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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自掘城牆
宋兵將軍周幾,在軍中的品級其實並不高,但說起他的貢獻和為人的謙遜,人人都交口稱贊。
作為一個漢人,而且還是在鮮卑軍中少見的漢將,他不但會指揮步兵、騎兵,在後勤上也做的很好。若不是他是漢人,恐怕早就更進一步,不會僅僅只是個將軍了。
這樣一位老成能干的大將,竟然不是死於沙場,而是活生生痛死在營帳之中,實在不得不讓所有人唏噓。
只有賀穆蘭覺得這是很正常的。
古時候軍中打仗的辛苦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她就曾有過早晨出戰,到傍晚都無法進食水米的時候,戰況激烈時,剛剛吃完干糧,立刻就要作戰,時間久了,腸胃運動化功能紊亂,生出什麼病來都有可能。
賀穆蘭幫軍中的死者縫合屍體時,發現很多人都有膽結石,還有些人有更多可怕的疾病,而在缺醫少藥、就連醫帳裡都還在用巫醫的鮮卑軍中,得了病除了熬,幾乎找不到藥石和高明的大夫來醫。
闌尾炎就和飲食後急劇奔走、細菌感染有著很大的關系。此外,長期不喝水,也容易誘發各種疾病。
賀穆蘭到了這裡,除非真的沒法子,早上起來一定要喝一大杯水,因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馬上就被點兵出戰,若是一天連水都喝不了多少,又老啃干糧,膽結石也好,各種病也好,得上不過是遲早的事。
在現代不過一個闌尾膿腫切開引流的小手術,到了這裡,基本是無藥可醫了。在這裡,膽結石活活把人痛死的也有,胃潰瘍到後來嘔血的也有,賀穆蘭都大致能看出他們得的是什麼病,可是讓她治,她也只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備受煎熬。
幸虧她天生便不是什麼古道熱情的心腸,這才沒被當成怪物抓取,這要換了她的好友顧卿,怕是不管不顧,總要想法子做點什麼。
周幾死了,留下個爛攤子。他留下的一萬步卒和騎兵,成了人人都想要的香餑餑。
對於長孫翰來說,他是希望周幾的部隊繼續鎮守補給的路線,順便切斷敵人逃跑的道路,可沒有哪一支部隊是沒有主將的。
周幾在這支步卒部隊中當了二十年的將軍,他一手培養出這支能攻城、可變後勤,又可以守城的部隊。是他讓步卒在騎兵占據絕對主力的魏軍中擁有一席之地,此時派了誰接管周幾的人,會不會指揮別說,能不能服眾也是個問題。
所以無論是奚斤要,南陽王拓跋扶真要,還是誰要它,司徒長孫翰都頂著巨大的壓力不給,執意讓他們繼續守著原職,不准輕舉妄動。
拓跋燾自然知道這位老司徒的想法,也明白征西的行程已經到了尾聲,誰能率先拿下統萬城、抓住赫連昌,誰就是最大的功臣。所以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希望多一點籌碼,好早日攻入統萬城。
接下來的日子,拓跋燾親自前往周幾軍駐扎的地方,亮出儀仗,直接接管了周幾的人馬,交由龍驤將軍步堆管轄。
龍驤將軍曾和周幾一同攻過劉宋,兩人私交甚好,甚至還有姻親,周幾的副將和心腹都信服步堆,被接管後,沒有什麼異動的地方。
步堆原本管著的是羽林軍,拓跋燾把周幾的人交給他,等於是已經讓他升了級別,因為羽林軍輕易不能離開平城,並不是想要征戰沙場的將軍想要的官職。
拓跋仁已經打著拓跋燾的旗號走了,羽林軍兩萬死傷三千有余,拓跋仁又帶走了五千多人,剩下一萬多羽林軍和庫莫提的八千鷹揚軍合在一起,暫時都交由拓跋燾指揮,庫莫提則成為了副將。
賀穆蘭並不知道拓跋燾想怎麼攻打統萬城,因為她跟著庫莫提和拓跋燾等將軍遠遠地看了那統萬城,真叫一個城高牆深,根本不是這麼幾萬人能打下來的,便是圍困,這麼一個大城,困上幾年怕是都餓不死人。
拓跋燾命奚斤留下防守長安的部隊,然後火速來統萬支援,加上原本在統萬准備攻城的人馬,一共有十二萬大軍,已經是統萬城的三倍了。
而步堆留下的那些夏國的俘虜,並不是毫無用處的,正是為了此刻。
拓跋燾聽從了步堆和古弼等將領的建議,派人押解了夏國的那些俘虜,去統萬城下叫罵,又射箭入城。
拓跋燾讓人宣揚夏國的國君赫連昌派出赫連定偷襲魏國,結果赫連定的部隊在魏國幾乎全軍覆滅,赫連定投降魏國,如今已被赦免罪責,成了大魏的車騎將軍,待赫連昌一降,依舊可以做他的平原公。
此事一被宣揚,統萬城的城頭幾乎爬滿了人往外看,城下夏國那些俘虜還穿著夏國的衣衫,口中叫著夏國各地的方言,根本不可能是魏人偽裝的。
這一打擊讓統萬城鎮守北門的將軍慌了手腳,立刻飛速進了大夏宮稟報赫連昌這一消息。
赫連昌最後的希望便是活捉拓跋燾,為此甚至不惜和劉宋聯盟,設下這“綁架拓跋燾”的計劃,甚至買通說服了蠕蠕,一起南下冒這個險。
如今眼看赫連定失敗,最後的兩萬精兵賠了個干淨,被譽為“國之柱石”的親兄弟甚至降了,赫連昌原本就已經在瘋狂邊緣的神經徹底斷了,做出了一件不理智的事情。
.
大夏宮。
若說夏國最美的女人是誰,人人都會說是夏國的四公主赫連明珠。
赫連明珠是赫連定的胞妹,赫連定的母親身份並不高,只是因為貌美過人,所以得了赫連勃勃的寵愛,被人稱之為“麗姬”,赫連明珠完全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又和其兄一般富有頭腦,雖然並非赫連昌的親妹,卻頗得寵愛,還未成年時,便已經被夏國眾多王親貴族求娶。
而如今,這個被稱為“夏國明珠”的公主,正痛哭流涕、毫無形象地跪倒在大夏宮的主殿上,為自己兄長的家人向赫連昌求情。
“王兄,平原公並未露面,則能因為敵國的一面之詞,就真的認定平原公就一定降了呢?若是這是敵人的離間之計,豈不是就讓拓跋魏得逞了嗎?”
赫連明珠見赫連昌將她的嫂嫂、侄子並嫂嫂家人上百人囚禁於宮中,甚至連赫連定部將的家人都不放過時,便知道她的哥哥一定是被派去做了什麼要緊的任務,這任務甚至讓赫連昌無法相信她兄長這位“國之柱石”,用出了這種讓人寒心的手段。
赫連明珠並不知道赫連定去了哪裡,但隱約察覺從半年多前開始,宮中就有漢人出沒,充當特使,還進獻大量的東西,料想著此事和南方的劉宋一定少不了什麼關系。
再加上赫連昌曾經狀似無意地問過她,若是將她嫁去劉宋做劉義隆的妃子,她是否願意,她便知道劉宋一定是不願意看到魏國坐大,已經出手了。
那時候兄長的親人都被看管起來,她為了保護兄長的妻兒,只能做出一副願為夏國肝腦塗地,聽憑差遣的樣子,才沒有和她的嫂嫂們一起被囚禁起來。
長安一失,被派去收復長安的兄長失去了蹤影,赫連昌便開始進入焦躁不安的狀態,經常沒事就把兄長的兒子叫出去宴飲,她心中惶恐不安,卻還要經常進入後宮安慰被軟禁在宮裡的幾位嫂嫂,可謂是身心俱疲。
她生來美貌,在宮中擁有眾多追隨者,為了獲取消息,不得不和赫連昌身邊的護衛、要臣周旋,才探得一些消息,知道兄長無事,只是前途危險,不一定能過平安得返。
就這個消息,就已經足夠她做出不好的遐想了。
就在今日,她來前殿為赫連昌送新作的春衣時,得了幾位愛慕者的消息,說是拓跋燾已經率了大軍南下,團團圍住了統萬城,又有赫連定的部下出來勸降,說是她的這位兄長偷襲魏國不成,已經投降了魏國。
赫連明珠知道赫連定的性格,他知道自己的妻兒家小、心腹愛將的家小都在宮中,便是自裁死了,也不會落入拓跋燾的手裡,可恨赫連昌竟似乎是相信了魏人的話,或者說他早就先入為主的覺得赫連定不會是這樣的忠臣,竟想要把後宮中囚禁的上百人全部殺了,以儆效尤,防止再有人投降。
統萬城第一次被攻打的時候,赫連昌就已經把許多大臣的家小抓到了宮裡為質,這才讓很多守城之將情願以死殉國也不敢投降。如今這個殺戒一開,還不知道要造成什麼惡劣的後宮。
赫連明珠只要一想到拓跋燾的這個“離間計”,恨到幾乎要將其生啖其肉的地步,可是她人微言輕,無論怎麼勸說,赫連昌竟絲毫不為所動,哪怕她哭到堂上的宦官都露出不忍之色了,他依然木著一張臉,坐在那張御座上不肯動彈。
“就算是離間計,我現在也不能坐視不理了。”赫連昌閉了閉眼。“夏國被滅,我做不成皇帝,可滿朝文武還能依舊做他們的文武大臣。若我不殺一儆百,你信不信,很快就會有人帶人逼宮,將我的人頭去開晉升的通天之路?”
“王兄,統萬城堅固,不易攻破,平原公只要沒死,一定會收斂殘兵,想法子已解統萬之困,如果您這時候殺了平原公的家小,若平原公帶著大軍回返,見到是這種結果,豈不會寒心?”
赫連明珠叩頭不起,“王兄此時該派出罵手去城牆上叫罵,痛斥那佛狸是信口雌黃,胡言亂語才是上策啊!”
“你不明白,若拓跋燾到了這裡,那平原公不是死了,就是已經降了。”赫連昌看著自己這位嬌弱的妹妹,眼中露出不忍。
“我知你是不忍心看到自家的親人死去,平原公是我的弟弟,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也不忍心如此做。可是我大夏如今民心不穩,士氣低落,外面又有狡詐的魏人不時動搖軍心,便是殺了我自己的兒子嬪妃有用,我都不會猶豫……”
赫連明珠的身子搖了搖,不敢置信地看著御座上的赫連昌,渾似看著的是什麼妖魔鬼怪一般。
“四妹,你莫怕,雖然你是平原公同母的妹妹,但我不會把你怎麼樣,你一心為了大夏,我會將你嫁去劉宋,你長得這麼美,一定能享受一世的榮華富貴。所以,你就別勸了……”
赫連昌看著哭的梨花帶雨依舊難掩麗色的妹妹,怕她繼續哭求會做出什麼禍事來,一咬牙說出了真相。
“就在你進殿的時候,我已經派了武衛官去了平原公及其麾下家小所住之處,命人將他們的人頭丟下城去,送給平原公和佛狸伐了……”
赫連明珠心膽俱裂,她見到自己最害怕的那些觸目驚心的景象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只憑著赫連昌只言片語的描述,那些想象的畫面所引起的恐怖就已經徹底讓她神魂震悚,無法呼吸。
“不!”
她從心靈的最深處喊了出聲。
“王兄,你已經鑄成大錯了!”
☆、第163章 率部歸降
對於拓跋燾來說,一陣勸降後敵人丟下來的不是滾木燃油,而是一大堆男女老幼的人頭,簡直是一件讓人一頭霧水的事情。
“赫連昌腦子壞掉了?他以為丟下一堆人頭,我們就會收手?”拓跋燾聽到部下的回稟後,嗤笑道:“赫連昌不會是嚇破了膽子,開始自亂陣腳了吧?”
“陛下,那丟下人頭的匈奴人在城頭上喊……喊……”負責用匈奴話喊降的部下也是一副訝然的樣子,“說是夏國有誰若降,便夷滅族人,即使是宗室也不能幸免……”
“什麼?丟下來的人頭是誰的族人?”拓跋燾傻了眼。
“說是赫連定的家人!”
此言一出,別說拓跋燾傻了,魏國的文武們也都傻了。
他們誰也沒想到赫連昌居然把赫連定的家人老小全部留在統萬做了人質。
畢竟赫連定的地位不同一般,又是赫連昌的親兄弟,雖說不是同母,但親兄弟總是比外人靠的住的,更別說赫連定為了解統萬之圍,都已經冒著必死的危險跑到朔州去了……
“夏國若不滅於我大魏之手,天理不容。一個君王,做的如此憋屈,甚至得用這種手段才能坐穩江山,真是讓我輩羞恥。”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古弼沒有如同拓跋燾那般唏噓,反倒大笑著賀道:“赫連定在夏國威望極高,軍中受其恩惠者不知凡幾。赫連定的妻室也是夏國的大族,如今赫連昌自亂陣腳,想來統萬城裡更是人人自危,士氣大落,步堆將軍的勸降之舉看來有效,我們不妨在罵戰裡再多加條赫連昌的殘暴,為他賣命反倒會惹殺身之禍雲雲,想來不出三日,必有大批敵將來降!”
拓跋燾點頭應允,其余罵手立刻在叫罵中加上赫連昌屠殺親侄的罪行,陪駕而來的文臣開始擬寫檄文,繼續讓弓箭手射進城裡。
魏國人有條不紊的繼續行著反間之計,拓跋燾派出敢死之人,讓他們舉著盾牌去城下把人頭全部撿回來。
“赫連定是位英雄,若我們進了統萬,就去幫他把家人的屍骨收殮一番吧。這樣的罪孽,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拓跋燾此話一出,帳外的鷹揚軍騎士和若干人等人,都不由自主地將頭扭向賀穆蘭的方向。
賀穆蘭被他們看得眼皮直跳,心中頓時不安起來。
果不其然,這樣的目光,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所以拓跋燾把頭扭向賀穆蘭的方向,問出聲來:“你們看他作甚?他能讓死人復活嗎?”
庫莫提見皇帝似乎都不知道花木蘭這件本事,又見賀穆蘭尷尬,替她解釋道:“花木蘭在軍中時,有時候會幫著收殮同伴屍體。若是有身首異處被搶回來的同袍,他也會幫著縫合,所以陛下一說收殮屍骨,眾人就都看向他了。”
拓跋燾先是不明白黑山大營的屍首為何還要縫合,都是要燒葬的,豈不是多此一舉?再一想素和君送來的信,有說過功曹將不全的屍體當成蠕蠕或無主之人斂財,頓時明白過來此人在軍中做的是什麼。
有這樣的膽量,還甘冒得罪軍中權貴的危險維護同袍的利益,拓跋燾掃了賀穆蘭上下一眼,說了句“很好”。
誰也不知道這“很好”指的是賀穆蘭會縫合屍首很好,還是他以往幫著同袍縫合屍身很好,人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看算,看向賀穆蘭的眼神也就都多了幾絲不明的意味。
賀穆蘭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改頭換面不要再出現在人前才好。無奈她如今是庫莫提的親兵,這裡又是陣前,根本不能走遠。若干人用愧疚的目光看向了賀穆蘭,明顯他對自己剛才不自覺的目光很是後悔。
可賀穆蘭能說什麼呢?從一開始答應狄葉飛的請求做這種事情開始,她就注定不可能避開別人異樣的眼光了。
這一個白天就這麼在罵戰中過去了,赫連定家人老幼的人頭被頂著盾牌的軍奴撿了回去。令人詫異的是,軍奴們去撿人頭的時候,城門上的官兵沒有一個人對下面放箭,就這麼冷眼看著他們用麻袋裝回了人頭。
拓跋燾聽說了城門上官兵的舉動後,忍不住歎息道:“就連夏國一個小小的城門官,都不忍心讓平原公家人的屍骨毀於馬蹄之下,相比之下,赫連昌的舉動,實在是豬狗不如!”
他對赫連昌的蔑視之心愈甚,恨不得奚斤的大軍立刻趕到,三軍合圍,將這統萬城快點拿下才好。
當天夜裡,統萬城的魏軍扎營過夜,一片安靜。魏軍都知道統萬城不敢打開城門夜襲,又有皇帝在此親自坐鎮,所以除了一些值夜的將士,大部分趕路勞累的將士都睡得香甜至極。
賀穆蘭此時卻不在營帳中,而是在拓跋燾的馬奴臨時搭建的馬棚中喂馬。
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越影瘦的完全沒有前世的彪壯,賀穆蘭看著也是心急。說不得過幾天拓跋燾就要去攻打統萬城,越影作為替馬,怎麼也要上前線的,到時候若是狀態不好,給哪個一下子捅死了,賀穆蘭豈不是要心疼死?
“我說,你這壞脾氣要改一改。壞脾氣要對著你的敵人發,而不是朋友……”
“噗!”
“我擦!你又噴我一臉!”
賀穆蘭把黑豆團和放在旁邊的糠皮拿走。
“不給你吃了。”
“咦嘻嘻嘻!”(回來回來!)
一人一馬打鬧了一會兒,賀穆蘭掰開它的牙看了看,發現牙齒都已經長齊,便拍了拍它的背:“全部長齊了,你現在已經是匹可以被人騎的馬了,要有一匹寶馬的自尊才是啊。名駿都是為戰場而活的,你可不能一直就在槽櫪中磋磨。”
“花木蘭,你以前和越影相處過?”
一道人影從陰影中閃現出來,出聲打斷了賀穆蘭對著越影的自言自語。
賀穆蘭一驚,注目去看,來的不是別人,乃是自己的主將庫莫提。
“不……卑職只是以前曾有過一匹和越影相似的馬……”
她話一說完,庫莫提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越影乃是大宛馬,莫說賀穆蘭不可能有,就算是庫莫提,騎的也只是精良的同羅馬而已。
“卑職的意思是,脾氣十分相似。”
賀穆蘭見說多錯多,低頭補救一句後,便不再多言了。
“花木蘭,我知道你有秘密,不過我不是個好究根問底之人,你大可放心。”庫莫提伸手摸向越影,被咬了一口,立刻縮回手來。
黑夜中,庫莫提高大的個子更具有壓迫性,他站在賀穆蘭的身前,看著對方低下腦袋後露出的頭頂:“我知道你的本事不知是這麼一點,你會一些醫術,又會馴馬,還能開起一百六十多步的弓,像你這樣的人,絕不會是普通軍戶家的孩子。但是你又確實忠心為國,所以我不想深究……”
庫莫提的話讓賀穆蘭心中七上八下。
“若上了戰場,優先照顧陛下的安危,莫要管我。”
“咦?”
賀穆蘭抬起頭詫異地看向庫莫提。
為何詫異,你不是本來就是陛下身邊的人嗎?
庫莫提心中好笑。
“陛下喜歡身先士卒,他的馬速度又快,宿衛們都很頭疼。我既然隨駕,那一定會寸步不離陛下的身邊,你們都是我的親兵,自然也都會跟在陛下的左右。他說,“我知道我那些親兵,若是我和陛下同時出現危險,還真不一定會捨我而救陛下。但你不同,你和我並無真正的主僕情分,若遇見這種情況,你就去保護陛下吧……”
“將軍大可不必如此小心。陛下身邊宿衛眾多,又有司徒、司空各位將軍庇護,不大可能……”
“我是說,若有萬一,就如此去做吧。”庫莫提含笑低聲:“我告訴你個秘密,陛下打仗的時候,喜歡穿普通士兵的鎧甲,連宿衛有時候都找不到他。”
賀穆蘭驚呆了。
庫莫提今晚吃錯藥了?對她一個親兵說這麼多做什麼?
要對拓跋燾獻衷心,和他的宿衛去說啊,對自己的親兵說再多關心拓跋燾的話,也傳不到他耳朵裡!
庫莫提含笑看著越影吃完了“夜草”,用頭不停地拱著賀穆蘭的後腦勺,頂的她不停的往前踉蹌,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還是我的馬兒好,雖然不是什麼寶馬,但至少……什麼聲音?”
夜晚之時,馬蹄聲更是明顯,馬蹄奔走時那種交替而整齊的踏地聲,是任何聲音都無法模仿的。一陣駭然的寂靜過後,大營中響起了鑼鼓之聲,又有傳令官大聲傳遞著“敵襲”的警報,整個魏營之中猶如突然活了過來一般,開始傳出鐵甲的摩擦聲、人群的跑動聲,庫莫提和花木蘭位於皇帝所住的王帳附近,赫然見到無數宿衛和精兵跑了出來,緊緊圍繞著皇帝所住的王帳,圍成了好幾層圈。
“應該不是敵襲,現在才戌時,既不是子夜也不是凌晨,哪個傻子會選在這個時辰夜襲?”
庫莫提搖了搖頭,正如他所說,除了一些累慘了的士卒,很多人這個時候都沒睡。在敵國的地盤上,魏軍向來晚上夜不卸甲,才八點多的時候,敵襲幾倍於自己人的營地,簡直就是送死。
賀穆蘭和花木蘭一樣,在軍事上沒有什麼超凡的才能,只能跟著主帥的命令走。庫莫提沒有表現出驚慌的樣子,甚至都沒讓她准備兵器,想來真是沒有什麼危險。
果然,不過一刻鍾左右,有一個身穿夏國衣甲的將官跟著魏軍中的伯鴨官一路向王帳而去,沒一會兒,王帳中那個叫鄭宗的新封捨人奉了拓跋燾的旨意來請庫莫提。
花木蘭跟著庫莫提進了王帳,各位隨軍的大臣都已經到了王帳之中,那位身穿夏國衣甲的將官正站在拓跋燾十步之外,隔著一群宿衛向王帳之中的魏人說著什麼。
待看到庫莫提進來,拓跋燾大笑了起來:“你來的正好,夏國的大將狄子玉趁夜率部投降了,你率鷹揚軍出去迎接他們入營吧。”
賀穆蘭眨巴眨巴眼睛。
咦?真有人降了?
.
像是這種情況,就算是再禮賢下士,君主也不會冒著敵人詐降的危險在夜晚去迎接降軍。除了司徒長孫翰,這裡身份最高的,便是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其父王位的拓跋提(庫莫提)了。
這群夏兵自然也是知道魏人的顧慮,所以在進入魏營地之前,主將就叫部下們卸掉了武器,只穿著盔甲進入魏軍。見到是魏人的穎川王前來迎接,他們都很高興,為首的武將高鼻梁大眼睛,頭發卷曲,年紀很輕,一見面就行了個羌族的禮節,顯然是羌人。
北方十六國都是胡人建立的,夏國乃是匈奴人建立的,但夏國原本的國土上生活著許多羌人,眾人都知道狄子玉是羌族的大將,所以對他不敢怠慢,庫莫提一把他迎接入營,對方就只身跟著庫莫提去見了拓跋燾。
狄子玉見了拓跋燾,先以面見主公的禮節對拓跋燾行了禮,後者十分高興,賜了他坐席。
狄子玉只會說羌語和匈奴話,好在拓跋燾雄心勃勃,一心要掃平北方,除了鮮卑語和漢語以外,匈奴話也會說,所以溝通倒沒有什麼問題。
待見了拓跋燾,狄子玉先是向他說明了自己願意歸順的來意,然後告訴了魏軍現在統萬城的情形。
“平原公赫連定走時,曾三番五次要求赫連昌不得出城,一定要死守統萬。統萬城堅固無比,又擁有夠全城軍民食用十年的糧草,平原公曾說自己只要沒有戰死,一定會攻回統萬,然後再南北夾擊。因此赫連昌之前專心守城,一直不肯出戰,專心等待平原公。”
狄子玉告訴眾人為何統萬城無論如何叫陣勸降都不出兵的原因。
“如今平原公被貴國俘虜,赫連昌沒有了依仗,便開始慌亂起手腳來。今日裡,他殺了平原公的家人,又無緣無故鞭笞了許多大臣,說他們心中存有投降之意。幾位王爺勸諫他,反倒被他用熱水潑了臉面。”
他接著說道:“我是羌人,只是因為打不過夏國,為了保護族人,所以才會被赫連一族收服。如今赫連昌連心腹都尚且如此對待,等大戰一起,我等羌族同胞一定會被驅使去做死營之事,我為了不讓族中老幼無人贍養,索性和幾位早有歸順之意的同僚通了氣,趁夜偷偷開了城門,先出來歸降。”
這歸降也不是什麼人都好歸降的,往往第一個出去的最是危險。若是被人當夜襲的滅了,或者對方主將不接受歸降,再或者將信將疑軟禁起來,那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這狄子玉願意率先出來探探情況,可謂是勇氣過人之輩。
拓跋燾可不管如今來歸降的是什麼阿貓阿狗,只要有人歸降,就能弄清楚統萬城現在的情況,還能知道如今其中的虛實,拓跋燾和眾多會說匈奴話的大臣問了狄子玉許多問題,將統萬城裡的情況都問的一清二楚後,狄子玉又拋出一個巨大的驚喜。
“我逃出時,正遇見夏國的太史令張淵,原以為離死不遠了,結果張淵卻讓我帶一句話給大可汗……”
狄子玉是個年輕人,見眾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立刻心中滿足地說道:“‘赫連昌殘暴昏聵,滿城百姓性命堪憂。今日我欲將其性命送於大可汗之手,不知大可汗敢不敢接。’,他是這麼和我說的。”
狄子玉的話一說出口,滿帳的官員都有些雀躍。
夏國的太史令張淵是個極其了不起的人物,在他年輕的時候,他在苻堅的手下為官,當年苻堅想要南伐,他陳詞力阻,勸他不可南伐,苻堅不肯接受,後來前期淝水之戰果然大敗,張淵也名噪一時。
但他名聲有了,卻不被前秦的君臣接受,認為他用秦國的失敗奠定了自己的名聲,赫連夏滅了後秦以後,張淵便在夏國做太史令,如今已經年過六旬。
這是一位老謀深算的漢臣,而且性格堅韌不群。他說想要將赫連昌送於魏國的手中,怎麼不讓人鼓舞?
拓跋燾連聲詢問,問狄子玉張淵如何送他們夏帝。狄子玉告訴拓跋燾,如果魏軍大軍攻城,可以將東、西、南三個門布上重兵,而通往魏國方向的北門由拓跋燾御駕親征,暗地裡留下埋伏。
如果這樣做的話,等大軍攻城之時,張淵和幾位大臣會勸說赫連昌帶著城中精騎從北門出擊,以求殲滅拓跋燾的隊伍。如此一來,暗地裡埋伏的人馬以及早有准備的東西兩路大軍可以瞬間合圍,將赫連昌活捉。
這個計策聽起來確實不錯,但長孫翰等大臣卻表示不同意。
首先就是赫連昌會不會出擊的問題。赫連昌雖然現在出了昏招,但不代表就是個蠢人,外面大軍圍困,他身為君主,怎麼會冒冒然然出擊?
第二,雖說留下了埋伏,但拓跋燾若是有個萬一,真被赫連昌所傷,豈非得不償失?統萬攻下來雖然艱苦,卻總是會拿下的,不需要冒這個險。
第三,張淵為何要幫助魏人?雖說赫連昌殘暴,但對張淵等漢臣十分敬重,在夏國,太史令和其他諸國都不相同,乃是參咨重要政務的要臣,赫連昌從未怠慢過他,如狄子玉之流可以投降,張淵為何要叛?
狄子玉武勇也許有,但智商看起來並不高,魏國的眾臣七嘴八舌一問,他頓時語塞,直說張淵可信,又說赫連昌已經瘋了,滿朝文武大臣都已經對他失望至極雲雲。
但這並不是能說服拓跋燾的理由。
狄子玉先被他們七嘴八舌問的頭暈腦脹,後來拓跋燾出聲阻止他們輪流“折磨”狄子玉,狄子玉才想起一件事來,立刻高喊:
“今早斬掉的赫連定家人裡,有張淵的重外孫!”
狄子玉一呼喚,拓跋燾立刻眼睛放光。
“此話當真?”
狄子玉連忙將情況說明。
原來張淵有一孫女,從小伶俐,後來被嫁給赫連定為妻。她為赫連定生子時遭遇難纏,按照匈奴人的規矩,捨母留子,張淵這個孫女就這麼死了,只留下一個重外孫,張淵家也就和赫連定家有了齟齬。
後來赫連定又娶了一門妻子,乃是匈奴大族劉氏之女,又生了幾個兒女,這個重外孫就變得尷尬起來。張淵將他接回張家,信心教導,待再大一點之後,赫連定又將這個兒子接了回去,因為赫連定此時乃是夏國柱石之輩,為了這個重外孫的前程,張淵就讓赫連定接了回家。
赫連定救援長安,他的家人被接進宮裡,其中就有張淵的這個重外孫。雖說這不一定是張淵倒向魏國的全部原因,但有這個導火索,想來張淵和赫連昌之間已經起了間隙。
“這種秘聞,你為何得知?”
拓跋燾知道兩家關系好不好,張淵有沒有信心教導重外孫,對他有沒有感情,絕不是一個在統萬城為將的羌人能知道的,誰料他的話一問出口,這個看起來直爽的小伙子滿臉通紅,扭捏了起來。
拓跋燾身上雞皮疙瘩頓起,更要問個明白了。狄子玉抿了抿唇,有些不太情願地說道:“平原公的妹妹,四公主殿下和我閒聊時說的。”
至於四公主為何會和他閒聊,他又為何扭捏,眾臣心中各自有了各自的猜測,就連拓跋燾也哭笑不得了起來。
居然還有這種艷事!聽聞夏國的公主在朝前亂走也不會受阻,想來真是如此,才能經常見到外臣。
胡族從母系社會過渡到父系,父權剛剛起步,女子還有一定的地位。鮮卑族、匈奴族的公主和後妃經常能和家中親眷見面,但和一個羌族的年輕將軍聊天,還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拓跋燾當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想不到狄將軍還有這般身份尊貴的紅顏知己!若是統萬城被攻陷,赫連昌果真被擒,那狄將軍你這便是頭功!到時候我就行個成人之美,將那四公主賜給你便是。”
拓跋燾的許諾一出,狄子玉臉上的光彩是個瞎子都看的出來。拓跋燾見他是個貪圖美色之人,對他的歸順又有了幾分信心,待狄子玉又說出幾位想要歸順的軍中同僚後,拓跋燾明確表示出了接納之意,狄子玉心中大喜,暗暗慶幸自己此行果然是沒錯,不但是沒錯,還是大大的好!
狄子玉被拓跋燾送走,滿帳裡眾人都是喜氣洋洋,仿佛勝利就在眼前。
賀穆蘭立在庫莫提的身後,滿眼睛裡都是圈圈。
對於不懂匈奴話的賀穆蘭來說,剛才的那一幕是這樣的:
狄子玉:哇啦哇啦哇啦!(拍大腿)哇啦!
拓跋燾:哇啦?哇啦哇啦?哇涼哇啦哇啦啦!
狄子玉:哇啦?
眾大臣:哇啦啦!哇啦啦啦哇啦啦啦啦!(七嘴八舌)
八卦心得不到滿足的賀穆蘭站得乏味之極,頓時明白了素和君為何想要知道一件事的結果時,那般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現在也好奇啊!
而後那小帥哥被拓跋燾問的面紅耳赤,滿眼春意,更是讓賀穆蘭心中蠢動不已,恨不得抓個人來問問。
面紅耳赤還能說是羞愧,這扭捏到滿臉蕩漾,這他喵的是什麼節奏?
表忠心表著表著表成輕易了嗎?
難道拓跋燾居然是男女都能降服的高人,這敵國新來的將軍居然對他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這也太驚悚了吧?
拓跋燾可是八尺大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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