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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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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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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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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0:21 |只看該作者
第089章:父子聚,消永煦疑慮

  路上,三人邊走邊笑,間或兄妹間的親暱打趣,路上的那些下人也都早已習以為常。

  鎮北侯府,正院,主屋。

  洛永煦早已經等在那裡,縱使他已經盡量放鬆自己,以平常心去看待他們兄妹三人,但實現在掃過那雙容顏氣氛相似的兒女;最後落到洛青雲身上時,表情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傾雪見過父親。」洛傾雪恭謹地雙手搭在腰間福了福身;那樣的動作優雅,臉上掛著莞爾得體的笑;恍然間,洛永煦好似又看到那溫柔如水的般女子,淡淡地雙手搭在腰側俯身,「望月見過洛公子。」

  洛青雲和洛傾寒也相繼請安之後,卻發現洛永煦整個人怔怔地看著立在原地的洛傾雪發呆,不經有些蹙了蹙眉頭。

  「父親?父親?」洛傾雪也注意到他的反常,急促地輕喚兩聲。

  「啊?」洛永煦回過神來,看到屋內兄妹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她,臉上的面色不經有些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鼻頭,尷尬地笑笑,「那個,自你們母親去後,咱們父子四人好久沒有在一起用飯了;今兒父親特地讓廚房做了些你們愛吃的。」

  洛傾雪低著頭,一副謙恭溫順的模樣,只是卻沒有看到她低垂的眼瞼之下,那一閃而逝的嘲諷之色;「母親在世時就曾教導傾雪,父親乃朝廷重臣,公務繁忙;傾雪能理解父親的。」

  事實上,不是從馮望月離開之後,而是在那之前很久,久到洛傾雪如今都已經想不起來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一起用過午膳了。

  兩世記憶,那些事情大抵都已經模糊了。

  洛青雲只低著頭並不言語,這樣的場景,並不適合他;或許應該說若不是洛傾雪和洛傾寒對他的態度,面前這位只怕很難想起還有他這個位兒子吧,只是他本也只是母親撿來的,換他一聲父親也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他們之間的關系,僅此而已。

  「呵呵,月兒將你們教得很好。」洛永煦淡淡的笑著,只是面上卻有些尷尬;轉念,視線回到昨天的事情上,那樣的場景被自己的兒女撞見,他這個做父親的也難免有些不好開口;不過心中的疑惑卻怎麼都得不到解決,遂只能轉頭對著洛傾寒道,「傾寒也好久沒來主院了吧,那邊的木槿花開得正好,不如你帶傾雪取瞧瞧?」

  洛傾寒眉宇微微顰蹙著,怔怔地看著他並不言語;良久才將視線轉向洛傾雪,似在詢問他的意見。

  「……」洛傾雪低著頭,眼角卻一直掛著他們的動靜;聽到洛永煦的話,這才悠悠抬起頭來;心頭卻是『咯噔』一下,聰慧如她又怎會不明白,洛永煦這是在支開她和哥哥;是因為昨日那封信箋嗎?她薄唇微微抿著,抬頭瞧著洛永煦。

  洛永煦對著她點點頭,然後為不可查地朝外面揚了揚下巴。

  「那可是正好,聽說木槿可是清熱止咳、清熱燥濕上好的藥材呢;還能治風熱束肺所致咳喘,血熱妄行所致吐血,關鍵是味道甜絲絲的,那可不是頂頂好的藥材;上次外祖母還嫌棄傾雪將她院子裡的花都給採光了,父親您可不要心疼啊。」

  接到洛青雲的暗示,洛傾雪深吸口氣,抬起頭淡淡的笑著,莞笑輕言。

  她那略微帶著俏皮的模樣,動作卻是無處不透著優雅、高貴,站在洛傾寒旁邊,竟然讓洛永煦隱隱透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看著她嬌俏的笑,那宛若銀鈴兒般清脆的嗓音,遂點點頭,「行行行,父親的還不都是你們的,若是傾雪喜歡,父親讓人全采了給你送去,可好?」

  「那可不許食言。」洛傾雪撅著嘴,看著他然後轉頭拉著洛傾寒,「不行,哥哥我們先去瞧瞧多少,沒得到時候父親克扣下來了。」

  洛傾寒身子頓時僵了下,也就任由她拉著去了。

  看著兄妹兩人親密無間的動作,那雖然透著俏皮,可卻依稀透著女兒嬌態的模樣;動作高貴、優雅,縱使那提著裙擺小跑的動作都好似在跳舞般。

  「妹妹,慢些,慢些。」瞧著洛傾雪那越來越快的腳步,洛傾寒蹙了蹙眉,連聲輕喚著。

  「行了。」洛傾雪停下來,看著花圃裡面,木槿花的確開得不錯,只是此刻兄妹兩人哪有心思管什麼木槿花,指著旁邊的小涼亭。

  洛傾寒點點頭,對這個妹妹,他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拒絕。

  「錦笙,去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洛傾雪沉聲。

  「是。」錦笙低頭應聲。

  洛傾寒看著她,又仔細地瞧著錦笙自覺地走到十步開外之後,這才對著洛傾雪蹙眉,「妹妹是不是太信任她了?」

  主子禦下,向來講究七分真三分假;不管是多信任的人都還是保留一些秘密得好;倒不是說不信任,但有些時候知道得越多,人的心就越複雜;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再加上,知道得越多的人,最後也往往可能是死得最快的。

  「若是連她都背叛了妹妹,那只能說妹妹這做人也做得太差了些。」洛傾雪毫不掩飾她對錦笙的信任,前世她的以命相護,生死相隨,她相信錦笙,也願意給今生的她一次機會。

  洛傾寒抿著唇,瞧著洛傾雪那嚴肅的模樣,深吸口氣,「妹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嗯。」洛傾雪點點頭,轉頭卻是看向主屋,「大哥他……當真沒事嗎?」

  其實這件事情,她也是疑惑的;點墨雖然通人性,對她有著非一般的依戀,但每次都非常聽話將信送到素瑤居她的房間中,而且絕對不會讓旁人拿住;可那日,它那樣的動作,分明不帶絲毫反抗的背雲景疏拿在手裡,那種感覺……洛傾雪的心裡沒由來的浮起一絲恐慌。

  「妹妹,怎麼了?」

  到底是雙生子,只要洛傾雪心頭的情緒波動太大,他就能隱隱約約感受得到,最然不是很分明,可那種感覺確實真真正正存在的。

  洛傾雪搖搖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沒,沒什麼。」

  「當真?」洛傾寒也不逼迫她,早就明白這個妹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有很多事情瞞著自己,瞞著大哥;甚至連拜玄醫聖手汝霖大師為師父這樣的事情她也能瞞了那麼久;只怕若不是昨日的事情,她還會瞞得更久吧。

  被自家大哥那雙清澈卻透著冷意的眸子凝住,洛傾雪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腦袋,「都說沒什麼啦,難道哥哥非要妹妹說有什麼才好?」

  「……」若是此刻洛青雲在,定會抬手輕輕地戳著她的額頭,然後用既無奈,又寵溺的嗓音道,「你呀!」

  可在她身邊的人是洛傾寒而不是洛青雲,他向來不善言辭,唯有對自己這個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妹妹,方才多一些語言;只,縱使如此,遇上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仍舊有些詞窮。

  洛傾雪看著自家哥哥那眉頭緊鎖的糾結模樣,不由得捂唇輕笑出聲,「行了,哥哥,我逗你呢;妹妹每日能吃能睡的,哪能有什麼事情。」

  「……」聞言,洛傾寒的眉頭皺得越發的緊了,那緊緊地好似恨不能印刻在她身上的灼熱視線,讓洛傾雪渾身都不自在;就在她終於忍不住,微微地挪了挪身子的時候卻猛然聽到一句僵硬、略微帶著不解的嗓音,「瘦了!」

  「咳,咳咳。」洛傾雪猛然捂著唇,看著自家哥哥那眉頭緊鎖的糾結模樣;她頓時被口水嗆住了,他……他……她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過自家哥哥這麼可愛捏。

  洛傾寒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卻忍不住起身為她拍了拍背順氣,「都多大的人了,還會被口水嗆住。」

  這能怪誰啊?

  洛傾雪很是哀怨地抬起頭看著他,如果不是他用那呆萌的表情說著如此一本正經又讓人覺得噴飯的話,她能被口水嗆住嗎?

  「……」洛傾寒卻絲毫沒有這樣的自覺,只一個勁地給她拍背順氣。

  「我還是擔心大哥。」終於深吸口氣,洛傾雪抬起頭看著他,「你和大哥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也瞞著我?」

  洛傾寒剛伸出去的手頓時僵了下,然後慢條斯理的縮回來,仍舊那副面癱的模樣,冷聲道,「沒有!」

  「當真沒有?」

  當然洛傾雪也並不是一定要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畢竟女子和男子到底是不同的,他們有事情瞞著她很正常;只是她突然很想逗一逗自己這位面癱哥哥。

  洛傾寒一本正經地點頭,「沒有。」有也不告訴你。

  「那大哥要怎麼跟父親解釋那信箋的問題?」洛傾雪仔細地瞧著他臉上的神色,甚至連眼神的變化都不放過,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他,眉宇微微顰蹙著,「昨日在花園裡,那麼多人都瞧見、聽見了,大哥便是否認也不行的。」

  洛傾寒薄唇微微抿著,冷冽的俊顏上有著一絲……呃,說不出來的糾結,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轉頭看著洛傾雪,「你應該相信大哥的。」

  雖然有時候他也覺得這個大哥真的好神秘,好多事情連自己都無法做到的,在他眼底好似小菜一碟般;唔,其實他也很好奇,大哥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們,只是大哥不說,他偷偷的查探好像有些不太好啊。

  「好吧。」洛傾雪癟癟嘴,自然不知道此刻洛傾寒心底的九轉十八彎。

  初夏,陽光正好。

  時近午時,雖然陽光灑下透過樹葉曬到肌膚上隱隱有些灼熱的感覺,可那明媚的陽光,映襯天邊的藍天白雲,照耀得湖水波光粼粼,綠水悠悠;偶爾天邊吹來繼續清風,撩起垂柳微微擺動;那樣一副慵懶閒適的畫面,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情舒爽不已。

  「少爺,小姐;平喜過來喚您們去偏廳用膳了。」

  兄妹兩人又說說笑笑,換了些輕鬆的話題;說起來,這兩兄妹已經好久沒有這麼輕鬆的說話了;而洛傾雪又是重生而來的,經過這番談話,兄妹兩人的關系越發的親密了。

  洛傾寒自然也樂見其成,母親不在了,這個妹妹便是他需要用生命來保護的人。

  聽到錦笙的話,洛傾雪朝外面應了聲,轉頭對著洛傾寒道,「哥哥,我們打個賭如何?」

  「嗯?」洛傾寒眉梢微微揚起,轉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從那眼底微微的亮色能夠看出他的興趣。

  洛傾雪的面色變了變,嘴角微微勾著,「父親說讓廚房做了我們愛吃的,必然有糖醋裡脊,酸甜茄條,魚香肉絲,紅醬蝦滑。」

  「……」洛傾寒轉頭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不解,似是在詢問著:你怎麼知道?

  「哥哥,你賭是不賭?」看懂了他眼神中的疑問可洛傾雪卻並不回答,只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語氣中還帶著淡淡的挑逗,「先說好了,這打賭若是沒有點兒彩頭豈不是太無趣;若是妹妹贏了,如實回答妹妹一個問題就好;若是哥哥贏了,唔……妹妹許哥哥一個要求怎麼樣?」

  洛傾寒看著洛傾雪那成竹在胸的模樣,歪著腦袋,略微思索了下,點點頭,「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洛傾雪垂下腦袋,絲毫沒有欺負自家哥哥的自覺,反而很是欣喜;她之前一直懷疑的事情,抬手,輕輕地扯了扯自己脖頸間的那條細線,然後深吸口氣;有些事情遲早是要弄明白的。

  ……

  從涼亭再次回到院子裡,卻沒有回主屋而是被平喜直接迎進了用膳的偏廳。

  洛永煦,洛青雲兩人此刻已經坐在了圓桌上,那副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的模樣;讓洛傾雪不由得蹙了蹙眉頭,也不知道自己這位大哥到底是用什麼方法,不僅打消了洛永煦對他的懷疑,竟然連帶著對他的態度也上了一個台階。

  「傾寒,傾雪你們回來了,快坐坐!」

  兄妹兩人並肩而行,剛進入偏廳,就聽到洛永煦那開懷的聲音。

  洛青雲對著他們倆點點頭,淡淡道,「妹妹看得可還滿意,父親院子裡的木槿開得如何?」

  「……」聞言,洛永煦面色頓時僵了僵,微微有些尷尬色。

  洛傾雪一本正經地點頭,「嗯,是不錯;父親可別忘了,著人將木槿花採摘了給女兒送去啊,不然女兒可是不依的。」

  「不依,怎麼個不依法兒?」許是因為心情好,許是因為其他,洛永煦竟然難得的調侃起洛傾雪來,「傾雪還打算將父親院子裡的木槿花都拔了不成?」

  洛傾雪也一本正經地歪著頭思索著,「唔,若是父親同意的話。」

  「就算父親同意了,你捨得?」洛青雲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妹妹莫不是忘了,這院子裡的花可都是母親親自著人種上的,父親能摘了送你,你就偷笑了。」

  洛傾雪撅著嘴,「哎呀,這都被大哥你發現了,你真討厭!」

  「好了,好了;吃飯吃飯,再不吃,菜都涼了。」

  看到兄妹三人這般和樂一堂、其樂融融的場面,連帶著洛永煦的心情都不由得好了些,轉頭看著他們兄妹仨人,「今兒咱們父子四人一起用飯,不興那些食不言的規矩,想說什麼都說,父親允你們破例一回。」

  大家族,尤其是鎮北侯府這樣的世家,這樣的破例可謂是格外的恩寵了。

  「多謝父親。」洛傾雪抬頭,對著他輕輕柔柔的一笑。

  那樣莞爾的笑容,又讓洛永煦不由得看得呆了,記憶裡那名女子也曾這般笑著,對自己輕聲道,「多謝洛公子。」

  「父親,父親?」洛傾雪有些無奈,好似自己有些看不懂這位所謂的父親;為什麼是所謂的,因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洛傾雪都以為與其說他是自己的父親,不如說是宋芊芊的父親更為恰當。當然事實上,宋芊芊也的確是他的親生女兒,不是嗎?

  洛永煦回過神來,「啊?哦,來傾雪嘗嘗,這是你最喜歡的紅醬蝦滑,雖然紅薔的手藝不如銀珂,不過偶爾吃吃其他口味也是不錯的。」

  「……」洛傾雪抬頭朝著洛傾寒淡淡的笑著,視線掃過桌上的菜色。

  「傾寒,青雲你們也多吃些;瞧著你們近來都清瘦了不少;父親兵部的事情繁多,平日也沒時間照顧你們,你們也真是……」洛永煦說著,還做出一副很頭疼無奈的模樣,「來,傾寒也嘗嘗,往日你們不是最愛吃糖醋裡脊了嗎?這可是父親特地讓人用最好的裡脊肉做的,還有酸甜茄條,魚香肉絲,傾雪,你怎地不吃?」

  洛傾雪看著自己面前的盤子上,層層疊疊清一色酸甜口味的菜餚;低著頭淡淡的笑著,「近來有些嗜辣,倒是對酸甜口味的菜餚有些不太習慣了。」

  「哦?往日傾雪不是最愛這些的嗎?」洛永煦有些不解。

  「父親怕是記錯了,這喜歡酸甜口味的是宋芊芊宋姑娘。」洛傾雪低著頭,用錦笙遞過來的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許是夏日裡到了,總覺得這酸酸甜甜的,太黏糊了些,不太爽口。」

  洛永煦頓時面色變了變,他頓時也很是尷尬;只是在腦子的記憶力逡巡了一圈兒,卻沒有發現任何關於這兄妹三人飲食偏好的消息,頓時面上有些訕訕的,說不出事懊惱還是什麼。

  「這,原來是父親記錯了,哎……來你們三人喜歡什麼,父親立刻讓紅薔去做。」

  「不用了。」洛傾雪擺擺手,「母親曾經說過,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雖然這些菜餚不是最喜歡的,不過也是紅薔用心做的,我們若是這般不用,怕是糟蹋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了;更何況,現在已經到了午膳的時辰,若是再做,只怕時辰就過了;到時候餓傷了身子,可就鬧出笑話了。」

  洛永煦點點頭,「傾雪果然最是懂事,長大了,好,好!來,多吃些……」

  「謝謝父親。」洛傾雪低下頭,嘴裡嚼著酸酸甜甜的糖醋裡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囧了洛永煦一下,心情很好,竟是連平日裡不愛吃的東西,也覺得味道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用過午膳,洛永煦原本想留他們多呆一會兒的,可洛傾雪以身子不好,容易困乏為由離開;洛青雲、洛傾寒兩人自然也隨之跟上。

  事實上也是,他們跟著洛傾雪回了素瑤居。

  「雖說醫者不自醫,但妹妹就不能為自己調理調理身子?」端著錦書泡的茶,擺擺手欠揍所有的下人之後,洛青雲這才皺著眉頭淡淡道。

  「哪兒有那麼容易。」洛傾雪搖搖頭,輕笑一聲,「我這身子本也沒什麼,到底是差在了底子上,岐黃一道講究的是對症下藥,可沒有你想像的那般仙丹妙方。」

  更何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重生的緣故,她總覺得這身子貌似比前世的身子差了些;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前世,這個時候她還呆在相國寺修身養性,汝霖為她不知道花了多少珍惜草藥,硬生生將她這個廢材打造了一副好的身子骨。

  洛傾寒也蹙著眉頭,看著她,「難道當真就沒有辦法了?」而且,堂堂流雲國的平安和樂郡主,鎮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竟然會身子差在了底子上,這不關怎麼都是說不過去的。

  「辦法嘛,倒也不是沒有。」洛傾雪看著對面擔憂的良心,為了緩和氣氛,故意調侃道;只是那個辦法,與其說有,跟沒有也差不離了。

  洛青雲頓時眉梢淺揚,看著她,「嗯哼?」

  「什麼辦法?」洛傾寒也同時道。

  「想必大哥與哥哥都聽說過洗盡伐髓吧。」洛傾雪捧著茶杯,輕輕地抿一口;果然錦書泡茶的手藝就是不錯,再加上還是她最喜歡的雨前龍井,用最清冽的深井之水沖泡,清香甘冽,回味無窮。若是采寅時天邊的第一抹竹葉翠露沖飲,自然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洛青雲看著她,眉間帶著不解,「當真有洗盡伐髓這樣的事情?」

  「……」洛傾寒則是乾脆俐落的沉默。

  「自然是有的。」洛傾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送他兩個少見多怪的眼神。

  「好吧。」洛青雲難得的在她面前露出一副訕訕的表情,抬手摸了摸鼻子,他還以為自己以往聽到的洗盡伐髓都只是小說話本裡面才有的,沒想到還真的有。

  洛傾寒卻是轉頭,眼神灼灼地盯著洛傾雪,「你的意思是,洗盡伐髓能夠讓你的身子快速好起來?」

  「……」洛傾雪不知道那些做夢都想洗盡伐髓的江湖中人聽到這句話會怎麼想,反正她是很想掰開自己這位面癱哥哥的腦子看一看;洗盡伐髓那可是能讓一個武道廢材就算變不成驚才艷艷的鬼才那也是當輩中的天才一命,就被他輕飄飄的來一句,只為了治好她身子的不足之症?

  嚴格說起來,身子差在底子,也是一種不足之症;只是較之其他來說,更為輕鬆一些罷了。

  「是不是?」間洛傾雪不說話,洛傾寒有些急了。

  「那是自然。」洗盡伐髓起碼能夠讓她的資質再提升兩個等級,身子裡的沉痾自然也會因為洗盡伐髓盡去,洛傾雪點點頭,心中卻是悠悠地輕嘆口氣,只是條件太過苛刻,幾近不可能。

  「需要什麼?」洛傾寒見她點頭,順勢又來一句。

  洛傾雪頓時覺得,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知者無畏吧,那些藥材任何一樣讓她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可自己這位哥哥竟然還能如此平靜的問出來,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洛青雲沉默了片刻,看到洛傾雪的面色大抵也能猜得出來,條件必然不凡;只是,看著洛傾雪那微微泛著蒼白色的臉,縱使機會再渺小,也總要試一試的不是嗎?

  他抬起頭看著洛傾雪,並未說話,可是彼此都懂。

  「雙色竹,三生荷,四瓣蓮,無根水,六蟲葉,七角根,八重紫,九天花。」洛傾雪深吸口氣,淡淡地吐出一長串對於對面兩人來說聽都沒聽說過的名字。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洛傾寒更是早就眉頭緊鎖。

  「若是能尋到這些東西,再加上玄門秘方的調制方可;只是……」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苦澀,「基本上這些東西,大都萬金難求,就算有人得到也只會藏著捂著,不會讓別人知道,更不會拿出來交易的。」

  「不!」洛青雲低著頭,略微思忖,「妹妹待會兒寫張方子,將它們的特性羅列下來,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哥哥們也不會放棄的。」

  洛傾寒也轉頭看著她,顯然也是同樣的意思。

  洛傾雪想了想,「那好吧,只……天才地寶,可遇而不可求,不必太過勉強。」

  她的身子用玄陽真氣慢慢調理也是可以的,只是時間稍微久一些,效果沒那麼明顯罷了;不過總好過他們去那些深山絕穀拼命不是!更何況,那些東西,就算拼命,最後也不一定能得到的。

  「哥哥們明白的。」洛青雲和洛傾寒同時頷首,只是心底卻是不約而同地浮起一抹志在必得。

  似是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著洛青雲,「對了,話說回來,哥哥你是怎麼與父親說的,他竟然會那麼開心?」

  「……呵呵。」

  洛青雲半晌沒有說話,只是那麼怔怔地看著她,然後耳邊傳來低低沉沉的笑聲;那樣深邃幽暗的眼神看得洛傾雪不由得身子一怔,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腦袋,「大哥,問你話呢,你這般看著妹妹做什麼?」

  「沒什麼。」洛青雲擺擺手,卻並沒有接剛才的話頭,而是看著她,「宋家別院那邊的事情你可是處理好了?那個暖夏絕非可用之人,若是可以……」

  說到後面,他那仍舊溫潤卻帶著點點戾氣的嗓音,沉穩中含著殺伐的味道;就算不用說出來,他們都懂那是什麼樣的意思。

  這世上最能保密的人,只有死人。

  洛傾雪低著頭,眼瞼低垂;深吸口氣。雖然早就在重生那一刻做好了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決定,可當真這般時,卻仍舊有些……

  對王天寶,對馮素煙,對宋芊芊這樣無數次傷害或意圖傷害自己的人,她可以刀劍相向、甚至在她們之前搶先出手,將其置於死地;但對於暖夏這樣的,雖然說不上無辜,但也委實沒有害過自己的,她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我已經安排她逃走了。」洛傾雪抿了抿唇,眉宇間攏著淡淡的憂色,「左右那些事情她也是不知究底的;這麼多年來,馮素煙不可能沒有半分自己的班底,那暖夏能不能逃出生天,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洛青雲臉上頓時浮起一層不贊同,不過看著她那樣的神色,嚅了嚅唇,有些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來。

  ……

  隔天,榮禧堂中。

  幾日前,宋家別院的事情被孟氏列為機密,勒令當時所有瞧見那樣場合的人全部封口,若膽敢私自傳出,直接亂棍打死了去。許是因著這般絲毫不留情面的態度,鎮北侯府內,仍舊井然有序,左右是沒有半分流言傳到洛傾雪耳朵裡的。

  「時辰不早了,把那盅血燕粥帶上,咱們也該去給祖母請安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那盅血燕粥更是意味深長。

  孟氏因為那日被她下藥,原本藥效是沒有這麼好的;她對藥的份量控制得很好,只會讓孟氏覺得身子虛弱、困乏無力;但卻沒有想到那日會發生那樣火爆的事情,再加上洛永煦那般給力,竟然直接讓孟氏生生氣得吐血,藥效進入肺腑,遂血液運行到全身各處,這不得不說是意外之喜了。

  錦笙很是不解,撅著嘴老大的不樂意了,「小姐,這可是太長公主特地給您送來的,今年的貢品;便是那些妃子娘娘都得不到的,您自己身子都不好,憑什麼要送給她啊;也沒見她對咱們素瑤居好一點。」

  「慎言!」

  聞言,洛傾雪的眉梢淺揚,帶著溫婉的笑意,轉頭看著錦笙,「你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不管做事還是是說話,都要做到三思而後行。」

  「奴婢明白。」錦笙低著頭恭謹應聲,卻不知道洛傾雪心中的想法。

  實際上,自宋家別院回來之後。

  洛傾雪對自己重生以來這段時光的點點滴滴都仔細地回顧了一遍,光是想著她竟然猛然驚起一身冷汗。許是因為對自己重生之後,心態上雖然仍舊恭謹甚至帶著壓抑,可卻不免有一些能知曉事情未來走向的洋洋得意之感,雖然那種感覺很小,很小。

  可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招下錯滿盤皆輸;她絕對不容許任何讓她自己重蹈覆轍的誘因存在;所以從現在開始,她必須按照當年雲靜安對她最嚴厲、苛刻的要求來要求自己;不僅僅是她,甚至連身邊這幾個可用的丫鬟都是。

  「行了,走吧。」洛傾雪轉頭看著錦書,「這府宅大院,縱使在自己的房間,也須得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這話,本小姐可不希望說第二遍。」

  錦笙與錦書眉宇微微顰蹙著,在空中對視一眼,相顧無言;只是心底卻不約而同地浮起一股想法,難道銀葉又鬧什麼麼蛾子了?

  自從宋家別院回來之後,銀葉對於洛傾雪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原本想隨手打發了去,後來知道消息的姜嬤嬤和錦笙自然都是這個想法,可當時她的心情極亂,又擔心洛永煦會質問洛青雲,才罷了罷手,說容後再議。

  不過現在,她卻是很慶幸自己這般的做法。

  馮素煙、宋芊芊!

  這兩個宛若夢魘般,前世今生都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名字;她不相信這兩個人沒有任何的後台或是依仗;若是沒有,單憑她們,前世的雲景疏如何會捨棄擁有三軍之一擁護的自己而選擇了身無長物,看起來弱柳扶風,只知道吃醋撒嬌的宋芊芊?

  現在看起來,銀葉還出於比較懵懂的狀態,這樣的人才最是好把控的;但凡馮素煙回過神來細想,不管她將目標對准了誰,銀葉絕對是其中不可缺少的棋子。

  從素瑤居出來,一路上竟然沒有遇上其他主子,僅有那些下人,也只遠遠低福身行禮,側身想讓。

  抬腳剛邁步進入榮禧堂,緊接著邊聽見那略微帶著嘲諷的話。

  「妹妹見過大姐姐,不過聽說大姐姐身子不好,已經許久未來給祖母請安了,今兒怎麼得空過來?」洛秀紫熱情地迎上來,拉著她的手,「可不是,瞧著大姐姐可是清瘦了不少。」

  這話說得,不僅僅是孟氏,連帶著旁邊剛來不久的洛永煦面色都不用的沉了下來;雖然體諒洛傾雪母親新喪,哀愁過度;可總是這麼瘦下去,那可不是個辦法。

  這不知情的,還以為馮望月不在,他們鎮北侯府就苛待嫡女呢。

  「傾雪,不是當祖母的說你;這膳食還是要按時吃的。」孟氏身子本來就弱,此刻更是整個人所在軟榻上,用薄毯蓋了膝蓋,看著她,「瞧著面色是不大好,田嬤嬤傳我的命令,讓白青每日辰時朝大小姐請平安脈,務必盡快將大小姐的身子調理好。」

  聞言,洛秀紫抓著洛傾雪的手臂陡然用力,心裡恨到了極點;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日日晨昏定省,卻比不過這個洛傾雪的偶爾為之,還讓大夫日日給他請平安脈,這整個鎮北侯府上上下下除了孟氏,誰還有這樣的殊榮。

  「嘶——」

  洛傾雪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看著洛秀紫眼底劃過的厲色,她垂下眼瞼微微笑著,暗自運起內勁,造成手臂處氣血瘀滯俗稱淤青的假像;眉宇微微顰蹙著,「妹妹,你這般拉著姐姐,姐姐可沒法去給祖母請安了。」

  「大姐姐可真會說笑。」洛秀紫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瞧著洛傾雪有些訕訕地送開手。

  洛傾雪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手腕,剛抬起又猛然放下來,不自然地側了側身子;「祖母見諒,傾雪身子……」

  「慢著。」坐在旁邊的洛傾書敏銳地察覺到事情的不對,他嘴角微微勾著,「依兒不是心心念念著大堂姐嗎?怎麼現在遇上了也不去瞧瞧;小心,你大堂姐的手腕,似乎受傷了呢。」

  洛秀依有些小意地躲在洛秀月的身後,看向孟氏面色有些訕訕的,見她沒有發火之後這才飛快地移到洛傾雪的身旁,「大堂姐,你真的受傷了?」

  「沒,沒有;書哥哥盡亂說。」洛傾雪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身子,轉頭對著孟氏道,「前兒外祖母送來些許今年上貢的血燕,那日聽白大夫說祖母傷及肺腑,這血燕對女子補身養氣是最好不過的了,祖母您趁熱多吃點。」

  話音剛落,錦笙、錦書兩人已經提著食盒,端著托盤上去;兩人早就是合作慣了的,你來我往,很快將食盒湯盅裡的血燕粥盛出來,那晶瑩剔透的血色燕窩,熬得香味撲鼻,竟是引人食指大動。

  瞧著孟氏連連喝了好幾口的動作,洛傾雪抬起頭會心一笑;那笑容落在旁人的眼底,尤其是洛永煦,整個人更是,心中酸甜苦辣,各種滋味,盡在其間。

  思緒流轉間,放佛又看到當年那個女子;縱然母親對她千般挑剔,百般為難,可她也總是如此,每次雲靜安送來的補品,或是其他地方送來的,只要對母親有好處,她總是會第一時間送過來;可自己卻做了什麼……想著,眼眶不由得酸酸的。

  「啊——」

  陡然一聲略微帶著尖叫的聲音,打斷眾人心中的遐思。

  喝完一小碗血燕粥的孟氏也不由得抬起頭;卻見洛秀依抬起洛傾雪的手,拉開寬袖,剛好露出那原本應是光潔的手腕處,可現在確實一片青紫。

  眾人視線灼灼,就那麼怔怔地瞧著。

  「依兒,你這是做什麼。」洛傾雪趕緊稍微用力掙脫洛秀依的手臂,然後轉頭對著他們笑笑,「沒,沒事的;想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們別怪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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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0:48 |只看該作者
第090章:孟族垮,都只是笑話

  「關我什麼事!」洛秀紫聞言,不由得嗆聲道,「我又沒有把你怎麼樣,你手腕兒青了,與我何干!」

  洛傾雪頓時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可看在眾人眼裡卻又是另一番滋味;她的聲音變了變,不復往昔的清澈,反而帶著微微的啞色,「六妹妹說得是,不關六妹妹的事,真的,你們別怪她。」

  「洛—秀—紫!」

  瞧著那纖細白皙的紅酥小手,上面晶瑩剔透的皓腕,可中間那段淤青的地方剛好是之前洛秀紫抓過的;洛永煦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朝著洛秀紫厲喝一聲,「給你大姐姐道歉!」

  「我沒做過。」洛秀紫強著脖子,「她又不是豆腐做的,難道我輕輕拉一下就淤青了?洛傾雪,你說啊,你說啊!」

  洛傾雪低著頭,放下寬袖,動作輕柔間帶著優雅,高貴間透著威嚴,帶著淡淡的笑意,語氣莞爾,似笑非笑,「六妹妹說得是,父親,您別怪六妹妹了。」

  「哼!」

  洛永煦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看著洛傾雪那面無表情,微微低垂的眼角卻透露出她的言不由衷,頓時更是氣不打一出來,這都算什麼,「你一個庶女,竟然膽敢傷害嫡姐,還拒不承認;當真是反了,反了!」

  「傾雪向來是大度的,秀紫你認個錯也就沒事了。」許是因為身子虛弱的關系,孟氏到底是不想看到什麼動輒打罵的事情了,遂張口輕聲勸到。

  洛秀紫哪裡肯聽,她貝齒輕咬下唇,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我都說了我沒做過。」

  「大姐姐,六姐她最近心情不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怪她好不好?好不好?」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的洛秀琴這才站出來,立在洛傾雪面前,養著腦袋,那雙眸子很是清澈,滴溜溜的;雙手合十帶著希翼看著她。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然,這洛秀紫沒長腦子,感情腦子都被她妹給吃了不成,「七妹妹這說的什麼話,咱們姐妹之間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只是淤青而已,又沒有什麼大礙。」

  「淤青,就因為她心情不好,就敢對嫡姐下這樣的狠手;要是下次她遇上什麼要不得的大事,豈不是要別人的命不成!」洛永煦本就心情不好。

  此刻,洛傾雪可謂是承載了他對馮望月所有美好的回憶和期望;那樣輕柔的笑意,那樣清淺的從容,那樣的優雅高貴;尤其是那七分相似的容顏,若非洛傾雪那稚嫩褪的容顏,或許他都會分不清楚站在面前的到底是馮望月還是洛傾雪。

  這種特殊的時候,他怎麼會容許洛傾雪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更何況還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洛秀琴身子微微顫了顫,抬頭怯生生地看著發火的洛永煦,不敢說話。

  洛秀紫更是氣得身子微微顫抖著,薄唇微微嚅了嚅,可指責洛傾雪的話卻不敢再說出口;只能用眼神控訴著:你是故意的?

  我便是故意的,你待如何?洛傾雪輕飄飄地回她一記白眼,只有傻子才會分不清楚當下情勢對自己是否有利,那些無畏的堅持,最終受傷的也只是自己而已。

  看到這樣的洛秀紫,可不就如同前世的自己般;只是,她現在可沒有多餘的憐憫和同情,更何況焉知當年的事情沒有她在其中穿插的影子。

  眼瞧著洛永煦快要暴走,孟氏趕緊開口阻止,勸解道,「秀紫丫頭,你就給雪丫頭道個歉吧;雪丫頭到底是嫡女,能遇上這般大度的嫡姐那可是你三世修來的福氣,可別為了這點兒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傷了姐妹間的情分。」

  「我沒做過,是她自己弄的,憑什麼我要道歉!」洛秀紫抬起頭養著下巴,飛快地吐出一句,然後直接跑出榮禧堂。

  見狀,孟氏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身為庶女最忌諱的便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這洛秀紫,哎……

  「雪丫頭,你六妹妹她性子向來如此,你也別怪她。」孟氏語重心長,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受傷的變故,整個人身上的淩厲倒是退了不少,更像是平常百姓家慈祥溫和的奶奶般。

  洛傾雪點點頭,雙手交握在小腹前,看著洛永煦,「父親,其實本也不怪六妹妹的,您也別太苛責她了;要怪就怪傾雪這身子……」說著,她嘴角微微帶著苦澀,「許是因為身子太弱,每每輕輕磕碰都會如此,六妹妹也沒用太大力的。」

  「哼,沒用太大力?」洛永煦的心裡更是風雪肆虐,「平喜傳令下去,六小姐禁足一月,若是再讓我發現她膽敢對嫡姐不敬,往後就呆在蘭苑不用出來了。」

  洛秀琴頓時身子縮了縮,「父親息怒,六姐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哼!跟你姐一個德性,滾!」看到洛秀琴那要哭不哭,柔柔弱弱的模樣,就讓洛永煦不由得想起當初的馮素煙和宋芊芊,整個人更是怒火中燒,「真不知道安姨娘怎麼教女兒的,若是教不好直接讓別人教不就行了;當初若非月兒身子不好,哪輪得到她自己養孩子,當真是……」

  「行了,你也別氣了。」孟氏深吸口氣,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能說什麼呢。

  「這種人看到就來氣。」洛永煦狠狠地瞪著怔在原地的洛秀琴,轉頭朝著孟氏,「往後讓她們也別來榮禧堂請安了,沒得汙了母親您的眼;讓傾雪多過來陪陪您,可好?」

  孟氏淡淡地搖頭,「好是好,可雪丫頭的身子可禁不住這樣的風吹日曬;待她身子好了之後,再來就行了。」

  「是,只要祖母不嫌棄傾雪聒噪就是了。」洛傾雪低著頭,垂下眼瞼,帶著微微淺笑。

  唯有洛秀琴,身子愣怔著;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往,父親他不是,不是最喜歡女子做這副柔弱又懵懂的模樣嗎?以前每次她這樣的時候,父親都會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慰,有時甚至還會給她好些稀罕的物什;為什麼這次居然失效了呢!

  不行,她得回去好好問問。

  洛永煦終於心頭大松了口氣的,淡淡的笑著,視線落到洛秀琴身上時,不由得心又沉了沉,「讓你滾回蘭苑去,聽不見是嗎?」

  「我,我……」洛秀琴身子微微顫了顫,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只是洛永煦現在對這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厭惡到了骨子裡,更是連看都不惜得看一眼,沒好氣的,「哭,就知道哭;看了就煩,滾!」

  「……」洛秀琴眼中的淚終於保不住,朝著眾人拱了拱身,「秀琴告退。」

  然後就飛奔著,哭著跑出了榮禧堂。

  「永煦,秀紫、秀琴雖是庶女,可你這麼做也做得太過了。」孟氏有些不贊同。

  「這種蛇蠍心腸之輩,更是需要好好教養;不然若是往後出嫁做出那等猶如門楣的事情來,墮的可是我們鎮北侯府的名聲。」洛永煦聲音沉了沉。

  孟氏的心也不由得沉了沉,顯然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宋家別院的事情。頓時整個榮禧堂主屋,陷入了異常尷尬的寂靜當中。

  「咳,咳咳。」洛傾書將手握成拳頭放到唇間輕輕咳嗽兩聲。

  「啊……」洛秀依再次輕喝一聲,抬頭看著洛傾雪,一雙嫣紅的櫻桃小唇微微抿著,眉宇間帶著濃濃的擔憂和心疼,「大堂姐是不是很疼?」

  洛傾雪搖搖頭,抬手輕輕揉了揉洛秀依的頭髮,「依兒幫大堂姐呼呼好不好,呼呼就不疼了。」

  「真的?」洛秀依頓時眼前晶亮。

  「真的。」洛傾雪淡笑著。

  洛秀依立刻捧著她的手腕,像是對待最珍貴又容易被破壞的寶物般,不斷地呼呼著,邊呼還邊抬起頭看著她,「大堂姐,還疼嗎?」

  「不疼了,真的。」洛傾雪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如果可以,她也好希望自己有這麼個天真單純的妹妹,只是她當真能這樣一直下去嗎?

  瞧著這一幕,孟氏滿意地點了點頭。

  按理,大家族均有立嫡立長的規矩;知識和後來因為馮望月的關系,才立了洛永煦,當然其中也不乏她自己的一些私心;但對於長子一家她自然也是喜歡的,如今能看到他們這麼歡樂一堂的相處,剛才的那點子鬱悶也一掃而空。

  歸根結底,不過是庶出,嫡庶有別,庶出又豈能與嫡出一爭高低?

  至於那些個看不清自己身份的,總有一日會吃到苦頭的。

  沒了那些礙眼的人存在,一堂人倒是聊得很歡;只是讓洛傾雪有些遺憾的,大哥和哥哥因為有事外出未歸,不然讓他們多與幾位堂哥相處也是好的。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在闔府上下的悉心調理下,孟氏的身子也一天天好起來;甚至有時還能領著孟貞薇去花園裡溜溜,瞧著精神頭倒是好多了;只是到底傷了底子,每每多走兩步就有些氣喘籲籲,身子困乏。

  「不走了不走了。」

  這不,剛從榮禧堂出來走了兩步,孟氏就有些大喘氣,連連擺手。

  孟貞薇淡淡地笑著,「姑姑若是不想走,我們去那邊亭子裡歇會兒吧。」

  「……還有這麼遠。」孟氏瞧著那就在前面不遠處的碧波亭,蹙了蹙眉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自己不管是多走了一會兒還是多站了一會兒,雙腿就好似灌了鉛似的,每走一步都需要用好大的力氣;可偏偏白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孟貞薇搖搖頭,都說老小老小,現在姑姑可不就是這樣嗎,她淡笑著,聲音委婉,「不遠的,要不讓田嬤嬤去准備一具滑竿?」

  「那還是算了吧。」就這麼短的距離還需要滑竿,這要是傳了出去還不讓人笑掉了大牙。

  「那薇兒攙著您。」

  這麼久了,靜王府那邊雖然遲遲沒有消息傳來;但她相信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單手攏著小腹,原本淡薄如水的臉上竟然浮起些許的精芒;皇家最終子嗣,她不相信雲蒼靜會這麼狠心。

  孟氏點點頭,任由田嬤嬤、孟貞薇兩人左右攙扶著。

  走到碧波亭中時,她再也撐不住,一屁股坐在美人靠上,依著圍欄。

  「老夫人這麼動一動可是身子舒坦多了?」田嬤嬤淡笑著,便吩咐隨行的丫鬟布茶點。

  「……」孟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是舒坦了,哎,就是我這身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對了,傾雪那丫頭已經好幾日沒來榮禧堂了吧。」

  田嬤嬤身子頓時怔了下,「大小姐身子弱,白大夫不也說了,需要靜養。」

  「這倒也是。」不過說是這麼說,可這都好幾天了,難道出趟門都不行;她可是聽說,這兩日她可是沒少往大房那邊跑,難道大房那邊比她這個祖母還重要不成。

  想著,孟氏的心頭又有些不悅了,不過卻沒有說出來;轉頭,卻剛好發現洛傾雪、洛秀依、洛秀月三人有說有笑地從碧波湖的對面朝著這邊走來;孟氏頓覺氣不打一處來。

  「這就是白青口中的靜養?」

  田嬤嬤身子頓了頓,近來自家老夫人掉得脾性當真是越發的難捉摸了;大小姐雖然是需要靜養,可偶爾出來走走也是必要的;更何況不是老夫人您自己說的,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了嗎?

  只是這話,她也只能在心底想想,萬萬是不能說出來的。

  「孫女見過祖母。」

  當三人從遠處走來,發現孟氏一行的身影時,雖然愣怔,不過卻隨即恭謹地福身行禮道。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卻是任由她們保持著半蹲的姿勢。

  「姑姑。」孟貞薇瞧著面色有些尷尬,輕輕扯了扯孟氏的衣袖,壓低了嗓音道。

  孟氏這才不自然地開口道,「行了都起身吧。」

  「謝祖母。」三人暗自裡相互望瞭望,誰又招惹了這位生氣了?

  ……一度無語中……

  瞧著三人那樣的面色和表情,孟氏更覺生氣,剛想發作,就聽到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然後聽到下人吶邊跑邊叫,聲音急促,「老夫人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誰啊,這般毛毛躁躁的;祖母身子可好著呢!」洛秀依撅著嘴。

  孟氏面色也不太好看,任是誰被別人這般「詛咒」心情都好不到哪裡去吧;她張口,罵聲還未出口,就聽到旁邊的田嬤嬤道,「老夫人,是咱們榮禧堂的小廝。」

  「哦?趕緊讓他過來。」孟氏聞言,立刻到。

  「迎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田嬤嬤語氣有些急促,「什麼事情這般毛毛躁躁的,不說出個所以來然,仔細你的皮!」

  被喚作迎歡的小廝身子微微顫了顫,連路跑了這麼久,胸口上下起伏著還喘著粗氣。

  「祖母,田嬤嬤您們也別著急;迎歡,你先歇會兒;待回過氣來再說不遲。」洛傾雪淡笑著站出來,聲音清幽宛若三月春風,在場眾人心底的那抹浮躁不由得被安撫了下去。

  迎歡帶著感激地看著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砰砰直跳的心臟,這才以盡量沉穩的聲線道,「孟府派人來,說是孟家老爺,出事了。」

  「哐噹——」茶杯落地的聲音。

  孟氏剛從田嬤嬤手中接過的茶盞,尚未來得及入口就聽到迎歡那帶著急促的聲音,「你說什麼?哥哥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這,奴才也不太清楚;孟府的管家親自來了,如今就等在榮禧堂呢。」迎歡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喉頭上下滑動著。

  洛傾雪看著他,這小廝瞧著倒是不錯,眼神清澈幹淨,不帶雜質;卻又不似那些怯懦的,心有尊卑,還有自己的准則,這樣的人用起來才是最讓人放心的;只可惜卻是孟氏院子裡的,心中那樣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逝,然後作罷。

  「快,快扶我回去。」孟氏強撐著起身,可剛才來時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體力,此刻剛撐著圍欄掙紮著起身;頓時腳下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沒直接栽倒進碧波湖裡;嚇得旁邊洛傾雪姐妹三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洛傾雪頓時穩了穩心神,連聲安慰道,「祖母您先別著急,錦笙,立刻去讓小廝備頂轎子過來。」

  「是。」錦笙飛快地,提著裙擺,小跑著遠去。

  孟氏心中卻早已經是一團亂麻,孟貞薇的心裡也好過不到哪兒去,她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雙手扒著孟氏的胳膊,「姑姑,姑姑,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我……」

  「別亂想,別亂想。」孟氏深吸口氣,看到孟貞薇,視線落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就算哥哥出了什麼事,還有這個孩子呢;靜王不會那麼絕情的,更何況這可是他的血脈,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孟氏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著自己,一邊還輕輕拍慰著孟貞薇。

  很快,錦笙便領著四位抬著一頂天藍色墜流蘇的轎子而來。

  「快,快點,快點。」錦笙邊跑還邊不斷地催促著。

  「祖母,您別太擔心了;凡事還有大伯和父親呢,您的身子可不能再有任何差錯了。」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心中卻頓時劃過一道精芒;雲初揚的動作,果然不慢。

  孟氏上了轎子,洛傾雪三人面面相覷,誰曾想出來逛個花園也能遇上這樣的事情,想了想也只能在心中嘆口氣,然後快步追了上去。

  榮禧堂中,果不其然,孟府管家已經等在那裡。

  在看到被田嬤嬤攙扶著出軟轎的孟氏時,孟允安頓時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大小姐,您終於回來了;老爺,出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孟氏深吸口氣,對孟允安與她的稱呼倒是沒有多做追究。

  孟允安瞧著孟貞薇,視線頓時落在隨後跟上來的洛傾雪、洛秀月、洛秀依三人的身上,眉宇微微顰蹙著,似是有些為難。

  「雪丫頭,你先領著兩位妹妹去別處吧。」孟氏哪能不懂,對於自家哥哥平日裡做得那些缺德事她也不是沒有過耳聞,只是到底是出嫁女,又能如何,勸也勸不過更何況這官場中有哪個人敢拍著自己的胸脯說自己是幹淨的,往日有鎮北侯府做後盾,倒也沒有人太為難他。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可是祖母,您的身子……」

  「行了,我這身子我自己知道。」孟氏的語氣有些不太好。

  「是,那孫女告退。」洛傾雪自然很是識趣,她可沒有那死皮賴臉的本事;更何況,這孟家的事情那可是她一手策劃的;孟氏不想讓她知道,她還樂得不摻和呢。

  孟氏深吸口氣,任由田嬤嬤將她扶到軟榻上,眼神卻很是急切地看向孟允安,上身前傾,聲音急促,「快,快說,我哥哥到底怎麼了?」

  「……老爺,他……事發了!」孟允安深吸口氣,瞧著屋內沒有外人之後,這才眉頭緊鎖看著孟氏很是艱難地道。

  孟氏整個人險些坐不穩,身子朝後仰了仰,面上盡是不敢置信,看著孟允安,語氣艱難,「怎,怎麼會這樣的?靜王呢,難道靜王就不管嗎?」

  「事情已,已經驚動了刑部,老爺已經被刑部抓走了。」孟允安低著頭,「大小姐,您救救老爺吧,老爺可不能有事,不然整個孟家就真的完了。」

  孟允安名義上雖然只是孟府的管家,實際上卻是孟家旁系一個比較忠心的族人;因為忠心才特地被挑出來,坐上了管家的位置;對於孟毅平日裡做的那些事情他自然也是知曉的。只,只是,這官場上,誰手上沒有點兒醃臢事兒,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可為什麼這次偏偏就鬧得這麼大,最後連刑部都驚動了呢。

  「什麼?」孟貞薇頓時雙目大瞪,「那,我爹他,他沒事吧?」

  「……刑部不讓探監,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整個府裡都人心惶惶的,大小姐,求您了。」孟允安整個人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孟氏頓時面色一片死灰,看向孟允安時眼神中卻透著淩厲,「你們到底怎麼弄的,怎麼會將消息透露出去?」

  「……」孟允安低著頭,面上卻有些委屈,刑部到家裡來拿人,最後老爺是被刑部的人鎖走的;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那可不是他們想瞞下來就能瞞得下來的。

  孟貞薇抿了抿唇,「那,難道靜王府真的就不管了嗎?」

  「……」

  看到孟允安沉默的表情,孟氏心中頓時了然了什麼;轉頭看向孟貞薇,「貞薇你立刻收拾一下,田嬤嬤親自送貞薇去靜王府,我就不信他當真能如此狠心絕情,我孟家為他鞍前馬後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更何況薇兒腹中還懷著他的孩子,這血到底濃於水,他不認也得認!」

  「……可是姑姑我……」孟貞薇張了張口,可看到孟氏傳過來那淩厲的眼神時,將要出口的話卻被咽回了喉間,只能縮了縮脖子,點頭,「是。」

  只是這句話到底有幾分底氣,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休書尚在身上揣著,那個人很明顯就是不想認他們母子的,她便是去了又有什麼用。

  孟允安抿了抿唇,「這樣真的,好嗎?」

  若是惹惱了靜王,只怕到時候他們孟家就真的完蛋了。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孟氏深吸口氣,如今鎮北侯府已經是處在風口浪尖,再加上那日宋家別院的事情,她更不敢讓洛永煦輕舉妄動,到底是出嫁多年,娘家雖然重要,可心底的重心到底是已經轉到兒子身上了。

  孟允安低著頭。

  「你將事情完完整整的與我說一遍。」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孟氏心頭總覺得有股不好的感覺;孟氏一族這麼多年來,靠著鎮北侯府,靠著靜王府,雖然也曾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跟其他人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縱使上面要那拿人殺雞儆猴,也輪不到她們孟家。

  唯一的解釋便是:只怕是孟家不知道招惹到了什麼不能招惹的人,人家存心要整垮孟家。

  孟允安深吸口氣,點點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苦主?」孟氏眉頭緊蹙,「你說是苦主前往刑部苦求真相?」

  「是,聽說苦主是逃難來的,女兒被城南張富紳家的公子看中,硬要納為妾室,人家不肯,結果張公子竟然硬生生強奸了人家姑娘,還讓府上的家丁小廝將那姑娘硬生生的輪奸而亡。」孟允安低著頭,雖然也覺得自家老爺這事做的不太厚道,但維持一個大家族,裡裡外外哪裡不需要銀兩;姓張的富紳願意用白銀萬兩換取自己兒子的性命,自家老爺自然也就動心了。

  只是那萬兩白銀最後當時涉事的好幾位官員也都有潤分了,偏偏現在一個兩個都上桿子的撇清關系;當時出面的又只有自家老爺一人,所以事情這才鬧得不可收拾了。

  孟氏低著頭,雖然早就知道自家大哥做的那些事情,可是當真聽到卻仍舊覺得氣憤難耐。

  「大小姐,求求您,讓洛候爺出面吧,只要洛候爺願意出面,刑部也會賣洛候爺這個面子的。」孟允安想了想,仍舊咬牙道。

  孟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是怎麼出面,怎麼說?我早就說過讓他收手收手,這夜路走多了焉能不撞到鬼,這下撞到那些不怕死的刁民了,人家的女兒死得那麼慘,你怎麼不想想要是你的女兒……」

  說到後面卻是再也說不下去,她大喘著粗氣。

  現在說這些也都沒用了。

  「老夫人,您也別太擔心了。」田嬤嬤瞧著孟氏那眉頭緊鎖的模樣,輕輕拍慰著,「這是先讓薇夫人去找找靜王吧,只要靜王肯出面,到時候苦主願意撤銷控告,孟老爺應該就沒事了。」

  孟氏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

  離開榮禧堂的洛傾雪姐妹三人,此刻也沒有了最初遊園的興致。

  「大堂姐,這……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就先告辭了。」洛秀月意味深長地看了洛傾雪一眼,這位大堂姐當真是有好多地方讓人看不透呢。

  孟家發生的事情,她竟然從頭至尾連眼神都沒有什麼變化;是真的不感興趣呢,還是分明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心中當真是好奇得緊呢。

  洛傾雪轉頭,瞧著她們,「出來許久了,我也有寫困乏,這般也好。」

  「哎呀,姐姐,大堂姐你們可真是無趣得緊。」洛秀依撅著嘴,「人家好不容易讓嬤嬤答應人家出來玩一會兒,還答應不跟著,這就回去了……」

  「依兒!」洛秀月輕喝一聲。

  「不妨事,下次依兒若是想再出來,直接到素瑤居去找堂姐就好,堂姐讓銀珂做你喜歡吃的糕點給你如何?」洛傾雪輕輕點了下洛秀依的鼻尖。

  「那咱們可說好了,不許賴皮。」洛秀依揚起下巴。

  「不賴皮,誰賴皮誰是小狗。」洛傾雪竟難得的來了些許的童趣。

  「那好吧。」洛秀依還做出一副很大方的模樣,「那大堂姐,我們就先告辭了。」

  「嗯。」洛傾雪點點頭,與洛秀月對視一笑,很多東西在這一笑間,煙消雲散,餘下的,各自氤氳在胸間,大家各自深思了。

  回到素瑤居。

  錦笙也很是不解,「小姐,難道您當真就不好奇嗎?」說著又撅著嘴,想到自家小姐那日的話,又縮了縮脖子,將話咽了回去,只是那晶瑩透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好似會說話般,眼底寫滿了興致。

  「孟家出事,祖母身為孟家之女,孟家回來求救也是預料之中。」洛傾雪淡淡的笑著,自己手上可是還控制這靜王妃救命的藥丸呢;就算雲蒼靜將藥丸克扣下來,讓那些太醫院的人研製,他們也未必能瞧出其中的成分來。

  若是人人都會,那就不會有天下岐黃,玄門為尊的話傳出來了。

  錦笙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姐,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無妨。」洛傾雪擺擺手,只是雙手環胸懶懶地靠在窗欞上瞧著不遠處那平靜無波的湖面,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咕——咕咕——」

  陡然耳邊傳來兩聲咕咕聲,洛傾雪轉頭朝錦笙道,「我有些餓了,你去讓銀珂備膳吧。」

  「小姐可有什麼想吃的?」

  那樣清晰的咕咕聲,錦笙又怎麼會聽不到;只是既然自家小姐想支開自己,那她走開就好了;更何況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也該准備午膳了。

  「清淡些就好。」洛傾雪擺擺手。

  「是,奴婢告退。」錦笙走後還非常貼心地將門輕輕合上。

  洛傾雪正了正色,輕聲道,「出來吧。」

  「屬下參見主上。」一道黑色身影猛然劃破空氣跪倒在自己面前;洛傾雪身子不由得怔了怔,瞧著那人的身形,不是長歸也不是晚照,「你是誰?」

  「屬下代號二十七。」那人聲音清冷。

  「嗯。」洛傾雪點點頭,「發生什麼事情了,長歸和晚照呢?」

  「兩位首領另有要事,長歸讓屬下告訴主上,馮素煙背後那人出現,宋家已經准備將母女兩人移送麗城別苑,請主上指示。」黑衣人說話慢條斯理,聲音清冷卻擲地有聲。

  洛傾雪點點頭,「可曾發現那人的身份?」

  「尚未。」黑衣人低著頭。

  「怎麼會這樣?」洛傾雪眉頭緊鎖,「難道丁點兒發現都沒有?」

  「對方武功高強,又帶著面具,連聲音都是經過藥物處理的;我們派出去的人不敢跟得太緊,匆匆發送消息回營地之後,現……已經失聯。」說到這裡,黑衣人的語氣裡竟然染上了些許的難過。

  洛傾雪深吸口氣,單手撐著下巴,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波濤,「誰負責監視宋家別院的?」

  「……左翼首領,晚照。」

  預料之中的答案,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微微顫了顫,「你的意思是晚照已經失聯了?」

  「是!」黑衣人低著頭。

  「調動全部力量,務必將晚照救回來。」洛傾雪自己也說不清楚,可對晚照她有種從心底浮起來的愧疚和不安,這種感覺絕對不是單純的對影衛的感覺;說不清楚,她也沒有太過追究,可知道他可能回手上,她卻本能地浮起一股擔憂。

  黑衣人點頭,「右翼首領已經著人准備營救,只是尚未有消息傳來;首領請示,是否要跟進宋家母女?」

  「麗城別院嗎?」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哼,就讓她們去。」

  「……」黑衣人始終低著頭。

  「不用監視了,全力營救晚照。」

  左右在宋芊芊及笄之時,她總會再回雲都的,以她克父不詳之身,以她母親紅杏出牆之名,她縱使再厲害也別想再翻身的;雲景疏,呵呵,既然當初他對宋芊芊那麼的念念不忘,那她今生便成全了他們又何妨。

  「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

  一道黑光瞬間劃破空氣,來去匆匆,素瑤居內一切又恢復了寧靜,好似那黑衣人從未出現過一般;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洛傾雪卻沒有發現,在他們談話間,屋外大樹那茂密的林間,一雙漆黑的眸子,閃亮耀眼。

  ……

  晚照不知所蹤,洛傾雪的心始終緊緊地懸著。

  直到,榮禧堂傳來孟氏再次暈厥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詢問前來報信的丫鬟。

  「……這,聽說是薇夫人沒有了。」丫鬟小心翼翼的低著頭道。

  「什麼?」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薇夫人沒有了?」

  「……」丫鬟沒有在說話。

  洛傾雪的心裡一時間倒是百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殺伯仁,可伯仁卻因她而死;雲蒼靜啊雲蒼靜,都說皇家最是無情的,果然如此。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棄之不顧了嗎?

  雖然她讓雲蒼靜休棄了孟貞薇,可最初的想法也只是讓靜王府和孟氏一族撇清關系,讓孟氏、小孟氏自顧不暇無法來尋她的麻煩而已。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可沒有時間去應付她們接二連三、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孟貞薇有孕在她的意料之外,孟貞薇會死更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榮禧堂中。

  待洛傾雪到的時候,孟氏已經醒來,被扶著靠坐在床頭,原本保養得姣好的容顏,只是這麼短短的時間就好似蒼老了數十歲般,鬢間的白髮也越發的多了。

  「姑姑,姑姑。」小孟氏跪在床前哭得梨花帶雨的,「不是真的,姑姑,不是真的;他們騙我,他們騙我!」

  洛秀憐此刻也斂起了眼底的倨傲和不屑,神色謙恭地立在洛傾睿的身旁。

  「祖母,您也別太傷心了。」洛傾雪抿了抿唇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是啊,娘。」洛永康也在心中輕嘆口氣。

  只是這些勸慰的話於孟氏而言卻好似什麼都聽不見一般,她靠在床頭,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空氣中,薄唇微微嚅動著,若是有人仔細聽還能聽見她的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孟貞薇的死,可不就是靜王府與孟氏一族撇清關系的最大證明嗎?失去了靜王府的扶持,若是以往馮望月在世,倒還好說,有靜安太長公主在,再加上鎮北侯府,便是沒有靜王府的扶持,度過眼前的難關自是沒問題的。

  可偏偏馮望月不在了,靜安太長公主與鎮北侯府唯一的聯系便是洛傾雪和洛傾寒,可總是如此,外孫外孫那也隔著個外字;而皇帝對鎮北侯府的忌憚,洛永煦此刻便是行差踏錯半步,那絕對落不著好。

  孟氏縱然並不聰慧,但這一點卻看得十分清楚,所以……孟氏一族,真的是,完了。

  看著這樣一幕,洛傾雪低下頭,心中酸甜苦辣鹹,百般滋味,百感交集;死了一個孟貞薇,這麼多人為她傷心哭泣,可她呢!

  當初她為了那個人家破人亡,在乎的,不在乎的;甚至為了這個國家,她傾盡一切,可結果呢!

  哈,哈哈!

  笑話,都只是個笑話而已。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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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1:09 |只看該作者
第091章:夢裡不知,身是客

  女人心,海底針。

  猶曾記得,誰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溫柔時,能讓人心都融化了;可世人卻不知,女人似水,也能凝冰;便是那薄薄的冰片,也需要消耗無盡的體溫,更遑論,她的心,早已經被塵封萬年冰山之下。

  每每,閉上眼;午夜夢回,她仍能聽到孩子那痛苦的嘶鳴,不斷的輕喚著:娘,我疼!

  當初的洛芊芊,能那般將自己一雙兒女四肢斬盡,最後做成人彘;那樣的事情,孟氏可能不知?那些人,一個個誰能不知?

  只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在她與聖眷正濃的洛芊芊比,很明顯跟著洛芊芊會更有前途吧;所以呢?她和她的孩子,哥哥們,洛家所有與她親近的人,全都成為了那兩人富貴榮華的墊腳石。

  無數次,無數次,午夜夢回時她都想親口問上那人一句:踩著洛家那麼多人的白骨上位,他難道就不會覺得虧心嗎?

  洛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她為他兢兢業業,奮力籌謀,換來的,卻到底是什麼?

  ……

  火,滿天徹底;好似要將天地都燃燒起來一般。

  灼熱的火舌舔舐著觸手可及的一切,掙紮聲,痛哭聲,呼救聲……

  「來人吶,救火啊,救火啊!」

  她無助地抱著一雙兒女殘破不全的屍身,坐在地上;冰冷的石台,冰冷的心,冰冷的……那是對整個天地,整個世界的絕望;無神,空洞。

  「小姐,小姐,您別這樣;奴婢帶您離開!」

  誰,是誰在耳邊不斷地呼喊,是誰到這個時候居然還留在她的身邊。

  「呵呵。」她笑,笑得低低沉沉,笑得心死如灰;幻覺吧,她早已經是眾叛親離,家破人亡,哪裡還肯有人跟在她身邊呢。

  想想,也的確是這樣。

  自傲如她,自負如她,清冷如她,孤傲如她;她宛若這天山絕巔那生長在滿天冰雪中的冰晶血蓮,晶瑩剔透的紅在寒冰裡,好似灼灼燃燒的烈火,燃燒的,卻是她自己。

  「小姐,小姐!」

  她閉上無助的眸,死了吧,就這樣,死去……或許也好。

  在另一個世界,有大哥,有哥哥;想到那對自己疼寵入骨,可自己卻對他風言冷語;想到那被自己閉上戰場,最後屍骨無存;想到那曾經的一切的一切;她嘴角微微勾著。

  那樣的笑,帶著淒涼,帶著悲傷;若是,若是一切能從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自己不會被那對蛇蠍母女玩弄於鼓掌之間;是她太過自傲,最後卻連那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是她活該!可是低頭,懷中一雙兒女何其無辜。

  她恨,可那又如何?當初是她輕信了誓言,輕許了姻緣,卻可笑……這世間男兒看中的,她居然會相信他的油嘴滑舌;掛名夫妻……哈哈……

  「哐噹——」「卡擦——」

  「小姐,奴婢求您,快走吧,快走吧!」眼神恍惚間,橫梁斷,砸在地上發出聲聲悶響,隱約還有那悶哼聲,祈求聲,是誰,到底是誰?

  灼熱的火,滿天徹底,好似從地獄蔓延上來的業火紅蓮,要將這世界所有的黑暗全部燃盡般;只可惜,她等不到了。

  「洛傾雪,你這個賤人!」

  「洛傾雪,你當真不知道你那一雙哥哥是怎麼死的了?」

  「哈哈,洛傾雪,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買通了運糧官吏,是我!勾結敵國,還是我!哈,哈哈,可笑,皇上居然還是最寵我的……」

  「洛傾雪,我終於將你踩在腳下了,哈,哈哈……」

  「你當真以為他不知道嗎?他若不知,我又怎麼膽敢對我們最可愛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下手,哈,哈哈……你還真是可笑啊。」

  「……」

  「不,不是!」她眉頭緊鎖,「讓我見他,我不信,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洛傾雪,你看看,看看你現在這副瘋婆子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倒胃口;你還期待他來見你嗎?」被揪著的頭髮撕扯得頭皮生疼。

  「不,不是,不是!」她眉頭緊鎖,撕心裂肺的大吼。

  「洛傾雪,你還真是可憐啊;皇上他要的,從來都只是洛家的錢權而已,你當真以為他對你是真心的嗎?你瞧瞧,這可是象徵皇后之位的金冊呢,你看啊,你看啊,上面的名字是我洛芊芊,不是你洛傾雪!」

  「……」

  痛,好痛。

  火舌飛燎,彌漫著整座宮殿;漆黑的濃煙,嗆入肺腑,她捂著唇不斷地咳嗽著。

  戰爭初歇,兩年的軍旅生涯,她已經耗盡心力;好不容易強撐著趕走最後一批強敵,然後一病不起;咳,咳咳。

  血,鮮紅的血;她手間捏著的錦帕上,鮮紅的血液好似都在嘲笑般。

  她不住地咳嗽著,火舌終於還是彌漫了進來,門外那些呼救聲,哭喊聲,好似從天邊而來的般,帶著飄渺,她無力地靠著紅柱,懷中緊緊地抱著兩個孩子,連眼淚都沒有;只是想到那個人的聲聲質問,想到那個人的話,她真的好想,好想親口問上一問,為什麼?

  既然他只是想要洛家的兵權和錢財,既然他要的只是那些身外之物,她拿那些東西做什麼;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東西;他又何必為了那些東西而娶了她,以那樣最能打動人心的方式,最後卻讓那個人留在這世間最後一點點的證明都要抹滅掉,為什麼!

  「咳,咳咳。」

  透過濃濃的煙霧,她好似已經看到了那些來來往往的宮人,太監,依稀能夠看到一抹明黃色,臉上似乎還帶著擔心和傷痛。

  他傷什麼呢,痛什麼呢,這樣的結果,不就是他想要的了嗎?

  「咳,咳咳。」

  知覺漸漸消失,漸漸消失了,無喜無悲,不痛不怒,不惱不願;她陡然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似沒有絲毫的重量般,就那麼怔怔地看著。

  親眼看著自己倒下時還緊緊地將孩子抱在懷中,她抬起自己的手,她這是怎麼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終於是,死了嗎?可是孩子呢,她的孩子呢?

  「皇上,火勢太大,您的龍體要緊,您還是回宮避一避吧,娘娘會沒事的。」太監總管模樣的人立在那明黃色人影的身後,不住地勸誡著。

  她轉頭,看著那溫潤的臉頰上面此刻盡是冷冽;帶著濃濃的擔憂,在宮人圍城的保護圈內,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滾,滾!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會著火,說啊,說啊!」漂浮空中,她眉頭緊鎖;這難道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他在生氣,可是他在氣什麼呢?

  「救火,救!要是救不出娘娘,你們全都給朕去陪葬!」

  漂浮在空中好似沒有絲毫重量般的女子眉宇微微顰蹙著,那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容顏,她很確定那個人就是自己曾經的夫,縱使只是名義上的,可的確是。更何況在這流雲國,難道還有其他人膽敢穿上那一襲龍袍嗎?

  可是為什麼他的反應卻,那麼的……那麼的不一樣。

  「嗚嗚,皇上,您別這樣,都是芊芊不好;若不是芊芊,嗚,嗚嗚,姐姐也不……不會想不開;都是芊芊的錯。」

  明黃色男子眉頭緊鎖,良久卻好似輕嘆口氣,將女子攬入懷中,「表妹對你向來疼愛,她不會怪你的。」

  「真的嗎?可是姐姐她,嗚嗚……」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姐姐她怎麼忍心,龍兒和鳳兒那麼小,她怎麼忍心啊!」

  「……」明黃色男子眉頭緊鎖,薄唇微微抿著,可她卻分明看到他眼底的一抹不甘。

  漂浮空中的女子驟然低低笑出了聲,原來是這樣嗎?

  她是自盡的,帶著最疼愛的一雙兒女,呵呵,自盡;多麼可笑的一個詞,戰場上,饒是最激烈的廝殺,縱使拼著最後一口氣不死,也是為了能讓這雙兒女不被冠上亡國奴的名頭;她想,或許她真的錯了。

  未婚先孕又如何?

  以她的身份,最多不過是褫奪了郡主的封號,她以命相護,難道還能真的要了那雙兒女的命不成?她以為自己給了他們最好的,卻不想,皇家多無情,最後自己當做女兒般疼愛大的妹妹,卻是最心狠的那個。

  罷了,罷了!

  洛芊芊,你給我活著,好好的活著;若是有來世,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皇上,八百里加急快報!」

  「說!」

  「邊城、漠城同時告急。龍月、鳳臨,舉兵來犯!」

  「什麼?怎麼會這樣?駐守邊關的大軍呢,安將軍呢?鳳臨不是與我流雲簽署了盟約嗎?又怎麼會再出兵的?到底怎麼回事?」

  「娘娘身故消息已經傳開,流雲百姓為娘娘立了祭廟;鳳帝右言:洛氏傾雪在,盟約在;洛氏傾雪亡,盟約——亡!」

  「什麼?」立在明黃色男子身邊的女子頓時怔了下,抬頭看著男子,「皇上,怎麼會這樣?」

  「你問我,我去問誰?」男子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皇上,邊城、漠城已經抵擋不住了,請皇上快快抉擇才是。」

  「……」

  空中女子衣袂翩躚,最初還不習慣那樣的飄渺;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好似能讓人上癮般,她好似個旁觀者,看著曾經自己拼盡生命也要保護的地方,卻在自己身後,發生這麼大的變故。

  「報!邊城淪陷,鳳臨大軍舉兵南下。」

  「報,漠城淪陷,龍月大軍舉兵進犯。」

  「報,北城——」

  「報,虞城——」

  「報,x城——」

  幽州、蘭州、錦州;邊城,漠城,北城,虞城……

  一座座城池相繼淪陷,一片片領土被相繼佔領,一批批臣民被無辜喪命;漂浮空中的女子卻陡然低低笑出了聲。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

  「皇上?」女子單手捂著側臉,品嘗著舌尖傳來的腥甜,緊接著是女子不敢置信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表妹對你推心置腹,你居然敢,居然敢……」

  「皇上,臣妾也是為了您啊,皇上!姐姐尚未出閣便與那容末來往甚密,您出去聽聽那些人都是怎麼說的,說皇上您活該戴綠帽子,皇上,臣妾這麼做也是為了您了;這雲家的江山,怎能交到一個孽種的手裡!」

  「啪——」

  「皇上!」

  「滾,別逼我殺了你!」

  「皇上?!」

  「……」

  流雲國,終於是沒了;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子,最後自盡了,在那座被火淹沒的殘破宮殿中,死的時候,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意;而那曾經笑得得意的女子,軍妓!

  鳳臨三千軍士的身下。

  飄在空中的女子,瞳孔微縮,臉上卻帶著報復的快感;哈哈,洛芊芊啊,洛芊芊,你機關算盡,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

  哈,哈哈!

  「癡兒,癡兒——」

  那熟悉的聲音,空靈浩遠,飄渺無垠,好似從天邊傾斜下來的陣陣南音般;飄在空中的女子猛然回首,看到那熟悉的眉眼,慈祥的笑容,淚頓時止不住流了下來,「師父!」

  「癡兒,癡兒——」

  「師父!」

  「生,老,病,死乃天定;而汝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爾唯心矣。」老者的音容笑貌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的蒼白,「吾徒,雪兒,切莫辜負師父的期望啊。」

  「師——父!」

  女子望著那空中漸漸消散的影像,看著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就這麼漸漸淡去,漸漸遠去的還有那一句句帶著惋惜的輕嘆,「癡兒,癡兒……」

  「歸去,歸去,不如歸去!」

  女子只覺得腦袋裡像是有千萬個人在不斷地敲鍾般,那種感覺好似要從內裡直接炸開的,讓她不由得抬起雙手捂著腦袋,「啊,啊——」

  流雲國,終究是破了。

  鳳臨、龍月有盟約在先,隔著怒江,劃江而治;唯有那些亡國的臣民,從此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原本那意氣風發,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此刻單手握劍,立在懸崖之畔;下方是呼嘯的怒江之水,遠遠的隔著是另一名身著龍袍的男子。

  「哈,哈哈……」

  「枉我自負聰慧,卻終究比不過他;呵呵……」

  「……」

  曾經的王者遙遙對立,可對於空中的女子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想,或許她也該去找那個人了。

  ……

  「嘶——」錦笙在熱水中擰了錦帕,不斷地替床上那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不斷留下的女子擦拭著,轉頭卻是瞧著姜嬤嬤,「小姐又夢魘了,嬤嬤,這……」

  姜嬤嬤皺著眉頭,「許是薇夫人的死觸動了小姐心裡的事兒吧;自夫人離開之後,小姐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我也一直擔心著,不想小姐還是放不下,哎!」

  「不如請清遠大師來一趟如何?」陡然錦笙的手被夢魘中的洛傾雪死死地抓著,「不,不要,不要!」

  床上,洛傾雪的頭不斷地左右擺動著,額頭上的汗越發的細密,枕巾已然濕透;可夢魘中的人兒卻沒有絲毫要清醒的模樣,反而越發的沉入其間,無法自拔。

  姜嬤嬤眉頭微微蹙起,「小姐瞧著這般倒是比那日在相國寺時更加的嚴重了。」

  「那要去稟告老爺嗎?」錦書不禁有些擔憂,自家小姐自從榮禧堂回來之後,便莫名其妙的陷入昏睡,原本她們也只當小姐是乏了;可不想到了夜裡下半晌時,小姐竟然莫名其妙的的開始夢魘,夢話,臉上帶著嫉妒的不安,身子的溫度也開始急劇上升,好似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了般。

  這般高熱不退,若是一直持續下去,小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別說其他人,光是靜安太長公主那裡,她們就很難交代了。

  「現在方才醜事,便是去了,老爺也是在寢中,等卯時吧。」姜嬤嬤眉宇微微顰蹙著,「銀珂再去傳熱水,給小姐擦一擦身子。」

  「那太長公主那邊那通知嗎?」錦笙的手被洛傾雪緊緊地抓著,被抓得生疼生疼的;可在看到洛傾雪那漸漸平復下來的眉頭時,她心中總算是大松了口氣。

  漸漸地,床上的洛傾雪也不掙紮了,而是慢慢地,好似真的只是睡過去了般;屋內眾人這都方才大松了口氣,原本懸著的心,總算是沉了下來。

  錦笙、錦書兩人又給洛傾雪擦了身子,換上一套幹淨的衣衫,便是連床上的被單、被褥也全都換過了,直到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她們這才忙完,好不容易能歇口氣了。

  時間一分一秒,卯時……辰時……巳時……

  眼瞧著時近午時,可躺在床上的小人兒表情平緩,呼吸綿長,根本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模樣。

  「姜嬤嬤,小姐這……」錦笙有些著急了,算起來她已經睡了近十個時辰了,這還沒醒過來,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姜嬤嬤的心裡也不太好受,她抿著唇,「要不,先通知兩位少爺吧。」

  子不曰怪力亂神,可這種事情,若是一個沒處理好,到時候對自家小姐的名聲影響就太大了;錦笙、錦書雖然年紀尚小,但對姜嬤嬤的話卻是聽的,點點頭。

  「那我先去傲寒樓,瞧瞧。」錦書略微沉吟了下。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錦書的話音尚未落地,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男子嗓音清冽,後面才響起小丫鬟的通報聲,「姜嬤嬤,錦笙姐姐,錦書姐姐,大少爺和少爺來了。」

  「奴婢參見兩位少爺!」

  「行了,都起吧。」洛青雲罷了罷手,「妹妹呢?」

  看著姜嬤嬤三人臉上帶著疲累的模樣,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怎麼回事,可是妹妹出事了?」

  「……」姜嬤嬤低著頭,擺手示意那通報的小丫頭出去之後,這才將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來。

  「什麼?到現在還沒醒過來?」洛青雲有些急了,洛傾寒更是早已經聽不下去,直接進入內室,看到那躺在床上,好像沒有生機、面色蒼白的搪瓷娃娃般的女子,他的心頓時抽疼了下;抬手抓著自家妹妹那冰涼的小手,更是眉頭緊鎖。

  洛青雲隨後跟進來,試了試洛傾雪額頭的溫度,「怎麼會這樣?難道你們沒有去請大夫?」

  「……這,小姐自昨兒夜裡開始夢魘,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對小姐的聲名自是不好,老奴這才自作主張。」姜嬤嬤說著頓時跪倒在地,「老奴有罪,求兩位少爺責罰。」

  「奴婢有罪。」錦笙和錦書也頓時跪了下去。

  「行了行了。」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

  如今孟氏一病不起,孟氏一族更是宛若風雨中的浮萍,搖搖欲墜,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誰也沒有這個經歷和時間來關注素瑤居的動靜;想了想,他抿著唇,「聽說傾雪與相國寺的清遠大師私交不錯?」

  「……」姜嬤嬤、錦笙兩人頓時怔了下;好久,錦笙才壓低了嗓音,「小姐曾與清遠大師促膝長談過,若當真算起私交;倒是不知是夫人留下的善緣,還是小姐與清遠大師的佛緣了。」

  洛青雲略微思索半晌,「上次妹妹在相國寺也曾這般夢魘?」

  「是。」錦笙恭謹地應聲。

  「清遠大師那時怎麼說的?」洛青雲深吸口氣,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好像被自己忽略了,這個妹妹自從相國寺回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般,難道當時在相國寺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一個人,真的能夠前後性格相差至此嗎?

  雖然這種變化他喜聞樂見,可是他……那總是無意間落在她身上的眼光,看到她眼神中的落寞,那種透著孤寂的冰冷,死一般的絕望,都不由得讓他的心臟抽疼得難以呼吸。

  到底,她到底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她在原本應該天真無邪的年紀有了那樣痛徹心扉的體驗,甚至……那樣的冰冷,那樣的絕望,他……

  錦笙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這……」

  「什麼這啊,那的!」洛青雲頓時面色一垮,向來溫潤的面色竟然有了一絲的裂縫;眼神冷冷地掃過去,錦笙的身子頓時顫了顫,僵了下,低著頭,嚅了嚅唇,這才小聲道,「清遠大師說,說……」

  姜嬤嬤卻是看不下去,眉頭緊鎖,想了想,「所謂夢魘,心魔而已。」

  「……心魔?」洛青雲眉宇微微蹙起。

  「許是夫人過世對小姐打擊太大,讓小姐產生了心魔吧。」姜嬤嬤看著床上仍舊呼吸平緩而又綿長的洛傾雪,好似尊搪瓷娃娃般,那麼的精緻而又易碎。

  洛青雲低著頭,若有所思;「清遠大師可還曾說過什麼?」

  「……好像還說過一些動靜什麼的話,這……老奴實在有些記不清了。」姜嬤嬤皺著眉頭,然後搖搖頭,臉上還帶著些許的愧疚。

  洛青雲擺擺手,轉頭看著向來冰山沒有任何表情的洛傾寒竟然眉頭緊鎖地看著洛傾雪,略微思忖,「傾寒,你立刻快馬加鞭趕往相國寺,將傾雪的情況告訴清遠大師。」

  「……」洛傾寒看著躺在床上的洛傾雪猶豫了下,點點頭。

  「若是可以,將清遠大師帶回來一趟吧。」

  話剛出口,洛青雲卻是兀自搖了搖頭,清遠大師自那件事情後不接所有的祭祀活計,旁人連見一面都很是困難,傾寒去能見上面尚且是碰運氣,讓他親自前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洛傾寒此刻卻是下定了決心,來不來,可由不得他了。

  「大少爺,那老爺那邊?」姜嬤嬤皺著眉頭。

  「先不用。」洛青雲擺手,抿了抿唇,「錦笙立刻派人前往榮禧堂,父親應該在那裡,告訴他們,傾雪的病突然惡化,先正在昏迷中沒有醒來。其他的,不要多言。」

  錦笙低著頭,「是,奴婢親自前往。」

  「那樣最好。」洛青雲深吸口氣,點點頭,「你們立刻派人將保和堂的安大夫請來。」可想到那日洛傾雪的話,又擺擺手,「算了,不必了。」

  玄門醫術的傳人,不會沒有認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他愣怔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洛傾雪,她的心病,難道真的是母親去世?

  這樣的說辭,別人會信;可他……卻是一個字都不信,親耳聽過她說的那些話,見識她的那些手段之後,有些事情,或許連洛傾雪自己都想不到,他知道的,遠比她想像的要多。

  比如:她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突然發生的那般天翻地覆的變化;比如:她對雲景疏莫名其妙的敵意;再比如:她整個人的性格……

  母親過世對她的打擊驟然再大,可不會大到這種地步;母親的過世,誰不傷心,他也傷心,可洛傾雪表現出來的這些,卻是太過了。

  ……

  下午,時近申時,風塵僕僕的洛傾寒從相國寺回來;面色很是難看。

  「清遠大師怎麼說?」洛青雲語氣急切,面上帶著些許的希翼;這都已經一整日了可洛傾雪的情況,卻始終那般,不上不下的。

  安大夫也來看過了,卻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還明言:洛傾雪就是睡著了,這大戶人家就是事兒多,待她睡醒自然就醒了;可如果當真如清遠大師所言,那若是她不能從心魔中掙脫出來,那豈不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再醒來了嗎?

  洛傾寒搖搖頭,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心魔。」

  「……」洛青雲低著頭,嘆了口氣;心魔,心魔,可誰知道她的心魔到底是什麼。

  「大少爺,少爺您們也早些回去歇著吧,若是小姐醒了,你們卻倒下了,那小姐定是不會安心的。」錦笙蹙了蹙眉頭,「您們放心,若是小姐醒來,奴婢會立刻派人通知您們的。」

  姜嬤嬤也點點頭,「大少爺您都一整日沒進膳食了,若是小姐醒來知道,該責怪奴婢們了。」

  「……」洛青雲點點頭,「如此也好。」

  他們兩個一直呆在素瑤居,久了總會引起旁人的注意的,洛傾雪現在的狀況可不適合讓別人發現。

  洛傾寒卻是緊緊地盯著洛傾雪,面上露出一絲猶豫;到底還只是十二歲的孩子,眼前又是自己心愛的妹妹,看著她那麼躺著,不哭不鬧的模樣,他的心真的好痛啊。

  「嬤嬤,小姐她,她……」

  看著洛青雲、洛傾寒離開的背影,錦笙再也支撐不住,直接跪倒在床頭,淚雨漣漣,「嬤嬤,你說小姐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

  「傻丫頭!」姜嬤嬤搖搖頭,「小姐的心思越發的重了,她不說我們也無從得知,哎;我讓銀珂准備了好些小姐愛吃的東西,小姐,小姐……」

  時辰一點點過去,可躺在床上的洛傾雪卻沒有半分醒過來的跡象。

  「咻——」

  陡然,耳畔傳來一聲尖利卻輕聲的哨響;錦笙剛轉過頭,看到來人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頓時只覺得兩眼一黑,然後整個人直直地暈倒過去。

  聽到動靜的姜嬤嬤剛轉過頭來,甚至還未來得及張口。

  處理好兩個人,陸謹看著仍舊一襲白衣的容末,此刻他已經淡淡的側身坐在床前;他癟癟嘴,果然是師兄,變態得不似常人,連喜好都與常人不用;他對這種前後看不出區別的幹癟身材的小丫頭,真不知道師兄到底眼睛是怎麼長的,才能看上她。

  聽說還是個聲名不好的,兇狠刁蠻又任性,嘖嘖!

  陡然,容末兩道輕飄飄的眼刀甩過來,陸謹頓時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身心都具老實了,然後本本分分地去做他的門神。

  「素素,素素。」容末抬手握著洛傾雪的手,「素素……你真的忍心嗎?」

  「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你是流雲國萬千百姓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人的素素,素素……」

  飄飄忽忽,好似沒有重量般,女子只覺得自己頭暈無力,整個人順著那黑漆漆的隧道不斷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那黑色的隧道不斷地朝前面延伸著,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她在哪裡,這裡又是哪裡。

  「素素,素素!」

  誰在叫她,那樣熟悉的嗓音,誰,是誰?

  「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你是流雲國萬千百姓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人的素素!」

  她記得,誰也曾在她耳畔這般殷殷切切地私語,同樣的話,她聽過,好熟悉,好熟悉。

  「素素,你當真捨得嗎?」

  「素素,素素!」

  「啊——」

  女子雙手捂著頭,跪倒在地上,淚不由得潸然宛若雨下,別叫了,別叫了!

  容末將洛傾雪的手貼在自己的側臉,「素素,前世到今生,這難道不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嗎?為什麼,為什麼連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素素,素素……」

  「你難道真的忘了嗎?我們的曾經,我們的……」

  女子抬起頭,在漆黑的隧道中朝著一個方向輕輕地訴說著,「忘了!」

  陡然耳畔傳來兩個清冷的字,容末猛然抬起頭,卻發現那好像只是幻覺般;只是原本躺在床上的女子,那安詳的臉上,眼角頓時劃出兩行熱淚。

  「素素,你還記得的,是不是?素素,你沒忘,是不是!」

  「素素,素素——」

  饒是智若妖的容末,饒是腹黑如容末,饒是清冷如容末,此刻臉上那宛若面具的清冷終於皸裂,臉上帶著點點激動,「素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沒忘的是不是!」

  「……」

  女子只覺得頭疼欲裂,最後整個人順著那道嗓音,飄忽起來;那樣的引力越來越大,越來越烈,那濃濃的從靈魂裡面透出來的呼喚,讓她無法抵抗。

  「轟——」

  她猛然睜開眼,洛傾雪,她記得;平安和樂郡主,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稱號,哈,哈哈……可笑,可悲,可憐,可嘆……

  「容公子,這夜半爬人香閨的癖好總是改不了的嗎?」

  清冷帶著冷厲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容末頓時猛然抬頭,在看到洛傾雪睜開的眼時,心裡不由得小小地激動了一下,可想到清遠大師的話,他的心卻是越來越沉。

  心魔……心魔……

  原來,她的心魔當真是他嗎?可,縱使如此,這樣的她,讓他怎麼捨得放手,他怎麼捨得!

  「天下弱水三千,我也只飲一瓢而已。」容末語氣淡淡的,感受到她微微的掙紮,他從容地放下手中的素手;淡淡地笑著。

  縱使前世的他是她的心魔,今生他也有足夠的信心陪她驅趕心魔,然後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放棄,原諒他,他做不到。

  自幼母妃就教過他,真正覺得重要的東西,吃到嘴裡就別再吐出來;所以,「素素,別再跑了。」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僵,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看著他,「容末,我……」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容末看著那樣的洛傾雪,誰都不知道當初知道自己能重活一回時他心裡的悸動,誰都不知道在他知道她也保留著前世的記憶時,心中的百感交集。

  既盼著她記得,又盼著他永遠忘記。

  當初,他選擇了讓她活著;可她終究卻是走上了那條路;他留下的話,洛氏傾雪在,流雲在;洛氏傾雪亡,整個流雲與她陪葬。

  可就算這樣的誓言,卻仍舊沒有保全她的平安和樂;今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不會再讓那些危險的人物出現在她身旁,更不會允許她接觸到那麼危險的東西;他想,這天下便是再沒有誰能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他擁有她,將他納入羽翼之下,小心地呵護著。

  聽著容末那近乎宣言的話,洛傾雪的心卻是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想到夢魘裡,又看到師父的音容笑貌,那樣帶著不解,帶著遺憾,又帶著失望的眼神。

  師父曾說,希望她不要有恨;可是她真的可以嗎?可以再接受他一次,可是會不會又會害了他……

  「素素,素素,你信我,信我一次,就一次!」容末有些急了。

  洛傾雪想,或許,就一次吧;給他又何嘗不是給自己一次;到底她對他還是不能完全的絕望,完全的……封閉內心。

  「好!」反手擁上容末的背,「三年,再等我三年!」

  三年,宋芊芊及笄回雲都之時,她會將所有的所有全部處置了;夢裡夢外,看到那樣的結果,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實,可是卻夠了,真的足夠了。

  知曉雲景疏和洛芊芊最後的結局,她終於是笑了。

  洛芊芊啊洛芊芊,縱使你最後機關算盡又如何,雲景疏不愛你,哈哈,不愛你!

  只是,縱使知道又如何,雲景疏於她而言,依舊是不可原諒的存在。

  ……

  洛傾雪終於醒來的消息,讓原本提著心的洛傾寒、洛青雲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錦笙和姜嬤嬤整日裡酬神拜佛,更是小心翼翼地將洛傾雪伺候著,絕口不提孟貞薇和馮望月的絲毫事情,生怕在引起洛傾雪的心魔。

  自容末離開,洛傾雪漸漸的也學會了很多。

  雲靜安終於是奉召離開了,離開之時洛傾雪去送她,看著她臉上透著的無奈和擔憂,看著她臉上的遺憾,洛傾雪低著頭,卻只能在心裡默默的流淚。

  ……她終於知道,雲靜安懼怕的,那個人——讓她曾經敬愛過,崇拜的,看若神明般的男子,太祖皇帝。

  有些事,既然外祖母不想讓她知道,她也只能裝作不知;就這樣,很好了。

  太祖皇帝當年對外祖母疼愛如眼珠子般,雖然限制了她的自由,可到底外祖母會過得很安詳,不用摻和到那些爭權奪利、站位的紛爭中來;或許,待天下定,她再去尋她。

  孟氏一族被靜王府拋棄的消息,到底是不脛而走,沒有人明白為什麼,各種紛紛擾擾的傳言傳開;只是孟氏病入膏肓,一病不起;小孟氏沖動地帶著人向靜王府要說法被洛永煦又重新關回了祠堂;整個鎮北侯府,好像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寧靜。

  「小姐,瞧著天氣正好,您可要出去走走?」錦笙的問話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懶懶地斜靠在美人靠上,洛傾雪低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著,看著那波瀾不驚的湖面,罷了罷手,「不了;我瞧著天氣也很好,你與錦書她們一同去玩兒吧。」

  「奴婢陪著小姐就好。」錦笙哪裡敢應。

  洛傾雪也不強求,反而捏著長歸剛傳來的信箋,兀自笑了。

  ……信上曰:宋老夫人收到信箋一封,來自……去往天國十餘年的宋—廉—青。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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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1: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流年  第092章:憶流年,三年的約定

  花開花謝,春去東來;時光荏苒間,悠長歲月平靜,無事亦是蹉跎;東流逝水,葉落紛紛,那樣匆匆離去的歲月間,日光傾城而下,擺上流年之後,印記在身後層層腐朽;朝花夕拾,能撿起來的,終究,全都只是枯萎……

  時光荏苒三年,再不負當年的青蔥歲月;不管是誰,終究都成長了。

  相國寺,翠竹隨風依依擺動的竹園裡;精舍外面那參天古木之下,女子身著一襲月牙色繡翠綠竹枝抹胸長裙,腰間用鵝黃色緞帶輕紮蝴蝶,一頭烏黑亮麗的髮絲只用青玉簪挑高挽起;其餘披散在而後;那樣優雅而又從容的姿態,帶著淡淡的慵懶,讓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錦笙愣怔了下不由得搖搖頭,身在深閨無人識;這些年,小姐將自個兒封閉得夠久的了,只是那張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甚至都可以想想,待今年六月之後,鎮北侯府的門檻只怕都會被遠近勳貴清流請的媒人給踏破了吧。

  連她這個日日侍奉在小姐身邊的丫鬟都時常忍不住看呆了,深吸口氣,稍微穩了穩心神,她輕聲道,「小姐,快到夫人的忌日,您也該回去了。」

  「嗯。」女子轉過頭來,只見她眉目如畫,唇似紅纓;縱使身著素衣,也宛若那最高潔的出水芙蓉般;墨瞳剪水,明澈如山澗清溪,好似能看透人心般;時光褪去了她臉上的稚嫩之後,那樣慘絕人寰的美,那樣風華絕代的姿態;不是洛傾雪又是誰!

  被那雙絕美的瞳眸瞧著,錦笙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涼氣,朝著她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單手攏上自己的胸口,「小姐您行行好,可千萬別這樣瞧著奴婢;不然哪日奴婢怕這顆小心肝兒早晚會承受不住,自己蹦出來的。」

  「嗤——你這丫頭。」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輕輕移動蓮步福身,只是若有懂行的人在此就會發現她的身子明顯沒有了普通人的沉笨,反而帶著輕盈。

  踏雪無痕草上飛,這樣的輕功,饒是在高手如雲的江湖上,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了;只是這對無數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高超內力於洛傾雪來講,更多的卻是沉重。

  沉沉地壓在身上,每每感受到體內那充盈的玄陽真氣,她就忍不住想到那個慈愛安詳的老者,對她的殷切期盼,對她的是怎樣毫無保留的愛護。

  其實,師父他是明白的吧;她那樣的性子,以清冷做面具,以孤冷做偽裝,其實最羨艷尋常百姓家的溫暖的;思來想去,前世的自己除了容末,也就師父能懂得自己了吧。

  「小姐,您慢著些。」

  瞧著洛傾雪轉身回房之後,錦笙趕緊快步跟上;癟癟嘴,明明都是一樣走路的,怎麼小姐越發的快了;以前小姐可是跟不上她的腳步的。

  洛傾雪搖搖頭,「再有三日,便是母親三年的忌日了,那個人,可還記得?」

  「小姐,您也別太傷心了;夫人若泉下有知,想必知曉也定不會開心的。」錦笙深吸口氣,搖搖頭;這些年,那個人何曾記得要去與夫人上墳;原先也不過是因著靜安太長公主壓制著,可這三年,自靜安太長公主奉召離開雲都之後,便再沒有任何的消息;那人先前在表面上還裝著對小姐、少爺親切和關心;可漸漸的,也淡了;就連小姐每年來相國寺住大半年,他也都是冷眼旁觀的。

  洛傾雪點點頭,「行,那今兒便收拾行李;你與清風、清月先回吧。」

  「那怎麼行,小姐,要是姜嬤嬤知曉奴婢竟然拋下您現行回去,能打斷奴婢的大腿的。」錦笙撅著嘴,搖搖頭。

  「我不是還有齊悅和華香嗎?她們的身份你是知曉的;更何況我們分開走,更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不是嗎?」洛傾雪歪著腦袋。

  錦笙略微思忖了下,也是這麼個道理;「那好吧,不過奴婢現行到雲都的別院候著,等小姐回來再一起回復。」

  「如此也好。」洛傾雪點點頭;這樣也省得她再找什麼理由了。

  三年,雖然距離與那個人的三年之約尚有月餘,可她卻不信那個人當真能夠做到的;心底的預感越發的強烈,若是那個人被錦笙瞧見,可指不定是怎樣一番的電光火石。

  瞧著錦笙表情溫順,聽話的離開。

  暗處一名端著托盤身著錦蘭色衫裙的女子踮著腳,腳步輕柔地朝她走來,聲音卻帶著冷冽,「那個人記不記得,連夫人都不在乎了;小姐,您又何苦看得太重。夫人在世便曾替老爺廣納侍妾通房,那時,想必她就已經看得明白,這世間的男子,從一而終的,能有幾人。」

  「話也不能這麼說,奴婢瞧著那容公子倒是頂好的;這些年雖然小姐從未給過他好臉色,可瞧瞧他送來的這些東西,可都是緊著小姐最好的。」另一名女子陡然嗆聲。

  「華香,你想打架?」先前聲音清冷的女子放下托盤,眉梢淺揚。

  「打就打,齊悅你當真以為我怕你?」嗆聲的女子也輕輕挑了挑眉頭。

  兩人就這麼同時放下手中的物什,做好打架的姿態,然後眉眼朝窗外一瞭;會心一笑,然後足尖輕點;匡哐噹當的,兩人在院子裡陡然打作一團。

  瞧著這一幕,洛傾雪有些無奈。

  當初在最寒冷的三伏天裡,她心煩意燥,怎麼都放心不下母親,想要去相國寺找清遠大師;不想半路上遇見的那瞧著快凍死的老叟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天機閣閣主;老者舊疾發作,饒是她這幾年對玄門醫書已經有了更深的研修,可到底也沒能將人救回來;倒是老叟最後,竟然將一身精純的純陽內力傳授給她;還帶著天機四姝,四名各方面都被調教得極其優秀的丫頭;唯一的要求便是尋到他年少意氣風發時,辜負的髮妻和孩子,許他們一世無憂。

  她應了。

  可老叟給的消息實在太少,只憑著那一枚瞧著不太出色的龍形玉佩,這些年,她派出去尋找的人何其多,可卻都只是茫茫人海,大海撈針。

  天機閣,天機閣……

  雖然她有時也會有些遺憾,若是能得到天機閣,那她往後要走的那條路定然會更加的順暢;可聽到耳畔的動靜轉頭望去,洛傾雪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清寒薄笑,到底還是她貪戀了。

  得到老叟畢生修煉的純陽內力,得到天機四姝,便已經是她莫大的機緣了;至於天機閣,她這不懂天地玄門,星宿玄術的人,便是得到了也只是枉然。只要他們不礙著自己,那便也罷了。

  「轟——」

  驟然,院子裡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兩個女子的哇哇聲。

  「華香,你又使詐。」齊悅帶著氣急敗壞的嗓音響起。

  「哼,難道你忘了,這可是小姐說過的,這就叫做兵不厭詐!」華香的嗓音輕快帶著些許的得意之色。

  齊悅沒好氣地送她一雙白眼,「是陰險狡詐吧。」

  「……你,你強詞奪理!」華香撅著嘴,小腮幫子微微鼓著;一上一下,煞是可愛。

  「那又如何?」齊悅輕哼一聲,「有本事你憑自己真本事來啊。」

  「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豬玀才知道用蠻力呢。」華香微微努了努唇,心裡卻很是埋怨自己的資質不如齊悅,不然哪有她說話的餘地;哼,想當年她可是比齊悅還早兩年被老閣主選上呢。

  想到老閣主,華香轉頭瞧著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眼底卻是劃過一道黯然。

  敏銳地察覺到華香情緒的變化,與她一直針鋒相對的齊悅面色微微變了變,饒是一貫的清冷,眼底也不自覺地帶著了濃濃的擔憂。

  「好了,打完了就回吧。」

  洛傾雪搖搖頭,當初那老叟奄奄一息,強撐著口氣,待這四個丫頭找到的時候,親眼看著她們哭成淚人,那樣的感情,不似常人能夠理解的;還有她們四人那般的本事,可卻因為老叟臨終前的一句話,而沒有任何的怨言,跟著自己。

  齊悅輕輕地拍了拍華香的肩膀,華香薄唇微微抿著,點點頭。

  走進屋子,華香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俏皮地朝著洛傾雪吐了吐舌頭,「小姐。」

  「嗯。」洛傾雪朝她們莞爾一笑,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可就是那般的莞笑輕言,也帶著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轉頭看著她們,「待下半晌便啟程回府吧,你們也是與秦霜、漱玉好久不見了。」

  華香低著頭,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眨巴眨巴看著她;眼中帶著微微的不解和疑惑,「小姐不是已經讓錦笙姑娘先行一步了嗎?」

  「嗯。」洛傾雪點點頭,「待錦笙之後,你們也離開吧。」

  「可是小姐,那你……」齊悅眉宇微微顰蹙著,清冷的臉上竟然帶著些許的擔憂,「小姐您乃千金之軀可是金貴著呢,但凡您有半死半好的損傷,您讓我們姐妹百年之後如何與老閣主交代。」

  「能有什麼,再說有老閣主數十年的功力,縱使我未能將其完全融會貫通;但逃命總是可以的,放眼天下,這輕身功夫能出其右的當真能有多少?」洛傾雪神色慵懶地斜靠在軟榻上,懶懶地凝視著窗外;她從來就知道,在那個人三個月前入住精舍的時候她便已經知曉了。

  三個月……

  如今她便是要回雲都了,只怕也是已經到了他的底線了吧。

  齊悅緊皺的眉頭仍舊沒有放下,轉頭看著洛傾雪,薄唇微微抿了抿,「可,可是……」

  「……」

  齊悅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瞧著向來大大咧咧的華香卻拉住她的衣袖搖搖頭;她華香是天生自來帶著快樂,但在與洛傾雪相處的這段時間,她也能偶爾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若有似無的哀傷,甚至偶爾還有著些許的迷茫;淡然,糾結還有一點點的……期待。

  雖然不知道洛傾雪這般將所有的隨從都遣走是為了什麼,但既然老閣主讓她跟著面前之人,從此她便是她華香用生命效忠的對象;無論如何,這一點是永遠不變的;便是她死了,她也隨她而去,也算是完成老閣主最後的遺願了。

  「小姐向來是極有想法的,只是待我與齊悅離開之後,小姐身邊也每個照顧的人……」說著,華香的聲音帶著些許黯然和悠悠;洛傾雪單手執著茶杯,那麼簡單的白瓷茶杯在她那纖細宛若削蔥根般的指尖,也好似變得流光溢彩宛若最珍貴的翡翠琉璃般;耐心而又沉默地聽著,華香接下來的話,「小姐,您定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洛傾雪輕輕地呷了口茶,抬起頭微微笑了笑,「那是自然,難道你家小姐我瞧著像是自討苦吃的人?」

  「這倒是,遇上小姐自來只有別人倒黴的份了。」華香深吸口氣,淡笑著轉頭看著齊悅,「既是如此,我們便也准備離開吧。」

  齊悅深吸口氣,清冷的面色看著洛傾雪,雖然平日裡寡言,但那眼中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擔憂卻不似作假,「小姐,保重!」

  「放心,只不過分隔幾個時辰而已,你們也去雲都城的別院吧。」說著,洛傾雪略微沉吟一嚇想了想,「不必……你們直接在城門外的茶棚候著就是。」

  「奴婢明白。」華香恭謹地應聲,然後拉著齊悅快速的離開。

  打發走最後一剝隨從之後,洛傾雪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次回府,到及笄,有些事情只怕是再也推脫不過來了。

  想到三年前,外祖母奉召前腳剛離開雲都,孟氏一族快速敗落;整個鎮北侯府也陷入了異常的低迷,可就在那時,三皇子的母妃卻是向鎮北侯府拋出了橄欖枝。

  端著茶杯,品嘗著早已經褪去溫熱的涼茶,感受著舌尖的冰涼和淡淡的苦澀;她嘴角微微勾著。

  「這就是雪丫頭吧,來來,讓本宮瞧瞧;還記得當初望月生你的時候就這麼小小的一隻,如今都長得這般大了,當真是女大十八變,瞧著瞧著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菀貴妃很是親熱地拉著應召入宮的洛傾雪的手。

  洛傾雪低著頭,「菀貴妃謬贊了。」

  「雪丫頭你可真是,與本宮還這般客氣做什麼。」菀貴妃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淡。

  「孩兒參見母妃。」就在洛傾雪覺得尷尬至極又心中惴惴不安的時候,雲景疏卻適時地出來對著菀貴妃恭謹地行禮道,然後轉頭看向洛傾雪,「表妹原來也在。」

  菀貴妃瞧著自家皇兒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愫,再看向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頓時眼底劃過一道精芒,很快臉上又堆著笑,朝雲景疏招了招手,「原來是皇兒,來來,你表妹現在可是拘謹得緊,你帶她去禦花園走走,當時散散心也好;母妃與洛老夫人有話要說。」

  「是。」雲景疏應聲,單手背在身後,單手端在小腹前,看著洛傾雪輕盈淺笑,「表妹,咱們一起出去走走?」

  洛傾雪看著神色不太好的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平安委實有些放心不下。」

  「你這丫頭。」孟氏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搖搖頭,「這後宮的禦花園便是祖母也難得能去一次,景色可是真真的美呢,既然三皇子主動帶你去,你還不快快謝過三皇子恩典。」

  敏感地察覺到菀貴妃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最初帶著些許的打量,到微微蹙眉的不滿,到最後似乎很是滿意的點頭,洛傾雪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看向雲景疏,可他卻仍舊是一貫的笑,淡淡的,好似三月裡最和煦的陽光般,溫潤卻疏離;只是洛傾雪卻沒有發現,他在看向她時,那向來疏離的笑容卻頓時多出了些許神采。

  洛傾雪點點頭,轉頭朝著雲景疏恭謹地行了個宮禮,聲音平緩,語氣淡淡的,「即使如此,那邊多謝三皇子了。」

  雲景疏的身子頓時滯了滯,然後這才動作僵硬地對著洛傾雪做了個請的姿勢,「傾雪表妹不必客氣,請。」

  「請。」洛傾雪自然不會逾矩。

  兩人之間所有的反應和動作,坐在上方的菀貴妃都看得分明;想到自家兒子先前說的那些話,她會心動無可厚非,可現目前的行事看來,只怕若是貿貿然開口,先暫且不提鎮北侯府正處在風口浪尖的特殊時期,便是這丫頭鬢間那兩朵素白的簪花就已經說明瞭她的態度。

  心中這般想著,還是待自家兒子回來之後再說吧;這種事情最講究時機,第一次無法成功,便是以後舊事重提,也很難再有進展;當然也可以去求一道聖旨,只是這個方法對其他人或許有效,但對洛傾雪……只怕就算是那九五至尊也須得好好考慮考慮吧。

  菀貴妃心中的九曲十八彎洛傾雪自然不知,與雲景疏兩人從菀貴妃寢宮出來,順著小道往前,諾大的禦花園中,看著那樣熟悉的景致;翠綠的荷葉,淡藍的水,清幽發白的石頭,大片大片的草坪旁邊花園裡,那本應在這個季節凋謝的花此刻卻全都開得正艷。

  還有那她曾經最愛的精緻涼亭,裡面甚至連擺設都沒有絲毫的變化;這樣的禦花園,她便是閉著眼睛都能數出其中哪個角落有什麼東西來,又有什麼可看的。

  「表妹。」穿過轉角處,兩人來到禦花園小角落的涼亭中,雲景疏溫潤和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洛傾雪轉頭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溫和卻透著疏離但又非常的得體,「三皇子若不嫌棄喚一聲平安就好。」

  「……」雲景疏的身子再次僵了僵,「平——安。」

  洛傾雪對著他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平安和樂,一生無虞。」雲景疏卻是兀自地說著,似是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做出鄭重的承諾一般,「皇爺爺賜予你的,可當真是這世間無數人期望的。」

  「呵呵。」洛傾雪淡淡的笑著,笑聲低低沉沉甚至還帶著些許的嘲諷之色,只是卻沒有讓雲景疏察覺出來,「蒙太祖皇帝錯愛。」

  雲景疏轉頭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不解,帶著疑惑,還帶著點點亮光和受傷,猛然他一把抓著洛傾雪的手,「平安,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洛傾雪稍微掙紮了下,唇角發出一聲輕微的嚶嚀,「三皇子,您,您這是做什麼,啊——」

  「平安,我……」雲景疏深吸口氣,發現洛傾雪手腕兒間的紅印時頓時尷尬地笑了笑,頓時放開手,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悸動,「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三皇子言重了。」洛傾雪對著他微微地笑著。

  「可是平安,我……」雲景疏想了想,母妃都已經放下了臉來,他還有什麼好拿架子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對於洛傾雪,自從外遊學歸來在前往相國寺的途中見到她的第一眼,那種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渴望,他也曾不斷地壓抑,可卻終究無法;「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嗎?」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下,那原本還帶著微笑的臉,頓時僵硬了下來。

  「表妹,嫁給我。」

  「我等你,縱使只是掛名夫妻。」

  「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可是……表妹,我懂!」

  「你和他的曾經,我都明白,所以……」

  「……」

  曾幾何時他也是以這樣一幅溫潤欺騙世人的容顏,對著他莞笑輕言,說著那些足以融化堅冰的輕言暖語,可最後呢……結果呢……

  身死魂消,一雙兒女慘烈得屍身不全最後卻是她落得個狠心母親的稱號;這可是多虧了他曾經的寵妃洛芊芊啊。

  每次,每次……

  只要自己與洛芊芊之間的紛爭,她都已經無條件的退讓了,可他們卻還是要來逼她;曾經的曾經,她以性命博來整個流雲的安慰,卻原來比不過洛芊芊那委屈的眼淚。

  所以……

  就算是到了最後,就算是最後明白了;最後他知道了,懂了……但是,前世終究只是前世,今生也只是今生;她的重來,既然上天給了她這樣的機會,那她往後的日子裡,便再沒有雲景疏這三個字眼。

  「表妹,表妹!」

  愣怔間,洛傾雪只覺得腰身一緊,隨後那帶著龍延香的氣息撲面而來;「三皇子,你,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掙紮不過,洛傾雪深吸口氣,陡然抬腳狠狠地往前一步,才在雲景疏的腳上。

  「啊——」雲景疏吃痛,飛快地放開她;張了張口,向來清朗的嗓音卻是染上了些許的啞色,「我……」

  「出來許久,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若是讓祖母擔憂,那可是平安的不是了。」洛傾雪面色清冷對著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雲景疏眼底卻是一片黯然,「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是我?我知道你懂的,是不是;你明白的,是不是?聰慧如你,清明如你,又怎麼會不明白!」

  「母親新喪,祖母病重,整個鎮北侯府處在風口浪尖;平安雖是女兒身卻也明白,什麼叫做孝道,什麼叫做大局。」

  洛傾雪的意思很明白;鎮北侯府擁有三軍之一的兵符,皇帝是絕不會任由這樣的鎮北侯府與任何一位成年的皇子結親,威脅到他的地位;更何況,如今的她正在重孝中,母親新喪,婚事這樣的事情,她不打算談。

  「是我唐突了。」說罷,雲景疏嘴角微微勾著,舌尖卻是品嘗著那落寞的苦澀;他們都是何其玲瓏剔透般的人兒的,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當初的鎮北侯洛永煦與馮素煙又如何會鬧到那樣的地步;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文丞相之女文韻詩為何會終身不嫁,寧願自梳,以名其志;所以……其實所有的理由,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藉口而已。

  洛傾雪對著他微微頷首,「三皇子言重。」

  「……」雲景疏卻是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處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嘴角微微勾著,「可是我不會放棄的;三年,我等你三年,待三年之後,我會讓母妃往鎮北侯府提親。」

  『嗡——』

  洛傾雪的腦子頓時怔了下,轉頭看向雲景疏,眼中帶著濃濃的詫異和不解,三年,他當真就這麼的確定三年之後的自己,便會同意嗎?

  「強扭的瓜不甜,三皇子請……自重。」洛傾雪深吸口氣,一字一句,「更何況三年,三皇子如今依然十六,也到了該立皇妃的年紀,傾雪雖然身份不如您這般貴重,卻也只寧為貧人妻,不為富家妾的道理。」

  拒絕的話說的太直白,雲景疏那向來穩重的身子竟然都忍不住有些搖搖欲墜,心中滿是濃濃的苦澀,這樣的拒絕當真是乾脆俐落,連一點點的機會都不留給他,甚至連一丁點的念想都……

  「有些事情多說無益,讓時間來證明好了。」

  洛傾雪轉頭很是詫異地看著雲景疏,前世今生的記憶力,雲景疏,那可是殺伐果斷的代表,她何曾見過他這般落荒而逃的姿態。

  「在想什麼?」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沉浸在那段記憶裡,洛傾雪陡然覺得耳垂一疼,腰上被猛的收緊,耳畔那溫溫熱熱的氣息,好似帶著挑逗的感覺。

  猛然回過神來的洛傾雪,感受到那樣熟悉的清冽男子氣息,心中帶著些許的輕笑,「還差兩個月,果然……是忍不住了嗎?」

  「忍,再忍我媳婦都跟別人跑了。」

  洛傾雪轉過頭,看著那仍舊是熟悉只是卻比三年前更加成熟的眉眼,可同樣的是他們清澈的眼神,那樣的專注,那樣的灼熱,好似想將她都融化揉進她的身子一般。

  當真是很難想像,那白衣飄袂宛若謫仙般的容末,竟然也會有如此撒嬌耍賴的一面;洛傾雪心底不竟有些啞然失笑。

  跑,她能跑到哪裡?

  前世,今生的追逐;不正如他所言,他們之間的緣分大概便是所謂的緣定三生了吧。

  洛傾雪心底不由得劃過一抹溫暖和淡笑,可臉上卻仍舊清冷著,「你逾矩了。」

  「那你想如何?」容末的面色頓時冷了冷,周身散發著清冷的氣息,「還是你 想要與那個人完成你們的三年之約?」

  轟——

  洛傾雪頓時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她就知道,以他的手段,又怎麼會任由她的拒絕然後就當真放手不管;自己身邊且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線走卒;當初在禦花園發生的事情,她可是誰都未曾說過,至於雲景疏更不會貿貿然將這樣的事情告訴別人,可這個人竟然知曉。

  雖然早就從那往日裡的信箋中看出端倪,可卻當真從他嘴裡聽到時,那種震撼和愣怔卻是無法想像到的,她輕嘆口氣,「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這般朝三暮四之人?」

  「唔——」

  洛傾雪話音未落便被容末捂著唇,「不,別說。」

  「容末。」洛傾雪深吸口氣,既然早已經下定決心,她也不是那些矯情的閨中女子;曾經連女兒家最寶貴的東西她都能給了他,又何況是……前世今生的情誼,既然重生以來已經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了變化,那她希望他也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那命中的打劫。

  「嗯,我在。」

  用力將她的身子掰過來,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之間,鼻翼間貪婪地呼吸著那微微的發香;就是這種感覺,夢裡夢外,已經不知道夢到過多少次。

  「待你及笄,我便上鎮北侯府提親。」

  嘴上雖然這般說著,可實際上,容末心中卻早有了算計;及笄,他或許當真已經等不到他及笄了,三年,不確切一點說應當是兩年十個月,誰都無法想像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找她;誰都不知道在他收到雲景疏竟然也與她約定了三年之後,他的心有多彷徨和害怕。

  雲景疏對她的心,對她的情;或許因為同為男人所以才看得更明白;只是,當初的那個人只怕自己都不明白吧。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就,不能再等等嗎?」

  算算時間,宋芊芊也該回雲都了;只是不知道沒有了馮素煙的宋芊芊,還能有什麼樣的花招;猶記得當初馮素煙身亡的消息傳回雲都,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探,卻沒有絲毫結果。其實若是她再軟弱一點,或者是對容末再依賴一點,完全可以問他的,可她終究是沒有。

  容末在心中嘆口氣,「我已經等了三年了。」

  「……」洛傾雪頓時沉默了。

  「不管怎麼等,素素,你只能是我的素素。」容末的面色陡然沉了沉,強逼著自己硬起心腸,深吸口氣,「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區別嗎?素素——」

  洛傾雪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抬頭看著他,然後默默地響起自己曾經聽過的笑話,「好歹多活十四天。」

  容末,「……」

  洛傾雪,「……」

  「噗!」「咚——」

  屋內兩人猛然聽到一前一後兩道雜音傳來,抬頭朝外面望去,只見那棵參天古樹之上,以為身著天藍色錦袍的男子神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整了整衣衫,弄好自己身上的殘葉,朝著他們笑了笑,「那,那個,你們繼續,繼續!」

  「聽說青龍那裡最近忙不過來,既然你這麼閒,就過去幫幫他吧。」容末沉著臉,面色很是難看。

  「……」對面男子的面色陡然垮了下來;若是此刻洛傾雪沒有害羞得將頭埋進容末的懷裡定能發現,此刻對面的男子不是陸謹又是哪個。

  陸謹心中早已經是極度無語,可心中那好奇的寶寶卻又不斷地吐出黑色的泡泡,「師兄,我……」

  「還是你覺得玄武那裡你也一並去做了?」容末嘴角微微勾著,似笑非笑。

  「得……我還是去青龍哪兒吧。」陸謹癟著嘴,瞧著那仍舊擁在一起的兩人,心中不斷地唾棄自己幹什麼要犯賤跑來望風,其實他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剛好聽到。

  噗——

  他總算是明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真正的區別了;可不就是多活了十四天嘛,好想法!

  「他已經走了。」

  低頭瞧著仍舊埋首在自己懷中的女子,雖然對這種感覺非常的享受,可若是再不出來,她該被憋壞了;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洛傾雪此刻面色通紅,雙手死死地抓著容末的腰側,猛地搖頭。

  「真的已經走了。」容末嘆口氣,抬手輕輕地揉著她的頭髮。

  「當真?」洛傾雪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朝窗外望去;真的沒有看到人之後,她這才撅著嘴,輕握粉拳,狠狠地捶向容末,「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自己打好不好,別弄疼了你的手。」容末輕輕地抓住洛傾雪的手,放在唇間輕輕地吻了吻。

  洛傾雪撅著嘴,「本來就是你的錯。」

  「……」容末很是無奈,不過到底洛傾雪沒有拒絕,不管她是故意的還是忘記了,他都當她是已經默認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從相擁而立到後來相擁著靠在軟榻上,望著天際的藍天白雲,淡淡地說著,笑著;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訴說著他們的曾經卻又都默契地一致不去談起當初那一段讓彼此都傷心的過往。

  「時辰不早了。」洛傾雪靠在容末的懷中,悶聲悶氣。

  雖然之前也曾小小地矯情了一下,可到底面對的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她也有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很正常;只是相處的時間總是太短暫,她朝天外望瞭望,然後嘆口氣。

  算算時間,華香和齊悅那兩個丫頭早已經到了雲都城外的茶棚了,若是她再不起程,到時候只怕那兩個丫頭該著急了。

  「我送你?」容末低著看著她,眉宇微微顰蹙著,帶著疑問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洛傾雪其實也不太想與他分開,三年了;縱使三年未見,可兩人之間的信箋卻從未斷過,那樣濃烈到了極致歸於平淡的感情,對兩人來說,早就已經擁有了轟轟烈烈,而這般平平淡淡的,更顯彌足珍貴。

  「嗯。」

  只是,到底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

  雲都城外,洛傾雪最後朝著容末那離開的背影望瞭望,然後帶著心中一股無法言說的嘆息。

  「小姐,您可是來了。」

  向來大大咧咧的華香眼尖地看到洛傾雪,猛然撲過來,上下打量著洛傾雪,發現她沒有任何損傷之後,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您要是再不來,奴婢和齊悅可都要沿著原路返回尋人了。」

  「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能丟了不成?」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中卻帶著微微的無奈;只是那泛著酡紅的臉頰,眉眼間帶著些許的嫵媚,這軟綿綿的一句話不僅沒有絲毫的威嚴,反而更像是撒嬌。

  華香眉宇微微顰蹙著,嘴角緊抿,就那麼怔怔地瞧著洛傾雪。

  「你這般看著我做什麼,難道還能從我臉上看出朵花兒來不成?」洛傾雪沒好氣地打斷華香,「趕緊滴准備准備,再不回去只怕錦笙她們也該著急了。」

  齊悅點點頭,立刻卻准備駕馬車。

  華香卻是努著唇,「小姐可當真偏心,只知道錦笙姑娘擔心,卻一點都不在乎我們姐妹。」

  「你呀!」洛傾雪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還貧嘴,小心克你伙食。」

  「……」華香頓時沉默了,要知道自從吃到銀珂料理之後的菜餚,她便以為自己從前吃的所謂珍饈美味全都是豬食;之前她還因為誰駐守鎮北侯府一事與漱玉大打出手,只可惜卻是半招之差,輸了。

  現在好不容易從相國寺回了鎮北侯府,居然還克扣她的伙食,她轉頭眼淚汪汪的看著洛傾雪,「小姐,奴婢都已經多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您怎麼忍心?」

  「你這是在說本小姐沒讓你吃飽?虐待了你?」

  洛傾雪眉梢淺揚,連帶著語氣也微微揚了揚,半瞇著眼睛冷冷地看著她。

  「沒,沒有;小姐,您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小姐,奴婢怎麼敢!」華香囂張的氣焰頓時被打壓下去,整個人肩膀下溜,好似洩了氣的皮球般。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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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2:15 |只看該作者
第093章:沈月梅,相似的容顏

  「哦?」洛傾雪故作不解模樣,「本小姐不是既不在乎你們姐妹,還克扣你的伙食;這麼苛刻又難纏,哪裡好了?」

  華香頓時雙肩下流,拉聳著腦袋,眨巴眨巴濕漉漉的眼眸,可憐兮兮地望著洛傾雪,「哪裡都好啊。」

  「小姐,馬車已經備好;我們該啟程了。」

  就在華香欲哭無淚,心中卻暗嘆自己小姐越發難纏的時候,齊悅適時地駕車馬車從旁邊走過來;薄唇微微開合間,仍舊是那聽慣的清冷嗓音可在此刻華香的耳中卻不亞於天籟。

  洛傾雪點點頭,不待她說話,華香已經快速地從袖袋中掏出一塊碎銀子擱在桌上,朝店家招了招手示意結賬之後,拉著她,「瞧著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快走吧小姐;不然錦笙姑娘當真該擔心了。」

  「哼,別以為現在溜須拍馬這事兒就算過了!」洛傾雪抬手輕輕戳了下華香的額頭。

  「……」華香嘟著嘴,整張臉瞬間皺成了老太婆,「小姐……」

  「現在叫我大姐都沒用,別說小姐了。」洛傾雪懶懶地斜靠在椅背上,透過雕刻精緻的窗花朝外望去;不知不覺,三年了……猶記得當初自己初重生時,王天寶,宋芊芊,馮素煙,孟氏……還有洛永煦;彼時,她彷徨無助全憑著報仇的信念支撐著;如今她卻早已經成長。

  垂首,素手纖細依舊,白皙一如當年;時光好似對她總是格外的厚愛,除了那越發絕美的容顏,其他好似未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只是這雙本應用來拿銀針、懸壺濟世,救人於危難中的手上,早已經沾染了鮮血,縱使歲月匆匆,時光荏苒,也再也沖刷不幹淨的。

  悲悲戚戚,帶著清冷的孤寂。

  華香幾次想張口,都只是在心中輕嘆口氣,每每小姐散發出這樣的情緒都好似將整個世界都排開了般,只剩下她自己,在自己的世界裡獨自徜徉著。

  「籲——」

  隨著一聲清冷的長呼,洛傾雪的身子頓時怔了怔,深吸口氣,坐直了身子。

  「小姐,我們到了。」齊悅的嗓音響起,不待洛傾雪回答,馬車外已經響起了錦笙那急躁又帶著擔憂的輕呼聲,「小姐,您可是來了;您要是再不回來,奴婢可是要擔心死了。要是您有個什麼……」

  洛傾雪撩開簾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行了,這一路太平順和,我能有什麼,難道還能丟了不成?瞎說些什麼有的沒得。」

  「奴婢這不是擔心嘛。」錦笙撅著嘴;瞧著洛傾雪面上帶著委屈的模樣,「更何況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了,您還沒回來……」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許是自己對她們的要求太過嚴苛,尤其是在府上的時候;直接導致每次只要一隨她前往相國寺,這丫頭便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沒個正行不說,還特別的跳脫,當真是沒有半點規矩。

  透過撩起的車簾,望瞭望天空,「你也知道時辰不早了,還不快點上車?」

  「哦,好的,奴婢去安排一下立刻就來。」錦笙身子頓時怔了下,抬起頭朝洛傾雪丟下一句然後整個人飛快地朝著院子裡跑去;約莫半刻中之後,她提著一個不大的包裹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不用別人攙扶爬上馬車,做到洛傾雪旁邊,好久才喘過氣來,「奴婢已經讓清風他們先行回府通報了,姜嬤嬤她們也能趁早做好准備;不然小姐趕了這麼久的路,當真餓肚子了可是不好。」

  華香瞧著錦笙那滿臉擔憂的模樣,「錦笙姑娘當真會說笑話,難道我與齊悅還能餓著了小姐不成?」

  「那可不一定,上次也不知道是誰……」錦笙撅著嘴,語氣悠悠的。

  「行了,別貧嘴了,快走吧。」洛傾雪罷手打斷錦笙後面的話,心裡卻是沒好氣地搖搖頭;自從三年前那件事情之後,錦笙這丫頭對自己身邊出現的所有人都抱著審視的態度,那種警惕,讓洛傾雪都不由得有些動容;自從天機四姝跟了自己,錦笙這種習慣更是達到了極致。

  錦笙癟癟嘴,心裡不斷地腹誹著,每次小姐都這樣,可真是偏心;可對於自家小姐的要求,她從來都不會拒絕的,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

  「吭哧——吭哧——」

  隨著一聲嘹亮的皮鞭高揚又落下的聲音,馬車的車軲轆與寬敞的青石大道上順著轍印,發出有節奏的輕響聲,那般寧靜,嚴謐的感覺,好似能讓人的心都沉下來。

  鎮北侯府大門處。

  早就接到消息的洛青雲、洛傾寒已經等在那裡;饒是向來沉穩矯健的洛青雲此刻也不由得有些著急的左右顧盼著。

  那丫頭自三年前得到父親和祖母的同意,便每年都會前往相國寺住上些月份。雖然名義上是為祖母、為亡母祈福的;但身為看著她長大的兄長,洛青雲又豈能不知,這丫頭心裡裝著的事情太多;自三年前母親去世之後,她便一直這樣,甚至有時候連他都覺得,看不透的,這丫頭身上那種好似經歷過無數哀傷之後的洞明和沉穩。

  歷經歲月磨礪,原本就個性清冷的洛傾寒,臉上的線條越發的稜骨分明,微微側著的容顏,劍眉入鬢、目如朗星,卻又透著一股柔美;清冷的眸子就那麼淡淡的掃過,好似無數風雪肆虐般,只是不知為何又泛起了點點的柔光。

  「吭哧——吭哧——」

  「大小姐回來了。」遠遠地瞧見洛傾雪那身為平安和樂郡主宮內所特質的車架;思行、思語兩人略微帶著欣喜的輕喝聲。

  錦書也頓時眼前一亮,聲音拔高,「小姐回來了!」

  原本他們對洛傾雪還抱著敵對和審視的態度,生怕她又是再耍什麼花招讓自家主子更為痛苦;可這三年來,洛傾雪雖然仍舊有些孤冷清傲,可卻是真的,對自家主子也是真的關心,如此,他們對洛傾雪的態度自然也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還曾一度被那無良主子拿來調笑來著。

  遠遠地瞧著門邊候著的人群,齊悅微微蹙眉,她向來極不喜歡這樣的排場,呃想著自家小姐的身份,只能輕嘆口氣,「小姐,大少爺和少爺正在大門口,我們……」

  她們原本是打算直接回素瑤居的,如今看來只怕是不能了。

  「那就直接停了吧。」洛傾雪聲音清幽,宛若最精緻的風鈴兒隨風搖擺發出的柔美樂音,又好似山澗清澈的泉水叮咚,帶著微微的笑意。

  錦笙頓時看呆了,狠狠地吸了好大一口氣,這才勉強克制住自己別開腦袋,小姐還真是越發的美艷了,那樣絕美又透著聖潔的容顏,好似大雄寶殿裡供著的觀世音菩薩般,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只不知道往後的姑爺要是何等的風流人物才能配得上這般的小姐。

  「小姐,到了。」齊悅的聲音清清冷冷。

  「嗯。」洛傾雪輕輕嗯聲,然後感覺到馬車漸漸放緩的速度,驟然停下。

  「嘎——吱!」

  不等洛傾雪開口,華香已經率先跳下馬車,單手攙扶著錦笙,嘴裡卻是得理不饒人,「哼,還不是沒用的,連下馬車都需要人扶著。」

  「呸,誰說讓你扶的來著。」錦笙嘴裡雖然說著,卻是單手搭在華香的手上,用力往下一跳;然後轉身,取出放在車轅上的繡墩,小心翼翼地牽著後面出來的洛傾雪,「小姐,您慢著些。」

  「不妨事。」洛傾雪佝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下來。

  不等其他人開口,思行很是自覺地牽扯馬車朝側門走去;洛傾雪轉身瞧著兩位數月不見的兄長,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光是那樣淡淡的笑,便好似三月裡最和煦的春風和陽光般,拂過人的心靈,好似要將人內心所有的煩躁全都掃去。那樣風華絕代,那樣絕美的容顏,洛青雲在心中嘆口氣,搖搖頭,看來自己應該越發努力了。

  「大哥,哥哥。」洛傾雪那透著瑩瑩粉色的薄唇輕啟,低著頭雙手搭在腰間微微俯身,然後笑笑,那樣的動作端莊清華,高貴優雅;活脫脫家教甚嚴的大家閨秀般。

  洛青雲和洛傾寒上前兩步,瞧著她,「在相國寺一切可好?瞧著,又清瘦了些。」

  「哪裡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不過這三年每次從相國寺回來大哥都是這麼一句,妹妹可是都會背了。」

  洛青雲沒好氣地抬手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子,仍舊如小時候般,「你這丫頭,都快及笄了,別的沒學會倒是這貧嘴的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可見是華香那丫頭教的。」

  「大少爺,奴婢可是冤枉啊。」華香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聽到自己的名字,瞬時抬起頭,撅著嘴,替自己喊冤。

  洛青雲哪管她,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沒怪你們沒照顧好小姐,你倒是還冤上了?」

  「……」華香低著頭,心中黑色的小人躲在角落處無語地畫著圈圈,本來就是嘛,小姐自己就是只灰色芝麻餡的湯圓,哪裡用自己教啊。

  當然這話卻是不能說出口的,只能在心裡流著兩行寬面淚,不斷地淚奔著。

  洛傾雪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就是,這丫頭整日裡跳脫得沒個正行兒,妹妹還想著,是不是該給她請個教養嬤嬤了,好歹是我素瑤居的丫鬟,沒得讓人笑話了去。」

  「不要啊,小姐。」華香頓時兩條彎彎的眉毛耷拉了下來,看著洛傾雪,兩只濕漉漉的眼眸瞪成了蚊香眼,拉著洛傾雪的衣袖不斷地搖晃著,「小姐,小姐,你最好了,小姐。」

  「還好嗎?」

  洛傾寒一貫的問候,聲音宛若千年寒冰裡散發出來的般,可洛傾雪卻能感覺到他的關心和擔憂;放開洛青雲,輕輕地將自己埋進洛傾寒的懷裡,感受到哥哥那寬闊堅實的胸膛,深吸口氣,「哥哥,我很好。」

  他們是一胎雙生的兄妹,所以彼此能比旁人更能明白彼此。

  「那就好。」洛傾寒用力地環抱著自己的妹妹,再有幾個月便是她的及笄禮,到時候,該是怎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捧在手心寶貝了這麼多年的妹妹。

  想著,他的眉宇頓時又暗了暗。

  「哥哥,哥哥。」洛傾雪將自己的側臉貼在洛傾寒的胸膛,對於兄妹兩人間的親暱,鎮北侯府眾人早已經是見怪不怪。

  生母早逝,兄妹兩人又是一胎雙生,受盡太祖皇帝的喜愛,其他人自然也都很是本份不會亂說什麼;更何況現在又是再鎮北侯府內,誰敢腹誹主子的事情。

  不過偏偏就有些人是不知道的。

  「吭哧——吭哧——」「籲——」

  隨著一架馬車有節奏地朝著這邊趕來,而後耳邊便是一聲長喝。

  洛傾雪和洛傾寒放開,轉頭卻剛好看到那駕車的平喜。

  「傾雪見過父親,父親萬福。」洛傾雪微微福身。

  洛青雲、洛傾寒兩人也俯了俯身,行了個禮節道,「見過父親。」

  「嗯。」洛永煦從馬車內出來,在看到洛傾雪的容顏時,身子微微怔了下,眼底頓時有些黯然,又好似帶著些許往昔的記憶般,「回來了?好,好!在相國寺一切可都還好?」

  「女兒很好,勞父親掛懷了。」洛傾雪的聲音清幽,語氣淡淡。

  「阿煦,原來這就是你口中的女兒啊;的確是個漂亮的美人兒呢;人家都有些自愧弗如了。」

  陡然從馬車內傳出一個吳儂軟語般的嬌嗔,那明顯帶著風塵的語氣讓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向洛青雲,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探尋。

  洛青雲輕嘆口氣,下巴朝馬車出微微揚了揚,示意她轉頭。

  在瞧見那馬車裡下來的女子時,洛傾雪頓時身子愣怔住,眼中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身子猛地朝後退了幾步。

  「你是誰?」洛傾雪雙目大瞪,轉頭看向洛永煦,「父親,她,她到底是誰?」

  「咯,咯咯——」

  只見那身著鵝黃色抹胸長裙的女子,衫裙拉得極低,隱隱能看到裡面若有似無的雪峰;外面罩一件雪色透明的輕紗,頭上髮髻繁復,可明顯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女子,那笑帶著嬌嗔和魅惑,「民女沈月梅參見平安和樂郡主。」

  「沈月梅?」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來。

  喉頭上下滑動著,連聲音都不禁染上了幹澀的味道,轉頭看向洛永煦,那張臉,那張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看著洛永煦好似要看透他的內心般,那樣熟悉的臉,熟悉的眉眼,分明,分明就是自己當年的母親馮望月。

  外祖母只有母親一個女兒,所以這個人,這個人……

  「齊悅,拿下她!」洛傾雪面色陡然一沉,轉頭輕喝一聲,動作仍然帶著優雅卻是狠絕。

  話音剛落,齊悅足尖輕點,整個人死死地掐著沈月梅的脖子,洛傾雪上前,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不善,「你是誰,誰讓你來的,說!」

  「啊,啊——」

  沈月梅頓時眼淚吧唧吧唧的流了出來,也不掙紮而是轉頭,那雙眸子帶著波濤,帶著楚楚可憐望著洛永煦。

  「洛傾雪,你放肆!」洛永煦頓時只覺得心都軟了,厲喝一聲,狠狠一掌拍開齊悅,然後將沈月梅好似心肝寶貝似的摟入懷中,「梅兒,你沒事吧,梅兒?」

  洛傾雪瞳孔頓時縮了縮,「父親,你這麼做將母親置於何地?」

  「……」洛永煦頓時沉默了;卻是低著頭看著沈月梅。

  「阿煦,阿煦,人家好怕,好怕;郡主好凶,我,我還是回得意樓去好了;嗚,嗚嗚……我雖然出身不好,可,可卻也不是任由誰都能打罵的。」

  沈月梅低著頭,將臉埋在洛永煦的懷中;洛永煦立刻轉身,對著洛傾雪厲喝一聲,「洛傾雪,給梅兒道歉!」

  只是,那樣的他卻沒有發現沈月梅眼角那一閃而逝的陰鷙,以及嘴角那透著報復的快感。

  「抱歉?嗯哼!」

  洛傾雪嘴角斜勾,整個人身上氣勢頓時湧出,散發著狂風驟雨的味道;縱使沒有融會貫通,但她體內蘊含著天機老人數十年的純陽內力卻不似作假,那樣的氣勢,饒是洛青雲、洛傾寒兩人都不由得有些心驚膽寒。

  她用眼神示意華香、齊悅,兩人頓時前後夾擊,逼得洛永煦不得不放開沈月梅;待洛永煦被纏得脫不開身之時,洛傾雪一把揪著沈月梅的衣襟,揚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過去。

  「啪——」隨著空氣中傳來一聲脆響,洛永煦雙目欲裂,厲喝一聲,「梅兒!」

  手上也顧不得再留情面,直接飛奔過去,然後轉頭看著洛傾雪,「你這是要做什麼?」

  「做什麼?哼!」洛傾雪心中帶著十足的冷意,「女兒只是告訴她,區區民女也膽敢承受本郡主的道歉,本郡主怕她承受不起;損了福氣是小,若是折了小命兒就不值了。更何況,縱使女兒不常在府上,父親總當認識這個東西吧。」

  她似笑非笑,單手把玩著腰間的流蘇。

  洛永煦頓時瞳孔放大,咬著牙,蹲身下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父親免禮平身吧。」洛傾雪淡笑著,轉頭看著此刻狼狽地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呃沈月梅,「本郡主身來最討厭的就是那種表面上只會哭得楚楚可憐,背地裡卻心如蛇蠍的女人;膽敢頂著本郡主母親的這張臉做那些卑鄙下流無恥的事情,就應該有承受本郡主報復的覺悟。唔……讓我想想,怎麼懲罰比較好呢,要不挖了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墳如何?還是你覺得膽敢讓身帶九龍佩的本郡主與你道歉,你想被……誅九族?」

  沈月梅面色頓時「唰」地一下變得蒼白如紙,轉頭看著洛永煦,「阿煦,阿煦,我,嗚嗚,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阿煦幫我,幫我……」

  「好了傾雪,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吧。」

  看著沈月梅那張臉,他的確是狠不下心來;轉頭對著洛傾雪時,卻沒有了先前的狠戾和決絕,而是帶著祈求的目光。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這次,就給父親一個面子,不過父親,我不希望在鎮北侯府再看到這個女人。」

  「你,你……」沈月梅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不多時卻輕笑出聲,「外人皆道,平安和樂郡主如何的孝順知禮,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本郡主的家教禮節,不用你這樣下賤的風塵女子評說。」洛傾雪聲音清冷,「另外,容本郡主提醒你一句,在說話之前最好想想,誹謗當朝郡主的罪名,你還有你的家族,但不擔當的起。」

  「洛傾雪!」

  洛永煦終是忍不住,「我不准你這麼說梅兒,我已經稟告了你祖母,要娶她為妻的。」

  「妻?哼,父親莫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也變差了?若是如此,當去宗祠瞧瞧那供著的聖旨。」洛傾雪聲音清冷,「還是父親也如那人外人所言,往日裡對傾雪的所有關懷,皆是因著外祖母之故,如今傾雪沒有了依靠,所以當真是任人踐踏;甚至連這風塵女子都不如了?」

  她聲音幽幽轉身瞧著洛永煦,「這樣的風塵女子,想要進鎮北侯府,連最下賤的賤妾的名分都是抬舉她了,更遑論妻?我怕她命太薄,擔不起這樣的尊榮;還請父親,凡事……三思而後行!」

  當年母親在世時,他是何等的薄情寡性;現在見到一名與母親長相酷似的人,憑什麼,憑什麼那個賤人就能享受他因為愧疚而將對母親的所有愛護全都給了那個女人,她絕對容忍不了。

  歡歡喜喜回府,最後卻是這樣的不歡而散。

  素瑤居中,洛傾雪面色清冷,寬袖微微攏起,因為知曉洛傾寒不善言辭所以他直接轉頭看向洛青雲。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那樣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語氣,帶著從容的姿態;洛青雲低著頭,心中倒是不由得染上些許的苦澀,這丫頭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倒是越發多了些靜安太長公主的味道;帶著無比的威嚴和強勢。

  洛青雲嘆口氣,「沈月梅是得意樓的一名歌姬,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的,不過倒是因為她與母親那酷似的面容,得到很多達官貴胄的照顧,直到那日父親聽到流言蜚語之後……」

  「所以,你們就任由他將那個下賤的風塵女子當做母親的替身?」洛傾雪的面色沉了沉,這世間絕對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兩人。

  她與哥哥乃母親一胎雙生的孩子,面容上也不過七分相似而已,那個被喚作沈月梅的女子卻與母親的面容足足有九分相像,這絕對不可能。

  「母親生前都沒有享受過的恩寵和榮耀,憑什麼讓她一個下賤的風塵女子霸佔,憑什麼?」

  馮望月是洛傾雪心中不能觸碰的逆鱗;沈月梅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張那樣一張臉。

  洛青雲皺著眉頭,似是看穿洛傾雪心中的想法,張口道,「妹妹,你冷靜一點。」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來,「母親生前,那個男人何其的薄情寡性;如今母親死了,不在了,憑什麼讓那個女人享受著原本應該屬於母親的一切,憑什麼?」

  「難道你以為我和傾寒就好受嗎?」洛青雲也有些惱了,他厲聲呵斥著,說到後面語氣倒是沉靜了下來,「我與傾寒也曾派人仔細地查探過。這個沈月梅的來歷的確很是蹊蹺;如果當年這雲都中有這麼一位與母親九分相似的女子出現,外祖母絕對不會這般任其不顧;只是這位沈月梅自三個月前莫名其妙的出現,誰都不知道她的來歷。而且……」

  瞧著洛青雲那欲言又止,似乎還微微嘆氣的神色,她眉宇微微顰蹙著,貝齒輕咬下唇,語氣中帶著狐疑,「她的臉,是真的?」

  「嗯。」洛青雲的臉上也帶著些許的氣餒。

  「不!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洛傾雪猛地搖頭,她咬著牙,「這世上絕對不可能有人與母親這般相似的;除非她也有雲家的血脈,可皇室雲族的血脈,就算是私生也絕對不會任由他們淪落風塵的。」

  「……妹妹,你先冷靜些;你想過的這些,我和傾寒何嘗沒有想過。」洛青雲有些無奈,「可事實證明,世上就是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站在旁邊的秦霜,放下手中的托盤,小聲道,「如果當真如此,奴婢倒是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什麼?」屋子裡其他幾人齊齊轉頭。

  「以前,我們也曾聽閣主說過,在偏遠的苗疆有一種非常殘忍的易容之術;用草藥將人的面容、臉皮全部都做改變;如此能讓一個人改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容貌,就算是那個人的至親也發現不了絲毫的差別。」

  秦霜的聲音很小,也有些語焉不詳;畢竟這等蠻夷人的東西,沒有親眼見識過,誰也不知道真假,倒是她的話讓洛傾雪心中有了主意。

  苗疆……

  前世的容末,兵不血刃收服西海苗疆,曾一度被傳作佳話;今生,因為三年之約她對容末雖然瞭解得不多,可從那飛鴿傳來的信箋和偶爾的幾次見面,他那樣的人,想要做的事情又何曾失敗過。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還有,你們閣主?」

  「她們……」洛傾雪想了想在心中嘆口氣,「她們曾經是天機閣閣主的侍婢,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

  洛青雲點點頭,垂下眼瞼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如果當真是這樣,那沈月梅接近父親又有什麼目的?」

  「……」洛傾雪搖搖頭,「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有股非常不妙的感覺,三年前的那種感覺又好像回來了,好像,好像從自己重生開始,那張無形的大網就始終縈繞在自己的周圍,不管她怎麼的掙紮,怎麼的改變,好像都無法逃脫。

  或許,這樣的枷鎖,我們可以稱之為——命運。

  屋內眾人頓時陷入了奇異的沉默。

  主院中。

  沈月梅低著頭,眼眸裡含著清淚,「阿煦,阿煦,我,我還是離開吧。」

  「沒事的,梅兒;傾雪她還小,不懂事,你別怪她。」洛永煦拉著沈月梅的手輕輕拍了拍,瞧著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又浮現出另一個人;她總是那麼溫柔的笑著,溫婉得體,不管什麼時候都能想到最恰當的做法;有她在,後院安寧,家境和諧。

  閉上眼,深吸口氣;懷中,不由得將沈月梅抱得更緊。

  覺察到洛永煦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憂桑,沈月梅低下頭眼底的眸中狠戾一閃而逝,不過片刻又恢復正常,反手攬著洛永煦很是輕柔的,「嗯,我明白的。」

  「我就知道,梅兒你如此善良大方,不會與傾雪一般計較的。」洛永煦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淺淡的笑意,「再有幾日便是月兒的忌日了,我想,帶你去見見她。」

  沈月梅眼底頓時劃過一道欣喜,眼神頓時亮了亮,不過很快又暗淡了下來,「還……還是不要了。只要阿煦你有這個心已經很好了,更何況世子和郡主那裡,快到月兒姐姐的忌日了,阿煦你也別跟孩子們置氣了。」

  臉上的疼痛仍舊火辣辣的,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沈月梅深吸口氣;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志在必得的笑意。

  「嗯,梅兒,我就知道你能懂的。」洛永煦很是癡迷地看著沈月梅那張臉,透過那張熟悉的容顏,好似又看到了那個人,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聲的喚著他。

  俯身,低首,輕輕地吻著她的側臉。

  「唔——嗯——」

  那溫熱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強忍著心頭的惡心,沈月梅還不得不被動的承受著;她的手輕柔地攀上洛永煦的脖頸,順著他的力道,朝著軟榻上倒下去。

  「咚,咚咚!」

  陡然門外傳來兩聲急促的敲門聲,洛永煦頓時打了個寒戰,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此刻神色迷離,眼中含著淡淡的柔波,望著自己的沈月梅,他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強壓下心頭那股不安的感覺,淡淡地笑著,「梅兒,對不起,我失態了。」

  「不,別這樣阿煦,我……」沈月梅低著頭,「郡主說的沒錯,縱使我……可我曾經流落風塵,你不嫌棄我已經很好了。」

  「老爺?老爺,您在嗎老爺?」

  門外平喜的聲音略微帶著急切,洛永煦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看著懷中,側臉依舊有些紅腫的沈月梅,在心頭嘆口氣,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淡淡道,「什麼事?進來。」

  「是老夫人,聽說大小姐回來了,特地在榮禧堂設宴,讓大家一起過去聚一聚。」平喜低著頭。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看著坐在軟榻上,神色有些迷茫的沈月梅,頓時心又柔成了一汪春水,「嗯,我知道,你先退下吧。」

  「可,可是……」平喜還想再說什麼,可感受到洛永煦身上散發的不善,他想了想,又將要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無妨的,阿煦,你還是先去吧。」沈月梅抬起頭,含羞帶怯地看了洛永煦一眼。

  「你與我一道吧。」洛永煦微微思忖了片刻,「左右我們的事情也是要讓娘她老人家知道的。」

  「可,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沈月梅低著頭,素手輕抬,輕輕地府上自己的側臉;那裡,是剛才洛傾雪扇過的地方,還帶著五個明顯的指印,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還是算了吧。」

  那樣的表情,帶著微微苦澀的味道。

  頓時洛永煦只覺得心裡吭的揪疼了一下,「沒事的,娘會理解的;自月兒去後,傾雪無人管教,所以才會刁蠻了些,可她的心還是好的。」

  「……」沈月梅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嘲諷。只可惜,一心撲在安慰沈月梅身上的洛永煦卻絲毫都沒有發覺。

  洛永煦快步進屋,從屋子裡取出一個白瓷小罐,「這是陛下特地賜的玉肌膏,只消半刻中就能消腫的,你也別太在意,其實傾雪這個孩子,只是太任性了。」

  「嗯。」沈月梅低著頭。

  任性,呵呵;或許吧……

  領著沈月梅,從主院出來;榮禧堂,洛傾雪等人早已經是等在那裡;難得今兒孟氏的精神頭不錯,又遇上洛傾雪回府這樣的事情,田嬤嬤理所當然地提議大家熱鬧熱鬧,好歹讓孟氏沾沾喜氣,好讓她也好一點。

  孟氏也是,自從她病倒之後;剛開始,那些人還會輪流來請安陪她說說話兒,解悶兒;可漸漸的,洛傾雪前往相國寺祈福,洛青雲、洛傾寒忙著外面的事情,其他的那些人雖然也是晨昏定省可那樣例行公事的態度,讓她委實喜歡不起來。

  也是到那個時候,孟氏才回想著曾經馮望月的好;縱使她百般挑剔,可她卻從未有過的怠慢;如今,馮望月已經不在了,她能做的也只有是多補償洛傾雪一些。

  「瞧著瞧著雪丫頭都長這麼大了,好啊,好啊。」

  因為常年病臥床榻,孟氏的精神頭早已經大不如從前,原本還豐盈的兩腮也都漸漸凹了下去;只是那雙眼睛卻仍舊很是有神。

  洛傾雪面色柔和帶著淡淡的笑意,「祖母,瞧您老人家說的;傾雪再大不也還是您老人家的孫女。」

  「呵呵,大姑娘了;改明兒祖母給你父親和大伯母說說,也該給你尋摸一名好親事了;這再過幾個月,可就是待字閨中及笄待嫁的大姑娘了。」

  孟氏瞧著洛傾雪那與馮望月七分相似可是卻明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容顏,想到當年在宮裡時菀貴妃試探的那些話,輕嘆口氣。

  這些年她也想得很清楚了,自孟氏一族沒落之後;天家無情,寵你時能夠將你寵愛到天上去,可一旦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便立刻棄若敝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這個孫女嫁入皇家,鎮北侯府經不起皇家任何的猜疑了。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孟氏心中的想法,低著頭做足了小女兒害羞的模樣,撅著嘴拉著她的手臂,「祖母,您說什麼吶;孫女要在家裡陪著您。」

  「傻丫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大哥的婚事也得開始著手好好挑挑了。」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

  洛青雲也不惱,只淡淡的笑著。

  「老爺來了。」小丫頭進來匯報,只是臉上的表情卻很是有些糾結。

  孟氏卻沒有心思觀察,只是掙紮著起身,「永煦來了啊,快,快讓他進來;真是,雪丫頭這好幾月才回來,怎地一點做父親的模樣都沒有。」

  話音剛落,洛永煦進屋朝著她淡淡地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

  「月梅參見洛老夫人。」

  聞言,眾人齊刷刷回頭,在看到跟在洛永煦身後的那身鵝黃色衣衫時,洛傾雪的面色頓時垮了下來。

  孟氏眉頭微微蹙起,「永煦,這位是?」

  「娘,這位是沈月梅,沈姑娘。」洛永煦怔了下,輕聲介紹道。

  「哦,原來是沈姑娘;田嬤嬤看座。」孟氏轉頭,可在沈月梅抬頭時,孟氏端在手上的茶杯頓時掉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田嬤嬤心裡也是驚了下,不過很快就被那聲悶響驚得回過神來,「老夫人,您沒事吧;來人吶,還不快將地上收拾了。」

  「是,是!」立刻有小丫頭應聲著。

  孟氏的手微微顫抖著,看向沈月梅,「你,你到底是誰?」

  「娘!」洛永煦轉頭緊張兮兮地看著沈月梅,發現她臉上沒有任何異樣之後這才大松了口氣,轉頭看著孟氏,「梅兒出身貧寒,您就別問了。」

  「呿,出生貧寒?」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上下打量著沈月梅,「彩織雲錦裁紙的衣衫,錦繡坊最高級的繡娘,通寶齋的步搖,金絲銀線勾勒別說,還有這手上的玉鐲,若是傾雪沒有看錯,是最通透的玻璃種祖母綠……這通身的打扮,嘖嘖,沒有兩三千兩銀子是下不來的吧;光是這打扮,父親所說的出生貧寒,只怕是有些水分呢。」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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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2:40 |只看該作者
第094章:還活著,果然有陰謀!

  「……我,我……」沈月梅低著頭,抿著唇,那副楚楚可憐,欲哭不哭的模樣還當真是我見猶憐;轉頭,飛快地瞧著愣怔的洛永煦,而後又低下頭,捏著手絹輕輕擦拭著自己的眼角。

  那樣一副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姿態,只怕這世間男兒瞧見,誰不是會酥了骨頭,再也走不動路;只可惜了。

  洛傾雪看著那一幅明顯被噎住無法接過話茬的洛永煦,淡淡地笑著,轉頭瞧著洛青雲和洛傾寒,「大哥,哥哥,你們說妹妹說得是與不是?」

  「妹妹說得自然沒錯。」洛青雲微微頷首,轉頭打量著沈月梅,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而且,若是大哥沒有看錯的話;這沈姑娘的耳垂上帶的耳環,乃當初外祖母當初賜予母親的菩提掛淚;說起來,母親因素愛禮佛,所以在相國寺修建精舍,造福百姓;連以母親望月郡主之名,也只能是破格佩戴;這……若是我沒記錯,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

  洛永煦的臉頓時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祈求。

  「母親生前乃靜安太長公主之女,望月郡主;後又是鎮北侯夫人,聖上欽賜一品忠勇;祖母,您說傾雪可是不知,她的東西,連區區最下賤,自甘墮落供人玩弄的妓子也能沾染的?」洛傾雪語氣越來越冷,越來越涼;轉頭看向洛永煦,「呵呵,父親,怎麼,不敢告訴祖母,這位所謂的沈姑娘,所謂的出身貧寒,就是那得意樓讓無數達官貴胄流連忘返的梅姬?」

  聽著洛傾雪的話,孟氏頓時雙目大瞪,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你,你……她真的,真的?」

  「……」洛永煦無言以對。

  沈月梅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濃濃的恥辱感,低下頭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抬起手輕輕地擦拭著眼角,再抬起頭來時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是,月梅是出身貧寒,不得不自甘墮落,以歌姬為生;可是月梅,月梅……」沈月梅抿著唇,眼淚吧唧吧唧不斷的留下。

  那樣楚楚可憐的模樣,早已經是讓洛永煦疼愛到了心坎裡;可對於孟氏來說,她的話卻不亞於晴空霹靂,轉頭看著沈月梅,「滾,滾,給我滾!」

  「娘!」洛永煦面上帶著不解,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拉長。

  「我鎮北侯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沾染的,這種自甘下賤的東西豈可與優雅清華的馮氏相提並論。」孟氏深吸口氣;語氣也染上了三分冷意。

  「是,月梅這就離開。」

  聞言,沈月梅眼中含著眼淚,忍不住立刻就要跑出去,只可惜在大門處卻被洛傾雪輕喝住,「慢著!」

  「洛—傾—雪!」洛永煦實在忍不住,他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能想對母親一樣對沈月梅呢,她們那麼像,都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善良;難道就要因為她的過去,就否定了全部的她嗎?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轉頭瞧著洛永煦,「父親大人,您……有—何—指—教?」

  「……我……」洛永煦身子朝後怔了下。

  「若是父親沒話可說的話,那傾雪以為,母親的東西,可不是什麼下賤的人都能碰的。」洛傾雪面色黑沉,視線掃過孟氏、洛永煦,最後落到沈月梅身上,「我只是以為有些人應當有自知之明,有些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好乖乖送回來;便是給扔到年怒江喂魚,也不能讓那些汙濁玷污了母親的清譽。」

  沈月梅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縮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甲狠狠地掐進手心;她深吸口氣,轉過身,「郡主說的是,洛候爺送的那些東西,月梅自會全部奉送回來的。」

  「梅兒!」洛永煦輕喝一聲,語氣中還帶著心疼和無奈。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噙著清寒薄笑,帶著淡淡的笑容,「沈姑娘,能有這樣的知覺是最好的了;這人吶,貴在有自知之明!」

  「……洛傾雪,你別欺人太甚!」洛永煦咬牙切齒,從牙縫而裡擠出幾個字來。

  「女兒不明白,請父親大人賜教。」洛傾雪轉過身,一字一句。

  「……」洛永煦深吸口氣。

  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父親大人無話可說,可本郡主身為母親的女兒,可不能讓我母親的東西,被那些濁氣給玷污了。這第一次或許可以說是不知者不罪,若是再有第二次,那本郡主可是就不客氣了。秦霜,去將那耳環給本郡主扯下來。」

  「是!」秦霜足尖輕點,單手握擒拿,整個人虎虎生風地朝著沈月梅的耳朵而去。

  「給我住手!」洛永煦再也忍不住,飛身擋去。

  秦霜面色一沉,瞧著洛永煦朝華香使了個眼色,華香會意地點點頭,足尖輕點,飛快地擋在洛永煦之前,「老爺,這事情既然攸關夫人,還是交給小姐自個兒處理就好,您就別插手了。」

  「唰——」

  洛永煦的面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再次開口時語氣也帶著氣急敗壞甚至還有些許的賭氣,「哼,不知死活的賤婢;本侯爺難道還不能教訓她這個女兒不成?」

  「……」華香自覺失言,眸色頓時暗了下去。

  「啊——」

  見洛永煦對華香不再手下留情,洛傾雪也惱了,轉頭朝著齊悅、漱玉道,「攔住他。」

  「是!」兩人齊齊應聲。

  頓時整個榮禧堂的堂屋內大作一團,洛傾雪端著茶杯,低首垂眸,輕輕呷了口茶,那帶著微微桃花色的茶水已然涼透,入口還帶著苦澀的味道。

  母親,母親;她心裡不斷地呢喃著,這樣的男人,值得嗎?

  「啊——」

  陡然空氣裡傳來一生痛苦,洛永煦被三個丫頭纏住轉頭一看,只見沈月梅兩手捂著耳朵,面色痛苦卻死死地咬著牙,忍不住痛呼出聲的模樣,頓時掌上運氣朝著華香狠狠地拍過去,然後飛掠到沈月梅旁邊,「梅兒,你沒事吧梅兒?」

  「小姐,秦霜幸不辱命。」秦霜輕飄飄的落到洛傾雪旁邊。

  看到那已經染了鮮血的菩提掛淚,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抬手直接將那雙耳環扔進堂屋裡用來給孟氏煨藥用的火爐中。

  「妹妹,你——」洛青雲怔了下。

  洛傾雪垂下眼瞼,「母親的東西,便是毀了也容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糟蹋。」

  「洛傾雪,你不要欺人太甚!」洛永煦抱著沈月梅,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耳垂;血液順著那耳洞流出來,瞧著有些猙獰;可洛傾雪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不過是耳洞撕扯間的拉傷,將血液擦拭幹淨,只需要短短片刻便能止血;此刻血流不止,呵呵,這沈月梅可當真是有心呢。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欺人太甚?呵呵,父親也知道欺人太甚這個詞?」

  「你,逆女,逆女!」洛永煦氣得口不擇言,「你……」

  「夠了!」孟氏輕喝一聲,巴掌狠狠地拍到桌子上,視線掃過洛傾雪眉宇間帶著不滿,對洛永煦亦是;孟氏一族雖然沒有徹底敗盡,但這些年若非是她初初接濟,只怕孟氏一族早已經從雲都這個大舞臺上退場;能蒙得如今這樣雖然並不怎麼好,但也好過狼狽回鄉吧。

  這些事情,洛傾雪並不是不知;畢竟接濟孟氏一族可是與接濟一個人不一樣,那需要的財物可不是一星半點的。

  洛傾雪抬起頭,看向洛永煦,原本清澈的眼底此刻卻是氤氳上了淡淡的霧氣,染著哀傷和悲涼,「逆女?呵呵,那請問父親大人,要怎樣才能不成為你口中的逆女?順著你,看著你將母親的東西送給那卑賤賣笑為生的娼妓?還是由得你,將這娼妓當做母親的替身,以後還要我們整個鎮北侯府的人恭恭敬敬地稱呼她一聲夫人?」

  「……」洛永煦沒有說話。

  只是孟氏的臉色卻越來越黑,面色也越來越沉。

  洛傾雪輕笑一聲,「若是這般,這逆女之名,我洛氏傾雪擔了又如何;便是鬧上那崇慶殿中,也要讓皇帝舅舅來評一評,到底誰是誰非;哦對了,父親大人向來習慣用別人的東西做禮物;記得往日用太祖皇帝欽賜給傾雪的鳳凰于飛步搖送給宋芊芊,現在又用外祖母贈給母親的菩提掛淚送給這個妓子;呵呵,父親這習慣可當真是好呢。」

  「你說夠了沒有!」洛永煦面色沉下來,語氣很是不善。

  「不,不要。」沈月梅窩在洛永煦懷中,抬手捂著他的嘴,「阿煦,別說了;別說了;郡主說得是,月梅本就是以賣笑為生,流落風塵的女子,哪還有什麼清白可言,呼……月梅明白的,只……只是……月梅真的是……」

  「別說了,我懂,我都懂。」

  看著沈月梅那潸然淚下,低著頭黯然魂銷的模樣,洛永煦只覺得心都軟成了一探春水般,垂首輕輕在她額前印下一吻,擁著她的手不由得又緊了緊。

  洛傾雪轉頭看向孟氏,「當年之事,祖母也曾見證過;還是,此事還是上報內務府,讓他們來評評,這女眷違制,到底應當是個什麼罪名。」

  「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原本坐在旁邊始終沉默著沒有說話的洛傾寒突然開口,聲音冰冷好似從寒冰裡發出來的般,可是卻讓眾人都不由得愣怔了下。

  他轉頭看向洛傾雪,眼神輕柔帶著濃濃的寵溺,「妹妹沒有記錯,是一丈紅。」

  「……」孟氏深吸口氣。

  「我,月梅會將那些東西原封不動的送回來的。」沈月梅低著頭聲音很小,帶著委屈透著無辜;只是那樣的聲音卻讓洛傾雪討厭到了極點,又好似熟悉到了極點,那樣的感覺好奇怪好奇怪;沈月梅……沈月梅……

  前世今生的記憶中,都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她……到底是誰。

  「行了雪丫頭,給祖母個薄面;此事到此為止如何?」終於,孟氏再也忍不住拉下臉來。

  「既然祖母開口了,那自然是好的。」洛傾雪點點頭帶著淡笑,只是那樣微微上揚的嘴角染著的薄笑,卻絲毫不達眼底。

  孟氏深吸口氣,看洛永煦仔細地瞧著沈月梅的模樣,心中也很是憤懣;當初應承靜安太長公主的三年之期已到,或許當真應該再給永煦說一門親事了。

  這般想著,她的眼底有些黯然,這洛永煦的聲名,礙著當初馮望月的賜封還不能給正妻之位,甚至平妻側妻之名都不能擔的,就算是掛著二夫人的名頭族譜上也只能是個貴妾,這樣的條件,要想在雲都娶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還當真是難啊。

  洛青雲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這父子二人一起,到底是有些不太好聽的。

  洛永煦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和怒意,「孩兒瞧著母親今日精神不錯,就讓青雲他們兄妹幾個陪您用膳吧,孩兒先告退了。」

  話音未落,一把將沈月梅打橫抱起,甩開流行大步,就直接轉身離開。

  「永煦,你,你……反了反了,當真是反了!」

  孟氏氣得單手捂著胸口咳嗽得厲害;洛永煦卻是轉頭離開頭也不回的。

  「祖母,您沒事兒吧,祖母?」洛傾雪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孟氏的背,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眉頭卻是微微顰蹙著,「來人吶,快請白大夫過來。」

  瞧著洛傾雪這樣的模樣,洛青雲微微嚅了嚅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

  好不容易孟氏才停下咳嗽,田嬤嬤拿下替孟氏捂著口的白絹,看到那入目的紅色時,頓時瞳孔微縮,孟氏更是,在看到那鮮紅的時候,便直接暈了過去。

  「祖母,祖母!」「祖母,您沒事吧祖母!」

  「老夫人,老夫人?」

  「快來人吶,請大夫,快請大夫!」

  「……」

  整個榮禧堂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馬亂當中,洛傾雪瞧著這一幕一幕,記憶卻猛然回到當初馮望月纏綿病榻的場景;那時的她,身子早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可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得好似最無辜的孩童般。

  那個時候洛永煦在哪裡?

  哈,哈哈;那個時候他正在於馮素煙你儂我儂,瓜田李下;妻妹和姐夫,哈,哈哈;人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現在母親已經不在了,憑什麼,憑什麼母親生前過得那般的淒苦悲涼,那個女子卻能仗著與母親相像的一張臉,就能得到那麼多母親夢寐以求的,她不甘心,不甘心!她洛傾雪,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霸佔哪怕是一點點屬於母親的寵愛。

  「白大夫,我祖母她,情況怎麼樣了?」洛傾雪眉頭緊鎖,輕聲問著。

  白青瞧著那眉宇微微顰蹙卻依舊著不住她絕美風華的洛傾雪,面色微微泛著紅色,不自然地別開臉,深吸口氣強壓下那不規則的心跳,以盡量平靜的語氣淡淡道,「老夫人的身子本就已經傷了底子,這幾年靜養著,倒是恢復了些,只是今日又是氣急攻心,傷上加傷,哎……」

  「那,白大夫,我家老夫人她,她……」田嬤嬤眉頭緊鎖,「白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夫人,我求你了,求你了。」

  白青有些為難地看著幾乎就要跪下去田嬤嬤,趕緊抬起雙手攙扶著她,「田嬤嬤,但凡白青有半點辦法,白青也會努力救老夫人的;可,可是……白青學藝不精;老夫人現在全憑著一口氣吊著,若想要老夫人恢復,除非能尋到傳說中的玄門醫術的傳人。」

  「……什麼?」田嬤嬤的面色頓時變得慘白。

  玄門醫術的傳人,這麼多年來多少人尋找玄門一脈的傳人都未有結果;多少纏綿病榻的人最後只能含恨而終;又有多少人因為尋不到玄門傳人也飲恨黃泉……

  洛青雲和洛傾寒別開腦袋同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玄門醫術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洛傾雪眉頭皺了皺眉,輕聲地發問,那模樣當真像是十足的養在深閨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大家閨秀般。

  白青深吸口氣,淡淡地開口解釋道,「老夫人現在的情況已經是藥石無靈,唯有玄門獨有的金針刺穴的方法,或許能打通老夫人傷及的心脈,只是……」

  「針法,針法,對了老奴記得相國寺的清遠大師懂的。」田嬤嬤深吸口氣,腦子不斷地轉動著,陡然她眼前一亮,轉頭看著洛傾雪,「素聞大小姐與清遠大師私交頗好,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您了。讓清遠大師救救老夫人吧,老奴給您磕頭了。」

  隨著一聲悶響,田嬤嬤跪倒在地。

  洛傾雪卻是做出一副神情慌亂的模樣,「田嬤嬤,你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田嬤嬤倒是個真心為主的下人,只可惜了。

  洛傾雪在心裡淡淡搖頭著。

  「田嬤嬤您還是先起身吧,清遠大師自年節之後便遠遊去了嵩山少林寺,說是要與少林寺高僧交流佛法,便是我們離開的時候清遠大師尚未回來呢,您求我家小姐也沒用啊。」嘴快的華香包不住話。

  田嬤嬤頓時面如死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不,不會的,不會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瞧著田嬤嬤的模樣,輕聲安慰著,「以白大夫的本事,雖然沒有辦法讓祖母的病情好轉,可穩住不讓病情惡化的本事卻是有的;田嬤嬤您別擔心,這麼多年,白大夫都做得很好,便是再維持些許時日不成問題的;我待會兒就修書一封讓丫環送到相國寺僧人的手裡;只要清遠大師一回來,便能立刻看到信箋的。」

  「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田嬤嬤整個人簡直是喜極而泣。

  「現在祖母這個樣子,都怪我,若是我不與父親爭吵,祖母也不會這個樣子。」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聳著。

  田嬤嬤搖搖頭,「大小姐您也別太自責了,那等以賣笑為生的娼門之女如何進得我鎮北侯府的大門,別說是你,便是老夫人也是不同意的,只是……」

  想到之前洛傾雪的態度,她仔細地打量著洛傾雪,當年那個喪母之後清冷孤傲的女娃,現在已經徹徹底底的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想到剛才的事情,她在心中輕嘆口氣,現在的大小姐當真是長大了,徹徹底底的;當年老夫人這麼對待她,對待夫人,甚至在夫人纏綿病榻的時候都那般的苛刻。

  那時的她並不是沒有規勸過,不管如何,對馮望月這個懂進退、識大局的夫人她真的是非常喜歡的;縱使有個三朝受盡寵愛的太長公主做母親,縱使她本身也受盡萬千寵愛,可是為人卻沒有絲毫的架子。就連對他們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只是當時的老夫人卻因為堵著一口氣而不明白;而等她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夫人的人都已經沒有了。

  只能慨嘆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田嬤嬤心中在想些什麼,孟氏這個人說不上好,說不上壞;只是太過自私而已。如今她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咎由自取而已。

  「不,都是我不好。」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抖了抖,只是沒有人發現她低垂的腦袋下面,嘴角卻滿是嘲諷的輕笑。

  「妹妹!」洛傾寒將洛傾雪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別哭。」

  靠在洛傾寒懷中,感受著那縱使並不十分溫暖但卻異常堅實的胸膛,閉上眼深吸口氣,薄唇開開合合間,輕聲地呢喃著,「哥哥。」

  從榮禧堂回到素瑤居中。

  洛傾雪整個人有些疲累地靠在軟榻上,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眼疾手快的錦笙立刻站到洛傾雪身後,抬起手以及其溫和舒緩的力道和速度輕輕地替她按壓著,「小姐,您沒事吧?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銀珂姐姐那裡應該還有一會兒才能好的。」

  因著孟氏讓他們到榮禧堂用膳,銀珂自然沒有准備;現在榮禧堂發生那樣的事情兵荒馬亂的,誰都沒有了吃飯的心思,只能各回各家。

  只是洛青雲和洛傾寒自然是跟著洛傾雪回了素瑤居的。

  半道上,剛好碰上在碧波亭中的洛永煦與沈月梅;兩方人馬,擦肩而過。

  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沈月梅抬手擦了擦眼角本就不存在的淚滴,聲音幽幽的,「阿煦,這,我看我還是走吧。」

  說著她低下頭,表情有些黯然。

  「走什麼走,我還是這鎮北侯府的一家之主呢;哼,那個逆女,當真以為長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飛了不成。」洛永煦語氣很是不善。

  沈月梅眼底頓時劃過一道幸災樂禍的精芒,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又恢復先前的哀傷和蒼涼,「可,可是……郡主對月梅,她說得沒錯,是月梅癡心妄想了;可是阿煦,月梅雖然曾經流落風塵,可是月梅的身子是幹淨的,真的,你信我,阿煦……你信我。」

  「嗚,嗚嗚,阿煦,你信我,你真的信我;我沒有,我沒有去賺那些不幹淨的錢。」沈月梅說著整個人頓時又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說實話,洛永煦的心也不是沒有絲毫掙紮的。

  沈月梅當初在得意樓賣笑的模樣他不是沒有見過,縱使她說她的身子是幹淨的,可在得意樓的賣笑、賣唱、賣藝的女子,誰沒有被那些達官貴胄、公子哥兒們吃過豆腐;摸摸臉,拉拉小手,或者是更甚……

  視線微微劃過她那單薄的衣衫,胸前的雪白;如果是月兒,她不會這麼穿衣的;她從來都是那麼的舉止得體,溫婉淺笑的模樣。

  「阿煦,阿煦?」

  沈月梅有些急了,急促地輕喚他兩聲,然後低下頭,豆大的淚滴自眼角滑落,落到石桌上,印出一大片的水跡,「我……我明白了。」

  那樣哀莫大於心思的表情,那樣哀傷的語氣,那樣蒼涼的眼神……

  抬起頭,洛永煦放佛又看到了當年纏綿病榻的馮望月,她也是這般,專注而又哀傷的看著他,也不說話,就那麼怔怔的看著。

  「不,梅兒!」洛永煦猛然拉著她的手,「我相信你。」

  「當真?」沈月梅的語氣中帶著點點驚喜,「阿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將自己整個身子都埋在洛永煦的懷中,那帶著淡淡花香的氣息,讓洛永煦頓時有些心猿意馬;這些年來,他的確也發洩得極少;畢竟當初是他自己說出要為馮望月守重孝的話來,若讓旁人循著藉口說閒話,的確是有些不太好的,尤其是禦史中丞。

  沈月梅靠在洛永煦的懷中,好久好久……

  直到看不見洛傾雪一行的背影之後,她這才微微蹙著眉頭,「阿煦,我瞧著郡主也是十四五六的大姑娘了。」

  「那可不是,再有三個月便及笄了,還這麼的不懂事。」

  說起洛傾雪,洛永煦簡直是又愛又恨,可更多的卻是對她的愧疚;對馮望月的愧疚;所以對洛傾雪的刁難,他一直都在忍讓,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讓到什麼時候。

  若是此刻洛傾雪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定會嗤之以鼻,她可從未覺得洛永煦對自己有過半分的忍讓和愧疚。

  沈月梅低著頭,「這麼快啊;可既然她都快及笄了,之前瞧著她與大少爺和世子之間是不是……」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

  洛永煦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帶著些許的不解,看著她,「嗯?」

  「啊,沒,沒什麼。」沈月梅臉上那分明是有話要說的表情可偏生又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欲言又止。

  洛永煦看著她,「梅兒你有話直說就好,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沒,我……」沈月梅低著頭,聲音輕柔,帶著三分弱柳扶風的嬌態,含羞帶嗔的,「若是我說了,阿煦你可別怪梅兒多話。」

  洛永煦微微笑著,抬手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尖,「我什麼時候怪過你。」

  「娜可不一樣。」沈月梅撅著嘴。

  「好了,你說吧。」洛永煦深吸口氣,因著之前在榮禧堂發生的事情而鬱結在胸口的悶氣倒是消散了不少。

  沈月梅低著頭,「其,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大少爺、世子和郡主的年紀都大了,年紀也都差不多;郡主還與大少爺、世子走得這麼近,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適啊。」

  「嗯?」洛永煦不解地蹙起眉頭。

  「……這,俗話說得好,男女七歲不同席,不論父母與兄弟。」沈月梅低著頭,在腦子裡飛快地琢磨著要怎麼組織語言,良久才淡淡地開口,「梅兒不知道這雲都的風俗是不是與我們那裡不一樣,不過在我們那裡,就算是父兄,這該有的距離也是需要保持的;向郡主與大少爺、世子這般親密的兄妹關系,瞧著倒是真讓人羨慕呢。」

  洛永煦低著頭,面色微微沉著。

  「梅兒聽說大少爺是夫人生前收養的孩子?」沈月梅猛然開口。

  在發現洛永煦那瞬間沉下來的面色時,她頓時心裡一緊,趕緊轉移話題道,「啊,是梅兒失言了。」

  「沒,沒有。」洛永煦深吸口氣,「青雲的確是月兒以前收養的,不過這個孩子倒是極好,為人孝順也上進。」

  沈月梅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狠戾之色,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股縈繞不去的戾氣,淡笑著,「那,那是自然;素來聽聞,望月郡主是極會教養孩子的。」

  說著,她故意低下頭,抬手撩起自己額前的碎髮別到而後,露出那晶瑩剔透卻明顯微微有些泛紅的耳垂;縱使已經經過處理了,可卻依舊能明顯地發現那上面撕扯過的痕跡。

  「嗯。」洛永煦點點頭。

  「……」沈月梅沒想到在經歷過榮禧堂那般的事情之後,自己都已經將耳垂上的傷口放到這麼顯眼的位置,洛永煦竟然還會這麼平靜地點頭。

  「月兒的確將孩子們教養得很好。」

  似是害怕沈月梅不懂自己的意思,洛永煦再次開口道,「她總是那麼的溫柔賢淑,一言一行都非常的得體;她總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體貼;若是她還在的話,你們定能成為好姐妹的。」

  「這麼說起來,只恨梅兒沒有這個福氣了。」沈月梅低著頭,縮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捏著手絹,馮望月,馮望月……哼!

  洛永煦搖搖頭,「沒事,再有幾日便是月兒的忌日了,到時候我帶你去見見她,她定會開心的。」

  「好啊。」沈月梅開心地笑著,那樣溫柔的笑意,讓洛永煦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素瑤居中。

  「小姐,您沒事吧?」華香抿著唇,試探著開口問道。

  自從兩位少爺用膳離開之後,自家小姐便一直這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坐在軟榻上,不哭不笑,好像個木偶般。

  「沒事。」

  良久,就在華香以為洛傾雪不會回答的時候,洛傾雪這才悠悠地開口道;華香的身子頓時一冽,轉頭看著洛傾雪,「那,小姐,您是要沐浴更衣還是直接休息了?」

  說著抬頭瞧著外面的天色,夜幕漸漸暗了下來;雖然已經到了春日,可仍舊有些涼意。

  洛傾雪瞧著屋內天機四姝加上錦笙五位丫鬟的臉上都透著的疲憊之色,略微思忖了下,「你們都退下吧,讓銀珂將熱水送到房間就是了。」

  「那怎麼行,還是讓奴婢們服侍您沐浴更衣吧。」錦笙本來就對天機四姝保持著些許的敵意,她總覺得自從她們四個來了之後,自己的地盤便受到了威脅。

  洛傾雪搖搖頭,「讓你們去休息就都去,我的心裡有些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好吧。」

  五名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只能相顧無言,由錦笙代表,淡淡地開口著,「那今日讓錦書守夜嗎?」

  「不必了。」洛傾雪罷了罷手。

  眼瞧著洛傾雪臉上露出的不耐煩模樣,錦笙五人趕緊雙手搭在腰間福了福身,「奴婢們告退了。」

  「嘎吱!」

  隨著木門發出的清脆響聲,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

  「屬下在。」長歸從暗處閃身出來,仍舊一貫的黑色武士勁裝。

  「有晚照的消息了嗎?」洛傾雪眉頭緊鎖;三年前,自從晚照跟隨馮素煙那身後之人追蹤而去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消息;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晚照的尋找,只可惜這麼多年,卻始終沒有任何結果。

  長歸的神色有些黯然,搖搖頭,「沒有。」

  預料之中的答案,洛傾雪低下頭,心裡不明由來的發出一股慌亂的感覺,「那,讓你查探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啟稟主上,宋芊芊於十日後從麗城回返。」長歸低著頭。

  「哦?十日後?」洛傾雪有些不解地蹙起眉頭,「怎麼會這樣?淺心不是說,就在近日的嗎?」

  「……」長歸的面色頓時有些難看,好似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般。

  「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股威嚴。

  「不知道聽了誰的話,那宋芊芊竟然與咱們派去的人學習……」說著長歸抿了抿唇,很是艱難地開口,「學習,房中之術。」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頓時有些沒好氣的,「哦?她倒是無師自通了;有沒有查出這些年來與宋芊芊書信聯系的人到底是誰?」

  「每次追蹤信鴿都只能到麗城外面的一個小飯館。」長歸低著頭,似是在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可每次到了那個地方,信鴿總能不見;我們的人有一次截了宋芊芊的信,裡面的語氣,似乎……很像是馮素煙。」

  「馮素煙?」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她不是死了嗎?呵呵……」

  「未必。」長歸深吸口氣,「當初屬下帶人檢查過戰場之後留下來的東西,看著很像是遭了山賊洗劫,可為什麼偏偏宋芊芊完好無損,這實在不像是山賊的作風。」更何況,其中還有好多的疑點,只是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將事情做得如此高明,他至今也沒有頭緒,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讓主上憂心了才是。

  洛傾雪點點頭,「馮素煙,呵呵……看來本小姐的直覺果然不錯,只怕是這又是一個早就設計好了的陰謀吧。」

  「那主上您要不要我們去查證一下?」

  話剛出口,長歸就有些後悔了;倒不是他不想去查,只是但凡是有關馮素煙和宋芊芊的事情都太過詭異,或者說她們背後的人權勢太大,甚至能將所有的線索全都掃空,讓他們沒有絲毫的方向。

  晚照,晚照……三年都沒有絲毫的消息;正因為如此,他才越發的擔憂,晚照的本事,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再加上晚照對面前之人的……但凡有半點兒機會,他也絕不會放棄;就算沒有機會,他也會自己創造機會逃出來的。

  怕就怕,怕就怕晚照早已經……

  只是這樣的話,他卻是萬萬不敢告訴面前之人的。

  這個道理長歸懂;洛傾雪又何嘗不明白,晴天之人是外祖母靜安太長公主留給她的,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的能力和忠誠度。

  對於晚照,陪伴在她身邊那麼久,雖然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可只要知道有他們在,她真的很安心,很安心的。

  馮素煙那背後的人,前世能夠如此精准地通過這兩個心思城府都不深的人,利用他們擊垮鎮北侯府,將整個鎮北侯府鬧得破敗人亡;錦笙,在那樣對馮素煙、宋芊芊不利的情況下,她還能相處那樣一個方法。

  人們總是最健忘的,待人們對那件事情都漸漸地淡了下去的時候,宋芊芊再回來,呵呵,這倒是不失為一個妙計呢。

  只是,聽說三年前宋老夫人收到過一封宋廉青寄回來的信;從此宋家對宋芊芊,對馮素煙再沒有任何的刁難。

  到底,那封信裡面寫了什麼?

  洛傾雪不得而知,不過看宋府的態度,也不像是對這兩母女有什麼特別的啊;不然馮素煙死了之後也沒見他們有什麼動作;還有宋芊芊,在麗城別院這些年裡,宋家好似就乾脆當沒有這個人一般。

  「宋廉青的消息呢?」

  她單手撐著下巴,薄唇微微開合著。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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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2:56 |只看該作者
第095章:宋廉青,終於出現了

  「……」長歸沉默了片刻。

  「還是沒有嗎?」洛傾雪深吸口氣,放下手中的茶杯轉頭雙手撐著窗欞,望著那漆黑的夜幕下,院子裡的燭火倒映在湖水中泛出的點點星光,眉宇微微顰蹙著。

  自從三年前收到那樣的消息之後,這已經成為了晴天的任務之一,只是追蹤了這麼久;三年來,基本上每次召見長歸都會例行公事般的問上一句;漸漸的,漸漸的連她自己都有些絕望了。

  或許她真的是想錯了,那封信追根究底,或許並非是由宋廉青本人所寫,就算是,也有可能是往日裡留下的遺言而並非是她所想像的那般;不然以他當初那樣坦蕩瀟灑的性格,又如何會十餘年不回雲都,甚至不與自己的父親妻女聯系。

  ……就算她並未親眼見過,但也從那些下人口中的傳言得知,宋廉青可並非是那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或許,她真的是錯了。

  長歸低著頭,略微忖度片刻,淡淡的開口道,「據可靠消息,宋廉青現人在麗城。」

  「什麼?」洛傾雪像是聽到什麼不敢相信的消息般,不敢置信地轉頭,雙眼死死地盯著長歸,「你說什麼?」

  「據我們的人傳來消息,宋廉青人在麗城。」長歸低著頭再次重復道。

  「你確定?」洛傾雪此刻心裡很是緊張,甚至還帶著些許的悸動;就在她都已經准備放棄的時候,宋廉青竟然出現了。

  長歸點點頭,「是。」

  「可是麗城,麗城……」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隨著長歸的話,輕輕地重復著哪兩個字,「他去那裡做什麼?宋家麗城別苑的人可有傳回有關的消息?」

  「尚未。」長歸低著頭,聲音很是恭謹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那是為什麼?」洛傾雪低著頭,心中滿是不解;這些年她雖然一直沒有放棄調查當初的事情,但不知道是有人可以阻撓,還是說當年那些人將消息全都隱藏得太好;她能查到的消息實在是太有限了。

  她雙手撐在窗欞上,低首垂眸,眉宇間飛快地閃過一抹精芒;宋廉青去了麗城卻並未出現在麗城宋家別院……這其中的意味可就大了去了,至少證明前世洛芊芊所說的話,並非虛言;所以宋芊芊還當真就是洛永煦的骨血,只是可惜了……

  長歸始終低著頭,單膝跪地立在洛傾雪的身後。

  「麗城,麗城;去讓我們的人遠遠地跟著宋廉青,不用太緊,務必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隨時與總部保持聯系。」洛傾雪轉頭看著長歸,「另外,晚照那邊也不要放棄追查。」

  「是,屬下明白。」長歸嗓音清冷卻擲地有聲,「主上還有什麼吩咐?」

  「若是可以,查一查當年宋廉青和馮素煙之間的事情。」洛傾雪單手環胸,撐著左手輕輕摩挲著下巴,「死了十餘年的宋廉青都能再活過來,這其中的秘密,怕是該很有趣呢。行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院子裡有清風他們四個在,應當沒什麼問題的。」

  清風、清月,天陽、天冰四個是特地從晴天挑的四個好手,洛傾雪恢復了他們明面兒上的身份,讓他們留在素瑤居內做了侍衛。

  長歸點點頭,顯然對這四人也是極為放心的。

  只是洛傾雪卻不知,此刻素瑤居內發生的一切全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甚至,在不久之前,素瑤居外,兩方人馬早已經是拼得你死我活。

  ……

  「主人,您怎麼樣了?」身著鵝黃色衫裙的少女端著托盤,上面放著紗布和藥瓶,眉宇微微顰蹙著,輕手輕腳地替此刻盤坐在軟榻上、帶著繪彼岸花面具的女子輕輕地擦拭著她肩頭尚不斷流著鮮血的傷口。

  「沒事。」女子強忍著肩膀處傳來的疼痛,那壓抑的痛呼,讓鵝黃色少女不由得面色越發的慘白了。

  「到底是誰,竟然會護在鎮北侯府的外面;而且瞧他們的架勢,好像並不像讓我們驚動鎮北侯府中的人呢。」少女邊用棉布將流出的鮮血擦拭幹淨,邊皺著眉頭輕聲道。

  帶著面具的女子隨意地「嗯」了一聲。

  「那主人,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少女將血液擦拭幹淨了,露出那光潔圓潤的肩膀上,一道血肉猙獰的傷口,她輕輕地灑上藥粉;女子再也忍不住,鼻翼狠狠地抽搐著,死死地咬著牙,饒是如此也不禁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因為帶著面具看不到那女子的表情,不過從那雙深邃眼底中的壓抑能夠看出此刻她的暴戾和不滿,「哼,鎮北侯府?」那些人在乎的,可不是鎮北侯府。

  這麼多年來,每每涉及到那個賤人,都會有人出來阻撓;還有關在地牢的那個賤人,竟然寧死也不吐出與洛傾雪那個小賤人的半點消息來;她到底有什麼好的,跟她娘一個德性,只會裝模作樣的勾人。

  鵝黃色衫裙少女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連大氣都不敢出;若是瞧得仔細了,還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雙腿。

  「主人,已……已經包紮好了。」

  「嗯,退下吧。」面子女子揮手間,鵝黃色女子像是得到特赦令般,飛快地將所有的血色紗布全都收起,然後飛快地退出房門。

  「嘎吱!」

  隨著木門重重闔上的聲音傳來,面具女子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鬼奴。」

  「奴才在。」嗓音帶著沙啞,好似被什麼挑破了嗓子般,聽起來讓人覺得非常的不舒服;可面具女子卻沒有絲毫的變化,眼神清幽深邃,「你去查查,今晚護在素瑤居周圍的人馬到底是誰派去的。」

  「是!」那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而後只感覺得到大殿內彩旆飄飄,隨著微微的風撩起淡淡的弧度;燭火搖曳,卻沒有半點聲音。

  洛傾雪,哼!

  雲都城外青丘之上,容末此刻也面色很是難看。

  「師兄,您沒事吧?」陸謹小心翼翼地看著帶人出去了一趟,回來便一直神色慵懶,面無表情地斜靠在軟榻上的男子;他一隻腿曲著,手搭在膝蓋上,端著酒杯,有一搭沒一搭的飲者。

  在軟榻的面前,身著寶藍色勁裝的男子與身著粉色衫裙的女子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陸謹看著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黑紅雙鷹,不是被……他轉頭看著那仍舊白衣飄袂,髮絲翩躚,面容俊朗好似謫仙般的男子,他們不是被派去鎮北侯府保護洛傾雪去了嗎?

  怎麼會現在出現在這裡?

  容末也不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們一個;只要一想到今天那方人馬,他的心都不由得緊緊地懸了起來。

  洛傾雪身邊有哪些人,哪些人有什麼本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雖然那四個丫鬟武功不弱,四個侍衛瞧著也算得上是中上之流,只可惜今天遇上的那個女人,身手與他不相上下,如果他今天不是心血來潮的前往素瑤居,或許現在……

  那樣的結果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而自己派去保護素瑤居的人居然連絲毫的動靜都沒有;待自己將人趕走之後,才姍姍來遲,這樣的人要來何用。

  陸謹眉頭緊鎖,瞧著容末與黑紅雙鷹,轉頭看向容末的貼身小廝兼職護衛隨風;隨風看著自家主子,半晌輕輕嘆了口氣,薄唇微微開合著,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傳音入密的方法告訴給陸謹。

  陸謹面色越來越震驚,雙目越瞪越大,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黑鷹和紅鷹,搖搖頭,這兩個人真是……這什麼事兒不好犯,偏偏犯在跟那個洛傾雪有關的事情上,師兄沒有當場拍死他們還當真是手下留情了。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陸謹瞧著黑鷹和紅鷹的身上都有些狼狽,空氣中隱隱還能聞到些許血腥的味道。

  黑鷹和紅鷹抬頭看著容末,身子卻沒有絲毫的動作。

  「讓你們下去就下去。」陸謹也是惱了,在這麼跪下去,指不定什麼時候師兄就會忍不住將這兩個人給拍死;死兩個人倒是沒什麼,暗府死的人還少嗎?

  只是為了這點兒子狗屁倒灶的事情死了,也太不值了些;想當初為了收服這黑紅雙鷹他可是費了不少的嘴皮子呢,嘖嘖。

  黑鷹和紅鷹對陸謹點點頭,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感激;然後對著容末恭恭謹謹地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這才相互攙扶著起身;離開的腳步都有些蹣跚和踉蹌,顯然受傷不輕。

  「自己去暗室反省三日,不許用藥,不許任何人給他們送飯送水。」容末聲音清冷,帶著微微的弧度,好似再說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一般。

  黑鷹和紅鷹的身子明顯地顫了顫,不過對於自家主子的吩咐他們可不敢有半絲半毫的違背,點點頭,「是,叩謝主子責罰。」

  「嗯,退下吧。」容末罷了罷手。

  黑紅雙鷹相互攙扶著,這次離開的背影帶著堅定,可卻好似踏實了很多;只要主子開口了就好,這點兒懲罰對他們來說委實不算什麼的,他們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失職;雖然是為了……可在自家主子面前,凡事都以洛傾雪為先的原則,他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到底錯了就是錯了,便是刑堂任何一個責罰拿出來都比這個厲害,他們真的知足了。

  「師兄,不是我說你,你……」陸謹側身坐在容末身旁,大大咧咧的;只是話未說完,感受到容末那兩道灼熱的視線,陸謹縮了縮脖子,看著容末,「那,那個,師兄,我,我還有事,您老慢慢喝著,我就先離開了哈……」

  「剛不是挺神氣的?」容末嘴角微微勾著,又自顧自地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端起;那溫潤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酒杯,晶瑩剔透在那纖細白皙的指尖好似泛著瑩瑩的寶光般;那般的流光溢彩,魅力非凡。

  陸謹身子微微僵了僵。

  「我以為,你很閒。」容末的話不鹹不淡,好似在寒暄,又好似自言自語般。

  「不閒,不閒,絕對不閒。」陸謹卻頓時覺得胸腔內的小心肝兒狠狠地顫了顫,想到在苗疆那段身不如死的日子,就算很閒也堅決不能承認的。

  每每想到這裡,他就恨不能狠狠地扇呼自己一巴掌;當初當真是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那個魔女;其實得罪了那個魔女也沒什麼,可為什麼偏偏要給自家師兄撞了個正著;得,這下好了吧。

  陰溝鉤裡裝草垛,大樹杈上當蝙蝠,三更天裡做房梁……

  想到那段時間,幾乎所有的苦活兒累活兒全都被派給了自己,還特地吩咐下面的人不許任何人幫他的容末,陸謹狠狠地吞了口唾沫,不斷地搖頭著。

  容末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帶著淺淺的笑意,「哦?」

  「……」陸謹的小心肝頓時又恨恨地顫了幾顫,真是回來的不是時候,早知道應該再讓馬兒跑慢一點的。若是他的愛馬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一定會很是憋屈;塔已經跑得很慢很慢了好不好,讓他一匹帶著龍族血脈的龍駒跑得比那拉草垛子的驢還慢,它也真的是醉了。

  「原本還想說,若是你有空閒的話;就讓你回鳳都一趟的,不過既然沒空那就……」容末淡淡地笑著,抬手仰頭,將酒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陸謹頓時轉頭看著容末,眼淚汪汪的,雙手拉著他的衣袖,「鳳都啊,有空有空,真的有空,師兄,求您了就讓我回去吧。」

  他老子娘已經下了十八道通緝令了,算算日子,在不久之後剛好是他老子娘的生辰,他都已經連續三年沒有回去了;雖然每年容末都會派人送上豐厚的生辰賀禮,可……想到自家老子娘的火爆脾氣,還有他老子的那二十四孝相公的模樣,自己還真是前途堪憂啊。

  「哦?那意思是,你剛才是騙我的?」容末嘴角微微勾著,那雙狹長的眸子半瞇著,帶著淺薄的笑意,尾音微微拉長,帶著淡淡威脅的味道,「嗯?」

  「……」陸謹頓時拉聳著腦袋,「師兄……」

  「其實你要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容末嘴角斜勾,淡淡的笑著;那樣熟悉的表情讓陸謹的心不由得緊緊地懸著,整個人精神立刻緊繃起來,「師兄,先說好,師弟我賣藝不賣身,人家也是有節操的。」

  容末眉梢挑了挑眉,「節操?」

  「嗯。」陸謹乾脆俐落的應聲,像是為了更有可信度般,還狠狠地點了點頭。

  「你有?」容末嘴角噙著清寒薄笑,「聽說青龍想告假一段時間,西海那邊還缺個掌舵人;還有玄武家的貌似快生的,或者你……」

  陸謹轉頭看著容末,「節操,那是什麼東西,師弟還真是沒有見過。」

  為了不去西海、苗疆那等蠻夷之地,節操,還是先丟到那些犄角旮旯裡好了;命都沒了,拿節操來做什麼。

  容末看著陸謹,滿意地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用朱砂刻著令字模樣的玉佩扔給他,「接好;回鳳都可以,記住一個月後,鳳臨攝政王世子出使流雲。」

  「啊?為,為什麼?」陸謹有些愣怔地看著那塊權杖,而後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而且鳳臨攝政王世子,不,不就是……」

  他看著面前那宛若謫仙般的男子,頓時有些無語,「師兄你想要……」

  「好吧!」陸謹努力地將心頭的疑問咽了回去,然後抬頭看著他,「就算您老人家想向皇上討一道出使的聖旨,也總得告訴人家為什麼吧?」

  為什麼?

  容末在心中淡淡地品嘗著這兩個字,而後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原本的冷冽被一掃而光,眼底染上了淡淡的柔波。

  得……看著表情,他就知道准跟那個什麼素素有關。

  算算時間,那洛傾雪也該及笄了吧,猶記得當年流雲國的三皇子雲景疏與洛傾雪之間貌似有個三年之約,好像是待她及笄之後,會上門提親什麼的;當時自家師兄知道消息之後險些沒把房子給拆了;難道他是打算,可他莫不是忘了,鳳臨攝政王府裡還有個……

  「聯姻。」容末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那小小郡主怎麼辦?」幾乎是沒有經過思考的,陸謹脫口而出。

  容末轉頭,那眼神像是看著白癡一般看著他,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刁蠻的鳳小小,他以為為什麼他需要讓他回去鳳臨。

  「……」得,這又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他就知道每次攤上這師兄准備好事,「說吧,讓我怎麼做。」

  容末聲音頓時清冷了三分,「小小既然是母妃的義女,如今也早已經過了及笄,正是待字閨中的年紀,告訴我父王,我瞧著太師家的大公子就不錯,一個月之內把她給嫁出去,不然……」

  「不然怎麼樣?」陸謹身子狠狠地顫了顫,不等容末開口,他自己點頭,「行了,我明白了。」

  「若是做不到,西海苗疆,你就自個兒選吧。」容末連頭都懶得抬。

  「……」陸謹癟癟嘴。

  這鳳臨誰不知道攝政王府的小小郡主心儀攝政王世子,兩者之間也沒有血緣關系;雖然鳳小小掛著攝政王妃義女的名頭,可那鳳都中多少人明裡暗裡都已經將鳳小小當做是未來的攝政王世子妃。

  現在突然冒出個程咬金來還當真是……還有那太師家的公子不錯;天知道陸謹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自己心頭的話壓下去。

  不錯個鳥啊;那太師家的公子雖然還沒有娶親,可暗地裡流戀花街柳巷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

  不就是因為當年鳳小小對他下藥,意圖與他生米煮成熟飯之後,他就化名容末遠遠地避開,這麼多年來甚至都沒有踏入過攝政王府半步;還留下話來,鳳小小一日不嫁,他一日不回。

  想到這裡,陸謹狠狠地嘆了口氣,苦差啊苦差啊。

  ……

  天色漸漸明亮,初春的太陽總是姍姍來遲。

  「我父親人呢?」洛傾雪起床之後,轉頭朝向正在與她熟悉的錦笙道。

  「前面兒傳回消息,說老爺一大早就出門了。」錦笙癟癟嘴,眉宇微微顰蹙著,「倒是紅薔姑娘遣人將一個包裹送了來,說是給小姐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什麼東西?」

  「奴婢瞧著倒像是往日裡夫人的東西。」錦笙低著頭,壓低了嗓音。

  「……」

  洛傾雪頓時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想了想,良久才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憤怒道,「行了,讓姜嬤嬤拿去燒了吧。」

  「可是……」那些東西還是很值錢的,每一樣拿出來都價值連城,就這麼燒了豈不是可惜了?

  「被那些汙濁下賤的人沾染過的東西,母親也不會稀罕的。」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看著錦笙給自己帶上的步搖,搖搖頭抬手制止她的動作;拔下頭上那做工精緻的步搖,耳後對著銅鏡,將兩朵瞧著已經不新的白色絹花簪在鬢間。

  錦笙眉宇微微顰蹙著,「小姐,這都已經三年了,您若是再帶著這靈花,是不吉利的。」

  「不是還有兩日才三年嗎?」洛傾雪似是渾不在意般。

  這些年她早已經習慣了素雅的衣衫打扮,雖然知道這樣的打扮在別人看來是不吉利的,不過她為母守孝倒也實屬正常。

  錦笙抿了抿唇,很是無力地嘆口氣,「……那小姐,您還要去主院嗎?」

  「父親大人都不在了,我還去主院做什麼。」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行了,待會兒我與秦霜出去走走,你呆在素瑤居,好生看著家裡,有什麼情況立刻讓點墨去通知我。」

  錦笙癟癟嘴,可是又不能反駁只能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化作偏偏公子的洛傾雪雖然身材略嫌瘦削,一襲天青色的長衫,頭髮用羽冠束起,耳側各留下一縷垂在胸前;嘴角噙著清寒薄笑;倒是十足的翩然風流之態。

  秦霜亦化作跟在他身邊的童兒。

  從素瑤居出來,得意樓門前。

  秦霜微微蹙了蹙眉,「小……公子,您當真要進去嗎?這等汙濁穢亂的地方,還是別髒了您的眼睛。」

  「呵呵,你怎麼還是這麼囉嗦。」洛傾雪搖搖頭,「咱們就進去喝喝茶,什麼汙濁穢亂與我又有何干。」

  話音剛落,洛傾雪徑自邁步走進得意樓,扔給小二一塊碎銀子道,「一間雅室。」

  「誒,雅室一間,好勒;客官裡邊兒請!」店小二做事倒是麻溜;許是看在那一塊碎銀子的打賞份兒上,給她們安排的雅室倒是不錯,臨街靠窗,視線不錯還能觀察到大廳內的所有動靜。

  呈天井狀設計的得意樓,一樓大廳中,幾名身著暴露的妙齡女子坐在桌子的巷道上,或是彈琴,或是跳舞;倒是不知這得意樓的掌櫃怎麼想的,讓這些表演助興的女子與那些客人離得那般的進,倒是方便了那些上下其手的。

  幾乎是第一眼,洛傾雪就認出了沈月梅。

  此刻她正被一名公子哥兒摟在懷裡,不斷地調笑著。

  「梅姬別這樣嘛,來再跳一個。」

  「就是。這雲都誰不知道,梅姬的舞,那可是一等一的美啊。」那公子哥兒剛開口,旁邊立刻就有人隨聲附和著。

  沈月梅眉宇微微顰蹙著,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之色,不過想到自己的目的她深吸口氣,垂著腦袋,「張公子,梅姬今兒身子有些不適,不如讓桃花妹妹與你們舞一曲可好?」

  「可本公子今兒就想看梅姬你跳舞,怎麼辦?」那張公子分明一副紈褲子弟的模樣,右手食指和拇指輕輕鉗制著沈月梅的下巴,空下來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側臉,「別給臉不要臉,讓你跳你就跳哪兒那麼多廢話。」

  「誒,張兄,別生氣別生氣嘛。」坐在張公子旁邊的蘭色錦衣男子笑得很是淫邪,側身坐過去,剛好將沈月梅夾在中間,「梅姬姑娘既然不想跳舞,不如……陪哥兒幾個樂一樂,如何?嗯……」

  話音未落,手已經很不老實了。

  沈月梅身子不斷地左右掙紮著,可那樣毫無力氣的掙紮,倒不像是拒絕反而有一股欲拒還迎的味道。

  「何兄說得不錯,這梅姬的身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瞧瞧這臉蛋兒,嘖嘖,這皮膚滑溜得……」

  張公子原本還很是正經的,可經過那個姓何的一說,攬著沈月梅的手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馬;「我說梅姬,不如你就陪哥兒幾個樂呵樂呵,放心,銀子少不了你的;若是讓哥兒幾個開心了,嘿嘿,哥兒幾個就算養著你也沒事啊,總比你在這裡強,是不是。」

  「就是,就是!」

  「啊——」

  猛然感受到那兩雙手很不規矩地上下其手,沈月梅猛然輕呼一聲,面色微微泛著白色,不斷地掙紮著,眼淚吧唧吧唧地流出來。

  「張公子,何公子,求求你們放開梅姬吧,求求您們了。」沈月梅不斷地苦求著,聲音嘶啞,臉上更是早已經淚跡斑斑的;只是沒有人看到她眼底的得意和狠戾之色。

  立在窗前,看著這一幕,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

  「小姐,她明明能掙脫為什麼不走呢?」秦霜有些不解地開口問道。

  「問得好。」洛傾雪臻首微轉,看著秦霜,「她為什麼要走?這大庭廣眾之下,她身為得意樓請來表演的人,如何能與客人發生沖突?再說了,你就看著吧,她那樣的心機城府,又豈會沒有半點把握。」

  她太瞭解馮素煙的行事作風,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這次她既然會任由這兩個人調笑,目的可不就是為了某個人嗎。

  「砰——砰砰——」

  陡然,兩聲巨響在樓底大廳響起,洛傾雪嘴角斜勾,轉頭看著秦霜,「喏,英雄救美的人,這不就是來了?」

  「……那,那是,老爺?」在看清楚那將沈月梅從兩位紈褲公子的懷中奪出來的人時,秦霜的瞳孔頓時縮了縮,有些不敢置信地輕喝出聲,然後猛地捂著自己的唇,「小,小姐您……」

  她怎麼會知道老爺會來的?

  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那個賤人之所以那麼早將父親曾經送給她的東西送回來,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刻嗎?」

  讓洛永煦看到她最狼狽的一刻,以洛永煦對馮望月的愧疚,又怎麼會再放任沈月梅再在這得意樓過那等委屈賣笑的生活。

  「……」秦霜眉頭緊鎖,似懂非懂。

  洛傾雪卻是怔怔地看著樓下那一幕發呆著。

  「阿煦,阿煦……嗚,嗚嗚,我好害怕,好害怕……」

  沈月梅再也忍不住,撲進洛永煦的懷中,雙手攔著他的脖子,哭得梨花帶雨的。

  感受到胸前那溫熱,洛永煦頓時惱了,輕輕地拍慰著懷中呃嬌軀,卻是眉眼狠戾地看向那張、何兩位公子。

  「洛,洛候爺。」張、何兩位公子剛從地上爬起來,原本想耍一耍威風,可在看到洛永煦的臉,頓時怔了下,「得,得罪了,告辭。」

  兩人馬不停蹄地從得意樓滾了。

  洛永煦則是抱著沈月梅,頭也不回的離開。

  「呵呵。」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果然是英雄救美,分毫不差呢。」

  「小姐,我們回去嗎?」秦霜眉宇微微顰蹙著,她怎麼覺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家小姐的掌控之中呢。

  洛傾雪眉梢淺揚,淡淡地笑著,「回啊,怎麼不回;呵呵,若是不回,怎麼看好戲呢。」

  果不其然。

  剛回到素瑤居內,就聽到下面的人傳來消息,沈月梅入住客院;雖然沒有名分,只是住在客院,可府中的下人最是會察言觀色,早已經將沈月梅當做是未來的姨娘般對待。

  以她的身份雖然做不得二夫人,但就憑著那張與夫人九分相似的臉;可憐,夫人在世時,老爺什麼都還不懂;可等老爺懂了的時候,夫人又……

  「小姐,您難道就不擔心嗎?」白嬤嬤眉頭緊鎖,「她這般算計,還堂而皇之地入住鎮北侯府,外面的話傳得難聽了不說,您和兩位少爺可還是沒說親的,到時候……」

  洛傾雪端著茶杯,輕輕呷了口茶,淡笑著,「嬤嬤,這鎮北侯府如今還是父親當家呢,他要讓誰住,不讓誰住;我這做女兒的可沒有干涉的權利。」

  三年來,洛傾雪倒是成功的收服了白嬤嬤的心,只是對於白青她卻始終有些看不透。就比如說他身為家奴可那一身傲然的風骨,他身為白嬤嬤之子,可白嬤嬤對他卻始終有著些許的畏懼,還有當年孟氏送他去學醫,可他的醫術……

  「可是小姐,您還是多上心些為好;老爺若是當真被那狐狸精迷住了心智,這往後您和兩位少爺的日子可當真就難過了;尤其是您,若是等她當真掌控了老爺的心,您的婚事可怎麼辦吶。」白嬤嬤倒是真心替洛傾雪考慮的。

  婚事……

  洛傾雪可是一點都不擔心呢,別說容末不會讓她嫁給別人,就算那沈月梅想在自己的婚事上動手腳,也得看看雲景疏答應不答應。

  雖然並非存心利用,但前世她為了他,為了他的江山,嘔心瀝血;今生利用起他來,她可是沒有半分的愧疚。

  「嬤嬤不必擔憂,再說就算她能嫁入鎮北侯府,最多也不過妾的份位,祖母如今可還是健在的呢。」洛傾雪拉著白嬤嬤的手淡笑著,「倒是昨兒瞧著白大夫好像又清瘦了些,我記得庫房裡還有些補腎健脾的好藥材,晚些時候我讓姜嬤嬤取給你,雖說醫者不自醫,可這身子還是得好好養著才是。」

  白嬤嬤低著頭,「多謝大小姐。」

  「謝什麼,這些年嬤嬤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們之間何談一個謝字。」洛傾雪拉著白嬤嬤的手輕輕拍了拍,「往日裡還有那聖旨的三年之約束縛著,父親的行為到底還會有些顧忌;如今三年之期將過,我們往後的日子怕是越發的艱難了。」

  「……哎,小姐您也別太擔心了。」瞧著洛傾雪那微微顰蹙的眉宇,那樣一張絕美的容顏,蹙眉的動作,讓看得人都不由得疼到了心坎兒裡,就是不知道老爺怎麼就……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小姐是多好的女兒啊。

  洛傾雪的神色有些黯然,「罷了,我擔心這些做什麼;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這鎮北侯府怕是當真要亂了,嬤嬤您也先回房好好歇著吧,也就這兩日還能平靜平靜了。」

  「那小姐您也先歇會兒,老奴就先告退了。」白嬤嬤猶豫了下,終於是退了下去。

  有些時候旁人說得再多,也終是無用的;就如同當年夫人的死,最後也是小姐自個兒花了那麼多的時間才恢復過來。

  時近未時,洛傾雪正拿著師父留下的手劄仔細鑽研;不知道為什麼,按理,她體內擁有天機老人傳給她幾十年的純陽內力,修煉起玄門心法應當是一日千里才對,可近幾日,她總覺得,好像哪裡卡住了。

  就好像是水流突然被一個閘門給攔住了,怎麼都沖不出去;前面的水越來越多,好似要漫過閘門般,可這個閘門卻怎麼都打不開了;那種將要潰堤的感覺,讓她有些不安。

  「咚,咚咚。」

  陡然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緊接著錦笙的聲音傳來,「小姐,大夫人讓您去堂屋一趟,說是請了錦繡坊的江掌櫃來,要給府上的小姐少爺們裁制衣衫呢。」

  「哦?」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大伯母差人過來請我的?」

  「……是,是紅薔姑娘差人過來的。」錦笙猶豫了下。

  「呵呵。」洛傾雪深吸口氣,這三年來誰不知道她的衣衫是由錦繡坊定期送來的,專門請了江淑蘭來給府上的小姐、少爺們做衣衫,這可是頭一遭呢。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只怕是為了某個人吧。

  ……沈月梅。

  呵呵,倒還真是好想法呢,被洛永煦這麼一弄,反倒是她沈月梅是順便的了,倒也沒有了突兀的感覺;洛永煦對她可當真是……

  若是那沈月梅當真是馮素煙,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果然是孽緣嗎?

  她用盡力氣,費盡心機才讓洛永煦對馮素煙徹徹底底的死心,可人家多聰明啊,改頭換面,照樣能將洛永煦耍得團團轉,嘖嘖。

  孽緣,果然是傳說中的孽緣!

  陡然不知道為什麼洛傾雪想起了一個極不應景的問題,她與容末之間,算不算也是這樣的一種孽緣呢?

  「哎呀,小姐,你笑什麼。」錦笙看著洛傾雪很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您也不瞧瞧,這些年謝姨娘不管事,安姨娘自從被訓斥之後越發的足不出戶,孟姨娘被幽禁庵堂,那紅薔竟是當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

  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起身將師父的手劄放到箱子裡鎖好之後,這才整了整衣衫道,「人家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我們只需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錦笙撅著嘴,對自家小姐的想法越發的不能理解了。

  「就像父親,那沈月梅你越說她不好,他便對她越是好;想想,若是昨兒我沒有發脾氣,指不定那沈月梅昨兒就住下了;可昨兒住下,跟今兒住下,有區別嗎?」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左右結果不都是一樣的,這日子過得太過乏味也是難過,有人資源送上門來給你調劑,你該開心才是。」

  「咚,咚咚!」

  陡然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行了,咱們還是快走吧,華香那丫頭指不定又等不住了。」

  「小姐,您說什麼呢;又背著人家說人家的壞話,人家可是不依。」華香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最後那一句。

  洛傾雪搖搖頭,「好好好,今兒就讓淑蘭給你們一人也做一身春衫好了,全都算到我的份例裡。」

  「當真?」華香眨巴眨巴眼睛。

  「本小姐什麼時候說話作假過?」洛傾雪抬手輕輕地戳了下華香的額頭,「就你這丫頭,行了,走吧,去瞧瞧,別到時候好看的料子都給人家挑完了。」

  話音剛落,她轉頭瞧著錦笙和華香那如出一轍的素雅打扮,眉宇微微顰蹙著,「你們也按著自己的喜好挑幾件艷麗的,別都穿得這麼素。」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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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3:09 |只看該作者
第096章:選布料,有人有風波

  「……」

  錦笙無語地癟癟嘴,故意動作誇張地上下左右、甚至還圍著洛傾雪轉了一圈兒,煞有介事般地說道,「小姐,您當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瞧瞧您自己打扮得這般的清淨素雅,難為我們這些做丫鬟的還能越過了您去?便是說到天邊兒也沒有這個理兒的。」

  「行了,就你歪理多。」洛傾雪抬手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咱們哪兒用說到天邊兒去啊,眼前不就有個管家婆,華香,你說本小姐說得對不對?」

  與錦笙向來不大對盤,華香此刻可是捂著唇笑得開心,「那可不是;再說,小姐說的,難道還能有錯不成。」

  「哼,就知道溜須拍馬,馬屁精!」錦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你的意思是說小姐是馬?」華香眉梢淺揚,帶著淡淡的笑意,倒並不是真的要與錦笙爭個高下,只是這麼幾年大家都這麼相處的;要是真有一天兩人能和平共處了,只怕第一個不習慣的便是洛傾雪本人了。

  錦笙沒好氣的,「我可沒這麼說。」

  「那你說我溜須拍馬。」華香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勝利的微笑。

  「行了,別貧嘴,待會兒讓江掌櫃和大伯母等急了可不好。」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在心裡搖搖頭,其實能看到這樣的錦笙和華香,雖然每天吵吵鬧鬧的,但卻無比的溫馨,那種感覺,真的非常的美好。

  只是這種美好,不知道還能延續多久。

  從素瑤居出來,洛傾雪也順道換上了秦霜、漱玉至於銀珂她們幾個,待往後再說吧;因著華香、齊悅、秦霜、漱玉她們四人的月例,洛秀紫、洛秀憐她們已經不止一次地抗議過了。按著品階,洛傾雪身邊現在有八個大丫鬟也的確是多了些。

  不過孟氏倒是從未說些什麼,反而有時候會責備洛秀紫與洛秀憐,畢竟這如今的鎮北侯府,大部分支撐可都是馮望月的嫁妝;按照流雲國的習俗,這些嫁妝可是絕大部分都要隨給女兒的陪嫁的。

  當初雲靜安出嫁時大部分的嫁妝也是陪嫁給了馮望月的;有些事情洛秀憐她們不知,不懂;但孟氏卻看得清楚明白。

  只是如今雲靜安不在,馮望月的嫁妝單子又捏在孟氏的手裡,所以她才會那麼大膽的動用吧;想到當初外祖母交給自己的東西,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噙著清寒薄笑,及笄……三個月,很快了。

  主院中。

  洛傾雪剛走進遠門,就瞧見那涼亭裡,姚佳氏與江淑蘭聊得很是歡快。

  「傾雪見過大伯母。」洛傾雪雙手搭在腰間,微微俯身,「許久不見,大伯母的氣色不錯,看來最近過得很開心。」

  姚佳氏搖搖頭,笑得眉眼彎彎,「你這妮子,這小嘴兒倒是越發的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蜜糖;大伯母哪兒是過得開心啊,是知道咱們家雪丫頭回來了,所以開心啊。」

  「那可不是,知道大堂姐要回來,母親可是各種張羅著,咱們姐妹可都是要排到後邊兒了呢;大堂姐,您瞧瞧,母親這心可是偏到沒邊兒了。」洛秀月拉著洛秀依走上前來,淡淡的笑著,雖然是抱怨的語氣可臉上的表情分明帶著濃濃的調侃之色。

  洛傾雪揚眉,轉頭,「哦?這樣啊。」

  「就是,昨兒我還偷偷聽到母親與父親說,大堂姐的及笄禮可是要好好辦呢。」洛秀依從洛秀月的身後伸出個腦袋,探頭探腦的,瞧見洛傾雪轉頭過來,她又將腦袋呼地縮了回去,那模樣,還有那濕漉漉的小眼睛,倒還真是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洛傾雪搖搖頭,看著她,「怎麼,三個月不見,依兒可是不認識大堂姐了?」

  「哪兒能啊。」洛秀依撅著嘴;臉上卻帶著些許的不滿。

  洛傾雪哪兒能不知道她啊,忙從袖袋中掏出一個香囊交給她,「喏,瞧瞧,答應給你的東西,咱們依兒這麼乖巧,大堂姐怎麼會忘記我們依兒呢。」

  「當真?」洛秀依接過那香囊放到鼻尖輕輕聞了聞。

  「大堂姐可曾騙過咱們依兒?」洛傾雪不答反問。

  「嘿嘿,我就知道大堂姐你最好了。」洛秀依拉著洛傾雪的說。

  姚佳氏卻微微蹙了蹙眉,瞧著那香囊上精緻的繡花卻並不似流雲國常有的,她眉宇微微顰蹙著,「傾雪,這……」

  「不過閒來做給依兒的小禮物,再說我們姐妹之間的事情,大伯母難道還要干涉不成?」

  說著,洛傾雪那出落得早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容顏,絕美得讓人窒息,那樣風華絕代的臉上做出的俏皮動作,當真是讓人覺得心都酥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嗯?」

  「嘶——」

  姚佳氏故作誇張地捂著胸口,「行了行了,你還是別對著我笑,多笑幾次啊,大伯母怕是都忍不住了;咱們家雪丫頭出落得越發的漂亮了,便是那傳聞中的流雲第一美女雲夢公主,只怕也難企及你半分吶。」

  「大伯母可是說笑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轉頭瞧著從開始倒現在,一直立在旁邊,既不顯得局促也不尷尬的江淑蘭,她始終保持著氣定神閒的姿態,悠然……自得……

  「參見郡主。」江淑蘭恭謹地福了福身。

  「淑蘭這般多禮,我倒是有些不習慣起來了。」洛傾雪輕輕攏了攏寬袖,瞧著站在涼亭外面,表情或嫉妒,或憤懣的洛秀紫和洛秀憐;她淡淡地笑著,正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她雖然對洛永煦有恨,對孟氏有恨,可對整個鎮北侯府卻是沒有恨的。

  至少,鎮北侯府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總有一股特別的感情。

  再等片刻中之後,沈月梅這才領著丫鬟琴心,姍姍來遲。

  「月梅參見郡主,大夫人。」沈月梅福了福身。

  洛傾雪接過華香遞過來的茶杯,像是沒聽見般,輕輕呷了口茶,語氣淡淡的,「瞧著快入夏了,這普洱最是甘潤,大伯母無事也可多用一些。」

  「呵呵。」姚佳氏淡淡地笑著,轉頭看向沈月梅,想到洛永煦的囑托,心裡輕嘆口氣,「罷了,免禮起身吧。」

  「謝大夫人。」沈月梅低著頭起身。

  姚佳氏這才對著江淑蘭點點頭,「江掌櫃勞煩了。」

  「呵呵,咱們錦繡坊打開大門做生意,這生意送上門哪有不做的道理,可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江淑蘭邊說著,邊指揮跟來的小廝丫鬟將裝著布料的箱子抬上來,打開,裡面五顏六色,絲綢、棉麻、雲錦……各色布料,奼紫嫣紅,讓人不由得看花了眼睛。

  江淑蘭指著那些布料,「各位小姐,若是喜歡什麼布料,隨便挑選;這可都是咱們錦繡坊最頂級的布料了。」

  「都說生意人最是會油嘴滑舌;這雲都誰不知道每年錦繡坊都會給大姐姐送上不少軟煙羅的衫裙,這些絲綢、雲錦雖好,可比起軟煙羅到底是差了些。」洛秀憐捂著唇,輕輕地咳嗽兩聲,然後朝著沈月梅善意地笑笑,「不過像軟煙羅這樣的貢品,咱們自是沒有姐姐身嬌肉貴,憐兒瞧著這匹紫黛色的雲錦倒是與沈姑娘極為相配的。」

  洛傾雪始終淡笑著,卻並不言語。

  馮素煙最是討厭紫黛這般暗沉的顏色,洛傾雪轉頭仔細地瞧著沈月梅臉上的表情,只是出乎她的意外,她竟然沒有生氣地推開,反而是接下來,淡淡地笑著,「五小姐過謙了,這般貴氣厚重的顏色,像月梅這般命薄無福的人可撐不起來的;倒是這匹桃紅的薄紗,與五小姐那白皙嬌嫩的肌膚倒是相稱得緊。」

  「……」洛傾雪低下頭,鮮血憋出一口血來。

  「噗——」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

  「依兒!」姚佳氏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轉頭朝著沈月梅尷尬地笑笑,「抱歉,依兒這孩子讓我平日裡給慣壞了。」

  沈月梅低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著,搖搖頭,「依兒小姐這般很可愛,我……很喜歡。」

  「哈,哈哈!」洛秀依依舊笑個不停,轉頭看著洛秀月,眼淚都快出來了;「五堂姐可是最不喜歡紅色的了,你居然說配她,哈,哈哈……」

  姚佳氏頓時眉頭鎖得更緊了;洛秀憐的面色也越來越沉,越來越難看著。

  「正所謂不知者不罪,依兒快別笑了,仔細待會兒肚子又疼。」洛傾雪輕輕地將笑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的洛秀依拉起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手指快速地點了幾下她身上的大穴,然後仔細地看著她,「現在可是覺得好些了?」

  洛秀依仔細地深呼吸好久才緩過氣來,「謝謝大堂姐。」

  「自家姐妹說什麼謝啊。」洛傾雪轉頭瞧著那匹黛青色的布料,「雖然五妹妹向來不喜這桃紅色,不過瞧著這黛青色倒是與沈姑娘極為相稱的;江掌櫃便用這布料與她做兩身衫裙吧。」

  「……」沈月梅低著頭,扯了扯嘴角。

  「郡主的眼光當真不錯,這黛青色雲錦可是咱們店裡的珍藏;沈姑娘放心,我一定讓最好的繡工師父給你裁制;你到這邊來選一下衫裙的樣式和花色吧。」

  聽懂了洛傾雪的暗示,江淑蘭立刻上前去拉著沈月梅的手,笑得很是歡快,熱情地拉著她往旁邊捧著圖冊的小丫鬟身旁走去。

  生意人當真不愧是生意人。

  饒是沈月梅看著那匹黛青色的雲錦,臉都快綠了,可她卻仍舊能樂呵呵地笑著,眉眼彎彎地給她介紹著,「這些花式可是咱們東家親自設計出來的,保證樣式新穎,穿著也好看。」

  「……」沈月梅面色微微沉了沉。

  「要不您瞧瞧這一款也是不錯的;不過現在穿卻是稍嫌薄了點兒;再過個月餘倒也是很好的。」江淑蘭淡笑著也不惱。

  「……」沈月梅抿著唇,依舊沉默著。

  「怎麼,沈姑娘可是沒有喜歡的?」江淑蘭嘴角微微勾著,心頭卻是閃過一抹冷色。

  沈月梅瞧著那邊正開開心心與洛秀依商討著什麼布料做春裝更好的洛傾雪;瞧著那樣式圖譜上的剪刀,頓時眼中劃過一道精芒,然後抬起頭淡笑著,「江掌櫃說笑了,貴店的繡娘衫裙在整個雲都都是有名的,小女子是怕這圖譜樣式太多,挑花了眼;不如勞煩江掌櫃推薦一款如何?」

  「呵呵,這樣也好。」江淑蘭點點頭,隨手指著圖譜中一張;沈月梅一看,面色刷地一下就沉了下來。

  愣怔的江淑蘭這才將視線從洛傾雪的身上收回來,看到自己隨手指的那一張頓時也怔了下;不過她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幾乎只是片刻就回過神來,淡笑著,「其實這套映日海棠也是不錯的,那黛青色的布料,便是要襯著更艷麗的顏色才好的;當然若是沈姑娘不喜歡,選旁的也可以。」

  「不,不必了,就這套吧。」左右拿衣服拿回來也是……哼,她可不會穿這等老氣還土了吧唧眼色的衣服。

  江淑蘭眉梢淺揚,瞧著沈月梅那眼底的精芒,頓時心中有些了然。

  洛傾雪等人此刻也都各自選好了布料,也不知是因為是什麼,洛秀紫與洛秀憐饒是對洛傾雪恨得咬牙切齒,可今兒卻很是平靜;在選布料時也都刻意避開了洛傾雪的。

  「都選好了吧。」

  姚佳氏瞧著幾乎每人都挑選了一塊捏在手上,這才淡笑著,「那就去江掌櫃哪裡挑選樣式吧,倒是勞煩江掌櫃了。」

  「擔不得大夫人謝。」江淑蘭福了福身,朝抱著圖冊的丫鬟微微揚了揚下巴,丫鬟立刻會意抱著一疊圖冊上來。

  江淑蘭自個兒卻是走到洛傾雪旁邊,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嗓音道,「主子讓屬下通知您,小心沈月梅。」

  「我明白的。」洛傾雪低著頭,隨手翻看著圖冊,做出一副仔細挑選樣式的模樣,眼角卻是掛著那雙手緊握成拳,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的沈月梅,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讓他自個兒管好自己就好;我瞧著這套綠水湖畔不錯。」

  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江淑蘭看著真像是在認真挑選圖冊的洛傾雪,又想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在心中嘆口氣,「主子說,讓您別太信任身邊的人。」

  「總是這般繞彎子,卻不告訴我是誰,有何用?」洛傾雪嘴角微微上揚,噙著清寒薄笑。當初容末曾讓陸謹告訴過她,身邊可信之人未必可信,可除了銀葉,她實在是想不起還有什麼其他的人。

  而銀葉,自從那次血燕粥的事情發生之後,便已經徹底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雖然她當初因為馮素煙和宋芊芊母女並未將銀葉趕出素瑤居,但素瑤居內,有沒有這個人當真是沒有差別的;可他既然還讓江淑蘭特地來囑咐她,除了銀葉,還能有誰?

  江淑蘭低著頭,並未應答。主子的心思,她這個做屬下的可猜不到。

  「沈月梅要的所有衫裙,都坐上兩套一模一樣的。」洛傾雪合上圖譜,像是沒有看到江淑蘭眼中的愣怔般,淡笑著,「就是這般就可以,勞煩淑蘭了。」

  「郡主言重了。」江淑蘭點點頭;隨後轉頭看向姚佳氏,「既然各位小姐都已經選好樣式,那小女子也先告辭了。」

  姚佳氏微微頷首,「曉樂,替我送送江掌櫃。」

  「是。」

  ……

  時間一晃而過;這日正是馮望月斷七三周年的忌日。

  洛傾雪兄妹三人立在墳塋之前,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抬手輕輕地摘下帶在鬢間三年的白色靈花輕輕地放置在馮望月墓碑的角落上,好似給她簪上的花一般。

  抬手輕輕地撫摸著那漢白玉雕琢的墓碑,那般的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一如當初她那清澈透明的雙眸般;洛傾雪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拂過那嫣紅的字跡,好似在撫摸著馮望月的臉頰般,表面上那麼的風平浪靜,可實際上心裡卻早已經是波濤洶湧,翻江倒海。

  「母親,女兒長大了。」

  「您要是在天有靈,會不會怪罪女兒?」

  「馮素煙,那個您曾放在心坎裡疼愛的妹妹;還有那個你曾經比女兒更為疼愛的侄女宋芊芊……」

  「此生仇不報,恨不滅;女兒此生必含恨;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較取其輕;女兒只是選擇了一條對自己有利的路。」

  「終究女兒還是學不來您的善良溫和,您的賢良大度;所以,就讓女兒墮落吧,便是註定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盡痛苦磨折,可那是女兒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只求母親,您能明白女兒;可憐天下父母心,女兒也曾為人父母,也曾如您一般兒女俱全,只可女兒卻沒有您這般好命……」

  「或許是女兒太過偏激,就算萬劫不復,也任由女兒去吧。」

  「母親,母親……」

  「就當女兒是那自私的人,別怪我!」

  「……」

  手輕輕地,無力地垂下;她只是想要做個對自己好的人而已,好不容易事情朝著她所預料的方向發展了,可馮素煙卻回來了。

  是了,基本上她已經能夠確定沈月梅就是當年的馮素煙。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面容可以改變可那經年累月養成的習慣,尤其是那些不為人知的微小動作卻是怎麼都改不了的。

  比如,她吃菜從來不沾辣椒;吃飯從來都喜歡留一口;喜歡桂花糕,不喜歡蘿蔔絲餅;吃菜時要先將裡面的大蒜、蔥薑全都挑出來;開心的時候笑得眉眼彎彎,不開心的時候卻會不自覺地掉下眼角,還有那微微抽搐的鼻翼,微微輕勾的小手……

  這些東西,或許還是當歸功於前世;她曾將那人當做母親般的敬愛著;不然又如何會知道這些只怕連宋芊芊都不會注意到的細枝末節。

  「好了,母親知道你這般傷心也會難過的。」

  洛青雲拉著她的手,用手絹輕輕地替她擦了擦手心沾染上的晨露;洛傾寒卻是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將她臉上所有的淚全都掩埋在自己的內心。

  其實他並非天生冷情,只是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他所有的感情都給了面前這兩個,那小小的胸腔內,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

  洛傾雪反手擁著洛傾寒的腰,感受著那堅實的胸膛,鼻尖盡是清新的皂角的味道,讓人非常的安心。

  「這,郡主也是大姑娘,世子也是這般年紀,雖說是兄妹,可這般大庭廣眾青天白日的,他們的行為是不是……有些過了?」

  遠遠地瞧著那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兄妹兩人,旁邊洛青雲還眉頭緊鎖地看著他們;沈月梅將手搭在洛永煦的手上,輕輕從馬車的車轅上跳下來;語氣帶著些許的不肯定,又小心翼翼。

  洛永煦也蹙了蹙眉,雖然說他們兄妹感情好,誰都知道;可也不能這般光明正大的,這要是讓旁人瞧見,可讓人怎麼說他們鎮北侯府。

  「咳,咳咳。」

  他將手緊握成拳頭,放在唇間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洛傾雪頓時放開洛傾寒的腰身,洛傾寒低頭,抬手用衣袖輕輕地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斑斑淚跡。

  「父親。」洛青雲轉頭看著對面兩人,溫潤的面色沉了沉,「這是母親的陵園,只怕不是沈姑娘該來的地方。」

  聞言,洛傾雪、洛傾寒兩人猛然抬頭,轉身。

  感受到洛傾雪那兩道深幽帶著濃濃戾氣的目光,沈月梅的身子頓時顫了顫,「小女子參見郡主,世子,大少爺。」

  「滾。」洛傾雪垂下眼瞼,強壓下心頭浮起的殺意;身上散發出的淩厲氣勢,饒是洛青雲都不願意直面,往旁邊撤了兩步。

  洛永煦面色沉了沉,「傾雪,你怎麼說話的。」

  「滾!別讓我再說第二次。」洛傾雪的語氣已然帶著隱怒,那其中壓抑著的殺伐之氣,饒是洛永煦都不由得有些膽戰心驚的。

  沈月梅身子微微顫了顫,身上的素色衫裙本就單薄,又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此刻正搖搖欲墜,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一般。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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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3:22 |只看該作者
第097章:玉琉山,拜祭

  她抬起頭,眉宇間微微顰蹙,似帶著化不開的憂愁,就那麼怔怔地凝著洛傾雪,帶著微微的不解,淡淡的哀傷。

  嫣紅的唇開開合合,帶著十足的誘惑,又好似有著解不開的愁絲,「郡主,您……」

  「滾!」洛傾雪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殺氣和怒火;這裡,玉琉山乃是母親安眠的地方,母親最後的淨土;她不希望在這裡讓曾經對她有著殷切期待的母親看到她那樣不堪的一幕;她已經很是壓抑了,所以別逼她動手!

  沈月梅薄唇微微抿著,「郡主,我……」

  「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洛傾雪原本還帶著三分柔光的臉,此刻刷地一下就沉了下來,那隱隱透出來的氣勢,更是讓洛永煦駭然不已。

  那樣懾人的氣勢,便是在當今聖上身上他也從未感受到過。

  敏感地察覺到此刻洛傾雪心頭的難過和苦痛,還帶著讓他深深不解的難過和壓抑,洛傾寒伸出手輕輕地拉著她的,然後拍了拍,嘴角微微揚了揚;轉頭瞧著洛永煦,視線淡掃最後落到沈月梅身上時,卻是帶著深沉的殺氣。

  「滾!」

  如果說洛傾雪已經是盡力克制的煞氣,那此刻洛傾寒身上散發出的那宛若千年寒冰般,絲毫不帶感情的冰冷,則是連半分掩飾都沒有。

  「我,我……」

  沈月梅身子微微顫抖著,那好似隨時都能倒下來的姿態,讓洛永煦不自覺心中又是一疼,轉頭眸光頓時變得狠戾,看著洛傾寒,「你在跟誰說話呢?」

  「……」洛傾雪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洛永煦,那些原本壓在心底的懷疑,三年的查探終究查到的事實;想到那一切,想到當初洛永煦對待母親馮望月與馮素煙的態度,想到「馮素煙」的死,再將視線落在這個沈月梅的身上,頓時她真的忍不住想要大笑起來。

  只是,在母親安眠的地方,卻是那麼的不合適。

  洛傾寒眸色越來越沉,面色也越發的難看,「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結連理枝;哈,哈哈……」她薄唇開合間,那風華絕代,淡笑傾城國的臉上帶著微微的弧度,更是為她染上了三分清華之色,「父—親,你敢不敢,敢不敢當著母親的面再念一遍這首詩,你敢不敢!」

  洛永煦的身子頓時怔了怔。

  「阿煦!」沈月梅有些緊張地看著洛永煦,低著頭微微垂下的眼瞼,心頭卻有些黃魯昂;當初的那件事情她做得那麼的天衣無縫,洛傾雪這個小賤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不,不會的。

  她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將心中的不安又重新咽了回去;那小賤人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現在她最主要的是拉攏洛永煦的心,然後……再狠狠地——踐踏!

  「……我!」洛永煦轉頭看向洛傾雪,視線掃過他們兄妹三人挺拔的身姿,最後實現落到那羊脂白玉雕琢的墓碑之上,在墓碑頂的角落上,兩朵雪白的靈花正隨著微風,花瓣不斷地隨風搖擺著;在陽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的墓碑之上,他好似又看到了當年那張永遠帶著溫暖微笑的容顏,她笑得端莊,帶著清華,聲音輕柔平緩地對他喚著「相公。」

  洛永煦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薄唇抿了抿,輕聲呢喃著,「娘—子。」

  「……」唰!

  沈月梅的身子頓時怔了下,轉頭看著馮望月的墓碑,眼底卻盡是狠戾。

  「阿煦,阿煦,你沒事吧,阿煦?」沈月梅輕輕扯了扯洛永煦的衣袖。

  瞧著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既然父親來探望母親,想來也是有很多話要與母親私說的,我們兄妹三人就先告辭了。」

  「……」洛永煦只是怔怔地凝望著馮望月的墓碑並未開口。

  沈月梅的心越來越亂,越來越沉;臉色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的白皙,也越發的透明。

  「傅伯。」洛傾雪轉頭輕喚一聲。

  「老奴在。」守墳人傅伯恭謹地跪在洛傾雪面前。

  「這玉琉山陵園乃母親的長眠之地,你身為守墳人可要管好自己的職責;別讓那些汙穢的東西進去汙了母親的眼睛。」洛傾雪聲音清脆,卻是擲地有聲。

  聞言,沈月梅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可轉頭看向洛永煦時,他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只怔怔地朝著馮望月的墓碑走去。

  「以九龍佩之名,擅闖陵園者,殺—無—赦!」洛傾雪薄唇開開合合,聲音清冷,吐出的字卻更好似把把尖刀,能刻進人的骨子裡一般。

  傅伯頓時身子僵直,「是,老奴遵命。」

  身為鎮北侯府的家臣,能被選來當做守墳人,尤其還是馮望月這般擔著郡主的名頭,一品忠勇夫人的名頭,這般身份地位皆是不俗之人的守墳人,傅伯的實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覷的。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洛傾雪才會下這樣的命令。

  「這草雞就是草雞,就算是換上了一層鳳凰的皮,那也改變不了是草雞的事實。」洛傾雪仰著下巴,朝著大門口一步步走過去;在與沈月梅擦身而過的時候,那清脆悅耳可在沈月梅看來卻好似堅冰般的聲音響起,「別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詐死能死一次,可不代表次次都可以。」

  「……」轟!

  頓時沈月梅只覺得身子微微纏著,轉頭看向洛傾雪,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又好似看到什麼怪物一般;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深吸口氣,飽滿渾圓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嘴角勉強地扯起三分笑意,「郡主您在說什麼,月梅聽不懂。」

  「呵呵,聽不懂?那是最好不過了。」

  裝瘋賣傻不是向來都是她們母女的本能嗎,洛傾雪自然也不指望她能承認下來,只是這遊戲,總要對手旗鼓相當才好玩,若是對手太笨,那可就沒意思了。

  馮素煙,希望這次,你能在本小姐手底下撐得久一些,再久一些,看著本小姐是怎樣一步一步將「馮素煙」這三個字從洛永煦心底挖出來,然後讓他痛不欲生;再讓你看看曾經讓你憎恨不已的她,過得是怎樣的瀟灑肆意。

  「郡主學識淵博,豈是月梅這等庶民能企及的。」沈月梅深吸口氣,臉上很是平靜,那樣平靜的神色,若非熟悉她眼底帶著的那濃濃的壓抑,只怕連洛傾雪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吧。

  洛傾雪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語氣淡淡,尾音拉長,「哦?是嗎!」

  回程的馬車上。

  洛青雲深吸口氣,端著茶杯的時候隨著馬車車廂的震動輕抖了一下,「沈月梅……」

  「大哥。」不等他把話說完,洛傾雪已經抬起頭望著他,「那個人,你們只知道離她有多遠是多遠,其餘的,交給我就好。」

  她早已經註定了此生萬劫不復,卻不希望他們陪她承受那些心酸苦楚。

  「……她是我們認識的人,對不對。」

  洛青雲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頓了下,然後徑自放到唇間,說出一句話之後,仰頭一飲而盡。

  「……」洛傾雪低下頭,纖細白皙的手指把玩著指尖的茶杯;那分明粗糙的白瓷茶杯在她的手上卻好似流光溢彩宛若最通透的羊脂白玉般。她沒有說話,其實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這位大哥,分明不似她與哥哥般有著雙生子間的心靈感應,可他卻總能准確地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那種感覺真的太——不妙了。

  瞧著她不言不語的模樣,洛青雲既不追問,也不逼她應答,反而是淡笑著;將茶杯擱到竹制的茶几上,示意華香在於他斟滿端起,唇舌間還氤氳著竹枝的甘冽;鼻尖是竹枝的清香,他深吸口氣,「呵呵。」

  既然她不想說,那便不說罷,只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彼此心知肚明罷了。

  「你自己也小心些。」

  「嗯。」洛傾雪點點頭。

  唯餘下洛傾寒低著頭,眼瞼低垂,掩去眉宇間的冷冽和殺氣,只有那緊緊抓握著茶杯而骨節分明的手,顯示著他此刻的激動和不安。

  沿途,馬車走得極慢,又因為洛傾雪的吩咐,趕馬的小廝特地繞路去了趟城外的庵堂,然後這才慢悠悠地朝回走著。

  回到鎮北侯府。

  洛傾雪有些累了,拒絕了洛青雲和洛傾寒相送的腳步,她領著華香和錦笙,朝著素瑤居走去。

  剛走到大門口,還未來得及進屋,就看到站在那裡,眉頭緊鎖,時而朝著大門口的方向不斷地左右顧盼著的漱玉,那急切的神色,好似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一般。

  「小姐,小姐,您可是回來了。」

  在看到洛傾雪的剎那,漱玉足尖輕點,整個人飛撲上來,竟然忘記了洛傾雪禁止她們在鎮北侯府中在沒有她的同意時,展現武力的禁令直接用上了輕功,「小姐,不好了;秦霜姐姐,出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快,我們快去主院;邊走邊說。」漱玉拉著洛傾雪。

  「別毛毛躁躁的,慢點兒說。」洛傾雪深吸口氣,轉頭示意讓華香將東西全都交給錦笙,然後囑咐她好生守著素瑤居。

  自己則領著華香和面色急切的漱玉朝著主院而去。

  「昨兒江掌櫃不是將連夜趕制的給府上各位女眷主子的衫裙送來了嗎……然後,小姐您不知道……我們都說了,可是……」

  越聽下去,洛傾雪的眉頭便皺得越緊。

  「我父親他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馮素煙啊馮素煙,這就忍不住了。

  漱玉深吸口氣,看到洛傾雪臉上的淡然她的心也好似冷靜了下來,「老爺雷霆大怒,直接下令讓侍衛將貝貝和秦霜姐姐都拿了去,小姐,我……」

  「……」

  聞言,洛傾雪一句話都沒說,可是心卻是狠狠地沉了下來;看來當真是她這三年來沉寂得太久了嗎?所以才會有人膽敢趁著她不在的時候前往素瑤居拿人。

  「打,給我狠狠地打!」

  「砰,砰砰!」

  「哼,沒規矩就是沒規矩;往日裡有大小姐護著你們,哼,我倒要瞧瞧你今兒能翻出朵花兒來。」

  「橫啊,怎麼不橫了!」

  「砰,砰砰。」

  「啪——」

  「平日裡就知道仗勢欺人,我呸!現在大小姐怎麼不來救你了,竟然膽敢得罪沈姑娘,得罪老爺;別忘了這府上如今可還是老爺在當家呢,她洛傾雪算個什麼東西!」

  「砰——」

  聽到那句話,洛傾雪頓時面色黑沉著,抬腳狠狠地踹開那原本緊緊闔上的大門;正對著大門的花廳中,沈月梅哭得梨花帶雨,此刻正窩在洛永煦的懷裡不斷地抽噎著,洛永煦似乎還在小聲地安慰著她什麼話。

  聽到那巨大的悶響聲傳來,兩人抬起頭。

  「郡,郡主!」沈月梅頓時身子顫了顫,強撐著要從洛永煦懷中出來,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魑魅魍魎般。

  洛永煦的面色陡然沉了下去,「你這是做什麼,你母親沒教過你要敲門的嗎?混賬!」

  「母親,難為您老人家還能記得母親。」洛傾雪深吸口氣,深深地凝視著他好久才轉身徑自朝著主院中僅僅一牆之隔的後廂房中。

  看到她的動作,洛永煦頓時就惱了,抬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給我站住!」

  「……」洛傾雪邁出去的腳步頓了下,然後直接朝著後廂房而去。

  「啪,啪啪。」清脆的聲響漸漸清晰,其間還夾雜著叫罵聲,沉悶而又壓抑的痛呼聲。

  「你橫啊,你再橫啊;喲,那天在榮禧堂不是挺橫的嗎,竟然膽敢對老爺動手;哼,當真是膽兒肥了!」

  「……」

  「瞪,瞪什麼瞪;再瞪小心老娘挖了你的眼睛。」

  「……」「啪——」

  「怎麼你的大小姐沒來救你啊,我呸!大小姐,大小姐,沒有老爺他算個屁的小姐,耀武揚威,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

  「你讓洛傾雪來啊,來啊,竟然膽敢欺負沈姑娘,哼!在老爺面前,她算個屁啊,連沈姑娘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這雲都誰不知道鎮北侯府大小姐是個不受寵的,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

  立在門口,止步其間;聽著裡面不斷的叫罵聲,洛傾雪眸色微微沉了沉。

  「小姐,您……」華香和漱玉都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可洛傾雪卻不怒反笑,轉頭看著跟在她身後怒氣匆匆而來的洛永煦,她嘴角微微勾著,視線掃過沈月梅,帶著淡淡的笑意;嘴角慢慢地下沉,下沉,最後像是沉到了十八層地獄,沾染著無盡的殺戮和死氣,「瞧著父親這院子裡的下人教養也不如何啊,倒是沈姑娘是極會教人的,來府上這才幾日啊,瞧瞧,這些嬤嬤,一個兩個的巴心巴腸,可倒是讓傾雪羨慕得緊呢。」

  「……」洛永煦面色也很是難看,饒是洛傾雪再不是,饒是他對洛傾雪的態度再冷淡,可這都改變不了洛傾雪身為平安和樂郡主,身為鎮北侯府唯一嫡出大小姐的事實。

  如今自己院子裡的這些下人竟然膽敢公然出言不遜,往小了說奴大欺主,往大了說藐視皇威,他沉著臉。

  「我倒要看看,我這個平安和樂郡主,還算不算得上是這鎮北侯府的主子了!」

  洛傾雪的臉上帶著的冷笑,那風雪肆虐的眼神,饒是洛永煦都忍不住想要後退。

  「砰——」

  隨著一聲巨響,門內的人身子頓了下;看清楚屋內的場景,洛傾雪胸口上下起伏著。

  秦霜雙手被反綁著,兩個中年嬤嬤將她摁著跪在地上,其中一名揚著手,看秦霜的側臉,應當是被扇過耳光了;另一名嘴上還罵罵咧咧的。

  「說啊,繼續說啊。」洛傾雪面無表情語氣淡淡地看著她們,徑自走到旁邊的長凳上坐下,輕攏寬袖,眉梢淺揚,「嗯,你們繼續,也讓我這個平安和樂郡主,鎮北侯府不受寵的大小姐聽聽,平日裡這府上的下人都是怎麼看我的。反正我也不算什麼人物,喏,你們看到了,在你們老爺心中連你們的沈姑娘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而已,就算你們說了,他也不會將你們如何,繼續……繼續啊!」

  兩名中年嬤嬤此刻整個人已經呆滯著,想到自己剛才的話竟然被正主聽見還被老爺抓了個正著,頓時整個人身子哆嗦著,滑到地上跪倒在洛傾雪面前。

  「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啊。」

  「老奴這是老糊塗了這才渾說的,大小姐饒命啊。」

  「……」

  兩個中年嬤嬤頓時跪倒在地;不斷地求饒著。

  洛傾雪卻是雙目大瞪,一副受寵若若驚的模樣,「你們跪我做什麼,我這個在鎮北侯府什麼都不是的,連那沈姑娘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不受寵的大小姐,我可沒什麼本事懲罰你們;你們吶,可都是老爺院子裡的,我可擔不起你們的跪,怕折壽吶。」

  「……」兩個中年嬤嬤聽著洛傾雪那不鹹不淡的話,頓時身子哆嗦著。

  「行了,左右本小姐是沒什麼身份、沒什麼地位的人;只是本小姐院子裡的人還輪不到別人來教訓;秦霜,你自己記著,好好的記著;終有一日,這仇,你會親自報回來的。」洛傾雪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捨給那兩個嬤嬤,反而是淡淡地笑著,看著洛永煦和馮素煙,淡淡地笑著,「洛候爺,如此,小女子便告辭了。」

  「吱,吱吱!」

  「糟糕,貝貝!」剛被解開繩子的秦霜,頓時轉頭跑向屋子裡面,從水缸裡將已經半死不活的貝貝撈出來,眼中帶著濃濃的心疼。

  洛傾雪深吸口氣,也不嫌髒直接從秦霜手中將貝貝撈過來,眼中帶著濃濃的心疼,抬手飛快地在它的幾處大穴點了幾下,貝貝張口狠狠地吐了幾個汙血之後,這才沒精打采的,在看到洛傾雪的時候,「吱,吱吱。」

  聲音帶著淒厲的哀鳴,帶著濃濃的依戀,似乎還有著淡淡的責問和委屈。

  淚,從那滴溜溜的眼珠子裡滑落出來。

  「吱吱吱吱。」

  「嗯,我明白的。」洛傾雪將貝貝摟在懷中,用側臉輕輕地觸碰著它的側臉,心疼難忍;她轉頭看著洛永煦輕笑一聲,「膽敢對聖上禦賜的雪狐下手,洛候爺院子裡的下人可當真是好樣兒的。既然鎮北侯府容不下本郡主,那麼傳令下去,明兒本郡主便搬去平安和樂郡主府。」

  直到此刻,洛永煦才回過神來,輕喝一聲,「渾說什麼!」

  「洛候爺,這可是您院子裡的下人說的!」洛傾雪臉上沒有絲毫的惱意,反而帶著淡淡的笑容,「本郡主雖然在鎮北侯府裡不受寵,可好歹也是太祖皇帝欽封,受過聖旨,碟印,領二品公主俸祿的平安和樂郡主;正所謂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本郡主可不是這般賴著不走的人。」

  「咚,咚咚——」

  兩位中年嬤嬤此刻這才是慌了。

  她們怎麼就忘了,當年這位大小姐是怎樣的殺伐果斷,就連老夫人,孟姨娘都敗在她的手裡,現在一個纏綿病榻,一個幽禁庵堂;她們怎麼就忘了,這可是頭沉睡的獅子,她們偏生將她當成了懶貓。

  「咚,咚咚!」

  兩人不斷地朝著洛傾雪磕頭著,「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老奴知錯了,老奴真的知道錯了;求求您,就繞了老奴們這一回吧。」

  「……」

  洛永煦狠狠地瞪著那兩位嬤嬤,心中對她們的言行也極是不喜;轉頭看向沈月梅的視線裡也好似多了點兒什麼。

  「傾雪,下人胡說豈能當真;還有,我是你父親。」

  聽到洛候爺從她口中喊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洛永煦竟然覺得有些酸酸的;心頭不由自主地揪疼著;一股不安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好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般。

  洛—候—爺–

  這三個字,每個字從洛傾雪口中說出,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一般。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宇清冽,「哦?本郡主還以為,這就是洛候爺對下人的教養呢!」

  「……」洛永煦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郡主,這下人胡說在所難免,想必以郡主的大人大度,也不會在意才是。」沈月梅瞧著那兩個額頭已經淤青甚至隱隱已經破皮的嬤嬤,心有不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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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3:35 |只看該作者
第098章:聰明誤,家醜不外揚

  洛傾雪臻首微轉,淡淡一哂,「沈姑娘倒看得極是明白的,不過話說回來,本郡主很是好奇到底是誰給了她們這個膽子;張口不受寵,閉口洛傾雪的。」說到這,她的嗓音陡然從輕柔變得冷厲,眉宇間也染上了清冽,「本郡主的名諱也豈是她們能直呼的,好大的膽子!」

  「咚,咚咚!」

  跪在地上的兩人,原本身子顫了顫,「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

  「本郡主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大小姐而已,有何能耐要你們的性命。」洛傾雪立在原處,雙眸凝著洛永煦,似笑非笑。

  「大小姐,老奴知錯!」

  「啪!」合著驟然一聲脆響,跪在地上身著雪青團紋福字對襟褙子的嬤嬤揚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口中罵罵咧咧,「叫你說,叫你橫,你活該!」

  瞧著另一位嬤嬤也不甘落後。

  一時間整個後廂房中倒是又熱鬧起來,只不同的是,那兩位剛才還飛揚跋扈,囂張得不可一世的嬤嬤,此刻卻是扇著自個兒的側臉。

  「阿煦。」沈月梅抿著唇望著洛永煦。

  「呵呵。」洛傾雪輕捂檀口,笑聲輕軟,「比起本小姐這鎮北侯府正正經經髮妻嫡出的大小姐,瞧著沈姑娘倒更像是主子呢。好了,其實便說起來,也本沒有本郡主搬家的道理,那素瑤居的地契上,可是本郡主的名字;不過我也知曉,洛永煦你啊貴人事忙,便是忘了也不打緊,要不要本郡主也召工部的大人們來,左右不過是道院牆而已;素瑤居本就地處最東,只在院牆側開個小門,也就罷了。」

  「渾說什麼!」洛永煦狠狠一甩寬袖,轉頭瞧著面帶不忍的沈月梅,狠狠扇著自己巴掌的兩個中年嬤嬤,輕喝一聲,「來人。」

  「想必洛候爺要教訓下人,本郡主這等外人倒是不方便再帶著,華香、漱玉帶上秦霜,我們走。」洛傾雪狠狠一甩寬袖,頭也不回的離開,只聽得背後,兩位侍衛立刻上前,立在平喜身後,「見過侯爺。」

  「不尊主子,非議他事;口舌不淨,挑撥離間;罪犯一等,其心可誅。」洛永煦面色黑沉,瞧著跪在地上早已經顫顫巍巍的兩人,面無表情,聲音冷厲地吐出讓她們心碎欲裂的話,「拖出去,亂棍打死;仍亂葬崗吧。」

  「不,不。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大小姐,老奴知錯了,大小姐……」

  「啊!沈姑娘,求求您,求求您!」

  「老爺饒命啊。」

  「……」

  洛傾雪薄唇輕抿,面無表情地聽著背後那人冷冽的話語,聽著那生死徘徊本能地求饒聲,心中卻沒有半絲波瀾;世事本就如此,想要自己過得更好,那就拼命,拼命努力地往上爬就是。

  追根究底,當初不管馮素煙亦或宋芊芊,追名逐利,富貴榮華,不就是想站在她與母親的頭上去嗎?

  只可惜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這若是沒了性命,那可是什麼都沒了。

  「小姐,奴婢沒事;您不必為了奴婢與侯爺鬧翻的。」秦霜有些愧疚,原也是不想多生事端;卻不想貝貝被擅長武功的侍衛捉住她才會順從地去了;最後卻是,她低著頭,眼底帶著濃濃的委屈和愧疚,「奴婢給小姐您添麻煩了。」

  「是挺麻煩的。」洛傾雪微微頷首。

  路過碧波亭,望著那隨清波逐流始還青的點點蓮葉,頓住腳步;轉頭,看著秦霜那因為紅腫而緋紅不堪的側臉,嘴角還有著絲絲猩紅色,饒是她已經極力隱忍;可這整個鎮北侯府的下人,還有她不知道的嗎?

  縱使那兩嬤嬤不如姜嬤嬤般是從宮裡受過特訓出來的,可便是常年做慣粗使的活計手勁又豈能小了去。

  秦霜低著頭,眉頭緊鎖,平日裡燦若星子的眸,此刻盡是黯然。

  「你自個兒瞧瞧這張臉,還得耗費本小姐辛苦采來的雪蓮子熬制凝香膏,可不是麻煩麼!」洛傾雪沒好氣地望著她。

  「……小姐,您……」秦霜頓時抬起頭,眼底帶著些許的詫異。

  「傻丫頭。」洛傾雪輕輕地吐出幾個字,望著她,「還不快走,當真想頂著這張豬頭臉讓別人觀望不成?」

  遠遠地瞧見不遠處幾名院子裡做活的丫鬟、小廝過來;秦霜頓時別開腦袋,努了努嘴。

  「好了,走吧。」洛傾雪輕嘆口氣,邁開腳步。

  素瑤居中,遣走所有下人,她輕依憑欄,遠眺清波,薄唇開合,「長歸。」

  「屬下在。」耳畔清冷的聲音驀然出現。

  「改明兒換個出場方式,都悄無聲息的,跟做賊一樣。」洛傾雪難得打趣著道,「說吧,今兒到底怎麼回事?」

  長歸低著頭,眼角卻掛著她懷中抱著的雪狐幼崽,便是經過三年也沒長大多少的身形,「只說貝貝頑皮,撕爛了錦繡坊剛送來做給沈姑娘的衫裙。」

  「吱,吱吱。」懷中雪狐陡然出聲,那聲音帶著虛弱,含著委屈。

  洛傾雪輕輕地替它順了順毛,轉頭望著長歸,「哦?」

  「秦霜姑娘是為了貝貝才自願跟去的。」長歸低著頭再次補充。

  「笨。」洛傾雪低著頭,輕輕戳了下貝貝的額頭,「平日裡在我面前不挺橫的嗎,怎麼會被人給捉住了的,瞧著倒是長胖了不少,難道當真是吃多了?」

  「吱,吱吱!」雪狐陡然尖聲抗議。

  「喲呵,還有脾氣了。」洛傾雪沉臉看著它;心卻是越來越沉,沈月梅這手段,可當真不怎麼地高超啊,她嘴角斜勾,「此事就沈月梅自己說的?」

  長歸略微忖度,「洛候爺回府,心情甚是不好;是沈姑娘身邊的琴心丫頭說的。」

  「哦?」洛傾雪嘴角微勾,抬手指著桌子上不大的包裹,「整個鎮北侯府的位置你們都是知曉的,那東西,送去沈月梅的房間;小心些,別讓旁人瞧見。」

  長歸低著頭,恭謹應答,「是。」

  「錦笙。」直到長歸離開之後,洛傾雪才抬頭朝著門邊,音調拔高。

  「吱呀」一聲,掩印的朱門開合,身著翠綠繡淡粉芙蓉花色衫裙的女子,腳步輕快,臉上噙著婉笑,「小姐,您找我?」

  「將本小姐的帖子送到錦繡坊去,讓江掌櫃立刻帶上布料、圖冊,到主院就好。」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倆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是那眼底的邪氣讓錦笙不由得怔了下,「是,奴婢立刻就去。」

  懷中雪白的團子不由得拱了拱背,發出聲聲抗議,「吱,吱吱。」

  「好了,知道你委屈了。」洛傾雪抬手將它居高,迫它與自己四目相對,「待會兒,就讓你瞧一場好戲;本小姐的東西,可不是誰都能欺負得了的。」

  「吱,吱吱。」

  「這些開心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咚,咚咚。」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是略帶沉穩的清冷嗓音,「小姐,老夫人遣人來讓您去趟主院。」

  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揚著,唇角噙著清寒薄笑,帶著三分邪氣七分慵懶,淡淡道,「果然,來得倒是挺快。」

  雖連她自己都不知曉為什麼,但雲家對她的寵愛的確更甚於一母同胞的哥哥;哥哥雖然佔著鎮北侯府世子的名頭,可雲族皇室於他的特權卻是很少。可她卻不一般,身上擔著平安和樂四字最尊榮的封號,又聖上欽賜,如朕親臨的九龍佩;更有太祖皇帝那殷切的期盼;追根究底,鎮北侯府要道歉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後所代表的那些。

  她知道,縱使雲靜安不在雲都,縱使洛永煦再不願意,再冷落忽視,卻都不敢讓她大張旗鼓地搬出鎮北侯府。

  因為洛家承擔不起來自雲家,來自那尚在人世的太祖皇帝的怒火。

  今日,第二次來到主院。

  同樣的場景,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人。

  纏綿病榻的孟氏強撐著口氣從榮禧堂而來,此刻依著軟椅,瞧她進屋,立刻笑著招招手,「雪丫頭來了,過來坐祖母這兒。」

  「傾雪見過祖母。」洛傾雪將貝貝交由華香捧著,雙手搭在腰間微微福身。

  「你這丫頭素來是極懂事的;今日,你父親錯怪了,你別也生他氣。」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光是那樣的動作便已經耗盡她全身的力氣般。

  洛傾雪低著頭,「祖母說笑了,傾雪怎敢與鎮北侯置氣。」

  「……哎。」孟氏輕嘆口氣,瞧著面帶尷尬色,幾次欲言又止的洛永煦道,「到底怎麼回事,還不快將事情說清楚。不管怎麼說,傾雪都是你的女兒,難道你還想為了一個外人,將你女兒逼走不成?別忘了,她可是咱們鎮北侯府的郡主,你唯一的嫡女!」

  那外人兩個字,不知孟氏是不是故意,洛傾雪覺著是格外的響亮。

  因為沈月梅的身子明顯地顫了幾顫。

  「可是娘,我……」不知為何,洛永煦自己便說不下去,只是拉聳著腦袋,「是兒子太沖動了。」

  沈月梅低著頭,面色暗沉,眸色狠戾,「說來說去,都是月梅的不是;不過是兩身衣衫罷了,郡主還是切莫與侯爺置氣了。」

  「是啊,不過是兩身衣衫罷了。」洛傾雪抬頭瞧著沈月梅,「沈姑娘客居侯府,衣衫卻被旁人給劃破了;我的貝貝雖然是只不懂說話的畜生,可也不是什麼黑鍋都願意背的,嗯,你說是不是,貝貝?」

  「吱,吱吱。」雪狐兩隻手耷拉在洛傾雪手臂上,朝著孟氏輕喚兩聲。

  「瞧著就是有靈氣的小東西。」孟氏點點頭。

  「……」沈月梅的身子卻明顯怔了下。

  洛傾雪卻淡淡地輕笑一聲,「聽說是你丫鬟琴心發現你的衣衫被貝貝劃破了的?」

  沈月梅扯了扯嘴角,「這……」

  「是奴婢發現的。」琴心身子顫了顫,尤其是在聽到洛傾雪那句,你的丫鬟時;她雖然被洛永煦指給了沈月梅,可到底如今的沈月梅沒名沒分頂多也只能算得上是客居,她,她……

  「砰!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

  聽說不久前老爺可是下令杖斃了那兩個嬤嬤,那她,她……

  想到這裡她的心就不由得狠狠地顫了顫。

  洛傾雪卻是輕笑著別開腦袋,「這不過兩身衣衫而已,更何況我又不是你家主子,本小姐也沒有越主代庖,與人教訓下人的習慣。」

  「……」洛永煦與沈月梅兩人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

  「好了雪丫頭,此事就讓祖母做個和事老,過去了如何?」孟氏本就是為了這事出來的,「你父親性子急,你……」

  洛傾雪低著頭,淡笑著,「正如沈姑娘所言,不過兩身衣衫;傾雪已經請了錦繡坊的江掌櫃過來,到時做兩身還給沈姑娘也就是了。」

  「祖母就知道我們家雪丫頭啊,最是懂事的。」孟氏淡淡笑著,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的手。

  洛傾雪卻是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出來,淡笑著,「不過話說回來,這衣衫要真是貝貝劃破的,我也就認了;可我家貝貝現在整日裡都困乏頓倦,哪有時間跑到這隔著大半個院子的主院來,也當真是巧了,哪個房間不去偏偏去了沈姑娘的房間。」

  「這畜生亂打亂撞,許是湊巧。」洛永煦低著頭,聲音帶著些許的暗色。

  「也是。」洛傾雪淡笑著,「有些畜生不知禮,就知道亂打亂撞;不過就算是畜生,那也是我平安和樂郡主的,可由不得旁人教訓;就讓沈姑娘帶路,我們去你房間瞧瞧如何,是我家貝貝不小心留下了腳印呢,還是留下了毫毛;讓你們連絲毫懷疑都沒有,就認定了是我家貝貝。」

  沈月梅的臉頓時顫了顫,「……這。」

  「好了,事情發生就發生了,讓江掌櫃與梅兒重做兩身衣衫就算了。」洛永煦沉著臉,也是眉頭緊鎖的模樣。

  孟氏也點點頭,「祖母也有些乏了,既然事情都已經說明白了,那就過了吧,雪丫頭。」

  「呵呵,俗話還說,這捉姦要成雙,拿賊要拿贓。」洛傾雪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難道就因為貝貝是個不懂人話的,所以什麼屎盆子都往它頭上扣?父親莫不是忘了,還是您教我的,這打狗,可是要看主人的。」

  說著,視線淡淡地在屋子裡掃上一圈兒,看著那些主子下人各有所思的神色,她嘴角微微勾著,「還是說,在父親眼中,我這個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連這點兒地位和體面都沒有?」

  「雪丫頭,你這是說的哪裡話。」

  接到洛永煦那近乎求救般的眼神,孟氏沒好氣地眼神狠戾,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著洛傾雪,「就算你不是郡主,那也是我鎮北侯府的大小姐,這身份和地位是誰都沒辦法否認的。」

  「哦?」洛傾雪冷冷地輕笑一聲,「既然祖母如是說,那便請祖母還傾雪一個清白如何?」

  貝貝的仇,她報!

  貝貝的怨,她扛!

  貝貝是她的寵物,可容不得旁人欺負放肆。

  洛傾雪轉頭,眼波流轉間似是悲戚,似是哀怨,又好似帶著微微不解的傷感,就那麼怔怔地瞧著孟氏。

  「罷了罷了。」孟氏深吸口氣,「既然如此,祖母就陪你走一趟吧。」

  「這,不如便讓平喜帶人將那碎了的衣衫抬過來吧,省得母親多跑一趟了。」洛永煦瞧著孟氏那疲倦的容顏,眉宇微微顰蹙著,「平喜,還不快去。」

  「奴婢一道去吧。」琴心低著頭。

  「慢著。」洛傾雪卻陡然輕喝一聲,感受到孟氏和洛永煦投過來不解的目光,她淡笑著,「齊悅、華香、漱玉,你們也一道去吧,都仔細地瞧瞧;若是祖母不放心,讓田嬤嬤跟著一可以的。」

  孟氏點點頭,「田嬤嬤,你也去一趟吧。」

  「是!」

  主院偏廂房,不過短短幾十步的距離,很快一行人就抬著一個並不大的紅漆香樟木的盒子回屋。

  「就是這個?」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

  「是。」琴心躬身。

  「行了,打開看看吧。」孟氏搖搖頭,轉頭看著沈月梅,這等卑劣的手段便是當年連她都看不上眼的,可偏偏,有些話只怕是說不清楚的。

  琴心點點頭,雙手打開環扣。

  「秦霜,學著點兒趕明兒將貝貝愛吃的魚幹別放櫃子裡了;咱們家貝貝啊,可是越發的本事了,連著繁復的環扣也都能解開呢。」洛傾雪淡淡的似是調笑的話,卻讓在場眾人都不由得顫了顫身子,怔了下,轉頭看著沈月梅。

  沈月梅抿著唇,低著頭。

  孟氏再次狠狠地瞪了洛永煦一眼,洛永煦的面色也有些訕訕的。

  「咦——這是什麼?」

  華香俏皮地將腦袋伸過去,卻不想看到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放在那裡,她單手一抓拿出來,順手一抖,「這不是那日伍小姐與沈姑娘挑選的布料嗎?摸著順和柔滑,連江掌櫃都誇伍小姐眼光好呢,這衣衫……不是好好的?」

  「……唰!」

  沈月梅的臉頓時蒼白著,轉頭看著琴心,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

  「不,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的?」琴心頓時晃了下,她深吸口氣,強忍著跪下去的沖動,在箱子裡不斷地翻倒著,可除了兩身新作的衣衫,什麼都沒有。

  不,不會的,不會的。

  她明明,明明將衣衫撕碎了放在裡面的,怎麼會沒有了呢,怎麼會沒有了呢。

  「不,不;肯定是拿錯了。」琴心低著頭,小聖地解釋著,「今早,奴婢明明看到箱子裡全是碎布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到底怎麼回事?」孟氏的聲音沉了沉。

  琴心還在愣怔中,不斷地搖頭看向沈月梅,眼中也是濃濃的不解,「不會這樣的,不會這樣的。」

  「這東西都已經在這兒了,呵呵,這沈姑娘的丫頭也當真是有趣得緊呢。」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輕輕地拍了拍貝貝的腦袋,「看來咱們家貝貝和秦霜還當真是遭了無妄之災呢。貝貝,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洛永煦的面色頓時尷尬了下,貝貝是他下令抓的,當時從陵園回來,他也是心煩意亂的,聽到琴心的匯報之後,只是順口說了句,也沒有細想。

  後來他們將貝貝捉回來,他想,不過是畜生教訓教訓也就罷了,怎麼知道那些個踩低捧高的下人竟然膽敢做出那樣的事情,出言不遜也就罷了,還居然讓洛傾雪當場撞見。

  「老爺,老夫人,大小姐,江掌櫃到了。」

  「快快有請。」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琴心說,是拿錯了;不如就讓平喜、田嬤嬤和華香陪你回去再拿一趟,另外,這新作的衣衫可是錦繡坊最出色的繡工師父做的,旁人想要作假也是做不得的;既然江掌櫃來了,讓她瞧瞧便知真假。祖母,洛候爺,你們覺著如何?」

  聽到洛傾雪的稱呼,孟氏不由得又蹙了蹙眉,「雪丫頭你……」

  「傾雪,我是你父親,難道你當真要為了這件事情與我置氣?」洛永煦沉著臉,說出他自覺地很柔軟的話。

  洛傾雪卻是淡笑著,「置氣?傾雪可是不敢,今兒只是抓了素瑤居的丫鬟和本小姐的愛寵;指不定明兒遭難的就是本小姐自己了,嗯?你說呢?」

  「……」洛永煦沉著臉,胸口上下起伏著,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發不出來。

  江淑蘭進屋時,感受到屋內那不同尋常的氣氛,心裡頓時有些了然,「小女子見過鎮北侯,老夫人,郡主。」

  「免禮吧。」洛永煦有些不耐地擺擺手。

  「多謝鎮北侯。」江淑蘭轉身,剛准備與洛傾雪打個招呼,卻看到那套黛青色雲錦所裁制的映日海棠正被扔在地上,她上前一步,「不知郡主差人喚小女子前來,可是這衫裙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鎮北侯府這次的衫裙雖然很趕,我們錦繡坊的繡娘們日夜趕工,可能難免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不過只要你們提出來,我直接讓她們再選布料重做就是了。」

  上百名繡工熬夜趕制的,除了洛傾雪,其他人可沒有這樣的榮幸。

  洛傾雪淡笑著,「錦繡坊的繡娘那可是集天下之最,哪能像江掌櫃說的這般不堪;這衣衫啊,是……」

  「好了,江掌櫃,府上有些家事要處理,勞你到旁邊花廳等候了。」孟氏淡淡地開口,轉頭斜睨了洛傾雪一眼,卻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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