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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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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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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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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9 20:05:48 |只看該作者
第058章:絕念想,四兩撥千斤

  錦笙那嫣紅的雙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呈思索狀良久,仍是不解地蹙了蹙眉,搖搖頭,「不懂。」

  「呵呵。」洛傾雪輕笑著,原本也沒指望她懂,笑聲低低沉沉,她頓了頓才接著道,「錦笙,你說看不見的奸細和握在手心隨時能夠拔出的細作,哪個更好對付?」

  聲音清幽,卻好似從地獄裡散發出來的般,帶著一股濃鬱到極致的黑色。

  錦笙頓覺眼前一亮,「小姐的意思是……」

  「就算銀葉被查出來了又如何,那個人既然能安插一個,自然也能安插第二個;與其費盡心思地將人給除了,時刻擔心著不知哪個是新的敵人,還不如想辦法將第一個就牢牢掌握手心中;一勞永逸,懂?」

  錦笙好像懂了,不過還是沒有太明白,只是瞧著洛傾雪那若有所思的模樣點點頭,「小姐,您可真聰明。」

  「……」聰明嗎?

  這天下聰明的人何其多,她也不過佔了兩世記憶的便宜。

  「聽說黑風寨已經被張大人一鍋端了?」陡然像是想到什麼,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淡淡。

  「那可不是。」錦笙努了努嘴,「聽說高老大在張大人去之前就已經重傷不治身亡了;那該背時的高老大竟然膽敢對小姐下手,這麼死當真便宜他了。」

  「重傷不治?嗤……」

  帶著些許不屑,洛傾雪輕笑一聲,「是挺便宜他的了,可還有其他消息傳來?」

  錦笙搖搖頭,「這倒是沒有。」

  「……」

  沒有嗎?看到馮素煙背後那人當真能忍得住啊。

  前世,她對馮素煙百般信任,卻從來不知她背後竟然還有一隻推手;現下,細細想來,無論馮素煙還是宋芊芊,都沒有那千般算計的頭腦,而高老大縱使再為財膽邊生,也萬不敢輕易招惹王侯將相之家才是。

  再者,順天府尹張大人雖說不上兩袖清風,卻也是難得的正直之人,再加之雲景疏的參與,洛永煦也在其中;可那人竟然還能遊刃有餘地在幾路人馬地眼皮子底下將事情給處理得滴水不漏,這早就已經不是馮素煙能夠做到的範圍了。

  洛傾雪低首垂眸,掩去眼底的遐思,淡淡地笑著,「沒有消息那邊也算是好消息了;對了,暖春如何安置了?」

  「這,奴婢倒是沒怎麼關注;小姐若想知曉,奴婢這就去打聽打聽。」錦笙放下手中的針線,抬起頭。

  「無妨,我也只是隨口問問。」洛傾雪罷了罷手。

  「吱——呀!」

  雕花紅漆的木門開合,發出清脆的聲音;姜嬤嬤抬腳走進屋內,「小姐,宋夫人和表小姐到了。」

  「嗯,快請。」洛傾雪臉上仍舊淡淡的,嘴角朝上微微挽起一個急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

  「是。」姜嬤嬤低下頭的瞬間,眸中詫異一閃而逝;錦笙卻是眸中帶著怒意,將針線放在一旁;「小姐,您的身子還尚未大好,大夫說了可不能太勞累;勞神傷身,您要不先歇著罷。」

  馮素煙與宋芊芊進屋,聽到這話,臉上又那麼些許的不自在;不過倒是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今兒瞧著雪兒倒是精神多了。」馮素煙示意跟在她身後的暖夏、暖冬兩個丫頭放下食盒,自己則側身坐在床沿上,拉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面色卻變了變,眉宇微微顰蹙著,;拉著她的手呵護地搓了搓,「雪兒可有覺得身子不舒服?怎地手這般冰涼,你屋裡這些丫頭怎麼伺候的,錦書和銀葉呢。難道都偷懶了不成?」

  洛傾雪心中不屑地輕笑著,面上卻是不顯,只低著頭斂起眸底的波濤,不著痕跡地將手收回來,「姨母言重了,我呆在床上也沒什麼地方要她們伺候的;母親離世,她們也夠累了,是我打發她們去休息的。」

  「表姐就是太心軟;你對她們太體諒了可不興,往日姨母總說,這下人就是下人,可不興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宋芊芊從食盒中取出一個湯盅,又分了白瓷薄胚纏枝繞碟的小碗,用湯匙攪了攪,遞過去。

  馮素煙接過話茬,「那可不是,姐姐向來是極重規矩的;來嘗嘗這可是芊芊花了整整兩個時辰特地為你燉的,我還記得你以前最愛喝這梅釀官燕的,來嘗嘗味道如何?」

  「……」洛傾雪瞧著那小碗裡,散發著梅釀醇香,略帶猩紅的絲絨狀物;輕聲笑了笑,「這,恐怕要辜負姨母和表妹的一番好意了。」

  瞧著洛傾雪開口拒絕,錦笙趕緊補充道,「大夫說小姐身子虛弱,正所謂虛補不受;這魚翅燕窩什麼的,小姐可是萬萬不能吃的。」

  「哦?是嗎。」馮素煙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將小碗遞給暖夏,「那雪兒可當真是該好好養著身子了。」

  「有勞姨母掛懷了。」

  瞧著馮素煙那欲言又止,卻偏又要做出一副她是很關系自己的神態;那模樣,可當真是好笑;不過她不開口,洛傾雪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

  宋芊芊用手帕捂了唇,輕輕咳嗽兩聲,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柔弱,「表姐,你……可是還在生我和我娘的氣?」

  那語氣,透著無辜,帶著委屈;竟好似給人欺負了般。

  「芊芊這是說的哪裡話?」洛傾雪捂著唇,狠狠地咳嗽著,單手捂著胸口;面色瞬間變得蒼白。

  錦笙見狀,趕緊端著茶杯上前,喂到洛傾雪唇邊,馮素煙伸手想要接過茶杯卻被她拒絕了,「這等小事還是讓奴婢做就好。」

  「表姐。」宋芊芊貝齒輕咬下唇,雙眸濕漉漉的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

  「芊芊這是怎麼了?咳,咳咳……」洛傾雪「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捂著胸口;無力地對著他們笑笑,語氣顯得越發的虛弱,「抱歉失禮了,只是我這身子,咳,咳咳……姨母和芊芊若是有事就先請回吧,免得將病氣過給了你們。」

  馮素煙撅著嘴,眉眼間含羞帶嗔地瞪了她一眼,不顧洛傾雪的反駁拉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姐姐不在了,咱們可就是最親的人了;還說這些客氣話當真是該打。」

  「就是,表姐;你快別生氣了。」宋芊芊撅著唇,語氣嬌嗔又似是撒嬌般,「我娘也是不知那悟明竟是個不守清規戒律的酒肉和尚,若是知曉,我們定不會請他過來的。」

  馮素煙趕緊連連點頭,隨聲應和著,「就是就是,雪兒姨母當真不是故意的;你可萬萬別跟姨母生分了。」

  「……」

  洛傾雪仍舊保持著半躺在床上倚著軟枕的姿勢,臻首低垂,眼底波濤盡斂;卻是頓時陷入了沉默,不再言語。這般誠懇的語氣,真誠的眼神,若是前世的她,定會不忍得立馬原諒了她們,甚至還會擔心自己稍微強硬一點的做法會不會傷害了這位自幼喪父「可憐」的妹妹。可最終結果如何呢,屍骨無存,萬劫不復。

  就只是這般想著,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氣壓卻越來越低,濃濃的哀傷和憤恨在周身彌漫著。

  「表姐,表姐,你就別生氣了嘛。」宋芊芊不知何時已經磨蹭到了床邊,拉著她的手左右搖晃著,粉嫩嫩的櫻唇微微撅著。

  「……雪兒呀,此事說起來都是姨母的不是;聽了旁人的話,只是我和芊芊在宋府的處境你也是知道的。」馮素煙說著,語氣漸漸低了下去,越來越沉,最後染著些許哭腔,「以往姐姐在時,礙於姐姐他們倒也不敢為難於我們;現在姐姐不在了,你外祖母又向來不喜我與芊芊,我們……我們……但凡是姨母有丁點兒辦法也不會,不會……」

  洛傾雪抬手捂著薄唇,有氣無力地咳嗽了幾聲,面色蒼白,連呼吸都很是虛弱,「……這,沒什麼好生氣的;母親在天有靈,知曉姨母這般有心,想來也是會欣慰的。」

  欣慰,她終於能看清楚她疼惜了一輩子的妹妹是怎樣的心如蛇蠍。

  「雪兒若能這般想,姨母就放心了。」馮素煙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面上卻陡然又蒼白了幾分,嘴角勉強地扯出幾絲笑意,「你身子不舒服當好生養這才是,可別在費心傷神了;雪兒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遣了丫鬟去宋府,姨母便會過來的;姐姐雖然不在了,可在姨母心裡頭卻是真真把你當女兒來疼的。」

  洛傾雪的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涼;原本清澈透亮的雙眸,霎時變得幽暗深邃,語氣也變得有些詭異,「那……你們慢走,不送了。」

  「咱們之間還在乎這些虛禮做什麼。」

  聞言,馮素煙原本蒼白的面上霎時染上了些許粉紅,兩腮含羞;上下打量了洛傾雪半晌,清秀的眉宇微微蹙了蹙,伸手想要撫摸洛傾雪的臉,可陡然像是想到什麼又縮了回來;良久才嘆了口氣,「這才沒幾日,怎地瞧著雪兒又瘦了;不若……是姨母搬來照顧你一段時間可好?」

  「……」洛傾雪嚅了嚅唇,卻並未開口。

  「你也知曉,芊芊尚未出生她父親便早早的去了;可她卻因此擔上了克父不詳的罪名,她何其無辜;宋府那些兄弟姐妹與她向來就不親厚,我們搬過來能照顧你,你也可以有個伴兒;雪兒覺得如何?」

  對於洛傾雪的沉默,馮素煙也不以為意;反倒是眉宇間盡是盎然自信。

  立在床頭側邊的錦笙卻早已經是著急上火,瞧著洛傾雪那沉默不言的態度更是心生擔憂;她緊緊地抿著唇,雙手不斷地揉搓著;姜嬤嬤也立在拱月門處,瞧著不遠處的三人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雪兒,雪兒,你有在聽嗎?」

  直到床頭那銅琺琅太平有象鼎爐裡香煙散盡,馮素煙連聲急促地輕喚著。

  洛傾雪靠在床頭,眉宇微微顰蹙著,聽到馮素煙猛然拔高的音調,只在心中冷笑一聲;前世可不就是如此,打著照顧她的名義住進鎮北侯府,一步步蠶食人心,步步算計,最後坐上鎮北侯夫人的寶座。

  「……雪兒,你沒事吧?」馮素煙抿了抿唇,「原本瞧著今兒精神是好多了,可現下看來還是得需要人好好照料才是;待會兒我便與你父親去說說,姐姐自幼待我親厚,如今她去了,我若是看著你這般,百年之後我如何還有臉面去見姐姐;趕明兒我就搬過來,也好就近照顧。」

  洛傾雪眉梢淺揚,「姨母此話從哪裡說起;我乃鎮北侯府的大小姐,太祖皇帝欽賜的平安和樂郡主;傾雪雖理解您的好意,可這事卻是萬萬不能的;姜嬤嬤她們很好,我只是有些乏了;無須您如此勞累的。」

  「那哪兒行,她們哪有姨母來得仔細。」馮素煙故作嬌嗔地瞪著她,「瞧瞧這小臉蒼白得,也不知她們是怎麼照顧的。」

  「真的不用了。」洛傾雪低著頭,「母親在世時也不曾讓姨母如此勞累過,若是母親知曉傾雪如此不孝竟讓您這個做長輩的如此操勞,只怕午夜夢回時,會責怪傾雪呢。」

  不知為什麼,聽到她的話,馮素煙的腦子裡又浮現出斷七那日;天上如墨般的流雲彌漫,那如畫眉眼,杏眼含嗔,精緻分明卻好似帶著濃濃的怨怒,還有那張口的血盆大口……

  「……雪,雪兒這是說的哪裡話,姨母做這些可都是應該的。」馮素煙笑得很是勉強,語氣也訕訕的。

  「宋夫人,表小姐,我家小姐身子虛弱,該休息了。」

  瞧著洛傾雪再次打了個呵欠,眼底氤氳著霧氣的模樣,錦笙抿著唇,良久終於忍不住上前道。

  馮素煙瞧著洛傾雪那幾近透明的臉,毫無血色的唇,無神的雙眸,以及時不時懶懶的呵欠,想著自己今日的目的;那丫頭都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若是她再要求住過來,只怕就顯得有些急功近利了。

  「也是,傾雪身子不適,你們多勞累些;姨母就先告辭了。」

  「照顧小姐是奴婢們的本份,宋夫人、表小姐慢走。」錦笙聲音恭謹,可面色卻很是難看。

  宋芊芊低著頭,瞧著洛傾雪沒有同意馮素煙的提議,面色也很是不好看;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原本染著些許粉色的臉頰頓時變得蒼白無比,額頭上青筋直冒,好似在隱忍著什麼。

  「小姐,這種人一句話打發了就是,您還與她們說那麼多作甚?」錦笙撅著嘴。

  「不妨事。」洛傾雪懶懶地罷了罷手,眼底哪裡還有之前半分疲憊,反而帶著些許亮色,怎麼看都是精神奕奕地。

  送走馮素煙、宋芊芊回返的姜嬤嬤見狀,這才長松了口氣,又從衣櫃裡取來披風給她披上之後,細細端詳著,「瞧著是清瘦了些,待小姐身子稍微好些,老奴再讓廚房給您好好補一補。」

  「哪裡瘦了,倒是嬤嬤,因著母親的喪事你們勞累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好好休息休息;趕明兒大家就放一天假吧。」洛傾雪接過錦笙遞過來的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唔,梁嬤嬤呢,可回來了?」

  姜嬤嬤擺擺手,「嗯,不過她身子差了些,老爺許了她半月的假期,讓她好好調養;下月再到素瑤居報道。」

  「也好。」洛傾雪低著頭,再次呷了口茶,將茶杯放在床頭,卻注意到窗欞上多出來的一隻白灰相見的信鴿,她眼神閃動了下,淡淡道,「我乏了,休息會兒,你們都退下吧。」

  「是。」

  錦笙本能地抬頭看向姜嬤嬤,見她點頭之後,這才恭謹道。

  直到屋內沒人,洛傾雪這才左手微抬,食指彎曲放在唇間,一聲清麗的哨音;原本還有些懵懂的信鴿聽見哨音立刻朝她飛來;從信鴿的腿上尋到一支小小的竹筒,取出信箋,平展,細細瀏覽;然後走到外間,提筆快速回信,綁到信鴿的腿上,輕輕點了下它的腦袋,「辛苦你了,點墨。」

  「咕,咕咕。」

  「噗嗤!」

  聽到點墨那略帶不滿的嘀咕聲,洛傾雪沒忍住笑噴出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捏碎,喂給信鴿之後,信鴿這才心滿意足的飛走。

  官家小四,官宴輝嗎?

  洛傾雪嘴角微微斜勾著,眉梢淺揚;手中捏著信箋,低著頭,眼瞼低垂,遮住了她眸底的波濤,讓人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她道是為什麼馮素煙竟然會在這麼個敏感的時間提出要搬來鎮北侯府,原來是這樣啊。

  宋家老太太不喜馮素煙之事在雲都也不是新聞了,畢竟人家好好的一個兒子,宋廉青若是沒有發生那次意外,若是沒有最後那般重傷身故,現在的成就絕對不比他大哥差;偏生這一切都是因為馮素煙。

  就算沒有那件事情,這年頭克夫、克父的人本就不討喜,別說兄弟姐妹,就算是身生父母也不見得能忍受;畢竟命硬的人,誰知道她下一個會克誰?

  也就只有馮望月才會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百般疼愛、照顧;不說沒有丁點兒的私心,但卻是絕對的一視同仁;有時候馮望月對宋芊芊的好,甚至讓洛傾雪都忍不住嫉妒。

  「傾雪,你是姐姐,應當讓著妹妹。」

  「傾雪,芊芊生性柔弱,性子又怯懦,你可不能欺負她啊。」「傾雪,芊芊生來喪父,從未享受過父親疼愛;你定要保護好妹妹,不能再讓她受丁點兒委屈。」

  「……」

  自她記事開始,母親在她耳邊說得最多的,便是要照顧好這個生來喪父又背上克父不詳名聲的妹妹,不能讓她受委屈,很多時候,明明是皇帝舅舅賜給她的東西,但凡宋芊芊看上的,馮望月都會毫不猶豫的給她。

  或許,她心裡是明白的。

  在她的母親的心裡,若當初洛永煦沒有錯娶了她,馮素煙和洛永煦便會是很好的一對;宋芊芊也能成為名正言順的鎮北侯府大小姐,那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也不會流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可是,就算沒有馮望月在,馮素煙和洛永煦就當真能走到一起了嗎?

  洛傾雪緊緊地抿著唇,對馮望月這個母親,有愛,卻也有怨。

  ……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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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9 20:06:19 |只看該作者
  隔天,清晨。

  天氣晴朗,太陽早早的爬上天邊,陽光和煦,藍天白雲;合著花園裡那盛放的鮮花,飛舞的蝶兒;抽嫩的柳條兒立在湖畔,隨風輕輕擺動著。

  「妹妹,你身子不好怎地不在屋子裡好好歇著?」

  洛傾雪身著一襲白底黑邊,以天藍色絲線在裙擺處勾勒著大片大片殘破的鳶尾;烏黑的髮絲同樣以鳶尾雕紋的白玉分心固定著,鬢間別著兩朵雪白的絨花;其餘披散在腦後;整個人就那麼靜靜地立在湖畔處,背影蒼涼而又孤寂;尤其是那黑底金絲勾纏枝繞紋寬帶束著的纖腰,盈盈不堪一握,更顯她的嬌小、柔弱。

  聽到動靜的洛傾雪轉過身來,肌膚白嫩細膩如雪,在陽光的照耀下甚至看不到絲毫毛孔,她眉宇清冽,可卻不難看出其間沾染的哀傷與憂愁;毫無血色的唇微微抿著,在瞧見來人後,原本古井無波的眸底終於染上了些許波瀾,「大哥,你怎麼來了?」

  「傻丫頭,怎麼病了也不告訴我們?」

  洛青雲已然十六,洛傾寒也已經十二;平日裡都住在外院,再加上這幾日,馮望月的喪事雖然告一段落,可要處理的事情卻還遠遠沒完。

  洛傾雪因為是女兒家,又病臥在床這才逃過一劫;而洛青雲與洛傾寒自然是要跟著洛永煦一起,將喪事遺留下來的事情給一一解決了。

  「哪有生病,只是有些累了,多休息了兩日。」洛傾雪撅著嘴,有些撒嬌著道。

  「你呀!」洛青雲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看了看天色,轉身吩咐錦笙取了件披風,小心翼翼地給洛傾雪披上並系好絲帶;那好看的手,靈巧地翻飛著,「這往後可不許再這麼頑皮了。」

  洛傾雪小聲嘀咕著,「人家哪有。」

  「行行行,你沒有。」洛青雲無奈地搖搖頭,眸底卻盡是寵溺之色,抬頭看看天色,日頭正好,春光明媚,也就沒強求她再回床上躺著,反而略微思索下,「可想去花園走走;傾寒有事與父親出去了,上半晌應該就能回來。」

  洛傾雪頓時點頭如搗蒜,「嗯嗯,那我們快走吧;好久沒有與大哥對弈了,難得今日有此雅興,不如我們殺幾盤如何?」

  「那可不行,我可應付不來輸了就哭鼻子的小哭包。」洛青雲故意點了下她的鼻子。

  唰——

  洛傾雪的臉頓時爆紅,這都是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她沒好氣地斜睨了洛青雲一眼,頓時俏臉一垮,撅著嘴,「人家哪有;哼,別忘了,上次你可是輸給我了來著。」

  「嗯哼。」洛青雲那向來溫潤的臉上,難得染上了些許玩味;彎月般的眸子微微低垂,可眼角處卻飛揚著,好似用最上等的螺子黛精心細描的般;他就那般似笑非笑地望著洛傾雪,「你確定是我輸了,而不是……」

  「好了好了,不說還不成嗎?」洛傾雪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

  不得不說,前世就算她在相國寺時,琴棋書畫都由汝霖這位國手親自精心教導過,雖說不上樣樣精通卻也是拿得出手的;可卻不知為何,每每對上這個明明沒有刻意研究過的大哥時,他卻總能將她殺得落花柳水、片甲不留。

  瞧著這般調皮又染上三分嬌氣的洛傾雪,洛青雲眉宇間仍舊染著清淺淡笑,只是心卻是越來越沉。

  當初他被馮望月收養時,已然記事;而洛傾雪、洛傾寒兄妹出生之後,可以說是由他看著長大的;她是什麼樣的性格,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他來得瞭解。

  她表現得越是正常,越是雲淡風輕;那說明她心底壓的事情越是嚴重。

  只是,回來這麼久,他好似也從未從其他地方聽到過什麼風言風語;甚至連府上也都沒有絲毫風聲,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哎呀,真是的,錦笙你到底是誰的丫頭啊,大哥讓你去你就去,現在都開春了還包得像個粽子似得,好醜。」

  瞧著自己身上披了件並不算太厚的披風,只是轉眼,錦笙手上竟然又多出來一件,洛傾雪不由得撅著嘴,嗔怒道。

  洛青雲搖搖頭,輕輕點了下她那小巧精緻的瓊鼻,寵溺又略帶著些許無奈道,「還不是怕某些人自個兒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人家才沒有呢。」洛傾雪順手挽上他的臂彎,「不是說去花園下棋嗎?不如去碧波亭啊。」

  「就知道你這丫頭想去,已經讓思行去准備了,走吧。」洛青雲淡笑著,語氣溫潤,聲調柔和。

  ……

  藍水湖盤,碧波亭中。

  一出素瑤居大門,洛傾雪便好似出籠的小鳥兒般,蹦蹦跳跳的,東瞧瞧西看看。雖說是自家花園,可前世,後來她自嫁給那個人,每日裡都不得不提高警惕,出謀劃策,殫精竭慮;鎮北侯府也漸漸沒落,父親慘死,兄長早亡,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噩耗接二連三,為了洛氏一族,更為了那個人在她最狼狽、最落魄、最無奈的時候伸出的援手,她漸漸地被打磨得工於心計,精通陰謀;又哪裡還有這般輕鬆的時候。

  遠遠低瞧著那藍水湖盤,柔順青翠的柳條兒隨微風輕輕蕩漾著,倒映在藍水湖那清澈泛著綠濤的湖面上,只初初走進,就能聞到那股帶著泥土的芬芳與青草的清香;隱隱約約還能品嘗那水霧的味道。

  碧水藍天,白雲飄逸;映襯著滿園盛放的或白、或青、或蘭、或紫的花;還有那時而翩躚,時而停駐的彩蝶,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安逸。

  「奴才見過大小姐。」思行、思言頓時單膝跪地;心情尚有些忐忑。

  畢竟,當初洛傾雪與洛青雲鬧矛盾的時候,她可沒少找他們倆的茬,拿他們出氣;現在猛一看到,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進入緊繃狀態,生怕有那點沒做好招惹到這位小姑奶奶。

  洛傾雪此刻心情很是開心,被姜嬤嬤和錦笙兩個碎嘴的關在屋子裡,臥床躺了三天;今兒終於能出來,只覺得連呼吸都輕鬆了,遂大手一揮,「免禮起身吧。」

  「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了,下去吧。」瞧著兩人臉上的不自然,洛青雲很是了然地擺擺手;「讓廚房多備些妹妹愛吃的,午膳就在這碧波亭用,可好?」後面這句,自然是對洛傾雪說的。

  「……呼……」

  洛傾雪此刻正立在藍水湖畔,雙臂大張,迎著湖面,臻首微抬,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感受到略微濕潤卻含著春日所特有芬芳的味道,重生而來的壓抑,心情的陰鬱,好似全都一掃而空般,「好的呀。」

  「……」洛青雲無奈地搖搖頭,只是那平日裡溫和疏離的眸子裡卻是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思言,去通知少爺,午時在碧波亭用膳。」

  「是。」思言、思行應聲離開。

  洛傾雪這才總算是在姜嬤嬤與錦笙忐忑不安的表情下回到碧波亭內。

  「白子?黑子?」

  瞧著那用漢白玉打磨得光滑透亮的石桌上,棋盤兩邊的棋盒中,棋子黑白分明。

  「老規矩。」洛傾雪話音剛落,錦笙、錦書已經將厚厚的軟墊套在石凳上,她順勢坐下,對著洛青雲揚眉,「你先?」

  「都好。」本就是為了陪她,輸贏勝負,誰先誰後,與他來說並無分別。

  洛傾雪撅著嘴,「哼,往日裡都我先,這次你先;我定不會輸給你的。」

  「那,咱們走著……」洛青雲眉梢淺揚,語氣仍舊溫潤,帶著淡淡的挑釁;可就算是那淡得幾乎品味不出來的挑釁卻被洛傾雪精准地抓住,看向洛青雲的眼底,精光四射,志在必得,「哼,這些年在軍營你下棋的時間少了吧;我可是在母親教導下,越發進步的哦;大哥,小心了。」

  話音尚未落地,只瞧洛青雲仍舊帶著淡淡的消息,抬手修長白皙的手執間,一枚同樣晶瑩剔透的白色棋子在春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吭——」

  棋子落地,洛傾雪淺笑著,纖細的柔荑捋了捋鬢間的碎髮,低著頭,清欠一笑,黑色的棋子、白皙如雪的肌膚,巨大的反差更是讓人瞧得挪不開眼,輕描淡寫地在白子旁落下一枚黑子,「這麼多年,大哥行棋的習慣還是沒變。」

  「彼此,彼此。」洛青雲語氣深幽,可細細聽來卻是不急不緩地。

  其實,前世經過那麼多年,別說慣有的旗風,就連行為處事的風格都早已經變得差不多了;這對弈的習慣也早不知被丟到了哪裡,不過好在之前洛青雲都呆在軍營,而他們兄妹之間也因為那件事而冷戰,多年未有對弈了。不然她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般天翻地覆的棋風。

  顰眉蹙額,洛傾雪兩只間夾著黑子,雙眸卻是一動不動地睨著棋盤上,那黑白交錯的棋子間;瞧著是黑白分明,各佔一半。可唯有她心中明瞭,黑子已經隱隱落於下風,再往下,他就能抽去自己的無氣之子;而無氣的黑子明顯比白子多上兩顆。

  「吭——」

  棋子再次落地,洛青雲臉上瞬間浮起些許笑意,「妹妹若是放這兒,那大哥可就不客氣了。」

  「……不,不,不;不走這兒。」

  順著他的眼角,洛傾雪明顯發現了黑子一個致命的缺陷,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拾起剛才落下的黑子就要反悔。

  「落子無悔,方為君子;妹妹,悔棋可是不對的。」洛青雲笑得雲淡風輕,可唯有他自己心裡明白,自己剛才與對面那女子對弈時有多麼的吃力;原來幾年不見,成長的不僅僅是他;歲月流逝間,他們都在改變著。

  許是因為在室外,許是因為心情好;洛傾雪那原本蒼白的臉上竟然染上了絲絲血色,連那毫無血色的唇此刻也恢復了些許粉嫩,雖然仍舊有些蒼白。

  粉嫩的唇瓣微微撅著,在陽光的照耀下水色潤澤,好似在誘人品嘗般,尤其是她還調皮地微微開合著,「人家又不是什麼君子,人家是小女子。」

  「母親是這麼教你的?」洛青雲輕輕挑了挑眉。

  「好嘛好嘛,算我輸了,哼!」

  她向來知曉這個大哥是聰明的,比起她和哥哥都要聰明,胸有城府,心有溝壑,可縱使在前世自己對他那千般厭,萬般惡的時候,他都沒有拋棄自己;永遠都站在她回頭能夠看到的地方,輕言淺笑著喚她,「妹妹。」

  「……小姐,大少爺,少爺來了。」

  就在洛傾雪很不服氣,收拾棋盤,准備從頭再戰的時候,錦笙趕緊開口,通報道。

  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哥哥回來了?」

  「怎麼,這才幾日沒見到哥哥就這般開心?」洛傾寒甩開流星大步,與洛傾雪那有七分相似的容顏上卻沾染了些許憔悴,衣衫還算整潔可明顯就能看出是累了好久,衣角不太顯然的地方竟然沾染了些許的泥。

  洛傾雪頓時有些心酸,有些心疼,低首垂眸硬生生將那股多愁善感壓回去,抬起頭,「哥哥這是幹什麼去了,好醜。」

  說著,小鼻子還一抽一抽的,好似真有那麼回事般。

  「你呀,就知道欺負阿寒。」洛青雲也起身,兩人並排著,「剛從城外回來?先回房沐浴更衣吧;午時在碧波亭用膳。」

  「嗯,知道了。」洛傾寒點點頭,想要抱抱洛傾雪,可已經兩日沒洗澡了,身上髒髒的,想想也只能作罷。

  送走洛傾寒,兩人又坐回石凳上。

  「再來一局?」洛青雲挑眉,尾音上揚。

  洛傾雪下巴朝上微微一挑,眸底晶亮,「來就來,誰怕誰呀!」

  ……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廝殺激烈的時候;原本應留在素瑤居的錦書卻匆匆而來,走到守在碧波亭外的姜嬤嬤身旁,壓低了嗓音說了幾句;姜嬤嬤眉頭微微蹙了蹙,點頭。

  「小姐,三皇子來了。」

  瞧著洛傾雪與洛青雲兩人興致勃勃的模樣,姜嬤嬤抿著唇,猶豫了下開口道。

  「雲景疏?」洛傾雪原本還放鬆的心情頓時染上了些許低氣壓,整個身子都不得繃緊了,「他來做什麼?」

  聽著洛傾雪語氣有些不善,而且隱約似是帶著對雲景疏的不滿以及……壓抑卻濃烈的恨意;他心底有些疑惑,不過現在卻沒時間思考,開口輕聲斥責,「雪兒,三皇子的名諱可不是我們能夠隨便喚的;在自個兒家裡倒沒什麼,若是出去了,被旁人聽見……」

  「行了,我知道了。」洛傾雪故意帶著三分撒嬌道,只是心卻越來越沉。

  「先正在老爺的書房。」姜嬤嬤接著道。

  洛傾雪總算松了口氣,「或許是有事來尋父親,嬤嬤不要太過擔憂了。」

  這邊是天氣正好,雲淡風輕;而那邊,洛永煦卻是戰戰兢兢。

  「微臣參見三皇子殿下,不知您今日到訪所為何事?」洛永煦恭謹地行禮問安,腦子卻是飛快地轉動著,自己最近應該沒做什麼引起皇城那人的注意吧;他都已經遞了奏摺,三月重孝喪假未果,三皇子這個時候前來……

  雲景疏臉上仍舊帶著他慣有的笑,溫和自然,宛若三月春風;他抬手虛扶一下,「鎮北侯快快請起,我今兒來並非為了公事;只前些日子聽宮裡的竇太醫說,表妹生病了,所以趁著今日無事,過來探望。」

  「……」呼。

  聞言,洛永煦心底總算是松了口氣,隨即起身開口道,「今兒青雲也無事,此刻他們兄妹正在花園碧波亭,微臣帶您過去吧。」

  「不用了。」雲景疏擺擺手,腦子裡又猛然浮現出那日所見的巴掌大的小臉,纖細的身子,分明害怕得發抖,可是卻仍舊倔強地站著;輕輕咬著下唇,眼淚吧唧吧唧,卻強忍著不哭出聲的女孩;不知為何,胸口竟然猛地抽動了一下;強忍著心頭的異樣,對著洛永煦微微笑著,「鎮北侯府上正值多事之秋,洛候便無須客氣了,讓人帶我過去就行。」

  洛永煦原本還想堅持,可隨即轉念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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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論規矩,當眾被打臉

  或許年輕人之間更好說話罷;若是傾雪能攀上這位皇子,表上加親,哪怕只是個側妃;更何況如今太子未定,諸位皇子中,這位表現也算上佳;若他能坐上那九五至尊的高位,以傾雪的地位,再差也必定是個貴妃,到那時候鎮北侯府,洛氏一族就當真要平步青雲了。

  「平喜,你立刻帶三皇子去藍水湖畔的碧波亭。」

  光是這般想著,洛永煦就激動不已;他深吸一口,以盡量平緩的嗓音開口,轉頭對著雲景疏,神色恭謹道,「三皇子請,微臣就不遠送了。」

  雲景疏微微頷首,嘴角的仍舊帶著那慣有的笑,只是眸底卻柔和了些許,似是對他的識時務表示滿意,「洛候客氣了。」

  「恭送三皇子。」

  對著雲景疏的背影,洛永煦也畢恭畢敬。

  鎮北侯府,名師設計,巧匠施工;乃當年開國皇帝欽賜與當代洛候的府邸。

  瞧著那光潔的青石小道兩旁,明媚的春光下,白花盛放,綠草低回;幽深秀麗的密林,花團錦簇的苗圃,怪石嶙峋的假山;竟是集自然秀美,巧奪天工;想到那個粉嫩宛若搪瓷娃娃,膽小卻又倔強的女子,饒是連雲景疏,眼底也不由得流光瀲灩。

  沿著小道,穿過鮮翠欲滴的竹林,順著九曲回廊,繞過那白石雕琢,綠瓦紅牆的隔斷;引入眼簾的竟是一座坐落在波光瀲灩湖畔的假山;小巧精緻,尤其是上面點綴的些許叢草繁花,與旁邊湖畔的垂柳,綠坪顯得那麼的相得益彰。

  「民婦參見三皇子殿下。」「民女參見三皇子殿下。」

  雲景疏正感慨著,這鎮北侯府景致的秀眉;猛然聽到兩道先後響起的女聲,雖然溫婉柔和,不知為什麼卻讓他有一股莫名的不喜;甚至看都懶得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揮揮手淡然道,「免禮平身吧。」

  「謝三皇子殿下。」兩人起身之後,卻是立在一旁並未離去。

  帶路的平喜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看了看雙眼發亮的馮素煙和宋芊芊,又飛快地抬頭瞧了雲景疏那仍舊溫和莞爾的微笑,他猶豫了下,「殿下,那邊便是碧波亭了,您是要現在過去,還是?」

  「……」聞言,雲景疏眸底的神色陡然暗了暗,深邃中凝著幽光。

  宋芊芊卻是頓時眼前一亮,帶著淡淡的驚喜卻又自恃矜持,抿唇微笑著,盈盈福身一拜,「三皇子也是要去碧波亭嗎?」

  「嗯。」到底維持著皇家的好教養,就算對宋芊芊的行為不喜,他也沒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可這樣的反應在宋芊芊看來卻是對她的好感和示好,頓時心中自信心飽滿,虛榮感集聚增加,「民女與母親也准備去碧波亭的,既然三皇子也去那裡瞧姐姐的,那民女為三皇子領路吧。」

  「也好。」

  斜睨了平喜一眼,雲景疏仍舊笑得好似清風朗月;那俊俏的側臉,深邃的雙眸間,視線冷凝。

  「既是如此,那平喜你先退下吧。」宋芊芊小手一揮,寬大的淺藍碎花衣袖在空中擺動著,「三皇子,請。」

  雲景疏眉宇微不可查地蹙了下,可只是短短瞬間,臉上又是那副習慣性的微笑,點點頭,率先走在前面卻並未說話。

  瞧著那頎長挺拔的背影,如墨般的黑髮披在腦後,上面的髮髻梳得一絲不苟,銀色流光嵌紫翠的寶冠束著;左右兩便各垂下一抹長長的流蘇,點綴在墨發之間,更是為他平添了三分顏色。

  見那背影漸行漸遠,馮素煙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很是恨鐵不成鋼;自己卻是腳步加快,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

  「三皇子也是來探望雪兒的嗎?」馮素煙唇角微勾,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囂張討厭,又很好地點綴著她那巴掌大的小臉,「姐姐過世,雪兒傷心過度,不想竟驚動了殿下,雪兒知道定會很開心的。」

  「姐……表姐身子也的確是太虛弱了些;民女與母親也是特地為表姐准備了補品。」宋芊芊也趕緊上前搭話,語氣竟是染上一絲莫名的委屈,不過後面又似是帶著感慨,「不過表姐的胃口挑剔,這一般的補品可是看不上的。」

  「放肆!」

  宋芊芊口中的話剛落地,雲景疏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一聲尖利的慶賀,「宋姑娘這是在說我家殿下送來的補品只是一般嗎?」

  「殿下息怒,民女……民女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原本臉上還染著些許羞赧色的宋芊芊頓時面色一白,趕緊跪倒在地。

  「殿下息怒,小女年幼不知事,絕對沒有冒殿下的意思。」根本來不及瞧上一眼,馮素煙也趕緊跪倒下去。

  雲景疏垂下眼瞼,睨了跪在地上的母女兩人一眼,語氣古井無波般,分明是斥責的語氣,可是眼底卻沒有半分斥責的意思,之事淡淡地開口,「好了張德祥,走吧。」

  「是,殿下。」之前開口呵斥的那名身著仙鶴繡圖長袍,太監模樣的男子,撅著嘴翹著蘭花指,不情不願地應聲著。

  跟著雲景疏的背影朝前走了幾步,回首一看,馮素煙和宋芊芊仍舊跪倒在地上,他面色頓時又沉了下去,「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帶路,難道還要咱家殿下親自扶你們起來不成?」

  「這,民婦民女不敢。」兩人一邊應著,一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趕緊對著雲景疏道,「三皇子,這邊請。」

  瞧著雲景疏那沒有絲毫表情的模樣,馮素煙的心越來越沉,她抿著唇想到昨兒夜裡大夫人前來時,那趾高氣揚的模樣,頤指氣使的話語,還有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抬起頭飛快地偷瞄了一眼,或許他就是她們母女兩人命中的貴人了。

  縱使之前發生了些許的不愉快,但三皇子瞧著似並沒有什麼不約,更何況……與其最後讓宋芊芊嫁給官家小四,最後被痛苦地活活折磨而死;還不如好好拼上一把,宋芊芊顏色不差,就算是做個側夫人,瞧在馮望月那個短命鬼的份兒上,他也定不會薄待了芊芊的,更何況,男人嘛,不都比較喜歡楚楚嬌弱的可人兒嗎?

  這般想著,馮素煙深吸口氣,將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拍回心底最角落處,然後唇角淺揚,以盡量平緩卻帶著些許壓抑的嗓音道,「三皇子息怒,剛小女真不是有意貌似;只是昨兒民婦攜小女親自為雪兒燉了梅釀官燕,可雪兒卻只瞧了一眼便打發了,心裡有些委屈;姐姐在世時,雪兒的胃口就挑剔,如今姐姐不在了,我這做姨母的,哎……也是民婦無用,照顧不好雪兒;您若是見了,定要好好勸勸,這什麼都不吃,身子可怎麼能好。」

  「……」雲景疏微微偏頭,瞧著那花壇中隨風低回的青草鮮花,臉上表情淡淡的,並沒有言語。

  「這俗話說,七分藥三分毒,這只有把身子養好了才是正道;那些藥,還是少吃得好;雪兒若是再這般挑剔下去,可是很容易把身子給耽誤壞了的。」馮素煙再接再勵。

  「嗯。」雲景疏面無表情,只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反駁。

  宋芊芊卻頓時大喜,趕緊補充道,「表姐向來吃慣山珍海味,珍饈佳餚,看不是給你民女做的也是正常;只是,若表姐的身子能好些倒也罷了……」

  那語氣分明有些哀怨,卻又好似長輩看著自家未出息掉得孩子;有些無奈,又有些淡淡的寵溺。

  這倒是讓雲景疏陡然來了些許興致,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出那巴掌大的小臉,婀娜卻依舊稍嫌單薄的體態,難道就是因為太挑食所以才生得那般單薄的,他尾音微微上揚,「哦?」

  「嗯。」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縱然很想抬頭看一看那清風朗月般的容顏,但想到以後,宋芊芊仍舊克制著自己的動作,強壓下心頭的欲望低著頭,莞爾一笑,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般,「表姐性子扭了些,可我們感情卻很好,比旁人倒是要多瞭解幾分的。」

  「……」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便來到碧波亭不遠處的假山旁。

  瞧著那波光瀲灩的湖水在微風的吹拂下,漾起一圈圈晶瑩的波光,春日的驕陽灑下,更是熠熠生輝。

  湖畔那紅色琉璃、八角微揚的涼亭中,一男一女對面而坐,兩人似是在談論著什麼事情般。

  男子唇角含笑,面容溫潤,眸底溫柔得好似春水般,只看著對面的女子,那帶著淡淡的無奈而又寵溺的眼神,饒是隔著老遠,他們也能感受的出來;而男子對面的女子,則是撅著嘴,似是撒嬌又似是在說些什麼,臻首微微垂下,兩只晶瑩剔透的眸子,帶著瀲灩的流光,似嬌似嗔似喜。男子抬手輕輕點了下女子那小巧精緻的瓊鼻,女子抬起頭,似是不滿,那纖細白皙的粉嫩指尖抓著男子的手。

  這樣溫馨而又美好的畫面,饒是他們也不由得有些沉醉了。

  雲景疏靜靜地立在假山旁,瞧著碧波亭中的一幕幕,雙眼越發的幽暗深邃,嘴角仍舊微微養著,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身上的氣勢卻有些激蕩起伏,良久,他才垂下眼瞼,斂去眸底的波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芊芊也有些愣怔了,剛要出口的話到了舌尖打了個轉兒,又不由得咽了回去。

  倒是自幼便學會察言觀色的馮素煙,瞧著雲景疏的反應若有所思,心裡卻是很恨地,果然跟她那短命的娘一個樣,這般會勾引人,竟然連三皇子也動心了嗎?

  想著,她的腦子裡便開始盤算著,低首垂眸,眸底情緒盡斂;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似帶著些無奈,「雪兒這丫頭也真是的,就算青雲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她也不能……姐姐在世時,對她寵溺慣了,竟是連男女大防都不注重,當真是……」

  「他就是洛青雲?」雲景疏的語氣倒是有了些許起伏,只是若是不熟悉的人定是聽不出來的。

  「可不是;民婦記得當年姐姐收養他的時候,他才這麼高,那麼一點點大;看著看著竟然都已經成人了。」馮素煙半帶著感慨,說到興趣盎然處還用手比劃著,「只是,這兩人也太……哎,姐姐不在,我這做姨母的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三皇子笑話了。」

  雲景疏將視線從碧波亭中收回來,瞧著馮素煙,「表妹年紀尚小,凡事慢慢教也就是了;更何況表姑姑剛過世,有人安慰開解總是好的。」

  「三皇子說得是。」馮素煙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淡笑,「只是這男女大防還是要注重的……」

  「姨母這話說得可是嚴重,妹妹與大哥之間感情向來親厚;就算外人瞧見也只會說我們兄妹情深,怎地到了您口中,就好似……」

  陡然一道冷厲卻帶著些許稚嫩的嗓音在背後響起,雲景疏轉過頭,瞧見那與洛傾雪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心中了然,「參見三皇子殿下。」

  「傾寒快快請起,今日咱們表兄妹之間只論情分,不論君臣。」雲景疏在空中虛扶一下。

  「謝三皇子殿下。」洛傾寒聲音依舊清冷。

  馮素煙卻是有些尷尬地笑笑,「寒兒,這……你知道姨母只是嘴快,並沒有那個意思。」

  「哦?是嗎?」洛傾寒面無表情地轉頭,視線掃過宋芊芊和馮素煙,最後落在張德祥以及他身後那一眾捧著錦盒的宮女面前,「雪兒身子向來柔弱,母親過世更是悲傷過度,再加上邪風入體,這才嚴重了些,倒是勞三皇子掛念了。」

  雲景疏搖搖頭,「表姑姑往日對我也很是照顧,如今她雖然不在了,但咱們表兄妹可不興這般客氣。」

  「……」洛傾寒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什麼,卻並沒有說話。

  「就是寒兒,你……」

  原本洛傾寒開口,馮素煙臉上就很是難看,再加上之前說洛傾雪挑剔的話,她剛開口,正准備說點兒什麼解圍,就聽到洛傾寒那清冷好似千年寒冰的嗓音,「母親過世,妹妹本就傷心過度;還請姨母慎言。」

  「如果本皇子沒有記錯,侮辱皇家郡主……」雲景疏斜睨了張德祥一眼,張德祥頓時眼前一亮,捏著蘭花指,嗓音尖利,「當賜掌刑,輕則五十,重則兩百;以示懲戒。」

  馮素煙和宋芊芊的身形頓時一冽。

  「三皇子,我……」宋芊芊剛想開口就被馮素煙拉住。

  與此同時,洛傾寒已經對雲景疏做了個請的姿勢,「三皇子,請!」

  「請。」雲景疏同樣回以半禮,然後徑自走在前面,「瞧著表妹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妹妹與大哥感情甚篤,其實我和妹妹算起來也算是大哥看著長大的;就算父親,對我們也沒有大哥來得瞭解;母親去後,妹妹對大哥倒是越發的依賴了。」

  瞧著洛青雲與洛傾雪那相處的溫馨場面,難得的洛傾寒說了幾句感慨的話。

  雲景疏心中原本的那點兒芥蒂也頓時隱去,嘴角的淡笑越發的真摯,眉眼間也溫和了不少,「呵呵,這也是人之常情。」

  「……嗯。」洛傾寒生硬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剛才馮素煙說得那些話,他是真的非常生氣;雖然早就知道她的真面目,但礙於妹妹對那兩母女的喜歡、信任和依賴;他和大哥一直都忍著、讓著;可每每聽到外面傳出的那些流言,也都是大哥用手段強制鎮壓下去。

  現在當面聽到那些詆毀的話,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對於女兒家,尤其是尚未及笄,又新喪親母的女兒家;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妹妹對她們那般好,千依百順,她們還要想著處處針對妹妹;不過好在,妹妹好似成長了不少,對馮素煙母女倒也沒有了原來的熱絡。

  只是這樣,就很好了!

  「落子無悔,妹妹,你這是第幾次反悔了?」洛青雲眉梢淺揚,嘴角始終掛著寵溺的淡笑,久久沒有退去。

  洛傾雪撅著嘴,「哎呀,你是大哥,讓讓人家又怎麼了嘛!哼,人家討厭你……」

  「你這丫頭,我還沒讓著你嗎?」洛青雲看著棋盤上比白子多出不少的黑子,他都已經按著他的意思,堵了自己三條生路了,怎麼到了她嘴裡還是沒讓著她呢。

  「哼哼,不夠不夠;你太狡猾了,居然……居然……」洛傾雪那粉嫩嫩的唇瓣微微撅著,小巧精緻的瓊鼻,那晶瑩剔透的鼻翼一抽一抽的,霎是可愛;其實她的棋藝雖然比不上洛青雲,但也不會落下這麼多;委實是因為某人太狡猾了些,這句話倒也沒有說錯。

  走進碧波亭,瞧著那棕色雕刻精緻的棋盤上黑黑白白交錯的棋子,兩人手邊放著的棋盒。

  「你呀,怎麼還沒長教訓;跟大哥下棋,你哪次贏過來著!」洛傾寒便說話,邊立在洛傾雪身旁,拂過她的手,執起一枚黑子,只聽見「吭」的一聲脆響,棋子落地。

  洛傾雪猛然驚呼,「哎呀,哥哥,你怎麼能走這裡,不要啦,這樣我就死了;不行不行,這是哥哥下的,不算不算。」

  說著,她就要將棋子撿回來。

  「不,就放這兒!」洛傾寒抓著洛傾雪欲將棋子收回來的手,對著洛青雲輕聲笑著。

  「傾寒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洛青雲淡淡地笑著,也不惱,「行了,今兒就下到這兒吧,這局算我輸了。」

  那一步,看起來是自絕生路,滅了自己的有氣之子,可暗地裡卻是絕處逢生;正所謂有捨才有得,只有捨了那片黑子才能讓黑子絕處逢生,殺出白子的包圍。

  洛傾寒能想到的,洛傾雪並非是沒有想到;只是,想與不想罷了。

  「好棋,沒想到傾寒棋藝竟是如此高超,改日我們對弈一局如何?」雲景疏瞧著洛傾寒,語氣平緩溫和,好似在與久別重逢的老友談笑般,並沒有絲毫盛氣淩人的架勢。

  洛青雲與洛傾雪同時回首,竟是才注意到雲景疏的存在,兩人齊齊俯身行禮。

  「微沉參見三皇子殿下。」「平安參見三皇子。」

  「行了,都免禮罷;今兒咱們不談君臣,只論親疏;說起來,咱們雖說只是表親卻也是一家人,傾雪小時候不是很喜歡喚我表哥的嗎?怎麼長大了反而生疏了。」雲景疏罷了罷手,也不拘禮徑自在石凳上坐下,轉頭怔怔地瞧著洛傾雪,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那般直勾勾的眼神,好似彌漫著無限的請,又好似帶著寵溺和溫柔。

  「那時年幼不懂事,若是有冒犯之處,還望三皇子海涵。」洛傾雪低著頭,雙手交握在小腹前,聲音恭謹卻沒有絲毫波動,好似剛才那個肆意撒嬌,笑得嬌俏的女子不是她一般。

  瞧著那連日來日日出現在夢中的嬌顏,那單薄的背影,婀娜的身姿,尤其是那嬌俏絕美,秀麗脫俗的容顏,雖然還沾染著稚嫩,可卻已經美得讓人窒息;尤其是她那日倔強地強忍著哭泣的模樣……

  「看來幾年不見,表妹當真與表哥生分了。」雲景疏語氣很是平淡,可任是誰都能聽出其中的自嘲。

  洛傾雪臻首低垂,雙手縮在寬大的衣袖中,死死地握成拳頭;蒼白的面色,淒涼的眼神,正如裙擺上那刺繡勾勒的殘破的藍色鳶尾;絕望,苦寂,悲戚……

  雲—景—疏,雲—景—疏!

  「表妹,嫁給我可好?」

  「表妹,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就算你與他曾經……我,我不在乎。」

  「表妹,他已經不在了;讓我替他守護你也可以嗎?你總是要嫁人的,與其別人,不如是我,至少……」

  「表妹,你放心,在你心甘情願之前;表哥只要這麼靜靜守著你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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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表妹。

  前世,那一聲聲表妹就好似催魂刀,刀刀剜入肉體,收割著靈魂。

  痛,撕心裂肺。

  感受到洛傾雪身上不同尋常的變化,尤其是那股濃烈得好似讓天地都為之變色的哀傷和苦寂,帶著濃濃的傷痛;洛青雲眸色頓時暗了按,想到之前,姜嬤嬤提起三皇子時她的反應,頓時好似了然了些什麼,她與這三皇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但現在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只能淡笑著打圓場道,「妹妹身子不適,又在這碧波亭吹了近一個時辰的涼風,倒是大哥疏忽了,可是又頭疼了?」

  說著,好看修長的手輕輕抬起,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

  「怎麼,可是又不舒服了?」聞言,洛傾寒也立刻緊張了起來,站在洛傾雪身側,順手拉著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著她。

  「大表哥,表哥,表姐或許只是累了;你們這般在家裡倒是沒什麼,可若是讓外人瞧見了,那可是不好;正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呢。」宋芊芊和馮素煙良久才緩緩而至。

  洛傾寒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不過瞧著洛傾雪那已經恢復的面色,這才松了口氣,「是啊,男女七歲不同席,姨母和妹妹還是請回吧,畢竟我與大哥都過了七歲,也算是外男了。」

  「芊芊!」馮素煙趕緊輕喝一聲,「傾寒,芊芊年紀尚小不懂事,你千萬別與她一般見識。」

  「年紀小?不懂事?呵呵……」洛傾寒的小聲低低沉沉,好似別有意味。

  「若是青雲沒有記錯,妹妹與傾寒也不過比她大了三個月,九十天而已。」洛青雲的嗓音溫潤,臉上卻很是清冷;與雲景疏不同,他的溫潤更像是渾然天成般;若說雲景疏是清風朗月,那洛青雲便是那清澈湖心中盛放的青蓮,不驕不躁,不炫耀;只以清水為養,靜靜的開在天地之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聞言,宋芊芊面色頓時蒼白了下,看向雲景疏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她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低下頭,貝齒輕咬著下唇,那原本宛若彎月般的眸子,前一刻還清澈見底,可下一刻頓時就霧氣彌漫,好似隨時都能滴出水來。

  「表哥,你明知道芊芊不是這個意思;你,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洛傾雪強忍著心頭的額頭,視線在宋芊芊和雲景疏兩人間不斷地掃視來去。

  前世,宋芊芊也總是這般,裝可憐,裝無辜,卻百試不爽;每每此時,雲景疏總是會厲聲斥責於她,她是姐姐,所以那些所有的委屈只能往肚子裡咽;她是姐姐,所以活該受那些冤枉委屈;她是姐姐,所以不得不忍受愛人離世,最後與孩子一起葬身火海。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她是她宋芊芊的——姐!姐!

  呵呵……

  姐姐,多偉大的兩個字呀。

  那些人總是一口一個姐姐的,可曾細細想過,她洛傾雪也不過比宋芊芊大了三個月,嚴格算起來只有八十三天而已;好大一個姐姐啊。

  洛傾寒很是厭惡地別過頭,連洛青雲臉上也陰晴不定,開始彌漫著什麼。

  「青雲,你知道芊芊向來不會說胡啊,你們可別跟她一般計較。」馮素煙轉頭帶著希翼般看著洛傾雪,「雪兒,你向來最是瞭解芊芊的,你快說句話呀!」

  聞言,洛青雲、洛傾寒兩人的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烏雲密佈。

  「姨母說得是。」

  良久,洛傾雪才終於抬起頭,蒼白泛著微微粉色的唇瓣開開合合。

  馮素煙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是民女教女無方,讓三皇子看笑話了。」

  「的確……」雲景疏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稍微頓了頓才接著道,「是個笑話。」

  「噗——」

  碧波亭外,一直聽著動靜的丫鬟小廝們也不知是誰沒忍住,笑噴了出來。

  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陰鬱,語氣淡淡的,「男女七歲不同席,平安今日受教了;只大哥與哥哥都早已過了七歲,父親更是年過而立,姨母與芊芊委實不適合出現在這裡,還是……請回吧。」

  「雪兒,你——」

  馮素煙頓時面色一驚,像是聽到什麼不敢置信的話般。

  「表姐,我……是不是芊芊說錯什麼話了?」宋芊芊死死地抿著唇,半抬著側臉,眼眶通紅,雙眸中還氤氳著霧氣,就那麼怔怔地,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瞧著洛傾雪。

  「平安郡主,既然宋姑娘都已經道歉了,你又何必非扒著不放呢。」

  洛傾雪尚未說話,只是靜靜地立在原地,耳邊卻陡然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其中還帶著些許的苛責以及一絲淡淡的心疼。由於她的封號平安和樂四字叫起來很是不便,自上次參加宮宴,皇帝喚了她一聲平安之後,很多人便也隨之喚她平安。

  果然,會裝哭裝可憐的麻袋是永遠不缺憐香惜玉之人的;前世的雲景疏,今生的楚子玉。

  「原來是玉世子。」洛傾雪淡淡地對著他點了點頭,品階相當,自然無需行禮。

  楚子玉也並非那等在乎虛禮之人,也同樣點點頭,瞧著那眼淚吧唧吧唧,卻死死地抿著唇的宋芊芊,掏出懷中的手帕遞過去,「宋姑娘別哭了罷,平安郡主也不是那等不講理之人,有什麼話說開也就是了。」

  「……」

  一句話落地,洛青雲與洛傾寒面色同時黑如鍋底,雲景疏低眉垂首,怔怔地看著剛才那丫鬟送來的茶杯中,茶葉肆意的上下翻飛著,氤氳起淡淡的茶香。

  「表,表姐。」宋芊芊抿著唇,那泫然欲泣的嗓音,小心翼翼地抬頭打量又很快低下去的腦袋;那樣的動作,小意而又害怕,好似生怕被洛傾雪苛責般的模樣,真是想讓人不誤解都難。

  楚子玉本就是那等憐香惜玉之人,此刻瞧著宋芊芊,她長得本就不差,尖尖的瓜子臉,秋眼如杏,眉若遠山,唇若紅纓,肌膚雪白,宛若凝脂;此刻又眼眶通紅,雙眸帶著驚慌失措,竟好似那瞧見大灰狼的小白兔般;那麼的小心翼翼,那麼的可憐惹人疼愛。

  「平安郡主,雖然在下不知發生了何事;可既然宋姑娘已經這般了,不如此事就這麼算了如何?」楚子玉轉頭對著洛傾雪,言語間似在調和,可其中的深意分明已經偏向了宋芊芊。

  洛傾雪心中頓時冷笑著,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見洛傾雪竟然不說話,宋芊芊死死地咬著唇,這洛傾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瞭,她不是應該順著台階下然後將這件事情默認下來的嗎?到時候,不出兩日,整個鎮北侯府乃至雲都都會有洛傾雪欺負表妹的流言傳出,雖然每次都會很快被鎮壓下去,但只要那些人的心中有這麼見事情,她再找個機會添點兒油,加點兒醋就好;可她為什麼不上當了呢。

  想著,她抿著唇,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抬起頭,「多謝玉世子好意,呼……是芊芊惹表姐生氣了,不關表姐的事。」

  「平安郡主,宋姑娘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你也太……」

  瞧著宋芊芊落淚,楚子玉原本還好看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轉頭瞧著洛傾雪的眼神中也帶上了些許鄙夷和不屑。

  「是啊。」不等他說完,洛傾雪左右兩隻手拉住快要暴走的洛青雲和洛傾寒,若非她阻止,只怕這兩人早就已經忍不住開口了;那樣這出戲可就沒辦法唱下去了呢;她對著楚子玉淡淡的點頭,「本也不是什麼大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只是玉世子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平安也有些委屈呢;不如,請皇帝舅舅為我們評評理可好?」

  一直沉默著的雲景疏頓時眸底劃過一道晶亮。

  「咳,咳咳。」楚子玉被嗆聲大段話頭原本還有些惱怒,可聽到洛傾雪的話頓時嗆住,他訕訕地摸了摸鼻頭,「這……不用了吧。」

  「見了宋姑娘,本皇子方知原來世上竟真有這樣的如水般的女子存在。」雲景疏淡淡的開口,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波瀾,聽不出是在稱贊還是諷刺,轉頭瞧著洛傾雪時,眾人明顯地發現他的眸色柔和了些,帶著笑意,「父皇若是知曉,我在這裡還讓表妹受了委屈;父皇非把表哥發配到邊漠不可;就算給表哥一個面子,此事就此揭過可好?」

  宋芊芊聞言,心中便是一喜,果然三皇子對她是有好感的。

  洛傾雪心中卻早已經是一片冷然,果然重活一世,該來的總會來,雲景疏仍舊如前世一般,他從頭至尾都在,卻還是無條件的偏向了宋芊芊。

  「三皇子,此事妹妹何錯之有?就算要揭過去,那也把話說清楚了;不然,微臣不介意告訴外祖母,讓外祖母來評一評,到底是誰對誰錯。」洛青雲臉上早已經是黑沉一片。

  洛傾寒的身上則早已經是冰凍三尺,「大哥所言甚是。」

  「……這……」雲景疏瞧著洛傾雪,眸底帶著淡淡的溫柔,還有一絲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寵溺,他只是覺得這件事情說出來對洛傾雪也不大好,卻沒想到被誤會了,只能無奈地笑笑。

  洛傾雪卻是阻止了洛青雲和洛傾寒的話,「罷了,就算給三皇子一個面子,此事揭過去也就過去了。」

  「平安果然如傳聞般大度知禮,不愧是望月郡主的女兒。」楚子玉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既然洛傾雪已經退步,他也樂得找個台階下來;視線掃過面色難看的洛青雲、洛傾寒,若有所思的雲景疏,他抿了抿唇,「既然事情已經揭過去了,為了楚某貿然的歉意,明兒請大家青湖泛舟如何?」

  青湖之水,來自怒江;怒江東起祁連山脈,西至海川;綿延不知多少萬公裡;每年春日開始,便會有打量的新奇的海魚自怒江海川而來,最是新奇;是不少達官貴胄春日嬉戲娛樂的好地方。

  如果她沒有記錯,曾經她也有一艘小型的畫舫,是當初外祖母雲靜安贈予她的,只可惜第一次泛舟時,看著宋芊芊那羨慕的眼神,抵不住馮素煙的蜜語甜言,那畫舫便被送給了宋芊芊,而如今卻早已經不知到了誰的手裡。

  猛然想起前兩日,她被姜嬤嬤和錦笙勒令臥床休養時,閒來無事,讓她們盤點了下庫房裡的銀錢;卻發現,她枉擔了著流雲國最尊貴稱號的郡主,整個賬上居然只餘下一百兩銀子。想著,心底不由得有些苦澀,她雖然不是最受寵的,但每年皇家賜下的東西也不算少,母親的體己也補貼了她不少,可那些東西,能吃的、用的;都被馮素煙、宋芊芊以各種各樣的理由討了去。

  出遊沒有漂亮的衣衫,赴宴沒有拿得出手的隨禮,髮簪舊了壞了,釵環掉了扔了……

  想想,當年的她還真是天真得可憐啊。

  瞧著洛傾雪久久沒有說話,洛青雲和洛傾寒又是一臉的森森寒氣,楚子玉摸了摸鼻頭,只得將頭轉向雲景疏,「三皇子以為如何?」

  「在外多年,已經許久沒去清湖泛舟垂釣了,還記得表妹小時候喜歡看雀彩鯛魚;每次宮人們釣上來哭著鬧著不讓宰的是她;可每次做好端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還是她。」

  雲景疏眸色溫和,仍舊一貫溫潤的語氣,可那帶著些許的寵溺;讓楚子玉不由得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呵呵,原本今日是來找青雲說事,不過既然如此,改天說也好;明日辰時青湖畔,等你們。」

  「多謝玉世子。」宋芊芊盈盈福身,雖然眼眶仍舊通紅著,可那股盈盈的姿勢,弱柳扶風的姿態,卻當真是……

  「呵呵,不妨,人多也熱鬧些。」楚子玉擺擺手,倒是對宋芊芊又多生出幾分好感來。

  馮素煙也點點頭,「是啊,雪兒你也去吧;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良久就在楚子玉以為不會說話的洛傾雪卻站了出來,「玉世子想要本不該拒絕,可平安母親新喪,委實沒有心情玩樂;再者,剛姨母與妹妹方訓誡過平安,男女大防不可忘,七歲不同席,何況父母與兄弟;平安與大哥對弈尚且有違規矩;若是與外男出遊,呵呵,那豈不更是拿女兒名節做遊戲;姨母,表妹,你們說……是嗎?」

  「……」轟!

  馮素煙腦子裡頓時一聲悶響,宋芊芊也死死地咬著唇,心底剛升上的一絲竊喜頓時消息得無影無蹤。

  「表,表姐!」宋芊芊聲音急促,帶著濃濃的詫異。

  「玉世子,抱歉;為了以防有人再拿平安不懂規矩說事,平安就先告辭了。」洛傾雪說著,兀自起身,對著雲景疏道,「三皇子,平安告退。姜嬤嬤,錦笙,我們走!」

  瞧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單薄的身姿,雪白羅群裙擺上繡著大片大片殘破的鳶尾;微風起,裙擺隨風翩躚,那樣的場景,竟好似無數鳶尾花瓣隨風飄蕩般;那樣倔強而又堅強,帶著蒼涼,帶著孤寂,還有那隱隱散發的絕望,步步遠離。

  「若是三皇子沒有什麼要事,那傾寒也先告辭了。」洛傾寒面無表情,臉上像是染了千年寒冰般,旁人的人都忍不住再往側面挪動些許。

  不知為什麼,看到洛傾寒朝著洛傾雪追去的背影,雲景疏竟覺得自己也有一種想要追上去的沖動,那樣的感覺太過詭異,讓他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處隱隱約約的抽疼,瞧見宋芊芊那仍舊眼眶通紅卻帶著微微詫異的臉色,眸色暗了暗。

  「三,三皇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

  宋芊芊心中已是恨極,明明三皇子對她有好感的,都是因為洛傾雪,又是洛傾雪,為什麼,為什麼每次在她以為自己要得到幸福的時候洛傾雪都會站出來摻和一腳,為什麼,該死!

  雲景疏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這,既然表妹身子不舒服,那我就先告辭了,這些補品還請轉交給表妹;還有那些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在外面這些年收集的,想著表妹或許會喜歡。」

  「那青雲就代妹妹多謝三皇子好意了。」洛青雲本想拒絕,可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皇家的人從來不容人拒絕。

  「嗯,告辭。」雲景疏起身。

  楚子玉卻是滿頭霧水,他還沒弄清楚,這明天遊湖,他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啊?

  「……」

  不過這話,可沒有人回答他,洛青雲瞧著楚子玉,原本兩人還算是點頭之交,可發生這件事情;自己捧在手心疼寵的妹妹居然被他那般嫌棄,哼!

  「誒,青雲,你……」

  瞧著洛青雲毫不猶豫的離開,楚子玉更是滿頭黑線,對著馮素煙和宋倩倩說訕笑著,「那,那啥,我還有要事,告辭!」

  「啪!」

  瞧著楚子玉離開,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之後,馮素煙這才將宋芊芊拉倒一個無人的角落處,揚起手,只聽到一聲脆響,然後是壓抑的驚呼,「娘!」

  「別叫我娘,蠢貨!」馮素煙眼神晦暗幽深,看來她得找個機會把今日的失誤補回來,不然……

  「……」宋芊芊抬手捂著側臉,淚眼朦朧,卻是死死地咬著牙不說話。

  「若是明日不能讓三皇子或者玉世子任一對你產生好感,你就准備嫁入官家吧!」

  馮素煙冷冷地撂下一句,然後轉身就朝著素瑤居離開,昨兒好不容易才哄得洛傾雪那死丫頭不生氣了,今天又因為那個蠢貨……她必須盡快去素瑤居解釋清楚。

  ……

  隔天,清晨。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都知道他們要出遊,天氣格外的好;藍天澄澈空明,白雲悠悠飄逸,清風微拂,柳條兒飄揚。

  「妹妹,你真的不去嗎?」洛青雲蹙了蹙眉,「馮素煙和宋芊芊的話,你別當真。」

  洛傾雪嘴角微揚,帶著清寒薄笑,「大哥,我明白的;你和哥哥去吧,我沒事。」

  楚子玉雖然是個不成器的,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但在雲都這個錢權財勢聚集的地方,名流勳貴,世家大族出來的公子少爺們,哪個不是這般來著;她家這兩個,算是例外了吧。

  當年,連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到一夕之間,哥哥洛傾寒像是變了個人般,從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整個人宛若冰山,唯有在面對母親、她和大哥時才會有些許的柔軟。至於大哥,表面上看著溫潤如玉,實際卻是那湖心的青蓮,可看卻不可摘。

  但有些事,逢場作戲卻是不能免俗的;就像楚子玉的邀請,她可以任性的不去赴約,但他們卻不可以;兩人之間的矛盾事小,但洛傾寒乃鎮北侯世子,楚子玉乃國公府世子,代表的早已不僅僅是他們個人,而是兩族。

  「……也罷,那你在家裡好生歇著,晚些時候,大哥給你送你最愛的雀彩鯛魚過來。」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那烏黑卻異常柔順的髮絲。

  「你就能保證一定能釣得著?」洛傾雪揚眉,嘴角含著盈盈淺笑。

  「怎麼,瞧不起大哥?」洛青雲仍舊笑得溫潤,卻也隱隱帶上了幾分爭強好勝的意思。

  「嗯,別說還真有點兒!」洛傾雪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行了,你這個小調皮的;身子還沒打好,別去院子裡吹涼風,錦笙好生看著你家小姐,若是她有點兒什麼,我拿你是問。」洛青雲輕輕點了下洛傾雪的鼻頭,轉頭對著錦笙道。

  錦笙頓時眉頭緊皺,苦著一張臉,以往小姐不是最喜歡銀葉嘛,怎麼現在什麼事都拉著她呀;小姐就是牛脾氣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怎麼看得住;更何況看著自家小姐那眼帶精光的模樣,心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果不其然。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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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9 20:08:08 |只看該作者
第060章:九天花,意外的驚喜

  洛青雲前腳剛走出素瑤居,後面洛傾雪一把掀開搭在腿間的軟毯,纖細白嫩的小手撐著小香几瞬間跳下地,臉上帶著清淺的淡笑;徑自朝著衣櫃處,翻出前兩日從府中針線房領來的,府中小廝統一縫制的黛青色布衣。

  「小,小姐?您,您這是要做什麼?」錦笙磕磕巴巴的,神色緊張,心裡卻猛然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大少爺剛說,說您不可以……」

  「大哥真的有說什麼嗎?我怎麼沒聽見!」

  洛傾雪打散髮髻,三兩下扯掉外衫,男式的布衣樣式簡潔,也很好穿戴;系好腰帶坐在梳妝台前,取了篦子,小手上下翻飛;頭髮挽起以一條墨色錦帶固定住。

  待錦笙回過神來,眼前哪裡還有小姐的影兒;分明是一位雖然穿著略嫌寒酸可卻白白淨淨的俊俏小公子;她還沒來得及好奇,自家小姐什麼時候竟然學會挽男子的髮髻了,眼神直愣愣地瞧著那沒有半分小姐模樣的「公子」,磕磕巴巴的,

  「小,小姐,您,您……」

  錦笙貝齒輕咬著下唇,她就知道自己剛才那股不好的預感絕對不是憑空得來;她撅著嘴,臉上還帶著苦笑,「您真的要出去啊?」

  「放心,我會趕在大哥之前回來的。」

  比起之前,洛傾雪的聲音輕快了不少;為了不讓兩位哥哥擔憂,她已經盡量在他們面前表現得活潑些,開朗些;可經歷兩世,遭遇過傷痛之後,無論心境,還是情感,都早已經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昨日碧波亭處,她已經盡力壓制自己心底翻湧的恨意和波濤;再次見到雲景疏,那從骨髓裡面偷出來的恨,若非顧忌身份,她當真想撲上去將他的肉一口一口撕咬下來。

  錦笙抿著唇,「可,可是……」

  「我只是出去辦點事,一個時辰便會回來,無須擔心。」洛傾雪面色陡然清冷下來,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噙著清淺的淡笑;「你親自在素瑤居守著,若有任何動靜,讓點墨通知我。」

  錦笙撅著嘴,眼神哀怨地看著站在窗欞上名為點墨的鴿子,耷拉著腦袋有些洩氣地輕嘆一聲,「奴婢知道了。」

  「好了,我只是出去一小會兒,又不是不回來了,苦著臉做什麼。」

  說話間,洛傾雪已經將原本簪在鬢間的白花別到中衣的領口處,帶著素瑤居內僅有的一百兩現銀;想著自己要做的事,還真是有些挫敗。

  玄門自成立以來的一百四十七代掌門中,恐怕沒有人比她更無用了吧。

  ……

  有了錦笙作掩護,再加上素瑤居的腰牌,洛傾雪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從側門溜出來,順著深巷快步,很快便來到雲都主街。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春日驕陽正好,薄薄的春暉灑落在那紅磚綠瓦,與那飛揚的彩旆牌樓相映成輝。

  道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水榭汀閣,人頭攢動。

  洛傾雪深吸口氣,瞧著那一張張或嗔,或怒,或笑的臉,她陡然有種自己仍然還活著的真實感;她多麼害怕,害怕自己醒來才發現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那樣車光粼粼,人流如織的雲都街道盛景,還有那街邊小販賣力的聲聲吆喝,偶爾馬嘶長鳴。

  手上捏著王德柱給自己傳來的情報;西街春風樓的花魁彩蝶姑娘懸賞一千兩求醫。

  她想著,心微沉,嘴角卻不由得勾起一抹苦澀;想不到她洛傾雪,堂堂太祖皇帝欽賜的平安和樂郡主,竟然也有為金銀這等黃白之物發愁的時候。倒不是她瞧不起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但凡有半點兒辦法活下去,誰也不會願意將自己的尊嚴踐踏到那種地步。

  前世,流雲的夙敵龍月,趁著皇帝駕崩,新帝根基不穩的時候來犯;那時候雲景疏能用的,能相信的人實在太少,再加上鎮北侯府自哥哥繼承左軍大權之後,帶出來的驍騎營更是只認哥哥,旁的人根本降不住;大哥與哥哥深陷圇圄時,在驍騎營的弟兄們的帶領下,整個左軍都齊齊反抗,欲上戰場救人,雲景疏無法,又不放心將驍騎營交到其他人手上,她這才不得不領軍出征。

  那時候,她與將士們同吃同住,軍裡的紅帳中也有不少的姑娘;那個時候她才瞭解,有的時候並不是對那片刻歡愉的貪婪,而是在發洩;發洩胸中的怒火和恨意;她偶爾也會配些藥給她們,不然那些姑娘又如何承受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將士?

  順著街道,在路邊隨便拉了個路人問了車行的地址。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身為平安和樂郡主,身為鎮北侯府的大小姐,都是養在深閨,能出門的時間少之又少;甚至與對自己家門周圍都不甚瞭解。問清車行的地方後,她這才放下心來。

  其實,想要賺錢並非只有彩蝶姑娘這一個選擇。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世上最不愁飯吃的,大概就是他們這一行了;總有人會生病,總有人要求醫。但她現在卻是聲名全無,那些富豪土紳,名流勳族,達官貴胄最是在乎那些虛名;若是貿貿然找上門去,再被當做江湖騙子給打出來。

  她丟不起那人。

  更何況,彩蝶姑娘給的診金已經不少了;饒是她拿著二品公主的俸祿,每年也不過一千二百兩的俸銀;在這個二兩銀子便足夠一個普通三口之家一年嚼用的地方,一千兩真的很多了。

  「師傅,麻煩去春風樓。」洛傾雪雇了一輛馬車,當然非常的簡陋,遠遠沒有她的專用車架舒適。

  趕馬的師傅聞言,轉頭多看了洛傾雪兩下,癟癟嘴眼中多了些鄙夷色,「好勒,客官您做好了!」

  「麻煩您快些。」

  拿到診金之後,她還要去保和堂抓藥;重生一回,到底是要付出代價的,就算師父用盡最後一口真氣為她打通任督二脈,可她的身體到底太弱,承受不住玄門心法霸道的真氣。

  趕馬的師傅聞言,搖搖頭,「小夥子,毛都沒長齊,就學人家逛窯子,也不怕得花柳病。這些事兒,還是悠著點兒好……」

  「……」洛傾雪聞言,頓時噤聲。

  就算她已經可以將自己化妝得顯老一點,可到底身高在那兒,再加上那明顯清秀的面容,被趕馬師傅這般誤會,卻還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他也沒打算解釋。

  春風樓,雲都最大的銷金窟,安樂窩;坐落在西街的正中央,青湖的湖畔。

  「客觀到了,承惠三十文。」趕馬師傅拉長了聲音。

  「給,多謝。」洛傾雪單手撐著車轅,手腳俐落地跳下馬車;從懷中掏出三十個銅板。

  轉身入目便是那綠瓦紅牆,彩旆飄飄的牌樓,在那大門的正中央高懸著的黑色楠木金漆的牌匾上赫然寫著蒼勁有力的春風樓三個大字;字體雄渾,遒勁有力。

  「好字!」洛傾雪在心中默默地贊嘆著,不等她上前已經有穿紅著綠、一身清涼的姑娘們,搖著繡圖精美的團扇,迎上來,「哎呦,小哥兒,要不要進來樂樂,咱們家新來的姑娘,保證讓您夜夜不忘。」

  女子那發嗲的嗓音,軟軟糯糯,甜甜膩膩;當真是能讓人酥到骨子裡;當然前提是,若是她身上的香風沒有那般刺鼻。

  「呵呵,好呀!」洛傾雪朝著那姑娘拋了個媚眼兒。

  「小公子,不知你想點哪個姑娘啊,咱們這兒的梅蘭竹菊,可個個兒都是極品。」

  抬腳,剛踏入春風樓的大門,呈天井狀設計的牌樓中,大廳,回廊,憑欄……處處都能聽到輕吟喘息,嬌濃軟語。

  「哦?」洛傾雪眉梢淺揚,唇角噙著清寒薄笑,「為何小爺我聽說,這春風樓最極品的姑娘可不喚作梅蘭竹菊。」

  那迎上來的媽媽頓時愣怔了下,不過到底是在歡場打滾多年,只是片刻就反應過來,「瞧您小公子說的,媽媽我還會騙你不成;咱們樓裡的確有位更極品的,名喚彩蝶;只是我這女兒近日身子有些不適,恐怕不適合服侍公子;不如讓紅媽媽給您重新安排一個?」

  「若小爺非要點彩蝶呢?」洛傾雪斜睨著眼,瞧著紅媽媽。

  紅媽媽那塗抹了三斤白粉的圓臉頓時垮了下來,「小公子,你是來找茬的?」

  「怎麼,都說開門做生意,難道紅媽媽還有送上門的生意不走不成?」洛傾雪瞧著紅媽媽一個眼色,從廳內各個角落處走出來,面相凶神惡煞的打手們,「小爺今兒就想見識見識那傳說中讓我哥魂不守捨的彩蝶姑娘是何方神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絲毫不以為意地扔過去,「可是夠了?」

  紅媽媽瞧了,頓時眼前晶亮。五十兩銀子,彩蝶名頭最盛時,出場一次也不過這個價位;更何況現在的彩蝶,她連連點頭,「哎呀,小公子您早說嘛;不過彩蝶身子不適,脾氣也不大好,小公子若是在彩蝶處受了氣,可別怪紅媽媽我啊,事先沒有提醒你。」

  再走近兩步,紅媽媽那肥碩的鼻翼扇動了兩下,再細細凝視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心中了然。

  「行了,還不快去給小爺安排。」洛傾雪擺手揮袖,倒真像是有那麼回事一般。

  常年見識女子,閱人無數的青樓媽媽,只用鼻子聞聞就知道是不是雛兒,又怎麼會發現不了她是女扮男裝;她偏要故意表現出一副飛醋模樣,讓她們誤會了更好。

  紅媽媽臉上堆著笑,招來一位小廝,「趕緊的,送小公子去蝶戀居。」

  「啊?彩蝶姑娘不是說了她不接客。」小廝本能地開口反駁道。

  「哼,真當自己是個人了;告訴她,這客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紅媽媽面色黑沉著,這世上哪有這麼好賺的錢,什麼都不用做,就算被打兩下,讓那千金小姐撒撒氣,也不過去了;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十兩銀子啊。

  洛傾雪昂著下巴,瞧著愣怔在原地的小廝,頤指氣使,「看什麼看,還不快給小爺帶路!」

  「啊!」小廝愣怔了下,猛然回過神來,瞧著洛傾雪雖然穿著並不顯富貴,可那通身氣度卻絕非普通人家能養的出來的;想著,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神色恭謹,面色謙卑,「小公子,請,快請。」

  「哼!」

  感受到背後猛然傳來數道灼熱的視線,以及那若有似無探尋的目光,洛傾雪心中閃過一絲絲冷意,垂下眼瞼斂去眸底的波濤;故作高傲模樣,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春風樓,二層靠窗臨湖的西江月包廂內。

  「呵呵。」笑聲低沉婉轉,富有磁性的嗓音輕輕響起;身著天藍色白錦勾邊繡著繁復花紋斜襟錦袍的男子,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靠著窗欞,心中暗自嘀咕著,「真是個敏感的小姑娘。」

  「二哥,你在看什麼?」另一道清朗的男聲,順著視線,「嗤,在春風樓這麼多年,可頭一遭瞧見這麼小的奶娃娃,不知道毛長齊沒有,居然就學人家逛窯子,嘖嘖……」

  被喚作南宮的男子卻不以為意,只兩道好看的眉毛輕輕朝向挑了挑,「可不止這些,你看他們去的方向。」

  自春風樓左邊朝後院而去的地方,唯有一個園子——蝶戀居。

  兩人都是春風樓的常客,更是彩蝶往日的入幕之賓對這裡的佈局自然瞭若指掌。

  「呵呵,有趣,有趣。」有著清朗嗓音的男子眼中頓時散發出兩道精光,轉頭眉梢淺揚,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意,「不如,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如何?那小子,知道該怎麼辦事兒嗎?」

  「哈哈——」

  「老四,你就不能正經些。」南宮有些無奈地,「聽說城外黑風林的黑風寨被端了。」

  「三皇子示意,順天府那個姓張的領頭;那高老大平日行事太過囂張,竟然連平安和樂的車架都敢動,栽了也是活該。」男子只是冷冷地輕哼一聲,卻並不以為意。

  南宮低首垂眸,視線斜斜地隨著剛才那道背影,這小姑娘,眸中分明沒有絲毫醋意,卻表現得頤指氣使,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囂張般;知道紅媽媽的顧忌和死穴,倒是個聰明的小姑娘。

  「平安和樂,哼,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空有名頭的郡主,說著好聽罷了。」南宮冷聲,「你那邊,事情辦得如何了?難道當真要頂著那樣的名頭過一輩子?你家老太君,貌似可沒那麼多耐性了。」

  男子大大咧咧地回到椅子上坐下,順手扯了顆圓潤緋紅的葡萄扔進嘴裡,「那又如何。」

  「那情報的消息,追蹤得如何了?」

  下面,早已經看不到那兩人的背影,回到桌邊,與男子對面而坐,他端著茶杯略微沉吟片刻,好聽的嗓音再次響起;對面的男子卻搖了搖頭,「這消息可真不好查,那乞兒只說是個姐姐,我派去的人尋了,就這麼短短兩句話,起碼輾轉了這麼多人。」說著,他舉起自己的右手,五指散開,朝著南宮揚了揚。

  「哦?那人倒是謹慎,不過哥哥倒是好奇得緊,這雲都居然還有人能看穿你的偽裝;不容易,不容易啊,哈哈……」

  「二哥——!」

  南宮笑得歡快,可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卻頓時面色一垮,眼底幽暗聚集,很快便成為一片漆黑的汪洋大海,「哼!」

  「別說,除了咱們家老三我最看不透的,你算是我見過第二個最會偽裝的人,你猜猜剛才那……」南宮斜睨了樓下一眼,「她與老三有沒有什麼關系?」

  男子面色沉了沉,半晌,他眼底流光瀲灩,帶著欠扁囂張的笑,揚眉道,「不如你去問問三哥?」

  「……」

  「好了,不開玩笑。」南宮烈面色頓時嚴肅,聲音也比先前更沉了幾分,「你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眼瞧著就快抓住那背後之人,若就這麼被人拆穿,那可就當真前功盡棄了。」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也同樣沉著臉,周身氣息頓時沉了下去,好似風雪席捲般,沉吟著,「嗯!」

  「不過,既然那人傳了消息,今兒你家老太君為你看中的未婚妻可是在那兒呢。」南宮烈起身,走到另一邊臨湖的窗戶旁,瞧著青湖中,悠悠泛舟的幾艘畫舫,其中最豪華的那艘,赫然揚著國公府的標志。

  男子冷聲輕哼,「那種女人我還瞧不上。」

  「你這話要是讓咱們雲都第一才女的追捧者聽到了,呵呵。」南宮烈輕笑著,「不過話說回來,『白霧青蒿碧連天,仗劍江湖夜未眠。』說真的,真是看不出來,她那樣的性格,居然能寫出這般豪情萬丈的詩句,嘖嘖……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其實那宋芊芊長得雖算不上傾城傾國,可好歹也是清秀可人,不如……官小四,你索性就娶了如何,哥哥我定給你備上一份大大的賀禮。」

  「哼!」

  官宴輝冷哼一聲,眼神輕飄飄地掃了一眼國公府的畫舫上,那般惺惺作態的女子,收回視線,甚至連眼角都懶得再給她一個。

  「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如何?不過那宋芊芊倒也的確算是才華橫溢;便是換了那些國子監的公子也未必能比得上她;雲都第一才女的稱號倒是名副其實了。」南宮烈語氣淡淡的,明明是贊嘆的話可從他那兩片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來,竟然沒有絲毫的波動,倒是讓人聽不出這是在贊揚還是嘲諷了。

  官宴輝冷冷的,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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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戀居中。

  小廝領著洛傾雪進屋之後,便徑自離開。

  「公子,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不接客的。」彩蝶沒見到,倒是一名身著翠色衫裙的婢女出來回話。

  洛傾雪揚眉,「哦?那我倒是要問問紅媽媽,這就是春風樓待客的規矩?」

  「……」婢女沉默了。

  半晌,內裡屏風隔著的內室才傳來一道輕輕柔柔卻明顯帶著壓抑怒火的女聲,「行了,環兒進來為我洗漱更衣。」

  「可是小姐……」被喚作環兒的婢女明顯猶豫了下狠狠地瞪了洛傾雪一眼,都怪她,若是她家姑娘有什麼差錯,哼。

  「素聞彩蝶姑娘溫婉賢惠,善良可人;難得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非流落到這煙花之地,雲都第一才女的名頭究竟花落誰家倒是未知之數了。」洛傾雪不急不躁,端著環兒上的茶,清淡中夾雜著淡淡的梅香;寒冬三月,梅上初雪所化的雪水,以正宗土窯燒出的老壇封存埋在樹下,隔年三月取出,便是最好的泡茶之水,「嘖嘖,沖著這蝶戀居的茶,小爺日後免不了多來幾次。」

  抿一口,再抿一口。

  清香甘冽,入口生津;梅的芬芳,茶的馥鬱,在舌尖蘊散開來。

  「彩蝶見過公子,環兒你先退下吧。」

  約莫半刻中之後,一名身著上身金絲勾繡並蒂蓮開抹胸長裙,外稱透明薄紗;頭戴銅鎏金嵌藍寶石蝴蝶展翅髮簪的女子自屏風後緩步而出,對著洛傾雪所在的小榻盈盈福身,後面一句卻是對小丫鬟說的。

  環兒愣怔了下,「可是,小姐……」

  「讓你退下!」彩蝶輕喝一聲。

  「……是。」環兒很是不情不願地應聲,末了退走時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洛傾雪一眼,那小模樣似是警告,似是不滿,讓她不由得啞然失笑;「彩蝶姑娘這婢女……著實有趣。」

  彩蝶聞言,臉上仍舊是淡然卻疏離的笑,「環兒性格執拗,脾氣火爆,不過勝在忠心護主;與其用那些三心二意,不如尋個這樣的,您說是嗎?」

  「嗯哼。」洛傾雪揚眉。

  「呵呵。」彩蝶大大方方地輕攏水袖,坐到洛傾雪對面,那樣宛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竟不像是青樓女子,尤其是她眉宇間隱隱透出的氣勢,倒是讓洛傾雪為她側目,「你,當真是彩蝶,春風樓的彩蝶?」

  彩蝶不應,也不反駁;輕輕抿了口茶,「是,與不是,重要嗎?」

  「……」一句話倒是讓洛傾雪無法回答。

  「就如同你,不知我是該喚你公子,小姐,或者你更喜歡別人稱呼你為平安和樂郡主?」彩蝶眸底笑意盈盈,語氣卻很是低沉又似帶著些許的調侃;只是那說出來的話,卻不禁讓洛傾雪的心陡然懸起,渾身驟然緊繃,本能地戒備,「你到底是誰?」

  彩蝶左手攏著寬袖,好看得好似畫出來的手輕輕執起茶杯,茶水叮咚入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治好我的臉,而我,可以給你提供你想要的東西。」

  「……」洛傾雪淡粉色的唇瓣緊緊地抿著,腦子裡卻是飛快地轉動;難道王天寶當真不怕死,還是打算死也要拉自己一個墊背的?

  「洛小姐似乎仍在考慮?」明明是問句,可彩蝶的語氣卻異常的平淡,還有淡淡的自信。

  「你如何知道我能治好你的臉,萬一治不好呢?」洛傾雪深吸口氣,只是片刻,沉靜下來;臉上又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樣。

  從某種角度上看,她們兩人其實很像;平靜的面皮底下,掩飾的是波濤激蕩的內心,「更何況,彩蝶姑娘知道我的身份底細,可本小姐對彩蝶姑娘可是一無所知,這交易……不公平。」

  「公平嗎?這世上,哪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

  說著,彩蝶原本平淡的語氣竟帶上了絲毫波動,不過只是剎那,瞬間又恢復如常,「洛小姐,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呵呵,彩蝶姑娘能給什麼條件?」

  洛傾雪心中劃過一道冷色,面上卻未表現出分毫;既然這彩蝶大費周章地設下這個局引自己前來,又如此自信自己能治好她的臉;她的心不由得緊緊地懸了起來,她會醫術的事情,除了師父,還有誰知道?

  ……相國寺的清遠,對!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師父的徒兒,身為玄門弟子,萬萬沒有不懂醫書的道理;難道是他?

  不,不會的。

  這樣的想法只是剎那就被洛傾雪晃出了腦袋,清遠是何許人也,佛家以渡人為本,卻萬萬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那……到底還有誰呢?

  猛然間,她只覺得自自己重生之後,無形中好像有一張巨大的網朝自己鋪展開來,讓自己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王天寶突然消失在宋芊芊的房間,數次提醒讓自己免於危險的信箋,馮素煙背後的神秘推手,還有面前這個不知底細對自己卻瞭若指掌的花魁彩蝶……

  「……」

  彩蝶不驕不躁,不急不緩,瞧著洛傾雪那深邃清幽的眸底,好似千年寒潭般;她倒是好奇了,到底是經歷過什麼才能讓這樣一個正值金釵年華的深閨小姐能有這般的心態和城府。

  若換了旁人,只怕早就按捺不住了吧。

  「只要洛小姐能治好我的臉,除了說好的一千兩,我許你一個要求。」

  洛傾雪眉梢淺揚,「任何要求?」

  彩蝶點點頭。

  「既然彩蝶姑娘有如此誠意,那本小姐卻之不恭了。」洛傾雪深吸口氣,腦子裡仍舊是一團漿糊。

  第一次。

  重生以來第一次的如此挫敗和無奈,但既然她已經來了,既來之則安之;更何況這彩蝶尚有求於她,大不了就是身份敗露;重活一回,她比誰都要明白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

  愛恨取捨,與她來說,並沒有那麼的難。

  「那麼,洛小姐請!」彩蝶抬起手腕兒擱在小几上,對著洛傾雪微微一笑。

  洛傾雪也不矯情,右手抬起,鮮嫩白皙的三指輕輕搭在她的腕兒間,幾乎只是探脈的同時,她就了然了,朝著彩蝶微微一笑,「本小姐需要三朵九天花,若彩蝶姑娘能拿得出來,這藥方自然可以給你。」

  「哦?那我怎麼知道洛小姐沒有騙我?」彩蝶揚眉。

  九天花,還一開口就是三朵,胃口不小啊。要知道,九天花之所以為九天花,因為它的花期只有九天,而且它可能會在任何時候開花,春夏秋冬,白日黑夜;一旦開花便會散發出陣陣濃香,吸引周圍的毒物野獸;當然這些對於修為稍好的俠客都不算什麼,最難得的是薄唇,唯有產自萬年雪山積雪千里之下的冰心寒玉所打造的玉盒方能鎖住九天花的藥效。

  說洛傾雪是獅子大開口,一點兒也不為過。

  洛傾雪臉上掛著清冷的淡笑,聲音清淺,卻是從容,「彩蝶姑娘既是明白本小姐的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本小姐可不希望改日被彩蝶姑娘找上門去。」

  「再換個問題,洛小姐如何確定我這裡一定有九天花?」彩蝶再次揚聲。

  「既然彩蝶姑娘請本小姐診治,方知對一個醫者來說,這個問題非常的愚蠢。」洛傾雪很是不客氣。

  「呵呵,這麼多年,洛小姐是第一個敢對本姑娘這般說話的。」

  許是由於洛傾雪的不客氣,彩蝶也有了三分心氣兒,遂說話也帶著些許的傲然,不過臉上那溫和的淡笑卻莫名地讓人覺得被安撫了。

  洛傾雪不應不答,低頭看著茶杯,淡笑著,「就這一個條件,還是彩蝶姑娘需要……好好考慮考慮?」

  「不用了!」

  彩蝶擺擺手,九天花雖然珍貴,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卻是雞肋一樣的存在;除非有特定的需要;她緩緩走進內室,取出來一個一尺見方的玉盒打開,瞬間整個室內的溫度猛降了幾分。

  在那玉盒裡面竟然還有一個不足她半個巴掌大,瑩藍色晶瑩剔透、散發著森森寒氣的玉盒,只是這麼看著,就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凡。

  「洛小姐可要親自檢查?」彩蝶揚眉。

  「不必。」洛傾雪擺擺手,就著彩蝶早就備好的筆墨,提筆,沾墨,一行行清秀的簪花小楷躍然紙上。

  「既然如此,多謝了。」順利地拿到藥方,彩蝶很是志得意滿,順手抄起桌上的玉盒,足尖輕點,整個人瞬間掠出三丈開外。

  就算九天花是雞肋一半的存在,可光是那冰心寒玉就已然價值不菲,若是能為九天花尋到更好的買主,哼,一張藥方換三朵九天花,她還要賠上一個冰心寒玉盒,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洛傾雪一個不查,面色驟然一沉,「彩蝶姑娘這是何意?」

  「呵呵,洛小姐不是心知肚明。」彩蝶聲音清冷,將玉盒仔細地鎖好之後,這才淡笑著,「說起來,本姑娘還要感謝洛小姐呢。」

  洛傾雪先是面色微愣,而後又突然輕笑出聲,「不知彩蝶姑娘可有聽說過狡兔三窟;既然本小姐沒拿到既定的好處,你如何確定那藥方便是沒有問題的。也罷,既然彩蝶姑娘這般沒有誠意,那本小姐便不奉陪了,告辭!」

  「站住!」聞言彩蝶猛然輕喝一聲。

  洛傾雪卻是宛若未聞般,徑自朝著大門口走去。

  「咻——」

  猛然耳畔傳來一道劃破空氣的尖利哨響,洛傾雪猛然側首,抬手抓住那道白紗,面色陡然一沉,右手再次抬起指尖已經多了數枚長短不一的銀針,順著那白紗飛射而去。

  彩蝶快速推開,抬起右腿撐在牆上,白紗清揚,一個不差只覺得胸口好似被螞蟻咬了般的鈍痛。

  「你……你……」

  「害人終害己,本小姐既然膽敢獨自前來這等三教九流之地,又豈會沒有些許防身的東西。」

  那繡花針上被她塗抹了最烈性的麻藥,彩蝶原本還想強撐著站起,可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丁點兒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洛傾雪從她懷中取出鑰匙,拿走盛裝有九天花的玉盒。

  臨走,末了,還補上一句。

  「對了,其實本小姐只是隱約感覺到冰心寒玉的冷氣,所以猜測了下;至於那一千兩銀子,就當是買下玉盒的錢了,自此,咱們銀貨兩訖!告辭,不送!」

  這次出門,她原本是打算拿了銀子去保和堂試試運氣能不能找到九天花,卻沒想到如今這是意外之喜了。

  九天花,最大的功效是輔陰補陽;卻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玄門心法,真氣剛烈;最適合男子修行;但並不是說它不適合女子,反而女兒若能陰陽調和,修煉速度應比男子更快才是。但她如今這身子,太過虛弱,又是重生的靈魂,帶來的陰氣太重,就算是在太陽底下打坐,修行起來都跟螞蟻爬樹一樣。

  她曾仔細思考過,以她現在這樣的身體,至少需要三朵九天花才能中和體內過多的陰氣;原本以為需要花費很大力氣,不過果然是重活一回連老天都眷顧她的嗎?

  至於那個彩蝶,總有一天她會查出來的。

  出來時,洛傾雪並沒有走春風樓的大門,之前那兩道探尋的視線,再加上彩蝶的事情,她實在心有餘悸。

  沒有實力,什麼身份、地位,不過都是上位者片刻的喜惡而已;她比誰都要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她還是流雲國最尊貴的平安和樂郡主,可誰知道下一刻會是什麼。

  從蝶戀居小門出來,入目便是綠草如茵,中間一條白石小道朝著遠方不斷地延伸著;右邊臨著青湖,湖畔種著一排排抽綠的垂柳,隨著清風微微漾起,合著湖水的味道。

  洛傾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娘子,嗝,娘子,嘿嘿!」

  轉過小徑,來到官舫專用的碼頭;突然聽到陣陣喧囂吵雜夾著謾罵的聲音。

  「啊——你放開我,放開我!」

  「娘子,娘子,親親!」

  「……」

  洛傾雪猶豫了下,本不打算湊熱鬧可在聽到那尖利的女聲時,頓時眼前一亮,宋芊芊,是她!

  她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上前,只看到一艘諾大的畫舫停駐在碼頭旁,畫舫的甲板上,一襲白底繡鵝黃牡丹衫裙的宋芊芊正被一名面色通紅,明顯帶著醉色的男子摟在懷裡,還撅著嘴,朝著宋芊芊的臉上親過去。

  宋芊芊一邊掙紮著,一邊尖叫著;周圍,雲景疏似笑非笑,洛青雲和洛傾寒低低絮語,好似沒看見般。倒不是他們冷心冷清,實在是,官家小四的名頭太響,他喝醉的時候,做任何事情都千萬別阻止,不然到時候會發生什麼,那可當真就只能送那倒黴鬼四個字——聽天由命了。

  不過饒是如此,卻仍有那憐香惜玉的。

  楚子玉面色難看,緊緊地咬著唇,猶豫著上前,只能見縫插針地看能不能將宋芊芊從官宴輝手裡解救出來,可是卻又不敢用力,只能壓抑著胸口憋悶的那口氣,緩聲道,「官四少,你還先放開宋姑娘。」

  「不放,奶奶說了,那是我娘子。嘿嘿,娘子,來給我親親。」官宴輝笑得癡癡傻傻,說話顛三倒四不說,打著酒嗝,還帶著一股子讓人鄙夷的色狼模樣。

  「可是官四少,你……」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官表哥,你放開芊芊好不好,嗚嗚,芊芊好疼啊,官表哥……」

  「不放,就不放。」說著竟然撅著嘴,好似帶著委屈的模樣,「娘子,我們回去洞房吧;嘿嘿,就像我跟秋菊那樣,可舒服了。」

  「……嘔!」聞著那撲面而來的酒氣,宋芊芊強忍著作嘔的沖動;心中更是氣憤。

  雖然這個地方乃官舫專用,若不仔細也察覺不了此刻畫舫上發生的事情;但她心儀的是三皇子啊,再不濟玉世子也總比這個白癡號啊;她可憐巴巴的,邊掙紮著邊朝雲景疏望去,眼神哀怨又帶著希翼,聲音更是泫然欲泣,「三皇子!」

  「宋姑娘,這,官四少只是喝醉了;要不你先將她扶到房間去歇會兒吧,醒醒酒或許就會好了。」被喚道名字,雲景疏也不能再裝聾作啞,可卻也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楚子玉卻終究看不下去,轉頭對著跟在身旁的中年男子道,「柏叔,你去幫忙將官四少送到船艙休息吧;阿三,你立刻去官府讓他們前來接人。」

  官家四少官宴輝心智不全,這可是整個雲都都眾所周知的事情,就算是他做出什麼不合禮法的事情,大家也不好太怪罪。

  阿三聞言,快步離開。

  柏叔也趕緊上前,想將官宴輝從宋芊芊身上拉開,誰知他剛用力,就被官宴輝一把推倒,整個人朝後猛退了好幾步這才穩住身形。

  「滾,都給我滾!」官宴輝猛然發飆,整個人像是瘋狂的雄獅般,「奶奶說了,你是我娘子,只能給我碰,只能跟我洞房,我現在就要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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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官家怒,宋芊芊倒黴

  「吼——」

  盛怒中的官宴輝面色如天邊紅雲,虎目充血,死死地瞪著宋芊芊,憤怒地發出一聲咆哮,「我要洞房,洞房!」

  「啊——」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便躲避官宴輝的侵襲,一邊小聲求饒著,「官表哥,你弄疼芊芊了,嗚嗚,好疼啊……」

  「吼!」

  官宴輝卻像是渾然不知,什麼都聽不到般;感受到宋芊芊的排斥和掙紮,左手快速將她的雙手鉗制著,右手竟是直接開始撕扯著宋芊芊的衣衫。

  「撕拉——」「咚——」

  隨著布料破裂的聲音,而後是一聲沉悶重物落水的悶響。

  宋芊芊只覺得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倒在地上,瑟瑟發抖著,雙眸呆愣愣,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地板,眼淚順著眼角,吧唧吧唧不斷地往下掉著;不同以往的惺惺作態,這次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官宴輝惡名在外,又偏生是個沒心智的,不管發生了什麼,礙於官家,只要沒鬧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大事,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姨母還在,若是姨母還在,定不會讓她受到這般屈辱的。」

  她死死地咬著牙,面色蒼白;想到姨母往日對她的溫柔呵護,小意體貼;自己往日對她的怨恨和不滿,眼淚更是淚雨如下。

  那樣越來越蒼白的臉,只是靜靜對流淚卻倔強地不哭出聲掉的模樣。

  一時間竟然雲景疏看得有些愣住了,猛然又回想起當日在城外時的那個姑娘,兩張畫面重疊,腦子尚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有了行動,「別哭了,擦擦吧。」

  話音尚未落地,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動作的雲景疏就有些後悔了,眼底懊惱一閃而逝;不過卻礙於其他人,也只能硬著頭皮。

  宋芊芊抿著唇,心中頓覺一股暖流劃過,「多謝三皇子垂憐。」

  「對了,官家四少爺呢?」雲景疏的身子頓時僵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她那通紅略帶腫脹的雙眼,從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焦躁感;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這喜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明明以往,他最喜歡那等溫柔似水般的女子,可看到宋芊芊,分明是他理想的伴侶,溫柔小意,善良體貼,又精通琴棋書畫不至於與自己沒有半分相同的語言,可就是……就是不對勁,哪兒都不對勁!

  聽到雲景疏的問話,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世,世子……官家四少,官家四少落水了!」立在眾人身後一名身著青衣的小廝,指著畫舫船舷邊兒上,還略微漾起波濤的地方。

  柏叔轉頭,狠狠地拍了下那小廝的腦袋,「叫什麼叫,還不快准備救人。」

  「咚!」「咚咚!」「咚咚咚!」

  隨著柏叔的話,一聲聲悶響接二連三的響起,穿上所有精通水性的侍衛小廝連衣衫都來不及脫直接跳入水中。

  一陣手足無措,兵荒馬亂之後,已經暈厥的官宴輝被眾人從水中撈起來。

  雲景疏面色一沉,官宴輝雖然是個沒有心智的癡兒,但在官家老太君的眼裡卻是宛若珍寶般,他慶賀一聲,「都圍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奴才立刻安排下去。」柏叔聞言,趕緊道;心頭卻很是緊張,又帶著感慨,自己當真是出門沒看黃歷;若是這官家四少在這畫舫上發生點兒什麼事,那他們整個畫舫的下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想著,又略帶埋怨地瞪了宋芊芊一眼,這丫頭瞧著纖纖細細的,沒想到力道這麼大。

  「快,將官四少送到房間去;還有衣衫,記得換上幹淨的。這裡距離保和堂不遠,阿大,你腳程快,立刻去請安大夫過來。」柏叔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瞧著眾人手忙腳亂的,宋芊芊吞了口唾沫,猛然抬起頭,紅腫的雙眼瞧著因為落水已經暈厥的官宴輝,面色蒼白,在小廝的摁壓下,偶爾還能吐出幾口水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見狀,楚子玉蹙了蹙眉,尤其是看著她那可憐兮兮,帶著無辜又透著絕望的眼神,心有不忍,「宋姑娘,你還好吧?」

  「不,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玉世子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邊說,宋芊芊便朝著角落處挪動,最後整個人所在畫舫甲板的角落處,雙腿曲著,手抱著腿,腦袋埋在腿間;嘴裡卻仍舊不住地呢喃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官家老太君若是知道官宴輝是因為她才落水,而且還是被她推倒青湖中,昏厥不醒;只是想想,她就覺得好絕望!

  「宋姑娘,這……你也不是故意的;別想太多了。」

  楚子玉輕聲安慰著,伸出手想要拉她起身,想了想昨日在鎮北侯府時那位大小姐的話,愣怔片刻又將手收了回來,「暖夏姑娘,麻煩你將你家小姐送到客房去休息會兒吧。」

  「玉世子客氣,奴婢擔不起這樣的稱呼;世子喚奴婢暖夏就好。」

  暖夏仍舊神色淡淡的,面無表情;只是在看向宋芊芊的時候,眸底卻猛然閃過一道亮光,似是解恨,又似是幸災樂禍。

  「小姐,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宋芊芊沒有開口,只是整個人哆嗦著,良久才有了幾分神智,吞了口唾沫任由暖夏攙扶著;剛走了兩步,就猛然聽到一聲拉長的輕喝聲。

  「籲——」

  一輛紅漆精緻褐色頂蓋的馬車猛然停在碼頭,那猛然停住的馬蹄讓馬車車輪與路面摩擦發出「哧」的一聲利響。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名身著黛色斜襟上衣,下著及地青色百褶裙;外面套著一件對襟繡團福喜字褙子,瞧著約莫五十上下的老太太被人攙扶著從馬車下來,尚未來得及走進,就聽見她威嚴不是慈愛的嗓音,很是急促地開口。

  「輝兒,我們家輝兒呢?怎麼樣了?」

  「……」眾人頓時沉默了,該怎麼說,又該說什麼。

  「老身參見三皇子,見過玉世子,洛世子;不知我家輝兒醉酒可有做出什麼冒犯的事情來,若有,老身代輝兒給幾位說聲抱歉。」

  縱使心中已經是焦急萬分,可在發現雲景疏的剎那,她仍舊本能地躬身問安。

  雲景疏也不托大,「官老太君客氣了,官家四少正在客房歇著,我們先去瞧瞧吧。」

  「也好。」官老太君點點頭。

  「三皇子,官老太君,這邊請。」聞言,楚子玉對兩人做了個請的姿勢,轉頭瞧著面朝青湖,並排而立的洛青雲、洛傾寒,他抿了抿唇,瞧著旁邊的宋芊芊,想了想,到底他們是表兄妹,有他們在場,或許官老太君會收斂些,遂開口補充道,「青雲,傾寒,可要一起去看看?」

  聞言,洛青雲轉身,臉上表情仍舊淡淡的,「也好。」

  「嗯。」洛傾寒面無表情,很是生硬地點點頭。

  見狀,宋芊芊也不好再獨自離開,只是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縮在寬袖中的手掐著掌心,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宋姑娘放心,不會有事的。」楚子玉原本走在最前面,注意到宋芊芊的異狀之後,不著痕跡地慢下來,走到她身邊壓低了嗓音淡淡道。

  「嗯。」宋芊芊很是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只是那不自然得比哭還難看的笑,讓楚子玉頓時胸口微微抽疼了下,可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宋家的那些糾糾葛葛,也不算是什麼秘密,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也著實不好插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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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舫的客房內。

  小廝們正有條不紊地忙活著;剛給官宴輝用熱水洗了身子,又換上了幹淨的衣衫,還沒來得及挪到床上,就聽到外面淩亂又不斷接近的腳步聲。

  「輝兒,我們家輝兒怎麼了?」瞧著被兩名小廝抬著、明顯已經暈厥沒有絲毫知覺的官宴輝,官老太君神色慌張。

  「官老太君放心,官四少無事;只是因著落水暫時暈厥,我家世子已經遣人去請保和堂的安大夫了。」

  見官老太君那著急上火的模樣,柏叔趕緊開口,話裡話外也算是為他們國公府開脫了。

  誰知官老太君聞言,原本著急上火的臉驟然一垮,「落水?不是說輝兒只是喝醉了嗎,怎麼會落水的?」

  聞言,楚子玉沒好氣地瞪了柏叔一眼。

  「……這……」柏叔低著頭,微微愣怔了下,自己好像也沒說錯什麼吧;不過見自家世子那略帶責備的眼神,將要出口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兒又咽了回去。

  官老太君卻是惱了,語氣也變得很是難看,「什麼這啊那的,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不成?」

  磨磨蹭蹭卻終於還是走到客房的宋芊芊,前腳剛踏入房門,就聽到官老太君的厲喝聲,整個人身子頓時一僵,竟是直直地愣在當場。

  「到底怎麼回事?」官老太君垮下來的臉色黑沉沉的,常年上位掌權,氣勢很是淩厲。

  話音剛落,整個客房中鴉雀無聲。

  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到那縱使已經整理過可卻仍舊有些略顯淩亂的衣衫,原本整齊的髮髻也有些鬆散,髮絲淩亂地飄在額前,臉上還明顯帶著哭過的痕跡,那紅腫的眼眶,通紅的眸子,還有那微微低垂卻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知為什麼,官老太君福靈心至地張口就道,「芊芊,你來說!」

  「咯噔——」

  宋芊芊頓時心沉沉地跳了兩下,身子僵硬,神色愣怔著,「這,這個,我,我……」

  「我什麼我!我問你,輝兒到底怎麼回事?」官老太君可沒有那麼好的耐性,縱使官宴輝是個癡兒,那也是他們官家的人,萬萬沒有給別人欺辱的道理;更何況,這官宴輝還涉及到……

  「官老太君,這……還是官四少爺要緊,先看看他吧。」

  瞧著官老太君的咄咄逼人,以及宋芊芊那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的臉,楚子玉心有不忍,開口解圍道。

  官老太君這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視線收回前卻是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視線掃過楚子玉,那精明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絲精光;原本想著,這宋芊芊也還算是知書達理,雖出身不高卻耐不住人家有個疼她、寵她的姨母,再加上她自己也整齊,琴棋書畫樣樣都學得不錯,將她配給輝兒也算是樁良緣,可現在看來嘛,哼!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就在整個屋子裡的氣氛沉悶,僵硬的時候,阿三那大咧咧的嗓音響起,像是敲鑼打鼓般,若換了平時,柏叔少不得又要好好說道說道,可現在這個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去關注那些。

  官老太君也不揪著宋芊芊不放,只將這件事情放進了心裡,然後任由嬤嬤攙扶著,來到床邊。

  白鬚冉冉的安大夫再次嘆口氣,好不容易坐下來,氣都還沒來得及喘勻,就聽見官老太君道,「安大夫,您快幫我們家輝兒瞧瞧,天可憐見的,這孩子六歲時病壞了腦子,現在又……若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讓我這一把老骨頭怎麼跟他的父母交代啊。」

  「……」安大夫深吸口氣,瞧著官老太君的模樣,倒也沒說什麼,示意童兒取出薄薄的錦帕擱著,三指探脈。

  霎時,整個房間雅雀無聲,好似連呼吸都屏住了吧。

  數十道視線齊刷刷地看向安大夫右手的指尖處,尤其是官老太君她面色微微有些泛白,臉上雖然保養得很好,可仍舊能夠看出歲月的痕跡,此刻她右手緊緊地抓著嬤嬤的手臂,雙眼愣怔地瞧著那似是閉門養神般的安大夫的動作。

  「安大夫,我家輝兒他……怎麼樣了?」

  不知為什麼,一句話竟然讓她很是緊張。

  安大夫優哉游哉地收回手,將絲質的錦帕疊好遞給旁邊提藥箱的童兒,臉上仍看不出表情,半晌,才開口道,「嗜酒宿醉,胃弱脾傷,再加上落水,更是直接刺激了五髒,哎……」

  說著,他搖了搖頭,那語氣帶著些許感慨,又似是遺憾。『

  「那,那嚴重嗎?」向來不管事太醫還是大夫,總有說話文縐縐的習慣,讓人聽不懂;饒是官老太君這年過半百的老婆子也有些雲裡霧裡的,遂直接開口道。

  安大夫抿著唇,「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只是,為何明明知曉病人醉酒還讓他落水的?」

  「……」眾人默然,唯有幾個稍微性子活潑的下人抬起頭偷偷地朝著宋芊芊望了一眼。

  「原本只是嗜酒宿醉也沒什麼大礙,兩碗醒酒湯下去,再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了。」安大夫的聲音終於染上了些許波動,似是很氣憤般。

  「……」

  「可現在,就算已經是春末,可湖水卻仍舊涼得厲害,酒性屬燥熱,內熱外冷,只怕是有些麻煩了。」安大夫此話一出,官老太君面色越發的難看,她低著頭看向安大夫,小心翼翼地道,「那,對輝兒日後可有什麼損傷?」

  安大夫捋了捋鬍子,從繡墩上起身,徑自做到桌子旁邊;那裡,柏叔早就讓人備好了筆墨紙硯。他提起筆,吸足了墨汁,手上邊動作著,邊應道,「請恕老朽直言,官家四少爺本就心智不足,凡事都得克制著;俗話說得好過猶不及,這酒喝得適量,是好東西;若是過了,那可就是催命的毒藥了。」

  「是,是,是。大夫說得是。」官老太君連連點頭,只要對他日後沒有什麼損傷就行,至於身子,好好養著總會好起來的,以他們官家的勢力、財力,想要什麼好東西弄不到。這樣想著,心口那股氣總算是松了下來,「這,安大夫,我家輝兒什麼時候會醒?」

  說話間,安大夫已經開好了藥方,走到床上,雙手捏著奇觀的形狀,飛快地在官宴輝身上幾處大穴摁了下,兩手相互配合,很快來到小腹處,雙手交握,用力往下一壓。

  「噗——」

  官宴輝那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唇瓣驟然張開,一注水箭噴射而出。

  「噗,噗噗!」

  見狀,安大夫手上不停,力道也緩緩加重;躺在床上那好似沒有只覺得人再次噴出幾口水來。看得旁邊的人都只看愣了雙眼。

  「咳,咳咳。」

  約莫半刻中之後,原本暈厥過去的官宴輝終於輕輕咳嗽兩聲,悠悠醒轉時,那眼神清澈透亮,帶著些許惺忪的迷茫,不斷地轉頭掃視著周圍的人,再看到官老太君的時候卻驟然眼前一亮。

  「奶奶,奶奶,嗚,嗚嗚……」

  他瞬間翻身從床上一躍而起,感受到那迎面而來的壓抑,安大夫不由得猛地後退了幾步;剛站穩身形就看到官宴輝竟然直勾勾地撲進了官老太君的懷中,然後……然後……

  「哇!」的一聲竟然是直接哭了出來。

  「輝兒乖啊,不哭不哭;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告訴奶奶,奶奶幫你做主好不好?」

  雖然對官宴輝瞥開丫鬟、小廝出門聞香買醉的行為很是不喜,原本還想著等他醒了定是要好好教訓一番的,省得自己整日裡光為他擔心了;可當真在看到他的時候,卻怎麼都忍不下心腸。

  一個身高體壯的七尺男兒,宛若孩童般撲進一名老太太的懷中,還哭得像個孩子般,這畫面怎麼看,怎麼喜感。

  可在場眾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笑出聲,也根本沒有心情笑。

  「既然官四少爺沒事了,阿三送安大夫回去,柏叔你親自去保和堂抓藥吧。」

  到底是在他們國公府的畫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些安排善後,楚子玉自然當仁不讓。

  官老太君到底還是有怨氣的,不過現在顧著安慰官宴輝沒顧得上來罷了。

  等了好久,好久,官宴輝的哭聲終於漸漸小了下來。

  「好了輝兒,你要是再哭下去,你小侄女該笑話你了。」官老太君看向官宴輝的眼神中,滿是慈愛。

  「不要,不許告訴小青青。」聞言,官宴輝抬起頭,撅著嘴;原本蒼白的臉上漸漸蘊上了不正常的紅色,那紅色越來越濃,越來越烈;甚至像是隨時都能滴出血來般。

  小青青,官家大少爺的嫡女,今年已經四歲了;官宴輝雖然心智不全,又有慘不忍道的聲名在外;官家那些人雖然表面上礙於官老太君不會說什麼,但暗地裡對他卻很是鄙夷;認為他只是個混吃等死的麻煩精;唯有官青青,或許是因為年紀小,更顯得通透吧。

  瞧著官宴輝那害羞中又帶著一絲別扭的模樣,官老太君只覺得啞然失笑,這孩子竟然還知道害羞了。

  「好,好,好;不告訴小青青;那你告訴奶奶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

  瞧著官老太君如此溫柔、慈愛的一幕幕,眾人心底不由得再次慨嘆:官老太君對官家四少爺的疼愛果然不假。

  官宴輝撅著嘴,瞧了站在角落處的宋芊芊,貝齒緊緊咬著下唇,拉聳著腦袋卻沒有人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嘲諷和戲謔。

  「怎麼了?」見狀,官老太君很是擔憂,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而後驚呼一聲,「啊,怎麼這麼燙?輝兒,輝兒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大夫呢,安大夫呢,還不快把人給我叫回來,剛怎麼跟輝兒診治的。」

  說到最後,語氣中竟是氣憤。

  雲景疏卻是看不下去,在心中搖搖頭,面色卻仍舊保持和溫和,「官老太君別太在意,安大夫說過酒性燥熱,官四少爺喝了這麼多酒,會發熱也是正常的。」

  「嗯,三皇子教訓得是。」官老太君對著雲景疏點點頭。

  「輝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落到湖裡面去了;不是告訴你了,讓你不要去湖邊的嗎?」官老太君面色慈祥,帶著溫和安撫的意味,只是說道後面,竟染上了斥責和怒意。

  官宴輝低著頭,撅著嘴不說話。

  「不要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哼,這次可不像以前,不說話,過了就過了;我告訴你,你要不把話說清楚了,你以後就別想再出府了。」身為官家老太君,還是對官宴輝疼寵到了骨子裡的祖母,整個官家若說瞭解官宴輝、能將官宴輝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只怕也唯有她了。

  果不其然,聞言,官宴輝的身子頓時愣怔了下。

  許是因為官老太君那陡然便得狠戾的語氣刺激到了他,剛停下來的哭聲,又突然響了起來,「哇!」

  「……」雲景疏眉頭微微蹙了蹙,鼻翼也狠狠地抽搐了下。

  「騙子,騙子,奶奶是個大騙子。」官宴輝哭著鬧著,也不呆在官老太君的懷裡了,坐在床上,手腳並用地不斷地推拒掙紮著,將所有的被褥枕頭全都捯飭成一團,然後直接扔到地上,嘴上還不但地重復著,「騙子,騙子……」

  官老太君實在是無奈了,「奶奶什麼時候騙過你?」

  「嗡——」

  瞧著不遠處那祖孫兩人的對話,宋芊芊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妙,想要偷溜可卻雙腿發軟根本邁不開腳步。

  自進屋便尋了個角落做隱形人的洛青雲和洛傾寒此刻卻是優哉遊哉地看著好戲。

  果然,下一刻……

  「奶奶明明說了的,芊芊表妹是娘子,洞房,洞房小青青就會有妹妹的;可是芊芊表妹不讓親親,也不讓洞房,還推我,嗚,嗚嗚……輝兒好痛,好痛,好難受!」

  官宴輝整個人坐在床上,言語中帶著委屈,透著無辜的斥責。

  「什麼?」

  官老太君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因著官宴輝自通人事之後,在那方面的欲望便特別的強烈,往日裡府中養的那些妾室、通房根本滿足不了他;往往都是數人其上;可她掌管著諾大一個官家,哪裡能日日都看著他與他安排。

  外界傳言,官家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些婢女,雖然並非如傳言那般被官宴輝折磨至死,但也的確是因為受不了官宴輝的折磨,其中一些是被她給放出去的,而另一些卻是送到了城外的莊子裡。

  所以,她才想著,為官宴輝尋摸一門婚事;女方不能太強,溫婉賢淑如當年的馮望月就好,要主動為輝兒納妾,並且安排那些通房侍妾伺候好輝兒;那樣她也能輕鬆些。

  這宋芊芊,當初能看上她,也是因為她與馮望月的那層關系,聽說馮望月對她極為疼寵,便是連平安和樂都及不上她;甚至帶在身邊教養過一段時間,這樣的女子應該也是不差的。

  卻沒想到,如今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官老太君面色很是難看,「你說是宋芊芊推的你?」

  「……」瞧著官老太君那風雪肆虐的臉,官宴輝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死死地抿著唇,並不說話。

  官宴輝心智不全,但也至少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從來不說妄言;許是心智為零,連撒謊也是不會了吧。

  「宋—芊—芊!」瞧著官宴輝那小意恐懼的模樣,官老太君頓時臉色難看到了極致,張口厲聲輕喝,「你這個蛇蠍毒女,枉你空有第一才女的名頭卻不想竟然這般心如蛇蠍;竟然敢推我們輝兒下水,要是輝兒有個什麼,我倒是要去問問你們宋家當家的,這就是你們宋家女兒的教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芊芊聞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頓時又氤氳了起來,雙眸中霧氣彌漫,眼眶酸澀,她緊緊地抿著唇;可那句是官宴輝要非禮她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官老太君卻是管不得這些,「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推輝兒下水,那要是故意的還得了!反了,反了……」

  「這官老太君息怒,此事宋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若非官四少爺醉酒之後強行欲,欲……非……禮……宋姑娘,宋姑娘也不至於……」楚子玉很是艱難地開口,說出那一句話。

  官老太君猛然回過神來,終於明白官宴輝口中那句騙子是怎麼回事了,感情是這丫頭不給他碰是吧。

  雖然心頭明白,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輝兒可能當真做得過了些,可只要一想到那賤丫頭竟然膽敢將輝兒推入湖中,若非救起來得早,這青湖要的人命,還少了嗎?

  「啪——」

  猛然間,一聲脆響。

  「官老太君,你!」楚子玉面色很是難看。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緊緊抿著唇,抬手捂著側臉,嘴角處還有一絲清晰可見的猩紅。

  「這一巴掌算是老身代輝兒還給你的。」官老太君昂著下巴,面色早已經是黑如鍋底,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回去告訴你們宋家當家的,你宋芊芊我們輝兒要不起,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我倒是要看看,你宋芊芊到底是有多麼的了不得了……」說著,眼角的視線斜睨向楚子玉時,竟染上了些許似懂非懂的深意,「你這種勾三搭四的姑娘,我們輝兒也要不起!」

  「官老太君,你這話有些太過了吧!」

  原本楚子玉還覺得沒什麼,畢竟宋芊芊推官宴輝下湖是事實,官宴輝那樣的模樣,宋芊芊與他的婚事吹了也就吹了,可最後一句,卻是涉及到女兒家的名節,官老太君如此輕易地說出來,倒是讓他覺得有些過分了。

  「過了?哼!」官老太君輕哼一聲,看著宋芊芊,心裡暗罵,果然什麼娘養什麼樣的女兒,只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玉世子也還是擦亮眼睛,這國公府的門檻可不比我們官家低!」

  後面一句,自然是對宋芊芊說的。

  宋芊芊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哼,楚子玉算什麼,她的目標是三皇子雲景疏,只有那樣光芒萬丈,睿智精明,沉穩冷靜有望登上高位的男子,那才是她宋芊芊所期望的夫君。

  ……

  藏身在青湖畔一株高大的柳樹背後,饒有興致地瞧著畫舫甲板上那一幕。

  洛傾雪薄唇微微勾著,只道有些可惜;可惜他們都進到船艙裡面了,她還不能跟上去看個究竟,早知會如此,她說什麼也要跟來,能看到宋芊芊吃癟就值回票價了。

  意猶未盡地嘖嘖嘴。

  官家老太太對官家小四的疼寵,那可是眾所周知,這次雖然起因是官家小四不對,但以官家老太君的護短程度,宋芊芊應該不會好過。

  「姑娘,看得可是盡興?」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洛傾雪沒有注意到身旁驀然出現的男子,只聽到那略帶低沉卻富有磁性的嗓音,本能地點點頭;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轉頭,入目竟是一張宛若刻刀雕琢的俊臉,輪廓分明,尤其是那雙泛著精光的眸子,「你,你,你是誰,你怎麼在這兒?」

  「呵呵,姑娘這話問得有趣;正所謂大路朝天,人人走得;怎麼本少就不能在這兒了?」男子笑聲低低沉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嘖嘖,國公府的畫舫,姑娘竟然敢瞧他們的熱鬧,膽子不小。」

  剛才經歷了彩蝶姑娘的事情,對於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她向來沒什麼好感,此時更甚;尤其是聽到那句『姑娘』更是怒火中燒,張口語氣便很是不善,「你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莫名其妙!」

  她現在穿的可是男裝,沒好氣地丟下一句,甚至都沒給那男子說話的機會,直接轉身就走。

  「呵呵。」男子搖搖頭,足尖輕點,整個人瞬間躍上並不算粗壯的柳樹枝椏上,懶懶地雙手枕在腦後,飛揚的柳條兒在他身下不斷飄蕩著,看著洛傾雪快步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嘖嘖,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呢。很快,我們就會再見面的。」

  仔細地瞧去,那隱匿在樹上的男子,不是之前春風樓西江月中的南宮烈又是哪個。

  當然,這些洛傾雪是不可能知曉了。

  ……

  「官宋兩家婚事作罷,嘖嘖,裝得可真像!」南宮烈眉梢淺揚,瞧著對面上仍舊染著紅暈的男子,「當真喝了那麼多酒?」

  官宴輝雙手環胸,一副睥睨模樣,大大咧咧地癱在椅子上,睨著南宮烈,「嗯哼?」

  「嘖……嘖,為了打消官老太君的念頭,你可真是捨得出力啊,怎麼喝醉酒的感覺如何?」南宮烈笑著打趣,官宴輝酒量不差,點兒把點兒的酒還真是無法讓他到那種程度,不過之前在畫舫甲板上,有多少帶著作戲的成分,大家就心知肚明瞭。

  「不然你以為呢?」說起這個,官宴輝面色就忍不住垮了下來,「那個女人還真是,阿嚏……阿嚏……」

  「看來你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嘛!」南宮烈聲音帶著笑意,「往日裡怎麼沒瞧著你這麼急吼吼的退親,還非要以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法,莫非……有心上人了?」說著,也不等官宴輝反駁,徑自開口,「看上了哪家小姑娘,說出來,讓我這做哥哥的給你參考參考。」

  官宴輝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應付你家二老再說吧。」

  「……」南宮烈竟是難得的沉默了。

  「那宋芊芊就這麼放過她了?」

  「哼!」官宴輝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輕輕揉了揉,「竟然膽敢推小爺下湖,哼,給小爺等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過話說回來,真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怎麼長的。」

  「嗯哼?」南宮烈揚眉,不解。

  「竟然有人誇贊那宋芊芊頗有當年望月郡主之風,溫婉順和,賢良淑德;我呸!」官宴輝臉上滿是不屑,「當年的望月郡主是何等風采,也是她這等區區庶女生的賤丫頭可比擬的;當真以為她娘的庶妹就多了不得了,說到底,連屁大點兒的關系都沒有。」

  「行了,你也別抱怨了。」南宮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擺脫了那個女人,下一步,准備如何?」

  官宴輝揚眉,「不是讓你監視周圍嗎?情況如何?」

  「人麼,倒是沒發現,不過……」腦子裡裡猛然浮現出那張嬌俏的臉,潑辣的言語,南宮烈竟難得的愣怔了下,「倒是發現了一枚有趣的小辣椒。」

  「……?」

  「行了,既然那個人會以那種九曲十八彎的方式通知你,自然不會愚蠢得跑到青湖畔給我們抓個正著;不過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倒是值得深究了。」臉上褪去戲謔,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官宴輝也正經起來,點點頭,「嗯,我會派人好好查的。」

  「嗯,是該好好查查了。」向來以沉穩著稱的南宮烈也不由得略微沉吟,片刻才感慨道,「三皇子回雲都,大皇子也是胸有溝壑的,二皇子雖是志大才疏可宛貴妃卻最是受寵……」

  這雲都,就快要變天了。

  ……

  轉眼,距離那日,已是三日之後。

  不管那日國公府畫舫甲板上發生的事情結局如何,到底沒有傳得出來;據說是官家老太君勒令制止,連三皇子都開口了;這不禁讓沒看全好戲的洛傾雪有些微微的失望。

  此刻,她正優哉遊哉地坐在素瑤居院子裡那棵宛若巨傘般的大樹下,臥在躺椅上,聞著鼻翼間,鼎爐上香煙裊裊,花園中百花競放,偶爾能聽到鳥叫蟲鳴;還有那微微拂過的清風。

  一切都非常的怯意。

  「小姐,聽說近來雲都出了個有名的神醫呢;就是行蹤詭異,捉摸不定,不然倒是可以讓他來給小姐瞧瞧身子。」

  錦笙端著托盤,上面一碗散發著芬芳的梅釀蓮子羹,配一疊清脆爽口的小菜,很是感慨。

  「雲都什麼時候又多出個神醫了?」洛傾雪就著石桌,輕輕品嘗一口,果然滿口生香,「我怎麼不知?」

  「那是小姐您兩耳不聞窗外事。」錦笙努了努嘴,「之前聽說春風樓的花魁彩蝶姑娘被奸人設計陷害,傷了容顏,多少人為之可惜;甚至還有不少達官貴胄悄悄為她請太醫診治,接過都是無法;可前兩日,聽說彩蝶姑娘要復出了呢。」

  洛傾雪面色頓時愣怔了下,「春風樓的花魁彩蝶?」

  「是呀。」錦笙點點頭。

  「到底怎麼回事,你仔細給我說說。」洛傾雪的心不由得沉了沉,那個彩蝶對自己的底細知道得一清二楚,雖然不能確定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但唯一能確定的卻是,她定不會是春風樓的花魁這麼簡單。

  且不說她那般敏捷堪稱高手的身手,但是那榮辱不驚,泰然處之的行為,以及那通體氣度,便絕非是一般人能有的。

  只是,她到底是誰?

  「小姐,您怎麼了?這個奴婢也只是道聽途說,而且您怎麼對那等下賤的女子感興趣了。」錦笙有些不解。

  「……」洛傾雪深吸口氣,擺擺手,「沒有,只是有些好奇了吧。」

  「不過那神醫倒是真的呢,聽說靜王還為此刻意派人與彩蝶姑娘接觸過,靜王妃自十幾年前生產傷了身子之後,那裡便一直惡露不斷,太醫院的太醫們也曾給她開過不少養氣補血的好藥,可惜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說著,錦笙竟有些感慨,「倒是靜王一直對她不離不棄的,現在還開出十萬兩銀子的天價,希望神醫能出手呢。」

  「其實,大家都在猜,神醫是不是因為缺錢才會去給彩蝶姑娘診治;畢竟當初彩蝶姑娘懸賞一千兩求醫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的。」

  「……」洛傾雪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不過那怎麼可能,照奴婢看來,指不定因為彩蝶是那位神醫的紅顏知己呢!」

  「……」洛傾雪只覺得頭頂一群烏鴉飛過,「呱、呱、呱……」

  「小姐,你是不是也這麼想的?神醫嘛,但凡卓爾不凡的天才們,總是有些不同尋常的癖好,說不定這位神醫就喜歡彩蝶姑娘那樣妖嬈的女子呢!」

  「……」

  洛傾雪已經聽不下去了,趕緊開口打斷這丫頭不著四六的歪歪,「想知道那神醫怎麼想的?」

  「嗯嗯,小姐你知道?」錦笙猛然轉頭,雙眼睛亮,帶著希翼看著她。

  「你自己去問不就得了!」洛傾雪眸中頓時染上了墨色,變得深邃黯然。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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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9 20:10:26 |只看該作者
第062章:烏骨雞,風波又再起

  聞言,錦笙驟然回過神來,轉頭盯著洛傾雪,貝齒輕咬,雙唇微微撅著,語氣帶著撒嬌,「小姐,你又欺負奴婢!」

  「哪兒欺負你了。」洛傾雪揚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沒事少八卦這些,對了,前兩日讓你整理的東西可都整理好了?」

  錦笙稍微反映了下,眉宇微微蹙了蹙,猶豫了下點點頭,「素瑤居內所有下人,除了姜嬤嬤、梁嬤嬤是夫人的陪嫁,賣身契隨陪嫁應該在老爺手裡;其他包括奴婢在內的三十二人中除去已經沒了的半夏,其他的賣身契都已經整理好了,小姐可是現在就要?」

  「不必。」洛傾雪望著前面漢白玉的石桌上,眼底一抹深思劃過,半晌才淡淡道,「你先收著吧。」

  「……是。」雖然不知為什麼,但作為下人本就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的。

  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西斜,斂去那灼熱熠熠的光芒,散發著溫暖的紅。

  「聽說近日祖母身子有些不適。」洛傾雪徑自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看得旁邊的錦笙眉心直跳,「小姐,形象,形象!」

  「行了,這素瑤居內又沒有外人,就那幾只老鼠,本小姐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從服用了九天花,每日裡曬著太陽,吸收日精月華,體內的玄陽真氣已經初具雛形;洛傾雪深吸口氣,「去准備准備,前兒外祖母不是送了支成型的茯苓過來;一並給帶上了。」

  錦笙撅著嘴,臉上帶著些許不滿,小聲嘀咕著,「那可是太長公主特地吩咐過,用來給您熬制茯苓糕的。」

  「行了,不就是只茯苓而已,本小姐還沒心疼呢;瞧瞧你這模樣。」洛傾雪沒好氣的,錦笙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脾氣執拗;不過若非如此,前世在自己那般艱難的時候,她也不會罔顧宋芊芊的拉攏而堅持跟著她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捨不著孩子,套不找狼;更何況她要是不將人都帶走了,某些人的計劃可就沒辦法實施了呢。

  她與孟氏的關系,本就像是懸崖上的一條絲線,風雨飄搖,搖搖欲墜;她現在勢單力薄,就算有外祖母護著,就算有個平安和樂郡主的名頭,那又如何?難道皇帝還能將手伸到大臣的後院不成,再者,到底她是做晚輩的,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足夠讓人一輩子抬不起頭了。

  錦笙很是不情不願地應答著,「奴婢知道了。」

  馮望月過世,梁嬤嬤傷心欲絕,竟是直接病臥在床;姜嬤嬤被她打發去照顧梁嬤嬤了,到底是一並從宮裡出來的,關系比起別人到底也要親厚些;錦書要留在素瑤居掌事,銀珂負責廚房自然也不能輕易離開,至於銀葉……還是好好照顧烏骨雞;所以前往榮禧堂,洛傾雪帶了錦笙並兩個二等丫鬟。

  「傾雪見過祖母,祖母萬福。」

  榮禧堂,剛邁步進入榮禧堂的院子,就聽見堂屋內,一陣歡聲笑語。

  在下人的引領下,邁步進屋,洛傾雪對著孟氏微微福身,語氣平淡中又染著點點撒嬌的意味,「祖母,你們在說什麼好話,也說給傾雪聽聽,好不好?」

  「瞧瞧,這雪丫頭剛說到她,她就來了。」許是因為心情好,孟氏笑語漣漣,對著她招了招手,「來雪丫頭過來祖母這兒坐。」

  話音剛落,瞬間感受到屋內數道灼熱的目光齊刷刷地甩過來,洛傾雪不驕不躁,宛若閒庭散步般,「祖母瞧著可是越發的精神了,前兒傾雪得了支茯苓,竟是難得的成型了,聽說祖母這兩日身子又不舒適了,您可是咱們鎮北侯府的一寶,可得好好養著才行。」

  「傾雪這小嘴兒啊,當真是越發的甜了,跟抹了蜂蜜似的。」

  瞧著孟氏接過洛傾雪手中的錦盒,打開看了下,明顯神色飛揚的眼角;姚佳氏雖然心裡有些羨慕,還有點兒嫉妒,不過也知道有些東西是自己求不來的,只能臉上帶著笑,拉著坐在她身側的綠衫姑娘,「說起來,咱家月兒與傾雪也是同年的,還有依兒,你們要是有空多來往來往;趁著現在啊年紀小,姐妹之間可不能生分了。」

  「大伯母這是說的哪裡話,今生有緣才能成為姐妹,月妹妹、依妹妹若是喜歡隨時來素瑤居都行。」洛傾雪輕笑著。

  「當真!」洛秀依到底年紀小些,又是嫡女,當場輕呼出聲。

  孟氏抬頭望過去,姚佳氏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可不等她開口,洛傾雪徑自道,「還能有假不成,你們什麼時候來,我這做大堂姐的都歡迎。」

  「秀月改日定攜妹妹拜訪,到時大堂姐可別嫌棄我們擾了你的清淨。」洛秀月我這洛秀依的手,輕輕柔柔的笑著。

  「如此甚好,那姐姐可就在素瑤居坐等你們上門了。」洛傾雪臉上帶著淡笑,宛若天邊白雲般,寵辱不驚,去留無意。

  在整個鎮北侯府有兩處最為特殊的存在,一個是她的素瑤居,一個是洛傾寒的傲寒樓。當年馮望月生出千禧雙胎時,尚是長公主的雲靜安欣喜非常,特地朝尚未退位讓賢的太祖皇帝討了個恩典,遣工部的能工巧匠特地改造,就連名字也是隨他們而起的。

  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們兄妹出盡風頭的同時,也樹敵不少。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前世的她不明白這個道理;自幼,不管是馮望月還是雲靜安,亦或者是身邊的丫鬟小廝,都告訴她,她與府中的那些姐姐妹妹是不同的;她是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榮享二品公主俸祿;長此以往,她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要高人一等。

  誰知道最後卻……

  孟氏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果然經一事,咱們家雪丫頭懂事多了;往日我這老婆子還憂心啊,你一個,你哥哥一個,兩人都跟冰山似的。」

  「人家哪有。」洛傾雪嘟著唇。

  「好好,沒有,沒有!」孟氏搖搖頭,神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姚佳氏又趁著這話題,與孟氏、洛傾雪寒暄了片刻,陡然一個聲音穿插進來,眾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聽說謝姨娘送了兩隻烏骨雞與大小姐。」

  洛傾雪臻首微抬,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逝,面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好似無意般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淡淡地笑著道,「是啊,前些個日子病了一次,身子竟是有些虛弱;也不知謝姨娘怎麼知道,送了兩隻補身的烏骨雞來;想不到孟姨娘也知道。」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小孟氏面色微微愣怔了下,兩頰染上了些許尷尬色;不過很快,她面色又恢復如常,她咬著牙,心一橫,臉上又堆起了笑意,「聽說烏骨雞對女子最是補身的聖品,婢妾瞧著老夫人近來身子總是不舒坦,大小姐您……」

  堂屋眾人,都若有所思地看著洛傾雪。

  「呵呵,孟姨娘這話說得;縱使祖母是你姑姑,可也是我的祖母不是;你有話直說就是了,還非得繞著彎子;您不說我倒是還沒想起來。」洛傾雪臉上仍舊淡淡的,沒有表情,「今兒孟姨娘既然提起來,那傾雪少不得要多說兩句;那時正逢母親斷七,殺生不吉;是以便讓素瑤居的婢女好好養著了;白芷,你立刻回去讓銀葉把烏骨雞送來。」

  孟氏聞言,雖然有些心熱,不過剛人家才送了成型的茯苓,現在若是再收這烏骨雞;若這事情傳了出去,怕是那些人即使表面不說,背地裡指不定怎麼編排。這好東西,人人都想要,一件兩件可以當做是孫女的心意,可老是眼巴巴地盯著孫子輩手上的東西,她也嫌臊得慌。

  遂面色一沉,厲聲呵斥著,「小孟氏!你僭越了。」

  「老夫人教訓得是,是婢妾僭越,冒犯了大小姐,還請大小姐責罰。」小孟氏頓時跪倒在地。

  「祖母,您這是做什麼;孟姨娘若不提起,孫女還想不起來呢;前些日子太醫不是說了,孫女這身子是虛弱,但卻虛不受補,連平日裡的海參要我都吃不得了,這烏骨雞留在孫女那兒也是浪費;不若送給祖母,您訓斥她做什麼,沒得為了個賤妾氣壞了身子。」

  洛傾雪拉著孟氏的手臂,語氣帶著三分嬌俏,又有三分撒嬌,一席話倒是說得孟氏心裡舒坦了。那可是烏骨雞,整個流雲國每年也不過只有那麼十隻而已,她自然不是真的不想要,洛傾雪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朝著白芷使了個眼色,白芷會意地悄然退出房間。

  「你這丫頭。」孟氏沒好氣地,語氣卻是柔和了不少。

  小孟氏跪在地上,低著頭,聽著上座的祖孫二人親切地相互寒暄著,卻好似沒有看到自己般,只讓她跪在地上;還有洛傾雪那句「賤妾」就好似一根針,狠狠地插在她的心上,明明……明明當初是,是……

  若非當初的那件事情,若非因為對表哥一往情深,她又如何會自甘下賤,這般作踐自己。

  果然說書的說得好聽,妲己再美終是妃;一日為妾,終身便再丟不掉妾這個名頭。

  難道她也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不,絕不!

  洛傾雪,是你逼我的。

  無人注意到,跪在地上從始至終都低著頭的小孟氏,此刻眼底滿是濃烈的恨意,還有那扭曲的臉,她死死地咬著牙,唇舌間隱隱品嘗到的腥甜更是讓她的眸中憑添了幾抹妖冶之色。

  孟氏又拉著洛傾雪寒暄了半晌,這才視線悠悠轉開,瞧著跪在地上的小孟氏道,「行了,你也先起身吧;雪丫頭雖然性子好,是個大度的,但也不是你區區妾室能責問的;今兒就先作罷,若是再犯,兩罪並罰;雪丫頭,你瞧著可好?」

  「祖母說的,自然是好。」洛傾雪低著頭,笑得淡淡的。

  眼瞧著院外,夕陽越發的沉了,紅艷艷的餘暉好似要將天邊都燒起來般,宛若熊熊烈火,又好似漫天的紅蓮。

  白芷踩著小碎步匆匆從外面進來,避開眾人的視線來到洛傾雪身旁,俯身壓低了嗓音道。

  「你說什麼?」洛傾雪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般,猛然輕呼出聲;感受到孟氏、姚佳氏以及屋內其他眾人的眼光之後,她這才夢然回過神來般,捂著唇;卻仍舊顰眉蹙頞,面色蒼白著,「怎,怎麼會這樣?」

  白芷低著頭,「這,奴婢也不清楚。」

  「銀葉呢?」洛傾雪緊緊地抿著唇,緊皺的眉頭卻一直沒有放下。

  「她已經隨奴婢來了榮禧堂,正在外面候著。」白芷低著頭,她只是個二等丫鬟,而銀葉卻是一等,有些事不該她管的,她也不能多嘴。

  「讓她進來!」洛傾雪強忍著怒火,眉心狠狠地抽搐了兩下;轉頭朝著孟氏和姚佳氏,勉強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傾雪失態,讓祖母和大伯母看笑話了。」

  見狀,姚佳氏有心想問問發生了什麼,可看到孟氏那眼含精光的模樣,話到了舌尖打了三個轉兒又咽了回去。

  「沒事沒事,別著急。」孟氏心中猜測著,難道是這丫頭捨不得那兩隻烏骨雞?所以合著丫鬟演了這場戲給自己?

  畢竟這烏骨雞可是可望而不可得的好東西,一年才上貢那麼丁點,光是後宮的那些妃嬪就不夠分的,上面還有王公貴胄,一品大員;她會捨不得也是正常;可既然捨不得,那剛才幹什麼會做出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

  洛傾雪眼眶酸酸的,眸底氤氳起了霧氣,神色間很是著急,都快哭出來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眼角甚至已經滲出了淚意,「我,我……」

  「奴婢見過老夫人,大夫人,小姐。」銀葉隨白芷進屋後,從始至終都低著頭,恭敬地行禮問安。

  不等話音落地,洛傾雪單手撐著座椅的扶手立刻起身,上身前傾,顧不得孟氏、姚佳氏以及其他人的目光,急切地問道,「剛才白芷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烏骨雞不見了?」

  「……」果然如此!

  聞言,孟氏心中不由得泛著些許酸澀,對洛傾雪又有了意見;哼,剛還當她是個好的,沒想到卻是這般奸猾。

  「……」就知道會出事。

  聞言,姚佳氏也低著頭,心裡慶幸還好自己剛才的話沒有問出口,不然現在孟氏也該恨上自己了。

  「……」活該!

  聞言,跪在地上的小孟氏,只覺得心裡爽快到了極點,原本憋在胸口的那口悶氣瞬間發洩出來,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銀葉低著頭,「回小姐話,奴婢也不知道;那烏骨雞白日裡都是在院子裡放養的,晚上會自己回籠;可今兒早上放出去之後,剛白芷回來時,奴婢尋遍了整個小院也沒有找到。」

  語氣帶著無辜,透著委屈,甚至還帶著些許的迷茫和叫冤。

  「難道你們的下院還除了賊不成!」聞言,洛傾雪出言不善,帶著濃濃壓抑的怒火。

  「砰——」

  銀葉雙膝跪地,「奴婢不敢說謊,小姐明鑑。」

  「這還是算了吧,烏骨雞珍貴無比,也不是我們這等身份的人能沾染的。」孟氏這話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祖母,您這說的是什麼話;若是咱們鎮北侯府出了賊,那還得了。」洛傾雪面色很是難看,單手死死地抓著座椅的扶手;視線掠過小孟氏的臉,眼底猛然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味道,垂下眼瞼,「那可是兩隻烏骨雞,聖上欽賜下來的,竟然有人膽敢做出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讓我鎮北侯府的臉面往哪兒擱?」

  孟氏出身原也不算差了;兄長位及刑部侍郎,從二品官職;若是換了在其他地方,說不定就是盛極一時的名門望族;只可惜在雲都這個地方,多得是王公貴胄,名流勳貴,更別說從二品上的二品、從一品、一品大員更是。再加上,孟家原本依附的靜王府近年來越發低調,甚至嫌少摻和朝堂上的事情,沒有了依靠的孟家,戰戰兢兢也只能勉強在雲都立足而已。

  她抿著唇,臉上神色意味不明,片刻後才淡淡道,「說得也是這麼個理兒;姚佳氏,既然如今府中中饋歸你掌管,那這事兒你交給你去處理吧。」

  「……這,兒媳惶恐。」姚佳氏低著頭。

  這件事情明顯是燙手的山芋,不管洛傾雪時不是故意,她與孟氏兩個人,得罪誰她都不願,只能打著太極。

  孟氏沉著臉,「難道還要我親自出馬不成?」

  「這……」姚佳氏猶豫了下,轉頭看過去卻剛好看到立在孟氏身旁的錢嬤嬤,頓時眼前一亮,開口道,「娘您這說的是哪裡話;這點小事兒媳怎敢勞您大駕,不如讓錢嬤嬤隨我們一起去素瑤居看看;一來,也是為了公正公平,沒得最後有人怨憤說兒媳徇私枉法;二來,錢嬤嬤是您的人代表的自然也是您;任是誰都不能說什麼的。」

  孟氏轉念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點點頭,「如此也好。」

  於是,片刻之後。

  姚佳氏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著素瑤居而去。

  「大堂姐放心,咱們鎮北侯府戒備森嚴;定是有那吃裡扒外的,母親會將她揪出來,這等下人,發賣也就是了。」洛秀月故意落後半步,來到洛傾雪面前,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著。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愣怔了下,點點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語氣中卻帶著沮喪,「月妹妹說得是。」

  「別擔心了。」洛秀月也不是個多話的,只能這麼安慰著。

  「嗯。」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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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9 20:10:49 |只看該作者
  素瑤居中。

  已經回轉的姜嬤嬤聞訊之後,領著錦書此刻正侯在素瑤居的大門口處。

  「老奴/奴婢見過大夫人,幾位小姐。」

  「行了,都免禮罷。」姚佳氏沉著臉,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這大宅後院,哪個當家的不往其他院子裡安插人來著,這素瑤居內,自然也有她的耳目;是以她的心也緊緊地懸著,不知道是不是洛傾雪發現了什麼,借此發難。

  姜嬤嬤等人趕緊起身,退開。

  「這,大伯母我院子裡除了畏罪自盡的半夏,其餘三十二人皆在此處;您盡管搜,盡管查。」洛傾雪聲音幽幽,很是空洞,又好似九天之外飄來的靡靡之音,帶著哀怨和憂傷。

  姚佳氏心中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傾雪放心,大伯母定會將事情查清楚的。」

  「嗯。」她低著頭,聲音幽幽的,似是在哭泣般。

  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尤其是趁著那一身素雅的衫裙,原本就欺霜賽雪的肌膚更是襯得幾近透明般,讓人見了都忍不住摟進懷中好好呵護一番。可現在,卻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轉頭細細地佈置了一番,而後對著錢嬤嬤點點頭。

  帶來的丫鬟、小廝和護院兵分思路,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搜查著。

  姚佳氏則領著人坐在素瑤居內的涼亭裡,旁邊坐著錢嬤嬤,洛傾雪則側身坐在美人靠上,整個人蔫蔫的,好似沒有精神般,眼神空洞地望著那平靜的湖面,不知是在看對面那白玉砌成的湖心回廊,還是在兀自發呆著,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濃鬱得近乎實質的哀傷。

  「……」

  夕陽徹底落下,天邊的最後一絲餘暉都消失不見;鎮北侯府內,各個地方的宮燈燭盞全都亮了起來;素瑤居內更甚;橘黃色的燭火搖曳著,整個素瑤居內燈火通明。

  「啟稟大夫人,奴婢沒有找到。」

  「……」

  「啟稟大夫人,奴才沒有找到!」

  「……」

  四路人馬先後來報,竟都像是統一了口徑般,整個素瑤居內連草坪都不知給他們翻找了多少次,別說烏骨雞,連半絲烏骨雞的毛都沒有看到。

  「這,天色也晚了,不如明日再說吧。」

  堂屋內,坐在上方的姚佳氏看向錢嬤嬤,征詢似的口氣;之前她們在院子裡的涼亭就等了約莫一個時辰,轉戰到堂屋又是半個多時辰,如今天色也實在晚了,就算要找只怕也找不出來什麼。

  錢嬤嬤眼神突然閃爍了下,似是在猶豫,又似是在思考般,「你們可都查仔細了,咱們大小姐那可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若是這素瑤居進了什麼歹人傷著郡主的金貴之身,可是那你們是問!」

  「錢嬤嬤,你這是?」姚佳氏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這話可不是輕易能說的。

  若是傳到外人的耳朵裡,還以為洛傾雪怎麼了呢;在戒備森嚴的鎮北侯府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事情發生在素瑤居,但傷的可是整個鎮北侯府的臉面;連平安和樂郡主的院子都能被賊人混摸進去,其他院子呢?

  這樣以訛傳訛傳出去,鎮北侯府的臉面要不要,整個鎮北侯府的小姐姑娘們還要不要說親了?

  錢嬤嬤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大小姐何其金貴,自然是要好好查查的;這些小子丫鬟們,做事向來馬虎,老奴也只是敲打敲打他們罷了。」

  「……」

  一時間,姚佳氏竟是說不出話來;畢竟錢嬤嬤,現在代表的那可是孟氏。

  洛傾雪淡笑著,「那本小姐倒是要多謝錢嬤嬤的關心了。」

  「大小姐客氣,老奴這是應分應當的。」錢嬤嬤臉上帶著些許傲氣,斜睨了那些仍舊跪在地上的丫鬟小廝們,「你們可都聽到了?」

  「聽,聽到了。」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應著聲。

  「這素瑤居可都搜查完了?記住是每個地方都要仔仔細細地搜查!」錢嬤嬤厲聲。

  「……這,能找的奴婢們都,都找過了。」磕磕巴巴的聲音,帶著顫音,明顯很是恐懼。

  她剛開口,就有人接過話頭,「只,只有大小姐的房間,沒人去過。」

  「混賬!大小姐的屋子也是你們這些下人能進去的。」姚佳氏頓時揚手狠狠一拍桌子。

  「奴婢知錯!」那人趕緊將頭磕到地上。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意,她的房間若是讓這些五大三粗的小廝、護院隨意進去,以後傳出去當真是不用做人了;她斜睨了錢嬤嬤一眼,看來馮素煙當真是恨上自己了呀!

  不,不對。

  她早就恨上自己了吧,不然為何會那般汲汲於各種陷害自己,毀她聲名的行為中。

  錢嬤嬤面色變了變,抬頭瞧著洛傾雪,很是有不卑不亢的架勢,「大小姐,這……您看……」

  「呵呵,原來錢嬤嬤以為竟是本小姐將那烏骨雞藏起來了不成。」洛傾雪皮笑肉不笑,聲音更是冷然,「姜嬤嬤,我們走;大伯母,錢嬤嬤,本郡主的房間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所以勞煩你們二位移駕吧。」

  姚佳氏猶豫了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應下。

  「長這麼大,我還沒去過大堂姐的房間呢,大堂姐不介意我們姐妹去看看吧。」洛秀月適時地開口。

  「自然不介意,請!」洛傾雪對她笑笑,前世她對大房的人關注很少,直到大堂哥、二堂哥為了她身亡之後,她才稍微關注了些,可那時候洛秀月早已經出嫁,至於過得好不好她也沒在意過;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個聰明的姑娘。

  瞧著洛傾雪面上柔和了些,姚佳氏這才起身,「也好,錢嬤嬤,我們就走一趟吧。」

  推門,進屋,燃燭。

  洛傾雪大大方方地任由她們參觀著,「大伯母,錢嬤嬤,你們可要瞧好了,別到時候又說沒有看明白,此事唯有一次,若再有第二次,哼!」

  「大小姐,您這說得是哪裡話;老奴也是遵從老夫人的吩咐,整個素瑤居要仔仔細細的查清楚了,無比保證大小姐您的安全。」錢嬤嬤抿著唇,抬手竟然去翻洛傾雪的衣衫。

  洛傾雪眸色頓時一暗。

  「放肆!」姜嬤嬤立刻輕喝一聲,「就算老夫人讓您搜查,可沒有讓您連大小姐的衣衫都要一件一件攤開來檢查吧。」

  錢嬤嬤剛伸出去的手愣怔了下,她死死地咬著牙,眼底厲色一閃而逝,心中暗道,哼,洛傾雪這是你自找的。

  「咦,這是什麼東西?」

  很快又兩個人走過去,立在姚佳氏身側的丫鬟湊上前,瞧了兩眼又仔細地聞了下,壓低了嗓音,「聞著有些腥甜,好,好像是雞血的味道。」

  「是嗎?」錢嬤嬤眼底劃過一抹解氣。

  「知琴,你說什麼渾話!」姚佳氏輕喝一聲。

  那位被喚作知琴的丫鬟又湊上去仔細地聞了聞,轉頭對著姚佳氏道,「夫人,這的確是雞血的味道;而且不是普通的雞血,普通的雞血沒有這麼大的藥味,應當就是您們口中那烏骨雞的雞血了。」

  「你怎麼知道不是鴨血,鵝血,非得是雞血。」姜嬤嬤咬著牙。

  「這……奴婢以前家裡是殺雞的,自幼聞著雞血的味道長大,對雞血的味道更敏感些。」知琴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著小意的顫抖。

  「呵呵,原來如此;老奴就說,咱們鎮北侯府怎麼會有歹人潛進來,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那老奴就先回榮禧堂了;老夫人還等著老奴匯報真相呢。」錢嬤嬤很是志得意滿。

  姚佳氏有些為難,「可是這烏骨雞並沒有尋到,單憑這一滴血跡並不能說明什麼。」

  「那大夫人以為如何?」錢嬤嬤也來了三分氣性,「老夫人可是還在榮禧堂等著老奴服侍呢。」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明日再說吧。」

  時辰的確也有些晚了,此刻外面天色盡暗,她也該回院子了;不過縱使心中有些焦急,她仍舊轉頭徵求了洛傾雪的意見,「傾雪,你以為這樣可好?」

  「呵呵,大伯母,傾雪以為這事情要查還是趁熱打鐵得好;免得到了明日,有人會以為是本郡主將那烏骨雞毀屍滅跡了呢。」洛傾雪話裡話外,意味分明。

  錢嬤嬤頓時愣怔了下,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怯意,好似十拿九穩吧;看向洛傾雪的眼神中還帶著點點囂張和幸災樂禍。

  洛傾雪抿著唇,轉頭對著錦書,面色一垮,「房間是誰負責打掃的,怎麼這醃臢的東西會出現在本郡主的衣櫃裡。」

  「這……」錦書愣了下,立刻就有一名婢女跪倒在眾人面前,「是奴婢。」

  「白薇,你倒是說說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本郡主衣櫃裡的,今日只是一滴雞血,改明日是不是被人塞一個死人進來你們都不知道?這等偷奸耍滑的丫鬟,本郡主可使用不起。」

  洛傾雪這話連敲帶打。

  白薇跪在地上,眼眶通紅,簡直都快哭出來了,「奴婢不敢,小姐,這……今天奴婢打掃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滴雞血的,求小姐明察。」

  「……」

  「這滴雞血的確是新鮮的。」知琴上前,端詳了片刻,伸出手指沾了沾,「染上去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兩個時辰。」

  聞言,錢嬤嬤的身子頓時僵了一下。

  「知琴姑娘可是瞧仔細了。」錢嬤嬤聲音帶著生冷。

  「的確是要瞧仔細了,這自下半晌未時本郡主便去了榮禧堂,現在已經酉時已過,兩個時辰之內,本小姐可是分身乏術。」洛傾雪深吸口氣,語氣不鹹不淡的。

  姚佳氏也有些為難了,「這……」

  「既是如此,若非有外人潛入,那必是素瑤居內部出了問題,不如就將這些下人統統發賣,重新換上一批新的不就好了。」

  聲音輕輕柔柔,卻好似帶著些許淡笑。

  眾人回過頭去,說話的卻是大房洛永康的貴妾,向來少言寡語,雖然也晨昏定省但卻好似個隱形人般,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唐姨娘。

  只是她一開口,有人同意,但有人卻是驚駭。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啊。」求救聲此起彼伏。

  要知道因為這種事情被發賣的丫鬟,凡是有些姿色的大都會被賣去那些三教九流、煙花之地;沒有姿色的也只會被賤賣;更何況,從素瑤居內出去的丫鬟,誰敢要?

  就連錦笙、錦書、銀葉、銀珂幾個大丫鬟也都不由得跪倒在地。

  洛傾雪面色沉了沉,視線掃過唐姨娘那雲淡風輕的表情,心中更是不解,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兒就出事了,呵呵。」唐姨娘淡笑著,聲音低低沉沉的,「夫人,郡主,請允許婢妾現行告退。」

  洛傾雪深深滴打量著唐姨娘,半晌也沒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只淡淡的頷首,「也好,我記得傾北才兩歲吧,別待會兒哭著找姨娘了;大伯母,您覺著呢?」

  「左右也幫不上什麼忙,退下吧。」姚佳氏面色微微沉著。

  唐姨娘領著丫鬟,靜靜地退場;可洛傾雪屋內,其他人的心情卻並沒有好過很多,反而越發的緊張和不自然,尤其是原本素瑤居的那些下人。

  「既然大小姐非要拿出個結果來,那大小姐您說著烏骨雞在哪兒?」

  許是因為洛傾雪之前的話,錢嬤嬤也有些惱了。

  「若是本郡主知道在哪兒,還由得你對本郡主大呼小叫!」洛傾雪沉著臉,瞬間眼眶變得通紅,抬起手拭了拭眼角的淚珠;那受盡委屈的可憐模樣。

  錢嬤嬤剛想開口說話,忽然只聽見一聲帶著急切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洛青雲剛進屋,就覺察到氣氛的不對;洛傾寒已經直直地朝著洛傾雪而去,輕輕地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珠,面色很沉難看,宛若冰山的臉上此刻更是風雪肆虐。

  所有人都只覺得這屋內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幾分。

  「別哭,妹妹。」洛傾寒不會說話,安慰也很是生硬。

  洛傾雪貝齒輕咬下唇,眼角眼淚一滴一滴,卻倔強得並不哭;半晌,她終於從洛傾寒壞中抬起頭來,語氣酸酸帶著三分賭氣的模樣,對著姜嬤嬤道,「嬤嬤,即刻去太長公主府,告訴外祖母,我要兩隻烏骨雞,趁夜送來最好。」

  「是。」姜嬤嬤應聲。

  姚佳氏趕緊阻止,「傾雪你這是做什麼,現在可不是賭氣的時候;只是兩隻烏骨雞而已,沒了就沒了,誰都沒有怪你。」

  「那可不是,沒了就沒了;大小姐您可千萬別當真,老夫人也並不是非要吃這烏骨雞不可。」錢嬤嬤皮笑肉不笑的。

  「……」姚佳氏聞言,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錢嬤嬤你這是什麼意思。」

  「嘿嘿。」錢嬤嬤只是憨笑著。

  洛青雲那向來溫潤的臉上也不由得染上了三分怒意,「烏骨雞?就為了兩隻烏骨雞,你們就這般大張旗鼓的搜查傾雪的院子,當真以為母親不在,我們兄妹沒了依仗就能讓你們肆意欺負了不成!姜嬤嬤,妹妹的話你沒聽到嗎?還不快去!」

  「是,老奴立刻就去。」姜嬤嬤聞言趕緊退走。

  「姜嬤嬤,且慢!」姚佳氏見事不對,趕緊讓曉樂、知琴兩人攔住姜嬤嬤的去路,另一邊卻對著洛傾雪道,「傾雪,你倒是說句話呀;大伯母知道你的委屈,可這事若是鬧大對誰都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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