了些,如果能晚上三年,不!哪怕兩年也好,李顯的局面就會得到改變。而現在,李顯只能依靠自己的幫襯,但能走到哪一步?說實話,武則天心裡也沒底兒。沒辦法,李顯身邊沒人啊!哪怕武則天把張柬之等人召到了洛陽狄仁傑生前對張柬之極為推崇,但在武則天看來,卻始終比不得李旦手下。

   姚崇宋璟……

   只這兩人,便勝過東宮一系的總和。

   誰,又能幫襯得李顯?

   大明宮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武則天也有些心煩意亂,於是把奏疏放到了一旁,側臥在鳳榻之上,鳳目微合,思忖將來。

   「母親,母親!」

   就在這時,大明宮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走開,我有急事要見母親,爾等哪個再敢阻攔,休怪本宮手下無情。」

   吵鬧聲,驚動了武則天。

   她從鳳榻上坐起身來,沉聲道:「大年,讓太平進來吧。」

   敢在大明宮中如此肆無忌憚者不多,除了太平公主之外,武則天也想不到有別人。

   伴隨著她一聲令下,太平公主便闖入了宮殿。

   「母親,可曾看到東都送來的邸報?」

   「嗯?」

   武則天招手示意太平公主坐下,柔聲問道:「今日的邸報尚未來得及看,怎麼了?」

   「母親,劍南道亂了!」

   「朕知道不就是那悉勃野人作亂嗎?

   放心,悉勃野人攻勢看似兇猛,實則後繼乏力,不必擔心。鮮於燕更非庸才,相信用不得太久,就可以扭轉戰局。太平若是為了這件事來打攪朕,未免大驚小怪。」

   「母親,不是悉勃野人。」

   「那是什麼?」

   「飛烏蠻,是飛烏蠻。」

   武則天愣了一下,沉聲道:「飛烏蠻的事情,不是已經有了安排嗎?

   那區區蠻部,難成氣候。朕聽說,鮮于燕已經抽調人馬,相信很快就會平定叛軍。」

   「可是女兒卻聽說,飛烏蠻再次攻打射洪。」

   「嗯?」

   「是青之六百里加急派人送來書信,言飛烏蠻很可能另有圖謀甚至與安南的蠻部有勾結。」

   「你是說,楊守文?他送來的消息?」

   武則天當然清楚楊守文的去向,所謂越獄,本就是太子李顯的安排,只是沒想到李裹兒會跟著翹家。一開始,大家都很擔心。但隨著楊守文不斷秘密傳信回來,所有人也就鬆了口氣。若李裹兒和別人出去,他們可能會擔心,但是和楊守文…

   更何況,就算把李裹兒抓回來,依著她那性子,難保不會再生事端。

   倒是跟著楊守文,會老實一些。

   武則天道:「青之有何消息?」

   太平公主道:「青之言,飛烏蠻三番五次挑釁,絕非意氣用事。

   而且他還得到消息,自年初開始,飛烏蠻與安南都護府治下的和蠻部往來甚為密切。

   所以,若不予以重視,很可能會鬧出大亂。」

   「取地圖來。」

   武則天站起身,繞過長案,沉聲喝道。

   不一會兒的功夫,內侍張大年帶著幾個小太監進來,把一副地圖懸掛在大明宮內。

   武則天走上前,太平公主則連忙舉著燭火湊過去。

   兩人在地圖前看了幾眼,武則天便返回書案,從一堆奏疏中,翻出了從東都送來的邸報。

   她在邸報上,找到了關於劍南道的事宜。

   一雙蛾眉淺蹙,鳳目微合,她看完後,把邸報啪的摔在案上。

   「太子處置,過於謹慎。

   如今事情到這一步,豈能用儘快平定四字處置?劍南道豪酋眾多,宗族林立,勢力龐大。朝廷一直沒有好的藉口進入劍南道,而今正是機會,豈能就此錯過?」

   武則天在大殿上徘徊,許久後停下腳步,向太平公主看去。

   「太平,你怎麼看?」

   「以女兒之見,朝廷應當立刻派遣一人入川,都督平定叛亂。」

   「那,你可有合適人選?」

   「這個……」

   太平公主沉默了!

   劍南道現在這麼亂,普通人過去,怕是很難解決。

   因為,她聽得出武則天話裡的意思。平定叛亂是趁機削弱當地豪強宗族的力量,才是真正的目的。可這種事情,又豈是一般人能夠解決?沒幾分真才實學,沒有些手段,去了那邊也難有作為。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劍南道,就是一個大坑。

   太平公主手下當然也有人才,可是她卻不願意,讓她的人跑去西南受罪。

   武則天看了她一眼,突然把張大年喊來。

   「傳朕旨意,天亮之後起駕返回神都。」

   「啊?」

   張大年聞聽,不禁措手不及,當時就呆愣住了。

   而武則天則怒道:「怎麼,聽不懂?」

   「聽懂了,聽懂了,奴婢這就去安排。」

   「母親,要馬上回神都嗎?」

   太平公主露出疑惑之色,看著武則天。

   武則天道:「太子行事太過謹慎,而且威望不足,難以震懾朝堂。

   這是朝廷掌控西南的最佳時機,朕絕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太平,過來代朕擬旨。」

   「是。」

   太平公主這一回,也有些慌了。

   她想不明白,武則天到底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於是連忙繞過書案,做好了準備。

   「西南動盪,百姓流離,乃朕之過也。

   劍南道經略使鮮于燕,抵禦悉勃野人,有功於朝廷。然,鮮于燕經略劍南道十載,坐視飛烏蠻做大,卻毫無察覺,其責難逃。朕自登基以來,有功者賞,有過者罰,功過分明。

   故,暫罷黜鮮于燕經略使之職,敕令都督兵馬,平定悉勃野之亂軍,不得有誤。

   任敬暉為西南典客,行軍事,招撫歸義蠻夷。

   若有居心叵測者,刺史以下可推案處決,無需呈報朝廷。

   任楊守文西南路行軍總管,都督梓州瀘州晉州劍州漢州遂州資州八州兵馬,平定飛烏蠻。」

   西南路行軍總管?

   太平公主聞聽這官職,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行軍總管之職,在唐初時期最為流行,權利巨大。

   楊守文不過雙十,便為行軍總管幸虧後來武則天又添加了一句都督八州軍事,才算是讓太平公主反應過來。她看了武則天一眼,立刻依照武則天所言,把聖旨擬完。

   武則天上前,在聖旨上蓋上了玉璽大印,便喚來內侍,命其連夜六百里加急送往梓州。

   「太平,你可要隨朕一同返回神都?」

   太平公主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母親,那相王……」

   「相王那邊,朕自有安排。

   斬啜橫行漠北,數次寇邊加之今年漠北大旱,水草不豐,多有牛羊死去,斬啜一定會在入冬後再次侵入邊塞。幽州方面,暫時無需擔心,唯有并州情況有些複雜。張仁亶孤掌難鳴,需有人相助方可。故朕準備任相王為并州行軍大總管,協助張仁亶。」

   「女兒,明白!」

   太平公主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長安左右也無甚大事,女兒這就回去收拾,天亮後隨母親返回神都。」

   「甚好!」

   武則天說完,便繞過長案,在鳳榻上坐下。

   而太平公主則心緒不寧的離開了大明宮,她依稀有一種直覺:母親要對朝中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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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0-7 00:40 編輯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七十七章 追擊(五)

   轟隆!

   沉雷炸響。

   銀蛇在烏雲中出沒,電光忽閃忽滅。

   大帳外,傳來了刁斗的聲音,已是子時三刻。

   孟凱把身前酒桌推開,拎著一壺燒春酒,揮著手把大帳裡的眾將驅趕散去。

   他靠在床榻上,一陣醉意湧來。可不知為什麼,卻無法入眠,只好一口接著一口的吃酒。

   此次飛烏蠻南下,也是不得已的行為。

   沒辦法,官府對歸化蠻人的盤剝越來越兇狠,飛烏蠻本來是可以自給自足,但盤剝的狠了,也有些難以為繼。特別是這兩年,官府對飛烏蠻馴養的灰隼產生了巨大的興趣,每年都會要他們貢獻出二十隻以上的灰隼出來,令許多蠻人不堪重負。

   灰隼是私鎔山常見的鷹隼,但數量並不是太多。

   且熬鷹的艱辛,外人根本無法體會出來。每年為了那些灰隼,飛烏蠻都會死傷百人。

   可是,官府又何曾在意?

   從去年開始,私鎔山灰隼數量驟減。

   去年拼了命,也只交出了十二隻灰隼,令得官府大為不滿,更加重了他們的徭役。

   而今年……

   孟凱很清楚,那二十隻灰隼是不可能交出的。

   便是飛烏蠻的部落裡,也不過十幾隻灰隼而已,如何能夠滿足官府越來越大胃口?

   可如果今年交不出來的話,官府一定會對他們進行更為兇狠的打壓。

   孟凱為此,已是焦頭爛額。

   好在這時候,和蠻部來了一位名叫甘成的男子。

   據說這甘成在和蠻部的地位很高,和蠻部的豪酋對他更是言聽計從。那甘成聽說了飛烏蠻的情況後,便邀請飛烏蠻南遷。他對孟凱說,安南地廣人稀,崇嶺疊嶂,最適合他們生存。而且那裡也沒什麼徭役,最重要的是,安南都護府對他們幾乎是不管不問。生活在那裡,就如同土皇帝一樣逍遙快活,絕對不會有人逼迫他們。

   這也讓孟凱,怦然心動。

   只是,南遷可不是一件小事。

   萬餘人南下,首先官府就不會贊成。

   於是甘成便對他說,官府壓迫他們那麼久,乾脆幹上一票,把劍南道攪亂,然後趁機南下。

   甘成說,他可以幫忙,和蠻部也會幫忙,包括蒙舍詔都會幫忙。

   「在唐狗眼中,你我皆是蠻夷。

   不管我們怎麼表示忠心,他們都不可能真正將我們接納。唐狗不是有一句話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與其留在這裡受唐狗盤剝,倒不如放手一擊,然後南下逍遙。

   到時候,會有很多人幫忙,你又何必害怕?」

   孟凱不是那種容易熱血沸騰的人,而且他也早已經過了那種熱血沸騰的年紀。

   但他必須承認,甘成的這番話,讓他心動了……

   在經過反覆考慮後,孟凱決定舉族南遷。但是在南遷之前,他要和官府算一筆賬,把這些年所受的壓迫全都討要回來。於是,也就有了飛烏蠻舉旗造反,攻城掠地的行動。

   整體而言,這次行動效果不錯。

   甘成就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一直到決議伏擊李清之後,才動身返回和蠻。

   用甘成的話說,他要回去做準備。

   飛烏蠻南遷最大的困難,是如何通過瀘州境內。

   和蠻部會出兵襲擊瀘州,牽制瀘州兵馬。到時候再與飛烏蠻聯手夾擊,在瀘州洗掠一番後退至安南。

   對此,孟凱自無不可。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孟凱攻佔了銅山,調出了李清,而後將之伏擊。

   隨後,孟凱便率部南下,先是和私鎔山本部人馬匯合,又集結了飛烏縣城的兵馬,算上老幼婦孺,足足有兩萬人,浩浩蕩蕩直奔婆娑山。只要翻越婆娑山,就是晉州。

   而孟凱對晉州非常瞭解,更有當地的蠻部私下裡與他聯絡,到時候會裡應外合。

   總之,這一次行動,大體上算是成功。

   估計這兩日,和蠻部也會出兵瀘州,相信也會非常順利……

   按道理說,既然一切都很順利,孟凱理應開心才是。但不知為何,他並未感覺到輕鬆,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不時在心中縈繞。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久久無法入睡。

   一壺酒,很快便吃得乾淨。

   孟凱睏意湧來,便閉上眼,沉沉睡去。

   只是,他才進入夢鄉,忽聽得大帳外一陣喧嘩聲。

   從遠處傳來了喊殺聲,似乎距離營地不遠,令孟凱頓時清醒過來。

   他翻身下地,擡手便抄起一口大刀,赤足飛奔出大帳,厲聲韓喝道:「什麼情況?」

   此時,原本安靜的營地,也亂成了一鍋粥。

   飛烏蠻人在經過一整日跋涉後,已經是非常辛苦。許多人早就睡下,卻被這喧嘩驚醒。

   「大王,是敵襲!」

   敵襲?

   孟凱抹去臉上的雨水,激靈靈一個寒蟬,酒意頓消。

   「立刻準備迎戰,準備迎戰。」

   說著話,他翻身騎上一匹馬,擎刀呼喝道:「大家休要慌亂,隨我迎敵,迎敵!」

   那營地轅門外,蠻兵手持刀槍,警惕的眺望被雨幕籠罩的漆黑莽原。

   當孟凱率人衝出轅門後,卻不見敵人蹤跡。

   「敵人在何處?」

   「不知道!」

   「那剛才為何喊叫敵襲?」

   「回大王的話,方才確實聽到了馬蹄聲,並有喊殺聲從遠處來……」

   「現在呢?」

   一群蠻兵相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人開口。

   孟凱聞聽,也有些懵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看到敵人?」

   「這個,好像是吧……」

   孟凱恨不得一刀把面前的蠻將砍死……你知不知道,老人家睡得輕,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你給喊醒了!

   他強壓著怒火,回頭厲聲道:「立刻派人出去,三十里內仔細搜索,切不可放過敵人。」

   「是!」

   一隊隊斥候,衝入了黑漆莽原中。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們便紛紛回來,向孟凱稟報。

   雷雨,已經變得小了。

   他們在周圍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也讓孟凱鬆了口氣。

   「看仔細點,不要再有狀況。」

   看著疲憊的蠻將,孟凱有心破口大罵,但最終還是忍住,叮囑了兩句,便返回營中。

   只是經過這麼一鬧,整個營地都亂成了一團麻。

   孟凱不得已,只好帶著親隨在營地中巡視,並且安撫了一番之後,才算讓大家平靜下來。

   等他回到大帳的時候,已經過了寅時,將至卯時。

   孟凱這時候,是真的困了,於是把身上的甲冑脫下來,只穿著汗衫,倒頭便睡……

   喧囂的營地,也逐漸恢復了寧靜。

   雨,停了!

   從原野中吹來的微風,帶著幾分涼爽,吹拂在身上,令人不由得昏昏欲睡,睏意湧來……

   一隊兵馬,出現在黑漆的莽原中。

   為首一人身穿黑衫,手持玄鐵槍,肩膀上還立著一隻神駿的海東青。

   楊守文擡起頭看,看了看天色,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大玉,給我盯著上面。」

   他拍了怕海東青的腦袋,只聽大玉發出兩聲輕響,便展翅騰空而起。

   而楊守文,則繼續盯著遠處的飛烏蠻營地,許久後頭也不回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阿郎,已過了寅時三刻。」

   楊守文聽聞,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輕聲道:「看起來,這些蠻子折騰了一夜,應該已經累了,乏了,估計也沒什麼警惕。」

   「阿郎,便是如此,咱們怕也很難攔阻他們啊。」

   涂山龍低聲道,眉宇間有一絲絲的緊張。

   而楊守文卻笑道:「我何時說要攔阻他們?」

   「那……」

   「大貓現在,想必已經帶人繞路過去,在婆娑山等咱們過去。

   而咱們的任務,不是要阻攔他們,而是要儘可能拖住他們,能拖一時,就算一時。」

   說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

   「所以接下來,咱們的目的不是要殺多少人,而是要儘可能破壞。

   茉莉,準備好了嗎?」

   「阿郎放心,茉莉已經吃飽了!」

   乍聽之下,楊茉莉這回答是牛頭不對馬嘴,令涂山龍和涂山豹兩兄弟感到莫名困惑。

   可是楊守文卻知道,楊茉莉這回答的意思就是:準備好了!

   對楊茉莉而言,吃飽了就是準備好了。

   既然如此,楊守文一催胯下馬,沉聲道:「傳我命令,徐徐前進,一切看我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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