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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揚名立萬
賀穆蘭傷勢稍好,便帶著親兵蠻古、陳節以及阿單志奇等人出發了。
“將軍,我們先回黑山大營一趟吧?”
陳節遠遠的見到久違的黑山大營,心中忍不住油然生起一種歸屬感,恨不得立刻回去看看。
馬上的賀穆蘭表情堅毅,不苟言笑,只看了下天色,便搖了搖頭:“不了,我還另有打算,不能在路上耽擱,今日宿在黑山城,明日繼續趕路。”
此時賀穆蘭一行人,正是奉命前往平城,聽候封賞的路上。
賀穆蘭受傷嚴重,到了能夠下地的時候,魏軍都已經大獲全勝,隨著拓跋燾去了黑山,將所獲班賜將士。
在黑山大營封賞的大多是普通的將士,如賀穆蘭、素和君和其他立下大功的功臣,卻是要在朝上鄭重封賞的,所以大勝之後,拓跋燾給還留在王帳養傷的賀穆蘭和虎賁軍下了諭旨,虎賁軍回黑山大營接受封賞,賀穆蘭可以安心養傷,等傷好之後,再去平城接賞。
這是無上的光榮,人人都羨慕不已,賀穆蘭卻無喜無悲,接了恩旨,謝過了恩,真的安心養起身上的傷來。
換成別人,哪怕真的傷重,為了賞賜和這榮耀,就是拖著殘軀也要去平城的,賀穆蘭卻足足養了一個多月的傷,直到拓跋燾已經在黑山賞賜完畢,率部南回了,才帶著親信心腹一起前往平城。
阿單志奇等人原本想在路上追上御軍,賀穆蘭卻說自己“另有打算”,連連趕路,如今離魏帝的行營不過幾天的路程,她卻沒有表現出追上的樣子,反倒繼續南下。
不過自從花生死後,賀穆蘭就越發變得心思隱晦,氣勢也比從前更加驚人,阿單志奇等熟悉的好友尚且無法打開她的心扉,更別說陳節等人。
她將令一下,眾人只能聽命。在黑山一眾昔日同袍疑惑不解的神情中,他們穿過黑山大營,直直去了黑山城。
.
賀穆蘭和阿單志奇等人養傷的期間,拓跋燾征伐漠北大勝而返,幾乎沒有動什麼刀兵,便讓漠北高車和柔然紛紛降服。
其中狄葉飛作為副使和崔浩一起勸服漠北高車率族歸降,高車一族反戈一擊包圍了漠北柔然之事,更是讓魏國百姓津津樂道。
自家子弟沒有去送死,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就大獲全勝,自然是可喜可賀的事情,而狄葉飛從黑山大營出發出使高車之事,也變成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的故事,越傳越離譜。
甚至狄葉飛的美貌也隨著軍中士卒的口口相傳逐漸為人得知。
而其中最具有傳奇色彩的,便是黑山大營兩位新崛起的年輕名將,“飛鷹”庫莫提和“虎威”花木蘭了。
花木蘭和庫莫提的名頭比狄葉飛響是正常的,因為花木蘭是生擒魏人的仇敵“鬼方”,與敵軍大營之中活生生砍下蠕蠕可汗首級的勇士,傳聞他有萬夫莫敵之力,力可舉鼎,神可通靈,頗有傳奇色彩。
鮮卑人敬仰勇士,在魏國的漢人受到北方胡地民風影響,各個也頗為武勇強悍,敬佩“強者”,對於能夠“與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人,當然比“能言善道的使臣”要佩服的多。
庫莫提會出名,則是因為漠北一戰,他以八千鷹揚軍對五萬漠北諸族聯軍,不但大獲全勝,還親手射殺了高麗的大將,見過那一戰的,都說他“用兵如神”,可他自己卻說“我會如此用兵,全是受了花木蘭生擒鬼方一戰的啟發”,言辭之中,對沒有參戰的花木蘭頗為可惜。
其他眾位大將,一提到沒有參戰的花木蘭,也都是惋惜之意,在他們的推斷中,若是花木蘭沒有受傷,也和他們一起征伐漠北,那威服諸部一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至少在後來漠北降部們和魏軍大比武的那場歡宴中,他們魏軍不會贏的那般吃力。
拓跋提是鮮卑宗室,直勤的穎川王,其父是威震三軍的河南王拓跋曜,無論是在軍中還是朝中,拓跋提(庫莫提)都頗有地位,他和其他大將都如此誇獎花木蘭,花木蘭的名聲也就越發響亮了。
更可怕的是,這麼一位能文能武的將軍,如今才二十歲,等再過幾年,花木蘭征戰的經驗更加豐富,說不得魏國又要多出一位如同長孫翰那樣的名將。
自古美人難得,名將更難得,能稱為“名將”的,光能打可不行。這位花木蘭的智計和才干,顯然已經讓眾人認可了。
古代沒有什麼娛樂,百姓的生活乏味可陳,百姓普遍不識字,一件普通的事情都能傳的很誇張,更別說原本就不普通的幾場戰事。虎威將軍、鷹揚將軍、美人使者的故事漸漸傳揚開去,尤其在北方六鎮,更是有一夜成名的意頭。
讓眾家閨秀更加雀躍的是,這三位將軍都沒有娶妻,足以讓人遐想連連。
加之這兩人的相貌,傳聞一個是英武不凡,一個是姿容甚好有崔相公之風,更是引得無數春心大動的女人們恨不得一睹真容才好。
可惜的是那位名頭最響的花木蘭並沒有什麼傳奇的身世,長得也似乎普普通通,只是天生神力,所以男人們對他崇拜萬分,年輕人和寒門子弟更是奉為偶像,女人們卻不太關注。
更何況這位將軍隱約有傳出家中已經早就訂了親的消息,鮮卑人早婚,有這樣的名聲,哪怕一點,也夠讓那些心慕英雄的女人望而卻步了。
哪怕是幻想,也要幻想個俊俏點的不是?
“你們可覺得,火長自從傷養好後,越發變得……”阿單志奇想了想,用一個比較中立的詞,“越發‘冷淡’了?”
他聲音小,賀穆蘭騎著她的越影在所有人之前,所以也不怕她聽見。
“與其說是‘冷淡’,到不如說是……”蠻古想了想,用了一個王將軍曾經說過的文辭。
“哀莫大於心死?”
“真是奇了怪了,花生再怎麼重要,也不至於讓火長性情大變啊!若是狄葉飛和其他同火看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想。”
阿單志奇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歎了口氣。
“罷了,我自己也不是原來的自己了,何必覺得別人變得奇怪了。”
在賀穆蘭的身後是忠心耿耿的陳節,自花生死後,素和君一力要求賀穆蘭必須將親衛都召回來,陳節和蠻古就回到了她身邊,陳節原本只是個百夫長,蠻古受傷才暫時成為親兵,可賀穆蘭知道自己解甲歸田無望後,索性心死,又將陳節收歸身邊。
此時的陳節比前世那個更加崇拜花木蘭,賀穆蘭開口相詢,他恨不得一輩子跟隨才好,立刻就答應了。從此以後,無論賀穆蘭到哪兒,他從不離開半步。
因為花生的事情,陳節尤為警醒,對任何接近賀穆蘭的陌生人都抱有敵意。
這位親兵如今正騎著自己的戰馬,身後拴著賀穆蘭的替馬“大紅”和“生辰”。
大紅正是那匹棗紅馬,它的經歷也頗為曲折,陷落柔然軍中又回到賀穆蘭的身邊,賀穆蘭的心哪怕是鐵做的,對它也抱有了感情,只可惜她實在不會起名字,便參照射雕英雄傳裡的“小紅馬”,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大紅”。
“生辰”是花生的棕馬,花生是賀穆蘭的奴隸,他死後,所有的遺物都屬於賀穆蘭。賀穆蘭把他的衣服和隨身物品都燒葬了,只拿了他的戰馬作為替馬,好生照顧。
至於花生的骨灰,賀穆蘭用一個銅壺裝了帶在身邊,花生生前沒有去過什麼地方,從小到大都活在戰場之中,她准備日後有機會,帶著他的骨灰走遍大江南北,再尋一個最山清水秀的地方,把它給埋了。
賀穆蘭此時倒不是真的“哀莫大於心死”,只是對自己的未來極度迷茫罷了。
她原以為遇見這個時代的寇謙之,怎麼也會有些答案,可寇謙之卻告訴她,他天賦便是“離魂”,有自由穿梭時空的能力,她見到的寇謙之是未來的寇謙之,而過去的寇謙之卻不知道一切。
這本是和她的世界觀相違背的事實,卻因為她親眼目睹而不得不信。
否則無法解釋這個寇謙之為何能夠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她不知道答案是什麼,被陷在這個世界,想要解甲歸田而不得,心中又著實不願意再參與之後的數次破國之戰,進退為難。
賀穆蘭固然想要成為英雄,想要不墮花木蘭的名頭,可當知道自己的名聲有可能只是舉全國之力創造出來的一個“標桿”,一副天大的“馬骨”之時,但凡有些智慧之人,都會生出困惑和不甘來。
拓跋燾是個英主,魏國也是將來叱吒風雲、睥睨眾國的強盛之國,但這些,原不該是花木蘭背負的。
花木蘭那一世所作的,不過就是好好打仗罷了。
沒人知道賀穆蘭內心的痛苦,只覺得她和以往不同了。
她還有一個無法宣諸於口的痛楚,便是殺鬼和花生等人悲劇的源頭,可能是來自於南朝的劉宋。
作為一個真正的漢人,一個在現代生活了二十八年的人,若不是她穿越成了花木蘭,原本是應該對劉宋更有歸屬感的。
那是這個時代真正的“純漢”之國,是在五胡亂華後保存下的漢人國家,是富庶到驚動天下的強盛之國……
她可以和柔然人打、和匈奴人打、和北涼的盧水胡打,卻無法接受自己可能要和這個有歸屬感的國家對陣。
只要想想若是一直這麼下去,有可能要和一江之隔的漢人拼個你死我活,她就心塞不已。
心中揣著這麼多心事的賀穆蘭,根本不可能還和以前一般歡歌笑語。
沉悶的趕路氣氛一直延續到了黑山城的城門前。
這時已經是九月了,北方大地比其他地方要冷一些,日夜溫差比較大,守門的門衛已經穿上了秋衣,他們等著城中的更鼓,只要城門下鎖的聲音一響,便要收工關門,准備換崗。
一群城門官倚靠著城門閒聊一番,卻見遠處來了許多騎駿馬,馬上坐著英武的騎士,一望便是久戰之人。
他們都是駐守黑山城,服務黑山大營的城門官,每日見到來去的軍戶和將士也不知多少,一見這架勢就知道是某位將軍回返關中了,立刻站直了身子,規規矩矩地出去相迎。
黑山城後面的天空開始染為紅色,可北方的天空早已經泛著暗藍。這些人來到近前,發現黑山城沒有關閉城門也露出輕松的表情,似乎連馬兒的腳步都已經輕快了起來。
為首那將軍(應該是將軍!)看了為首的城門官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塊將牌。他身後的親兵接了,下馬遞給城門官。
那城門官一接到將牌就嚇了一大跳!
城門官一定要識字,否則無法檢查出入之人的身份憑證。魏國沒有路引,可身份憑證卻不見得少。
只見那將牌上只有兩行字,兩行足以讓他吹噓幾個月的字:
魏黑山
虎威將軍花木蘭
來者竟是最近聞名遐邇的花木蘭!
那城門官立刻恭恭敬敬地還回將牌,親自幫為首的將軍牽著馬往城門裡走。
他已經打定主意,哪怕此刻關門下鎖的鼓聲響了,他也不會關門,非要把這群人送進城中才會履行職責。
這些可都是真正的英雄!
賀穆蘭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隨著軍中的傳聞傳揚出去了,見那城門官恭敬,還以為是和以前一樣希望得些賞賜。
賀穆蘭擔心馬上就要關城門,倒給別人添了麻煩。她隨身帶著一些值錢東西當盤纏,此時便隨便摸出一小塊玩意兒,遞給那牽馬的城門官。
“這是我從蠕蠕身上得的,贈與你吧。”
誰料那城門官卻露出一副“你這是在侮辱我!”的羞惱表情,把那塊雜玉推了回去。
“為將軍效勞是應該的,怎敢要將軍的東西?!”
這話一說,莫說賀穆蘭等人,便是城門官的下屬都露出“天下紅雨了嗎”的神色來。
賀穆蘭身後的諸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極為奇怪。
城門官城門官,便是什麼宗親貴族路過都要刮些油水,如果城門官不愛財,那真是變了天了。
賀穆蘭顯然也是這麼想的,還以為他是客氣,那玉又伸了過去。
這城門官顯然已經氣急了,立刻松了韁繩,拱了拱手。
“將軍這麼折煞我,我真是不敢為您牽馬了,前面還亮堂,您自己駕馬過去吧!”
說完退了幾步,干干脆脆地回了城門之前。
他們都被這嚴肅的城門官引得一怔,越影卻是馬蹄不停,沒一會兒,賀穆蘭就穿過了城門的門洞,進了熟悉的黑山城。
如今已是黃昏,正該是出城之時,城門附近卻沒有聚集多少要出門的人,倒是有許多販賣畜生的販夫走卒圍在一起,大聲議論著什麼。
賀穆蘭在黑山大營呆了快兩年,這黑山城也不知道來了多少次,一見這情景就知道出了什麼事。
飼養牛羊馬匹的牧民很少在黑山城逗留太久,他們不是大的販畜商行,在黑山城多呆一天都要花費許多盤纏,更何況牛羊和人不一樣,不是能在客店常住的,此時天都黑了,販子們都還在門邊等著什麼,豈不是奇哉?
不過她一不是父母官,二不是黑山城的人,雖然心中奇怪,也繼續駕馬前行,准備去相熟的客店住宿一夜。
只是她的馬還未過去,就猛聽得一聲大吼:
“反正我們都是畜生,何苦熬著,我送你一程,你下輩子投胎,千萬別在偷畜生道了!”
賀穆蘭聞聲扭過頭,就見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高舉屠殺牛羊的屠刀,朝著一頭全身被縛之牛的脖子砍去!
手起刀落,血光四濺,那男人顯然心中情緒激動至極,硬生生把牛的頸項劃開好大一截,露出半截氣管來。
那跪伏在地上的牛哀叫一聲,從眼睛裡掉落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是在哭。賀穆蘭從未留意過殺牛的場景,見那牛會哭,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悲拗不已,朝著動手的男人怒視過去。
可那殺牛的男人卻露出比賀穆蘭還要悲拗的表情,也不顧那牛滿身是血,抱著牛脖子就大哭了起來!
“我不懂!我不懂啊!”
那男人哭著哭著,氣血凝滯,竟昏死了過去!
☆、第255章 瓜熟蒂落
“將軍,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去投宿吧?”
陳節見賀穆蘭一直看著那頭牛,忍不住出聲詢問。
“……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賀穆蘭對黑山大營的情感很深,這事沒碰到便罷,碰到了,總是要問問的。
黑山城一直由軍中治理,雖不是軍鎮,和軍鎮也差不了多少。
這裡住著不少將軍的家人,也有軍戶的親屬,黑山大營十萬將士的供給都靠黑山城,為了不使後方動亂,反倒比其他郡縣要清明些。
這些販牛販馬的販子在黑山城算是常見的,他們和柔然長期作戰,有馬匹牛羊出售給商人換取錢財也是正常,想當初賀穆蘭賣了那麼多匹馬,除了獨孤家消化了,其他的都是賣給了黑山城的販子。
這種散販是最辛苦的,他們大多是住在附近的牧民,敕勒川水草豐美,草場也沒有貴族圈占,很多牧民在其他地方無法謀生,就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到了秋天牛羊肥美,總能賺個一年的糊口錢。
軍中之人早已習慣了賀穆蘭身上的氣勢,可這些販子們卻並不適應,見當頭一位騎士駕著黑色的神駿過來,頓時慌了手腳。
“老李,老李,快把張大郎弄醒!”
幾個販賣牲畜之人也不管被殺牛場景驚了的畜生了,連忙跑到哭暈的大漢身邊,一群人拉起那大漢,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臉的拍臉。
至於那頭牛,在流干了眼淚之後,漸漸沒了聲息。
賀穆蘭翻身下馬,走到那大漢身前,對著他的神庭和印堂微微用力,頓時讓他醒了過來。
這個大漢醒來,一見到賀穆蘭,不但沒有露出感激的神情,反倒積蓄起唾沫,對著賀穆蘭狠狠地啐了過去。
“大膽!”
“庶子敢爾!”
陳節氣的臉色都變了,蠻古脾氣暴躁,更是一鞭子抽了過去!
賀穆蘭連箭支都躲得過,如何躲不過這口痰?當下後退幾步,躲過了這惡心的“暗器”,冷聲哼道:“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那男人還要再不依不饒,蠻古的鞭子已經抽到了他的脊背之上,痛得他弓起身子,嚎叫了起來。
周圍圍觀的人都被這架勢嚇傻了,有幾個和這男人交好的,立刻拉住還要動手的蠻古和陳節,口中不住相勸:“幾位軍爺,千萬別動手,別動手!我們都是苦人,是苦人啊!”
“讓他們打死我,打死我算了!這些當兵的,不給別人留一條活路!”這個漢子顯然被刺激的如瘋似狂,咬著牙亂罵:“今年不餓死,明年也要餓死,還不如被他們打死!”
“什麼餓死打死?”
賀穆蘭被這赤/裸/裸的敵意懾的心中一凜,再看看地上躺倒的牛,其他人欲哭無淚卻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不由得一怔:“……你們可是買賣出了什麼問題?”
“哎,這位將軍,您別怪張大郎,他辛辛苦苦養了一年的牛,原本是和城中酒樓商量好販出的,結果陛下大獲全勝而回,軍爺們也都得了不少牛羊,他們急著脫手,這牛羊就被各酒樓食肆給收了……”
一個滿臉風霜的牧民搖了搖頭。
“我們養牛養羊,耗費的功夫不說,花費也不少,哪裡能跟軍爺們白得的比?我們賣不了那麼賤的價,眾家食肆又紛紛壓價,他也實在是沒辦法。”
“你們沒辦法就能這麼惡心人嗎?去啐那些奸商啊,冒犯我家將軍干什麼?”陳節素來嘴利,“我們當兵打仗,一沒俸祿二沒得益,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好不容易打個勝仗,得點賞賜,不賣了養家糊口,難不成留著自己吃喝不成?”
“我們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可是……”那樣貌忠厚地突然說著說著情緒失控,捂住了眼睛。
“可我們的牛羊怎麼辦呢?”
這是賀穆蘭早就預見到的事情,也是朝中眾位大臣預見到的事情,可是還沒有幾個月功夫,他們最擔心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魏國的北方以畜牧為主,因為人口凋敝,地廣人稀,許多耕地無人耕種,索性圈成了草場飼養牛羊,成為北方的主食。這年代沒有飼料,牛羊養大要耗費大半年的功夫,到了秋末膘肥體壯的時候賣掉,便能好好的過上一冬了。
只是魏國各種稅目混亂,趕著牛羊進城的販子,入城之時要交“販稅”,進了城,在集市掛攤也要交稅,為了能把牛羊賣掉,他們往往是風餐露宿,只住在街頭巷尾,連客店都不進,也不敢出城。
因為只要一出城,再回來又要交錢,如此幾次以後,販這些牲口就賠本了。
這張大郎在這裡賣牛已經賣了五天,他家裡還有寡母和弟弟妹妹,心中實在擔憂,可是又不能出城,加之身上能換口吃食的東西也都耗盡了,牛還是賣不出去,又氣又急之下,就忍不住殺了牛。
把牛牽回去的話,這趟白費了錢不說,牛也是要吃豆料的,否則要掉膘,他而已實在養不起了。
可是不牽回去,城裡的開銷太大,這牛羊價格又越來越賤,再跌下去,真是血本無歸。
像張大郎這樣的人,是情願自己殺了牛也不願意便宜了那些奸商的,可他畢竟養了這麼久,殺完以後立刻就後悔,又氣又悔,直接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會敵視賀穆蘭也是遷怒,賀穆蘭一看就是從沙場上回來的,在黑山城能騎戰馬的必定是將士,他滿腔郁火正無處可發,就對著面前這個男人撒了出來。
只是賀穆蘭雖然性子和善,可陳節和蠻古卻不是好講話的人,這一啐,立刻又給自己惹了禍。
可憐他高高興興而來,指望得了米糧布帛回家,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家中弟妹也能穿上新衣,卻突然發現打贏了仗,他們反倒過不了好日子了,心中之懊喪可想而知。
這些牧民也無法理解“通貨膨脹”的遠離,又得罪不了身為衣食父母的收牛之人,就只好責怪那些攪亂市場價格的將士們了。
可這在將士們看來也是正常,他們得的牛羊多,一起便宜賣了最省功夫。
黑山城本來能消化的地方就少,平白湧入這麼多牛羊,養著費功夫,沒冰箱的年月,這些食肆酒館想多收購些也沒辦法儲藏,加之回返黑山大營的有功之人越來越多,牛羊戰利品也越來越多,價格只會跌的更厲害,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再受散戶的牲畜了。
陳節和蠻古等人原本是想好好教訓這群不分青紅皂白之人的,結果那些留在城門前不知何去何從的販子們七嘴八舌把這經過一說之後,他們反倒沒有了主意,雖說這事和他們沒有關系,可細究起來,似乎也有些牽連……
就這一點牽連,倒讓他們沉默了。
“這位將軍,我們原本是准備帶著牛羊回家的,可總覺得再留幾天也許還有希望,所以兩方意見發生了分歧,才在這城門邊逗留了許久。我們都是這黑山附近的牧戶,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一年到頭就靠著這個吃飯,猛然間沒了活路,張大郎才會性情大變。”
滿臉風霜的老漢對著賀穆蘭連連作揖:“您便寬諒了張家大郎,他牛已經死了,這下子不留在城裡都不行了……”
“花將軍,我們還是走吧。”
阿單志奇見賀穆蘭沉默不語,以為她心中有所不平,雖覺得賀穆蘭不是這樣的脾性,可還是心軟求情。
“你殺了牛,接下來……”
賀穆蘭微微沉默後,轉頭問那梗著脖子的張大郎。
“何人喧嘩?何人在這裡殺牛!”
一群皂隸執著皂棍滿臉橫意的沖了過來,賀穆蘭等人視線一掃,足足有二十多人。
所謂“皂隸”,便是協助管理城中雜務的不入流小吏,因為穿著黑衣,又受好幾個衙門管理,俗稱“皂隸”。
這皂隸在賀穆蘭等人眼裡看來,實在是完全抬不上台面的人物,可聚集在這裡的牧民們看到了,頓時一個個露出魂飛魄散的表情,牽著自己的牛羊就要跑。
為首一個皂隸走到那死牛面前,嘿嘿笑了起來。
“你們在這裡殺牛?不知道在城裡殺牛要交‘殺牛錢’嗎?不交‘殺牛錢’就別想在城裡賣牛!”
張大郎只覺得生無可戀,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我不賣,我就閒著無事殺殺牛。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賣了?”
其實他若乖乖交了錢,找些人幫忙今晚把牛給分了,明日到集市去賣,說不定也能賣掉一點,斷不會血本無歸。可他如今被這不公的世道逼得頭腦渾噩,只想和人逆著來才好。
這話一說,他旁邊的牧民們頓時齊齊變了臉色,一個牧民不住推他,示意他服個軟。
這人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見那人推他,反倒推了回去。
“你莫推我,推我也沒用。他找我要‘殺牛錢’,嘿嘿,我已經一天一夜粒米未進了,我若有錢早就填飽肚子要緊,哪裡有布帛米糧交這勞什子稅!”
“原來是沒錢。我大魏律法,有屠戶偷偷殺牛拒不交稅的,屠宰之物充公,你連殺牛的耗費都出不起,那擺攤、販售的稅錢更是出不起了,趁早還是拖走吧!”
那皂隸聽了張大郎的話眼睛一亮,立刻指揮身後的皂隸們去拖牛。
“放屁!老子的牛,殺了也是老子的牛!老子又不賣,我帶回家吃不行嗎?”張大郎一下子撲到自己的牛上。
“我不賣!”
“你怎麼證明是你的牛?上面寫了你的名字嗎?在官府登記過嗎?我看這是一只無主之牛,不小心死在了這裡,被你硬賴上的!”
那皂隸眼珠子一轉,又換了個說法。
“那就更好了,我黑山城的規矩,黑山城的無主之物都屬於黑山城所有,我們哥兒幾個今天辛苦點,把東西拖回衙門去,明日充公!”
賀穆蘭知道魏國各種稅收混亂,因為沒有俸祿,地方上盤剝嚴重,卻沒想到即使區區皂隸,也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公然克扣牧民的牛羊。
花木蘭出身軍戶,諸如蠻古、阿單志奇之流也都是軍戶出身,家中有國家分的田地牛羊,不需要交納許多稅收,從來都不為生計發愁,也不知普通人家過的這麼辛苦。
“你這廝好不講理,這牛是我們見著他殺的,那當然是他的牛。人家自己的牛,愛賣就賣,愛殺就殺,管你什麼事?”
蠻古瞪著一雙大眼,對那皂隸吆喝。
“你這廝又是哪裡冒出來的?本城事務自然由本城的規矩作數,你說這牛是他的,我還說這牛是我的呢!”
黑山城來往的將卒也不知有多少,皂隸們都不怕這些當兵的,雖然賀穆蘭看起來不像是個普通的士卒,但這管理城務的事情本來就輪不到黑山大營的人管,所以這皂隸也渾然不怕,依舊在胡攪蠻纏。
這張大郎今日本就滿腔悲憤,見那些皂隸還要來拖走他的牛,頓時提起殺牛的屠刀胡亂揮舞:“你們誰搶我的牛,我就和你們拼了!老子一身殺牛的力氣,殺個把人還是行的!”
人一旦激起血性,自然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這些皂隸沒有俸祿,平日裡欺男霸女克扣好處已經慣了,卻並不是亡命之徒,而這張大郎已經被逼到窮途末路,如今須發皆張,雙目赤紅,一副隨時都能把命豁出去的樣子!
莫說這些皂隸,便是蠻古阿單志奇這般在沙場上討生活的人,遇到這種激起死志的人都害怕,這張大郎揮舞著屠刀就要拼命,一群皂隸立刻忙不迭地逃了開去,口中大叫著“殺人啦殺人啦!”,一副嚇破了膽子的樣子。
“你們都別跑,用棍子叉住他!我看他倒是要殺誰!”
這皂隸頭子在這位置上也不知道多久了,端的是一根老油條,見這張大郎是個刺頭兒,立刻冷笑著要人去請都尉府的鎮戍衛兵裡拿這殺人犯。
張大郎從“欠稅不交”到“侵吞他人財物”再到“殺人犯”,只憑這一群皂隸頭子空口白牙,罪名已經變了三次,旁邊的目睹之人露出“物傷其類”的同情表情,可自古民不和官斗,他們再也沒有之前幫著張大郎勸賀穆蘭一行人的膽氣,反倒往後退了退,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落了人命官司。
這一場鬧劇實在讓人頭疼,賀穆蘭原本只是想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回去好說給素和君知曉,卻見這事態一變再變,幾乎要釀出惡果來!
“都給我住手!”
賀穆蘭幾步上前,伸手架住幾根要去敲張大郎的皂棍。
一個皂隸掙扎了幾下,賀穆蘭干脆把他的皂棍劈手奪過,又一把捏住張大郎的手腕:“冷靜點!不過是一頭牛而已,你真要鬧出人命來嗎?”
“左右不過是爛命一條!”張大郎臉色變了再變,一雙眼睛卻更紅了。“他們要逼死我,總要想想別人願不願意給他們逼!”
“那你家的親人呢?你不過是去賣牛,結果變成殺人犯了?”
賀穆蘭一聲厲喝,手掌再用三分力氣,那張大郎哪裡吃的住?手一松,刀就掉到了地上,發出“匡當”一聲。
“還是你這年輕人識時務……”
那皂隸還以為賀穆蘭是他這邊的,正准備大放闕詞,卻見賀穆蘭的目光如電般對他射了過去,冷笑道:“你若不想死,就給我把嘴閉上!”
這些皂隸早已圍住了張大郎,見他手中的刀被這年輕人弄掉了,心中頓時一松,又恢復之前狐假虎威之樣,有幾個嘴裡不干淨的倒污言穢語了起來。
賀穆蘭的麾下人人敬愛於她,聽到這些混賬話,一個個怒目圓睜,竟抽出隨身的佩刀佩劍來!
只聽得“倉匡”、“倉匡”聲不絕於耳,阿單志奇和其他幾人提著武器將賀穆蘭和張大郎保護在其中,刀鋒寒意森森,顯然是殺過人的,磨得極快無比。
從一開始皂隸要求收牛引得張大郎揮刀亂舞,就已經駭的周圍不少圍觀之人開始逃跑,等賀穆蘭的親隨同火們憤而拔刀,這些牧民和百姓早就牽著自己的牛馬東西開始往城門外跑,不准備再留在這個地方了。
賀穆蘭也沒想到只不過是一頭牛,竟惹出這麼多事,見自己的同伴們赫然一副“將軍你一聲令下兄弟幾個就並肩子上了”的表情,撫了撫額頭,歎聲道:“能不能冷靜下來好好說話?大家各退一步罷!”
她是去平城接受封賞的路程中,決不能惹出什麼“囂張跋扈毆打城中小吏”的事情。
被卷進這件事已經是無奈,再動刀動槍,回頭要有誰參上一本,就該立標桿的拓跋燾頭疼了。
她話一說完,阿單志奇等人齊齊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們是從新兵營一起混上去的交情,人人都知道賀穆蘭雖不是嫉惡如仇,卻也剛毅正直,遇見這種事情絕不會袖手旁觀。現在這牧民丟了刀,這些皂隸卻虎視眈眈,若他們不狠一點讓他們知道厲害,他們是真敢動皂棍的!
“花將軍,您不必怕他們,等您去了平城,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和陛下一說,肯定有人來整治他們!”
阿單志奇是這個時代典型的想法,指望著上官的愛民如子,見賀穆蘭不欲將事情鬧大,反倒出聲威嚇這些皂隸。
‘拓跋燾可不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據說這黑山城的吏治已經比別處清明不少,可依然這般糟糕,其他地方還不知道有多黑暗,拓跋燾即使有精力管這個,也不會管這裡。’
賀穆蘭心中苦笑,鮮卑人除了軍隊厲害,其他地方真是糟糕的緊!
難怪漢臣能夠在朝野一家獨大,這破制度和爛毛病,換了其他胡族,根本就不接管不了這亂攤子!
“這位將軍,如何稱呼?”
這個皂隸即使眼力再差,聽到阿單志奇說到“平城雲雲”的時候也要掂量掂量。他們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出了此地就是臭蟲一般,但凡有些身份的,隨手碾死也沒什麼。
“本將是黑山大營的虎威將軍,正要去平城見駕。這人的牛沒了已經是一件可悲之事,再不依不饒惹出人命來,就算我脾氣好,也不得不插手一二了。”
賀穆蘭的臉色冷若冰霜,她用腳尖一挑,把那腳下的屠刀挑了起來,在手中顛了顛,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你不是說沒人能證明這牛是他的麼?我能證明,這牛是我親眼看到他殺的。”
“你……”
皂隸頭領瞪了眼張大郎,再看看幾個已經明晃晃亮出刀兵的將士,不甘心地哼了一聲,連反派慣有的撐場面之話都不說了,立刻收隊離開了城門。
等到了明日,素來蠻橫的皂隸頭他夾著尾巴跑了的事情,怕是要傳遍黑山城。
一群皂隸走了,阿單志奇等人也收起了武器。
經歷一場大變的張大郎跌坐於地,抱著腦袋蹲在那只死牛身旁,兩眼無神。
“將軍……我們怎麼辦?”
陳節心中惻然地看了看張大郎,又看了看賀穆蘭。
賀穆蘭看著那頭牛也是發愁。
天色已經漸漸發暗,城門也早已關了起來,如果按照剛才這張大郎所說,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再加上城門關了,今夜注定又是無眠之夜。
牛死之時應該趁血還熱的時候放血、扒皮、取肉,否則會增添很多麻煩。若是張大郎清醒過來之時還有心思分割牛肉、扒掉牛皮,如今天色已暗,又沒有同伴幫助,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頭牛被糟蹋掉。
陳節心軟,從懷裡掏出一塊散碎的銀子,遞給張大郎。
“這牛你要賣就賣,不賣就想辦法處置了吧。這銀子你拿去換些吃喝,回家去吧。這世道……哎,就是這樣的,可怎麼也要過下去才行。”
姓張的漢子抬頭看了陳節一眼,搖了搖頭。
“我不是乞丐,你這錢我不能拿。”
“你這人怎麼性子這麼執拗!我會給乞丐銀子嘛!”
陳節好意被拂,頓時瞪圓了眼睛。
“你就當我們買了這頭牛!”
“你這銀子,買我這頭牛還不夠!”
他扭過頭。
“你們別管我了,惹上我這事已經夠倒霉的了。你們……你們都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賀穆蘭聽他這語氣,倒是想要做什麼蠢事一般,一把將他提起。
“你現在還不能灰心喪氣,你家裡還有弟弟和妹妹,你若今天回不去,明天一定也會是要回去的,否則他們怎麼辦?拿著陳節給的銀子,你就當是我們借你的,日後你有錢了,再還我們就是。”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這錢,我是無論如何也還不起的。”他木著臉,呆呆地說道:“我明日就把自己賣了,得些錢,讓我弟弟妹妹過冬……”
“說什麼傻話,這牛拿回家醃了,過冬也足夠了。”賀穆蘭從懷裡也掏出一些散碎銀子。
“這個也給你吧,這算是我那親兵抽你一鞭子的藥費。”
有了這些銀錢,張大郎在城中熬上一夜,明日想法子把死牛和銀錢捎回家,今年再難熬也能度過了。
賀穆蘭知道這法子是治標不治本,可如今這時候,她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賀穆蘭不說他還不覺得,她一說,張大郎就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這人原本就是個古怪脾氣,性格又容易鑽牛角尖,否則也不會好端端殺牛,他之前覺得拿錢是無功之祿,可一提到“藥費”雲雲,又不覺得這錢燒手了。
但是他也知道這些錢付個藥費肯定是太多了,雖然在左右為難之後接下了賀穆蘭的錢,可還是跪了下來,結結實實地給賀穆蘭磕了好幾個響頭。
賀穆蘭後退幾步,避讓了他的禮,便示意同伴上馬離開,留那張大郎一個人平復下心中錯綜復雜的感情。
他們駕馬走了幾步,賀穆蘭突然想起什麼,又勒住韁繩,轉身對他喊道:“我們今晚宿在蒿裡第三家的客店之中,你若遇到什麼麻煩,可以來找我們,或是派個人送個信。”
她擔心那些皂隸會繼續找張大郎的麻煩,到時候張大郎身上揣著銀錢卻被誣告“偷盜”,那就壞了。
這些皂隸真的是做的出來的!
賀穆蘭喊完之後,張大郎久久沒動一下,他們都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沒有。
只是又過了一會兒,那張大郎突然深深地彎下了腰去,將身子折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一直彎到他們駕馬行了老遠,依舊還保持著那個姿勢。
“花將軍,你學問好,你說我們這麼辛苦打贏了蠕蠕,反倒落到百姓們都恨我們的地步,這是什麼道理?”
蠻古只覺得心中堵得慌,不吐不快。
他是親兵,戰利品都是賀穆蘭給的賞賜,他的戰利品也都屬於賀穆蘭,自然沒有這些顧忌。
但如今賀穆蘭去接受封賞,國內牛羊過盛,大可汗一定也會賜給他的主將無數牛羊馬匹。
到時候,他們還是要想法子把牛羊賣掉,否則他們打仗還要養著一群牛羊,那算個什麼道理?
可是一想到如果他們賣了一只牛,一只羊,就有一個牧人賣不掉自己的牛,自己的羊,逼到張大郎那般地步,那他們賣的又有什麼滋味?
這憋屈的勁兒,實在是無法對外人言語。
賀穆蘭提著韁繩的手微微一僵,越影察覺到主人的不對,腳步也有些亂,賀穆蘭俯身安慰地拍了拍越影的脖子,歎息道:“這大約是……陣痛吧。”
“啥?”
蠻古聽不懂這麼文藝的話。
“大魏要走向鼎盛,必定要經歷無數變革。我們的國力在快速上升,百姓的生活為之發生種種變化,這些變化有好的,也有壞的,就猶如婦人生產之前的陣痛,一旦等到瓜熟蒂落,這陣痛也就自然消失。只是還在陣痛之時,實在也……”
太觸目驚心了一點。
“花將軍這話說的,倒像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似的。”蠻古咧了咧嘴。“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生下來呢?老子只會當兵,實在是不懂這些事情!”
“我也不知。但我情願如今這般牛羊大賤到賣不出去,也不願大魏無糧可食,商人囤積居奇,物價高漲到買不起糧食的地步。”
從大勢上來說,賀穆蘭還是贊同拓跋燾不停平定外敵的路子的。
“至於如何治理國家……”
賀穆蘭想起了崔浩,想起了古弼,想起了以後當上太守的若干人……
“這學問實在太深奧,你問我,我倒還要請教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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