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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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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1:29:41 |只看該作者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九十八章 求救 下

  「我馬上去。」

  楊守文在望樓上答應一聲,便轉身準備離開。

  「對了,你那兄長叫什麼來著?」

  「郭知運。」

  楊守文點點頭,便走下瞭望樓。

  看著他的背影,王君毚若有所思。

  「我是不是說錯了話,給兄長惹了麻煩?」

  此前,他就在猜測楊守文的來歷,但是卻未有什麼結果。

  太子的人?

  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吧!

  王君毚隱隱感覺到,楊守文並非他自我介紹的那麼簡單,只怕來頭不小呢……

  +

  孟浣靠在榻上,兩眼無神。

  殺了孟凱,他當時感覺非常痛快。

  可醒來之後,卻覺得莫名空虛,甚至有一種痛苦。

  弒父?

  這對於一個飽讀漢家經典,重新仁孝禮儀的人而言,並非一件小事。此前,他為了報仇,沒有去考慮這些。可如今他大仇得報,心裡卻感到萬分痛苦,有些茫然。

  楊守文走進來時,孟浣如同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靠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直到楊守文坐在他身邊,他才擡了一下眼皮。

  「怎麼,很難受?」

  「有一點。」

  楊守文拍了怕他的胳膊,並沒有勸慰,而是陪著他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他殺了我娘親,我當然要報仇。」

  「沒錯!」

  「可是他就算有千般不是,卻終究是我的父親,而我卻殺了他。」

  「是。」

  「我是不是罪該萬死?」

  「那也未必。」

  「怎麼說?」

  楊守文輕聲道:「你這種情況,我真的說不清楚,因為我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孟凱是你生父沒錯,可是他卻為了一部秘術,毒殺了你娘親……而你身為人子,為母報仇,似乎也沒有什麼過錯。所以,我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想明白。

  但是在我而言,孟凱是叛賊。

  他為了一己之私,令整個飛烏蠻深陷滅頂之災不說,更令得狼煙四起,生靈塗炭。射洪縣的百姓、飛烏縣的百姓還有銅山的百姓,為此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除此之外,還有那些戰死的兵卒,還有被他殺害的官吏……我只知道,孟凱不死,飛烏蠻會舉族被殺,到時候萬餘條性命,包括你的弟弟在內,會血流成河,無人能倖免。

  所以在我看來,他該死!

  不僅該死,應該千刀萬剮才是……

  如果從這個角度而言,你大義無損。

  有些事,要靠你自己去想明白。但在我看來,你至少保全了你的族人,還有你兄弟。」

  這牽扯到了倫理,楊守文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勸說。

  就如同他說的那樣,必須要孟浣自己想明白才行,其他人……誰也幫不得他的忙。

  孟浣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楊守文沒有再去打攪他,而是起身走出房間,而後把房門關上。

  「磨勒!」

  「在。」

  「這幾日,照顧好他,有什麼情況,立刻告與我知曉。」

  「喏!」

  能想的明白,楊守文會得到一個好幫手。

  如果他想不明白……

  楊守文嘆了口氣,輕輕搖頭。

  這個結果,一早他就想到了!在孟浣毫不猶豫表露出他對孟凱的恨意,並且說出要殺死孟凱的言語時,楊守文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如果孟浣是土生土長的蠻人也就罷了,偏他受漢家人倫大禮的教誨,如何能渡過心裡這個關卡,只能靠他自己。

  +

  眨眼間,便過去了三天。

  經過三天的休整,楊守文的精力終於恢復過來。

  而龍臺鎮外的那些俘虜,看上去也非常平靜,老老實實的,沒有人跳出來惹是生非。

  可如何處置這些青壯,卻是一個麻煩。

  孟凱已經死了,在楊守文看來,事情已經結束了。

  可是,他不知道,朝廷會怎麼處置這些人?留在普慈城外的那些人還好說一些,畢竟是一群老弱病殘,沒什麼威脅,而且大多數人都沒有參戰,只是被矇蔽罷了。

  這這些人卻不一樣,他們不但參戰了,還殺了很多人。

  就算孟凱死了,這些人也難以逃脫。弄個不好,這兩三千人的性命就要丟在這裡。

  楊守文也不知道該如何做,更不清楚,該如何解決。

  放人?

  那絕不可能!

  可不放……難道最後眼睜睜看著他們送命?

  楊守文的心裡,又有些不捨。

  「幼娘,我還真不適合做一個將軍啊。」

  「為什麼?我覺得大兄做的很好啊。」

  楊守文忍不住笑了,伸出手,狠狠揉了揉幼娘的腦袋。

  也許在幼娘的眼中,他不管做什麼都是最好的……可他心裡清楚,這次追擊,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的幫手,他未必能成功。而在普慈,他得到了蘇老萊的支持,才能夠抵擋住叛軍的攻擊;到最後,追殺孟凱,卻是孟浣運籌帷幄,他並未出太多力。

  「大兄,咱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

  「回家?」

  幼娘擡起頭,看著楊守文,輕聲道:「我想阿娘了!」

  對幼娘的心情,楊守文當然可以理解。

  離開楊氏有三年了吧……幼娘就算是再堅強,也會想娘親,想回家。

  他輕聲道:「幼娘彆著急,等這邊事情結束,有人來接替咱們之後,咱們就可以回家了。」

  「嗯!」

  幼娘用力點了點頭,抱著雙腿,坐在門廊上。

  突然,她問道:「大兄,是不是你回去後,就要和裹兒姐姐成親了?」

  楊守文一怔,看向幼娘。

  卻見幼娘依舊抱著雙腿,卻沒有看他。

  楊守文的心裡,產生了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

  幼娘對他的感情,對他的依賴,他怎可能沒有覺察?同樣的,他和幼娘一起長大,對幼娘同樣有著深厚的感情。可是,裹兒呢?裹兒也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不惜出家,不惜丟了公主的封號,不惜千里跋涉,只為了能和他在一起,多相處一會兒。

  這份情感,他又如何能夠辜負?

  一時間,楊守文也有些迷茫了。

  他伸出手,如當初在虎谷山的山坡上那樣,把幼娘摟在懷中。

  「幼娘,永遠都會是大兄的幼娘。」

  「嗯!」

  幼娘也沒有再去追問,只依偎在他的懷中。

  兩個人就這般安靜的併排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楊君,楊君在哪裡?」

  一陣喧嘩聲,驚醒了楊守文兩人。

  楊守文放開了幼娘,站起身來看去,就見涂山龍領著一個人,急匆匆的走過來。

  那人來到楊守文面前,撲通就跪在地上。

  「楊君,請救我家老爺。」

  楊守文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他的身份。

  倒是一旁幼娘道:「你不是老蘇的隨從嗎?我記得你,當時你就跟在老蘇的身後。」

  是蘇老萊的手下?

  楊守文愣了一下,伸手把他攙扶起來,沉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慢慢道來。」

  那人喘了口氣,這才說道:「回稟楊君,昨日一早,縣尊從府城返回普慈。

  他回來後,就抓了我家老爺,說我家老爺擅自動用庫府物資,還說我家老爺勾結叛軍,要把我家老爺帶去府城。桓老爺阻止他,卻被他一併拿下,關進了大牢裡。

  楊君,我家老爺冤枉啊!

  他動用庫府的物資,卻並沒有中飽私囊……是縣尊,縣尊他要害我家老爺,才如此陷害。」

  楊守文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馮紹安……這廝當初棄城而逃,楊守文就對他非常不滿。不過,他並不想找馮紹安的麻煩,一切自有朝廷律法解決就是。可沒想到,他不去找馮紹安,馮紹安卻自己找上門來。

  這傢伙,是想要生事嗎?

  楊守文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對涂山龍道:「立刻備馬,我要馬上返回普慈縣城……」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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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1:30:24 |只看該作者
卷五 蜀道難 第六百九十九章 跳樑小丑

  安居水北岸,如今變得格外熱鬧。

  張脩率領五千兵馬,在楊守文離開的第二天抵達縣城。

  原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卻不想當他抵達之後,戰事已經結束。一萬多名飛烏蠻人被安頓的非常妥當,沒有任何騷亂跡象。而普慈縣城,也顯得是格外的平靜。

  「四郎,沒想到楊君竟然真的贏了。」

  張脩是在射洪和明秀相遇,在得知明秀的身份之後,張脩也表現出了極為親熱的態度。

  原因無他,張脩是因為得了明琰的舉薦,才得以出任漢州司馬。

  只憑這份恩情,張脩對明秀的態度自然不同。而明秀,也沒有隱瞞楊守文的身份。當張脩知道了楊守文的真實身份之後,立刻率部追趕。只是沒想到,在銅山與飛烏兩地耽擱的行程。

  飛烏蠻自銅山和飛烏撤出後,兩座縣城就陷入了混亂。

  由於沒有官府的約束,再加上那些潰兵流竄,令兩座縣城徹底失去了控制。銅山還好一些,而飛烏的情況就比較嚴重。張脩不得已,命官軍入城,將那些在城中作亂的散兵游勇盡數斬殺,而後又命人從射洪調撥糧草,才算是穩住了局勢……

  可正是這兩天的耽擱,令他未能趕上普慈之戰。

  在詢問了普慈之戰的經過後,張脩對楊守文更是無比欽佩。

  「楊君只帶了八百人前往龍臺阻擊孟凱,會不會有危險?」

  明秀則詢問了桓道臣,所以聽張脩的話之後,顯得很輕鬆,「張君放心便是,青之行事素來謹慎,他既然敢去阻擊,想來是有一定勝算。我已經打聽過了,孟凱手下雖有數千之多,但已是疲憊不堪。他們在安居被擊潰,勢必軍心渙散,士氣低落。

  我相信,這樣一支疲憊之軍,難為不得青之。」

  要說對楊守文的瞭解,桓道臣遠不如明秀。

  結果在抵達普慈的第三天,他們就得到了消息,楊守文在塔子山,大敗孟凱……

  這,也使得張脩,長出了一口氣。

  接下來他的任務很艱鉅,要看住那萬餘名飛烏蠻的俘虜。

  雖然說對方已經不在抵抗,可畢竟人數那麼多,令張脩也不敢掉以輕心。好在飛烏蠻有孟涪坐鎮,他雖然沒有太多威望,但畢竟留下來,救了大家的性命,所以飛烏蠻人對他,也頗為敬重。在孟涪的配合下,飛烏蠻很老實,令張脩放心不少。

  可是……

  「你說什麼?」

  張脩一大早醒來,就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消息是從飛烏蠻的營地裡傳來,說是本來說好每天送去的糧食,到現在都未出現。

  要知道,楊守文走之前,對飛烏蠻並不是很放心。

  為了防止這些蠻子吃飽了鬧事,他叮囑蘇老萊,飛烏蠻的口糧要一天發放一次,絕不能一次性發放。蠻人吃飽了,手裡有了余量,天曉得會鬧出什麼樣的動靜。

  一般來說,是頭天晚上發放第二天的口糧。

  那些口糧,夠所有人勉強裹腹,雖說不上能吃飽,但也不至於讓蠻人餓著。

  唯有如此,才能保證他們不會鬧事。也唯有如此,才可以保證孟涪能夠安撫對方。

  可現在,竟然沒有按時送糧?

  有唐以來,軍政分離。

  軍隊不得插手地方事務,更何況張脩是漢州司馬,不是普州司馬,更管不到普慈。

  他抵達普慈的時候,事態已經平息。

  普慈縣城一切都在正常運轉,張脩也不會去破壞規矩,更不想去插手普慈的事務。

  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不會對飛烏蠻俘虜產生影響的前提之下。

  張脩厲聲問道:「那糧食為什麼沒有送到營地?你可找蘇老萊詢問過嗎?」

  孟涪苦笑道:「從昨日開始,就未曾見到老蘇。

  我派人去縣城裡找他,但是卻無人知曉其去處……本來我想著,可能是蘇老萊忘記了此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反正我營地裡還有一些口糧,節省一下也就是了……但是現在已經是夜半了,糧食依舊沒有送來,而營地裡已經沒有任何存糧。

  如果明天還沒有糧食的話,我擔心會發生變故。」

  張脩聽聞,也不禁蹙起眉頭。

  他立刻找來明秀,把情況與明秀詳細解說了一遍,明秀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我今天日間去找桓道臣,也未曾見他。

  張君,情況有點不對勁。就算是蘇老萊忘記了送糧,桓道臣卻不會忘了……孟涪,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們?張君,我懷疑城裡出事了,否則斷不會出這種事。」

  「會出什麼事?」

  明秀想了想,看著孟涪問道:「你今日去縣衙,可有發現什麼異常?」

  孟涪道:「異常?倒也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不過說起來,縣衙裡的值守武侯好像換了人,我一個都不認識。除此之外,感覺縣衙的守衛也嚴了些,與平日不同。

  老蘇這些日子,很少在縣衙安排那麼多人守護。

  對了,還有一件事……西門校場的班頭好像也換了人,反正看上去,都挺陌生的。」

  隨著張脩的到來,原本駐紮在城中的官軍都撤出了縣城。

  普慈又回到了從前的情況,城中的治安,大都是交由武侯差役。

  明秀不禁眉頭緊蹙,看著張脩道:「張君,城裡怕是真的出了變故,咱們要小心。」

  就在這時候,大帳外有軍卒稟報,說是楊守文在轅門外求見。

  「青之回來了?」

  明秀立刻站起身來,露出一抹喜色。

  「張君,咱們一起去迎接一下,青之回來了,想必也就不會有大礙。」

  張脩則連連點頭,和明秀一起,大步往外走。

  轅門外,燈火通明。

  楊守文帶著楊茉莉和幼娘在轅門外站立,看他的模樣,顯然是很疲憊,應該是從龍臺趕來。

  「青之,你怎麼回來了?」

  明秀忙上前招呼,同時向楊守文介紹了身邊的張脩。

  楊守文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身後的大金,更不停的打響鼻,通體油光閃亮,汗涔涔顯得非常疲頓。

  楊守文朝張脩見禮,也不客套,直接道:「張君,我是來找你借兵的。」

  「啊?」

  「馮紹安回來了,不知為何扣押了蘇老萊和桓道臣。

  我擔心他會停止供糧……若那樣的話,飛烏蠻勢必會出現波動,很可能再一次騷亂。

  據說,那馮紹安帶了不少人來。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接我一校兵馬,我要立刻進城。」

  張脩聽聞,不禁蹙起眉頭。

  「楊君,那馮紹安是普慈縣令,咱們插手進去,會不會……」

  「我管他是誰?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叛亂,如果再有變故,問題會非常嚴重。

  張君可能還不知道,和蠻人出兵了……他們已經攻佔了曲江。同時,當地洞澡蠻和儻遲頓也起兵造反,佔領了八平城。叛軍集結了五萬兵馬,詐稱十萬,直逼瀘州。

  一旦飛烏蠻在有變故,那麼好不容易平息的局面勢必會被打破。

  我也不想插手地方事務……可現在的情況是,如果我們不趕快弄清楚狀況,一定會有大麻煩。所以,這次就算是拼著被聖人責罰,我也一定要立刻進城,你幫不幫我?」

  楊守文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使得張脩不再猶豫。

  他知道楊守文,也聽說過楊守文得武則天的寵信……甚至有謡言說,武則天對楊守文的寵信,猶甚於二張。當然,張脩是不會相信這種謡言,可也由此可見,楊守文的地位。

  「楊君方才言,和蠻人造反,可當真?」

  「張君不信,可派人去龍臺鎮詢問王君毚。

  瀘州刺史趙師立已經派人去安岳求援,所以無論如何,普州絕不能再有半點波折。」

  王君毚是誰?

  張脩不知道,可他卻知道趙師立。

  楊守文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張脩那還有半點的遲疑。

  他也知道,普州絕不能再亂了……飛烏蠻絕不能出事,否則的話,情況會進一步惡化。

  想到這裡,張脩立刻喚來親隨。

  「這是我侄兒張超,我會留下一營兵馬供楊君差遣,我則要率兵南下,馳援瀘州。

  這邊的事情,就拜託楊君。

  如楊君所言,普州絕不能亂……」

  說完,他對張超道:「從現在開始,你就聽從楊君差遣。

  他的命令,就如同我的命令一樣。任何人若想要對楊君不利,你不必客氣,只管殺了。」

  張超是個精壯的青年。

  他個頭不高,大約也就是在170公分上下,國字臉,濃眉大眼。

  聽了張脩的命令,張超二話不說,便躬身領命,而後匆匆離去,集結兵馬。

  楊守文這才算是鬆了口氣,看了看幼娘,輕聲道:「幼娘,你留在軍營中等我回來。

  我這就去普慈,把事情解決之後,再來接你。」

  這一次,幼娘沒有再倔強,反而乖巧的答應。

  有這支兵馬隨行,再加上明秀和楊茉莉兩人,小小的普慈又能有什麼危險?

  所以,她很放心!

  也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張超已經點齊人馬。

  楊守文換了一匹馬,帶著明秀和楊茉莉,直奔普慈。

  而此時,偌大營地已經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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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章 幕後黑手

  夜,已深。

  縣衙後宅的池塘裡,蛙聲此起彼伏。

  馮紹安滿頭大汗,只穿著一件汗衫單衣,只會家丁收拾行李。

  好不容易安排妥當,馮紹安這才鬆了口氣,獨自一人返回書房。他想要靜靜,可是當他進入書房後,卻發現屋中端坐一人,正等著他回來。

  「為什麼?」

  康娘子坐在屋中,燭光閃爍,照映得她的面龐,陰晴不定。

  她只看著馮紹安,沉聲問道。

  馮紹安先是嚇了一跳,旋即便怒道:「不是讓你收拾行囊,你在這裡又要做什麼?」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康娘子語音清冷道:「夫君應該很清楚,你現在所作所為是何等危險。

  飛烏蠻好不容易平定下來,這些時日,他們也非常老實,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而夫君你一回來,就扣押了蘇老萊,還抓了李君的手下,更下令停止供應糧草。

  你應該知道,你這樣做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我只想問夫君你一句,到底是為什麼?」

  馮紹安的臉色陰沉下來,看著康娘子道:「婦道人家,懂個什麼?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問那許多作甚?趕快去收拾行李,天一亮,咱們就離開普慈縣城。」

  「夫君!」

  康娘子站起身,厲聲道:「難不成,你想要讓普慈重新陷入戰火之中嗎?」

  話音未落,馮紹安一巴掌打在了康娘子的臉上。

  他露出猙獰的表情,惡狠狠道:「我說過,不要再問了!還不趕快去收拾行李……」

  康娘子捂著臉,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馮紹安。

  良久,她輕聲道:「夫君,你已經入魔了!」

  說完她邁步向外面走,一邊走一邊道:「奴不知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可奴卻知道,你這是在玩火。」

  玩火?

  也許吧!

  馮紹安有些頽然的坐下,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此前,他棄城而逃,去了安岳。

  按照馮紹安的想法,是想要找張尋求要救兵,可未曾想張尋求根本不理睬他,甚至連見也不見。

  這讓馮紹安感到很惶恐,因為他心裡明白,自己說得好聽是突圍求援,可實際上就是棄城而逃。朝廷對這種事情,絕不會姑息。聖歷元年,默啜入侵河北道,當時就有官員棄城而走,不戰而逃。可結果呢?武則天命人把那官員活生生的車裂……

  馮紹安的情況,比之那個官員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更加嚴重。

  他本想去找鮮于燕,可後來一想,鮮于燕雖說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一直以來對他照顧有加,卻不代表他會縱容。似他如今做的事情,一旦鮮于燕弄清楚情況,絕不會饒他。畢竟,馮紹安是鮮于燕舉薦,如果他出了問題,鮮于燕也要被牽連。

  就在馮紹安惶恐不安的時候,突然有人前來拜訪。

  那人自稱姓穆,是從刺史府而來。

  穆先生對馮紹安說:「公之所為,若傳到朝中,聖人定不會姑息。

  而今的情況,公若想要自保,便要設法將水攪渾……只有把水攪渾了,公才有機會伺機脫身。」

  那穆先生年紀不大,也就是二十多的模樣,可舉手投足間,卻流露著一股子貴氣。

  馮紹安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忙問道:「請教先生,該如何把水攪渾呢?」

  「我聽說,普慈那邊的戰事已經結束。

  孟凱逃往安居,尚有萬餘人被俘……不瞞你說,張公目前也正在為此事發愁。和蠻人偷襲瀘州,瀘州的趙府君派人前來求援。可你也知道,張公並不想出兵救援瀘州,但卻需要藉口。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些飛烏蠻人再次作亂,張公就有足夠的理由拒絕瀘州。

  同時他可以出兵鎮壓,到時候少不得是大功一件。此前普慈之戰,我聽說是被外人主導,與張公沒有任何關係。可如果鎮壓平叛是由張公主導的話,也就有了說話的資格。

  到時候,只要張公對朝廷表奏,是你發現了飛烏蠻人的狼子野心,那你此前的所為,也就不再重要。張公立了功,就可以為你求情。到時候怎麼說,都在張公一念之間。」

  馮紹安乍聞,可是吃驚不小。

  這穆先生的主意,竟然是要他激起飛烏蠻人的兵變嗎?

  「先生,可如此一來,普慈……」

  看到馮紹安一臉猶豫之色,穆先生笑了。

  不過,他的笑容有點冷,讓人不禁心驚肉跳。

  他輕聲道:「造反,不死人又怎叫做造反呢?

  飛烏蠻殺的人越多,罪名就越重,而公之罪責就越輕……況且,公在普慈就任八載,都做了些什麼事情,心裡應該很清楚。那些事情做了,就難免會留下痕跡。而今是抹去那些痕跡的最佳時機,飛烏蠻造反了,死絕了,誰還會再追究你的事情?」

  馮紹安的臉色,頓時煞白。

  前幾年,他偷偷販賣了一些違禁品給孟凱,得了不少好處。

  此外,飛烏蠻通過婆娑古道偷運了不少東西,都是在馮紹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進行。

  原本,馮紹安覺得是萬無一失。

  可不成想竟然被眼前的穆先生知道,頓時亂了分寸。

  穆先生道:「公頗具才幹,可惜卻沒有機會施展。

  可若是這次事情做成了,我與張公會設法向朝廷舉薦,讓你離開劍南道。日後,你定會前程似錦,可如果身家不夠清白,難免被人拿捏。趁著這次機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一個了結,這樣對公而言是一件好事,而對張公來說,同樣也是好事。

  馮公,不妨三思。」

  馮紹安心裡清楚,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眼前這位穆先生對他的事情非常清楚,而且似乎來歷不小。

  就這樣,馮紹安答應了和穆先生的合作,決定返回普慈,設法激起那些飛烏蠻造反。

  不過他也知道,而今的普慈,蘇老萊的地位更高。

  所以在返回了普慈之後,他就秘密下令,將蘇老萊抓捕,連帶著還把桓道臣一同拿下。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索性做的徹底一些。

  可是從心底裡,馮紹安並不輕鬆。他知道,事情不會如那位穆先生所說的一樣輕鬆和簡單。不說別的,只那位同樣來頭不小的李司直,一旦返回,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他似乎已別無選擇!

  +++++++++++++++++++++++++++++++

  「馮公,已經都收拾好了,咱們可以隨時啟程。」

  門外,傳來了家丁的聲音。

  其實那並非馮紹安的家丁,而是穆先生借給他的手下。

  那個人姓陳,名叫陳大……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假的,馮紹安心裡非常清楚。

  「陳君,咱們動身吧。」

  馮紹安穩住了心神,走出書房。

  陳大卻微微一笑,輕聲道:「馮公,還有一件事……斬草要除根。事到如今,馮公切不可心慈手軟。」

  「我明白!」

  馮紹安慘笑點頭道:「請陳君先去校場焚燒糧草。

  我這就帶人去殺了蘇老萊……」

  「那,咱們在城門集合。」

  陳大和馮紹安拱手道別,匆匆離去。

  馮紹安則深吸一口氣,手持利劍,大步流星向後宅走去。

  他直奔柴房,蘇老萊和桓道臣就被他關押在這裡。可是當他到了柴房之後才發現,柴房的門竟然大開。

  蘇老萊與桓道臣都不見了蹤影!

  馮紹安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轉身。

  可就在這時,從暗處走出一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夫君,到底你做了什麼事情,竟然要下這等毒手?」

  馮紹安看清楚那人,頓時變了臉色。

  康娘子神色平靜的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一絲絲悲哀之色,「你和那陳大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沒想到你……

  夫君,你這是在作死啊。」

  「蘇老萊他們……」

  「沒錯,是奴放走的。」

  馮紹安氣得火冒三丈,倉啷一聲拔出寶劍,惡狠狠一劍刺中了康娘子的胸口。

  康娘子卻沒有躲閃,只悲哀看著馮紹安道:「夫君,你千萬不要去做那傻事……雖然奴不知你為何要這樣做,可奴卻知道,你這樣做絕對沒有好下場。奴已經派人去了龍臺鎮向李司直求助……你收手吧!相信李司直一定會饒你性命……」

  「賤人,去死吧。」

  馮紹安已經快要崩潰了,提劍再次刺在了康娘子身上。

  康娘子渾身是血,倒在了血泊中,卻仍舊看著馮紹安道:「夫君,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去參與的。

  你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可惜這個時候,馮紹安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提劍匆匆離開,一路小跑的跑出了縣衙大門。

  大門外,早有馬匹備好。他剛翻身上馬,忽聽得城門方向傳來一陣喊殺聲。

  馮紹安心裡一驚,對著縣衙門外的那些隨從大聲道:「有賊人作亂,快隨我平亂。」

  說著話,他快馬加鞭,帶著人直奔城門。

  而這時候,普慈城門口卻亂成了一團。

  陳大帶著人來到了城門校場,準備焚燒校場內的糧草。可不成想,蘇老萊突然帶著人出現,攔住了陳大的去路。看到蘇老萊出現,陳大就知道縣衙那邊出了問題。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陳大當下指揮手下,向蘇老萊等人發起了攻擊。

  蘇老萊的精神不是很好……被馮紹安關押了兩日,幾乎是水米未進。康娘子把他放出來,並告訴他馮紹安準備激起飛烏蠻造反,同時還要火燒城門校場。蘇老萊就知道大事不好。

  「奴已派人去了龍臺求救,但是並不清楚,李君何時能夠返回。

  拜託老蘇,一定要阻止我那夫君……這可是萬餘條性命,雖說城外有官兵駐紮,可一旦戰事發生,普慈同樣會受到波及。所以,請老蘇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們。」

  蘇老萊和桓道臣從縣衙角門離開後,便分頭行事。

  蘇老萊前去召集普慈民壯,而桓道臣則跑去找普慈縣城的那些縉紳,懇請他們幫忙。

  桓道臣這些日子,和普慈的縉紳關係不錯。

  許多人都知道他是御史大夫桓彥范的兒子,對他的態度,比之蘇老萊還要親熱。

  只是這大晚上的,蘇老萊也召集不到太多人。

  馮紹安回來後,就撤換了城中的民壯,所以蘇老萊倉促間,也只找到了幾十個人。

  「攔住他們!」

  蘇老萊手持大刀,厲聲喊喝。

  而陳大則率領手下,向校場發動了攻擊。

  陳大手下的這些人顯然不是等閒之流,無論兵械還是身手,都遠非是蘇老萊等人可以相提並論。

  不片刻的光景,蘇老萊的手下就死傷無數。

  陳大手持一桿大槍,攔住了蘇老萊,沉聲道:「蘇老萊,你這又是何必?若你願意放下兵器與我們合作,我可以保你榮華富貴。看你這身手也算不差,乾脆隨我走吧。」

  「混蛋,爾等逆賊,休想得逞。」

  蘇老萊手中大刀翻飛,和陳大站在一處。

  可是,他和陳大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三五個回合下來,蘇老萊的身上已遍體鱗傷。

  城門校場轅門外,也是血流成河。

  蘇老萊的手下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一個蘇老萊,在勉力支撐。

  「李君,非是老蘇無能,實在是……我已經儘力了!」

  蘇老萊被陳大一槍戳倒在地,再也無法站起來,只能在心裡發出一聲長嘆。

  那陳大面露猙獰之色,提槍向蘇老萊刺來。眼見著蘇老萊就要被刺死,忽聽得一聲弓弦響,一隻利箭呼嘯而來,迫使得陳大不得不閃身躲避。

  「老蘇,休要驚慌,我來了!」

  桓道臣帶著百餘名青壯,從長街盡頭跑來。

  與此同時,夜空中傳來了一聲響亮的鷹唳……一隻神駿的海東青在半空中翱翔。

  蘇老萊不由得精神一震,大聲喊道:「是楊君來了,楊君回來了,快開城門。」

  城外,人喊馬嘶。

  幾個守在城門口的民壯見此情況,相視一眼後,突然齊聲吶喊,拔刀將身邊的幾個民壯砍翻在地,而後上前合力打開城門。

  「我們是夫人派來的人,請楊君進城!」

  那些民壯打開城門後便高聲叫喊起來,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就衝了過來,為首之人,正是楊守文。

  楊守文催馬衝入了城門後,就看到那陳大正帶著人和桓道臣等人搏殺。

  而蘇老萊則倒在血泊中,看上去也不知生死,心裡頓時明白了,於是取下神臂弓,彎弓搭箭。

  「殺,一個不留。」

  伴隨著他一聲厲喝,利矢離弦射出,快如閃電。

  那陳大被桓道臣死死纏住,聽聞箭矢破空聲,他想要閃躲卻已經來不及,被利矢射中了胸口,慘叫一聲便倒地不起。

  與此同時,楊茉莉和張超帶著一營兵馬衝進縣城,剎那間普慈城門口喊殺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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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零一章 聖旨到 上

  普慈城下,燈火通明。

  城門大開,一車車糧草緩緩從城中駛出,運往對岸的飛烏蠻營地。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子血腥氣,不過城門校場內外,已經清理乾淨。除了地面上殘留的一灘灘血跡之外,這裡彷彿一切正常,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乾乾淨淨。

  陳大等人的抵抗並未持續太久,隨著陳大被射殺,他的那些手下便無心再戰。

  不過,楊守文卻沒有因此而心慈手軟。

  在入城之後,他便命令張超封鎖普慈,抓捕嫌犯。

  除馮紹安之外,其餘人等格殺勿論,無需活口……

  這道命令發出後,不僅僅是官軍開始行動,就連城中的民壯,也紛紛響應,配合行動。

  控制了縣城後,楊守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給飛烏蠻送糧食。

  倒不害怕那些飛烏蠻,而是在如今形勢下,沒有必要再大開殺戒,引起不必要的慌亂。

  畢竟,瀘州那邊戰事方起,實在是不好再生波折。

  只是在進入了縣衙後,楊守文卻發現了康娘子的屍體。

  詢問後他才知道,原來那康娘子竟然是被馮紹安殺死……馮紹安的兩個女兒,被康娘子事先安頓妥當,所以並未跟隨馮紹安。楊守文命人找到了那兩個女童,可這心裡面,卻不禁產生出濃濃殺意,於是便有了只留馮紹安,餘者格殺勿論的命令。

  普慈縣城,沸騰了!

  楊守文感到很疲憊,很累。

  坐在後衙的書房裡,閉上眼睛假寐。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驚動了楊守文。

  他睜開眼,就看到了明秀、桓道臣與蘇老萊一同走了進來。

  「兩個孩子那裡,並未問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她們說昨日馮紹安和康娘子發生了爭吵,後來康娘子便把她們藏起來,說讓她們等青之你回來才可以出現。對了,康娘子還有一封書信,據孩子說,是給你的。」

  桓道臣說著,遞給了楊守文一封書信。

  那書信的字跡很清秀,但略顯潦草,可能是康娘子寫的太過匆忙。

  信裡的意思也很簡單,言馮紹安此次回來,怕是受了別人的蠱惑,所以才會鬼迷心竅。

  康娘子懇請楊守文,能饒他性命。

  若真是罪無可恕,就請楊守文看在她救了蘇老萊和桓道臣的份上,待她照顧兩個孩子。

  那封信的內容,言辭懇切。

  楊守文看罷,把書信遞給了明秀,復又閉上眼睛。

  「青之,此事確實蹊蹺,馮紹安身為普慈縣令,在戰局已經穩定的情況下,卻做出這種事情……應該如康娘子所言,是被人指使。我以為,這種情況下,你要早作準備。」

  「準備?」

  「焉知那幕後之人,會不會有別的行動?」

  楊守文聞聽,頓時沉默了。

  他站起身,沉聲道:「老蘇,有沒有找到馮紹安?」

  蘇老萊這時候,也是氣色敗壞。

  城門校場一戰他受傷不輕,加上兩天水米未進,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萎靡的狀態。

  不過,他的精神倒是很亢奮。

  在吃了一點東西后,此刻已恢復了些許,所以跟著桓道臣和明秀一同前來。

  聽到楊守文的話,蘇老萊臉頓時通紅。

  「楊君放心,那馮紹安跑不了。

  我們抓到了他的隨從,說是這傢伙在楊君入城後,見勢不妙就跑了,如今不知藏在何處。不過,普慈就這麼大,他藏不住的!給我一個時辰,我把普慈翻個個,一定能找到他。」

  「越快越好。」

  「喏!」

  蘇老萊大步離去,楊守文則示意明秀坐下來。

  「我一直在想,馮紹安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明秀和桓道臣,輕聲道:「剛才四郎那句話,倒是提醒了我。

  四郎說,要我早作準備。

  而我卻想起來,在龍臺鎮的時候,那個校尉王君毚對我說的話。

  他說,張尋求和趙師立不和,兩個人矛盾很深。而今,和蠻人入侵瀘州,趙師立在四處求援。王君毚說,張尋求不會出兵救援趙師立……我在想,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明秀眸光一凝,道:「青之的意思是,張尋求借飛烏蠻的由頭,拒絕出兵救援瀘州?」

  這個理由,聽上去似乎有些荒誕。

  可如果仔細想來,似乎也有道理……

  只是這張尋求未免太膽大包天,這件事若是東窗事發,張尋求少不得被滿門抄斬。

  除非……

  明秀向楊守文看去,卻看到楊守文,雙眸緊閉。

  突然,他站起身走出了房間,嘬口發出一聲銳嘯。

  片刻光景,大玉從空中落下。

  楊守文輕輕撫摸它的腦袋,而後振臂揚起,大玉立刻展翅升空,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

  「如果張尋求意圖生事,那麼一定會有所準備。

  我讓大玉去偵察一下,看看周圍有什麼異常狀況……可惜,那孟浣不在,若不然借用他的那些信隼偵察,也不至於讓大玉太過辛苦。不過,四郎說的不錯,我們的確要有所準備才是。」

  「孟浣?」

  明秀愣了一下,疑惑看著楊守文。

  關於孟浣的事情,桓道臣並未對他說過。

  倒也不是桓道臣想要隱瞞,而是沒來得及談及此事。明秀他們抵達之後,正逢普慈處於戰後重整。待明秀安頓下來,沒多久桓道臣就被馮紹安給關押了,根本沒有機會告知。

  楊守文當下,把孟凱孟浣父子之間的恩怨簡單說了一遍。

  「我沒有報告朝廷,孟凱死於孟浣之手。

  拋開他父子間的恩恩怨怨不說,子弒父,終究是人倫大罪。孟浣此人,頗有才幹,我不想他因為這件事,而被影響。不管他日後是否跟隨我……我想,都算了吧。」

  明秀和桓道臣二人聽罷,也不禁點頭。

  的確,孟凱父子間的恩怨,外人說不太清楚,也許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明白。

  寅時將至,夜色深沉。

  楊守文在縣衙裡安排妥當之後,讓桓道臣在縣衙留守,他和明秀則步出了縣衙大門。

  長街上燈火通明,不時可看見有民壯從街上巡邏過去。

  他們看上去都很嚴肅,不放過一個隱秘之處,看到有可疑情況就會過去盤問。

  看起來,蘇老萊是真的用心了。

  只要那馮紹安還在普慈,就休想逃走。這一次,他可沒有什麼本家侄子的掩護,想要逃出縣城,是比登天還難。楊守文見此情況,也不禁暗自點頭,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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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零二章 聖旨到 下

  「四郎,我想帶蘇老萊回洛陽,你看如何?」

  「哦?」

  「此人也是行伍出身,勇力算不得太出眾,可是卻精於兵械研究。

  之前普慈之戰,這傢伙從庫房裡搜出廢棄的拋石機,卻輕而易舉的將之修復。似這等人才,殊為不易。我身邊而今不缺猛士,卻少有這種精通兵械的人才……」

  「那青之的意思是……」

  「幫我問問他?」

  楊守文笑道:「我若直接問他,他回絕了,便再無寰轉的餘地。

  你幫我找他探探口風,到時候我也好有的放矢。真若是不成,我便省的丟了臉面。」

  明秀聞聽,頓時笑了。

  「此事,我會幫你打聽。」

  他停頓一下,低聲道:「公主已經帶人返回洛陽,陳先生也跟隨她一同離開。

  !無!錯!

  公主臨行前讓我轉告你,這邊事情結束後,就儘早回去。關於六詔之事,她怕是無法說清楚,還需要你當面向太子陳述。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孫處玄被抓走了。」

  「哦?」

  「我聽人說,他的罪名倒是不算嚴重,只不過失察之罪。

  但因為陳先生的名聲非同一般,孫處玄這一次怕是仕途盡毀……陳先生說,此人性子執拗,想憑藉一些小恩惠,怕是很難讓他服軟。最好的辦法,是給他個出路。」

  「出路?」

  明秀道:「莫不成青之以為,他會甘心做幕僚嗎?」。

  楊守文聽罷,不禁沉默了!

  是啊,孫處玄不同於孟浣,又怎甘心做一個幕僚?

  楊守文想了想,點頭道:「好吧,這件事我知道了,會好好考慮。」

  想想呂志程,不惜冒名頂替做了三年縣令,更賺取了萬貫家財。可是後來他還是投靠了楊守文,不為別的,其實也是為了能有一個前程。孫處玄的情況要比呂志程要強很多,想要他隱姓埋名的做一個幕僚,除非他走投無路,否則絕無可能……

  不過,這對於楊守文而言,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事情。

  他和明秀一邊走,一邊交談。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吵鬧聲,一隊民壯堵在一個小巷的巷口,厲聲喝道:「出來,再不出來,格殺勿論。」

  幾個強壯的民壯,手舉火把衝進了小巷。

  片刻後,他們拖著一個人從巷子裡出來……

  「是縣尊!」

  那民壯班頭突然大聲喊叫起來,「馮紹安,我抓到馮紹安了。」

  楊守文聞聽,和明秀對視一眼,忙快步走了過去。

  兩人來到小巷口,分開人群,來到那班頭的身邊。只見他手裡抓著一個人,而那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看上去好像一個乞丐。楊守文接過了火把湊上去,在那人的臉上晃了一下,突然間笑了起來。

  「馮縣令,別來無恙。」

  那乞丐模樣的人,赫然正是普慈縣令馮紹安。

  他看上去狼狽至極,不過在被認出了身份之後,卻恢復了震驚。

  「李君,我乃朝廷命官,你怎能如此待我?」

  楊守文雙眸微合,看著馮紹安,突然擡起手,一巴掌抽在了馮紹安的臉上。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馮紹安滿嘴是血。

  楊守文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朝廷命官……」

  啪!

  又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似你這等人,也敢自稱朝廷命官,簡直丟盡了朝廷的臉面。

  叛軍到來,你棄城而逃;戰事平息,你又想來興風作浪……你也配稱得上是朝廷命官嗎?」。

  兩個耳光下去,打得馮紹安啞口無言。

  楊守文伸手想要取那金鐧,卻發現出來時,沒有帶在身邊。

  「馮紹安,我只問你一句話,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如此膽大妄為?」

  馮紹安卻看了楊守文一眼,而後眼睛一閉,做出一副死狗的模樣……

  楊守文氣得臉通紅,就要讓人把他的金鐧取來。

  明秀伸手攔住他,輕聲道:「青之,切莫衝動。

  他越是這般有恃無恐,就越說明,我們之前的猜測正確。而且,他現在還有官身,你雖奉有太子詔令,可要處置他,也頗為麻煩。不如把他交給我,我自會讓他交代。」

  「你?可以嗎?」。

  明秀聞聽,頓時笑了。

  「青之,莫小看我,好歹我是明家子弟。

  江左明氏,自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手段。或許比不得你那些手段兇殘酷烈,但是對付這種人,卻是最合適不過。放心,用不得多久,我就可以把他的嘴巴給撬開。」

  如果換個人說這種話,楊守文未必會相信。

  但是明秀……

  和明秀結識已經有三年之久,楊守文對他非常瞭解。

  既然他這麼說,那就肯定是成竹在胸。而馮紹安的身份擺在那裡,除非楊守文把他殺了,否則若對他用刑,勢必會被人落了口實。畢竟,刑不上大夫,馮紹安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卻是朝廷任命的普慈縣令。而在他身後,還有一個鮮于燕!

  想到這裡,楊守文點點頭。

  「如此,就交給四郎了。」

  明秀微微一笑,回身對那班頭道:「來人給我把他……」

  「不要帶他去縣衙,他既然喜歡抓人,那就把他帶去大牢裡審問,免得嚇到了孩子。」

  馮紹安的面頰,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睜開眼,輕聲道:「李君,我那娘子……」

  楊守文則看了他一眼,正要開口,忽聽得一陣急促馬蹄聲從城門方向傳來。

  一匹快馬沿著長街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高聲喊道:「閃開,閃開,有聖旨到。」

  聽得那聲音,楊守文愣住了。

  他忙快步從人群中走出,大聲道:「小高,你怎在這裡?」

  馬上的人連忙勒住了馬匹,就著火光,他看清楚了楊守文,忙翻身下馬,快步上前。

  「楊君,奴婢終於找到你了。」

  這馬上的騎士,赫然是高力士。

  看他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神色疲乏,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楊守文有些詫異,身手把高力士攙扶起來,輕聲道:「小高,你這是……從哪裡來的?」

  高力士聞聽,不禁苦笑起來。

  「楊君,你可真是難找啊。

  奴婢是隨敬暉敬侍郎一同入川,先去了益州,而後又從益州趕到了梓州。

  沒想到抵達射洪後,卻聽說你已經離開,於是奴婢又跟隨敬侍郎一路南下找你。

  楊君,你現在可是了不得。

  整個梓州提起楊君,都是交口稱讚。普慈和龍臺兩戰,更是聲名響亮。

  遂州刺史鮮于士簡已經與敬侍郎匯合,正趕來普慈,而今已經過了婆娑古道,預計天亮時就能抵達。

  敬侍郎還帶了聖旨過來,請你早作準備。」

  楊守文有些懵了!

  他可是沒想到,敬暉會入川。

  不過再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這劍南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武則天又怎可能坐視不理?

  想到這裡,他立刻打起精神,扭頭對明秀道:「四郎,加緊審問馮紹安,我這就去準備迎接敬侍郎。」

  前次見敬暉,還是兩年前。

  當時他被召入洛陽問政,隨後又被外放出去。

  一晃兩年,楊守文真沒有想到,能夠在這普慈與敬暉相遇。不過這樣也好,敬暉來了,必定是帶著武則天的旨意而來。那麼,他也就可以卸任,不必再勞心費神。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不禁有些激動。

  在他看來,敬暉一來,他就可以返回洛陽了……

  「立刻去通知張脩張司馬,令他暫緩開拔。

  其餘人,整理街道,嚴加守衛。對了,把老蘇給我找過來,讓他隨我一同去見欽差。」

  民壯們也有些茫然,但是聽了楊守文的話,立刻行動起來。

  楊守文則帶著高力士直奔縣衙,而明秀示意那民壯班頭把馮紹安架起來,往大牢行去。

  「喂!」

  馮紹安突然開口喊住了明秀。

  他一臉的迷茫困惑,看著明秀道:「敢問這位先生,那位李君……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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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1:32:37 |只看該作者
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零三章 心狠手辣

  敬暉看上去,比之兩年前似乎蒼老了許多。

  兩鬢已經透出斑白,額頭上的皺紋,看上去也比以前多了不少。不過,他的腰桿仍舊挺直,給人一種剛強的氣勢。看到楊守文,那張冷峻的臉上,頓時浮現出笑容。

  不過,楊守文卻清楚的看到,那目光閃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敬公,別來無恙。」

  面對著眼前這位未來的『神龍五老』,楊守文頗為敬重。

  他上前一步,躬身一揖。

  敬暉是堅定的太子黨,自李顯入主東宮後,他就一直支持李顯,為此也承受了不少的壓力。

  別看楊守文這兩年不太關心時局,但是卻聽說了不少關於敬暉的事情。

  李旦在偷偷拉攏敬暉,武三思也在暗中拉攏敬暉……不過,敬暉最後都嚴詞拒絕。

  據說,為此他還得罪了武三思和李旦。

  敬暉道:「青之,你可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啊。」

  他話裡有話,自有楊守文心裡明白,兩人相視一笑。旋即,楊守文的目光越過敬暉,便落在了他身後的一個中年男子身上。那中年人大約在四十左右,相貌俊朗。

  他個頭不高,卻頗有一種雅緻之氣。

  站在敬暉身後,面帶微笑,卻一言不發。

  覺察到了楊守文的目光,他立刻拱手道:「久聞楊謫仙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下官鮮于士簡,援兵來遲,還請楊君海涵。」

  遂州刺史鮮于士簡!

  楊守文已經從高力士口中知道,鮮于士簡隨同敬暉一起過來,所以並不感覺吃驚。

  而今的楊守文,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走出昌平的毛頭小子。

  特別是在明秀的提醒下,他開始用心去思考事情。鮮于士簡前來,不會是為什麼慕名而來,而不可能真是如他所說,因為遂州沒有及時救援,所以前來向他請罪。

  鮮于士簡作為鮮于燕之子,他會隨同敬暉來,怕是別有用心。

  楊守文有一種預感,他隱姓埋名的日子就快要結束了。這劍南道,說不得要變天了!

  說起來,楊守文也不怨恨鮮于士簡。

  他是遂州刺史,不是梓州刺史也不是普州刺史。

  是否出兵馳援,要因情況而定。現在,鮮于士簡親率兵馬前來,也足以表明誠意。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楊守文也沒有拿捏架子,而是躬身還禮。

  雙方在寒暄了一下之後,便進入了普慈縣城。

  漢州司馬張脩因為得了楊守文的叮囑,所以並未開拔離去,而是留在縣城,迎接敬暉等人到來。

  一行人進入了縣城之後,敬暉就蹙起眉頭。

  雖然城門校場已經清理過,可是那地上的血跡,以及殘留的打鬥痕跡卻依舊清晰。

  敬暉曾主政一方,更經歷過當年默啜入侵趙州的戰事,哪能看不出端倪。

  一行人進入了縣衙後,敬暉便宣讀了聖旨。

  武則天斥責梓州刺史倦怠政務,以至於梓州境內發生了諸多變故。但年資梓州刺史白大威年邁,所以命他告老還鄉,返回京兆故里頤養天年。也就是說,此前梓州發生的種種變故,朝廷不再追究……這對於白大威而言,也算是一個體面的結局。

  任敬暉暫領梓州時,設西南典客署,處置劍南道歸化蠻人的事務。

  同時,黜益州刺史鮮于燕益州刺史之職,命其領劍南道經略使,抗擊悉勃野人……這道旨意,其實也表明了,鮮于燕仕途終結。一般而言,經略使大都是各道首府刺史擔任。如今除了鮮于燕益州刺史的職務,也表明了朝廷要插手劍南道的決心。

  所為經略使,不過是暫領。

  一俟吐蕃人退走,鮮于燕也將卸下經略使的職務。

  楊守文忍不住朝鮮于士簡看了一眼,卻見鮮于士簡非常平靜,對這道旨意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楊守文就知道,鮮于士簡肯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而他這次前來的目的,也就隨之呼之欲出:結交楊守文,向太子李顯靠攏,以保存自身利益。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楊守文也就鬆了口氣。

  他實在是擔心,鮮于士簡來普州攪局……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擔憂似乎有些多餘。

  「……命楊守文暫領八州軍事,領安夷軍軍使,劍南東道行軍總管,配合敬暉平息叛亂。」

  楊守文聽了這道命令後,頓時傻了眼。

  安夷軍軍使?

  那又是什麼來路!還有那劍南東道行軍總管,又是什麼意思?

  楊守文呆愣愣看著敬暉,有些反應不過。

  這也就是說,他暫時回不得洛陽,要留在劍南道?

  「青之,還不接旨?」

  「臣,遵旨。」

  楊守文接過了聖旨,而後苦笑道:「敬公,聖人這是什麼意思?

  我小小年紀,焉能擔當如此重任?而且,這飛烏蠻之亂已經平定,難不成讓我去瀘州督戰?」

  「我離京時,和蠻尚未造反。

  想必陛下也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平定了飛烏蠻之亂。不過,既然陛下委任你為劍南東道行軍總管,都督八州軍事,瀘州也是八州之一,而今有戰事,你當然責無旁貸。」

  敬暉說完,朝楊守文使了一個眼色。

  楊守文雖然不太明白,可終究是沒有反對。

  「對了,我在飛烏時,就聽人說你已經平定了飛烏蠻之亂,為何今日來到普慈,卻看到一副才結束戰事的模樣?」

  「敬公,你來的正好。」

  楊守文立刻抖擻精神,沉聲道:「飛烏蠻之亂的確已經平定,賊酋孟凱業已授首。

  至於這城中的戰亂痕跡,確是昨夜才有。

  普慈縣令馮紹安在此前飛烏蠻來襲時,曾棄城而逃。後戰事結束,我率部前往龍臺鎮追擊孟凱,卻不想馮紹安帶人突然返回,不但關押了之前協助我作戰的普慈縣尉蘇老萊,還試圖將之謀害,幸虧馮紹安的夫人康娘子知曉大義,將蘇老萊放走……馮紹安隨後,殺害了康娘子,還指使手下人偷襲城門校場,企圖焚燒糧草。」

  敬暉和鮮于士簡聞聽,不禁大吃一驚。

  特別是鮮于士簡,更露出了緊張之色。

  所有人都知道,馮紹安走的是鮮于氏的門路。他如此行為,會不會連累到鮮于氏?

  若是以前,鮮于士簡倒不會太擔心。

  可現在,朝廷強力插手劍南道,更罷黜了鮮于燕。

  如果馮紹安……那麼對於鮮于氏而言,絕對是一次致命打擊。

  「楊君……」

  鮮于士簡忍不住開口,想要繼續詢問。

  不過敬暉卻將之攔阻,看著楊守文道:「你繼續說。」

  「敬公,可還記得『穆先生』?」

  「嗯?」

  「就是那個之前曾在蘭州刺殺我的穆先生。」

  「他?」敬暉眉毛一挑,沉聲道:「當然記得……怎麼,這穆先生又出現了不成?」

  「正是。」

  楊守文道:「據馮紹安交代,他棄城前往安岳求救,卻被普州刺史張尋求拒之門外。之後,那穆先生便出現了,蠱惑馮紹安挑起第二次飛烏蠻之亂,而後由張尋求率兵平定……而且,瀘州刺史趙師立派人向張尋求求援。按照馮紹安的說法,張尋求是不願意出兵,所以才要挑起飛烏蠻之亂,並以此為藉口,拒絕趙師立……」

  「混帳東西!」

  敬暉聽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鮮于士簡則眉頭緊蹙,猶豫了一下之後,輕聲道:「楊君,這會不會是馮紹安為了脫罪,故意嫁禍張公呢?」

  事到如今,馮紹安怕是已經無法開脫了,所以鮮于士簡也不準備救他。

  但張尋求……終究是劍南道的豪族。鮮于士簡內心裡,不免生出了幾分幫忙的心思。

  楊守文道:「馮紹安是否嫁禍張尋求,我不知道。

  不過據張司馬的斥候回報,在距離普慈大約六十里外的柏山溝內,藏匿至少有三千以上的兵馬。我想在這普州境內,能夠調動如此兵馬而不為人知者,非『張公』莫屬。」

  鮮于士簡聞聽,頓時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而敬暉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青之,你所言當真?」

  「不信,敬公可問張司馬便是。」

  張脩忙起身道:「敬公,楊君所言絕無半點虛假。

  本來,末將準備開拔前往龍臺鎮,不過被楊君勸說留下。隨後,他又讓末將派人前往柏山溝打探……如楊君所言,柏山溝中藏匿數千兵馬,而且都是官軍的打扮。」

  「青之,你又如何知道……」

  楊守文微微一笑,輕聲道:「敬公莫非忘了我的大玉嗎?」

  敬暉聞聽,頓時露出恍然之色。

  他當然知道大玉……當初楊守文路過趙州的時候,敬暉愛其神駿,還動了購買的心思。

  也因為此,破獲了一樁命案!

  對於大玉的能耐,敬暉自然不會有半點懷疑。

  他點點頭,沉吟片刻後,沉聲問道:「青之,既然你已經清楚了狀況,準備如何行動?」

  「敬公來之前,我是有些猶豫。

  雖然離京時,太子曾與我專擅之權,可張尋求畢竟是一州刺史,我要動他並不容易。

  而今陛下委我都督八州軍事,可行專擅之權,卻不知道那普州,可在八州之內嗎?」

  敬暉眼睛一眯,微笑道:「在。」

  「而今瀘州烽煙正熾,可是非常之時?」

  「是!」

  楊守文聽罷這句話,露出了凝重表情。

  「張脩何在?」

  當楊守文問完了那句話之後,張脩其實已經明白了楊守文的意思。

  他不敢怠慢,忙起身躬身道:「末將在。」

  「我以劍南東道行軍總管之名,命你率本部兵馬,火速奔赴柏山溝。

  若叛軍投降,便集結整頓之後,趕往龍臺鎮集結;若叛軍執迷不悟,便將之一舉擊潰。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爾平定叛軍之後,便率領本部,前往龍臺鎮。」

  「末將,遵命!」

  張脩忙躬身領命,大踏步離去。

  這位行軍總管端地夠狠,一句話便把這件事定性。

  叛軍!

  可以想像,當柏山溝的兵馬配上了叛軍之名以後,還有多少人願意作戰呢?

  敬暉看著楊守文,露出了欣慰笑容。

  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楊守文,於是果決,且心狠手辣。

  作為堅定的太子黨,敬暉很清楚,楊守文在李顯心目中的地位。同時,此次楊承烈回歸弘農,對武則天而言,也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要知道,武則天的母親,同樣也是弘農子弟。這也是武則天為什麼願意培養楊承烈的另一個原因……單靠武家,底蘊不足。而楊家又缺乏人才,所以武則天才會那麼重視楊承烈父子的存在。

  可以預見,勿論是武則天還是李顯,未來都會倚重楊守文。

  若楊守文優柔寡斷,又豈能擔當起兩朝的重視?

  「那,張尋求該如何處置?還有那位穆先生。」

  楊守文沉吟一下,目光落在了鮮于士簡的身上。

  他沉聲道:「鮮于府尊,此事怕是要勞煩你親自動手。」

  鮮于士簡心裡一咯噔,不禁露出苦笑。

  他知道,這一遭是怎麼都少不了的……張尋求不會輕易束手就擒,如果楊守文過去,他說不定會有所準備。可是,如果同為劍南道的鮮于士簡出面,則張尋求會放鬆警惕。同時,鮮于士簡出手的話,從某種程度上,能夠穩定住劍南道的局勢。

  誰都知道,朝廷要強力插手劍南道。

  如果楊守文和敬暉出手,說不定會引發動盪。

  可鮮于士簡出手的話……

  鮮于士簡心裡明白,他沒有別的選擇,於是起身躬身一揖,「鮮于士簡遵楊君差遣。」

  「我會讓明秀隨你一同前去。」

  楊守文想了想,接著道:「至於那位神秘的穆先生,不能不加以提防。

  我以為,府君最好是帶上兵馬前去……如果能抓到那穆先生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抓不到,便不必理睬,只需拿下張尋求。若張尋求膽敢反抗,夫君可以就地將之擊殺。」

  「明白!」

  鮮于士簡深吸一口氣,領命而去。

  大堂上,只剩下楊守文和敬暉兩人。

  敬暉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青之既然已經安排妥當,卻不知接下來,要如何行動?」

  「安撫飛烏蠻的事情,便勞煩敬公。

  我準備立刻前往龍臺鎮,並傳信於趙師立趙府君,請他再堅持些時日,自會有援兵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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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零四章 孟浣獻計

  很明顯,敬暉對楊守文的決斷很滿意。

  所以在兩人交談時,他並沒有再去談論那勞什子張尋求,還有柏山溝的幾千兵馬。

  他更多的是談論弘農楊氏,以及楊承烈回歸楊氏之後的變化。

  「陛下此前西去西京,其實也是為令尊助陣。

  你應該清楚,弘農楊氏如今大不如前,各房之間的矛盾也非常大。令尊當年是等同於被趕出弘農,這裡面是不是還有玄機,無人知曉。總之,並非想像中順利。」

  楊守文倒是對這其中的過程不太清楚,聽敬暉如此說,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敬暉道:「我與你從父楊執柔有些交情,他對我說過一些其中的事情。

  本來你楊家族內並不統一,後來是陛下派人前去和楊家各房進行了交涉。至於交涉的內容,便是你從父也不清楚,反正在陛下抵達長安之後,各房就統一了態度。

  這其中,有楊家沒落,需有人挺身而出的原因之外,還有便是陛下和太子,對你父子期盼甚殷的緣故……但也正是如此,日後你返回洛陽,勢必成人眼中刺,需多多小心。」

  敬暉和楊守文並無太深厚的交情。

  他能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想必也是考慮很久。

  楊守文不知道敬暉為何如此關心,但內心裡還是頗為感激,於是拱手深施一禮。

  「你心中定然奇怪,為何我會和你說這些。」

  敬暉說罷,負手而立,發出一聲輕嘆道:「你是狄公所看重的人,而我與桓彥范和崔玄暐,都曾受過狄公的恩惠。狄公當初諫言陛下扶立太子,其實也是深思熟慮。

  只可惜,狄公去歲突然故去,使得他未能所有事情安排妥當。

  想來他與陛下也提過這件事,所以陛下才會不惜親自為令尊助陣,前往西京,同時還把太平公主和相王帶走,實則是希望太子能夠趁此機會,在洛陽有所建樹……

  我也希望太子可以平穩過渡,但是朝中有些人,只怕未必願意如此。

  青之,說這些,也是要提醒你……日後你要面對的危險,恐怕是你從未面對過的。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務必要完美的解決那些和蠻叛軍,這對你而言非常的重要。」

  楊守文聽完了敬暉這番話,突然明白了!

  武則天此前任命他都督八州兵事的時候,並未想到有和蠻人的介入。

  雖然楊守文成功平定了飛烏蠻,但對他而言,這個功勞還不足以讓他可以立足朝堂。

  楊守文需要更大的功勞,需要更大的名望。

  雖然以前楊守文在文壇上有些名氣,可一旦步入朝堂,他那些名氣並不是很重要。

  有唐以來,那些名臣大都有極高的文化素養。

  可是他們能夠立足朝堂之上,更多的是依靠自身的功勛和能力,而非是幾首詩詞。

  這,是一個資歷。

  恰恰楊守文就欠缺這個資歷。

  如果武則天想要提拔他的話,首先要考慮他是否能夠服眾。

  固然,他那些詩詞和小說可以讓他在士林中享有聲望,但想要令那些王公大臣們低頭,是需要實打實的功勞才行。

  楊守文猶豫一下,輕聲道:「那叛軍若敗,我當如何?」

  敬暉笑了!

  那雙如劍濃眉挑了一下,道:「青之倒是好氣魄,連叛軍都未見到,便以勝券在握?」

  「勝券在握倒說不上,可如果連這些蠻人都打不過,如何立足朝堂?」

  聽了他這話,敬暉笑意更濃。

  他點點頭,笑容漸漸隱去,眸光也隨之變得凝重起來。

  「青之,飛烏蠻雖然也起兵作亂,卻與和蠻性質不同。

  說穿了,那只是孟凱個人的野心作祟,就整個飛烏蠻而言,其實並無心與朝廷為敵。且在此之前,飛烏蠻一直老實,雖偶有一些騷亂,但卻在控制之中……可是安南卻不一樣。自安南都護府建立,那邊的獠子們便三番五次的作亂,影響甚大。

  自聖人登基以來,安南大大小小的戰亂已有多次,更發生過殺死安南都護的事情。

  所以對安南人,絕不可心慈手軟。

  朝廷對那些獠子優渥,但獠子們卻不知感恩……對付他們,必須要讓他們害怕,讓他們恐懼。所以這次擊退和蠻人之後,絕不可就此罷手,必須要給他們些教訓。」

  教訓?

  敬暉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樣的教訓,可楊守文又怎可能聽不明白。

  他當下拱手道:「如此,青之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

  敬暉是個聰明人,知道如何區別對待蠻人。

  飛烏蠻,是楊守文一手平息下來,他作為西南典客,只需要將之安撫,也可以讓其他的部落蠻人放心。可單只是安撫還不夠,必須要有鐵血的震懾,否則早晚生變。

  好在這個時候,和蠻人湊了上來……

  楊守文在普慈稍事休整,吃過了晚飯後,便告辭離去。

  這一次,他沒有帶幼娘同行。

  因為馮紹安的兩個女兒,如今跟隨在幼娘身邊。

  馮紹安……被敬暉送去了益州,會交給鮮于燕來處置。別看馮紹安走的是鮮于燕的門路,可事到如今,鮮于燕絕不會對他姑息。也就是說,馮紹安去了益州,唯有一死。

  可馮紹安死了的話,他兩個女兒就需要有人照顧。

  楊守文不打算告訴她們關於馮紹安的事情……她們已經失去了母親,不必要再讓她們接受打擊。

  幼娘要留下來照顧她們,而且楊守文能看得出來,幼娘對她們,也頗為喜愛!

  就這樣,楊守文只帶了明秀、桓道臣和楊茉莉返回龍臺鎮。

  抵達龍臺鎮的當晚,他就收到了從普慈六百里加急送來的戰報:張脩在柏山溝,大敗叛軍。

  那些所謂的叛軍,其實都是普州勇壯。

  他們奉了張尋求的命令藏身柏山溝,對於具體要做什麼,並不清楚。

  所以當張脩殺至後,勇壯們只稍作抵抗,便棄械投降。

  張脩隨後便把他們收攏在一起,並且派人傳信,最遲兩日內,會抵達龍臺鎮集結。

  這,也讓楊守文鬆了一口氣。

  畢竟,龍臺鎮的兵力薄弱,他又如何主持大局?

  在收到了龍臺鎮的戰報之後,楊守文立刻命桓道臣持兵符前往安夷軍,並命其開拔前往瀘川縣。瀘川縣,也就是瀘州州府所在,趙師立正在那裡望眼欲穿,等待援兵。

  「另外,派人前往戎州與資州,命其火速派遣援兵,務必在十日內,在瀘川集結。」

  楊守文高踞帥府中,有條不紊的發出一條條命令。

  不過,這些命令發出後,他並未感到輕鬆,反而坐在帥案之後,眉頭緊蹙。

  他還有一件事未能解決,那就是被關在城外的數千飛烏蠻俘虜。

  據王君毚說,這些俘虜這些日子以來都很老實,也無人出來鬧事……可是,數千俘虜該怎麼處置,又該如何安排?總不可能一直關著,那始終都是一個巨大威脅。

  可要殺了這些人,楊守文又有些不忍。

  不忍殺害,也不可能放走,這也讓他感到非常頭疼。

  天色,漸晚。

  明秀帶著涂家兄弟,在城內巡查。

  楊茉莉就所在角落裡打瞌睡,屋外,傳來一陣陣蟬鳴。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

  楊守文擡頭看,卻見孟浣從外面走進來。

  他看上去蓬頭垢面,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清洗過,身上散發著一股騷臭味兒,令人不禁掩鼻。

  還是那一身染血的衣衫,整個人更看上去瘦削無比。

  他走進了大堂,看著楊守文道:「楊君,我有良策,可以為楊君分憂。」

  楊守文聽了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頓時愣住了。

  「孟浣,你要為我分什麼憂?」

  孟浣也不客氣,在帥案前坐下來,而後長出一口氣道:「楊君所慮者,怕無非是城外的那些俘虜如何安置……楊君非嗜殺之人,可若放了他們,又覺得心裡不甘。

  可留著他們,終究是一個隱患。

  接下來,楊君怕是要馳援瀘州,抵禦和蠻。

  這樣一來的話,龍臺鎮將成為一處重要所在……數千俘虜留著,始終令人不放心。」

  孟浣仰著頭,大聲回答。

  而楊守文則眯起了眼睛,看著他,許久發出一聲輕嘆。

  「怎麼,想通了?」

  孟浣道:「想通了如何,想不通又如何?

  反正這結果,都是一樣……他雖然是我父親,卻與我無半點情義。我殺他,只是為我母親報仇,並無其他原因牽扯其中。此舉,有違人倫,而在我,卻不會後悔。」

  此時的孟浣,給楊守文的感覺更加陰沉。

  楊守文沉默良久,方嘆了口氣。

  「你如此,我越發不想放過你了。」

  孟浣道:「楊君不必放過我……我此前曾說過,若楊君助我報仇,我願為楊君效力。」

  「好吧,這些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那你說一說,你剛才所言良策究竟如何?」

  「我之計策,可令楊君無後顧之憂,更能助楊君擊潰叛軍。」

  「哦?」

  楊守文精神一振,道:「願聞其詳。」

  孟浣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楊君不必擔心,我這個條件於楊君而言,絕無壞處。

  若我計策奏效,我不求功名利祿,也不求榮華富貴。

  我所求者,是希望楊君能夠為我家那小十二謀一個身份,一個堂堂正正的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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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零五章 改頭換面

  孟浣對孟涪,絕對是真愛啊!

  聽了孟浣的請求之後,楊守文並不奇怪,只是在心裡面暗自感慨。

  事實上,孟浣從他殺了孟凱的那一刻起,已經注定了與仕途絕緣。不說別的,一旦這弒父的消息傳出去,別說孟浣死無葬身之地,就連楊守文,都說不得受到牽累。

  這一點,孟浣心裡也非常清楚。

  飛烏蠻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已經不再重要。

  從他母親被殺的那一天開始,孟浣其實與飛烏蠻已經一刀兩斷。

  他從不把自己看作飛烏蠻人;同樣的,飛烏蠻人也未必把他當作族人。所有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孟涪。因為他沒了前程,但卻希望自己的弟弟,親兄弟能有一個前程。

  為此,他可以拋棄一切!

  楊守文目光古怪,看著孟浣,久久不語。

  「你想好了?」

  孟浣坦然道:「早就想好了……其實,在負荊請罪的那一刻,我已經想的非常清楚。

  只是突然間,有些事情煩擾了我,所以才會如此狼狽。」

  楊守文沉吟片刻,點頭道:「好,那我保你兄弟一個前程……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前往普慈,向敬公提出要求。朝廷而今重開西南典客署,敬公將會處理各蠻部之關係。由他斟酌,而後向朝廷奏報……對了,你想要為你兄弟,要個什麼官職?」

  孟浣笑了,輕聲道:「我不希望十二再回私鎔山。

  鬧出這麼一攤子事情,如果他們回去,怕是普州、梓州和遂州三地都不會安穩了。

  我想要……」

  孟浣站起身,走到了大堂上的地圖前,用手輕輕點指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我想要這個地方,供飛烏蠻人落腳……同時,我希望朝廷可在這裡開設覊縻州,讓小十二做個縣令足矣。他的才幹,不足以做太大官職,有個縣令對他已是極限。」

  楊守文繞過了帥案,走到地圖前。

  他看著孟浣手指的位置,眸光一凝,輕聲道:「這個地方,好像是一片不毛之地啊。」

  「不毛之地挺好,至少過得安穩些,沒有人窺覷。」

  楊守文沒有接話,只帶著古怪的笑容看著孟浣。

  從地圖上來看,孟浣所要的地方屬於瀘州所治,是一塊夷地,荒涼而偏僻。

  如果從楊守文的角度來看,飛烏蠻定居這裡倒也簡單,不需費太多精神。可這地方若是孟浣所指定,楊守文就必須要考慮周詳。他不相信,以孟浣對孟涪的真愛,會選一處不毛之地?他既然選定這裡,那麼一定有他的想法,說不定是個便宜。

  被楊守文看的有些不太自然,孟浣咳嗽兩聲,無奈的一聲嘆息。

  「好吧,我承認。

  這個地方,古稱藺亭,確是一處不毛之地,但是又居住有許多蠻人,大約有三四萬之多。那些蠻部,大都規模不大,大部落有幾千人,小部落幾百人,根本不成氣候。

  但是這個地方,卻是一塊寶地。

  他毗鄰赤水、鰼水,水草豐茂,氣候溫暖,土地肥沃。同時,這裡也是通往黔北的一處要地……如今黔北還是不毛之地,但我相信,楊君此次征伐,勢必會將之開發。如此一來,蘭亭就會成為劍南道和嶺南道必經之所,日後一定會熱鬧起來。

  小十二他們若能在這裡落腳,絕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至少他們不必再入以前那樣住在私鎔山裡,藺亭會比私鎔山強百倍,大家也能過得舒服許多。」

  楊守文聽完了孟浣的解釋,目光再次轉移到地圖上。

  從地圖上,他還無法看出孟浣所形容的那些情況,但他卻相信,孟浣一定親自看過。

  「可是你也說了,這裡諸多蠻部。

  你們遷移過去,會不會造成衝突呢?」

  孟浣則眸光一冷,輕聲道:「很快就沒有許多蠻部了。」

  「什麼意思?」

  「和蠻人如今盤踞曲江,乘勢北上。

  從曲江北上瀘川,路途遙遠,更需要穿越不毛之地。

  趙師立並非無能之輩,絕不會任由叛軍打到汶江再行決戰之事。那樣一來,會有諸多城池被毀,至少十萬百姓流離失所。趙師立承受不得這損失,更不會容忍叛軍兵臨城下。

  如此,他一定會在瀘川以南,尋找和叛軍決戰之地。

  我考慮過,如果他要和叛軍決戰,那麼最佳的戰場,就是藺亭……楊君請看,這藺亭側依安樂水,背靠猿山、來猿和順州三縣。過了這裡,向西北二百里是都寧……最重要的是,這裡地勢平緩,適合大規模作戰,這正好發揮出官軍的兵械之利。

  楊君想一想,如此一場大戰結束之後,那些個蠻部,還能倖存多少呢?」

  楊守文聽完了孟浣的分析,不禁咧嘴,苦笑連連。

  「孟浣,你這一計,端地毒辣。」

  孟浣卻搖頭道:「楊君此言差矣,此事與我有何關係?

  怪只怪和蠻人野心太大,才造成如此災難。若非和蠻人造反,瀘州便不會陷入戰火中,而這藺亭更不會受此兵禍。我不過是順勢而為,想要為飛烏蠻尋一棲身之地。」

  孟浣這一番話,說的好有道理。

  至少楊守文無力反駁,也不想為此事和他辯論。

  沒錯,這件事和孟浣還真就扯不上關係。別說是趙師立,若換做楊守文,恐怕也會選擇那藺亭作為戰場。原因無他,僅瀘川附近,就設有四縣。四縣加起來,十萬人口,再加上四縣以南的兩座縣城,一旦戰火燃燒,十餘萬百姓必將利利時所。

  而那時候,瀘川作為首府,少不得要承受巨大壓力。

  所以趙師立絕不會選擇瀘川為決戰之地,那麼倒霉遭殃的,怕只有那藺亭一地了……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他話鋒突然又一轉,沉聲道:「既然如此,你剛才說有良策為我分憂,又是什麼良策呢?」

  孟浣咧嘴笑道:「楊君所憂慮者,無非城外數千俘虜。

  這些傢伙與官軍相比,的確不堪一擊……可是他們卻有一個官軍比不上的本領。」

  「哦?」

  「飛烏蠻人,生於山嶺之中,穿山越嶺如履平地。

  楊君可曾聽說過無當飛軍嗎?想當年諸葛武侯平定南蠻之後,用蠻人組建起一支精兵,名曰無當。今叛軍北上,需穿越不毛。楊君何不把這些飛烏蠻人組織起來,翻越六盤至起背後,燒了他們的糧草,斷絕他們的退路,叛軍到時便不戰自敗。」

  楊守文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順著孟浣手指在地圖上的移動,腦海中便浮現出了一條行軍路線。

  「你又知道,他們糧食會存放何處?

  叛軍有備而來,當然清楚這行軍艱苦,怎可能不防備好輜重糧草?」

  「千里不毛,適合屯糧之地不多。」孟浣盯著地圖,良久後眸光一凝,輕輕點著地圖上的一處位置。

  「竹子嶺,必然是在竹子嶺。

  這裡是叛軍必經之路,且沿途有充足水源,更能夠避開瘴氣……這個時節,也正是瘴氣最重的時候。可以行軍的路線不多,所以我可以肯定,他們會在這裡屯糧。」

  楊守文沉默了!

  片刻,他也不管孟浣身上的異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老六,你知道嗎?

  你這樣讓我很難做……你這種人,放出去了便是禍害,留在身邊也很危險。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你,免得你日後給我惹麻煩。如果不是你剛才露了軟肋,我現在就想殺了你。」

  孟浣的軟肋是什麼?

  就是孟涪!

  很明顯,他來之前就已經想清楚了。

  他要暴露出自己的弱點,否則似他這樣的人,誰又敢放心留在身邊?

  這是個聰明,且知道輕重的人。

  如果在他獻策之前,沒有主動把弱點暴露出來的話,楊守文說不定已經喚來刀斧手。

  至於那弱點是真是假?

  就需要自行判斷。至少在楊守文看來,孟浣對孟涪絕對是真愛,更沒有半點虛假……

  「對了,從今以後,你別叫孟浣了,改個名字吧。」

  「還請楊君賜名。」

  「我聽你言語間,對武侯無比敬重,不如便改姓諸吧,就叫諸歡,歡樂的歡,你看如何?」

  「多謝楊君賜名。」

  孟浣不似漢人,對姓氏極為看重。

  說起來,他姓孟,可那個『孟』又是怎麼來的,估計連他老子孟凱都不太清楚。

  所以,他對楊守文的改名之事,並不牴觸。

  能夠和諸葛武侯扯上關係,他反而更加開心……

  「那你覺得,誰領兵前去合適?」

  孟浣……如今應該喚作諸歡。他想了想,輕聲道:「此人需膽大,且精於兵事,身手矯健而強壯,

  我倒是有一個人想要推薦,不知阿郎敢不敢用?」

  諸歡很聰明,在楊守文給他改名後,便立刻改變了稱呼。

  「誰?」

  「龍臺鎮校尉,王君毚。」

  王君毚?

  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輕聲道:「你真以為,他合適嗎?」

  「除此人之外,別無他人。」

  楊守文對王君毚倒是有一些瞭解。

  想當初孟沅六百叛軍襲擊龍臺鎮,這王君毚帶著一二百人就敢衝鋒,更斬殺百餘人。從這一點而言,王君毚的身手絕對不差,而且膽子也大,頭腦也非常清楚……

  「如此,我問問王君毚,看他敢不敢做這件事。

  你這些日子,看起來也不是虛度光陰,居然能看出王君毚是個人才,真個出乎我意料。」

  「哈,我雖渾噩,卻並非阿痴。

  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觀察王君毚此人……我觀阿郎手下可用之人不多,何不將之招攬?」

  「哈哈哈,你可真是……」

  楊守文突然捂著鼻子,退後兩步,一臉嫌棄之色。

  「你有功夫去看人,不如先去洗漱一下……你這一身的味兒,簡直餿了!」

  諸歡一怔,旋即醒悟過來,也不禁笑了。

  他也不囉唆,朝楊守文一拱手,便轉身離去,端地瀟灑。

  看著他走出大堂,楊守文不禁又是一聲感嘆。

  他旋即衝著大堂外喝道:「來人,立刻把王君毚王校尉喊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商議。」

  ++++++++++++++++++++++++++++++++++++++

  兩千多俘虜,在第三天的凌晨時分悄然離開龍臺鎮。

  隨同這兩千多俘虜一起離開的,還有諸歡和王君毚兩人。他們走的悄無聲息,甚至連駐守龍臺鎮的守軍都未曾發現。至於他們究竟去了何處,只有楊守文一人知曉。

  「你就那麼相信他?」

  明秀和楊守文一起,策馬於龍臺鎮外。

  「我不是相信他,而是我想知道,那孟涪在他心目中,究竟是什麼地位。」

  「此話怎講?」

  「如果他真的愛惜孟涪,一定會把此事做的妥妥當當,以求我在安排孟涪的事情上儘力。

  日後,我要帶他去洛陽。

  如果不弄明白他的心思,又如何用他?」

  說完,楊守文道:「其實,以他的聰明,又怎能不知道?

  他對孟涪有多關心,就會使多大的本事……我覺得,他這一次,會試出來全身解數。」

  明秀,笑了!

  他手指著楊守文,哈哈大笑起來。

  「青之,你變了。」

  楊守文則微微一笑,道:「是啊,我變了!」

  不變又能如何?他接下來要去面對的,怕是比那些和蠻人陰險百倍,也強大百倍的對手。

  如果不去改變,又如何在接下來的對局中生存呢?

  楊守文想到這裡,不禁露出苦澀的笑容。

  本來,他是想騎馬散心,可是被明秀這麼一說,卻突然間意興闌珊。

  「咱們回去吧,張脩傳信來,說是大隊人馬將會在正午時分抵達縣城。咱們也該早作準備,加上那些叛軍的話,可是有六七千人之多。龍臺鎮,終究還是小了些。」

  想當年,楊素開設龍臺的時候,又何曾想過,有朝一日這裡會大軍雲集?

  張脩的兵馬抵達之後,便只等鮮于士簡的消息。

  之後,楊守文就要率部開拔,前去瀘川和趙師立匯合。到那時候,他又將面臨一場怎樣的大戰呢?楊守文現在也說不清楚,不過他卻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必然不會輕鬆。

  至正午時分,張脩的前鋒大軍出現在地平線。

  楊守文看著那迎風招展的旌旗,心裡卻產生出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清楚的興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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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零六章 雙面人

  張尋求死了!

  瀘川縣城府前街的刺史府後宅中,趙師立聽到這消息之後,忍不住大笑了三聲。

  角月如鈎,花園裡格外清幽。

  池塘旁邊的一座涼亭裡,安夷軍司馬王元珪見此,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趙師立和張尋求之間的恩怨,王元珪也知道一些內幕。從外人的角度來看,張趙之間的恩怨,源自於趙師立秉公行事,張尋求心懷怨恨。可說穿了,不過是利益之爭。

  張尋求雖是豪酋出身,卻並非真正的望族。

  至於張家的發家史,已無從考據,但時至今日,張家還在暗地裡從事著許多違禁的買賣。比如販賣私鹽,比如授售兵械。朝廷的鹽鐵禁令,由於巴蜀天高皇帝遠,沒有絲毫的用處。

  而趙師立出身京兆,也不是什麼豪門望族的子弟。

  他來到瀘州後,也看重了這條錢路。

  可由於張家涉足這些行當已久,使得趙師立頗為棘手。而張家的生意,恰好要通過瀘州的商路,於是兩家就起了齷齪。趙師立隨後亢了幾批張尋求的貨物……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一些偏黃地區並不少見。

  關鍵是,趙師立是外來人,如何是地頭蛇的♂et張家的對手?於是雙方幾番交手後,趙師立吃虧不小。而恰在這時候,明琰出任蜀州刺史,察覺了張家的一些齷齪,於是找到趙師立配合。趙師立順水推舟,便把這件事捅到了中樞,為狄仁傑所知。

  結果嘛……

  張尋求自然受到了嚴厲斥責,張家無奈之下,暫停了瀘州商路的生意,被趙師立趁機壟斷。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張尋求對趙師立,自然是恨之入骨。

  這些年來,雙方矛盾衝突不斷。而在狄仁傑死後,朝中暫時無人關注巴蜀的事務,以至於張尋求開始猖狂起來,數次挑釁趙師立。他是地頭蛇,劍南道的那些望族在明裡暗裡也幫襯他,使得趙師立的處境開始變得艱難,對張尋求同樣恨之入骨。

  一攤子齷齪事!

  不過王元珪倒也沒有因此而對趙師立產生鄙視。

  他和趙師立一樣,都不是劍南道的地頭蛇。王元珪出身於太原王氏家族,算是宗房子弟。他倒是不在意什麼錢帛,來這裡更多是為了積攢資歷。事實上,趙師立做的這些事情,也是這個時代的共性。不是每個人都會似王元珪這樣出身豪門,似趙師立這樣的人,想要在仕途上走的遠,不僅要有能力,更要有一定程度的資本。

  當然了,若運氣好得了賞識,同樣能扶搖而上。

  可是,又有多少人有那樣的機會呢?

  「張尋求這死的,卻有些詭異啊。」

  王元珪在趙師立笑完之後,也微笑著道:「府尊難道就不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嗎?」

  趙師立聞聽,卻啞然而笑。

  「有什麼蹊蹺,說穿了就是他張尋求知道的太多,所以必須死罷了。」

  劍南道的望族豪酋,大多有一些關係。

  張尋求行違禁之事,若說沒有劍南道那些望族的背後支持,怕也難做的這麼長久。

  王元珪頓時露出恍然之色,輕聲道:「怪不得是鮮于士簡出面。」

  「你道是鮮于士簡願意如此嗎?」

  趙師立冷笑道:「我聽說,朝廷派了欽差前來,更罷黜了鮮于燕益州刺史的職務,讓他暫領經略一職。等到吐蕃退兵,鮮于燕怕就要失勢。鮮于士簡若這時候不主動些,難道等朝廷追究下來再去主動不成?他這一出手,雖死了張尋求,卻讓其他人都脫身出去。

  如此一來,鮮于氏依舊可以立足劍南道,而那些望族也會因此對他產生出感激之情。」

  說到這裡,趙師立突然話鋒一轉。

  「不過,我覺得這一次鮮于士簡之所以這麼主動,怕還是被逼無奈吧。」

  王元珪點點頭,輕聲道:「我覺得,這次朝廷派來的行軍總管,怕是不簡單。」

  「若是簡單,又如何能得陛下委以重任?」

  趙師立一撇嘴,沉聲道:「楊守文名動兩京,才華過人。

  這兩年因為替太子出家,所以聲勢小了些,但卻更得陛下寵信。如今,他重歸弘農楊氏,背後便有了根基。之前又隱姓埋名到了梓州,大敗飛烏蠻,斬殺孟凱,非尋常人能夠做到。而今又被陛下委以行軍總管之職,依我看也是陛下要大用他的徵兆。

  所以這一次,咱們要儘力配合他行事。

  我已經決定了,此次就由他來主導瀘州之戰,我在私下裡配合他足矣。」

  趙師立說著話,便看著王元珪。

  王元珪那還能不清楚他的心思,笑著道:「他如今是我的上官,我又怎能不聽從差遣。

  不見他一紙令下,我便趕赴瀘川嗎?

  放心,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楊公回歸楊氏之後,便徵召了我從兄王處廉為洛州司馬之職。我那從兄的妻子,是清河崔氏女;她的堂姐,則嫁給了滎陽鄭氏。

  而汴州刺史鄭靈芝,則是楊公的妻兄。

  所以掄起來,我還是楊君的長輩……就憑這些關係,我又怎可能不配合楊君行動?」

  五姓七宗,以及那些世家貴冑,關係可謂盤根錯節。

  王元珪說這番話的時候,也看著趙師立。

  他的態度非常清楚:你不用試探我,我不會和楊守文對著幹,我們其實是一家人。

  趙師立眸光一凝,心中不由得有些羡慕。

  他也是在得知楊守文為行軍總管之後,才去打聽相關的消息。

  可是看王元珪的情況,怕是在此之前,就已經收到了家中書信,瞭解的更加清楚。

  弘農楊氏?

  出身於京兆的趙師立,當然知道這四個字所代表的含義。

  心裡也越發的堅定起來,等楊守文抵達之後,他一定要儘力配合。即便是楊守文有錯誤,也不能當面頂撞。因為他感覺到,自己日後的出路,怕就在楊守文身上。

  和蠻叛軍,正逼近瀘川。

  瀘州境內瀰漫著一股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氛。

  楊守文等到了張脩之後,休整一日,便拔營起寨。

  與此同時,鮮于士簡也暫時坐鎮普州,調撥糧草,送往龍臺鎮……

  楊守文命張超為前鋒軍,率部三千開路。而他則坐鎮中軍,命張脩留守龍臺鎮。

  這也是他第一次指揮如此多的兵馬,心中不免緊張。

  好在,有明秀在旁邊指點,倒也沒有犯下什麼錯誤。在進入瀘州境內之後,楊守文便感受到了那濃濃的戰爭氣息。沿途,不時可以看到拋棄家園,向普州逃難的難民。

  「看起來,叛軍氣勢很強啊。」

  「五萬大軍呢!」

  明秀笑道:「我估計現在,叛軍人數要超過五萬……他們一路北上,勢必會沿途收攏散落各處的蠻人。」

  「可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緊張?」

  「為何緊張?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你又沒見過那些叛軍,怎就知道他們是烏合之眾?」

  「若我是和蠻人,在渡過了元水之後,絕不會冒然北上,而是會選擇西進,攻打戎州。雖然戎州荒涼,人口稀少,但卻是一處可以立足的好地方。佔領戎州,可以向南與六詔結盟,向西和吐蕃人取得聯繫,很快站穩腳跟,而朝廷卻無力顧及。

  可是他們偏偏選擇了北上……

  想來是覺得,瀘州富庶,可以得到更多的財貨。

  一個主帥,連自己的貪婪都無法控制住,又何來高明?這樣的對手不是烏合之眾,那什麼才算是烏合之眾呢?」

  眼界、格局!

  楊守文腦海中,閃過了四個字。

  明秀平時雖然不好張揚,可是這胸中的才華,卻非比尋常。

  楊守文很慶幸,由於明崇儼的關係,明秀把他當成了朋友。若不然的話,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哪怕楊守文重生一回,可是從這底蘊而言,仍比不得這個時代的精英子弟。

  一千五百年的遠見卓識,究竟能有多少用處?

  有的時候,楊守文就算知道結果,又能如何?他所學的東西,又有多少適合於這個時代?

  「四郎,你要走了嗎?」

  「啊?」

  「我是說,這次返回洛陽之後,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明秀顯然沒想到楊守文會突然有此一問,頓時愣住了。

  半晌,他苦笑道:「我本打算回去之後再與你說,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早就覺察了。」

  他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泉州事務已經完備,族裡傳話,要在年底開始著手南渡。我要隨前鋒軍前往勃泥,在那邊做一些安排。按照族裡的說法,要在兩年內把江左的基業全部轉移過去,而後就要進發獅子國……所以,接下來我會很忙碌。」

  楊守文知道,他無法阻攔明秀。

  就如同明秀無法拒絕家族的召喚一樣,他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

  心中,有一絲絲不捨。

  他嘆了口氣,輕聲道:「不是說還要再等兩年嗎?為何這麼快就開始行動?」

  「不能等了!」

  明秀道:「聖人還政,已成定局。

  太子從年初開始參與政事,誰也說不準,聖人什麼時候會還政與太子。等到那個時候再行動,太明顯,難度也很大。現在聖人與我明家泉州市舶副使的職務,其實也表明了她的態度。我們必須要提前準備,若真等到太子登基時再行動,就晚了。」

  「其實太子登基了,又如何?

  難不成,他還能對明家大動干戈不成?」

  「太子不會,但太子耳根子太軟。

  這些年看明家不順眼的人很多,就算是太子無意對付明家,難保其他人不會對付。

  畢竟,在世人眼中,明家是聖人的明家。

  你想想這些年來,聖人殺過多少人呢?到時候我明家又如何受得了那些個報復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守文不好再說什麼。

  他只能道:「你若是離開,我身邊再無可託付之人。」

  明秀依舊是一副懶散的笑容,他在馬上拍了拍楊守文的肩膀,輕聲道:「你將來注定是要立足朝堂,很多時候,更需要你一個人獨自去面對,哪怕楊公都幫不得你。

  所以,你要習慣才是,因為那時候,你只能依靠自己。

  別擔心,你其實可以的……當初我被家族派去長洲,亦覺恐懼。

  但是後來,卻覺得頗有有趣,慢慢也就這麼過來了不是?所以,我相信你也可以。」

  明秀的話,並未讓楊守文感到多麼開懷。

  吉達,如今陪著去了波斯,也不知現況如何。

  過些時候,明秀也要離開了……雖然知道『天下沒有不散宴席』的道理,可是這心裡,終究有些難受。

  明秀道:「青之也不必想太多,接下來你要全力消滅和蠻人,與其這樣傷春悲秋,倒不如想想,該如何迎戰。」

  「你都說了,一群烏合之眾!」

  楊守文笑道:「若是連烏合之眾都無法戰勝,我也別回洛陽了,便與你去勃泥吧。」

  聽了他這句話,明秀也就放心了。

  他知道,楊守文並沒有受到影響,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來迎接他生平最為重要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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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蜀道難 第七百零七章 藺亭

  瀘川,府前街府衙。

  趙師立偷偷打量著楊守文,心中更盤算不停。

  當然,他倒是沒有想過要和楊守文爭奪什麼。他心裡非常清楚,此次對和蠻一戰,是楊守文積攢資歷的一戰。不僅對楊守文很重要,便是太子和武則天也很重要。

  這種情況下,一旦他冒頭去爭權,就算取勝,也不得善終。

  倒不如為楊守文拾遺補缺,暗中協助,不但能夠賣楊守文一個好,該他的好處,也不會少一分。所以,當楊守文抵達瀘川之後,趙師立就主動的讓出了主導地位。

  原以為楊守文少年得志,會飛揚跋扈。

  不過在短暫的接觸後,趙師立就改變了想法。

  這是一個很謙遜,同時骨子裡也很驕傲的人……他不會表現的很張揚,但卻極有主見。

  這,非但沒有讓趙師立放心,反而有些憂慮。

  不怕你飛揚跋扈,就怕你主意堅定。如此一來,想要勸說或者幫忙,都會很困難。

  君不見,那『紙上談兵』的趙括,就是前車之鑒。

  劍南道不比中原,蠻夷混雜,之間更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萬一這位楊君年少氣盛,一味想要用強的話,一個不好就會激起整個劍南道地區蠻夷部落的反抗。那樣一來,局勢會更加混亂……

  想到這裡,趙師立忍不住看了王元珪一眼。

  王元珪顯然也覺察到了,目光和趙師立碰觸,猶豫了片刻後,終於站起身來開口。<>

  「楊總管,今和蠻作亂,為禍瀘州,不知楊總管可有對策?」

  楊守文微微一笑,道:「今瀘川已集結兵馬萬餘,雖較之叛軍人數遠遠不足,卻是龍州、漢州、梓州、普州、遂州、瀘州以及資州最為精銳之兵馬,戰力非比等閒。

  叛軍雖勢大,然遠道而來,更須穿越千里不毛,勢必疲乏。

  我以銳士養精蓄銳,以待疲乏之師,可謂以逸待勞,謂之一勝。

  我兵甲精良,兒郎們也經過嚴格訓練,士氣高昂;叛軍人數雖眾,卻是烏合之眾。據我所知,那和蠻人甚至連兵械都極為匱乏,又如何談得上訓練?以銳士擊烏合之眾,此之二勝。

  和蠻地處安南,渡元水北上,千里糧道,道路難行。

  雖然他們奪取了曲江,攻佔了八平城,可這兩個城鎮人口稀少,不會有太多糧食。再加上那洞澡蠻和儻遲頓多是一群桀驁生番,即便呼應,也未必會聽從和蠻人。

  而我們卻有充足糧草,更無後顧之憂,此之三勝。

  有此三勝,莫說五萬叛軍,便是十萬生番北上,又有何懼之?」

  楊守文侃侃而談,顯得氣定神閒。

  趙師立與王元珪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可是聽了楊守文這一番話之後,不禁鬆了口氣。

  「如此說來,總管已有退敵之策?」

  「退敵?」

  楊守文眸光一凝,道:「叛軍既然敢犯瀘州,又豈能讓他們輕易退走?

  以我之見,我們這一戰不禁要勝,而且要勝的漂亮,勝的乾淨利索才成。<>我希望,能夠把這五萬生番留在瀘州,他們既然過來,就別想再離開。唯有如此,才可使劍南道諸蠻心服口服。若不然,今日是和蠻人,明日是六詔,後日就不曉得還有誰。」

  趙師立聞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楊守文說的是輕描淡寫,可誰都能夠從他的言語之中,聽出那隱藏著的濃濃殺氣。

  吞掉五萬叛軍?

  聽上去,似乎有點難度啊!

  「趙君,我知你在瀘州素有聲譽。

  今大戰將至,我需要瀘州百姓穩定下來。這一路上,我看到不少想要北上的難民,卻大可不必。請你出面,為我安撫百姓,以免大戰到來時,出現不必要的混亂。

  王司馬,著你率安夷軍本部,立刻開拔,前往都寧。

  我要你在都寧嚴加戒備,隨時觀察局勢變化……你可以伺機而動,許你以專擅之權。」

  專擅之權,聽上去似乎沒什麼。

  可是在戰場上,就等同於是讓王元珪根據形勢變化,自行決斷出擊或者是防守。

  很多時候,身為主帥運籌帷幄,但戰局千變萬化,很多時候需要各部將領自行做出決斷。楊守文在離開普慈之前,敬暉就已經告訴他,安夷軍司馬王元珪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楊守文也就不必擔心他陽奉陰違。

  王元珪起身道:「末將謹遵將令。」

  「總管,敢問總管要在何處迎戰叛軍?」

  「藺亭!」

  楊守文看著趙師立,突然露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我相信,趙君一定贊同這個選擇。」

  趙師立沉默了!

  王元珪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當楊守文口中吐出『藺亭』兩個字的時候,趙師立輕輕的出了一口氣,臉色也隨之緩和許多。王元珪並不清楚瀘州的情況,甚至不知道藺亭究竟在什麼地方。可是他卻能夠確定,楊守文所選擇的地方,甚合趙師立的心意。

  大家又交談片刻,便各自散去。

  楊守文不準備在城中居住,所以商議完畢之後,便匆匆返回軍營。

  趙師立和王元珪把他送出瀘川,目送楊守文等一行人往軍營方向去,久久不語……

  「趙君,楊總管說的藺亭,在何處?」

  趙師立當下把藺亭的位置和王元珪說了一下。雖然不是特別熟悉瀘州的地形,可是在聽了趙師立的解釋之後,王元珪忍不住感嘆道:「看樣子,總管確下了大功夫。」

  「我本來擔心他冒然出擊,亦或者以瀘川為決戰之地。

  可是現在,我卻放心了……總管年紀雖然不大,可是做事卻極為穩妥。那藺亭地勢開闊,的確是決戰的最佳之地。看起來,我不用再去費心,只要儘力配合便是。」

  王元珪也笑道:「如此,那我也要回去準備一下。

  明日卯時,我會開拔前往都寧。接下來,就需要趙君多費心思,儘快穩定民心吧。」

  「此乃我分內之事,倒是王君此去,也要多加小心。

  蠻夷狡詐,且極為兇狠。都寧是通往瀘川必經之路,更是藺亭的側翼,更需謹慎。」

  王元珪點點頭,拱手和趙師立道別。

  而趙師立和王元珪分別後,卻眉頭緊鎖。

  楊守文的策略,他非常滿意,也沒有什麼需要補充。

  可不知為什麼,趙師立卻有些擔心。從未聽說楊守文來過瀘州,何以對瀘州如此熟悉?

  他總覺得,楊守文選擇藺亭,絕非單純為了和叛軍決戰。

  可是,他又圖謀什麼呢?

  趙師立實在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卻又覺得,楊守文此次前來瀘州,別有用意。

  看起來,還是要小心一些微妙……

  +++++++++++++++++++++++++++++++++++++

  兩日後,楊守文自瀘川開拔,前往藺亭。

  趙師立多了小心,命人暗地裡觀察楊守文的行動。

  楊守文在抵達藺亭之後,卻沒有在藺亭安營紮寨,而是命大軍秘密進駐來猿縣城。

  來猿和藺亭,隔安樂溪而望,距離藺亭不過三十里。

  趙師立有些疑惑,有點想不明白楊守文的用意。只是,他無法過問太多,只好命人繼續觀察。

  在楊守文進駐來猿後的第三天,叛軍前鋒人馬穿越不毛,兵臨藺亭。

  這支叛軍,是由儻遲頓人組成,領軍的前鋒官名叫日渥木基。如果翻譯過來的話,日渥木是『大山』的意思,而『基』則代表兒子。合在一起就是大山之子的意思。

  日渥木基是儻遲頓小王,性情暴躁。

  穿越不毛,環境惡劣,再加上天氣炎熱,瘴氣瀰漫,令他折損了不少人馬。這也使得他更加暴躁,在快要抵達藺亭的時候,由於被當地一個蠻夷部落阻攔,惹得他勃然大怒。

  藺亭地區有許多蠻夷部落,大大小小分佈各處。

  本來,日渥木基大可以派人與之商議,那部落未必敢阻攔。

  可日渥木基也是張狂慣了,加之心情不好,聽聞有部落攔住了去路,他二話不說,便下令部曲向部落發動攻擊。那蠻夷部落是個中小型的部落,人口不過千餘人,如何能夠抵擋得住那些因為穿越不毛,而心情暴躁的儻遲頓人?只半日光景,部落便被儻遲頓人佔領。部落裡的男人幾乎被屠戮一空。發瘋似地儻遲頓人在部落的營地中大開殺戒,更行姦淫之事……而後,日渥木基下令,就地安營紮寨。

  一個部落,就這樣被消滅了!

  可是那些逃出去的蠻人,又豈能善罷甘休。

  藺亭的部落之間,大都有著一些聯繫。他們連夜前去尋求救兵,在第二天的清晨,這些人集結了千餘人向儻遲頓人發動了偷襲,殺死了百餘名儻遲頓人後,便撤退無蹤。

  日渥木基聞聽此事之後,不禁勃然大怒。

  一群蠻人,竟敢襲擊我?

  他旋即又調集兵馬,向附近的一個部落發動了攻擊。

  而那個部落卻不是小部落,足足有三四千人之多。當儻遲頓人抵達後,雙方就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戰鬥。儻遲頓人慘勝,卻折損了數百人;而那個部落也被隨之攻破。

  許多實力不足的部落見狀,立刻準備遷離。

  而那些實力較強的部落卻集結起來……唇亡齒寒,接連兩個部落被滅,讓他們也感到了憤怒。

  大戰,似乎是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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