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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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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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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43:07 |只看該作者
  ☆、第173章 去留何處

清早起床看到身邊一個美女變難民有什麼感想呢?
    ‘唔,十分復雜。’
    賀穆蘭摸著自己的臉。她的臉因為黑山外長期的風吹日曬,已經又黑又粗,還出現不少死皮和干紋,如果說花木蘭的顏值原來有70,現在給她糟蹋的大概就剩50。
    總而言之,就是不及格。
    而赫連明珠這樣一位明眸皓齒的姑娘,僅僅因為皮膚蠟黃、眉毛散亂,顏值就從99掉到70,也屬於比較神奇的一件事情。
    充分的向我們說明了“一白遮三丑”的重要性。
    “你那黑眼圈和眼袋是怎麼畫出來的?”賀穆蘭感興趣地用幾根手指托起了赫連明珠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她眼睛下面。
    “真是逼真啊。”
    赫連明珠捂住了臉。
    她一點都不想自己這幅難看的樣子被花木蘭記住。她希望她留在他心裡的,永遠是昨夜清水洗淨的清澈模樣。
    “……請不要這樣看我。”
    赫連明珠的聲音從手掌下傳了出來。
    就是這羞赧的聲音,讓賀穆蘭突然意識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事。
    媽啊,雖然在她的眼裡,這女孩還只是個應該上高中的小蘿莉,但在這個時代,都是可以當孩子他娘的年紀了哇!
    她就跟個色狼一般托起她的臉真的好嗎?
    可以告她非禮的!
    會不會被未來皇後的女官穿小鞋啊!
    賀穆蘭“嗖”的一下收回了手指,尷尬地望天:
    “啊,對不起,情不自禁……不對,是因為好奇……也不是……天啊!這叫我怎麼解釋?就是我不是故意的意思,你可明白?”
    賀穆蘭的尷尬在赫連明珠的耳朵裡變成了害羞。
    ‘他應該還是有些喜歡我的,否則不會對我情不自禁。’
    ‘原來昨晚我露出容貌並不是讓他毫無所動,只不過他是個正人君子,所以才沒有對我造次。’
    這樣的猜測讓她又失望又高興,連手都放了下來。
    “您不用解釋,我懂的。”
    懂你尊重我的心情。
    ‘懂什麼?我說的這麼亂七八糟,我自己都沒懂啊……’
    賀穆蘭摸了摸腦袋。
    “啊,懂就好,懂就好。早晨了,洗漱吧。”
    清晨的時分,緊張了一天的賀穆蘭和赫連明珠得以睡覺睡到自然醒,而“我們的陛下”拓跋燾,卻注定晚上睡不好,早上起得早。
    所以說,皇帝這個職業,若不是身心健康強壯,一般人都做不了。
    時間久了,遲早要得神經衰弱。
    當然,昏君除外。
    拓跋燾是立志要做一位“青史留名”的皇帝的,於是乎,他晚上只睡了兩個時辰,就馬上投入了第二天的工作之中。
    由於對方士氣不足,魏軍又准備充分,此次攻城戰攻下統萬,死傷不足兩萬。夏人則犧牲了三萬多人,除了一萬多守城的兵卒外,大多是後來偽裝成赫連昌出城的那支精銳鐵衛。
    冒充赫連昌、死戰到底拖延時間的是赫連昌的另一位弟弟赫連滿和侄兒赫連蒙遜。赫連滿力竭後自刎而死,赫連蒙遜被活捉。
    拓跋燾敬重英雄,下令將赫連滿的屍身送於赫連滿的妻子家人,並且給予符合他身份的厚葬。赫連蒙遜被召入大夏宮,被看管了起來。
    為了不讓自己的人馬毀了統萬,拓跋燾絞盡腦汁想出讓所有人馬守四門和攻城一夜的法子,到了天亮,各個都人困馬乏,自然也顧不上去糟蹋人家姑娘,搶奪別人家的東西了。
    夏國百姓已經習慣了君主的橫征暴斂,守城之時,無數人家的房子被拆掉,只為了獲取一點守城的磚石和木柱,他們為了不受到被破城後家破人亡的下場,在這春寒料峭的時節無片瓦遮日的度過了好多天,原本想著城也破了,家也沒了,錢財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賦稅中被征收了一空,連家中的孩子都送上了城頭,就算死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結果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除了晚上那一陣朝著大夏宮而去的鐵蹄,再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動靜。
    夏國的百姓戰戰兢兢地走上大街,城門和內城門橫七豎八的倒臥著許多魏兵,也有一些依然值守的,雖然對他們的態度不大客氣,呼喝著讓他們離開一射之地,但總體來說,沒有攻城時的那麼可怕。
    對於百姓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喜訊了。
    能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統萬城一破,就有無數鮮卑將領希望拓跋燾率領大軍進城洗劫錢財,結果拓跋燾一指大夏宮,笑著大聲道:
    “你們都知道夏國的兩代君主都窮奢極欲,自當知道百姓窮苦的沒有幾件像樣的東西了。我們攻下統萬城,難道就用那些破爛玩意兒犒勞我們的勇士嗎?去吧!去攻下大夏宮,拿走赫連昌的寶貝!那才是值得你們擁有的寶物!”
    就這樣,被忽悠著沖進大夏宮的將軍們就再也沒有出來。
    他們興奮地掃蕩著大夏宮的財物,並且以“這以後可能是我的東西喲”的小心態度將它們收集起來,堆砌在各個大殿的中心。
    第二天一早,拓跋燾起了床,知道再繼續忽悠下去將士和兵卒都要嘩變了,索性就在夏國的大殿上開了朝會,論功行賞,犒勞三軍,安撫降臣。
    經過一夜的計算,夏國在統萬城裡的親王、將軍以及夏國開國皇帝赫連勃勃的後宮嬪妃、赫連昌的後宮和妃妾、公主宮女等,有數萬人之多。
    打下了夏國後,共計獲得夏國的馬匹三十萬匹、牛羊千萬頭。國庫中奇珍異寶、車輛、器物等多的不可勝數。
    拓跋燾坐在赫連昌那由黃金和各種珍貴珠寶打造而成的御座上,聽著清點的官員一點點報出數量,搖著頭和興奮至極地百官們說道:
    “這麼一聽,我覺得我這個皇帝當得好寒酸啊……”
    眾人笑了起來,紛紛誇獎拓跋燾的節儉和慷慨。
    拓跋燾幾次用兵其實都得到了巨大的財產,但這些錢財大多用於繼續打造武備、修建太學、以及賞賜百官和將士去了。
    拓跋燾知道沒有俸祿制度的魏國很容易產生動亂,可要想改革,又沒到時機,所以只能以重傷來杜絕*的開端。
    若是有正當的賞賜還貪污受賄,拓跋燾也沒啥好脾氣,殺了就是。
    “我的太極宮太小,養不了數萬女人。”拓跋燾想了想,“這些宮女一輩子也出不了宮,外面卻有無數男人沒有媳婦,將這些宮女按照品階和年齡,賜予有功的將軍和將士吧。功曹按這次攻城所獲的軍功分配,幾位大人要辛苦了。”
    他說的是負責監察賞賜分配的御史台官員。御史台在北魏的朝廷中幾乎沒什麼用途,因為有大量的白鷺官取代了他們的作用,但對於監察賞賜的發放,這些“御史”們都很用心。
    御史大多是漢人,識字會算,很難唬騙他們,拓跋燾用的也趁手,出門打仗,都帶上不少御史,專門用於事後的監察。
    將宮女們分配完後,又開始按照滅夏之戰的貢獻大小,分別獎賞將士。這些人辛苦了兩年,周幾甚至客死異鄉,拓跋燾知道他們攻打統萬城幾乎沒有得到什麼東西,獎賞的也就特別慷慨。
    直到後來司徒長孫翰臉都綠了,一個勁的咳嗽,拓跋燾才意識過來自己發的太歡了,收斂了一些。
    長孫翰和古弼等人對視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
    有個算學不好的君王真是要命,回頭得到的還不夠賞賜的,叫夏國剩下的百姓喝西北風去?
    以後還要繼續治理夏國的,把牛羊糧食全拉走了,被留在夏國的這些百姓吃什麼,喝什麼?
    比長孫翰他們的臉還要綠的是夏國原本的大臣們。夏國的太史令張淵、徐辯相當於夏國的宰相,仍然被任命為太史令。統萬城以後變成“統萬鎮”,成為新的軍鎮,鎮守夏國,這些文臣需要留在夏國一段時間,讓夏國休養生息,能夠恢復過來。
    清點統萬城的時候,還在牢中找到了夏國以前俘虜的西秦將領庫洛干,以及原來東晉的將領毛修之。庫洛干尚在壯年,被拓跋燾派人送回西秦,而毛修之已經發白齒松,東晉早已滅亡,送去宋國也不切實際,拓跋燾看他在牢中瘦的像是柴火實在是可憐,一介良將下場如此未免讓人唏噓,便封了他做御膳房的太官令,純粹算是為他養老了。
    若是夏國的御膳房,這大概是優差,可對於一個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宮中的皇帝來說,御膳房真就是個養老的地方了。
    剛賞賜完功臣,有使者進殿稟報。
    “大可汗,赫連昌逃到了上邽,正在集結殘部!”
    此話一出,殿上頓時喧嘩起來。
    赫連昌走的時候帶走了不少將軍,文臣倒是沒帶走幾個,胡族的政權都有這個毛病,一旦打下地盤想要治理地盤的時候就想到漢人,可真到危機時刻要逃跑時,帶走的絕對是自己的族臣,信不過漢臣的立場。
    漢人在北方大地立足,根深葉茂,牽一發而動全身,輕易不會拼命,雖然家族裡某一人也許會出仕,但家中更多子弟則都留在家中保存實力。許多宗主建有鄔堡,實力不弱於小國,根本沒理由跟著敗帝一起拼命。
    所以這裡說的“集結殘部”,便是赫連昌在召集匈奴的高官和將士,准備讓他們去護駕了。
    奚斤在征討夏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還想更進一步,立刻上奏說:“赫連昌敗軍士氣大落,現在趁他喘息不定,消滅他十分容易。臣請求帶兵出征,我當掃平赫連昌而回。”
    拓跋燾看了眼張淵,張淵一點愧疚都沒有的傲然立在殿上,仿佛想法子派人送走赫連昌,導致他現在要為這一支殘兵煩惱的不是他一樣。
    這便是智者的城府啊!
    拓跋燾在心中贊歎了一聲,准了奚斤的請求,除了他自己的兵馬,又給他加派了一萬的騎兵,又多給他三千匹戰馬,用於換乘。
    其他幾位將軍被留在黃陵一帶,配合奚斤攻占上邽的戰事。
    這一番拓跋燾算是暫時可以安寧一天,今後幾日,還要在夏國處理完夏國的軍政事務,方才能夠回到平城。
    即使不能立刻回到故土,如今人人有所封賞,統萬城的百姓又接到宮中的告示,以後夏國百姓視為魏國百姓,重新造冊制籍,按照魏國的法律和制度生活,頓時人人歡欣鼓舞。
    魏國的賦稅比夏國低得多,而且魏國是府兵制。
    府兵制代表著在黃河流域生活的夏人可以安心的種他們的田了!打仗的事鮮卑人包了!
    經歷過幾代人的戰亂,這如何不讓人欣喜若狂?
    散朝後。
    拓跋燾帶著眾位大臣將軍出去巡視統萬城,他們攻下統萬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並未看清統萬城的原貌。
    離開大夏宮的時候,拓跋燾不經意間看到重重宮簷掩映中的武英殿,突然想起自己逃入大夏宮時候的經歷。
    話說回來,他能夠好端端的出去,還多虧了那個小宦官。
    雖然他膽子小的要命,但怎麼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而且他貼身伺候自己穿戴時動作也很利索,顯然很會伺候人。(陛下大霧啊陛下,你穿的是女裝她當然動作的利索啊!)
    不行,不能把他留在夏宮裡,若是他日後吹噓時說出自己曾經給魏帝穿過女裝,他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於一旦?
    可是有很多人知道那天逃入大夏宮的人是他!
    自己人為了維護帝王的顏面,當然不會亂說,敵國的宦官就難說了。
    還是把他帶在自己身邊吧。
    他是匈奴人,放在鮮卑人的地盤上,語言不通,看他還怎麼傳言出去!
    拓跋燾覺得自己機智極了,立刻叫來身邊的常侍趙倪。
    “去找找看一個叫趙明的小宦官。原本是和宿衛們呆在武英殿裡的,把他帶到我身邊來。他曾經幫過我一次,就跟在我身邊,做個伺候著衣的貼身小黃門吧。”
    “陛下,這是夏國的宮人,身份是是否……若是他要對您行不軌之事,豈不是很危險?”
    趙倪面露憂色,不願意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貼近皇帝的身邊。
    “不過是一個小宦官而已,還能毒死我不成?不是有你們看著嗎?”拓跋燾不以為然地覷了他一眼。
    “只是伺候衣冠,他那身板,我一只手都掐死了,去叫他來吧。他不會說鮮卑話,你回頭找個人教他一些簡單的。”
    嘖嘖,有個不會鮮卑話的侍從也很好。
    沒事發發牢騷的時候,不用擔心傳出去妨害到自己的威嚴。
    這麼一想,這小宦官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嘛!
    ***
    大夏宮。
    身著華服,面巾遮面的玉翠跟著狄子玉進了大夏宮,狄子玉今日也去紫極殿接受了封賞,為了能早日要回“自己的公主”,他不顧王棟和玉翠的反對,帶著她一起入了宮。
    狄子玉在宮裡接受賞賜的時候,玉翠就在宮外的馬車中無聊的等候著他結束大朝出來。
    等到日上三竿,紫極殿方向發出如雷般的歡呼聲後,狄子玉也沒有出來,玉翠又倚著馬車昏昏沉沉了起來。
    狄子玉的謀臣王棟看到她如此瞌睡的樣子,不由得往不好的事情上去想。
    ‘將軍雖然心慕明珠公主,但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昨夜玉翠被當做公主送回來,又穿成那樣,說不定將軍將她剝光了才發現她的身份。*,孤男寡女,這同處一室之下,有了什麼香艷之事都不奇怪……’
    王棟看著用頭不停點著車壁的玉翠,立刻起身彎腰,離開馬車廂的正中,慎重地在靠近車門的地方跪坐下去。
    ‘只要是主公的女人,那都是主母。若是此事她腹中有了胎兒,那更是身份貴重。雖說只是一個女官,但等四公主入了門,就憑她的義舉,一個貴妾是跑不了的,到時候主僕共侍一夫,又是心腹,地位一定不低。’
    王棟推理了一番後,對玉翠的態度越發恭謹起來。
    狄子玉是平涼地區的羌人,也得了賞賜,被賜了“平羌將軍”的旗號,又被賞賜了三千匹戰馬,牛羊五千,負責鎮守平涼,防衛平涼地區的匈奴人作亂。
    他入宮後打聽了一圈,後來在一個宿衛那得知了消息。
    那人說當初武英殿裡的宮人被送去穎川王那裡,交給穎川王的親衛照料了。
    雖然狄子玉不知道為什麼偽裝成宦官的明珠公主,居然跟魏國的穎川王扯上了關系,而且還被托給一個親衛照料,但得知了消息總比親自跑到武英殿裡去找好,所以他帶上了玉翠,以“尋找舊僕”的夏國公主身份,找上了庫莫提。
    庫莫提和這剛剛歸順的狄子玉素未相識,聽到對方來找他也很是詫異。
    等兩人一見面,庫莫提倒是客氣的很,狄子玉先黑了一張臉。
    這穎川王長得比他好!
    身材也比他高大!
    身份也比他貴重!
    明珠會不會移情別戀啊!
    玉翠見狄子玉那傻樣就有捂臉的沖動,庫莫提更是莫名其妙。若不是知道對方是拓跋燾特意留下來牽制夏國平涼地區匈奴舊部的羌將,他大概就拂袖而去了。
    任誰被人以這種目光看著,都有掉頭就走的想法。
    玉翠是和狄子玉一同前來的,當即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柔聲道:
    “聽聞我宮中的宮人被送來了王爺這裡,冒昧前來,先謝過王爺對我那宮人的照顧之恩。我那黃門官被派去看守我兄長家人的屍身,如今我想要知道武英殿裡那些……”
    “……那些……還好不好……”
    她擦了擦眼,哽咽著說:
    “還請王爺能讓我和我的宮人一敘。”
    狄子玉瞠目結舌地看著玉翠。
    這女人太可怕了!
    眼淚說來就來!
    庫莫提曾追擊過赫連定,以鷹揚軍的速度都沒有追擊上對方,可見赫連定的厲害。他一聽這是赫連定的妹妹,頓時肅然起敬:
    “原來是公主。你那宮人倒不是被送給了我。我的一位親衛因為一些緣故和他在武英殿裡共處了一夜,有了些交情,陛下身邊的宿衛出於好意,不願他和大夏宮其他的宦官一般被看管起來,才送來我親衛的身邊先照看一番,等待陛下身邊常侍們的調遣。”
    如果說一個皇宮裡的宮女還能有可能被帶回平城,或者賞賜給有功的將士的話,有誰會要一群宦官呢?
    平城裡的皇宮不大,就這樣拓跋燾還精簡過一群宮人,自然不會拉這麼多張嘴回去做原本一個人就能做的事。所以這些黃門不是被發派回去種地,就有可能淪為奴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無根之人只有在皇宮裡才有一點地位,出了宮,什麼都不是,還要備受歧視。
    連成家重新開始都不可能。
    劉尼大概也是覺得“趙明”還不錯,成了那樣可惜,才把他送到花木蘭身邊。這時候宮中正亂,若是在皇帝面前剛剛得寵的新人想收一個夏國的小宦官做隨從,常侍們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共處一夜?
    有了交情?
    照看一番?
    狄子玉的臉色如同鍋底一般黑了。
    庫莫提知道這位“四公主”被賜給了狄子玉,眼睛掃了一眼神經兮兮的狄子玉,心中忍不住腹誹。
    ‘聽說這四公主也是絕色的美人,而且還不是毫無見識的女人,怎麼就這麼倒霉,跟了這麼個腦子不清楚的家伙。果然是美人薄命啊……’
    他心中實在覺得和這樣的將軍說話掉品,所以叫來沒鹿回。
    “你那宮人昨夜和我的親衛花木蘭同室休息,我這個親衛的性格溫和,你那宮人不會被虧待的。你們跟他去找花木蘭便是。”
    同室休息?
    老子要殺了他!
    狄子玉眼睛頓時紅了,拳頭捏得死緊。
    這人什麼毛病?
    沒鹿回莫名其妙的側身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將軍和公主。
    玉翠拉了拉狄子玉的衣襟,當她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心中也是忐忑不定。
    狄子玉倔脾氣發作,甩開她的手,紅著眼瞪了她一眼。
    ‘都是你!若不是你出了這麼個主意,哪有這麼多事端!明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羌人的少主母,將軍夫人了!’
    玉翠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也咽不下,只能狠狠地收回手,認命地跟著沒鹿回往偏僻的宮室走。
    沒鹿回的余光看清了全部過程,忍不住心中喟歎。
    都是狄將軍為了美人沖冠一怒,率著羌人投奔了他們大魏,更是將赫連明珠視為女神一般,如今一看,真是誇大其詞。
    若不是誇大其詞,就是和老人們說的一般,再漂亮的女人,等到了手以後,也就不珍惜了。
    哎,這樣的家伙,為何能得到公主的青睞呢?
    連出門都帶著面巾,那該是何等的絕色啊!
    沒鹿回一邊哀悼著自己的沒人愛,一邊羨慕嫉妒恨地朝著花木蘭的院中走去了。
    ***
    “咦嘻嘻嘻!”
    賀穆蘭在一個時辰前剛剛得了拓跋燾的賞賜,被洗刷一新,披紅戴綠送來的大宛小馬越影一只,鮮嫩可人的小馬哥一位,以及御馬廄費盡力氣找來的黑豆和讓眾人羨慕的百兩黃金。
    賀穆蘭拍了拍越影的馬屁,頓時胸中有萬千豪氣,恨不得狂笑一番。
    如今寶馬有了,金子有了,前程等回了黑山也會向她招手,若她是個男人,再來個名震天下的妹子,那真是稱得上是*絲逆襲的人生贏家。
    雖然沒有妹子,可如今她和未來皇後的女官相處的如此融洽,也算是有了一位紅顏知己,哈哈哈哈!
    “這馬……是汗血寶馬?怎麼這麼矮?”
    赫連明珠不是毫無見識的女人,她雖養在宮中,但因為有赫連定這樣的兄長,騎馬打獵也是有的,汗血寶馬自漢代以後就不太多見,因為西域並不安生,如今見到一匹,雖然只是小馬,素質也不是很好,但也足夠讓人驚訝的了。
    越影不屑地看了一眼赫連明珠。在它的眼裡,身高不過七尺的都是殘廢,這人更是殘廢中的殘廢。
    “咦嘻嘻嘻……”(你居然還敢嫌我矮?看看你自己吧!)
    賀穆蘭奇異地聽懂了越影的鄙視,摸了摸它的眼簾,笑著說道:“它比較挑食,所以長得不是很高,等日後喂養好了,便會高大威猛,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散膽。”
    後來的越影可是比其他馬高了一大截,戰場上敵人的馬看了後都會繞道走的神駿呢!
    就憑濃烈的雄性荷爾蒙,就能讓公馬嚇跑,騸馬羞愧的家伙!
    “咦嘻嘻嘻……”(東風吹,戰鼓擂,等我長大誰怕誰!)
    越影看著新主人,越發滿意了。
    他要是能扯掉它身上那些可笑的東西,就更滿意了!
    賀穆蘭大概也是覺得一匹馬身上披紅掛彩很搞笑,一邊去掉它身上的彩綢,一邊笑著阻止赫連明珠摸它。
    “這馬脾氣不好,你莫伸手。”
    赫連明珠向前走了幾步,剛把手伸出一半,便被賀穆蘭緊緊抓住了,要將她往後面帶。
    赫連明珠有些委屈,她竟然還比不過一匹馬嗎?
    就算是大宛馬,就這般瘦小無力的樣子,就算脾氣不好,又能把她怎麼樣?
    難道咬她嗎?
    赫連明珠僵著身子,不願靠後。
    賀穆蘭也是為了赫連明珠好,她還記得自己五體投地那次,真是跌到身心都受了損,這般好好的軟妹子,要是被踹個狗吃/屎,那真是不要活了。
    她個子比赫連明珠高大的多,握著赫連明珠的手彎腰哄道:“真不是我誇大其詞,我都被它踹過。”
    “它竟然能踹到你?”
    那要跳到多高?
    赫連明珠仰起頭,驚訝地呼道。
    當狄子玉和玉翠跟著沒鹿回進了門口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賀穆蘭和穿著宦官服侍的赫連明珠執手相望的樣子。
    雖然花木蘭並不帥,但有寶馬在旁邊映襯,笑的又和煦,看起來也居然十分般配。
    沒鹿回是個粗神經,雖然不知道他抓著一個宦官的手做什麼,但還是若無其事地叫道:
    “花木蘭,赫連公主和狄將軍有事找你,啊,不對,是找你身邊那個……”
    “你這個混賬!我殺了你!”
    狄子玉上殿聽封,魏人沒有上殿卸除兵器的習慣,所以他穿著將服,佩劍還未卸去,如今氣極,拔出寶劍就從沒鹿回身後閃出,舉劍向著花木蘭劈去。
    赫連明珠見狄子玉舉劍來劈,玉翠穿著公主的服飾在門口擔心地張望,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頓時大呼出聲,就要上前阻攔。
    賀穆蘭剛剛納悶赫連公主到底是赫連勃勃的哪一個女兒,就見這個頭發微黃的胡將舉著寶劍砍了過來,頓時放開“趙明”的手掌,將她往後一推,伸手抓住了狄子玉的手腕。
    這一招看起來簡單,但是能在敵人下劈的動作中找到那一剎安全的時機,快速避讓並且抓住腕門,眼力、勇氣、速度都不可缺少。
    狄子玉雖然因為出身而被赫連昌和拓跋燾看重,但羌人武勇,他的武藝卻是不弱的,絕非混日子的草包將軍,如今賀穆蘭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太過雄渾,狄子玉掙扎不出,又無法牽引,只能用另一只手握拳朝著她的臉面招呼。
    賀穆蘭哪裡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頓時也升起了幾分怒意,右手一擰將他的劍撤掉,偏頭避過他的拳腳,反手一拍,正擊打在他的臉上。
    狄子玉右臉頰登時皮破血流,痛得眼淚也流了出來。
    賀穆蘭冷聲道:“不知在下何處得罪了這位,竟要勞煩閣下動了凶器!”
    手臂一揮,便將狄子玉擲了出去。
    這一下,沒鹿回對著狄子玉橫眉怒目,赫連明珠則是驚呼出聲。
    門口站著的玉翠剛走了幾步,狄子玉已經自取其辱,被丟到她的腳邊了。
    好丟臉。
    她忍不住揉了揉額角。
    跟著他還沒兩天,把臉都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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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43:27 |只看該作者
  ☆、第174章 情敵情敵

赫連明珠在宮中和權貴要臣們周旋,也是要看對象的。
    狄子玉雖然年紀不大,但武勇過人,又有精兵強將護庇,性格單純,真要有個萬一,一定能救她出去。
    往日她沒有意中人,雖然周旋於眾人,可從未有過所愧意,因為她知道他們都是想要用她的身份來更上一層樓,或單純想在女人的收藏中多一個尊貴的戰利品。
    狄子玉是她的追求者裡最單純、最看重她美貌的一個,這個將領似乎固執的認為他就和呂布一樣,一定要找一個貂蟬那樣的美女。
    雖然目的都差不多,但狄子玉明顯要比其他更加復雜的男人們要好應付的多,相處起來也舒服的多。
    赫連明珠那時候甚至想,若是赫連昌不是把她嫁到哪裡去和親,她就想法子和兄長施為一番,嫁給狄子玉也不錯。
    狄子玉會那樣篤定自己也對他有好感,怕就是那個時候傳達出來的信息。
    但此刻她有了心上人,再面對狄子玉,就有了羞恥和愧疚的感覺。
    就如似乎是同時面對了“新歡”與“舊愛”一番。
    .
    狄子玉臉上被招呼了一掌,爬起來時候整個人都在不可置信當中。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親衛,都有如此的本事,那他的主將穎川王如何?那個被魏國人譽為“武冠三軍”的拓跋燾又如何?
    他的武藝在夏國將領裡至少排進前五,可如今只是一個貌不驚人、連身材都不夠魁梧的親衛,居然舉手間就將他……
    ——擲、了、出、去!
    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兒,身材比這男人還要高大幾分,居然就被擲、了、出、去!
    “你居然摔了我……”
    狄子玉爬起身,指著賀穆蘭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何對公主身邊的宮人動手動腳?你是有斷袖的癖好嗎?”
    賀穆蘭哪裡聽得懂匈奴話?拓跋燾、拓跋提和沒鹿回都懂匈奴語,交流起來自然毫無障礙,可狄子玉從剛剛開始一聲大喝開始,說的都是鳥語,賀穆蘭聽得大皺眉頭,也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狄將軍,我的宮人,還不需用你的關心。”玉翠實在是忍受不住了,輕走蓮步來到赫連明珠的身邊。
    她跟在赫連明珠身邊十年有余,自然也學過鮮卑話。否則若是他日被和親到鮮卑宮廷,卻不會說鮮卑話,豈不是給自家主子添亂?
    玉翠掃視了一眼狄子玉,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重點是他摔了你嗎?
    重點是你破相了好不好?
    重點是明天所有人都要問你誰打的你好不好?
    “趙明,多日不見,你受苦了。”
    玉翠見到赫連明珠好生生的站在那,還能說能笑,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是放下了,她走到赫連明珠身邊,兩人的眼中都是說不盡的一言未盡。
    赫連明珠引著玉翠進了賀穆蘭住的那間屋子,關上了門窗,開始了兩個人的對話時間。
    賀穆蘭見到這種情形,就算再聽不懂匈奴話,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無非是未來的皇後來接心腹大宮女了!
    這讓她心中實在是喜悅。
    雖然狄葉飛和拓跋晃都說過赫連皇後無子,但在宮中還算能夠服眾,後宮管理的也還可以,拓跋燾是典型不把女人放在心上,更不會愛的死去活來的那種類型,赫連皇後作為一個戰敗國的公主,這樣的結局到底算不算好,賀穆蘭也說不上來。
    但無論如何,至少錦衣玉食,不用被人送來送去,落到一個沒有尊嚴的下場。
    嘿嘿,她救了皇帝一命,又交好了皇後,真是進退有路啊。
    賀穆蘭心情大好,臉上也出現了笑意。
    這笑意看在狄子玉的眼裡,更是說不出的諷刺,又要再度出手。
    賀穆蘭自然不會怕他,可她現在還沒弄明白這是什麼人,他到底嚷個什麼,只好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沒鹿回。
    沒鹿回好歹是庫莫提的心腹,從小伴隨的親衛,花木蘭雖然是後來者,那也關系到穎川王的臉面,哪裡讓他說出手就出手,立刻上前和賀穆蘭並肩而立,拱手用匈奴話說道:
    “狄將軍,就算你是上將,可我們的主將是拓跋提王爺,還輪不到您教訓。更何況明珠公主賜給您為妻,花木蘭好心照料她的宮人,您應該愛屋及烏,感激花木蘭的仗義才是,怎能對他大打出手……”
    “是我對他大打出手嗎?是我嗎?”
    狄子玉指著自己的臉。“你看清楚說話!看清楚!”
    這世上有些人,即使語言不通,看他的表情和豐富的肢體動作也猜得出來。
    賀穆蘭心中那一點怒氣,看到對方將軍如此喜感的肢體語言以後,“啵”一聲就莫名的消失了。
    等等……
    不對!
    沒鹿回說什麼?什麼叫“明珠公主賜給您為妻”啊?
    那是什麼鬼話?
    拓跋燾未來的皇後不是姓赫連嗎?不是赫連明珠嗎?
    難道她記錯了,其實有好幾個赫連公主,不是這個四公主嫁給了拓跋燾為妻?
    不是統萬城被拿下的那天晚上,就把那啥赫連公主這樣又這樣,那樣有那樣,拓跋燾龍心大悅後,把她帶回平城去了嗎?
    說好的怎麼一點都不一樣啊?
    賀穆蘭木著臉,指了指這個還在和沒鹿回爭論的家伙,失魂落魄地問沒鹿回道:“明珠公主被賜給了他?那陛下留下了哪位公主啊?”
    狄子玉見到賀穆蘭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想到是賀穆蘭看上了赫連明珠,因為他再笨,也知道偽裝成宦官的明珠不會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
    畢竟這身份很容易出事。
    他以為賀穆蘭是覺得嫁給他的“赫連公主”會帶走“趙明”,所以才這般倍受打擊的樣子,想到這裡,他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
    哈哈哈,你再厲害有個屁用,老子勾勾手指頭,明珠就要回來了!
    盡情的享受失戀的滋味吧!
    狄子玉把眼睛下面痛出來的眼淚擦掉,居然還有心思笑著說:“哈哈哈,你再傷心也沒有用,赫連公主是我的,趙明也是我的,你就對著空屋惆悵吧,哈哈哈哈,我忘了,這屋子也不是你的,你連空屋都沒有,哈哈哈……”
    沒鹿回看了眼又在發□症的狄子玉,搖了搖頭地賀穆蘭擠擠眼,意思是不要讓她和這瘋子一般見識。
    “我知你和趙明交好,還救出了赫連定家的大郎,不過他是夏國人,又是個閹人,遲早要回主子身邊去伺候的。夏國的四公主昨晚被賜給了這位將軍為妻,陛下親自下的恩旨,所以若是沒有意外,趙明也是要跟著舊主去將軍府裡的。”
    “至於你問哪位公主留下了,我們的陛下豈是被美色所惑之人,他從昨晚忙到今早,日理萬機,哪裡會留下什麼公主?”
    大魏的將士全都是拓跋燾的腦殘粉,一說起皇帝兩眼冒光,恨不得塑個金身才好。
    哪裡會留下什麼公主……
    四公主被賜予這位將軍了……
    這歷史線這麼改,日後怎麼玩兒啊?
    今天換皇後,明天換太子,後天會不會換皇帝啊?
    陛下,你把你的皇後送人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辛苦刷了好久的好感度……
    不帶這麼玩兒的啊。
    狄子玉看著一副見鬼了模樣的賀穆蘭,笑的更歡了。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趙明”真的就是他妻子的宦官,不是其他公主的!
    他日你在魏國,我在夏境,哪怕你再喜歡明珠,也是兩地分隔。
    我好歹是堂堂的平羌將軍,你只是一個小小的親衛,連宦官都爭取不來,更何況是公主!
    是啊,我要大度些!
    我才是勝利者!
    耳邊響著狄子玉欠揍的笑聲,賀穆蘭的手又覺得癢了。
    怎麼辦?是不是不管不顧再揍他一頓,發洩下自己心頭的震驚?
    “咦嘻嘻嘻……”(你怎麼那麼吵!)
    越影實在受不了這個#比他高#的男人在他面前不停搖頭晃腦,直起身子便飛踹了一腳。
    “哎喲!誰偷襲我!”
    狄子玉大叫一聲,往前踉蹌了幾步,一下子趴倒在地,臉上的傷口觸碰到地上的泥土灰塵,頓時又痛又癢,他這才想起來,賀穆蘭剛才不僅僅是扔了他,還在他臉上打了一掌!
    是的,一掌!
    他堅決不承認是被扇了一耳光!
    “越影,干的好!”
    賀穆蘭就是欺負狄子玉聽不懂鮮卑話,笑著伸出大拇指。
    她這可不是朝堂,還自帶鴻臚寺翻譯的。
    “你……”
    “原含珠殿黃門趙明接聖諭!”
    一個司禮官被幾位引路的親衛領進了賀穆蘭住的宮室小院。
    沒鹿回和他身前的兩個兄弟交換了個眼神,彼此的眼神裡都是“哎呀今天花木蘭的小院真熱鬧這宦官是什麼來頭”的表情。
    畢竟皇帝不要人家的公主,跑來要一個小宦官,實在是太奇怪了。
    賀穆蘭也愣在了這裡,完全不知道這劇本是怎麼上演的。
    赫連明珠和玉翠正在屋子裡交談分開後的經歷呢,待她正准備說自己對花木蘭動了心時,窗外晴天霹靂般的宣旨聲頓時嚇得兩個女人花容失色。
    “怎麼辦?是不是佛狸看出我的身份來了?”赫連明珠一下子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偽裝的不好嗎?還是像個女人嗎?”
    玉翠見自家公主嚇成這樣,站起身按住她的肩膀,沉聲道:
    “莫要慌張,也許只是因為你幫過魏帝,所以來給你封賞。外面那位不是也得了賞賜嗎?說不定也是來賜你金銀的。”
    玉翠個性沉穩,玉葉個性灑脫,兩人都是赫連定篩選出來的女官,又出身清白人家,赫連明珠一直把她們當做儀仗,如今玉翠冷靜,赫連明珠也收了收不安地心神,整整衣服,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些,跟著玉翠出了屋子。
    這一接口諭,還確實是來送賞賜的。
    但賜的居然是讓“趙明”去拓跋燾身邊做“侍衣黃門”。
    侍衣黃門是什麼?就是伺候拓跋燾穿衣服的宦官!
    這一下,赫連明珠如遭晴天霹靂,就連賀穆蘭都有些不忍心看她。
    難不成因為她穿宮女的衣服穿得比較好,拓跋燾就起了興致,干脆讓她從此伺候他穿衣服了?
    難道拓跋燾還有女裝癖不成?
    狄子玉沒聽懂宣的旨,在大朝上,那是有官員翻譯,出來了,有玉翠跟隨,他鮮卑話很差,漢話倒比鮮卑話還好些,見到蒙著臉的玉翠都搖了搖身子,心中頓時覺得不好,大聲詢問了起來。
    他詢問完,沒鹿回好心翻譯了一遍,這下他徹底傻了,原本笑話賀穆蘭的話,整個反丟到他自己的頭上。
    那司禮官也聽不懂匈奴話,他傳完口諭,再見沒鹿回復述一遍後趙明悲傷難過的樣子,心中還有些不喜。
    能去他們的陛下身邊伺候,許多人擠破了頭都想不到,他居然還這幅鬼表情!一個連鮮卑話都不懂的宦官,等到了陛下身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看了趙明一眼,示意從者將他帶走,又掃視了一圈眾人,開口問道:“有位人稱‘玄衣木蘭’的親衛,是哪一位?”
    賀穆蘭正在擔心這女扮男裝的可憐宮女啥時候才能回到主子身邊呢,猛聽到司禮官提起她,上前一步,彎腰回道:
    “卑職是花木蘭。”
    “陛下口諭,命你縫合赫連定家人的遺體,將他們好生收殮。因你不熟悉赫連定家人的長相,派了赫連止水去幫你指認。”
    司禮官大概是覺得這樣的差事實在不算是美差,所以看著賀穆蘭的表情很是同情。
    “陛下會有賞賜的,雖髒了點,但算不得太差。你也莫太擔憂,若真對不上,便盡管……”
    “這位使君,可否讓我們也去?”
    玉翠見赫連明珠抬起了頭,連忙搶在她前面說話。
    “我是平原公的妹妹,我這位宮人看守屍首數日,我們能幫上忙。”
    真要隨便把頭按在哪個不認識的人身上,她家的公主恐怕是要夜不能寐了。
    “可否替我傳個話,請陛下答允我的請求呢?”
    玉翠看著那皺眉的司禮官,行了一記匈奴人的重禮。
    反正她又不是公主。
    這膝蓋,便讓她來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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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43:47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心屬黑山

武英殿。
    賀穆蘭來這裡時帶了縫合針,卻沒有帶線。但因為有夏宮土著“赫連公主”在,很快就找來了肉色的絲線,光潤到賀穆蘭都覺得它是個藝術品。
    而這位公主居然還問她:“要不要金線?我有純金的線,還有銀線……”
    賀穆蘭很想和她說,塵歸塵,土歸土,等一切全部腐爛之後,絲線也許也跟個腐爛,毫無痕跡,可是如果埋了根金線,被後世考古的人撿到,豈不是要絞盡腦汁想這根金線是干什麼的?
    為了救救可憐的考古學家們不要胡思亂想,還是免了吧。
    她歎了口氣,看著一旁堆成小山一般的首級……
    他們甚至沒有被做過最簡單的防腐處理,在這個春節都過了的初春,已經隱隱有些讓人無法直視的造型。
    賀穆蘭穿起針線,開始工作。
    赫連止水、赫連明珠和趙明在屍和首之間穿梭,按照自己的記憶把他們拼湊起來。大殿裡原本還有幾個人看守,到了後來,實在是熬不住了,捂著嘴全部跑了出去。
    趙明等所有人的全部走後明顯放松了下來,是不是還抱著哪個幼小孩子的頭顱哭上一兩次,四公主則是連面巾都濕了。只不過她是那種比較矜持的女性,哭起來的時候也是那種隱忍的模樣,看著讓人十分難受。
    赫連止水反倒是最冷靜的。大概是因為他已經經歷的太多了吧,他在分不清究竟誰是誰的時候,還會安慰別人“反正是一家人,不行就別縫上了,就這麼葬了吧。”
    假以時日,赫連止水也許也能成就大業。
    他具備這樣的素質和膽量。
    一百多具,賀穆蘭整整忙活了兩天。在這兩天裡,赫連家的姑侄和趙明一直陪伴著她,趙明還細心的掏出錦帕給她擦汗。為了防止病菌感染,賀穆蘭在最後出去的時候,讓人送來了新衣服,把他們的衣服全部脫下來燒掉了,雙手也用粗鹽摩擦過後清洗干淨。
    匈奴人比漢人還在意這個,認為屍體不全便不能去尋找祖先。匈奴人甚至有荒野中孤鬼四處尋找自己的手臂的傳說,所以拓跋燾才知道此舉對夏國人的意義,一定要搶回首級來,又命令賀穆蘭進行縫合。
    立威他已經立夠了,如今正是要施恩的時候。
    赫連定被譽為“國之柱石”,又是宗室,他這便是做給其他宗室看的。
    一離開武英殿,赫連止水便給賀穆蘭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
    “武英殿中得恩公教誨,讓我放下過去。如今恩公又讓我家人能夠安心上路,請受我一拜。”
    “你看著這樣的場景,得牢記自己活下來有多麼容易。日後要好好的活下去才是真的。”賀穆蘭攙起赫連止水。“你曾外祖父是個非常厲害的人,他歷經四朝,應該更明白你的處境,多多和他相處,你會受益無窮。”
    賀穆蘭最怕的就是他被人攛掇著弄什麼復國,什麼復仇,那日子就不要過了。赫連定還沒死,這些沉重就讓他一個大人背負吧,這麼小的孩子,應該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才是啊。
    “我在朔州城外和平原公交戰過一次,他安然撤走了。我不知道我們以後會不會再和他交戰,但如今夏國已破,朝臣將士皆以投降,想要再起是不可能的事情,說不定日後還有你們父子並肩為我大魏征戰的那一日,為了那時,好好保重,好好練習騎射,學習學問。”
    賀穆蘭想了想,好像該說的都說了,也就垂手佇立,笑而不語了。
    赫連止水接受了她的叮囑,跟著前來接他的宿衛們離開了。
    “赫連明珠”看著趙明,似乎很不願意她離開自己去皇帝身邊。這樣也正常,自家的宮女裝成宦官已經夠糟心的了,又陰差陽錯被皇帝要去身邊,人生地不熟,伺候的還是為皇帝,說不好就要掉頭……
    這麼一想,賀穆蘭有些同情起趙明來了。
    “公主,我想和花郎君單獨談談,可以嗎?”
    趙明用哀求的眼神看向赫連公主,後者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獨自走開了。
    賀穆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走近自己。
    赫連明珠捂著自己的心口,覺得那裡有一種酸脹苦澀的感覺正在不停地擴散,揪心到她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宮廷中不似夏國的武英殿,她這樣的長相和身材,根本要不了多久就要暴露身份,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善終。
    她如今心中已經有了花木蘭,拓跋燾如果要強迫她,她一定是誓死不從的。可若真死了,她又如何能捨得從未開始的感情就這麼無疾而終?
    至少最後一次,一定要說出來罷。
    “花郎君,我能這麼喊你嗎?”趙明仰著頭,凝望著賀穆蘭。
    賀穆蘭撓了撓臉。
    她知道在這個時代,男人被稱為郎君是很正常的事情,排行老幾就是幾郎,有些人家十幾郎二十郎都有,不過她來自後世,總覺得“郎君”就跟“相公”差不多,趙明柔聲喚出“花郎君”的時候,賀穆蘭雞皮疙瘩頓起,汗毛直立,頗為不自在地說:
    “你還是喚我花木蘭吧,我沒有字,鮮卑名字和漢人名字都是花木蘭。”
    趙明點了點頭,“花木蘭,日後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等我進入深宮,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會有機會的。陛下馬上就要北征柔然,一定會去黑山的。伺候陛下的宦官一直都隨軍,很是辛苦。你負責穿衣,總要貼身伺候,一定也要去黑山的。”賀穆蘭倒是一點都不傷感。
    “那時候我應該在右軍了,你到了黑山大營,尋到機會來找我便是。在右軍隨便找個人問下就行了。”
    “……黑山?若是一直貼身伺候,就一定會見到你是嗎?”趙明升起一絲希望,“我一點也不想做黃門,也不願做什麼宮女,我情願做你身邊的……”
    “朋友吧。做朋友,不要說什麼侍女奴隸之類的話。”賀穆蘭只要一想到身後還有幾十張嗷嗷待哺的嘴,就有想要哭的沖動。
    “你是個堅強的女人,等我當上了將軍,若有可能,試試看能不能讓你恢復自由之身。”
    賀穆蘭這一句話,足以讓趙明眼淚漣漣。
    “不過,你一個女人,想要在陛下身邊偽裝宦官的身份實在太難了,而且你的長相又這麼美艷……”賀穆蘭擔憂地看著她,“你不如照實將自己的情況和陛下說了吧,做宮女比做宦官總是要自在些的。”
    “大夏宮中的宮女,除了留下來伺候皇後和太妃們的,全部都賜給有功的將士了。”趙明苦著臉說。“若是那樣,我還不如繼續扮成男人呢。說不定宦官和女人相似,還能混過去。”
    無論是有功的將士還是狄子玉,她一個都不想嫁。
    玉翠在狄子玉身邊,總是安全的。玉葉也被玉翠要去了,她的兩個心腹都已經不需要擔心了,她又有什麼可懼的呢?
    而且,若是宮女的話,大軍出征便不能隨軍了吧……
    赫連明珠將目光游移到花木蘭的身上。
    不能隨軍,便不能去黑山找他。
    賀穆蘭頗能理解這種不願意隨便找個人嫁了的想法,一想到有一個女人要和她一般,從此在一群男人中苦苦掩飾自己的身份,先天條件還這麼差(霧),賀穆蘭就升起一種同命相連的同情來。
    “你萬事小心。”
    賀穆蘭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話。
    “實在不行,和你家公主多商量商量吧。”
    雖然賀穆蘭覺得一位剛剛亡國的公主,敢為了自己的宮女忤逆聖旨是希望渺茫的事情,不過她畢竟已經嫁了一位將軍了,也許還有些左右。
    nnd,皇後到底去哪兒了?
    誰給個說法啊?
    赫連明珠點了點頭,看著賀穆蘭,朱唇不停地張合,最終只是退後幾步,行了個禮,開口擠出幾個字來。
    “花木蘭,我去了。”
    有時候,寄托便是斷送。
    不寄托的話,也許還有可能。
    赫連明珠看著平靜的目送著她離開的賀穆蘭,一步一步地去了。
    無論經受什麼樣的挫折,她都會隱瞞好自己的身份的。
    無論什麼樣的羞辱……
    無論個屁啊!
    赫連明珠瞠目結舌地看著收回了手的趙倪,後者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剛剛把自己的手從她那……她那……雖然是隔著褲子……
    “果然是無根之人。這就對了,若是被我捏到了命根子和卵蛋,你就要受一次苦了。要知道,男人死在淨身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趙倪看著已經傻了的赫連明珠,露出一個微(獰)笑。
    他選擇突然“襲擊”,便是不准備給他任何可以偽裝的機會。
    若是一個男人混進了宦官的隊伍,那後宮無數人就要喪命了。
    “我是趙倪,陛下身邊的宦官之首,大家都喚我趙常侍。你要是有一點不對,我就讓你比淨身那時候還要痛苦,明白了嗎?”
    什麼淨身……
    赫連明珠已經陷入了“我被一個宦官襲擊了下x,我被一個宦官襲擊了下x”的無限循環中,就連趙倪對他微笑,都沒辦法擠出一個笑臉。
    趙倪以為她是聽不懂鮮卑話,便用匈奴話又說了一遍,然後讓人帶她去皇帝身邊謝恩了。
    嘖嘖,雖然皮膚不怎麼好,可是長得倒還水靈,看來去勢的比較早,皮膚都還和男童時一樣。
    赫連明珠迷迷瞪瞪地被帶到了拓跋燾身邊,拓跋燾此時正在批閱奏折,見她謝恩了,隨便擺了擺手,讓她站在旁邊。
    赫連明珠剛松了口氣,就聽見拓跋燾抬起頭來,伸了個懶腰。
    “我要更衣。”
    拓跋燾對著左右宦官說道。
    “伺候吧。”
    更衣?
    赫連明珠看了看外面。
    這青天白日的,又不要睡覺,更什麼衣?
    她是“侍衣黃門”,凡是要更衣的事情,她都要在一旁。
    赫連明珠跟在右邊那個宦官身邊,看著對方恭敬地問皇帝:“請問陛下是在這裡,還是去後面?”
    ……
    這是書房啊。
    跪坐著批閱奏折的地方,怎麼更衣?
    在這裡睡覺不會著涼嗎?
    “還有竹簡沒看完,就在這裡吧。”
    拓跋燾應他。
    那宦官後退著出去拿什麼東西了,留下拓跋燾和赫連明珠大眼瞪小眼。
    拓跋燾似乎是對這個小宦官影響深刻,用匈奴語笑著逗他:“以前伺候女人的,是不是伺候男人,很不習慣?”
    赫連明珠猛點頭。
    “伺候男人應該比女人更容易吧?女人的衣服可真不好穿……”他摸了摸臉。“唔,也不好脫……”
    赫連明珠瞪大了眼。
    ……
    好……好生不要臉……
    拓跋燾看著赫連明珠那木呆呆的樣子,大笑出聲:“哈哈哈,忘了你是宦官,脫衣的事情是由宮女做的,不是笑話你不是個男人,你別往心裡去。”
    赫連明珠刷地低下頭,心裡百感交集。
    他們夏國,就滅在這樣的皇帝手裡。
    這樣的皇帝……
    她有嘔血的沖動。
    沒一會兒,另一個宦官捧著一個東西上來,那東西似乎是個銅壺,上面有個漂亮的把手,做成翅膀的形狀,下面是一只怪獸,獸口大張,做咆哮狀。
    赫連明珠好奇地看著那個銅壺,拓跋燾看到他這個樣子,想起他是個宦官,頓時升起了一陣同情。
    真可憐,沒用過這個吧?
    在女人的宮裡當宦官,估計也就跑個腿傳個話,做點髒活兒。
    ‘我就讓你看看這是做什麼的。’
    “那個……趙明是吧?”拓跋燾想起她的名字,用匈奴話喚道:“來伺候朕更衣。”
    赫連明珠低著頭走上前,哆哆嗦嗦的將手放上拓跋燾的衣襟。
    “你放我胸口做什麼!”拓跋燾莫名其妙的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帶扣上。
    拓跋燾將腿微微分開,指了指自己的臍下:
    “我要如廁,你連更衣都不會嗎?”
    一旁舉著銅壺的宦官也蹙著眉頭,不滿地看著她。
    居然還要陛下親自教導?
    赫連明珠的手哆嗦的更厲害了。
    她……
    她怎麼忘了……
    還有這種更衣!
    天啊!
    花木蘭,快來救我!
    誰要給他更這種衣啊!
    ***
    “怎麼感覺誰在喊我……”
    賀穆蘭站起身,走到門前打開門,朝著門外四處張望了一下。
    “我怎麼沒聽見誰找你?”若干人納悶地招呼賀穆蘭回來。“肯定是你聽錯啦!”
    “是我聽錯了嗎?”賀穆蘭四處看看,確實沒有人在附近,自她縫合赫連定家人的屍身後,陛下和庫莫提都給她放了假“調整心情”,除了若干人這小子,也不會有誰跑來打攪她。
    “你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都說夏國的明珠公主來找了你,狄子玉還因為公主多看了你幾眼和你打了一架,到底是怎麼回事?”若干人湊到賀穆蘭身邊,“那公主好看嗎?狄子玉武藝如何?”
    “你是被素和君附體了嗎?”
    “什麼?”
    “沒什麼。”
    賀穆蘭一把推掉他湊過來的腦袋。“明珠公主不是來找我的,她找的是她在武英殿裡看守的宮人。至於那狄子玉,誰知道什麼情況,大概是誤會了吧。”
    賀穆蘭到現在還忘不掉對方最後那如喪考批的神情。
    被一個親衛打敗,大概是很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對於他們這些天之驕子來說。
    “那就是你公主確實對你產生了興趣囉!”若干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想不到你長得雖然並不英俊,還挺討女人喜歡的!”
    “說起來也是奇怪,我那天不在陛下身邊……”賀穆蘭想起若干人一直跟著古弼,便開口問他:‘為什麼陛下沒有把明珠公主收入後宮,也沒有夏國公主被納為妃妾呢?”
    “赫連昌那個皇後帶著一群宮妃公主以死相逼。”若干人想起那晚的情景,也覺得可笑,“她大概覺得陛下害怕失了‘仁義’的名聲吧。而那天夜裡陛下大概是太累了,沒空和她糾纏,就叫人看守後宮,回去休息了。”
    “之前狄子玉有透露過他和四公主兩相愛慕的意思,所以陛下就單獨帶出了四公主,讓人給狄子玉送去了。”
    “原來是這樣……不是陛下沒有看上夏國的赫連公主,而是那些公主都好端端還在坤德殿裡,沒能見到陛下?”
    “各個帶著連頭都看不清楚的冠冕,誰知道什麼樣子。夏國的女人好像很喜歡戴這種帽子。”若干人沒聽到什麼勁爆地消息,很無聊地隨口帶過。
    “花木蘭,聽說你謝絕了陛下的賞賜,沒有留下來當宿衛,也沒接受將軍之位的封賜?”若干人用不贊成地語氣說道:“你這樣會被人說不識抬舉的。而且,你不是一直想當將軍嗎?”
    不想當將軍,那麼努力准備大比做什麼!
    “我要回黑山。黑山還有許多同袍等著我呢。”賀穆蘭的語氣是那樣理所當然。“我離開右軍去鷹揚軍的時候,答應過阿單志奇他們。”
    若是說去了鷹揚軍就不回右軍了,那等於是背叛了右軍。
    可若是為了去宿衛軍,連鷹揚軍都忘了,那等於是背叛了鷹揚軍一起拼命過的兄弟。
    要是為了當將軍,而不管不顧地拋棄所有過往,就守在拓跋燾的身邊效力,那便是背叛了整個黑山大營。
    她從黑山出來,還要再回到黑山去。
    若干人聽到賀穆蘭的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那般的沉默了。
    這讓賀穆蘭突然想到,若干人是非常喜悅地去了古弼的身邊,學習那些他最想學習的東西的。
    這樣的話,有點像是譴責若干人拋棄了舊友。
    賀穆蘭暗暗後悔,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要想太多,人各有志。我喜歡黑山,是因為我單純喜歡那種抵御外敵的成就感。說起來你也許不相信,當我隨著陛下攻城的時候,我很怕統萬城就這麼破了……”
    “咦?為什麼?”
    哪有攻城的人怕城破的?
    “我怕。你說我懦弱也罷,婦人之仁也罷,我很害怕看到城破的情景。你想過城破後會發生什麼嗎?”
    賀穆蘭用夢游一樣的語氣說道:
    “女人和孩子在尖叫,我們闖進別人的人家,拿走別人貴重的東西。有人反抗,因為那是他們的東西,為了奪走他們,我們要殺戮反抗的百姓,抱走別人的孩子做為奴隸……”
    “我們搶奪別人的女兒、別人的姐妹妻女,在宣洩一番後揚長而去,或是這些女人被我們擄掠,這些女人以後該如何生活呢?愛上強/暴過自己的男人?這是不可能的。仇恨會一直存在,延續到下一代的身上。”
    賀穆蘭想起那樣的場景,便覺得自己的價值觀會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摧毀後無法找到自我。
    “我始終覺得,我是為了保護什麼東西而參軍的。”
    賀穆蘭如此說道。
    “我的戰場,應該在黑山之北,去抵御那些想讓我們的兄弟姐妹和親人遭遇人間地獄的蠕蠕們才對。”
    若干人肅然起敬。
    “我竟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火長,我也要回……”
    “你不一樣,若干人。你是那麼聰明,你能救更多的人。”賀穆蘭笑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何況連我們都看出北征柔然就在眼前,你跟著古弼將軍,想來很快就要去黑山了。到時候我們並肩作戰,你也能幫到我們,這樣豈不是很好。”
    “而且平城還有你的兄弟,兩人也有個照應……”
    “我還是回去大兄吧,你不提還好,一提我就覺得人生更加絕望了。”若干人一下子趴倒在屋裡。“哪裡有那麼閒的宿衛啊!三天兩頭來找我!”
    “這不是好事嗎?”
    “他說我武藝太差,一上戰場就會死,天天逼我練武啊!天不亮我就要起來啊!說是練武,根本就是被他打得滿地跑!”若干人猛一捶地,“大兄都沒這麼對過我!”
    “那是因為若干將軍是你的主將,可以隨時保護你。而狼頭兄卻是宿衛,不能保護你,只能保護陛下。”
    賀穆蘭歎了口氣,“有這樣關心你的兄長而不自知,若干人,你真是好命。”
    “他只是喜歡捉弄我吧!”
    若干人滿臉“你開玩笑呢”的表情。
    “你教人武藝就是把人揍得到處跑?那狄子玉在你這裡學了什麼?”
    “……我沒把他揍得到處跑。”
    “咦?”
    “我就用了三招。”
    擰,拍,擲。
    “那那那……”
    若干人結巴了起來。
    “他們說你們大戰三百回合,打到公主花容失色……”
    花容失色?
    賀穆蘭回想了一下。
    “捂住眼睛算是花容失色嗎?”
    若干人張目結舌,突然猛然拜伏在地。
    “我還被二兄揍什麼啊!火長你收我為徒吧!我一定好好學武!”
    “哎喲,起來,快起來,別拉了!褲子掉了!你給我起來!若干人!”
    ***
    二月十三,拓跋燾處理好軍政大事,認命常山王拓跋素為征南大將軍,持節鎮守統萬,他率領大軍,帶著浩浩蕩蕩的牛羊馬匹先返回平城,以震民心。
    根據這一次的軍功,拓跋燾要對所有參與戰事的文武論功行賞,還要賑撫死難的將士、分賜“功勳田”,夏國的要務繁多,即使全部用上夏國原班人馬,也遠遠不夠人數。
    賀穆蘭騎著越影,跟隨鷹揚、驍騎、虎賁三軍返回黑山。大軍在夏國的消息很快就回傳到柔然去,他們必須快速趕回黑山,防衛柔然的進攻。
    更何況赫連定是跟著蠕蠕們一起撤退的,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兩支大軍在統萬城外分師,拓跋燾和庫莫提約好三月在和他在黑山相見,又笑著對賀穆蘭說道:“你說你一定會在黑山名正言順的當上將軍。這次三軍大比我是去不了了,等我到了黑山之時,希望你已經得償所願。”
    “遵旨。”
    賀穆蘭在各方打量的神情中落落大方地回禮。
    拓跋燾爽朗地笑聲又響起在眾多將士的耳邊,他實在是一位非常喜歡笑的君王。這樣的笑聲沖淡了不少離意,在禮官的鼓樂聲中,兩支大軍漸漸越行越遠,一支雄壯的長龍朝著東邊而去,一支細長的隊伍奔著北方而歸。
    賀穆蘭摸了摸身下的越影,眼神直視著身側虎賁軍的猛虎之旗。
    虎威將軍。
    右軍的虎賁騎。
    她一定會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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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章 狄小將軍

柔然,穹窿嶺
    在柔然,凡是和穹廬、穹窿、穹字有關的,那都是高車人的地方。或者是高車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穹窿嶺曾經是高車人交換貨物的地方,建有寬闊的穹廬,所以才被如此命名。塞外的山大多是綿延不絕的山脈,穹窿嶺在三條水脈的正中央,背靠天山山脈,是片水草極為茂盛之地。
    當然,如今這樣水草繁盛的地方,絕對不可能是高車人的地方了。
    這裡,現在是柔然人放牧時必經之所,雖然如今不是春日,但依然有許多柔然的老幼在此過冬。
    在往北,便是柔然的王庭所在了。
    狄葉飛和一群高車伙伴跟著狄主真的部落青壯一起往金山出發,一共帶了兩百多人。這在高車部族裡人數算小的,但高車人原本就有四處交換貨物的習慣,所以狄葉飛一群人趕著高車,載著一些不算太值錢但實用的貨物,由純青壯組成往金山趕,非常符合高車人“易貨”的隊伍。
    這樣的隊伍在草原裡是非常受歡迎的,人們可以在這裡換到鹽,換到糖,換到絲線,換到鐵器。但若是遇到不講理的蠕蠕騎兵,東西怕是就要被搶去了。所以出來“易貨”的高車隊伍一般都打著自己附屬部落的旗號。
    來投奔大魏的狄主真部族,原本是隸屬於柔然大檀可汗之子吳提的領地,所以他們出行的時候用的都是吳提附屬的徽記和旗幟。
    吳提王子是幾個汗王繼承人裡最具有勝算的,其次便是吳提王子的叔叔閭毗,所以蠕蠕人見到狄葉飛等人高車上的徽記,對他們也還算客氣。
    至於這徽記有沒有用?吳提自己有多少高車附庸,他自己大概都不記得。他是柔然王子,生來便擁有母族和父族賜予的小國,小國之內搶掠來的部族都是他的子民,每年統計人口,征收財物,多了少了,很難像中原地區那般計算清楚。
    狄葉飛裹著厚厚的裘衣,只露出半張臉在外面。北面比黑山大營還要冷,半夜裡上廁所,半天都解不開褲帶,可見有多冷。狄葉飛的裘衣還是若干人親情提供的,外面看起來不顯眼,裡子卻極為保暖,饒是如此,也凍得夠嗆。
    他們一行人沿著高車人會游牧到的地方慢慢往金山方向出發,在路上卻遇見了風雪,幸虧這群蠕蠕人相救。
    他們原本應該等風雪完畢就馬上出發的,但參軍帳中派來負責描畫地圖的高車畫師卻希望能多留幾天,把天山山脈下的方位和水草之地畫清楚,所以一行人便假借有人病倒,又在這裡拖延了幾日。
    好在他們出發的時候帶了不少的皮毛,到了這裡,用皮毛、鹽巴和蠕蠕的牧民換取食物,支付借宿的報酬,否則這麼一直賴著,早就被趕出去了。
    這一切原本都很順利,直到某一天蠕蠕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家伙。
    狄葉飛裹著皮衣倚在柱子上曬太陽,剎那間眼前出現一片陰影,他抬了抬眼皮,又見到面前那張欠揍的臉孔,真的很想招呼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到了柔然都避免不了這種事啊?
    “一見到你,我的心就開始歡唱。”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蹲在狄葉飛的面前。“這是為什麼呢?一定是因為我太喜歡你的原因。”
    “我是男人……”狄葉飛第n次解釋。
    這個牧人自稱是這個部落裡的獵手,一見到他就驚為天人。明明他都很少出帳篷,可偏偏他就是鍥而不捨的湊上來找他說話。
    他都已經和畫師說過了,明天必須要走,再留下來,他怕自己殺了這個獵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啊。”那絡腮胡一屁股坐下來。“我就喜歡你這張臉,即使知道你是男人,我也想多看兩眼。”
    “隨便你吧。”
    狄葉飛無奈地用皮衣遮住大半張臉,繼續曬太陽。
    反正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你們為什麼會出來易貨呢?這個時候出行很危險。”絡腮胡男人好奇地問他:“草原上一到冬夜都是狼,冬天水草不豐,牧人都往更南方的地方去了,你們往北走干什麼?”
    “我們不是往北,是遇到風雪被救到這裡的!”狄葉飛忍無可忍。“過兩天我們就走!”
    “哦,那你們去哪兒?”
    “回部族啊!”
    狄葉飛實在是嫌他囉嗦,站起身子就往帳篷裡跑。
    “美人兒!美人兒,你別跑啊!”
    那絡腮胡的漢子追了幾步,突然臉色大變。
    “那邊塵頭是怎麼回事?”
    狄葉飛的腳步也停住了。
    他在黑山大營這麼久,早就已經習慣了看見這樣的塵頭。
    那是騎兵的塵頭。
    駐扎在穹窿嶺的蠕蠕人和高車人們迅速的動作了起來,有部族裡善騎射的人立刻快馬出去打探。絡腮胡三兩步爬上了一根長桿,對著塵頭的方向眺望。
    若是來的是朋友,騎兵不會如此奔馳,這明明是要發動沖鋒的跡象!
    柔然境內並不太平,自己人也打來打去,到了冬天的時候,食物若是匱乏,不是南下去劫掠魏國和涼國,便是搜刮國內小國和附屬部族們的過冬之物。
    可如今已經是初春,最寒冷的冬天早就過去,羊羔們也都生了下來,又有誰會在這個時候發動攻擊呢?
    蠕蠕人們似乎很習慣了這樣的襲擊,在牛角制成的號角聲不停響動之後,帳篷被迅速的收了起來,牛羊們被趕到一處,青壯的男丁們紛紛跨上戰馬,拿起能作為武器的東西。
    和狄葉飛一起出來的高車青年全是能打仗的漢子,加上黑山大營裡帶出來的幾十個高車精銳騎兵,他們找到了狄葉飛,快速集結起來,將東西丟入高車人的車子裡。
    “到底是什麼情況?什麼人襲擊穹窿嶺下的部族?”
    “不知道啊。”狄葉飛跨上戰馬,因為冒充的是“易貨”的隊伍,他們都沒帶什麼長武器,大多是馬刀和短刃,最多的就是弓箭。
    “我們先撤?”
    高車畫師寒著臉掃視了一眼開始猛然動作起來的蠕蠕營地。“我們還有重任在身,沒理由和這些人一起共存亡。”
    “萬一不是敵人呢?”
    “不是敵人難不成是我們……”一個高車士卒立刻小聲地壓低了聲音:“應該不是我們的人吧?陛下親征哪裡有這麼快。”
    他們行了一個月,也才剛到穹隆嶺而已。若是黑山大營行軍,哪怕毫無阻攔,到這裡也要花費月余,畢竟總不能把糧草輜重全丟掉,跟著糧草走的話,快不到哪裡去的。
    沒一會兒,那幾個打探消息的牧民駕馬回營,大叫了起來。
    “不是我們汗王的人!是魏人!拓跋鮮卑的人來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大驚失色。
    包括真正的魏人們。
    “這怎麼可能?”
    “一定不可能!”
    “哪個將軍這麼勇猛?”
    蠕蠕和鮮卑早就成了世仇,就如蠕蠕一天到晚想著南下攻占搶奪魏國一樣,蠕蠕的普通牧民也普遍存在著“總有一天拓跋鮮卑會打來”的恐懼。
    蠕蠕的衣甲和南邊人的還是相當不同的,蠕蠕的戰馬毛發也被南邊的要厚重,所以眼神犀利的牧民一看就能分辨出是不是蠕蠕或高車人來了。
    得知是魏人到了,整個穹窿嶺的男人們開始集結起來,到最前方去迎敵,老弱婦孺開始帶著族中的重要物資往後方撤退,不過片刻,就已經看到了敵方大軍的影子。
    狄葉飛等人原本還想等候一會兒看看什麼情況,結果那幾千騎兵的身影一現,所有人都差點嘔血三升。
    那明晃晃的的大旗上,明明是兩個字!
    狄葉飛不識字,所以認不出那兩個字是什麼字,可是他卻知道他們軍中那個軍的旗號都不是這樣的!
    “走!”狄葉飛是領隊,立刻當機立斷。“我們離開這裡!”
    高車人們馬上驅趕起高車,一行人朝著西邊進發,兵荒馬亂,一些東西也顧不上拿了,所有人幾乎都不是往北撤退,就是往西趕。
    狄葉飛的馬還沒跑幾步,那絡腮胡立刻帶著一群人趕馬追上了,擋住了他們一行人的退路。
    “你們別走!我們需要你們的高車阻攔對方的沖鋒!”
    “這是我們運貨的車子,憑什麼給你拿去!”一個高車士卒大叫了起來,“敵人來了!你給我讓開!”
    “這片部族救了你們,給你們吃,給你們喝,讓他們休養,結果出了事,你們立刻就跑?你們的高車必須借給我們,回頭我們加倍奉還!”
    “我們到哪裡去找你們……”
    “拿走所有的食物和能攜帶的東西,然後把我們的高車給他們。”
    狄葉飛打斷了他的話,要求所有的自己人全部跳車。
    狄葉飛絲毫不心疼裡面的東西,現在重要的是他們必須都活著。
    他們還要去金山下參加敕勒會盟,讓高車老幼婦孺全部南遷,李參軍說了,等夏國一被打下,就能直接從金山下直奔夏國國境,從夏國進入魏國,不必繞過柔然茫茫的草原。
    如今後面有不知名的大軍追擊,高大的車子已經成了他們的累贅。他們原本就是騎兵,只要帶上干糧、水和重要的物資,沿路尋找到有水草的地方,就能在草原上生存。
    “美人兒,我就知道你仗義!”那絡腮胡吹了一聲忽哨,命令身後的其他人馬。“其他人繼續去找車子,立刻排成一排阻攔!”
    絡腮胡身後足足有幾十號人,聽到他的命令立刻散開。
    “媽的,果然是赫連,老子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遠方的鐵騎出現在人們的面前,雖然兵甲儼然,但都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是在草原中行進了許久。
    沒有了輜重和補給的騎兵是最可怕的,他們除了劫掠部族獲取食物和補給,完全無法在大草原裡找到活下去的機會。這一支騎兵約有三四千人,鎧甲、兵器和馬匹都比柔然人的軍隊更為精良,也難怪前面去打探的柔然人會大喊著“魏人來了,拓跋鮮卑來了。”
    狄葉飛的同袍們把所有的東西都裝好,駕馬就要往西邊逃跑。狄葉飛正准備走,聽到絡腮胡的聲音,驀地回頭。
    “你說什麼?赫連?”
    柔然人的話和高車話有一些區別,但“赫連”的發音還是一聽就聽出來了。
    “你看得懂漢字?”
    狄葉飛根本沒看懂那旗子上兩個篆字寫的是什麼。
    絡腮胡仔細看著前方的塵頭,而穹窿嶺的所有牧民,已經開始按照他的要求在前方用車馬構建成一道“長城”了。
    他聽到狄葉飛的問話,扭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開始佩服我了?崇拜我了?我確實懂漢字,也會你們的敕勒話,要不然你們留下來幫我,我就教你們……”
    “再見。”
    狄葉飛干脆的一勒馬韁繩,跟著自己的伙伴們絕塵而去。
    狄葉飛一行人在出發前做好過遇見各種危險的心理准備,但這並不包括在柔然人的境內遇見夏國的軍隊,並且被追殺。
    天殺的!他們魏軍正把夏國打的落花流水,夏國人卻跑到柔然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夏國的地盤不好了,來和柔然人換一換?
    幾千人能做什麼?
    他們在碎石和枯草之間穿行,沿途越過的柔然人們都對他們射去了憤怒的目光。他們在茫茫草原中救下了快要被凍死的他們,而今遇見了不知名的敵人想要掠奪他們的牛羊和一切,這支大半都是青壯的隊伍卻要拋棄他們。
    這樣的眼神讓一些高車人開始覺得煩躁。
    “媽的!我要真是高車部族,我一定……”
    “說什麼傻話呢!你看看這些真正的高車部族,哪個露出留下的樣子了?這裡就是你搶我,我搶你,這些高車人也都被搶過,根本沒辦法動惻隱之心留下來幫忙。”年約三十的高車士卒勸說道:“我們已經給了他們毛皮和鹽巴,就連車子都留給他們了,夠報答救命之恩的了。”
    兩百多人奔行到地勢較高的地方,見後面沒有騎兵追來,這才放慢了戰馬的步子,回身去看個究竟。
    “天啊!那絡腮胡是什麼人?他真的做到了……”參軍帳中的畫師瞪大了眼睛。“那些騎兵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在絡腮胡的身後,那些由高車和各種車馬阻攔起來的障礙之後,出現了一支約有千人的隊伍。他們手中都拿著弓箭,將箭矢對著迎面而來的騎兵。
    “那個絡腮胡大概是某個微服出巡的柔然貴人。他懂的漢字,看的出那旗幟上寫的是赫連。”
    狄葉飛面色冷峻地看著遠處,馬蹄踢動碎石,石塊滾下斜坡,狄葉飛的眼神像是看著情人般的專注。
    “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夏人出現在柔然境內,雖然人數不多,但實在是太蹊蹺了。我們需要有人回去報訊。”
    “夏人?”
    “赫連?難道是夏國的哪位宗室?”
    “在柔然的地方打出旗號,他瘋了?”
    “他一定對自己的能力很自負。”
    狄葉飛看著赫連氏的騎兵在看到“車馬長城”後活生生剎住了馬匹,無數人掉下自己的戰馬。
    他看見那個絡腮胡指揮會弓箭的牧民和騎兵射出長箭,骨頭和各種簡陋東西制成的箭矢像是下雨一般射入最前面的騎兵隊伍之中。
    只是瞬間,前來襲擊營地的奇兵就少了幾十人馬,當中一個主將揮舞將旗,騎兵朝著兩翼的方向分開,繞過設下的障礙朝著中間沖殺。
    這支騎兵雖然風塵僕僕,但依然保持著一人兩到三馬的編制,留下了幾百人在後面看管替馬,顯然是正規軍,並非一般的馬賊之流。
    “我們從後面繞過去!”
    狄葉飛看了一會兒,突然和身邊的同袍們如此說道。
    “我們去把那些看馬的夏人殺了,把他們的馬搶走。”
    “狄葉飛,你瘋了?”
    “我沒瘋。這些夏人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柔然境內,看方向是往西南走的,那是回夏國的方向。他們從東邊而來,必定經過了長途跋涉,若是我們把他們的馬搶走,他們跑不了多遠就要休息。我們分一個人回去報訊,讓黑山派人在西南的方向阻攔,一定能抓到這批夏人……”
    狄葉飛的眼神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這可是夏國的宗室,說不定就是哪個重要的敵將!我們雖然在柔然境內聯絡高車人,但並不代表我們就不能立功了!”
    “我們回黑山。”
    幾個騎兵將馬後的食物丟下幾包,帶夠足夠二十天的食水,每人拉出三匹替馬,毫不猶豫地就開始往南邊直下。
    他們都是斥候出身,只是因為通曉高車話和柔然話,才被送進來以備不時之需,原本就是肩負著回來報訊的任務的。
    狄葉飛這群人帶著高車和輜重,走走停停,走了一月才走到這裡。
    但如果不停換馬朝著南方行進,大約只要十幾天就可以趕回黑山。
    這群夏人只要是返回夏國的,一定就會從沃野西邊的西海故郡南下,只要派人守著哪裡,就能守株待兔了。
    “走!”
    狄葉飛握緊手中的長刀,調轉馬頭。
    “現在就希望那柔然人能把這群夏兵拖的久一點。”
    他站在馬鐙上,黑斗篷在風中呲呲作響。
    “全體整隊!我們可是殺的夏軍和柔然人聞風喪膽的魏國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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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鎩羽而歸

已經在窮途末路中的赫連定,在繞了一個極大的圈子以後,沒命的往夏國的方向回返。
    他們是沿著東路而逃的,所以從魏國回返夏國已經成了一種妄想,只能從柔然境內越過漫長的草原,再從西邊南下。他們想象的都很容易,但卻低估了在柔然生存的艱苦。
    柔然的草場大多在南邊,在天山下,在河流邊,除此之外,遍地都是荒草和碎石。他們先前還有柔然的部落主隊伍引路帶隊,但安全了以後,這些人拿走了他許諾的馬匹和鎧甲武器,就此分道揚鑣,絲毫不去管他們的死活了。
    他從夏國帶來的兩萬多精騎,在朔州丟了一萬,經過柔然半境之後,遇見過狼群、馬賊,到了最後,只剩三千有余。
    柔然騎兵各為其主,除了汗王亮起王旗,就算是部落主親至,也要看看對方是什麼身份才會賣這個面子。
    他們不得已打起“赫連”的旗幟,路上的搶劫才少了一些,但即使如此,到了這片水草豐美的地方時,騎兵和馬匹都已經餓的快要不行了。
    戰馬光吃草,是無法維持機動能力的,它們必須要補充豆料。人不吃鹽和蔬菜也是不行的,這會讓他們虛弱。
    而這些東西,都無法從沿路所得裡獲得。
    在他們完全失去戰力之前,赫連定一咬牙——我們也搶!
    柔然人能搶他們,他們為什麼不能搶柔然人?
    去找那些部落,找那些牧民,獲取鹽和茶,獲取食物和豆料!
    這支夏國騎兵裡也有熟悉柔然的柔然降兵,否則他們也不會退的這麼容易,若不是這些柔然降兵,穿越柔然,找不到水源,就可能渴死在茫茫大草原中。
    柔然降兵告訴他們,穹窿嶺下住著大大小小許多的部族,那塊領地是柔然的右賢王閭毗(驢皮)的地方,但由於閭毗的領地太大,他也不經常巡視到這裡。
    穹窿嶺並非南北東西交通之地,部族雖多,人口卻並不密集,正是掠奪資源的好地方。
    對於柔然人來說,搶一把就走,毫無危險之處。
    赫連定派出探子觀察了幾日,發現此地果然如這個柔然人所說,水草豐美,牧民匯集,卻無騎兵或壯丁出巡,是以才在今日發起了突襲。
    可說好的毫無危險之處呢?
    那一條長長的高車是怎麼回事?快兩米高的車子,除了高車人,還會有誰建造的出來?不是說此地的高車人早就已經西遷了嗎?
    還有那突然冒出來的大批弓箭手!
    就算柔然人都是上馬能控弦之士,這麼多弓箭手也太出格了!
    隨便一個小部落都這麼難攻,那魏國是如何和柔然僵持了這麼多年的?
    居然還懂兵法,臨時造城!
    赫連定覺得老天爺一定是拋棄他了,從離開夏國開始,就好像一路走霉運,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就在他指揮騎兵分成兩翼繞開“臨時長城”的時候,幾個騎兵驚慌失措地指著後方大叫:“平原公,有人,後面有人!”
    赫連定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他在後面留下了幾百部卒,絕不是這些牧民能一下子攻破的,他對自己的部下有信心,語氣裡也就帶了幾分篤定:
    “驚慌什麼!只要沖破這道阻礙,掠走物資,在後退的時候順便解決他們就行了。要相信他們的能力!”
    “不是!不是,平原公……”那騎兵站在馬蹬上,引頸眺望,“我們的人被殺了!天啊!哪裡來的這群騎兵!”
    此時分作兩翼的人已經殺入了高車堆砌的“長城”之後,和絡腮胡領導的一群“戰士”纏斗了起來。
    雙方一個交手,都意識到對方是久經沙場之人,並非馬盜賊寇或牧人一流,兩邊都暗暗驚奇。
    赫連定前有強人阻攔,後有奇兵騷擾,頓時覺得口中那幾枚斷牙的位置隱隱生疼,想要嚎叫出聲。
    他只憑著要回京救回妻兒族人的一口氣,一直撐到這裡,卻接二連三的遭受挫折,連一個小小的部落都打不下來,簡直就如虎落平陽,龍困淺灘,那股子輕生之意不停的在腦中盤旋。
    “平原公,怎麼辦?”
    身邊的副將用驚懼不定地眼神乞求著他做出決定。
    赫連定一接觸到他的眼神,腦中立刻清醒了過來。
    他現在怎麼能死?他的家人是人,這兩萬騎兵的家人就不是人了?他已經讓一萬多的同袍客死異鄉,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些人帶回去才是!
    赫連定看了看前方已經呈膠著狀態的騎兵們,對方顯然很了解騎兵的戰法,“長城”後到處都是繩索和被挖的亂七八糟的土坑,戰馬無法奔跑,就喪失了行動能力,被迫要在原地拼殺。
    後面,不知何時殺出來的騎兵手上功夫各個不弱,他留下看守馬匹的騎兵原本就是有傷或者體力不支的部卒,無法維持長時間作戰的部下,正被對方砍瓜切菜般的斬落馬下。
    這群奇兵裡另有一群沒持著兵器的,低頭只顧著著將他們的戰馬拴在一起……
    戰馬拴在一起?
    “不好!”
    赫連定臉色大變。
    “他們要搶我們的替馬!快鳴金,回去搶回我們的馬!”
    戰馬不是馱馬,沖刺雖好,體力不行,全靠不停交替更換才能趕路。他們來時帶的馬何止五萬,朔州一戰,留下的只剩兩萬有余,等柔然人再拿走一半,剩下的要麼疲累不堪,要麼就殺了實在走不動的吃掉,就剩這麼多,成為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傳令之人猛地敲鑼,旗號直指後方。已經陷入了柔然人包圍之中的夏國騎兵聽到後方有失,再也顧不上和他們糾纏了,就要往赫連定的方向趕。
    “主人,那群高車人去襲擊他們的馬群了!”
    “咦?他們不是跑了嗎?”
    “不清楚,不過這群夏人似乎很重視他們的馬,都在回頭准備追擊!”
    絡腮胡不是別人,正是閒著無聊微服到處游牧的柔然右賢王閭毗。
    閭毗是柔然大檀大汗的親弟弟,他的母親是北燕和親的公主樂浪公主,自己也是柔然人裡少有的“西進派”而非“南進派”,所以即使他身份高貴,領地廣袤,但一向被排除在柔然的核心之外。
    除了會盟和上交戰馬物資的時候出現一下,他基本沒有什麼存在感。
    絡腮胡目力極好,見對方打著將旗的將軍慌慌張張地後撤支援,耳邊又聽到敵軍的鳴金之聲,輕快地笑了起來。
    “對方要跑。冒犯了我的領地,怎麼那麼容易讓他走?怎麼也得補償我一些才是。打起我的王旗,命令弓箭手齊射,去支援那群高車人!”
    “是!”
    .
    狄葉飛的目的在於搶馬,而非殺敵。
    他並不想讓這群夏國人落在柔然人手裡。如果對方確實有重要的身份,這很可能促使夏國和柔然結盟,共同對付魏國。
    狄葉飛出使柔然的時候,連新年都沒過,所以他並不知道夏國目前的局勢,也不知道為何這支夏國人在這裡,但他知道,只要這群人還有一絲希望,都不會願意在他國游蕩。
    他們這群從黑山大營出來的老兵們正在和夏人留下的騎士作戰,而那些歸順魏國的、真正的高車族人們,正在把所有的馬匹拴在一起,准備進行接下來的“盜馬”大作戰。
    夏人的騎兵雖然精銳,可狄葉飛等人是從哪裡來的?那是魏國,不,北方諸國裡,唯一一個幾乎每月都有戰事的大營,任何一個新兵進去半年,都能訓練成真正的沙場強人。
    他們如同磁鐵一般將這些夏人牢牢吸附在他們的附近,而那些高車朋友則是快活的四處套馬拉馬,儼然已經看見了滿載而歸的場景。
    “狄葉飛,夏人趕回來了!”
    馬的嘶鳴聲使他們緊張。就算他們再能征善戰,一百多人對三千多騎兵,也太瘋狂了點。
    “那絡腮胡已經很了不起了,拖延了這麼長時間。便宜都占了,再耗下去沒有意思,我們走!”
    狄葉飛一聲令下,高車人們紛紛學做狼嗷了起來。
    高車人的狼嗷聲有著自己的意思,不是高車人,很難從這些猶如哭號一般的聲音中聽出不同。但正在牽馬的高車部民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牽起馬的韁繩,帶著一大群馬奪命狂奔。
    狄葉飛拉起斗篷的風帽。
    柔然的領地中風沙比黑山還大,奔跑之時不拉起風帽,那灰塵就能把眼睛迷到刺痛,根本看不清路途。
    “跑!”
    狄葉飛放棄正在糾纏的夏國騎兵,領著一群高車士卒快速撤退。
    他原本就是百夫長,這群高車士卒大多都只是老兵而已,聽從百夫長的指揮已經成了習慣,狄葉飛說跑,大家整軍逃跑,速度極快,瞬間就離開了一射之地。
    因為他們的身後墜著上千匹馬,所以雖然只有幾百人,可跑起來的聲勢依然浩大無比,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一般。
    赫連定帶著主力軍拼命抽著馬鞭,好不容易趕到,准備給這些“小賊”一些厲害看看,身後卻突然又起了一陣叫罵之聲。
    一群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騎射兵,一邊奔馳著一邊向著他們的方向射箭,大有他們只要一轉身,立刻就把他們射成刺蝟的意思。
    作戰之時,最忌諱和騎射兵呈你追我趕之勢,對付騎射兵,只能盡力將兩方的距離縮短,在對付射出第二輪箭之前趕到他們的面前,將他們沖散。
    赫連定眼見自己軍中的替馬被這群高車人飛快地牽走,身後又有柔然人在不停的挑釁,心中難掩傷懷悲憤,忍不住縱聲如野獸般的狂叫起來。
    這叫聲忽高忽低,如狼嚎梟鳴,聲音悲涼,一時之間,無論敵我,各個都現出驚懼之意。
    閭毗原本是想好好逗弄這將軍一番,留下他一些人馬,讓他不敢再打自己地盤的注意,如今聞得這聲淒涼的狂叫,反倒下令讓所有人撤退。
    “主人,如今正是……”
    “你懂什麼,他要做困獸之斗了,我的人馬何等寶貴,怎麼能在這裡無端的耗費掉?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放他走吧。”
    ‘你確定不是你的同情心又發作了?’
    那部下心中悶悶地頂了一句,只得去傳令了。
    赫連定狂叫之後,眼神越發清明,冷酷的猶如有冰封其中一般。
    若是賀穆蘭在這裡,便能赫然發現這人狂笑之後,已然“入武”了,而且“入武”的非常深,顯然並非第一次。
    赫連定身後的騎兵似乎被這狂叫之聲引出了巨大的斗志,跟著振臂長呼,想把那胸中的郁氣沖散,死也不懼。
    他們想要大干一場,誰料那群柔然射手不知得了什麼訊號,驀地突然四散,朝著後方撤去了。
    只是弓箭還指著他們的方向,顯然他們再敢上前一步,便依舊還要射殺。
    赫連定眼見著那群奇兵已經把馬帶去了東邊,那是和他們行進方向相反的方向,而南面又有強人帶領牧民反抗,顯然沒法一點都不損失的搶到東西,便揮旗指向西邊。
    他是夏國人,分不清高車人和柔然人,甚至認為高車和柔然便是一體,如今被兩者聯手打擊,已經將他們牢牢記在了心裡。
    魏國和夏國乃是堂堂正正的對抗,夏國國運和實力都比不上魏國,成王敗寇,在所難免,這是人力無法挽回之事。
    可是從他和柔然人合作“生擒”拓跋燾以來,那群柔然人就一直在扯他的後腿,索要財物和好處的時候卻是肆無忌憚,他無法升起好感。
    再加上如今這一番經歷,讓他對柔然人已經上升到了“仇恨”的地步。
    赫連定看著身後雖振臂高呼,眼中卻有著迷茫和惶恐的部將們,伸手指向西方:
    “他們搶了我們的東西,我們難道不會搶回來嗎?柔然人拿走了我們的戰馬,我們沒了戰馬,便去搶他們的!我們沒有了補給,便去搶他們的!”
    “我們要回家,誰要攔著我們,我們就撕碎誰!”
    “回家!回家!”
    “撕碎他們!撕碎他們!”
    赫連定回身看了一眼讓他們險些沉沙折戟的部族,牢牢記住了那打出來的青色山型圖案的旗幟,率先控馬往西。
    “走!我們回家!”
    ***
    狄葉飛一群人根本沒有想過這麼成功就能搶走夏人的馬,待奔逃到安全之處,這才一個個癱倒在自己的馬匹上,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我那些同火肯定不相信,我們幾百人搶了幾千人的馬。”
    “哈哈哈……這軍功怎麼算?這麼多馬交上去,我立刻就能當將軍了!”
    “哈哈哈哈哈哈,爽啊!老子好久沒這麼爽快過了!”
    狄葉飛也累得不輕,高車部族偷馬的那些人還好,他們卻是實打實地打了半個多時辰,他們又沒有什麼長兵器,全部都是長刀之類的兵器,貼身肉搏,更是凶險。
    “狄葉飛,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沒了高車,晚上怎麼過夜?”
    塞外冷的要命,就算他們穿的再多,蓋的再厚,若是沒有高車阻擋四周的冷風,遲早都要得風寒。畢竟他們根本不是土生土長的高車人。
    而且在遇見狼群的時候,以高車做阻攔再燃起篝火,讓他們避過了無數次的凶險,沒有了高車人贈與的那些車子,他們很難一路順利的前往金山。
    狄葉飛等人先前想的只是逃命,如今命已經保住了,還搶了幾千匹馬,要考慮的問題就多了起來。
    這幾千匹馬偷來痛快,若是在黑山的時候也方便,直接往參軍帳裡一交,拿著文書去功曹那換軍功就是,可如今他們有重任在身,這幾千匹馬跟在他們身邊,引人注意不說,他們也養不起這麼多匹馬。
    眼看著面前成群成群的戰馬,狄葉飛也露出一絲苦笑。
    他們偷走了那位赫連將軍一大半的戰馬,他搶的時候膽大,搶完了就該發愁了。
    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又想起了那個絡腮胡。
    對方後來好像打出了什麼旗子……離得太遠,看不清楚。
    那個長著絡腮胡的柔然人應該不是什麼普通的獵人,而是柔然的一位部落主才是。否則也無法調動那麼多牧民聽從他的命令,也不可能突然冒出那麼多弓箭手來。
    雖然長著絡腮胡,這人的年紀絕對不大,絕對不到三十,在柔然,年紀這麼輕的部落主應該不多,等事了之後問問參軍派來和他們一起往西的“柔然通”,應該就能得到一些情報。
    “我們回去找絡腮胡。”狄葉飛說,“他借我們的高車抵御外敵,如今外敵已退,該把車子還我們了。”
    “什麼?再回去找他們?”
    那群說拿走他們的東西,就拿走的家伙?
    “生死存亡,每個人都想著先保存實力、保存性命要緊,他們會這麼做也很正常。我們不也丟下他們跑了嗎?”
    狄葉飛很平淡地說出這一事實。
    “還有我們的馬,我要拿這些馬跟他們做做生意。”
    “你瘋了!我們又不是真的高車部族!”
    “我們是。我們現在便是!”
    狄葉飛冷眼掃過眾人。
    “我們是高車出來‘易貨’的族人,要去金山會盟,點燃今年的熔爐。”狄葉飛低吼了起來,“無論何時,你們都要牢記,哪怕晚上說夢話,嘴裡都要說的是這些!”
    ……
    高車魏軍們看著狄葉飛變得幽深起來的綠眼,咬了咬牙。
    “你是頭領,你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奶奶的,真要易貨過去,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到?”
    “所以我們才需要和絡腮胡‘易貨’……”
    狄葉飛笑了笑。
    “我們需要更多的馬車,更多的高車奴隸。”
    ***
    黑山。
    經過長途跋涉,他們終於返回了黑山大營。
    三軍大比早就因為各種原因滯後了一個月,三軍精銳離開黑山的這一個多月,大將軍和參軍帳裡也沒有人有心思去折騰這些。
    來自柔然內應的線報沒有出錯,但誰也沒想到,柔然東西兩路南下的人馬既不是為了攻打沃野和懷荒,也不是為了劫掠,而是為了去“綁架”他們的皇帝。
    如此瘋狂!如此膽大妄為,根本就不像是這群蠕蠕能做得出來的!
    更何況還是夏國人主導的。
    御夷鎮和黑山派出大軍追趕,都沒有追上赫連定的隊伍,只是迫使這支聯軍丟下了一些人馬而已。
    而從蠕蠕俘虜們的口中,他們知道來柔然聯絡、支付報酬和充當使者的,並非匈奴人,而是漢人。
    劉宋。
    很有可能是南方的宋人。
    南面的劉宋雖然明面上已經和魏國交好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動過刀兵,可是從未死過心,想盡一切辦法削弱魏國的實力。
    可惡的是,無論是夏、涼、燕還是柔然,他們各個都總是願意和南面的宋國結盟,有的甚至就直接依附。
    南方富庶,有充足的糧草和物資資助,又有數不盡的名臣奇士和謀臣在各國奔走效勞,把“遠交近攻”的真髓發揮到了極致,一旦遇到大的戰事,人人都希望劉宋能在魏境周圍陳兵,好牽制一二。
    “幸虧陛下這次行的是奇軍,沒有從平城出發,否則這些宋人又要布置重兵在滑台附近,嚷嚷著‘你敢動我就打過去’了。”
    李參軍笑著看著庫莫提等人送來的軍報,顯然對統萬城陷落的過程十分感興趣。
    “夏國滅的如此之快,想來封賞的旨意很快就要發到我們黑山。哎呀,原本人手就不夠,古侍中又把我們的得力助手若干人要了去,這可要忙暈了!”
    賀穆蘭送完東西到軍帳,聽到李參軍的打趣,笑而不語。
    “你笑的這麼甜,一定是這次收獲不小。說吧,是美女還是金銀?”李參軍知道賀穆蘭也跟著庫莫提殺進了統萬,所以忍不住好奇地問她。
    “我沒得美女,不過得了比美女還要好的東西。”
    賀穆蘭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我得了一匹汗血寶馬。”
    “什麼!你得了大宛良馬?陛下賜的?”李參軍一下子蹦了起來,拉住賀穆蘭的手。“快快快,帶我去看!”
    “李大郎,你又有什麼好事不帶我們!”
    幾個參軍聽到“汗血寶馬”的時候耳朵就豎了起來,再見李參軍拉著賀穆蘭就往外跑,立刻圍了起來。
    “花木蘭,你這可不仗義,你一走就一個多月,我們幾個幫你照顧那幾十個奴隸,可謂是盡心盡力,連高車人都表示不會再換幫手了。你得了寶馬,怎麼也要讓我們騎上一次才是!”
    山羊胡的參軍立刻也拉住賀穆蘭的袖子。
    “快快快,帶我們去!”
    “我那馬兒,脾氣不太好,若你們真想騎,我怕它把你們摔下來……”
    “摔就摔,你懂個屁!就算是被汗血寶馬摔了,好歹我日後也能吹噓被汗血寶馬摔過!那可是大宛馬,自魏晉之後,我們再也沒和西域通商過,多少年都沒見過大宛馬了!”
    “絲綢之路……西塞明珠……樓蘭古城……葡萄美酒……”一個參軍喃喃地念起一大串誰也聽不懂地話,最後一擊掌!
    “可歎!可悲!見不到西域美女,西域名馬也成啊!”
    “誰說沒有西域美女,那狄葉飛不就是西域美女之後嗎?”
    “那能一樣嘛?充其量不過是西域美人……我們快別吵了,李參軍拽著賀穆蘭跑了!”
    “快追啊!”
    “追!”
    賀穆蘭苦笑著被一群參軍推著往中軍的馬廄走,後悔自己口快說出了越影的存在。
    她的越影曾是御馬,又有陛下欽賜的馬奴照料,就算是庫莫提也不敢怠慢,將自己的馬廄分了一半出來,專門給賀穆蘭養“越影”。這樣的殊榮就算是若干虎頭和獨孤唯都沒有,一時間更是讓人又羨又妒。
    等賀穆蘭和一群參軍到了馬廄的時候,馬廄四周早已經圍了一圈聞訊而來的將軍們。
    大宛良馬有多難見呢?放眼中原,大概只有涼國和魏國有上這麼幾匹,連夏國幾次派人去購買,都無功而返。
    漢武帝時期那般強大,大宛馬也得靠和馬一樣大小的金馬才能換取,如今中原早已經變成了無數個小國,西域一個邊陲的國家,更不會隨便賣哪一個國家的面子,將自己的國寶送過來。
    越影雖然不是土生土長,從西域送來的大宛馬,但它的父母都是純種的大宛馬,又是御馬出身,自然引起無數人的關注。
    可憐越影雖然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被這麼一大圈人瞪大著眼睛望著,也不免發楚,咦嘻嘻嘻地叫了起來。
    “叫了叫了!”一位中軍的將軍興奮地拍掌,“果然是大宛名駒,就連叫聲都如此特別,你見過馬這麼叫嗎?”
    他問身邊一個副將。
    那副將堅定地搖頭。
    “沒有,絕對沒有!”
    另一個將軍拿著一塊方糖,小心翼翼地湊近越影,討好於它,伺機掰開它的牙口查看。
    “哎喲,才三歲多,這是匹小馬!花木蘭何等運氣,這馬至少還能陪他沖殺二十年!”
    另一個將軍鑽到越影的屁股後面,低頭下探。
    “那貨還在!這不是騸馬!日後能做種馬!”
    “我的天!”
    “居然沒煽過!”
    大部分戰馬兩到三歲就要煽掉,以免發情,軍中大規模養殖的戰馬都是如此。只有一些騎術超群,或頗通人性的戰馬,才會為了保持公馬旺盛的戰斗力和天性,留下馬根以供驅馳。
    很多將軍已經在心中盤算著,等春天馬兒發情的時候,想法子把自己的好母馬偷偷牽過來,借個種了。
    騎不了純血的汗血寶馬,騎一匹有龍馬血統的戰馬也不錯。
    有的人則在想如何和庫莫提、以及庫莫提身邊的花木蘭搞好關系,只要關系好了,要借個種,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賀穆蘭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圍在越影身邊,掰牙口的掰牙口,看下腹的看下腹,還有人扒開它的馬尾,想看看它有沒有腹瀉,結果差點被蹄子踢個正著的。
    等越影看見賀穆蘭的時候,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人立起來,發出一長串呼聲。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你怎麼才來,我都快被這群人嚇尿啦!)
    “此馬通主,見花木蘭回來,居然如此欣喜!”
    山羊胡的參軍一撫胡須,喟歎著說道。
    ‘它估計是沒見過這麼多人圍觀……’
    賀穆蘭心中大笑,面上忍不住帶出幾分來。
    拓跋燾身邊那都是見過大世面的,誰會這樣圍觀一匹還沒長成的寶馬?
    還好御賜之馬不能強求,否則這群將軍隨便哪一個真硬找她要,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越影面上傲嬌,其實這個將軍給一塊糖,那個將軍給一塊豆餅,早就已經吃了個腹兒圓,否則也不會脾氣這麼好,給人又摸又圍觀。
    但吃人家嘴軟雖然說得沒錯,可老是有人試圖鑽到它身下看它的那裡……
    ——絕壁不能忍!
    越影用“哀怨”地眼神看了賀穆蘭一眼,做出一個其他馬肯定不會做,也做不出的動作。
    它像是一只狗那樣,屁股著地坐了下來。
    “這馬後肢如此強健有力!居然能做出這麼靈巧的動作!”
    又有人開始驚歎了。
    “各位將軍,各位上官,我這馬兒還小,還望各位多多照顧。”
    賀穆蘭拱了拱手,硬生生擠出一條路來。她擠到越影身邊,安撫地拍了拍它的鬃毛。
    越影見屁股後面那想要研究它小jj形狀的將軍還在,愣是不肯站起來。
    賀穆蘭哪裡知道越影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一邊和那些將軍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一邊不停地撫摸它。
    也許是保持這個姿勢太累,也許是被賀穆蘭摸的大有安全感,它委委屈屈地站了起來,調轉個方向,把馬屁股對著賀穆蘭。
    Σ(°△°|||)︴
    這是什麼意思?
    賀穆蘭看著自家坐騎的動作,再看著周圍一群將軍o__o的表情,干笑著伸出手拍了拍它的屁股。
    眾將軍:……
    “它也許是想讓我拍馬屁,拍馬屁,呵呵……”
    “花親衛小心!”
    越影反射性後踢,賀穆蘭猛然後退幾步,放開了自己放在“某臀”上的手。
    嗚嗚嗚嗚,你到底是幾個意思嗎?
    你現在的心思怎麼比未來難猜多了啊!
    賀穆蘭淚流滿面。
    眾人看著賀穆蘭滿臉尷尬的樣子,心中的羨慕和嫉妒也淡了幾分。
    這是汗血寶馬,養起來特別麻煩,脾氣也不是一般溫順的戰馬能比的,就算陛下賜了這匹寶馬給他,他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完全駕馭。
    這戰場不如平常,若是在沙場上一個馬前失蹄,或是跑的太快單獨沖到敵陣裡去,連命都沒了,所以才有一些神駿“妨主”的名聲。
    如今這花木蘭只是一個小兵,乍然得了這樣的好馬,說不定並非福氣。
    他們心中這樣一想,連看向花木蘭的眼神都變得同情起來。
    賀穆蘭也搞不清這群人為何眼神變了又變,只能強裝鎮定地安撫著自家的馬兒。
    一群參軍卻是人精,看出了這些將軍想了些什麼,各個都不以為然。
    這馬還小,好好馴養,比那些成年的戰馬有潛力的多。若是只想要個溫順的名駒,天底下的好事都給他一個人占了,那才叫招禍。
    一群人各懷心思,賀穆蘭見自家馬兒這般受歡迎,心中也頗不自在。
    就在這時,伯鴨官帶著幾個士卒找到了這邊,中斷了他們熱火朝天的“相馬大會”。
    “李參軍,范參軍可在這裡?”
    傳令的伯鴨官一路打聽才找到這裡,見參軍帳裡的參軍們大都在這兒,頓時喜出望外。
    賀穆蘭凝目望去,這伯鴨官身後幾個士卒滿身風塵,嘴唇干燥裂開,顯然連水都沒怎麼喝過。
    趕路之人為了少排尿,是限制喝水的。
    而恰巧的是,這幾個士卒她全部都認識。
    都是右軍裡和狄葉飛一起出了黑山的斥候們。
    賀穆蘭心中如擂鼓般響了起來,生怕是在外面的狄葉飛出了什麼事。
    “軍師將軍,參軍大人,大將軍請你們去大將軍帳議事。”那伯鴨官指了指身後的士卒。
    “這些人堅持要親自和你們稟報。”
    軍中情報一向是斥候直接發入參軍帳,再由參軍帳召集相關的將軍。這是拓跋燾曾經定下的規矩,防止為了哄搶軍功而隱瞞不報。
    李參軍等人立刻明白過來應該發生了什麼要緊之事,連相馬都顧不上了,一群人和這幾個士卒邊走邊談,朝著軍帳的方向離開。
    留下賀穆蘭和一群將軍滿腹疑問,互相試探,誰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賀穆蘭心中實在掛記狄葉飛,再也按捺不住,飛快地往庫莫提王帳的方向奔去。
    其他人不知道,庫莫提身為黑山重要的將軍,一定會被召去議事。
    雖然他們才剛剛回來,可只要跟在庫莫提身邊,總能聽到一點東西。
    狄葉飛,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你還要做張騫那樣的“博望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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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44:53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拱手讓人

“赫連定果然是想繞過柔然返回夏國。”
    庫莫提敲了敲手邊的案幾,對這位將軍生出了莫名的同情。
    夏國已經被滅,赫連昌雖然沒被抓到,但就上邽那樣的小城,被攻破也就是時間的事情。
    等赫連定經歷九死一生終於回到夏國,物是人非,大軍包圍,而他一心想要輔佐和保護的皇帝早已誅滅了他的族人,連年幼的外甥都沒有放過,他會如何自處呢?
    站在庫莫提身後的賀穆蘭,想的是和庫莫提差不多的事情。
    她想起那句“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的句子來。這赫連定,實在是她見過的少有的智勇忠義皆全之輩,而且長著一張頗符合這個時代審美的國字臉,儀表堂堂,是個很容易讓人信服之人。
    可這個人的命,也實在太差了一點。
    若是當初赫連勃勃選定的繼承人不是赫連昌,而是赫連定,也許夏國敗的沒有這麼快;若是他在赫連昌殘暴的時候造了反,也許夏國也有的救。
    但他恪守臣子和弟弟的道義,盡忠職守,反倒釀成了今日的禍事。
    帳內之人大概都是在同情赫連定的,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將軍拓跋延敲了敲案幾,示意所有人醒過神來,開口說道:“前往金山的這群高車士卒實在是功勳卓著,此番赫連定的下落被他們探出,再推斷出他們行軍的速度和路線,只要反向去阻截,便能生擒赫連定。”
    當初是素和君說服拓跋延派出這些高車人聯絡高車部族的,其他人並不看好這支隊伍,只有拓跋延力排眾議,一意給出支持,讓他們前往北面。
    如今他們雖未聯絡到高車部族的主要部落,卻找到了赫連定的下落,也算是大功一件,足以讓這些背後嘀咕的家伙們閉嘴。
    拓跋延一面欣喜於素和君所說沒錯,一面又覺得那個叫狄葉飛的果然不是只長了臉,心中喜悅之下,便想安排狄葉飛所在的右軍去攔截赫連定。
    “拓跋將軍,此時不能派黑山大營裡的人去阻截赫連定。”
    反對之聲乍起,一個人掀開了營帳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隨從和部屬。
    來人頜下雖有胡須,但賀穆蘭一見,還是有一種“我擦女人也能當官了”的感想。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身為輔國大臣,正當壯年的太常崔浩。
    賀穆蘭在救援拓跋燾的時候就和這位崔太常近距離相處過,這人長得比韓國那個男明星李准基還要美,尤其是一雙桃花眼,看的人渾身不自在,要不是他留了一條長胡子表明性別,說不定後世除了“女將軍”,還要有個“女宰相”的傳說。
    要知道拓跋鮮卑和慕容鮮卑不同,拓跋鮮卑盛產虎背熊腰的八尺大漢,慕容鮮卑盛產絕色的美男子和美女,拓跋鮮卑建立的北魏,對美男子的標准都是朝拓跋燾和庫莫提這種類型的靠近的。
    想來這位年輕之時,什麼貌比潘安,風度翩翩,都不算是言過其辭。長成這樣,在全是鮮卑老爺們的朝廷中站住腳,而且頗受別人敬重,那一定是有非常過人之處。
    崔浩的地位,無論在朝中還是軍中,都不是可小覷的,即使在場的許多鮮卑貴族家中也許和漢臣有所爭斗,但見了崔浩進帳,全部都站起身來,恭恭謹謹地行禮問好。
    就連身為王爺和一軍主帥的拓跋延,也沒有拿大的繼續坐在那裡,而是站起身來,算是迎接了這位太常卿。
    北魏軍中朝中,凡是漢人,隱隱都以崔浩為首,軍帳中的漢人參軍見崔浩來了,人人眼中都是神采奕奕,一副腦殘粉見到男神的表情。
    崔浩也確實是男神級別的,北方幾個高門,首推清河崔氏和范陽盧氏,而崔浩的母親就是范陽盧氏的嫡長女,身為兩大豪門之後,就連他平日裡穿什麼樣式的衣服,第二天都有許多人瘋狂模仿。
    拓跋延雖然表現出尊敬崔浩的樣子,但任何一位主帥被打斷了謀劃,態度都不會太好,所以拓跋延看著在軍帳中央站定的崔浩,疑惑地問他:
    “所謂兵貴神速,如今我黑山第一個接到消息,自然是由我們去阻攔最為容易,為何不能派人前往?”
    他眼見著天大的功勞送上門來,卻不能去取,怎麼會罷休?
    “因為陛下想要一個活的赫連定。”、
    崔浩將一只手負在背後,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長須,看起來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若是赫連定死了,這便不是大功,而是給你們惹禍了。”
    “我們小心一點,生擒了赫連定便是!”
    夏鴻的想法和拓跋延差不多,都是擔心一旦拖延,給赫連定跑了。
    若論才能,赫連昌還在赫連定之後,對魏國的威脅,也是赫連定比赫連昌更大。赫連昌雖是君王,那是因為他排行最長,在夏國人心目中,平原公赫連定的威望要比赫連昌大得多。
    這也為赫連定家人那悲慘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我大魏兵強馬壯,凡是大戰,無有不勝,所以幾位將軍很難理解赫連定的處境。”崔浩是出了名的“辯士”,他看著幾位眼睛冒光的參軍,微微頷首,繼續說道:
    “夏國的國都被圍困,赫連昌讓他放棄鎮守的長安,回去救援,這原本就是很難的抉擇,赫連定不但做了,而且還在途中調轉方向,帶著幾萬精騎,抱著有死無生的想法來我國的朔州行事,心中一定早就已經存了死志。”
    “他在朔州外血戰,領著慘軍敗退,又遁入柔然輾轉回返,無非就是想著統萬城高牆厚,能守到他回去的那一天而已。可如今要是有魏國的兵馬從夏國方向攔截他,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像是這樣的將軍,要麼就是死戰到底,要麼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落到西楚霸王的下場罷了。”
    眾人在他來之前原本就在同情赫連定,如今聽到崔浩的分析,感懷之色更甚,像是庫莫提等和赫連定打過交道的將軍,立刻就露出了認真傾聽的神色。
    崔浩見自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心中也是一松。
    軍中最重軍功,而軍功中的“上獲”,便是俘虜敵方的將帥,這是哪怕拓跋延這種地位的將軍,都無法抵擋的誘惑。
    能因為他的一席話而真的聽進去,可見這赫連定的才能,確實已經到了連敵國的宿將都心心相惜的地步。
    崔浩心中也可惜這位命運多舛的平原公,繼續說道:“所以,雖然我們知道赫連定要從西海故郡回返夏國,卻不能派我們的人在那裡守著。”
    “那怎麼辦?總不能我們也進入柔然,繞個大圈子去追他吧?那可不行,那容易把我們派去高車的人暴露了!”
    鎮軍將軍夏鴻皺著眉出聲。去高車的士卒多是他的麾下,他心中一萬個不情願做這種事。
    “若想毫發無損地把赫連定帶回平城,只能派夏國的降將,裝作偶遇將赫連定的樣子,將他接回統萬城。人到了熟悉的地方,又遇見熟悉的同袍,便會放松精神,等到了統萬,有赫連定的幼子和其他夏國的降臣降將安撫,又有赫連昌屠戮他親眷的事實存在,想來赫連定便不會以死殉國了。”
    崔浩見有幾個將軍露出像是噎住了的表情,歎了口氣,躬身下拜:
    “本官知道黑山得到這個消息,是軍中出使高車的使者冒著生命危險送回來的,這軍功也理應黑山大營所得。但如今形勢不同,各位將軍請以大局為重,待赫連定降服我大魏,陛下必不會忘了黑山諸位將士的功勞。”
    拓跋延看向庫莫提,庫莫提對著他點了點頭。拓跋延大概還有什麼不能安心的樣子,庫莫提便抬手對天上拱了拱,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拓跋延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再看著眼巴巴望著他的將軍們,艱難地說道:“崔太常,我等自然是想以大局為重,可就算我們不要軍功了,你可想過出使高車的那些士卒?這些斥候回返,說他們為了拖延赫連定的行程,削弱他們的實力,已經去冒險搶馬,赫連定的鐵騎曾在各國立下赫赫威名,一群裝作牧人的士卒,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是豁出命去了……”
    “夏國離這裡還有十幾天的路程,我們要派人去平城和夏國送信,還要派出值得信任的夏國降將演上這出戲,耽擱的時間更多。若是這個時候錯過了赫連定,讓赫連定回返了夏國,我黑山軍中的將士們,豈不是都白白犧牲了性命?”
    拓跋延是三軍主帥,自然要為軍中爭取權益:“而且他們都是派往高車的使者,身份輕易不能暴露,現在無論是有沒有搶到馬,都會給他們帶來危險。我不能就這樣把軍功拱手讓人,這讓我以後如何服眾呢?”
    崔浩聽出拓跋延口中的意思,直起身子道:“本官是高車使,便是為了高車事務而來。黑山軍中出塞的一百多士卒和上百歸順的高車勇士,本官自然會為他們申請賞賜,家人族人各個有功。至於這抓捕赫連定之事……”
    他表情為難,雖然覺得拓跋延說的是對的,卻覺得如此冒險,還不如放著赫連定回到夏國,哪怕日後再抓住,都比一個自盡死了的平原公要好。
    庫莫提見兩方陷入僵局,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崔太常,如果雙方無法說服彼此,那不如兩種方法都采取吧。”
    “什麼?”
    “咦?”
    庫莫提站起身,來到軍帳的地圖旁邊,指了指夏國和魏國交界的地方。
    “崔太常既然認為夏國人去迎接更為合適,那就請您派人去統萬城和拓跋素將軍送信,讓他謀劃。但如果平涼地區的人馬動作太慢,讓我們的人反倒先遇見了赫連定,便用我們的法子。”
    庫莫提知道以崔浩的本事,自然有法子讓夏國境內的降將立刻出發迎接赫連定,所以算是送了崔浩一個人情,又給了拓跋延一個不讓眾將失望的機會。
    崔浩凝視著庫莫提,似是感慨這個宮中的少年已經成長到可以影響到黑山大局的地步,心中欣慰之下,便撫著胡須,點了點頭。
    “如此亦可,大將軍,您意下如何?”
    拓跋延想了想,覺得沒什麼損失,他出動了人馬,哪怕真沒抓到赫連定,誰也少不了他們的功勞。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崔浩微笑。
    賀穆蘭沒想到結果會變成這樣,跟著庫莫提出門後,整個人還在發呆。
    她只知道柔然那邊的人帶來了赫連定的消息,卻沒想到狄葉飛居然如此瘋狂,以幾百人的數量去搶赫連定的戰馬。
    這是聽起來就異常危險的事情,他居然就這麼做了!
    庫莫提見她差點一頭撞在自己背上,皺著眉開口:“你在想什麼?身為親衛,這已經是玩忽職守了!”
    “我在想狄葉飛會不會有危險……啊,將軍,是卑職失職……”
    賀穆蘭看清說話的人是誰,立刻單膝跪下謝罪。
    庫莫提知道出使的狄葉飛是她的同火,心中的不快散去了一些,好意告訴她:
    “你不用擔心他,他來日的成就,說不定還在你之上。能讓太常崔浩記住,要親自去討封賞之人,大魏還沒有幾個。”
    “咦?”
    “富貴險中求,花木蘭,你就是太穩了,又總想著所有人都能活的好好的。這並不是能夠飛黃騰達的道路。你名為‘木蘭’,怎麼一點都參不透呢?”
    庫莫提隨口提點了她幾句,搖了搖頭,漫步走開了。
    賀穆蘭站起身,低著頭跟在庫莫提身後回王帳。
    木蘭,富貴嗎?
    她追求的,從來就不是富貴啊。

  ☆、第179章 窺見陰謀

“聽說花木蘭和大夏宮中一個小宦官打的火熱,連陛下身邊的宿衛都把他送到花木蘭身邊去了……”
    一位鷹揚騎士和身邊的火伴嘀咕著,“花木蘭如此有男子氣概的一個人,難道也搞斷袖那一套?”
    “要搞也不找宦官吧,他原來同火的那狄葉飛不是一副好相貌?”
    “不是有傳聞那狄葉飛是女扮男裝替父從軍麼,也許真是女人?”
    “軍中怎麼可能有女人……”
    一旁聽完的花生悄悄從帳篷後繞走,抱著賀穆蘭的一盆衣服,一邊搖頭一邊好笑。
    別人他是不知道,不過他的主人,是不可能斷袖的。
    ‘就算斷袖,他也不會找宦官。’
    花生為自己知道主人的秘密而暗自竊喜。
    ‘他沒那個啊!’
    花生不知道為什麼別人老把他的主人和一個叫狄葉飛的聯系在一起,有人說那狄葉飛是個女子,可他一點也不相信這世上有女人在軍營中會不暴露。
    他是沒見過宦官,但女人,哦不,是女奴,他看的實在太多了。女人胸前是鼓的,特別鼓!鼓成那樣,怎麼可能不被人發現是個女人?
    所以花生非常清醒的明白過來,營中所有討論自家主人的事都是假的。
    什麼和宦官有交情,什麼和女人有交情……
    都統統是假話!
    “花生,你一邊皺眉一邊怪笑是在干嗎?”正在校場上練箭的賀穆蘭,看著抱著一桶箭回來的少年,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
    在她印象裡,花生是個喜怒不形於色,表情很少的孩子。
    “沒……沒什麼。”花生弓著身子,把手中的箭筒奉上。
    即使賀穆蘭和他說過許多次,不需要彎腰送東西,花生似乎也已經把這個動作刻入了骨子裡,根本無法糾正。
    時間久了,賀穆蘭也就隨他了。
    狄葉飛傳回來的消息,最終以崔浩和黑山大營各行其事作為了處理方法,至於黑山大營到底要派誰去迎擊赫連定,又如何去,這就是賀穆蘭所不能決定和參與的事情了。
    她眼下要准備的,是三軍大比。
    賀穆蘭根本不需要參加前幾天的考驗,她曾是右軍第一,只要參加最後一天的三場便可以了。同理,中軍和左軍的大比第一也是直接參加最後一天的三場。
    所以軍中其他普通士卒在校場上考驗步射、騎射、臂力和馬戰的時候,賀穆蘭則抽出空來練她的步射。
    三軍大比和她在右軍的比試不同,即使在右軍,賀穆蘭的箭術也不見得比狄葉飛好多少,狄葉飛的“連珠箭”算是家傳絕學,而賀穆蘭能拿出手的,只有她射箭的力道和距離。
    但這些在比武中並不占便宜。
    步射無非就是射移動靶、射固定靶、射多重目標。賀穆蘭前兩項都可以,但到了多重目標這項,便成了了她的短板。
    花木蘭以前走的,是“力大勢沉”、“一擊斃命”的路子。前世在三軍大比的時候,她已經在王將軍麾下當上了裨將軍,所以沒有參加這一場。
    可如今她不但要參加,而且還一定要名次靠前,否則便會讓很多人失望,她自己也沒臉離開鷹揚軍跑回去。
    這讓賀穆蘭的壓力很大,只能不停加強自己的步射。
    騎射倒不用擔心了,因為騎射是考驗距離的,這反倒是賀穆蘭的長項。
    “主人,剛剛有幾個人從木欄那邊過去了,似乎一直在後面……”花生用余光探了探,小聲和賀穆蘭通氣。
    “我知道,好幾天前就這樣了,大概是也要參加比武的同袍,過來看看我的深淺吧……”賀穆蘭無所謂的收回弓,“說起來,最近也真是太平呢。”
    “春天到了,蠕蠕們要開始准備讓牛羊馬匹交/配了。”花生曾是蠕蠕的奴隸,自然對這些也很熟悉。
    “即使是汗王命令,部落裡的青壯也很少願意這時候南下的。到了夏天,水草豐美,正是新出生的小羊羔和牛犢們生長的時候。錯過了春天,冬天就沒有收獲,第二年就要拼命。即使是蠕蠕,也不是都喜歡打仗的。”
    賀穆蘭了然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難怪……”
    難怪花木蘭當年跟隨右軍去征討柔然時是春末,因為到了夏天的時候,柔然人都在到處放牧,東邊一群西邊一群,各部分散在草原上,根本無法組織起抵抗,只能眼睜睜見著被各個擊破。
    話說回來,狄葉飛這時候去柔然也是正好,等四月他回來的時候,陛下的大軍也正好要開拔了,剛好立功。
    賀穆蘭射完最後一筒箭,和花生一起把箭支收回來,兩人提著箭筒往副帳返回。沿路遇見不少也在練武的中軍同火,見了面都很客氣地打過了招呼。
    在經過某個營帳附近的時候,賀穆蘭一下子愣住了。
    她似乎看到了一個熟人。
    “主人?”花生見賀穆蘭突然不走了,奇怪地抬起頭。
    “你把我這些東西送回副帳去。”賀穆蘭從身上摘下弓,丟下箭筒,朝著對方的方向發足狂奔。
    這個人為何在這裡?
    在這個時間裡也有這個人嗎?
    那她到底能不能替她得到答案?
    “主人?你去哪兒?”
    “你先回去!”
    賀穆蘭憑著記憶的方向在中軍帳中四處打量,往往是剛剛看到他的袍角或發冠,對方就已經消失了蹤影。
    就這樣連續跟了四五座營帳之後,賀穆蘭終於看到了對方的影子,他的身影一閃而過,進了一座營帳,再也沒有出來。
    賀穆蘭雖入了鷹揚軍,但平時的時候很少出帳到處亂晃。她是將軍身邊的親衛,除了休息時間,大都在主帳或副帳裡待命。
    等她發現自己已經鑽進了從未見過的營帳區時,心中不免有些驚慌,但一想到對方的重要,賀穆蘭咬了咬牙,掀開帳門,小心翼翼地進了帳篷。
    沒人看守,這一定並非什麼要人的居處。
    但能在中軍帳中受招待,也肯定不是什麼無名小卒。
    賀穆蘭一進入帳篷,頓時一愣。
    她倒不是為了裡面的人而呆愣,而是明明眼見著有人進了帳篷,裡面卻空無一人。
    不但沒有人,裡面還堆滿了東西,看樣子是個放雜物的地方。
    她正發愣,門口突然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賀穆蘭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在放滿雜物的帳篷裡找了一處堆木塊的地方,閃身躲了進去,抱成一團。
    沒一會兒,又有掀帳篷的聲音進來,大約有兩三個人。
    這些人進了帳篷後,有一個人似乎是拿出了什麼東西,分給別人:“這個十分難尋,就剩這麼多了。你們抹在刀刃上也行,抹在箭頭上也可以,但務必記住一條,只有萬無一失的時候才能動手。”
    “他身邊有那麼多人保護,聽說甚至還帶了一個玄乎的道士……”一個粗渾的聲音響了起來。“而且這次大比聽說出了不少新秀,右軍那個那羅渾,手上功夫實在不弱,中軍的新人李清是隴西李氏的族中俊傑,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反正一定要贏。崔浩雖然是為了高車的事情來的,但這種盛事,他不可能不露面。高車那邊我沒法子下手,那裡全是李參軍派過去的人,只有在封賞的時候想法子了。”
    “記著,只有萬無一失的時候才能動手,否則寧願不動手。將軍培養你們幾個不容易,能不冒險盡量不冒險。”
    這幾人“嗯”了一聲,又商議了一會兒最近發生的事情,賀穆蘭離開黑山離開了一個多月,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他們的說法,似乎是左軍那邊的探子因為營嘯之事已經被牽連了兩三個,已經不能用了。
    而右軍的探子到現在也沒冒頭,顯然目前還不能用,只能繼續觀察和支持。這些人在中軍時日已長,一直沒有敢太冒尖引人注意,便是為了能在這個時候發揮作用。
    賀穆蘭聽得心中一陣陣發涼,對方口口聲聲“將軍培養你們”,又說的是鮮卑話,那一定是鮮卑人,若是蠕蠕的探子,直接用柔然話說便是了。
    而且對方明顯在軍中已經布上了一張大網,不光是中軍,連右軍和左軍都有不少探子,似是定期聯絡,所以才不停的交流最近發生的事情。
    最讓她聽的心驚的,便是那為首之人隱隱有暗算那羅渾和李清,好讓自己的人能順利接近崔浩的意思。
    在軍營這種地方,若真想要暗算一個人,如廁時或者用飯時下了陰招,真是讓別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這可不是暗害庫莫提這種位高權重之人,那羅渾就算是個百夫長,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軍中的百夫長,成百上千。
    “只可惜那位不來,將軍只好讓我們對崔浩出手。你們幾個的家人將軍已經妥善安排好了,勿要掛念。”
    為首之人似是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這裡在事成之前都不要來了,以免被人注意。”
    “是!”
    賀穆蘭不知道自己躲著的地方是正對著他們,還是背對著他們,所以一直不敢冒頭。
    等他們全部走到沒影,這才遮遮掩掩的伸出半個頭來,卻還是不敢出來。
    電視劇裡不是有那種情節嗎?明明沒人,故意說聲“你出來吧我看見你了”,或者在密謀的地方出去了,故意不走,就等著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他們,好來個甕中捉鱉。
    賀穆蘭也不敢保證對方是不是偵查和反偵察的好手,只能繼續窩在帳篷裡,窩了足足有兩刻鍾,這才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果然有人把守!
    她沒貿然出去是對的!
    賀穆蘭經過這一遭,一出帳篷就在中軍帳篷裡繞了許多圈,先是去了趟若干虎頭的帳篷,東扯西拉說了一堆關於若干人的事,然後又去了獨孤唯的帳篷,慰問下對方手臂怎麼樣,直到確認沒人在後面追蹤,這才回了副帳,仍然是驚魂未定。
    “主人,你怎麼了?”
    花生嚇了一跳,急忙奔上來。
    “花木蘭,你怎麼一副撞了鬼的樣子!”
    魯赤在副帳中休息,昨晚他值夜,見賀穆蘭一進營帳就開始發呆,也有些擔心。
    他知道每年大比之前,總有些人會遇見別人挑釁或者是暗算,但他沒想到還有人敢惹花木蘭的麻煩。
    一來知道花木蘭也要參加大比的人少,很多人都覺得他在鷹揚軍就是“高升”了,沒理由還去參加這種普通卒子晉升的比試。二來他連陛下的賞識都得了,再參加三軍大比有些“自降身份”的意思。
    賀穆蘭心中自然是忐忑難當,除了撞到了這些莫名之人的密談,更可怕的是,引她去聽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一個道士!
    身材高大,頭發沒有白的道士!
    這個時候在黑山的道士,那歹人又說“崔浩身邊有些玄乎的道士”,不是寇謙之還有誰?
    對方到底也是重返了現在,還是和拓跋燾等人一般,是在這個時間線裡的過去之人而已?
    如果是過去之人,又為何會找到軍中陰謀密談之處,在她追過去之後就不見了蹤影?
    這時間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賀穆蘭在心裡瘋狂地思考,她原本在陰謀詭計這種事情上就不擅長,現在思考起來更是頭腦發脹。魯赤擔心的詢問她,她也只能扯出一絲苦笑,回答不了什麼東西。
    她現在除了知道有歹人要在大比之時對崔浩下手,三軍大比中只有那羅渾和一個叫李清的人能夠信任以外,其他人都有可能是為了奪得好名次而接近崔浩的刺客。
    要殺崔浩的人,應該是一位將軍,他能在左軍、右軍和中軍都留下棋子,大約是一位很有能力或者權勢之人。
    她,一個小小的親衛,拿什麼來阻止這件事?
    難道要在比武中把最後剩下的對手都殺了嗎?那也太扯了吧!
    “花木蘭,若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還是向將軍稟報吧。”魯赤對自家的將軍幾乎有著盲目的自信。他知道賀穆蘭應該是有什麼事情難以啟齒,他也沒有什麼好奇心,只是給她指了條明路。
    賀穆蘭聽了魯赤的話,腦子一下子就不疼了。
    就是啊,要被刺殺的又不是自己!
    她頭疼個什麼勁兒,交給專業的來就行了!
    賀穆蘭站起身,匆匆忙忙往主帳跑。
    先莫管為何聽到這些人密謀這件事,庫莫提卻是一定能夠信任的。
    他是後來的大將軍,也是軍功十二轉的國之柱石,深受拓跋燾重用,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有人殺崔浩,但崔浩在黑山大營要除了什麼事,黑山大營一定會動亂。
    他不會坐視不理。
    ***
    主帳。
    “你特地讓我屏退左右,就是和我說這個?”
    庫莫提單手托腮,斜靠在案幾上。
    “你什麼證據都沒有,要別人怎麼取信於你?”
    “卑職是偶然聽見,將軍若是不信,卑職也沒有辦法。”
    賀穆蘭來這裡便是這個意思。她發現了可能有的陰謀,庫莫提是她的上司,她把自己的發現和他說了,便是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
    她人微言輕,這種事原本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不往上稟報,能做的有限。
    “你倒是說的輕巧。依你所說,是在中軍某個雜物帳裡聽到的此事。你去靶場練箭,好生生跑到那邊去做什麼?”
    庫莫提仔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花木蘭若是陛下派來監視三軍的,怕是早有了線索,才能那麼快找到暗地裡藏著的魑魅魍魎。’
    ‘只是我一定不是花木蘭在軍中接應之人,素和君回了平城,花木蘭應當向接應之人稟報此事才是,為何找上我?莫非是試探?認為我是那個將軍?’
    庫莫提看似悠閒,其實心中想法不比花木蘭少,被花木蘭所質疑的擔憂也一直存在,但他畢竟是從宮中那麼多年過來的,這點城府總是有的,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花木蘭的話,一邊推斷著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卑職看到一個熟人,跟著那熟人一路追尋,結果誤打誤撞,聽到了那幾個人商議的事情。”賀穆蘭知道自己的話根本站不住腳,心中暗恨寇謙之故弄玄虛,為難於她。
    他現在便是崔浩身邊的紅人,由他把此事告訴崔浩,豈不是誰也不用擔心了?何苦她要過來找庫莫提?
    “什麼熟人,會在中軍帳中胡亂奔走?”
    庫莫提直起身子。“花木蘭,我知道你有許多秘密,但至少你找我求援,也得說的詳細一些才是吧?”
    賀穆蘭聽到“我知道你有許多秘密”一句時,臉上“轟”的一下子紅了。
    她也不知道他所說的“秘密”,到底指的是什麼。
    一開始她以為庫莫提是知道了她的女人身份,但後來相處看著似乎又不像。她是穿越回來之人,有時候未免和旁人不大相同,知道心思細些的,都能看的出來,但她從未做過不義之事,心中也無愧於心,便不怕別人探究。
    但庫莫提不同。這位將軍從一開始就在幫她,他讓她免於去雜役營做苦役,又賜予她武器鎧甲,賜給她軍奴,給予她尊重,甚至連攻打統萬,也是囑咐她多照顧拓跋燾而非自己,這幾乎等同於送她功勞,讓她去抱拓跋燾大腿了。
    要知道,在旁人眼裡,她可是庫莫提的親兵!
    若說是他看出了什麼,才對自己如此關懷體貼,賀穆蘭還能錯認為是這將軍對自己有好感,或是起了愛才之意,想要招攬與她。
    可他明明沒有招攬過她,還放她去參加大比,這樣無緣無故的好,便只能說明對方是個寬宏大度之人,又注重大局,所以才會如此。
    那賀穆蘭這樣篤定著庫莫提的“好”和“值得信任”,有時候就不免有些“用完了就算”的不厚道。
    想到這裡,賀穆蘭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這個親衛除了在“保護主將”這方面做得還不算失職,其他地方真的沒有別的親衛所做的十分之一好,雖說只是暫時托庇於他的帳下,這樣敷衍對方,實在是有失誠懇。
    所以賀穆蘭低下頭,認真地回答他:
    “卑職不能說,說了將軍也不會信。”
    庫莫提歎了口氣。
    他知道花木蘭身份奇怪,卻沒想到對方說的這麼直白干脆。
    他的話幾乎就等同於“你還沒有知道的資格”了。
    “卑職今日遇見的事真的是偶然,可是卑職既不知道能信任誰,也不知道能找誰幫助。說實話,卑職對崔浩太常的生死並不在乎,可是那人話語間似乎原本是想對陛下下手,只不過陛下沒來,所以才改為崔太常。若這些人不除,待陛下來了黑山,肯定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卑職實在不想見到這種情況發生,也不願黑山大營被這些人拉下水,所以才這般毫不周全的向將軍稟報此事。”
    ‘所以,還是為了陛下的安危麼?不愧是陛下身邊的心腹。’
    庫莫提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想法子解決。”庫莫提說,“敵暗我明,現在唯一能相信的,便是你那右軍的火伴那羅渾和中軍的李清,那羅渾你去接觸一下,讓他自己小心,但不要讓他打草驚蛇,在吃食上注意一點便是。”
    “李清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夫長,但他是帶著家將和親兵上戰場的,軍帳左右都是家人,對方應該沒什麼下手的機會。這是在中軍,我會派人在暗地裡保護他,要是有人下手,一定能抓住。”
    賀穆蘭聽完了庫莫提的安排,心中松了一口氣。
    “花木蘭,我們若想讓崔太常萬無一失,除了要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還得想法子引蛇出洞。”
    庫莫提嘴裡雖然說這想要讓這些人浮出水面之類的話語,但用的卻是一種毫不關心的語氣。
    “你既然這麼關心這件事,你便做這個引蛇出洞之人吧。”
    “咦?”
    賀穆蘭錯愕。
    “不過是大比中敗於你手的那羅渾,和一個最近半年才入軍的漢人李清,便能讓這些人這麼忌憚,說明他們那些手下的武藝也不算是特別出類拔萃。”庫莫提嗤笑了一下。
    “若是這時候放出消息,我鷹揚將軍身邊的親兵花木蘭也要出戰,而且是直奔著三冠冠軍去的,那些人會如何呢?”
    賀穆蘭也要參加大比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因為她本來就能直接參加最後一場,所以也不需要和其他人一般每天在大校場考校力氣和武藝,自然也很難引人注目。
    但要是她如此高調的參加大比?
    她便會成為那些歹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吧。
    賀穆蘭看了眼庫莫提,後者的表情仿佛在笑話她“你敢插手此事卻不敢擔下此事”的樣子。
    賀穆蘭原本便不是能袖手旁觀之人,所以……
    她肅然地抱拳行禮。
    “卑職義不容辭。”
    即使為了那羅渾,她也不會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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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不舉木蘭

庫莫提一向不待見漢臣。這並非他個人性格有問題,而是他必須要向鮮卑貴族表明的一種態度。
    他從小和拓跋燾一起長大,學習漢學和武藝,諸國的語言。
    哪怕是比武,他都敢贏了拓跋燾,只有漢家的治國之道,他上課時不是睡著,就是被先生教訓。
    他不是學不好,而是不敢學。他還記得自己某一次答的得了博士誇獎,先皇那寒芒一般的眼神。
    在宮中陪拓跋燾讀書的宗室有不少,可除了幾個缺心眼的,沒人敢在漢學上超過拓跋燾。那幾個缺心眼的,後來也都遠遠的離開了拓跋燾身邊。
    小時候,他一直認為漢人的學問是一件非常崇高,非常神秘的學問。那些文字和故事,哪怕只是聽一聽,都比那些大漠蒼茫,洞穴傳奇要有趣的多。
    但他的本能又告訴他,漢人的本事,並非一個臣子要學的精通的。
    拓跋宗室需要的是能打仗,是替皇族牢牢掌握住軍權,而治國方針,治國之略,總會有前赴後繼的漢人跳出來博取晉身之道。
    漢人能征善戰的豪族全去做“宗主”了,在這一點上,鮮卑貴族還真不擔心漢人能豁出全部身家輔佐朝廷。
    崔浩出身清河崔氏,他當年剛出仕的時候,做的便是博士祭酒,教授他們學問。拓跋燾一直很尊敬他,他出入東宮,後來又把拓跋燾一手推到太子的位置上,更加位高權重。
    而他,在無數次打瞌睡之後,被先帝送來了黑山,走他父親的老路。
    拓跋燾的身邊不再有他,而被當年那個笑的猶如珠玉在側一般的先生替代,庫莫提有時候想一想,都覺得自己小時候的那些豪邁壯語,恐怕日後都會淹沒在時間裡。
    即使他再怎麼愚蠢,也知道自古青史留名的文臣多,而能夠青史留名的將軍,要麼就是力挽狂瀾於亂世,要麼就是拼死搏殺成絕唱。
    他想做個盛世的將軍,既不想遇見亡國亂世,也不想遇見走投無路之時。
    ‘哎呀,這麼一想,更討厭崔浩了。’
    庫莫提站在崔浩的大帳外,等著通報的人出來,有種掉頭就走的沖動。
    ‘一想到老子以後在史書上連個泡都沒有,整個人大段大段的描述,就他娘的想回去睡覺,讓他死了算了。’
    無奈通報的人腿腳飛快,庫莫提還沒感慨一會兒,就被請進去了。
    崔浩是個注重養生之人,信奉道教,他來的時候正在晚上,大概他是要早睡早起好休息了,所以穿著一身道袍,頭上只插著一根木簪,整個人意態閒適的要命,就連庫莫提,也不得不贊歎這個人實在是有傳說中那些名士高人的風范。
    總而言之,賣相好。
    庫莫提知道自己不能在他的帳篷裡盤桓太久,否則各方都要來打探了,於是言簡意賅的把自己在賀穆蘭那裡知道的事情說了一番。
    崔浩凝神聽完了庫莫提的話,張口問道:
    “這個花木蘭,可值得信任?”
    他不問別的,只問這個,可見為人之謹慎。
    若是問這話可是真的,未免顯得庫莫提“好心當作驢肝肺”的意思。可要是問“花木蘭可值得信任”,那就算這情報不實,也只是花木蘭的問題,怪不到庫莫提。
    庫莫提一聽,便知道這個“先生”還是以前的老性格,而且隨著年歲愈大,性格更加讓人不討喜,當場點了點頭。
    “花木蘭應該是陛下身邊的心腹,被派來黑山打探消息的。”
    他也不怕透露這一點。崔浩是完全捆綁在陛下的車上的,他比先皇還要關心陛下的安危和前程。
    清河崔氏傾力相助的皇帝,若不是位曠世明君,豈不是就墮了他們的名頭,比前朝的“王謝”給比下去?
    漢人也有漢人的尊嚴。
    果不其然,崔浩聽到庫莫提的回答,立刻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地給庫莫提行了個禮:
    “多謝將軍告知!崔某先謝過將軍的救命之恩。”
    庫莫提哪敢接了他這一禮,也還了一禮,才正色問他:“我極少出來走動,此番前來,怕是有些人就要多想了。我時間不多,該提醒的也提醒過了,崔太常有何想法,速速說來吧。”
    他自認沒有崔浩的智謀,所以先說出准備讓花木蘭引蛇出洞的想法,崔浩聽了滿臉感激之色,擊掌歎道:“將軍所想,竟與在下不謀而合!花木蘭值得信任,武藝又高強,最妙的是身份也不高,最適合做這個幌子。就是安全上……”
    “我暗中已經加派了人手保護。新分給他的隨從,也是一個通曉辨毒的家僕。只是比武場上刀劍無眼,不過以他的本事,想來能讓他吃虧的不多。”
    崔浩一臉意外:“將軍竟對這花木蘭如此高的評價?”
    “不是我對他評價高。我和他交過手,勝負在五五之間,這還不是生死較量,只是比試而已。即使是陛下身邊,有這般身手的人也是少數。”
    庫莫提說到這個,不免有些自傲,畢竟花木蘭是從他身邊出去的人物,人人都會記得“花木蘭曾是庫莫提的親衛”。
    “統萬城一戰,花木蘭跟隨陛下殺進大夏宮,以一人之力拖住宮門口的所有侍衛,讓陛下成功離開宮門。崔太常,他最難得的不是武藝,而是對陛下的忠心。他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來示警,可見陛下對您的看重。”
    “我知道。”
    崔浩的手微微抖了抖,他說的很慢。
    “我崔氏一門深受兩代君王之恩,必當誓死報答。”
    庫莫提在心裡哼了一句。
    這種誓死效忠的話,他在花木蘭面前也不知道說了多少。
    若是說給花木蘭聽,還有可能傳到陛下耳朵裡,他說給自己聽,自己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給陛下聽的。
    他就是這麼實誠的人。
    “我會派些好口舌的家伙將花木蘭要大比的消息傳出去,唔,為了逼真些,最好就說他在陛下面前已經做了允諾,要以‘三冠’的身份摘得第一,謀取將軍之位。”
    庫莫提一點都不擔心花木蘭太過搶眼,花木蘭若是爬不到重要的位子,皇帝派他來做什麼?
    就連中軍新來的那個小子李清,都比他要高調多了。
    崔浩點了點頭,補充道:“不如我也放出消息,比武那天,我會為親自到場,給冠軍題字。加上這一條,那些刺客肯定會前赴後繼地跳出來的。”
    崔浩一字值千金,黑山大營裡很多人不知道,但那些參軍帳中的參軍們一定會瘋掉的。
    “崔太常還要親自去?派個替身吧,實在是太危險了。”庫莫提聽他的意思,似乎不願意暫避一二。“那幾個刺客應該是得了毒藥一類見血封喉的東西,否則不會那麼小心。”
    “無妨,我有老君庇佑,又有天師保護,不會有事。”崔浩笑了笑,似乎對自己的安危非常放心。
    “神仙要是能救人,我們還要來黑山干什麼,直接讓神仙鎮守邊關就是了……”庫莫提最煩崔浩的就是這一點。“你是國之重臣,若是在黑山出了事,我們這些人都要惹上干系。”
    “將軍放心,將軍勿憂!”崔浩擺了擺手。“我此番出京,天師道的寇天師也跟著出行。他如今去了黑山觀星,這幾日便會回返,到時候我和他形影不離,自然安全無虞。”
    庫莫提撇了撇嘴。
    “崔太常若是執意如此,也只能這樣。”
    希望那個天師別是個騙子就成。
    “我這邊明日就開始安排。崔太常最近小心左右,盡量不要到處跑。他們說外面的天穹廬難以靠近,說明參軍帳中還是可信的,您若真要晃晃,不如去李參軍哪裡。”
    庫莫提拱了拱手。
    “我今日出來的時間也太久了點,就此告辭。”
    “將軍慢走,替我謝過花木蘭的提醒之恩。”
    崔浩和庫莫提在外人面前關系一向是不鹹不淡,也不好突然變得熱情,所以沒有送他出帳,也沒有表現出十分熱絡的樣子。
    庫莫提出了大帳,見崔浩在帳外保護的部下都一副自己隨時可能把崔浩怎麼樣了的樣子,頓時露出一個不屑地表情,拂袖而去。
    希望能夠麻痺到那些刺客吧。
    .
    幾日後。
    右軍。
    “你聽說沒有,花木蘭果然參加大比了!”右軍一個看守營門的士卒興奮地說道:“消息是中軍那邊出來的,應該沒錯!”
    “不會吧?不是說他在鷹揚將軍身邊混的很好嘛?連陛下都賜了他汗血寶馬,他參加大比圖什麼啊?就算得了第一,也不過就是個偏將……”
    另一個門卒納悶地道:“鷹揚將軍發個話,他不就是偏將了嗎?”
    “你新來,你不知道,花木蘭原本在右軍大比的時候就該得了偏將的,不過他那時候風頭太盛,引起了左軍那個小心眼的撫軍將軍忌憚,差點下了雜役營。鷹揚將軍愛才,就發話要了他,讓他去身邊當一個親衛,免得去雜役營被人糟踐……”
    有個門卒大概是來的早,說起過往來有鼻子有眼。“當時花木蘭走的時候,右軍同袍紛紛相送,花木蘭和他的同火們說,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回右軍的,下次大比,他一定會來。”
    這門卒激動地一揮拳:“這不!大丈夫一諾千金,他果然說到做到了!”
    “我們右軍有什麼好的,連吃的都比別人差……哎喲,你打我做什麼!”
    “你這個沒良心的!右軍不好,你來右軍做什麼?吃的比別人差,你殺的比別人多嗎?殺的沒別人多,別說自己吃的差!”老兵見不得新人抱怨,舉起長槍就掃了一下這菜鳥。
    “花木蘭沒在右軍的時候,我們吃的更差!你現在看看我們右軍的這些將軍,每次出戰,哪一個不是拼了命的殺敵?就是因為我們右軍每次只要出來一個厲害的家伙,不是被人搶了去,就是被人陷害,所以從上到下卯足了一股勁兒,不想再被別人看輕……”
    “是是是,花木蘭厲害,花木蘭守信,話說回來,花木蘭是什麼樣子的啊?居然讓中軍的將軍都起了愛才之心?”
    “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可在校場見過花木蘭。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相貌威嚴,有萬夫不當之勇,一身神力,簡直讓人震駭莫名。當時左軍那些陰險小人帶了人來捆他,他不願走,幾個人拉他都拉不住。有人要砍王將軍,他就把兩個膀子這麼一撐……”
    那老兵雙手合拳做出一個雙手叉腰的動作。
    “那繩子就被繃斷了!”
    “假的吧……”
    “頭兒你又在吹牛!”
    “吹牛讓我這輩子都不舉!”
    雖說圍的人多他沒看清花木蘭長什麼樣,但那崩斷繩子的事情他那同火是親眼所見!能崩斷繩子,怎麼也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吧!
    你見過小矮子能做這種事嗎?
    “敢問幾位阿兄……”
    一個磁性地聲音溫和地在他們耳邊響起。
    “在下要找一個朋友,可否請你們通傳一聲?”
    幾個門衛正說得興起,沒注意遠處來了人,再一抬頭,是一個身材高瘦,猿臂蜂腰的年輕小伙子。
    這男人長相平平,單眼皮,瘦長臉,和他這身材倒是相配。只是一身黑衣看起來做工精致,一望便不是普通的貨色。
    這些人天天看門,察言觀色最是厲害,見他是從中軍方向過來,又穿的干淨,腳下一點泥土都沒有,便知道肯定不是普通的士卒。
    “這位將軍怎麼稱呼?要找何人?”
    那老兵在旁人羨慕的眼神中高高興興地湊了過去。
    在軍中,把人往大了說,絕對不會得罪人,哪怕是個小兵,被人喊將軍,也只有高興,不會因為被認錯而生氣。
    若是上官,幫忙通傳後,少不得還要給點“賞頭”。
    果不其然,人人都愛聽好話,這年輕人聽到老兵的詢問,立刻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將軍不敢當,我也是從右軍出去的,並不是什麼將軍……”
    他咧開嘴,帶著幾分重回故地一般的感慨:
    “就要大比,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規矩,現在竟不給隨便探營了。麻煩幾位幫我通傳一聲王將軍麾下的百夫長,叫做那羅渾的……”
    年輕人矜持地笑了笑。
    “就說花木蘭找他。”
    “咦?”
    “什麼?”
    “頭兒你還說你見過花木蘭!”
    身高八尺?
    虎背熊腰?
    相貌堂堂?
    萬夫不當之勇?
    一身神力?
    賀穆蘭莫名其妙地看著一群門衛見了鬼的表情,上下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哪裡又惹了什麼談資。
    那老兵尷尬地望著她,似乎也沒想到有這種局面,賀穆蘭還沒問出口怎麼回事,一個士卒突然指著她,滿臉竊喜地說道:
    “頭兒,不舉!”
    啥?
    賀穆蘭下巴都要掉了。
    前一陣子不是還傳“巨物”嗎?怎麼她才走了沒幾個月,這就變成“不舉”了?
    她到底又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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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8 20:45:33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如何立威

那羅渾再見花木蘭的時候,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明明離開了才個把月,可是卻像是他離開了很久。
    那個強大、溫柔、偶爾會有些小迷糊的火長,漸漸去了一個讓人觸摸不到的地方。就像是鷹揚軍的旗幟一般,鷹總是要高飛於九天之上,不與地上奔跑的走獸為伍。
    阿單志奇經常說“老虎和老虎在一起,獅子要和獅子在一起,若是我們依賴慣了,以後該怎麼辦呢”,可那羅渾卻不認為自己不是獅子,不是老虎。
    他輸給花木蘭,甘願放棄中軍的招攬來到右軍,到最後,花木蘭去了中軍,他還在右軍裡蹉跎。
    若干人有家世,說去中軍就去了中軍,留下他們一群火伴,只能期冀著她自己回來。
    這實在讓人十分憋屈。
    那羅渾是當上了百夫長以後,才知道花木蘭這樣的人有多麼的少見,而他們是如此幸運,才會遇見了這樣的火長。
    武藝高強,心志堅毅,還能理解別人。
    哪怕他自己,也絕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在戰場上去救若干人那種移動的吸引敵人的目標。也不會自找麻煩,為了保護他們而放棄到手的軍功。
    他明明只是一個小兵,做著的卻是將軍的胸懷和氣概才做的事情。
    他當了百夫長以後,每每看見手下的兵卒拋棄火伴、哄搶首級、甚至排擠新人時,就想到當初他們在黑一的日子。即使經常有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他們從來都親如一人,不分彼此。
    那羅渾覺得那樣才是對的,但他沒有花木蘭感染人心的本事,也沒有阿單志奇的好人緣,所以他做不到讓自己的部卒也如他們當時那般,只能用重重的責罰限制他們不准這樣,不准那樣。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開始想起花木蘭,想起阿單志奇,想起狄葉飛,想起同火的所有人,然後無比的憎恨左軍帶來功曹的那位將軍。
    某一段時間,那羅渾甚至理解了蠻古對犧牲的那些同火深沉的感情,他能明白為什麼蠻古為什麼情願冒著被貶為門卒的風險,也要把左軍的撫軍將軍教訓的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若是花木蘭今日裡不是親來,而是傳來死在鷹揚軍裡的噩耗,他們這群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左軍和鷹揚軍再有任何好感了吧。
    “為什麼這麼看我?”賀穆蘭摸了摸臉。“我是對你始亂終棄了,還是因為狄葉飛也走了,所以你才……”
    “花木蘭!”那羅渾惱羞成怒,“你那腦子沒有被門夾過吧?”
    “啊,好好好,不開玩笑。”賀穆蘭咳嗽了聲。“對了,最近有沒有人在你身邊探頭探腦?有沒有人送你吃食?”
    “你走了,狄葉飛走了,我就是右軍第一,每天都有人探頭探腦。”那羅渾嗤笑了一聲。“當年討好你的那些手段,現在也有人做,不過我可不是你,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上次就害我們拉了肚子,這次我哪裡還敢吃!”
    賀穆蘭松了口氣。
    “沒有吃就好。最近……你自己多注意點。”
    她不能說的太詳盡,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那羅渾眸光一寒,“你是說,有人為了贏,已經不擇手段了?我聽老兵們說,去年的大比,馬戰時還死了人,說是誤傷,其實和故意的也差不多……”
    賀穆蘭不知道還有這件事,但她希望那羅渾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所以點了點頭。
    “知道是哪些人嗎?”
    他追問。
    “我要知道是那些人,還來提醒你做什麼,我自己就把他們揍到不能參加大比了……”賀穆蘭笑了笑。“我出來一次不容易,等會還要回去,你自己萬事小心,照顧好自己。”
    “……花木蘭,他們說你還要回右軍,是嗎?”
    那羅渾眼睛盯住花木蘭:“是別人以訛傳訛,還是你也確實要這麼做?”
    “我以為我參加大比,表達的已經夠清楚了。”賀穆蘭拍了拍那羅渾的肩膀,就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
    “我要回右軍,我要去虎賁騎,我還欠右軍好多人情要還呢。”
    “那大比結束,我們哪兒都不去,我們就在右軍等你。”
    那羅渾看著露出意外神色的賀穆蘭,伸出一只拳頭。“大比之時,除了我們以外,你就把其他人揍到爬不起來吧……”
    “咦?”
    “哪怕給你再好吃的東西,哪怕和你關系如何好,都不要姑息,把他們揍到無法動彈,我知道你可以的。”那羅渾想起別人告訴他的故事。
    “若是真有心思不正之人,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你自己。用實力碾壓這些人吧,做到他們即使用陰謀詭計都沒有人會承認他們的勝利……”
    “我們還在右軍等你,在此之前,你不是你一個人的……”
    那羅渾的語氣有一種說不出的鄭重之態。
    “要保護好自己!”
    .
    賀穆蘭回到鷹揚軍中時,整個人還處於一種十分溫暖的狀態。那
    像是大冬天冷的不行,一抬頭發現太陽出來了;或者是你准備了一份禮物想送給別人,去贈送的時候恰巧發現別人也留給了你一般。
    她明明是去提醒朋友千萬小心的,卻被朋友鄭重地提醒了。而那羅渾這個人,在她還在右軍的時候,跟斗雞似的,如今也變得體貼入微。
    這是距離產生美的活例子嗎?
    “我不是我一個人的……哎喲我的天,怎麼有種大眾情人的感覺……”賀穆蘭搖頭苦笑,回到自己的住處。
    “去叫你主人出來,和我比試比試。”
    一個身著銀甲,手拿畫戟的男子站在庫莫提的副帳前。
    他在和花生說話,但那語氣,怎麼聽都一種盛氣凌人。
    “請問閣下找我何事?”
    賀穆蘭見花生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便替花生開了口。
    “能否放開他?”
    聽到賀穆蘭說話的年輕人赫然回頭,見一身玄衣的賀穆蘭皺著眉頭站在那兒,非但沒有被人抓的羞窘,反倒眼睛一亮,大叫了起來:“來的正好,你便是花木蘭?來和李某切磋切磋,免得李某坐井觀天,還以為中軍新人裡已無對手!”
    李清和賀穆蘭的經歷差不多,雖然他一來就是百夫長,但也是經過中軍大比的冠軍,手上功夫不弱。李清是飛將軍李廣的後人,出身隴西李氏,世代將種,他父親是當地的“宗主”,李清家中十來個兄弟,他因為和大兄關系處的不好,又不願以後一直受大兄差遣,所以才自願投入軍營。
    自他比武獲勝開始,經常有人有意無意的在他耳邊訴說右軍第一人的武勇,隱隱有將兩人做比較的意思。
    他經常聽得花木蘭的名頭,時間久了,難免有些不甘,無奈一個在右軍,一個在中軍,平日裡也碰不到,聽到別人說的興起,也只能嗤之以鼻。
    而後賀穆蘭來了中軍,卻是鷹揚將軍的親衛,每日裡和將軍形影不離,更是難以接觸,再後來甚至離開了黑山,不知跟著庫莫提去哪裡爭戰裡,再回頭時,帶回一匹御賜的寶馬,更是壓他一頭。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李清還是弱冠之年的年輕人,被人攛掇幾句,抱著畫戟就跑來找花木蘭比武來了。
    賀穆蘭眼睛一掃,見庫莫提的王帳外突然出現了不少人影,就知道李清鬧的動靜應該不小,被不少人得知消息,早早的就跑來看熱鬧。
    她生性不愛湊熱鬧,也討厭被別人當做熱鬧看,所以環顧四周後,拱了拱手:“在下身為將軍的親衛,當以護衛將軍安全為要任,不能輕易比試,真是抱歉。”
    還不知道這些看熱鬧的人裡,哪些是別有用心的刺客,哪些是希望兩人斗得兩敗俱傷的競爭者,她又怎能讓其他人如願?
    李清摘下頭盔,橫眉怒目:“你是瞧不起我嗎?”
    “在下並非……咦?”賀穆蘭仔細看了看對方的長相,總覺得說不出的熟悉。這人的臉應該在哪裡看過,但又沒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她緊緊注視著對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到對方已經露出惡心地表情:“花木蘭,你瞧不起我就算了,還用這種眼神……”
    “敢問李清兄,家中是否有個排行第八的弟弟,和你長得十分相似?”賀穆蘭終於想起他像誰了。當初來求親的十四騎裡,那個隴西李氏的李八郎,和他眉目間幾乎是一致的。
    “我家八郎和我同母,自然長得相似。你這人,我來和你比武,你和我攀什麼交情!”他一拄畫戟。“到底戰還是不戰?”
    ……
    霎時間,所有人都看向賀穆蘭。
    花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鑽進帳篷裡,再出來時,手中拿了一把長刀,想要賀穆蘭選擇何種回應,不言而喻。
    “花木蘭,你去迎戰。”
    聽聞這聲命令,帳外齊刷刷矮了一片人。大約是庫莫提在帳內聽到動靜,便走了出來。
    這裡是庫莫提的王帳附近,李清敢去副帳要求見花木蘭,卻不敢直闖主帳,庫莫提好歹也是一位王爺,就算大魏的王爺不值錢,也不是他一個宗主之子能夠對抗的。
    賀穆蘭聽到庫莫提一反常態的命令,忍不住用眼神詢問。庫莫提正要想法子讓花木蘭立威,這時候這愣頭青撞上來,正好用來離為了。
    他知道在軍中樹敵太多不好,也不願花木蘭為了救崔浩變成眾矢之的,便把這得罪人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你是我庫莫提的親兵,有人都邀戰到門口了,若是避戰,倒墮了我的名頭。你去和他比試一番,不要手下留情。”他說到“手下留情”的時候重重咬了咬字眼,李清臉上一片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賀穆蘭見庫莫提說的認真,點了點頭,干脆地從花生手中接過長刀,踏入面前的空地之中。
    李清來這裡和他比武,原本就是受人攛掇,此時見到庫莫提出來了,心中開始有些後怕了,等賀穆蘭真提著長刀對他做了個“請出招”的姿勢,他反倒忐忑起來。
    “我……我這是長兵器,你是不是換個……”
    賀穆蘭笑了笑。“又不是馬戰,既然要切磋,便選趁手的來吧。”
    她說的輕巧,李清扛著一把畫戟,頓時覺得十分可笑,把心頭的不自在抹了抹,提著畫戟就橫掃了過去。
    歷來比武,武藝差的先出手,武藝強的後出手,這是一種後輩對前輩的謙讓,李清被庫莫提的話一擠兌,莫名其妙地就先出了手,這是他心中已經開始猶豫的表示。
    賀穆蘭並沒有感覺到這些,她知道如今必須要大大的露臉,讓那些刺客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自己的身上來,所以刀刀都不留情。
    隴西李氏世代出名將,李清雖不是家中嫡長子,但武藝明顯也是家傳,和賀穆蘭這種從花木蘭處得來的實戰之法走的不是一個路子。
    只見賀穆蘭的刀快,李清的招式精妙,兩人兵器一長一短,起初還算是勢均力敵,但到了二十招之後,李清的武器漸漸快要脫手,賀穆蘭的長刀卻比之前更快,幾乎招招都到了貼著李清的面目削過去的地步。
    冷兵器時代,一個人力大無比,能占的便宜實在是太多了。
    李清此時才覺得用這長兵器和人步戰真是傻逼。在馬上時,有馬匹替代人力,腳下不用耗費力氣,所以用長兵器時,借助馬的沖力並不算太辛苦。可在馬下和人對戰,對方又用的是一把長刀,和你貼身肉搏,這幾十斤重的畫戟則讓人束手束腳起來。
    賀穆蘭的戰斗經驗何等豐富?她見李清有漸漸乏力的勢頭,立刻欺身而上,一只手揮刀格住他的畫戟,另一只手揮拳打出,直接落向他的胸口。
    李清驚慌地後退避讓,賀穆蘭那落向他胸口的拳頭變招成奪取他的武器,伸手在畫戟的柄部一拽,便把畫戟奪了過來。
    李清見畫戟被奪,狀似瘋虎地沖上來就搶,賀穆蘭一手拿刀,一手拿戟,絲毫不亂,沒有兩招,李清被掃了出去,趴伏在地上,想要再起身時,賀穆蘭已經橫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承讓。”
    賀穆蘭手中一松,讓畫戟落在他的身邊。
    李清抬眼看著賀穆蘭,只見對方半點獲勝後的自得之色都沒有,渾如她贏的天經地義一般。李清也算是年少得志的英才俊傑一流,何時受過這種打擊,頓時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賀穆蘭收了手中的長刀,走到庫莫提身前,躬了躬身。
    “將軍,幸不辱命。”
    李清羞愧欲死。
    庫莫提看了眼圍觀人等或好奇,或深思的表情,朗聲道:“我雖准了花木蘭參加大比,但也不想每天遇見這麼多閒雜人等在我帳外鬧事。下回若再有誰來‘比武’,吵得我無法處理公事,我就叫花木蘭真的把那刀揮下去了。”
    帳外各色人等頓時如鳥獸散了。
    庫莫提移步到李清身邊,對著地上的李清說道:“我以前見過你大比,你不應當是這麼魯莽之人,是讓你生起找花木蘭比試之心的?”
    李清原以為這將軍要對他熱嘲冷諷,卻發現從他嘴裡出了這麼一句。
    他傲是傲,但畢竟出自大家,從小家中環境復雜,轉念一想,也變了臉色。
    李清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沉下了臉。
    “是尉遲將軍手下的一位副將,說我根本不是花木蘭的對手,只要一交手,我便知道什麼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只要是個學武的,聽到這種話,絕不能忍。
    “小伙子本事不錯,但氣性更大,城府不夠……”庫莫提老氣橫秋的搖了搖頭。“提防那位副將,我與尉遲將軍有些過節,不要被人當了槍使。”
    他說完這句話,負手回了王帳。賀穆蘭是親衛,只能跟上。
    臨鑽入大帳之前,賀穆蘭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李清將那畫戟插在地上,手扶著畫戟正在出神,表情一片冷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軍中人人都愛腦補。’
    賀穆蘭搖了搖頭。
    ‘希望他還是看開一點吧。’
    ***
    自賀穆蘭對李清一戰揚威之後,各種對賀穆蘭探究的視線都少了不少。
    庫莫提有意讓她有機會“引蛇出洞”,根本不再安排她值夜,還勸她沒事到處走動走動,多走些偏僻的角落,好惹刺客下手。
    只是不知道是她亮出本事亮的太過了,反倒讓刺客投鼠忌器呢,還是對方是在是謹慎小心,沒找到合適機會,賀穆蘭這幾日到處游走,也落單了許多次,也沒見到什麼人攔路行刺,或者和右軍一樣送上吃食打好關系。
    等到了比武之日前兩天,那羅渾那邊傳來消息,他被校場上突然倒下的旗桿砸傷了,右肩腫的有碗口那麼大,根本無法提起武器,更別說比武了。
    賀穆蘭千防萬防,沒想到自己這般出風頭,結果傷的不是她,還是那羅渾那邊!
    這下,她真是有了把那些刺客揍得不能人道的心思。
    “將軍,是意外還是……”賀穆蘭見庫莫提從帳外回來,急急忙忙上去詢問。“……有預謀?”
    “那羅渾在校場上喜歡靠著那根旗桿看別人操練,今日旗桿倒了以後,我和夏鴻將軍去查看過,那旗桿下面的土被人挖松了,一靠就會倒。應該不是意外。”庫莫提顯然也很頭疼。“那是大校場,每天來去的人不知多少,根本不知道是誰干的。”
    “為何不針對我?”
    “我怎麼知道?”庫莫提口氣也不太好。“也許是你太英明神武了,連刺客都不敢對你下手吧!”
    賀穆蘭想起那羅渾對自己說過的話,咬牙道:“將軍,若是真找不到凶手,那我就在比武時把他們都揍趴下吧。”
    “你說什麼?”庫莫提抬起頭,“什麼揍趴下?”
    “凶手狡猾,而且在黑山大營經營已久,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抓出來的。可崔太常身份尊貴,不能有一點閃失,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讓人能去領賞好了。”
    賀穆蘭的眼神裡露出狠戾之色。
    “除了那羅渾和李清,人人都有可能是那個將軍派出來的刺客,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先讓他們沒有行刺的能力。”
    那羅渾的胳膊傷了是吧?
    那她就讓他們也都連拿刀拿劍的力氣都沒有!
    “你這口氣好大。你確定你有這樣的能力?”庫莫提好笑地看著花木蘭,“就算是我,讓我在三軍大比中把所有人揍趴下,我也不敢說可以做到。”
    庫莫提已經是三軍公認的武勇之人,又是主將,他說他做不到,那軍中也沒幾個人能做到了。
    “做不到也要做。”賀穆蘭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花木蘭在的時候,也曾進行過這樣的比武,那時候是和京中來一同征討柔然的將領比試,花木蘭大獲全勝,得了不少賞賜。
    既然那時候都可以,現在只不過和一群新兵比武,沒理由她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嗎?”庫莫提搖了搖頭,“我竟不知你還有這種倔脾氣。罷了,真要想行刺之人,一定會想盡辦法謀刺的,說不定你本事太大,倒把他們逼得狗急跳牆,路出馬腳來……”
    庫莫提似是想到什麼,“既然如此,你的安危也不能不被考慮。待我准備一番,確保你萬無一失。”
    “將軍……”
    “你別有負擔,我們是要救崔太常的命,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輕松的得了我們的襄助?我知道他有一些珍藏,回頭替你去借來。”
    “啥?”
    “唔,不用謝我,你護了我幾月,算是給你的俸祿吧?”
    ‘誰要謝你啊!’
    賀穆蘭淚流滿面。
    ‘能不能也征求征求她的意見啊!找崔浩借東西,她是有多大的臉才敢穿啊啊啊啊!”
    .
    幾日之後,賀穆蘭頂著眾人各種各樣的目光參加了大比,步射、騎射兩項皆以“上上”的成績通過,雖不是最強,也絕對是大比之中的佼佼者。
    舉重、步射和騎射向來能刷掉一大批人,和賀穆蘭、李清等人參加最後一場的,無一不是三軍之中的聲名鵲起之輩,或是在沙場征戰已久的老兵,待兩射一過,軍中已經只剩十二人參加最後的“馬戰”。
    無論是魏人、涼人、秦人、夏人,還是柔然人,都是以騎兵為主,但凡騎兵,最重要的便是馬和裝備。
    鮮卑是府兵制,人人都自帶鎧甲和裝備,對戰馬也十分重視,在軍中大比,到了最後一場,哪怕再有傲骨之人,都會想法子或借、或購,給自己添置一身足以揚名的行頭來。
    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三軍大比歷來是黑山重中之重,有時候連皇帝都會親臨。這一次恰逢討夏大捷,皇帝沒有親至,但朝中重臣卻是來了不少,軍中所有將軍除了值守的,更是全部到場,能否一鳴驚人,就在此一舉。
    就這幾日,托關系的托關系,攀親戚的攀親戚,大家各顯神通,就為了尋一副好的兵甲。原本出身豪門富戶的李清等人自是不說,便是右軍殺入最後一場的殺鬼,也東拼西湊了一身好鎧甲,看起來十分威風。
    可當花木蘭縱馬進入場中的時候,無端端還是亮瞎了一群人的眼睛。
    只見他頭戴虎面束發紫金冠,內穿玄色錦袍,身上披著饕餮吞頭的連環鎧,腰間系著雕飾著各種異獸的寶帶,弓箭隨身,手持鐵槊,坐下汗血寶馬嘶吼咆哮,有黑龍騰空之勢。
    饒是一干來觀戰的右軍同袍,好半天也沒有認出那是他們那窮的只能撿皮甲穿的玄衣木蘭。
    ‘*,太*了!’
    一干同袍淚目。
    這才去了鷹揚軍幾個月啊,都趕上他們家鎮軍將軍,阿不,比鎮軍將軍穿的還要好了!
    ‘*,太*了!’
    賀穆蘭騎在馬上淚目。
    這一身鑲金帶銀的全由崔浩提供,聽說還是真正的古董,漢代時名將所穿,三國時期各方混戰,某強人缺乏軍費,從那名將的墓裡給掘出來的。
    至於是哪個名將,賀穆蘭都不敢再想他的名字,生怕晚上睡覺時,被那名將爬到夢裡毒打一頓。
    崔浩喜歡收集“古董”,尤其喜歡收集名貴的甲胄,保養的也都栩栩如新。他身邊幾個家將武藝高強,穿的更是拉風,庫莫提出門一趟,便幫賀穆蘭弄了這麼一身來。
    ‘媽媽呀……這真打起來,掉了幾顆珠子,我拿什麼賠啊……’
    賀穆蘭肅容騎在越影身上,接受四方的打量,其實已經快要瘋了。
    穿成這樣,還能不能好好的打架了!
    她想念她那身黑不溜秋的烏錘甲……
    好歹結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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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暗算不成

賀穆蘭允諾的鄭重,庫莫提為了讓她先聲奪人,弄來這麼一套古樸的鎧甲,佩著她座下的大宛良馬越影,端的是威風無比,頗有名將風范。
    但正打起來的時候,賀穆蘭才發現她說的容易,可能走到此刻的對手,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庸人。
    莫說李清,便是眼前這個中年大叔長相的左軍之人,便已經讓她感覺頗為棘手。
    此人用的兵器不是別的,而是一對狼牙棒。
    這是北方胡人愛用的武器,在戰場上揮舞起來,不死即傷,只是太費力氣,又長得難看,很多將軍都不愛用。
    賀穆蘭的鐵槊還用的是乙渾少連的兵器,槊是最為堅韌而富有變化的兵器,便是拓跋燾用的也是此種兵刃,但對方的狼牙棒不停地撞擊著賀穆蘭的鐵槊,饒是賀穆蘭力氣驚人,也有一種快要架不住的感覺
    僅僅從氣勢上來看,都像賀穆蘭只有招架之力的樣子。
    其實左軍那人心中也是詫異。他從小力大,就喜歡用錘子棒子一類的兵器,等投身軍中時,家人便打了這一副武器,凡是和他交手的新人,很少有十招過後還敢繼續用兵器相格的。
    可這花木蘭不當擋了,而且看起來雙手也沒有發麻的跡象。
    賀穆蘭又對了幾招,心中暗暗叫著不妙。她的目的是大勝對方,讓別人毫無暗算之機,若是一直這麼招架下去,還算什麼大勝?
    她一咬牙,對方舉棒來攻的時候,突然站立在馬鐙之上,一個側身避開了狼牙棒,提起鐵槊便刺對面大開的空門。
    那對手一愣,提起狼牙棒要擋,越影已經借此機會到了對方的身前,見敵人的那匹馬比自己高壯,立刻發足猛蹬。
    對方的馬左右閃躲,狼牙棒沒有抵住位置,賀穆蘭鐵槊前伸,插入這人肩鎧與衣服的空隙之中,往上一挑,活生生把他挑落了馬下。
    那大叔還想翻身上馬,無奈越影的大蹄子已經近在他的眼前,馬上賀穆蘭鐵槊下刺,他只能乖乖認輸,牽著馬離開了。
    賀穆蘭摸了摸越影的耳朵,收起自己的輕敵之心,不敢再認為能夠“大勝”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賀穆蘭打敗了左軍的那位百夫長,頓時右軍裡爆發出一陣喝彩。賀穆蘭如今身在鷹揚軍,來觀戰的鷹揚軍眾騎士也是歡聲震天。
    崔浩坐在點將台上,和黑山大營的眾位將軍觀看“馬戰”的比試。有幾個私下和崔浩有私交的,見賀穆蘭穿著他的那件收藏品,不由得露出詫異地神態:“崔太常,那套鎧甲……”
    “啊,你看出來了?鷹揚將軍來借,我便借給他了。”崔浩沒有隱瞞什麼,反倒大大方方地說道:“鷹揚將軍實在是愛才,我見他如此看重花木蘭,便答應了。”
    庫莫提微微點頭,算是承認他說的沒錯。
    在場的許多人都知道庫莫提很少和漢臣打交道,崔浩雖和他有半師之名,但平日裡卻很少來往,如今為了一個花木蘭,庫莫提居然去找崔浩求借鎧甲,在場眾人頓時生出了各種想法,一時間沉默不語。
    崔浩不動聲色地用余光打量著他們的表情,試圖從他們的臉上找出些不同尋常的地方出來,最終無果。
    庫莫提所說的“將軍”雲雲,讓他十分在意。他在朝中政敵不多,恨他恨到想殺了他的,可能也有那麼幾個,可他在軍中卻沒有什麼仇敵,更別說“恨之入骨,殺之後快”的那種。
    這“將軍”原本是想殺拓跋燾,殺不了,退而求其次要殺他,這幫匆忙,仿佛錯過這次就沒有下一次了一般,究竟會是何人,實在是讓人費解。
    他稍稍有些走神,驀地一聲喝彩之聲大起,右軍的幾位將軍突然跳了起來,大聲擊掌,頓時讓崔浩清醒了過來。
    他朝著他們目光所向看去,只見校場中的花木蘭揮槊下劈,正將一員小將劈落馬下,而他的馬還沒意識到馬上的主人落了馬,已經跑到了兩人前面,直到察覺身上輕了,才開始小步的走動起來。
    “連破三人了!其他幾隊那邊誰勝了?”
    校場比試是分為甲乙丙三隊,一隊四人,每組贏了的人參加最後的比試,賀穆蘭是甲隊第一,其他幾組還沒分出高下,所以這些將軍才有些坐不住了。
    “好快!”
    夏鴻感歎著對著庫莫提說道:“花木蘭剛剛進右軍的時候,可沒這個本事。當時右軍大比,一場下來……”
    夏鴻突然語塞。
    他想起那些事先給花木蘭送吃的同袍。也許不能干脆利落的取勝,是因為……
    他笑了笑,沒繼續說下去。
    庫莫提見夏鴻連花木蘭一點不好都不願意說,也很感歎:“難怪花木蘭怎麼也要回右軍,夏將軍對花木蘭實在是好的讓人羨慕。若有您這樣的上官,怎麼不讓部下誓死投效?”
    “蠻古都為了花木蘭當了門卒了,王將軍也降成了副將,花木蘭回右軍是對的。將軍所在的鷹揚軍雖好,但當一個親衛有什麼滋味,沙場上帶兵沖殺,才是每個男兒的夢想。”
    突貴想起右軍後來的變化,在一旁插了句嘴。
    夏鴻掃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庫莫提意外地看了右軍諸人幾眼,發現他們各個都是認同之色,一副花木蘭本來就該在右軍的樣子,心中也是錯愕。
    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良禽擇木而棲,他把花木蘭收入帳下,若是花木蘭不提走的事,他也不會將花木蘭送走,任哪個將軍,都夢想著有花木蘭這麼一員猛將。
    他不爭功,也沒有什麼野心,武藝又十分高強,簡直像是天上送下來的良質美才一般。
    是他脾氣太好,還是花木蘭的信用太好,竟讓右軍從上到下,都篤定花木蘭一定會回去?
    庫莫提突然生出幾分逆反的心理,想看看若是他不放人,或花木蘭不准備去右軍,右軍和花木蘭會變成什麼樣子。
    但這想法只是在他腦子裡轉了一轉,就拋之腦後。
    他的目標是那裡……
    他將眼睛望向主將位的拓跋延。
    今年他二十三歲,再給他五年,他定能成為黑山大營的主帥。到時候,無論是右軍也好,中軍也罷,都是他的人馬。
    花木蘭在哪裡,又有什麼關系呢?
    賀穆蘭連贏三人,持槊下馬休息。勝得快便有這種好處,休息的時間都比別人多一些。
    另一邊,殺鬼含恨被李清挑於馬下,丙組一位皮膚黝黑的士卒也是力挫三人,順利殺到最後。
    李清自然不會是刺客,那剩下的可能,便只能是皮膚黝黑的那位士卒了。
    三軍大比,已經連續幾年都是中軍之人最後獲勝。這種最底層兵卒比試的比武,將軍是不參加的,而一般有些家底和身家的高門貴族,一來便是個裨將之流,也不會參與比武。
    像是李清這般還是個百夫長的,少之又少。
    中軍每次皆贏,也是因為中軍的甲胄齊整,出戰次數多,人人都作戰經驗豐富的緣故。右軍和左軍每逢大比有了優秀的人才,也經常被中軍的將軍用些手段調去,久而久之,人人都對中軍的士卒獲勝見怪不怪。
    但今年出人意料至極,戰到最後的,竟是右軍出身一人,中軍出身一人,左軍出身一人。
    花木蘭雖然是以鷹揚軍親衛的身份,但她是以三軍新人大比第一、右軍大比第一的資歷迎戰的,誰也不好昧著良心說她是中軍的出身。
    如今這樣的場面,便是多年都未曾遇見的、真正的“三軍大比”。
    賀穆蘭看了看李清,又看了看那不知名的士卒,對方長得黝黑,五官倒不粗鄙,見賀穆蘭見他,拱了拱手,笑道:“我是左軍的石冒,祝兩位武運昌隆。”
    這人也是有意思,在這個時候祝兩人武運昌隆,豈不是隱隱就有認輸的意思?
    李清還有些年輕人的跳脫之氣,見他如此說話,登時眉開眼笑。賀穆蘭心中有些擔憂,這人若不是如面上表現出的這般灑脫,那就真是個可怕之人了。
    到最後一場時,校場將官將規則一說,三人均是傻眼。
    竟是混斗!
    但凡一對一單挑,再過困難,不過是比拼兩人的實力而已,如今三人混戰,最後留在馬上的才是贏家,這勝者是誰就不好說了。
    人人都知道李清比武輸給了花木蘭,若是他心中不平,和石冒聯手先除掉了花木蘭,兩人再慢慢比試,也不是不可能的。
    賀穆蘭望向點將台,因為隔得遠,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就她知道的三軍大筆,最後一場絕不是這樣的!
    校場內外頓時議論聲、噓聲一片,點將台上庫莫提給了崔浩一個眼神,後者點了點頭,表示是自己的主意。庫莫提蹙了蹙眉,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默默關心局勢。
    三個人騎在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麼打。
    哪怕李清和石冒真想合作干掉花木蘭,眾目睽睽之下,也沒這個臉。
    還是賀穆蘭干脆,一提鐵槊,率先向石冒攻去!
    她知道李清不是刺客的嫌疑對象,那就先把石冒打趴下再說!
    石冒見賀穆蘭一上來就刺他,驚慌了一瞬,立刻舉起長槍阻擋,和她過了幾招。賀穆蘭的馬比石冒要好,無奈她的馬是匹小馬,沒有對方高大,石冒占據身高優勢,一記長槍刺來,賀穆蘭彎腰躲過,擦過頭頂的虎面紫金冠,冠子搖晃了兩下,驚得賀穆蘭伸手去摸。
    完了完了完了,老虎臉會不會癟下去啊!
    會不會被後世發掘出來的考古學家起個什麼奇怪的名字啊,例如“凹虎紫金冠”什麼的!
    石冒刺出去以後,見賀穆蘭先摸自己的頭冠而不是腦袋,心中頓時大喜!
    她這一套盔甲是借的!她怕壞!
    霎時間,石冒招招都朝著賀穆蘭的頭冠、吞口、帶扣等處掃去。盔甲的要害之處自然堅固無比,可這些裝飾卻不是如此,而且裝飾之處多用金銀玉器,也比要害處的生鐵、堅甲要珍貴的多。
    ‘媽的!果然是外表憨厚,內裡奸詐!’
    賀穆蘭閃身避過幾下擦著肩膀的歪招,舉槊猛刺,顧不得傷不傷出人命來了。
    “那石冒是怎麼回事?怎麼不刺要害,專挑臂膀和腦袋頂上下手?”
    一個將軍看出不對來。
    “花木蘭還都躲了!躲什麼,趁機反擊啊!”
    “你這都沒看出來,花木蘭穿著崔大人的甲胄,怕弄壞啊!”
    “這一身確實漂亮,難得也實用,我看著都心動,崔大人,這件也是古物?”
    崔浩見視線到了他的身上,便點了點頭。
    “有些年歲了。”
    “是何來歷?”
    崔浩摸了摸胡須。
    “若花木蘭此戰又勝,便和這套盔甲的原本主人有些關系了。”
    一時間,眾人紛紛猜測,有說呂布的,立刻就有人說呂布頭上的是三叉冠,絕非虎面。有說是劉關長哪一位的,又被人笑話劉備當年沒什麼錢,手底下武將用不起這樣的好甲。
    庫莫提看著賀穆蘭那憋屈的樣子,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不愧是從右軍出來的,小家子氣怎麼也改不掉。
    右軍幾個將軍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會兒,拍著桌子大笑。
    ‘奶奶的,當年我也是把照夜明光鎧當鏡子洗臉的人,如今居然被逼到這種地步!’
    賀穆蘭此時再看石冒,怎麼看怎麼惡心,反手刺出一槍,擦過對方的耳垂,帶出一片血痕。
    石冒見賀穆蘭漸漸避開了他的攻擊范圍,自己又確實不是他的對手,便對著一旁袖手旁觀,似乎是在走神的李清喊道:
    “李兄,這大比是要考驗我們的武藝,你在這邊坐山觀虎斗,到底算是哪門子武藝?”
    他知道李清素來高傲,上來便用激將法,果不其然,李清立刻回神,怒道:“我是不願占你們的便宜,哪個坐山觀虎斗?”
    他見花木蘭占了上風,也持著畫戟上來,和石冒一起夾擊花木蘭。
    賀穆蘭左邊擋上幾招,右邊刺上幾下,李清一加入戰局,她立刻壓力劇增,但她心中厭惡石冒,便依舊把大半的攻勢放在石冒那邊,李清也不知道賀穆蘭為何這麼“優待”石冒,又覺得自己受了輕視,便屢屢使出殺招來,攻其必救之處。
    “這一戰,已經是花木蘭贏了。”
    一員老將感慨道,“就是我在那沙場之上,被這兩個年輕人如此圍攻,也騰不出手來反擊。這花木蘭對石冒招招毫不留情,這才是戰場上的生存之道。只有挑一路破之,才能找到獲勝的法子,否則只能一直被困在那裡,累到脫力。”
    “那石冒也不錯,外寬內細,又懂用言語挑釁對方。也許武藝不及花木蘭,倒也算是個智將。倒是李清,出身名門,武藝也不弱,就是太年輕氣盛,沉不住氣,還需磋磨磋磨。”
    石冒借李清之力,專揀賀穆蘭的各處要害下手,“登”地一聲響,對方的槍尖斜斜地劃過她的胸甲,驚得花木蘭一身冷汗。
    若不是這饕餮寶甲的胸內鑲有甲片,這人這般斜刺,她胸前肯定要淤青一片。在這軍營裡,傷了哪兒都好辦,最多不要臉一點露出來擦藥,只有傷了胸口,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石冒這一下,連李清也看出不對來。
    “石兄,比武乃是切磋武藝,怎可專揀要害下手?若是對方穿的不是寶甲,這一下可就要了命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哪有那麼好,招招都不致命!”石冒隨口解釋一句,又對賀穆蘭的紫金冠刺去。
    賀穆蘭被石冒弄的憋屈,加之又真怕毀了這套鎧甲,縱馬突然離開,躍出幾丈之外。
    賀穆蘭縱馬奔走,石冒揮馬要追,不料李清卻橫馬攔截,舉起長戟封住他的去路:“石兄和花木蘭斗了許久,小弟看著技癢,也來領教領教。”
    顯然是對石冒也生出了不滿。
    賀穆蘭躍馬到了一邊,在旁人驚呆了的表情中開始卸甲,拋於馬下。
    摘了頭冠,去了鎧甲,解開帶扣,卸去連環鎧的兜檔,賀穆蘭動作極為迅速,不過三兩下的功夫,就已經摘得干干淨淨。
    她伸開雙臂,左右活動了一下,頓時神清氣爽。
    那可是冠軍侯的舊物!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不過是幾百年前的人,可對於她來說,那已經是兩千多年前的英雄了!
    這可是連黃巾賊掘了墓都不敢穿出去的鎧甲,她哪裡敢有一點點的損傷!
    賀穆蘭對著石冒的方向冷冷地一笑。
    欺負她窮是吧?
    那她就欺負他弱!
    賀穆蘭脫了盔甲,氣勢不降反升。她身穿一身玄色衣袍,更襯得英姿勃發,雖長相平庸,卻說不出的意氣風發,讓人側目。
    賀穆蘭駕著越影一個加速,到了李清和石冒的身邊,舉槊跳開兩人的兵器,大喝了一聲:“李兄且讓我和他一分高下!”
    石冒見賀穆蘭脫了鎧甲回來,眼睛瞪得渾圓。李清是知道石冒槍法的刁鑽的,驚呼出聲:“你不要命了!”
    賀穆蘭不再理會這二人,運足十分力氣,招招都對著石冒的鎧甲上招呼。
    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鐺鐺鐺,鐺鐺鐺鐺!
    一陣陣讓人牙軟的聲音傳出來,並不是其他,而是賀穆蘭的鐵槊擊打在石冒鎧甲上的聲音。
    看起來賀穆蘭似乎沒有挑著對方的要害下手,但她的力氣何等大,鐵槊又是堅韌之物,力道容易傳到下層,敲打到鎧甲上倒要比鐵棍一類更要疼痛難忍。石冒只是挨了七八下,便滿臉大汗,狂叫了起來。
    李清看著石冒單方面被打的樣子,一時竟然有些膽寒,不敢上前相幫。等他想要上前的時候,對方已經被自家的戰馬掀落到了馬下!
    原來賀穆蘭劈打他的時候,力氣全部都是往下傳的。人要站在地上,這力氣就通過雙腳傳到大地裡去了,可是石冒騎著戰馬,賀穆蘭每重重擊打一下,那力道雄渾無比,除了讓石冒受了,竟有小半全傳遞到了馬的身上。
    這石冒的戰馬被震了許多下,脊背吃痛,無法再承載主人,便聽憑本能,將他掀到了馬下。
    “咦嘻嘻嘻!”
    “越影,不要!”
    越影是何等古怪的性格?它見此人落於馬下,剛剛主人又一直吃癟,此刻興奮地不行,立刻人立而起,要把此人斃於馬下。
    校場上呼聲一片,許多將軍一躍而起,就怕這場大比也弄出上次的人命來!
    賀穆蘭猛拉韁繩,要將越影的腦袋偏到另一邊。說時遲那時快,李清駕馬狂奔,對著越影猛撞過去,兩匹馬撞在一起,一白一黑兩匹馬嘶鳴不已,紛紛將主人摔落馬下。
    賀穆蘭被摔得頭暈眼花,狠狠地甩了甩腦袋,就見面前什麼閃亮地東西迎面襲來,她在馬下作戰過好幾次,條件反射地一個打滾避開,再定睛一看,簡直是怒不可遏!
    石冒雖然對她保持的是出拳的動作,但剛才那銀光一閃的,絕不是拳頭。
    “石冒,你竟然暗算人!”
    “大比的規矩是誰最後掉落馬下誰贏,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先落馬,然後是李清。既然三人都落了馬,我兩自然是誰先趴下,誰是第二……”
    彭!
    賀穆蘭一拳將他擊飛了出去,面目猙獰。
    “不過是一場比試,你竟動了短刃!我剛剛就該讓越影踩死了你!”
    李清也跌的七暈八素,剛爬起身,就見賀穆蘭一拳將石冒擊飛,立刻神情大變,上來阻攔。
    “花木蘭!他都已經落了馬,你又何必這麼……”
    他的話被賀穆蘭難看的表情活生生嚇得頓住了。
    賀穆蘭幾步走到石冒的身邊,滿腔怒意頓時上湧,加之又有那羅渾被暗算無法參加大比之事在前,拳腳更是重了幾分,將這石冒活生生打成了豬頭。
    待他毫無招架之力時,賀穆蘭在眾人各種眼神之下從他袖子裡拽出一把短刃來,擲在地上。
    凶器落地時發出一聲脆響,李清見到此物,頓時不語。
    “這樣的貨色,居然還戰到了最後!虧長了一副忠厚的皮相!”賀穆蘭對著李清做了一個起手的動作。
    “你還有什麼異議?要戰便戰,我的嘴上功夫一向沒有拳頭厲害!”
    李清自嘲地笑了笑,拱手認輸。
    “我上次步戰便輸給了你,何必在三軍面前自取其辱。”
    賀穆蘭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認輸了?
    “花兄以一敵二,尚能保持不敗之績,又能察覺這石冒外忠內奸,我不如你多矣。”
    李清也是能伸能屈的漢子,擺擺手便去牽馬。
    “嚇!”
    兩匹馬剛才撞在一起,雙手沖出好遠,待李清看到兩匹馬的樣子,頓時被驚得瞠目結舌。
    “花兄!”
    “咦?”
    “你的坐騎……”
    為何老去咬我那母馬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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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大比之後

石冒懷揣利刃,即使不是為了行凶,也絕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輩,但出人意料的是,那利刃上並無毒藥,和賀穆蘭在帳篷裡聽到的話根本對不上號。
    石冒隸屬左軍,自賀穆蘭被左軍的撫軍將軍帶人陷害以後,那位將軍下場自然不太好,幾乎被蠻古打死了,左軍和右軍之間也有了間隙,如今石冒又准備在馬下對賀穆蘭下毒手,更是引起了眾怒。
    要知道賀穆蘭要不是為了制止越影踏死他,原本是沒必要落馬的。
    一個要行刺高官的刺客,應該不會這麼沉不住氣,提早動用凶器,所以石冒究竟是不是那位“將軍”的屬下,只有看崔浩等人的手段了。
    賀穆蘭校場立威,以一敵三,雖然三人最後都摔下了馬,但一個認輸,一個私下暗算人觸犯了規則,最後的勝者還是賀穆蘭。
    當大將軍拓跋延宣布賀穆蘭是最後的勝者之時,校場裡響起了一陣陣的歡呼之聲。
    三冠的冠軍!
    以一敵三!
    五六年來,第一位右軍出身的冠軍!
    賀穆蘭站在點將台上,接受萬人的歡呼,心中並無太多的激動,因為她看到了那個站在崔浩身邊的道士。
    年輕的、更加道骨仙風的寇謙之。
    她還記得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為什麼會在死了一次後又復活過來。
    寇謙之將眼睛移向她,似乎是有些不確定地瞇了瞇眼,看了她許久,之後對她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當年我初見你,並不知你是女子,只是倘若男人身上擁有你這種先天陽氣,又是心性堅毅清明之輩,不是天生的將帥之才,便是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均是以武力撥亂反正,匡扶社稷之人。”
    寇謙之在幻境中對她所說的話仿佛還在耳邊。
    賀穆蘭見寇謙之只對他笑了笑便移開了目光,心中更加捉摸不清寇謙之是不是也是未來的來客了。
    而那引她去帳篷之人是否是寇謙之 ,更讓她心頭一片迷霧。
    “花木蘭?花木蘭?”一個聲音響在她的耳邊。“我知道你很高興,不過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失態!”
    庫莫提的聲音讓出神的賀穆蘭一下子驚醒過來,有些發愣地看了過去。
    在他身邊,身著戎裝的庫莫提用手按著她的肩膀,小聲和她說道:“還不知道有沒有人要對崔太常動手,你清醒點,若有意外,記得護他。”
    賀穆蘭眨了眨眼,輕輕點點腦袋。
    “我就知道你不會一直都是個普通的卒子!”庫莫提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像是掩飾她的突然出神。
    “期待你縱橫沙場,與我並肩而戰的那一日!”
    賀穆蘭受這位鷹揚將軍照顧良多,已經到了不知道如何還清的地步。偏這位將軍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回報而如此做的,這就讓她更加感激涕零。
    她只能深深地施上一禮,獻上自己所有的感激和尊敬。
    “花木蘭……”
    賀穆蘭開口道。
    “……定不負將軍的深恩。”
    庫莫提也不知聽過多少這樣的話,他笑了笑,像是非常滿意的離開了。
    庫莫提是賀穆蘭原來的主將,待庫莫提褒獎一番後,拓跋延便開始賞賜幾位佼佼者的成績。
    賀穆蘭得了一張雕花大弓,這弓是由不知什麼動物的角制成的,入手溫潤,而且頗為厚重。賀穆蘭喜歡射箭,得了這弓,頓時愛不釋手。
    李清得了一匹寶馬,因為據說他的戰馬在上次出戰時被人射死了,只能勉強用替馬出戰。替馬是一匹母馬,因為身材比一般母馬高大,性格卻比公馬溫順,便一直做著李清的替馬。
    殺鬼等人都得的是各種武器,能入最後的十二人,無不是人中俊傑,他們在花木蘭身後一字排開,接受封賞,賀穆蘭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就擔心背後射來一支暗箭什麼的,突然就解決了崔浩的性命。
    還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直到崔浩揮毫潑墨,蓋上印鑒,都十分正常。
    崔浩和寇謙之一起上前,崔浩讓隨從捧上那副剛剛寫成的字幅,紙上連墨跡都未干。
    丈余長的紙上,寫著“勇冠三軍”四個大字。
    賀穆蘭自然是識字的,彎腰接過了那字幅,謝過崔浩的賞賜。
    “花木蘭,你有勇有謀,難得的是十分忠誠,本官很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想來鷹揚將軍會為了你來找我求借寶甲,也是因為如此。”
    崔浩自知道這個年輕人有可能是拓跋燾私下的心腹以後,對賀穆蘭的態度也越發的友好。
    “所謂寶甲贈英雄,那套冠軍侯昔年的舊物,我就贈與你了。希望你能勇冠大魏,他日也得封‘冠軍侯’,給後人留下一段佳話。”
    賀穆蘭見這個沒什麼交情的重臣居然對她給予這樣的厚望,甚至把那套鎧甲都贈給她了,頓時把嘴巴張成了個“O”字型。
    那套鎧甲拉風是拉風,但象征意義已經大過了實際用處,無論是哪一個武人,都不會輕易穿它去戰場征戰。
    賀穆蘭知道崔浩家富甲一方,卻不知道他能把這種東西隨便送個小兵,一時間不知道是受寵若驚多些,還是仇富的心理更多些。
    這也太*,太*了!
    霍去病當年“使得六畜不生息”,對於胡人來說,更是有著特殊的地位,崔浩得了他的鎧甲,也不敢隨意使用,就是怕鮮卑貴族會多想,有意認為他含沙射影。這套寶甲在他手裡反倒有些燙手,如今得個機會送了出去,還能落下一個人情。
    崔浩篤信道教,見賀穆蘭露出那樣的表情,臉上的表情也輕松了起來,指著賀穆蘭問身後的寇謙之:
    “道長善於觀人,你看看這花木蘭,日後前程如何?”
    寇謙之看著賀穆蘭,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位可是天賜的將星,前途無限是肯定的,便是名垂千古,也不意外。”
    寇謙之何曾對人有這樣高的評價?饒是崔浩也忍不住多看了賀穆蘭幾眼,見寇謙之不是客套,笑容更加和藹了起來。
    “竟是如此?那我這鎧甲送的更是值當了。花木蘭,寇天師輕易不會誇獎一個人,望你日後真能成為國之棟梁,匡扶社稷。”
    他鼓勵了幾句,便帶著寇謙之回那主位上去了。
    賀穆蘭只覺得背後各方射來的視線簡直要燒熟了她的後背,不由地“憂怨”地瞪了寇謙之一眼。
    這道士……
    哎,不說了。
    崔浩和寇謙之也送完了獎賞,接下來的便是“點將”。
    大將軍拓跋延邁步走到點將台的正中央,對著三軍高聲道:
    “我黑山大營的慣例,三軍大比奪冠之人,可按軍功授予實缺。功曹何在?”
    被素和君“斥責”過的幾個功曹如今恨不得捧著花木蘭的腳喊爺爺,見大將軍拓跋延呼喊,立刻捧著花木蘭的幾本軍功冊奔上台來。
    “花木蘭軍功幾許?念!”
    “是!”幾個功曹打開冊子,開始念了起來:“丁卯年九月初四,初戰,斬敵十二,下獲……丁卯年九月二十一,得首級十四,下獲……丁卯年十一月初七,得首級……”
    “丁卯年十二月二十一,俘虜奴隸三百七十二人,上交軍中,中獲。戊辰年正月初四,隨鷹揚軍出戰,救援朔州……”
    那功曹最近剛剛把花木蘭的功勞統計完畢,鷹揚軍有自己的功曹,對每個人的功勳記得更是清楚,這些功曹最後把花木蘭的功勳統計完的時候,根本不相信一個新人在不足一年內能獲得這麼多的功勳。
    別說功曹們,便是在校場上聽著花木蘭軍功的將士們,也都是瞠目結舌。
    初戰便斬敵十二,那黑一那一火有多強,不言而喻。
    他們還不知道第一戰裡那被殺的十幾個敵軍大多是花木蘭所射殺,否則還不知道會有多麼詫異。
    那功曹零零碎碎讀了有半個時辰,整個沙場從議論紛紛到小聲喧嘩,到最後的鴉雀無聲,幾乎是連某個人嗓子發癢的小聲咳嗽都聽得見。
    便是庫莫提也沒察覺到花木蘭跟在他身邊以後立下了這麼多功勞,意外的和身邊的若干虎頭說了幾句什麼。
    賀穆蘭卻並沒有覺得如何榮光,反倒有些不自在。
    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十八歲少年,而是年近而立之年之人,站在大校場上聽著別人宣讀自己殺了多少人,莫名地有些憋悶。
    這個時候,她才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功勞是建立在無數條人命上的。雖然她是保家衛國,雖然她是為了自保,但聽到自己殺了多少人,俘虜了多少個奴隸,總是有些不舒服。
    那功曹細細碎碎念完了她所有的軍功,對著大將軍回道:“花木蘭如今軍功已經六轉,應當授予‘上騎都尉’之勳。按照我大魏軍制,武勳降兩等授官,應授游擊將軍一職。”
    游擊將軍和雜號將軍,都是可單獨領軍兩千的將軍。
    前世花木蘭這個時候,已經是“虎威將軍”了,“虎威”便是她的旗號。而狄葉飛則是“游擊將軍”。
    拓跋延似是也被花木蘭的軍功所震動,思索了一會兒以後,朗聲說道:“花木蘭,游擊將軍未免顯示不出你的威武。你力大無比,搏殺之時又有猛虎下山之勢,本將軍便封你‘虎威將軍’一職,雖是雜號,位同游擊,領軍三千。”
    果然還是虎威。
    賀穆蘭單膝跪下,恭恭敬敬地接受了這道封賞。
    “本將軍聽鷹揚將軍所言,你不願留在中軍,想回右軍效命?”
    “是,末將想回右軍效命。”
    賀穆蘭的回話一出,中軍的鎮軍將軍尉遲誇呂頓時黑了一張臉。左軍知道花木蘭和他們有過節,也沒存著招攬之心。他們的主將遲遲沒有到任,一直是大將軍先兼著,也不知朝廷是什麼心思,根本不准備露這個臉。
    夏鴻和王猛心中已經有了准備,知道花木蘭十之七八會回右軍,但如今明明白白地聽見,忍不住雙雙露出笑意,他們身後的右軍將軍更是笑出聲來,喜形於色。
    三軍大比的冠軍,在中軍都算是鶴立雞群之人,兜兜轉轉一圈後還要回到右軍,對如今正在漸漸振奮起來的右軍來說,無疑是一劑良藥。
    拓跋延早就從庫莫提那裡知道花木蘭死了心要回右軍的事情,此時並不多囉嗦,他也不可能當著三軍的面,勸說他“中軍比右軍好多了你去中軍”這樣招惹眾怒的話,所以便只是轉頭和記錄升遷的司功參軍說道:
    “等大比結束,將花木蘭升為虎威將軍,兵甲、兵員的補充,和右軍鎮軍將軍夏鴻商議。”
    “是!”
    賀穆蘭見拓跋延應了她的請求,連忙高聲道謝。
    歷來大比的冠軍前途都是大好,左右軍中的虎賁、驍騎兩營,主將大半都是冠軍,中軍的幾位先鋒將軍,也都是如此得來。
    拓跋延勉勵了賀穆蘭幾句,便下令今日每火加肉菜一道,蔬菜兩盤,算是共襄盛舉,頓時校場裡歡叫聲震天,賀穆蘭一下點將台,就被禮官上來披紅戴綠一番,右軍眾將士將她團團圍住抬了起來,在黑山大營中繞了一圈,才抬回右軍去了。
    ‘救命啊!這是誰在趁機亂摸她的腰啊!’
    賀穆蘭淚流滿面。
    ‘還有誰掐她的屁股,本來就沒有肉啊喂!’
    這是全軍的盛事,更是右軍的狂歡之夜,點將台上眾將軍和大臣見著賀穆蘭被人抬走,也都紛紛追憶起自己年輕時的歲月,笑著看著他們漸漸離開。
    夏鴻帶著右軍諸將走的是最早的,他們是右軍的主將,右軍新增一員將軍,無論是營帳還是新到的手下,都是要妥善安排的。
    一般來說,新增的將軍要自己練兵,當年花木蘭和狄葉飛便是自己練的新兵自己帶,陳節就是那時候被升為親衛的。
    如今右軍新兵只有一千多人,就算全部給了花木蘭,那也還有八百人的不足,得等到春天軍府再送新人過來,才有兵員可以補充。
    而花木蘭確實是員馬上可以上戰場的猛將,右軍也需要得力的先鋒將軍。哪個主帥也不願意讓她蹉跎小半年去練兵,回營後這些將軍免不得要商議一番,從各位主將的帳下調撥一批人過去,再抽調新兵補充。
    想到那個犯錯被剝奪了將職的將軍,他還留下來一千多騎兵,夏鴻突然有了主意,開始和身邊的將領們議論了起來。
    當夜,右軍之人載歌載舞,烤羊烤豬,賀穆蘭和昔日同袍故友徹夜狂歡,自是不用多講,就算中軍那邊李清並未奪冠,喧鬧之聲也響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熬了一夜的賀穆蘭去鷹揚軍中辭行,路過所遇見的鷹揚騎士紛紛對她表示祝賀,也有惱怒她沒有留在鷹揚軍中而失望避開之人,賀穆蘭心中去意已定,和他們寒暄一陣後,便踏入了庫莫提的王帳。
    庫莫提似是也一夜沒睡,見賀穆蘭前來,給她賜了座,揉著眼睛說道:“那石冒大約不是行刺之人。”
    “那……”
    庫莫提搖了搖頭。“大約是石冒突然殺了出來,打亂了他們的布局。此人在左軍一向本事不顯,誰也不知道竟能戰到最後。除了你和李清,已經被刑訊過的石冒,剩下的九人裡,一定有意圖不軌之人。”
    賀穆蘭一言不發,到了這個時候,她的意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庫莫提抹了一把臉,苦笑道:“黑山大營何等重要,竟接二連三的被有心之人利用。我都懷疑先前的營嘯也不是意外……”
    庫莫提說到這裡,突然閉口,對著賀穆蘭繼續說:“你去了右軍,若有風吹草動不對的,可以隨時來找我。你雖不是我的親衛了,但人人都知道你我有這層關心,中軍對你不會阻攔。”
    “……是。”
    賀穆蘭點了點頭。
    “多余的客套話我也不多說了,你那軍奴,還有你新得的鎧甲和武器,都一起帶回右軍去吧。你親衛做的還算稱職,那件烏錘甲,我也贈與你了。崔太常給的東西好是好,不過我看你,也不像是敢真拿著穿的樣子……”
    庫莫提想起賀穆蘭在校場上束手束腳,就有些恨鐵不成鋼。
    “我說你,好歹也是隨王伴駕過的,大夏宮也去過了,連公主都見過,不過一套鎧甲,竟讓你……哎,罷了,這話提了也沒意思。你是新任的虎威將軍,當盡快建立起威嚴,不要讓人看輕了才是。”
    “謝將軍教導。”
    “要借錢盡管提。”
    “咦?”
    賀穆蘭猛然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庫莫提見賀穆蘭還沒有懂,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忘了你還不知道下面要做什麼。等你帶了兵以後,手頭上要不方便,可以來找我。你那一百兩金子,恐怕還不夠用一個月的……”
    賀穆蘭見到庫莫提放聲大笑的樣子,突然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
    聽他話的意思?
    賀穆蘭在副帳裡拿了自己的用物和裝備,帶上花生,在和副帳裡的幾位親兵約下“等我休沐定在黑山城擺下宴席宴請各位”的約定後,疑惑迷茫的回到了右軍中。
    她如今已經升為了將軍,可單獨一個營帳,她的隨從花生也和她同住,不過住在了副帳。
    賀穆蘭將所有東西丟下,先去參軍帳中找司功參軍交接,那參軍見她來了,眼睛頓時一亮,笑著迎上前來。
    “花木蘭,你來的正好,新成一軍,這軍旗、號角、皮鼓、金柝都得新制,我們來算算,需要花費……”
    “咦?”
    “還有傳令官、旗官、伯鴨官,這些你都得自己養,糧餉軍中並不出的……”
    “啥?”
    “雖說新兵入伍都自帶兵器鎧甲,但箭矢還是得提前准備的。軍中箭矢每人都有定量,超出得自己購置。新兵只有糧餉沒有俸祿,你手下兩千騎兵,就算騎射兵五百,這五百人的箭支,你得預先准備……”
    “司功參軍……”
    “什麼?”
    賀穆蘭摸了摸自己的腰。
    “我就兩個腎,你要哪個,你自己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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