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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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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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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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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07:07:43 |只看該作者
第063章:平風波,充足的理由

  「……」

  洛傾雪將頭伏在洛傾寒肩膀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隱隱約約還能聽見空中傳來的啜泣聲。

  洛青雲面色越發的難看,「姜嬤嬤,聽不懂本少爺的話是不是?」

  溫潤的俏臉上怒意盡顯,黑暗在眸底不斷地聚集著,好似在地獄沉寂萬年的惡魔正逐漸蘇醒般。

  「大少爺息怒,老奴立刻就去。」姜嬤嬤身子頓時一顫,而後雙手並用,錦書、銀珂立刻上前,白芷、白薇順勢擋住知琴、曉樂。

  頓時整個房間內,亂作一團。

  姚佳氏真的是急了,「傾雪,你說話呀!本來是件開心的事情,你難道真的要讓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的地步嗎?」

  「大伯母這話說得可真好,鬧得不可收拾,妹妹受盡委屈,到頭來還是她鬧了?」洛青雲沉著臉,語氣裡波濤洶湧著,「本少爺瞧著也是,這諾大鎮北侯府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最好徹查整個府邸;焉知這兩隻烏骨雞不在其他地方。」

  洛傾寒攬著洛傾雪,瞧著她那眼眶通紅,滴滴清淚自眼角流下,巴掌大的蒼白小臉,可憐得好似風中的殘荷。

  「我也同意!」

  四個字,冷硬,宛若冰山;但卻擲地有聲,帶著強硬的口氣,讓人無法反駁。

  姚佳氏眼瞧著知琴、曉樂被制止住,姜嬤嬤已經領著錦書、銀珂走到了屋門口,她只覺得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轉頭眼中帶著希翼,「傾雪,算大伯母求你了!」

  「……」

  感受到那兩道宛若實質般的視線,洛傾雪抿著唇,良久才從洛傾寒懷中退出來,臻首低垂,聲音好似飄逸的風,輕柔婉轉,捉摸不定卻又染著一股讓人無法遏制的哀傷,「真的嗎?」

  「傾雪,這件事情大伯母知曉你的委屈;你放心大伯母必定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會讓你白白蒙受冤屈的。」姚佳氏見洛傾雪的態度軟化,趕緊開口道,「更何況就算太長公主牽扯進來,只會加深兩府之間的仇恨,就算你母親還在,也定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的。」

  唰——

  話音剛落,四道淩厲的眼刀齊刷刷地飛過來,姚佳氏的身子頓時愣怔了下;正所謂逝者已矣,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拿已經死去的人說事,但現在她卻未有希翼洛傾雪能夠顧忌到馮望月與洛永煦之間那一絲少的可憐的情分。

  「那好吧。」

  終於,在姜嬤嬤就要踏出門口的時候,空中傳來一句近乎飄渺的嘆息;卻是讓姚佳氏頓時長長地松了口氣,整個人身子癱軟著,若非洛秀月眼疾手快,只怕她真的會直接跌坐到地上,「傾雪你放心,這府中發生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大伯母也是責無旁貸的。」

  「希望大伯母說話算話,傾雪可不想頂著那不孝的名頭過活。」

  語氣很輕很低,明明近乎幾不可聞的兩句話,卻好似重錘敲擊在眾人的心上般,洛傾雪低著頭,垂下眼瞼,斂去眸底的波動。

  錦笙拉著她的手臂輕聲安慰著,「我家小姐對老夫人一片赤誠,小姐身子虛弱又大病一場,太醫告訴太長公主,茯苓對女子養身甚好,太長公主這才花了大價錢尋摸一隻;可小姐在聽到老夫人亦生病之後,直接給老夫人送了去;哪個殺千刀竟敢說出這種天打雷劈的話,奴婢定是第一個不放過她的。」

  「錦笙,別說了!」洛傾雪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輕喝一聲。

  語氣卻是有氣無力的,那一襲淡雅的素色,襯著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面色,好似狂風中搖搖欲墜的冷梅;明明風雪肆虐,明明已經用盡最後的力氣,可卻還倔強地呆在枝頭,靜靜的,溫柔的,帶著那股無法言說的清然傲骨。

  不知為什麼,就在那一刻姚佳氏竟然打心底生出一股自卑之感,「傾雪你放心,你對你祖母的孝心,大家都看在眼裡,有誰膽敢亂嚼舌根子的;大伯母做主直接亂棍打死了去;你們可都聽見了?」

  最後一句,卻是對著在場的眾位下人說的。

  「奴婢/奴才明白。」眾人齊聲應道。

  「這樣傾雪可是放心了?」姚佳氏上前兩步,想握住洛傾雪的手卻被洛傾寒側身擋住,她只能訕訕地,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兩秒,尷尬地收了回來。

  鎮北侯府中的下人,都是簽了死契的;就算是如姜嬤嬤這般被放出去嫁人的,賣身契也都還在。

  洛傾雪抬起頭,眼角飛快地朝錢嬤嬤處瞄了眼,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唇微微抿著,猶豫了下點點頭,笑得很是勉強,「那……就多謝大伯母了。」

  滿室剛陷入一片寧靜,氣氛也稍微平和了下來,可偏就有人見不得這樣的溫馨。

  「我說大夫人,大小姐,您們可是商量好了,眼瞧著快酉時三刻,老奴也該回榮禧堂去伺候老夫人了。」錢嬤嬤垂著腦袋,語氣帶著些許陰陽怪氣,讓人就算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聽得出她的不滿。

  姚佳氏表情僵了一下;瞬間有些不自然;洛傾寒卻是揚手,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世子,不知老奴犯了什麼錯?」

  錢嬤嬤單手捂著臉,轉頭雙眼瞧著面無表情,不急不緩地收回手的洛傾寒;死死地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

  「話太多!」洛傾寒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洛青雲瞧著洛傾寒那宛若冰山似的臉以及身上不斷散發出的讓人退避三舍的寒氣,斜睨了錢嬤嬤一眼;真是不該說這人有骨氣還是有膽量。正所謂人有反骨,龍有逆鱗;在洛傾寒心中,洛傾雪無疑就是那處逆鱗,碰之即死。

  「妹妹與大夫人說話,豈有你插嘴的餘地!」

  「嗯。」聞言,洛傾寒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老奴今兒倒是受教了。」錢嬤嬤面色沉了沉,眼底猛然再次劃過一道狠厲之色,想到之前那位對自己說的話,心狠了很,「既然各位主子都不待見老奴,老奴還是先告退了;老夫人習慣了老奴的伺候,若換了旁人定是不會習慣的。」

  洛青雲唇角微微揚起,染著一抹濃濃的嘲諷之色,「照錢嬤嬤的意思,祖母離了你吃不想睡不著,咱們鎮北侯府是不是該給你修個香龕供起來,省得那日你不在了,祖母什麼都做不了了?」

  「老奴不敢!」錢嬤嬤低著頭。

  「哼!」洛青雲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聽著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話,姚佳氏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要知道現在錢嬤嬤代表的可是老太太,她趕緊開口打斷兩人的話,「青雲,你還是少說兩句吧,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烏骨雞才是。」

  「正是。」錢嬤嬤的心也咯噔一下,她剛才也只想著用老夫人能震懾這位大少爺,卻沒有想到竟然會落下如此把柄;想到這話若是傳了出去,不說別人,老夫人是最重規矩,斷不會容忍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奴婢的。

  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面色也不由得溫和了很多,只是那低垂的眼瞼下,沒有人看到她那陰鷙的眼神,「大夫人說得是,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烏骨雞,這樣才能證明大小姐的清白不是?」

  ……

  榮禧堂中。

  小孟氏倚著孟氏,並坐在軟榻上,撅著嘴,「姑姑,人家還以為你不疼嫻娘了。」

  「你這丫頭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麼還這麼愛撒嬌。」孟氏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你要記住,姑姑現在可不僅僅是你的姑姑,是你的婆母,更是這鎮北侯府的老夫人;有些事情,就算偏疼也不能做得太過,更何況那洛傾寒、洛傾雪兄妹背後還有個太長公主。」

  「可就算這樣,您也是他們的祖母;難道他們還敢對您不敬不成?」小孟氏不依不撓,「那洛傾雪上次在素瑤居,竟然那般在表哥面前折辱嫻娘;害嫻娘被太長公主教訓;連帶著表哥都不喜歡嫻娘,已經七日沒去過嫻娘的院子了。」

  「你還說!」

  說到這個,孟氏的面色也變了變,眸底的情緒翻湧雖然被很快壓了下去,但隱約能發現她額頭冒起的青筋和眼底閃過的不悅,「你要記著你現在的身份,馮氏不管怎樣那都是永煦的原配嫡妻,洛傾寒是太祖皇帝欽封的世子,洛傾雪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往後沒事別去招惹他們。」

  小孟氏還想說些什麼,聽著孟氏那發怒的語氣頓時也不覺有些索然無味,只能低低地應聲著,「是,嫻娘省得。」

  「那最好,你這脾氣也該收斂收斂了。」孟氏搖搖頭,沒好氣的道。

  「可是姑姑,現在嫻娘不過是個良妾;現在還有您在背後撐著,睿兒和憐兒的日子才勉強好過些;表哥現在是風華正盛的時候,必然會續娶的;再抬一門繼室生兩個孩子,萬一主母是個好的,那我們娘仨還能吃飽穿暖;若是個多心善妒的,待您百年之後,我們娘仨可要怎麼活啊。」

  小孟氏聲淚俱下,低著頭,肩膀微微抽動著。

  「行了,別裝可憐了。」

  孟氏可是看著她長大的,還能不瞭解他;「我已經與太長公主保證過,永煦三年之內不會續娶,你可要抓緊時間,最好再生個兒子,若是你那幾個哥哥再爭氣些,立個大功,到時候水漲船高,指不定就能提提你的份位了。」

  繼室,以小孟氏的身份是不太可能了。

  顯然這點孟氏比誰都要清楚,畢竟在她上面還有個一品大學士的嫡女頂著,就算要妾室抬平,也輪不到小孟氏;不過讓她當個貴妾倒也是可以的。

  貴妾的兒子,雖然也是庶出,但卻能繼承小部分財產,至少夠他們娘仨吃穿不愁了。

  「姑姑你真好。」小孟氏倚著孟氏,垂下的眼瞼下面卻閃過一絲陰暗。

  提份位,哼!

  她想要的可不僅僅是提份位而已,洛傾寒是嗎,洛傾雪是嗎,哼,她倒要看看待他們聲名盡毀,那太祖皇帝和太長公主還有沒有臉面給他們出頭!

  孟氏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朝門口處望瞭望,輕嘆口氣。

  「這都已經酉時三刻了,錢嬤嬤怎地還沒回來?」抬頭見了她的動作,小孟氏淡笑著輕聲道。

  「……這個……」

  孟氏雖然並沒有多聰明,但能夠把持鎮北侯府這麼多年卻也不笨;她垂下眼瞼,「府上人多手也雜,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烏骨雞又是難得的珍品;哎,馮氏走了,許是當真出了那等不知事的下人。」

  「什麼不知事的下人,娘,誰惹著您了告訴兒子,兒子立馬讓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作數。」

  孟氏話音剛落,一道清朗的嗓音驟然從門外響起。

  小孟氏猛然抬頭,眼前晶亮,「表哥,您回來了?」

  「咦,嫻兒也在。」洛永煦甩開流行大步進屋,瞧見小孟氏愣了下,視線再瞧著孟氏那緊皺的眉頭,「怎麼,娘,可是有誰惹您不開心了?」

  「我一個老婆子了,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你這是才回來,怎麼風塵僕僕,也不知回房洗漱一下。」孟氏雖然心有芥蒂,不過卻還是強壓下心頭的不悅,瞧著洛永煦那帶著疲累之色的眉宇,還有那染著些許塵土的衣衫,眉宇間的溝壑越發的深了。

  洛永煦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杯,牛飲了一大口,擦了擦嘴這才道,「今兒隨陛下去驍騎營閱兵,跟軍中的領兵比劃了幾下;兒子瞧著母親滿臉憂色,府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哪有什麼事情,不要亂說。」孟氏擺擺手,有氣無力的,「想來你也是累了,就先回房吧。」

  「孩兒已經在房間用過晚飯方過來的,只是沒來得及洗漱。」洛永煦說著,嘴唇微微嚅了嚅,好似在回味一般,「今兒晚上的晚膳做的不錯!對了娘,府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孟氏無力地罷了罷手,「哪有什麼事情,你趕緊回房歇著去吧。」

  「怎麼沒有,大小姐的素瑤居不是丟了東西來著;早不丟晚不丟,嫻娘瞧著,定是那大小姐小氣,不願將那……」小孟氏撅著嘴,小聲嘀咕著;尚未說完就聽見孟氏輕喝一聲,「嫻—娘!」

  洛永煦聽得不是很清楚,卻也大概知道是孟氏向洛傾雪討要什麼東西,洛傾雪不給還是什麼……帶著自己腦補的真相,他那原本帶著倦色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丟了什麼東西?我鎮北侯府戒備森嚴,難道還真能除了歹人不成;那丫頭真是越發不知所謂了,待兒子去教訓教訓她。」

  「那可不是,仗著有太長公主撐腰就像眼睛長在了頭頂一樣,看誰都不順眼,您不知道表哥,那日嫻兒跪了好久,膝蓋都青紫了呢,嫻兒真的好疼啊。」

  小孟氏剛說完,孟氏便厲聲呵斥道,「嫻娘你給我閉嘴!」

  「人家又沒有說錯!」小孟氏有些不依不撓的。

  「太長公主的舌根子也是你能嚼的!」孟氏面色難看,語氣不善。

  洛永煦的眉頭也微微蹙了蹙,「娘,就算岳母大人是太長公主,傾雪那丫頭也總不能這般沒規沒距的。有了好東西也不知道孝敬您,當真是越發的放肆了,難不成我這當父親的,說說都不成了。」

  「永煦!」孟氏輕喝一聲,「我一個老婆子了,吃那東西做啥;傾雪身子也不好,留給她補補也好。」

  「不過這麼多年來,大小姐雖然有些清高又不好相處,但品行卻最是好;從不妄言這點,眾所周知的。」立在旁邊伺候的田嬤嬤低著頭,語氣恭謹,「她今兒不是剛給老夫人您送了一隻成型的茯苓,老奴可沒瞧著這府上除了大小姐還有誰對您這般記掛了。」

  「田嬤嬤倒是個明白的,就是不知道收了大小姐多少好處,這麼幫她說道。」小孟氏語氣陰陽怪氣的。

  「老奴不敢。」田嬤嬤低著頭,對著孟氏,「老奴只是覺著夫人過世,大小姐當真懂事了不少;為人謙恭和順,對老夫人更是,這段時間,每次太長公主送來的好東西,她總會挑好的送來榮禧堂,不說其他,這份心卻是難得了。」

  許是想到什麼,孟氏也嘆口氣,「傾雪那丫頭,哎……」

  「……」洛永煦也愣怔了下,竟是啞口無言。

  瞧著孟氏和洛永煦那瞬間柔軟下來的表情,小孟氏很恨地,「大夫人和錢嬤嬤不是已經領著人去素瑤居查了嗎?這都三個多時辰了,也沒查出來什麼;真是……」

  「說得也是,傾雪那丫頭以往雖然清傲了些,可到底還是孝順的。」孟氏抬手,田氏立刻將手臂遞過去,「瞧著天色已經晚了,不知素瑤居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見人來匯報,既然永煦來了,就一起去瞧瞧吧;可不能讓那丫頭受了委屈。」

  洛永煦眉頭緊皺,「娘,這天色已經晚了,有什麼事讓兒子去一趟就好,您就先歇著吧。」

  「行了,娘還沒老到走不動路;再說這一路上那麼多燈盞,難道還怕我走丟了不成!」孟氏輕喝一聲;洛永煦拗不過她,只能讓田嬤嬤領著丫鬟,人手一盞燈籠走在兩邊,讓小孟氏與田嬤嬤攙扶著孟氏走在中間,他自己則走在最前面。

  ……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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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瑤居內,通火通明。

  「這找不到烏骨雞,怎麼能證明大小姐的清白!」錢嬤嬤的嗓音宛若洪鐘,隔得老遠都能聽見;「更何況,大小姐要怎麼解釋這雞血為何會出現在您的衣櫃裡。」

  洛傾雪始終低首抿唇。

  「知琴不是說了,這雞血還是新鮮的,滴上去的時候傾雪可是在榮禧堂給娘請安呢。」姚佳氏趕緊開口打斷。

  「哦?」洛青雲聽了許久,總算是聽出門道來,轉頭瞧著知琴,「你還能看出是什麼時候滴上去的?」

  知琴低著頭,恭謹地福了福身,「回大少爺話,奴婢家裡是養雞為生,自幼與雞血打交道,能看出大概;不能確定準確的時間。」

  「既然確定是在傾雪取榮禧堂之後,那誰說說,都有自那之後都有誰進過這房間?」洛青雲轉頭,將視線看向立在大門外的素瑤居的三十餘名下人。

  眾人齊刷刷地搖頭。

  「那你們的意思是這雞血是自己長了腿兒跑到傾雪的衣櫃裡的?」洛青雲的語氣染上些許厲色。

  「……」

  洛傾雪低著頭,腦子微微轉動著,聲音很輕很細,不急不緩,「若是當真沒有人進來過,那……就只有剛才負責搜查的人了。」

  「大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錢嬤嬤聞言,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深吸口氣,強制鎮定著道。

  「我只是說說自己的想法而已,那烏骨雞斷不能自己走丟,更何況下院距離正房還是有些距離的;就算跑過來,這沿途院子裡的十幾個粗使丫鬟,難道還能瞧不見?」洛傾雪語氣淡淡的。

  「吱——呀!」

  隨著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奴婢見過老爺,老夫人。」立在門邊的銀珂趕緊福了福身,恭敬地揚聲道。

  聽到聲音的其他人也頓時回過神來,「奴婢見過老爺、老夫人。」

  「兒子/女兒見過父親,祖母。」洛青雲兄妹以及洛秀月姐妹也都福下身去。

  姚佳氏行禮之後卻是迎上去,「娘,您怎麼親自來了?」

  「老夫人,這都已經酉時過了,不知您用藥了沒有,當初劉大夫特地吩咐過那藥丸可是要按時吃的;都怪老奴,老奴該早點兒回去榮禧堂的,只是……」

  錢嬤嬤瞧見孟氏竟像是瞧見了救命稻草般,趕緊迎上去,碎碎念叨著。

  田嬤嬤瞧著錢嬤嬤的模樣,悄悄地皺了皺眉眉頭,「我已經服侍老夫人用過晚飯,也用過藥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錢嬤嬤竟像是大松了口氣般。

  洛永煦瞧著屋內的姚佳氏、錢嬤嬤、洛秀月姐妹以及洛傾雪三兄妹並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想起大門口候著的近百名下人,面色沉了沉,「到底怎麼回事,聽說素瑤居丟東西了?」

  「……」洛傾雪尚未應答,就聽見洛永煦頓了下接著道,「丟了什麼東西非得弄得這般大張旗鼓的,連你祖母都驚動了;是不是你自己放差了?」

  洛青雲眉梢輕輕挑了挑,視線掃過孟氏、小孟氏,對著洛永煦道,「父親,這素瑤居內丟了東西可不是小事,更何況這丟的東西偏偏是妹妹要送給老夫人的烏骨雞!」

  要知道素瑤居內不少東西那可是皇帝、太祖皇帝欽賜下來,那可是有規制並記錄在冊的;誰知道上頭那位什麼時候想起什麼東西來,到時候若是丟了,隨便給一個藐視皇恩的名頭,誰也是擔待不起的。

  「嗯?」

  洛永煦面色微微變了變,顯然他也是想到了這一層,聽到後面半句時,想到今天晚上用的晚膳,眸色不由得暗了暗,「烏骨雞,什麼烏骨雞?」

  「回老爺話,那是前些日子謝姨娘的娘家送來兩隻烏骨雞,謝姨娘憐惜我家小姐身子單薄便送來給小姐補身的。」姜嬤嬤低著頭,神色恭謹;頓了下接著道,「可小姐孝順,又正值夫人斷七,遂讓銀葉那丫頭好生養著。今日去榮禧堂時,聽說老夫人身子不好,我家小姐邊想著將烏骨雞給老夫人補補,誰知……」

  洛永煦眸色越發暗了暗,「彝族上貢,肉質鮮嫩,帶藥味;骨頭呈漆黑色的烏骨雞?」

  「正是。」姜嬤嬤低著頭。

  「砰——」

  坐在榻上的洛永煦頓時面色一黑,揚起手一巴掌拍在小香几上,小香几上的茶杯、盤碟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來人吶,去把紅薔給我帶過來。」

  「永煦,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發什麼脾氣!」孟氏眉頭緊鎖,「而且這關紅薔什麼事?」

  「娘,我……」洛永煦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嘆了口氣,「孩兒還以為是府上的廚子長進了,今兒晚膳的雞湯格外的新鮮,還有那股淡淡的藥香,讓人吃了不僅回味無窮連精神也好了很多,誰知……」

  幾乎是在他開口的片刻,眾人就明白過來。

  「這,這……怎麼會這樣?」錢嬤嬤愣怔了下,貝齒緊緊地咬著唇,很是焦急。

  「錢嬤嬤什麼意思,難道不應該是這樣?」洛傾雪歪著腦袋,兩只大眼睛微微鼓著,呈思索狀,語氣天真又帶著些許的疑問。

  洛青雲輕笑一聲,「我也想知道,到底應該是什麼樣,錢嬤嬤,你說呢?」

  「……這,這,大少爺說笑了。」錢嬤嬤深吸口氣,低下頭狠狠地吞了口唾沫,所在袖中的手輕輕地握著什麼東西,「老奴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哦?」洛青雲尾音上揚。

  「好了,好了;既然知道這烏骨雞在哪兒,也總算是還了傾雪的清白,該高興才是。」

  現下知曉烏骨雞的下落,不管紅薔是怎麼拿到烏骨雞的,左右是被洛永煦吃了,姚佳氏竟長長地松了口氣,這樣的結果最是好,她也不用擔心自己無法查出實情得罪了太長公主又在孟氏面前丟份了。

  洛傾雪低著頭,「該開心嗎?」

  「素瑤居什麼時候也成了菜市場,什麼人都能進來了!」洛青雲面色很是難看。

  洛傾寒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晚照!」

  唰!

  頓時兩道人影出現在眾人面前,「屬下見過少爺。」

  「自己回去領罰。」洛傾寒面無表情,出口的話卻是由不得人違逆。

  眾人明顯地發現兩人的身形微冽,僵了一下,「是。」

  「哥哥。」洛傾雪輕喚一聲,對著他搖搖頭,「這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只負責我的安全,更何況諾大的素瑤居,他們又如何能事無巨細地都知道。」

  洛傾寒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哥哥,今日之事已經水落石出,便就此作罷了;若日後再犯,兩罪同罰可好?」洛傾雪也有些無奈,要說倔強,洛傾寒比起她來簡直是就過之而無不及。

  要說起來,馮望月、洛永煦便都素來不是這樣的性格,也不知這兩兄妹到底是隨了誰。

  「哼!」洛傾寒沉著臉,「還不快滾。」

  「謝少爺!」長歸、晚照甚至連頭不敢抬,只是片刻,又化作兩道殘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這時,屋內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傾雪,這是……」洛永煦垂下眼瞼,神色晦暗不明。

  「他們是外祖母給妹妹的暗衛。」

  見洛傾寒、洛傾雪都完全沒有說話的樣子,洛青雲有些無奈地開口道。

  「暗字營出來的?」到底是鎮北侯,洛永煦只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底細。

  洛青雲也不藏著,淡笑著點點頭,「正是;不過只是在那裡訓練卻並未掛職。」

  就算如此,那也很是了不得了;更何況,這意味著今日之事很有可能會傳到靜安太長公主的耳朵裡。

  不管是孟氏、姚佳氏還是洛永煦,此刻都若有所思。

  「傾雪,今日之事你……」良久,洛永煦才緩緩地開口,似是很艱難地。

  洛傾雪又怎會不明白他想說什麼,心裡勾著淡淡的嘲諷,「女兒明白了,今日之事不會讓外祖母知曉的。」

  ……呼!

  「老爺,老夫人,紅薔帶到。」

  「奴婢參見老爺,老夫人,大夫人,幾位小姐,少爺。」

  紅薔進來之後立刻跪倒在地,恭敬地挨個行禮問安。

  「哼!」洛永煦輕哼一聲,「我問你,你今兒做晚膳用的烏骨雞從哪兒來的,說!」

  「什麼烏骨雞,奴……奴婢不知。」紅薔身子顫了顫,頭磕在地上,連聲音都帶著顫抖。

  「就是你今天做晚膳用的雞肉,從哪兒來的?」瞧著洛永煦那無力的模樣,田嬤嬤好心地開口補充著。

  紅薔吞了口唾沫,「奴婢用的雞肉都是去大廚房領的,老爺明鑑,大廚房的管事紫大娘那是有記錄在案的。」

  「哼,大廚房采買的;彝族每年上貢十隻烏骨雞,千金難買,本少爺倒是不知,原來府上的采買這般厲害,改明兒倒是讓他買幾百隻回來,讓咱們也都飽飽口福才好。」洛青雲語氣溫潤,帶著淡淡的笑意。

  紅薔抿著唇,「奴婢沒有說謊,大少爺明鑑,奴婢真的是從大廚房領來的。」

  「來人,傳大廚房管事過來。」洛永煦黑著臉。

  「不必了。」洛傾雪卻冷著聲開口,「父親真的不必的;這大廚房每日裡負責咱們府上上下下數百口人的膳食,經手的食材成百上千,那能事無巨細;更何況大廚房最是人口手雜的地方,哪裡能查得清楚。」

  洛青雲點點頭,「妹妹說的是;與其將時間浪費在大廚房,不如花時間好好想想,傾雪衣櫃裡的那滴雞血是怎麼來的。」

  話音剛落,立在田嬤嬤旁邊的錢嬤嬤便本能地將手往袖子裡縮了縮。

  錦笙眼尖地看到之後,趕緊輕喝一聲,「錢嬤嬤,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唰!

  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投過來。

  錢嬤嬤面色陡然變得蒼白,身子抖如篩糠一半,「沒,沒什麼。」

  「放肆!」洛傾寒輕喝一聲,抬頭看了看洛永煦,然後再看向錢嬤嬤,「妹妹房間裡的東西,也是你這等下賤的人能偷摸的;哼,若是拿了不該拿的,連你在內九族都難辭其咎。」

  「砰——」

  錢嬤嬤牙一咬,心一橫,頓時直直地跪倒在地,「大少爺、少爺,大小姐明鑑,老奴可不敢做那等偷雞摸狗的事情,不信你們看。」

  一雙經歷滄桑,歲月打磨的手伸出來,上面還帶著不少幹絡的繭子。

  孟氏面色也很是難看,畢竟錢嬤嬤可是她身邊的老人了,現在竟然被小輩身邊的下人如此責問不說,這幾個小輩竟然也……俗話說得好,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你們可是都看清楚了!」

  「祖母息怒,許是錦笙看差了。」洛傾雪微微福身,而後轉身纖細白嫩的手高高揚起,而後落下來,重重的。眾人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錦笙左臉立刻腫了起來,「錢嬤嬤是什麼人,她服侍祖母這麼多年,兢兢業業,豈能容你這般懷疑。」

  錦笙眼中的淚珠打著圈圈,低著頭,跪倒在地,小聲抽噎著,「奴婢知錯了。」

  「孫女已經責罰過錦笙,她也知錯了,祖母若是生氣,孫女便讓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了去。」洛傾雪語氣輕飄飄的,好似沒有重量般。

  洛傾寒搖搖頭,帶著不贊同,「錦笙是外祖母送你的,若是打殺了,很難交代!」

  「可……可是……」洛傾雪為難地看向孟氏。

  「行了,此事就此作罷吧,下不為例。」孟氏擺了擺手,心裡卻很是不悅。

  洛傾雪低著頭,眼底劃過一抹濃鬱的嘲諷之色,「謹遵祖母教誨,還不快謝謝祖母不殺之恩。」

  「奴婢謝老夫人不殺之恩。」錦笙頭磕在地上發出吭吭的悶響。

  洛青雲轉頭,視線在洛傾雪和洛傾寒之間不斷掃視著,良久嘴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知琴既然能看出來這雞血是在妹妹離開素瑤居之後才滴上去的,那知琴可能聞出雞血散發的味道?」

  「……」

  話音落,知琴卻是呆呆愣愣地瞧著剛才錢嬤嬤所跪的地方,神色愣怔;站在她旁邊的曉樂心中著急,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壓低了嗓音道,「知琴,知琴?」

  「啊?什麼?」知琴回過神來,而後猛地捂著唇。

  曉樂很想扶額,這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能發呆,真是服了她了;不過到底是在一起多年的姐妹,只能在眾人的視線中,硬著頭皮將洛青雲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這。」知琴抿著唇,眉頭蹙了蹙,看向錢嬤嬤,眼角又掛著錦笙那紅腫的側臉,青紫的額頭,神色很是猶豫。

  「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若是能找出那偷雞的賊;父親和祖母定會重重有賞的。」洛青雲淡笑著,聲音很是溫柔,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

  知琴咬著牙,還是很猶豫。

  「知琴,你有話就說啊。」姚佳氏見孟氏、洛永煦都看著她,心中很是叫苦不跌,難道他們都以為是她不讓知琴說實話的;想著,她只覺得心底發寒,這偷雞摸狗的事情她可做不出來,更何況這事情還不知道是誰做的,憑什麼她要莫名其妙地背了這個黑鍋,遂狠狠地瞪了知琴一眼,「現在老爺和老夫人都在,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感覺到姚佳氏那不善的臉色,知琴身子顫了顫,竟是連說話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的,「錢,錢嬤嬤的手……」

  「什麼?」孟氏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

  洛永煦也是怔怔地瞧著她,眸底意味不明,「你可是看清楚了?」

  「砰——」

  想到之前錦笙的教訓,知琴猛然跪倒在地,「老爺恕罪,老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過既然如此,還是讓錢嬤嬤將手伸出來給大家好好瞧瞧吧。」洛青雲略微沉吟片刻,「祖母,您說呢?」

  大庭廣眾之下,孟氏可不敢赤裸裸的包庇,只能憋著口氣,悶悶地應了。

  錢嬤嬤深吸口氣,將自己的手伸出來。

  仍舊是那雙手,上面除了黃色的幹繭,並沒有其他東西,更沒有洛傾雪最初心中所想的血跡,心中不由得有些懷疑。

  瞧著知琴抬起頭,那上下不斷扇呼的鼻翼,洛青雲頓時福靈心至,轉頭道,「銀珂取杯白水來,錦書立刻去找白大夫,若是我沒有記錯,有種名為芨芨草的東西,見血變藍。」

  「是,奴婢立刻就去。」兩人應聲離開。

  錢嬤嬤原本還鎮定的心頓時慌了,亂了;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吞了口唾沫,深吸口氣,勉強還能維持著自己站立的之態,抬起頭,「大,大少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孟氏和洛永煦投過來的眼神中也帶著疑問,還有那明顯的不悅。

  「為了還你清白啊,正所謂眾口鑠金;錢嬤嬤日後也不想走出來被別人指指點點吧;既然錦笙和知琴都想看你的手,那就給她們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 」洛青雲輕言莞笑,言辭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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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真相出,出乎人意料

  錢嬤嬤抿著唇,臉上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老奴就謝過大少爺了。」

  「呵呵,你也是祖母身邊的老人兒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祖母的份兒上,這也是本少爺應該做的。」洛青雲轉頭瞧著面無表情、宛若冰山的洛傾寒以及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的洛傾雪,「弟弟,妹妹,你們說呢?」

  「嗯。」洛傾寒仍舊一貫的面無表情,語氣嚴肅正經。

  「大哥說得是。」洛傾雪的聲音卻是輕輕柔柔,好似能安撫人心般;卻讓洛永煦不由得怔了一下,如此相似的嗓音,如此相似的容顏,那女子總是這般輕輕柔柔的說,「夫君說的是。」

  水的柔,水的清,水的媚……

  那樣溫柔如水一般的女子,從來對誰都溫婉有禮,瞬間能驅散人心間所有的煩惱和焦躁,只餘下淡淡的馨香。

  錢嬤嬤身子顫了顫,蒼白著面色,低著頭卻不知在想寫什麼。

  屋內,茶盞交錯,淡淡的芬芳隨著那彌散的白霧漸漸漫開,縈繞在人們的鼻翼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整個屋子裡,寧靜得好似寒冬午夜,帶著蕭瑟的涼意,直透人心。

  半刻中之後。

  銀珂、錦書同時從外面回來,與他們一道的還有常駐鎮北侯府的大夫白青。

  姜嬤嬤也早已經妥帖地安排人在屋內准備一張小几,眾目睽睽之下,誰都作假不得。

  「東西已經准備妥當,父親,祖母你們看?」

  洛青雲從來都知曉自己的身份,他與洛傾寒、洛傾雪不同;只是被馮望月收養的孤兒;洛家對他霸佔嫡長子名頭早已經是不滿到了極致,所以每每遇上事情他能忍則忍,能讓就讓;甚至當初洛傾雪不喜他時,他直接避開,遠走參軍。不是不疼,不是不愛,而是因為太過在乎,所以不希望她痛苦;人生太過短暫,他能做的,就是順著她,讓她開心就好。

  可現在,那些人竟然膽敢將手腳動到他最在乎的妹妹身上,想著,他垂下眼瞼掩去眸底那一閃而逝的殺意。

  洛永煦轉頭瞧著孟氏,「娘……」

  「青雲有這份心,祖母心頭甚為安慰;錢嬤嬤,既然大少爺特地准備了,欲為你洗刷冤屈,你還不快謝謝大少爺。」孟氏縱使心頭再不願,也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個不自來;只能悶悶地,將這口氣算到了錢嬤嬤的頭上;心中也埋怨自己沒事跑來這素瑤居做什麼,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錢嬤嬤吞了口唾沫,脖子都快伸直了,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老奴多謝大少爺恩典。」

  「恩典不敢當,錢嬤嬤……請吧!」洛青雲轉頭對著姜嬤嬤使了個眼色。

  姜嬤嬤立刻上前,「老姐姐,只是將手放到這大碗公中泡一泡,普通的白水而已,又不是讓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啊……可不用這麼的視死如歸。」

  「呵,呵。」錢嬤嬤剛想說什麼,卻被姜嬤嬤抓著手直接摁進大碗公中,然後在她回過神來之前快速換了只手。

  大碗公不大,但一隻手浸進去還是綽綽有餘的。

  屋內太寧靜,眾人聽到那微微水波蕩漾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那小几上的大碗公;芨芨草遇血變藍,有些血跡乾涸沾染,肉眼不一定能看見,但芨芨草定能檢查出來的。

  會變成藍色嗎?

  眾人心中都不由得懸著一個大大的問號,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眾人的眸光也由緊張、期待變得有些不耐。

  「都說芨芨草遇血變藍,現在可是證明老奴的清白了?」

  良久,那大碗公中的白水眼色依舊,沒有絲毫變化的趨勢;錢嬤嬤這才大著膽子,聲音中帶著十足的委屈之色;雖然這樣的結果連她自己都有些詫異。

  洛傾雪的眸色也逐漸變得幽暗深邃,不可能啊;但凡有一絲血跡芨芨草也不可能出錯的;她抬頭看著立在孟氏背後的白青,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芨芨草出了問題。

  「能還錢嬤嬤一個清白,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洛青雲臉上仍舊擔著淡淡的笑意,只是若能看得仔細卻能發現他眼角的冰冷寒氣,帶著濃濃的不悅之色,語氣卻仍舊溫潤如玉,「到底是服侍祖母多年的老人兒,若是任由下人這般說來鬧去,到底駁的還是祖母的顏面。」

  縱使心裡氣得要死,孟氏卻還是帶著「慈祥」的笑意,「青雲能有這份孝心,祖母很高興。」

  「既然已經證明瞭錢嬤嬤的清白,那不知我可否帶走她了;這時辰也不早,老了老了就是容易困乏。」孟氏整個人瞬間變得有些蔫蔫的。

  先前一直插不上嘴的小孟氏,這才捂著唇,感受到洛永煦瞪過來的目光,剛要出口的嘲諷打了個轉兒被咽了回去,「老夫人身子不適,如此便由婢妾送您回房可好?」

  「嗯。」孟氏抬起手搭在小孟氏遞過來的手上,「我瞧著這事一時半刻也查不清楚,永煦也先回房歇著吧,累了一天,不管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不遲。」

  洛傾雪低著頭,單薄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妹妹放心!」洛傾寒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拍慰著。

  「咻——!」「吱——吱!」

  眼瞧著孟氏、小孟氏領著一眾下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處,陡然空中傳來一道劃破空氣的尖利哨音,而後是兩聲淒厲的鳴叫。

  原本立在人群中的一名丫鬟頓時面色緊張,抿著唇,輕喝一聲,「貝貝回來!」

  「啊——」

  緊接著是一陣尖利的痛呼,然後只瞧見立在小孟氏身後的一名婢女掙紮著,雙手毫無章法地亂慌著好似在避開什麼東西般,在她身上一隻雪白的小動物正在捯摸著什麼。

  「貝貝,回來!」

  見狀,洛傾雪不由得輕喝一聲,染著三分冷意。

  原本正在撒歡的貝貝猛然抬起頭,兩只滴溜溜宛若黑豆豆般的眼睛染上了霧氣,「吱,吱吱。」

  「回不回來,嗯?」洛傾雪俏臉頓時一沉。

  貝貝那清澈晶亮的眸子頓時染上些許委屈,從那婢女身上微微一跳,准確地落到洛傾雪的肩膀上,用屁股對著她的臉。然後眾人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隻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的——狐狸。

  「大小姐,婢妾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您也不能指使這畜生這,這般……老夫人身子不適,若是再受了驚嚇……」

  小孟氏低著頭,深吸口氣,說話卻是欲言又止,但又引得人無線遐思。

  洛傾雪面無表情,兄妹兩人站在一處好似兩座移動冰山般,「這雪狐乃天山獨有,便是尊貴如皇帝舅舅也得尊稱一聲聖獸;豈容的你這般放肆;畜生這兩個字,是在說你自己嗎?」

  「唰——」

  小孟氏面色陡然變得蒼白,孟氏的面色也很是難看;她是小孟氏的姑姑,小孟氏是畜生,那她是什麼。

  「傾雪,住口!」洛永煦顯然也想到這一層,面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

  「還是父親也覺得雪狐擔不起聖獸之稱,也是可與那等下賤的畜生一概而論的?」洛傾雪重重地咬著『下賤』兩個字;洛永煦卻是怔了下,「雪狐有靈,什麼下賤的不下賤的,不要亂說。」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抬頭望著洛永煦,那似笑非笑,又好似帶著濃濃嘲諷的眼神,讓洛永煦不由得心頭懊惱,「誰是照顧雪狐的丫鬟,還不滾出來!」

  「奴婢青黛見過老爺,老夫人。」人群中之前出聲的那名婢女戰戰兢兢地跪倒在眾人面前。

  「連一隻雪狐都照顧不好,我鎮北侯府養你何用。」洛永煦沉著臉,尤其是看到洛傾雪那樣的眼神,抬腳一腳狠狠地踹到青黛的胸口。

  青黛張口頓時噴出一注鮮血,洛傾雪的眸色暗了暗,「父親,貝貝乃聖上欽賜,它想做什麼連女兒都阻止不了,您這般遷怒,不太合適吧?」

  「哼,聽你這意思,我連個丫鬟都教訓不得了?我倒要看看你這素瑤居的丫鬟我教不教訓得!」洛永煦也來了氣性,「來人吶,把這素瑤居的丫鬟給我拖出去,板子伺候,死活不論!幾十個大活人,連兩隻烏骨雞都看不好,養著做什麼。」

  立在房間門口的家丁、侍衛很是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看洛傾雪;見她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反駁之後,這才兩人一組開始動作著。

  素瑤居的一干下人早已經是被嚇住了,此刻全都跪倒在地,「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

  「不過是下人而已,父親自然教訓得;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素瑤居內別說是丫鬟,就算是傾雪這條命父親要收回去,那傾雪也沒有半句妄言。」洛傾雪抬起頭,下巴微微揚著,很是有視死如歸的味道。

  孟氏轉頭望過去,看到洛傾雪那原本清澈的眼底中,古井無波,帶著凝重,染著滄桑,好似對這塵世絕望到沒有任何的流連,那樣聲聲句句,擲地有聲卻直戳人胸口。

  「左右母親去得還早,父親不若讓人也將傾雪亂棍打死了去;黃泉路上,讓傾雪也能親口問上一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值得嗎?」

  「傾雪,你說什麼渾話!」她趕緊輕喝一聲。

  被愣怔住的姚佳氏也趕緊開口勸誡,「正所謂虎毒還不食子,傾雪你父親正在氣頭上,你別跟你父親置氣。」

  「……是嗎?」洛傾雪抬起頭,望著洛永煦,那是怎樣蒼白的一張臉,幾近透明;好似易碎的搪瓷娃娃;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眶通紅,許是因為剛才哭過,臉上還帶著些許殘留的淚跡;只是輕飄飄的兩個字,卻好似重鎚。

  嗡——

  洛永煦頓時被怔得說不出話來;『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她怎麼會知道的?那時他與馮素煙定情的時候,特地寫給她的,除了他們兩人誰都不知;馮望月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怎麼會知道那句話?」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嗎?」洛傾雪深吸口氣,兩滴清淚自眼角滾落,順著蒼白的臉頰,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輕輕的悶響。

  洛永煦整個人卻像是愣怔住了,望著洛傾雪那張臉,猛地搖頭。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許是察覺到主人的不開心和失魂落魄,原本用屁股對著洛傾雪臉的貝貝也頓時轉過身來,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側臉,然後轉頭瞧了瞧之前被它整蠱過的那名丫頭,小巧紅潤的鼻頭微微抽了下,清澈卻又靈動的小眼睛內劃過一絲掙紮;不過很快,它瞬間從洛傾雪身上躍起,落到那丫鬟身上卻不待她尖叫,飛快地用爪子劃破她的衣衫,一包用白巾包好的東西頓時散落下來。

  「……」小孟氏頓時蒼白了面色,剛開剛要叱問,卻聽見姜嬤嬤搶先一步開口道,「那是什麼?」

  除了洛永煦其他人全都轉過頭去,入目是雪白的布巾,因為貝貝調皮原本打好的活結隱隱有些鬆散,從裡面掉出幾塊瞧著像是骨頭模樣的東西,只是卻通體漆黑如墨,隱隱約約散發著藥草的清香。

  「奴婢瞧著倒是有些像烏骨雞的骨頭。」錦笙猶豫了下,因為之前受了一巴掌,甕聲甕氣的。

  孟氏轉頭瞧著小孟氏,很恨地瞪了她一眼,眼底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而後惡狠狠地責問那丫鬟,「這東西你怎麼來的?」

  「奴……奴婢不知道,這是喜樂姐姐塞給奴婢,說是姨娘要的東西;奴婢真的不知道這是烏骨雞的骨頭,老夫人饒命,老爺饒命。」那婢女緊張得聲音急促,生怕說慢了半句。

  喜樂是孟姨娘身邊伺候的兩名大丫鬟之一,今兒卻正好不在。

  「滿口胡言,她要這雞骨頭做什麼。」孟氏沉聲,「你快老實交代了,這東西到底怎麼來的,不然,哼!」

  那婢女身子猛然顫了顫,頭咚咚地磕在地上,「老夫人明鑑,這東西真的是喜樂姐姐塞給奴婢的,奴婢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奴婢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拿的;老夫人明鑑,老爺明鑑!」

  「前些日子偶然聽花園的下人們碎嘴,說孟姨娘身子有疾,需烏骨雞入藥;不知可有此事?」洛青雲聞言,眼底猛然劃過一道幽光,聲音溫潤,眼神清冷。

  小孟氏面色頓時白了白,身子僵硬。

  「白青,此話當真?」孟氏轉頭看著白青,眼神中還帶著十足的威懾,「我要聽實話。」

  立在旁邊始終未說話的白青頓時俯身下去,語氣淡淡,聲音卻很是堅定,「孟姨娘身染有疾,的確需烏骨雞入藥。」

  「轟——」

  小孟氏頓時整個人晃了晃,她面色蒼白著,搖著頭,「不,不是我;姑姑你相信,我沒有,我沒有偷雞,真的我沒有!」

  「表哥,表哥你信我,你信我!」

  見孟氏不為所動,小孟氏轉頭看向洛永煦,抓著他的手,不斷地搖晃著。

  洛永煦卻仍舊沉浸在那首唯有他和馮素煙才知道的情詩裡;男女私相授受,互換信物,私定終身;這三件事情,就算馮素煙與馮望月感情再好,也必然是說不出口的。

  涉及女兒家閨譽,素煙不會這麼沒有分寸;後來陰錯陽差,他錯娶馮望月後以素煙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自然不會說出來的;後來之所以會那樣,也都是他強求來的;那洛傾雪怎麼會知道?

  「滾——」

  洛永煦手不耐煩地揚起,力道之大讓小孟氏直接倒飛出去。

  「嫻娘!」孟氏輕呼一聲,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你這是做什麼,嫻娘縱使有錯你也不能……」

  「娘!」洛永煦也是惱了,「這樣偷雞摸狗還膽敢誣陷嫡女的妾室,兒子可不敢要。」

  「你這是什麼意思?」孟氏沉著臉。

  「讓她搬去府裡的庵堂吧。」洛永煦擺擺手。

  孟氏抬手指著他,整個人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孟氏更是心如死灰,她死死地咬著牙,明明,明明那烏骨雞不是自己拿的,難道真的是喜樂背叛了自己?她吞了口唾沫,「姑姑,姑姑,救我;嫻娘不要出家做姑子,嫻娘是冤枉的,嫻娘真的是冤枉的。」

  「按我流雲律法,辱當朝郡主,當受掌刑,輕則五十,重則一百。」洛傾寒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孟氏咬著牙,視線轉向洛傾雪,可她卻只是低著頭,眼底古井無波,聲音一字一句,清清冷冷,「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那可否請父親放過女兒院子裡的下人。」

  洛永煦身子顫了顫,轉頭看向院子裡,那此起彼伏的板子,以及那打在人身上沉沉的聲音,壓抑難耐的痛呼;再看向洛傾雪那清冷得好似沒有溫度的表情,蒼白得宛若易碎的搪瓷娃娃,安慰的話到了舌尖取額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生硬地冷哼,「哼,都給我住手。」

  話音落地,直接甩開流行大步朝著素瑤居大門走去。

  「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了,天色不早,其他的等明日再說吧。」姚佳氏看著跌倒在地,神色狼狽的小孟氏,在心中搖搖頭,「娘,您說呢?」

  孟氏此刻也只覺得有些無力,「罷了,就依你吧,我也乏了。」

  「大堂姐,別傷心了;二叔也只是被氣暈了頭。」洛秀月臨走前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塞給她一個約莫指甲蓋大小的東西,洛傾雪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看見洛秀月俏皮地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洛傾雪深吸口氣,輕輕地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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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07:16:04 |只看該作者
  很快,整個素瑤居又只剩下洛傾雪兄妹三人,並服侍的下人們。

  立在門口處,看著滿園的傷員,洛傾雪的心抽了下,「今日大家遭了無妄之災到底也是被我連累,大家都回房好好養傷罷,待身子好轉再來上工就是。」

  「多謝小姐恩典,奴婢們不礙事的。」

  眾人推推囔囔,銀珂被推了出來,兩名婢女相互攙扶著,走路的姿勢歪歪扭扭,臉上還帶著笑;尤其是那滿園燭火的照映下,洛傾雪那眼底閃爍的水光,心中頓時暖暖的。

  「不妨事,素瑤居內事情向來不多,有錦笙、錦書她們足夠了;其他事情,放一放也不妨。」洛傾雪深吸口氣,打定主意;錢嬤嬤代表的是孟氏的臉面,這些人代表的又何嘗不是她洛傾雪的臉面。

  洛永煦,既然他不給自己臉;那自己又何必要給他臉。

  今日那兩句話,只怕足夠他寢食難安數日了吧;「錦笙、青黛留下,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是。」眾人沒有再拒絕,反而齊齊應聲著,只是再看向洛傾雪這個主子時,眼中多了一些什麼。

  錦笙和青黛立在門邊。

  「小姐,時辰不早,奴婢服侍您歇息吧。」錦笙低著頭,縱使知道小姐不是故意的,可心頭卻仍舊有些過不去;臉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舌尖的腥甜,心裡很是酸澀。

  洛傾雪一手拉著一個,走進屋內,讓她們坐在圍榻上,輕輕撫了撫錦笙的臉,又看著青黛那青紫的面色,「委屈你們了。」

  「奴婢不敢。」兩人頓時受寵若驚,本能地就要跪下去。

  「屋子裡就我們幾個,都不是外人,這般多禮做什麼。」洛傾雪聲音很輕,轉身從圍榻的暗格取出一個藥箱,從裡面挑挑揀揀取出兩個瓷瓶,一個交給錦笙,「女兒家的臉最是重要的;那錢嬤嬤是祖母身邊的人,今日我若是不如此,只怕你往後少不了要吃暗虧的。」

  錦笙眼眶通紅,貝齒輕咬下唇,聲音帶著哭腔,「小姐!」

  「傻丫頭,這是上號的凝香玉肌膏,對肌膚可是好了;保證你三天後又是那個美美的姑娘。」洛傾雪搖搖頭,聲音卻是清冷著;轉頭將另一瓶藥丸交給青黛,「我見你面色不是很好,許是傷著了心脈,這是靈心丹,你先吃著,改明日我請了大夫再給你們細細診治。」

  青黛很是緊張,她與錦笙不同。

  錦笙乃洛傾雪身邊隨身伺候的,說是她的第一心腹也不為過;可她卻只是個區區的二等丫鬟,有幸被雪狐親睞,這才得了個輕鬆的差事,她很是戰戰兢兢的,「小,小姐,奴婢卑賤,用不上這麼好的藥丸。」

  「既然是小姐賜的,你拿著就是。」洛傾雪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卻並沒有貪婪,只淡淡道。

  「是,多謝小姐。」青黛抿了抿唇。

  洛傾雪擺擺手,「是貝貝調皮,連累了你。」

  「吱,吱吱!」

  青黛頓時破涕為笑,「貝貝在反駁呢,它可沒有調皮。」

  「你呀,就慣著它吧。」洛傾雪沒好氣地輕輕點了下貝貝的小鼻子,「看在你今兒捉賊有功的份兒上,就不追究你調皮了,不過兩日沒有雞腿。」

  貝貝雖是雪狐,可卻最是通靈,又經過專人調教的,對主人的話倒是明白一些,此刻聽到沒有雞腿,整只狐都不好;拉聳著耳朵。

  「行了,今日大家都累了,我這房裡也不用你們服侍,都回房吧。」

  見洛青雲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洛傾雪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瞞不過這個大哥,只能對著錦笙和青黛道,「身子若有什麼不適,記得及時讓人請大夫,要錢直接中公出了,我這個做小姐的雖不是腰纏萬貫,但這點要錢還不用你們省著。」

  「是,多謝小姐。」兩人應聲。

  「尤其是青黛,錦笙你晚上看著她些。」瞧著青黛又難看了些的臉色,洛傾雪對著錦笙囑咐道。

  「是。」

  ……

  時間一晃,隨著清風微微拂過的聲音,屋內只餘下兄妹三人。

  「為什麼這麼做?」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眼底帶著濃濃的不解。

  洛傾雪嘴角帶著些許玩味,哭過的雙眼仍舊有些紅腫,她淡淡地笑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在軍營這麼多年,大哥不是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已經涼透,可那微微苦澀的味道縈繞舌尖,卻讓她無比的清醒。

  「……」洛青雲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冷冷地瞧著她,「雙生子之間的心理感應並非萬能,你們……太冒險了。」

  洛傾寒抬起頭,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看向洛傾雪神色卻非常的柔和,「『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這首詩,到底是什麼?」洛青雲隨口接過。

  「你們以為呢?」洛傾雪嘴角揚起,那笑宛若肆虐的狂風,「我不信,這麼多年,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呵呵……」

  小聲低低沉沉,帶著濃濃的嘲諷和數不盡的哀傷,「只有我傻,我笨,我癡了,所以都瞞著我一個,是嗎?」

  或許有些事情,並不明顯;有時只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前世她忽略良多,可重活一回,褪去了十二歲稚齡時的高傲,褪去了那時的幼稚,再站在至高點俯視時,她方才發現,其實自己遠遠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麼聰明。

  自以為是!

  原來前世時,洛芊芊當真沒說錯,她真的只是太自以為是了。

  「妹妹,你……」洛傾寒聲音低了下去。

  「只要你開心就好。」洛青雲淡淡的,轉頭看向窗外,「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不應該牽扯到你,更何況那些事情有我,有傾寒,你無須如此。」

  看向那帶著稚嫩卻依稀可見日後是怎樣風華絕代的一張臉,淡雅如菊,出塵似荷;偏生那樣精緻的五官,清澈的眼,黛色的眉,瓊鼻小巧,唇如粉丹;組合在一起竟是宛若最高貴的牡丹;不用刻意雕飾,舉手投足間,盡顯風華。

  洛傾雪淡淡地,輕言莞笑,「有人當我是傻子,有人當我是聾子,有人卻當我是瞎子,既然有人樂意送上門來給我找樂子,我又何苦委屈了自己。」

  「……」

  洛青雲只覺得眉心突突的兩下,不知為什麼,瞧著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狠話的洛傾雪,他竟然覺得好——陌生。

  洛傾寒卻並不覺得,左右在他心裡,自家妹妹怎麼都是好的;更何況一胎雙生,他比起旁人更容易覺察到她的喜怒哀樂,尤其是她此刻那種心塞的蒼涼。

  「有人要害你?」分明是問句,可語氣卻異常肯定,「不是小孟氏!」

  洛傾雪猛的抬頭,看向洛傾寒,笑得意味深長。

  「是哥哥們忽略了。」洛青雲低著頭,把玩著腰間的流蘇,眼底壓抑的某些情緒不斷地翻湧著。

  「我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脆弱。」

  良久,洛傾雪才淡淡道,「內院之事,本不該是哥哥們插手的,讓妹妹自己處理,可好?」

  「也好,不過……別讓自己受傷。」

  沉思片刻,洛青雲點點頭;洛傾寒也猛地看向她,這是他們倆的底線。

  洛傾雪點點頭;受傷麼,前世,所有該受的,不該受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天底下種種痛苦,她總已經嘗盡其中滋味;而今生,她卻不想再嘗到。

  「時辰不早了,大哥、哥哥,你們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那我們先走了,你自己也好生歇著。」

  兩人倒是沒有拒絕,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情雖不是她所願,但整個素瑤居已經處在風口浪尖,如今時辰又晚,他們兩個的確不適合再多在素瑤居多做停留。

  「若是人手不夠,讓姜嬤嬤去清風閣、傲寒樓喚就是。」

  兩人院子裡配備的人手不少,但卻是用不上的。

  「好。」

  ……

  夜沉沉,盡微涼。

  短暫的喧囂之後,隨著眾人離開,原本被燭火照耀得宛若白晝的鎮北侯府驟然暗了下來;整個鎮北侯府再次陷入一片奇異的寧靜之中。

  「吱——呀。」

  一處偏僻廢棄的小院中,木門咯吱,在夜的涼風中,搖搖欲墜。

  漆黑的木屋裡,暗淡的燭火輕晃了下,然後又陷入一片漆黑的寧靜之中。

  「怎麼回事?」男子壓抑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怒惱,「有什麼話非得要我現在前來,你知不知道你嫂子那脾氣……」

  「哥!」女子的嗓音泫然欲泣,似是受盡了委屈般,撲倒在男子懷中。

  感覺到胸前一陣濕熱,男子的怒惱也瞬間消失了大半,攬著懷中的女子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努力克制著推開,低頭看著她,「可是在那裡受委屈了?」

  「嗚嗚,哥——」女子的嗓音帶著壓抑,帶著濃濃的鼻音,「他竟然讓我去住庵堂,他……他……」

  「什麼?他竟然敢……可是你又做了什麼事情?」男子聞言,先是面上燃起了三分怒意,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兄妹,自己的妹妹是什麼樣的人他還能不瞭解,遂話題一轉。

  女子抿著唇,「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哥,你相信,這次真的不是我,我沒有。」

  「真的?」男子的語氣明顯帶著狐疑,「若你沒有做,姑姑難道會不幫你?」

  「……哼,那個老太婆滿心滿眼都只有她自己的兒子,哪裡能看得到我。」說起這個,女子的語氣陡然變得狠戾起來,「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她竟然說讓你努力拿了功名才能給我提份位,哼!她從頭至尾根本就沒想過要將我扶平。」

  男子眉宇微微蹙了蹙,「當真?」

  「她今兒親口與我說的,還能有假!貴妾,哥你知道嗎,她竟然說我最多能到貴妾。那語氣,活像是我上趕著要給他們家做妾。」女子咬牙切齒的,「更何況,今兒那事,本就不是我做得,那個賤丫頭栽贓到我身上,他們竟然連問都不問,直接定了我的罪,哥,我不要,我不要去庵堂,不要做姑子。」

  「……」男子沉默了下。

  「哥,我要是去了庵堂,憐兒和睿兒怎麼辦?府中沒有了母親幫襯的庶子庶女,哥,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他們過那種風雨飄零,戰戰兢兢的日子嗎?」女子語氣哀怨,「哥,救救我,救救我!」

  男子蹙了蹙眉,「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女子終於停住了哭泣,坐回那簡陋到了極致的木凳上,隱隱還能聽到木凳承重之後發出的『咯吱』聲,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淚,抿著唇,低低絮語,娓娓道來。

  語氣倒是多了幾分真摯,簡簡單單的寥寥數語,將今日鎮北侯府中的事情描繪出來。

  「只是這樣?」男子尾音微微上揚。

  「哥,你難道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當初白大夫說我只需要烏骨雞的骨頭入藥,便想著若是那個老太婆吃了肉,我想要骨頭總是有辦法的,誰知道……誰知道……」女子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行了我知道了,這事我會找機會與表弟說道說道的。」

  「可是哥,我……」女子仰起頭,看到對面男子嚴重閃過的厲芒,頓時偃旗息鼓,抿著薄唇,淚自眼角劃出,倒是讓她那原本扭曲的臉染上了三分柔,三分媚,三份楚楚可憐,「哥,你難道真的不管嫻兒了嗎?」

  男子頓覺心頭突地跳了一下,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不該有的悸動,喉頭上下滑動著,「姑姑向來疼你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進庵堂的,這陣子你先乖乖的,按著你的說法;此事恐怕不簡單。」

  何止不簡單,根本就是有人蓄意設計。

  可憐她這個傻妹妹,竟然還跟著人家挖的坑一步一步陷進去。

  可這些話卻是不能說給她聽的,否則以她那胸大無腦的性子,指不定又再鬧出什麼麼蛾子來,到時候那可就真的是回天無力了;只是,這鎮北侯府如此針對的妹妹的,到底還有誰?

  難道是……謝煙雨?

  馮望月病逝,鎮北侯府主母位置空懸,最後希望……或者說想要爬上哪個位置的。

  他這個傻妹妹算一個,卻是胸大無腦沒有手段,只能靠著姑姑的提攜;謝煙雨貴為一品大學士的嫡女,身份是夠了,奈何卻是聖上欽賜的貴妾,名分上差了些,想要上位也不是不可能;最後……馮素煙!

  他眸色沉了沉。

  「可是哥哥……」女子撅著嘴。

  「沒什麼好可是的,往後不要再用這麼危險的辦法,這小院雖然廢棄,但保不齊被人瞧見,再說些什麼!」男子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思緒,淡淡道。

  「我……我知道了。」女子囁囁嚅嚅。

  呼——呼——

  微風輕輕吹過,小院外的木柵欄被風吹得『嘎吱嘎吱』作響。

  夜,又恢復了寧靜;小院仍舊破敗廢棄,荒草叢生;微風吹過,野草低垂,發出瑟瑟的聲響,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般。

  ……

  翌日,天灰濛濛的,烏雲在天邊彌漫著,壓得人好似喘不過氣來般。

  大清早,洛傾雪便差了晚照去保和堂請安大夫、許大夫過府,而她則被田嬤嬤遣來的人請到了榮禧堂;因著昨日洛永煦發飆,整個素瑤居的下人除了姜嬤嬤無一倖免,准備只帶上她一人,好說歹說才讓側臉已經消腫的錦笙跟上。

  「傾雪見過父親,祖母,大伯,大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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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誰算計,峰回路又轉

  「……」

  整個榮禧堂內,彌漫著不同尋常的氣息;很安靜也很是壓抑。

  姚佳氏本想應聲,與她打個招呼,可瞧著孟氏那略嫌難看的面色以及抿著唇的洛永煦,她臉上訕訕的,轉頭朝洛永康望瞭望,臉上瞬間染上一抹苦澀,也只能作罷。

  「嗯,坐吧。」

  靜悄悄的屋子裡,眾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良久,孟氏才抬起頭,淡淡道。

  榮禧堂的堂屋內,上方主位上孟氏與洛永煦並排而坐,右下首依次是洛永康,姚佳氏,洛秀月姐妹;往下便是大房的兩位貴妾唐姨娘和夏姨娘。右下首是哥哥、大哥,順延下來第三個是她的位置,她的左下手緊挨著謝煙雨;在下面是府中的庶妹們。

  「謝祖母。」洛傾雪不卑不亢,無喜無悲地應聲,旋身輕坐,雪白的裙袂翩躚在空中漾起淡淡的弧度,宛若那最美的天山雪蓮般,高潔清貴,不然一絲塵埃。

  正堂中間的空地上,小孟氏以及昨夜裡見過的紅薔並另一名不怎麼熟悉的婢女跪在地上;許是到底心疼自己的侄女,小孟氏的膝蓋下有個並不算太薄的蒲團。

  在座眾人,皆各有所思;唯有洛秀憐臉色難看,眼神陰沉,死死地瞪著洛傾雪的模樣,像是恨不能吃其肉,喝其血。

  「喜樂,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洛傾雪低首垂眸,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之色,將罪名推給下人這種做法在大族後宅並不少見;一來為了維護家族聲名,挽回顏面;二來這些下人的手底也的確不怎麼幹淨;三來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了。小孟氏乃孟氏血脈相連嫡親嫡親的親侄女,同樣是嫁入鎮北侯府卻一個是拿著鑰匙的當家主母,一個卻只能勉強算是良妾;若是外人知曉小孟氏做出那樣的事情,損的可不僅僅是鎮北侯府的顏面,更是孟氏一族的顏面;出過這樣的女兒,日後誰還敢與孟族之女談婚論嫁。

  跪在紅薔旁邊的婢女身子頓時顫了下,抬頭微轉飛快地看了小孟氏一眼,而後咬咬牙,頭磕在地上,「奴婢無話可說。」

  「那你的意思是承認了?」孟氏尾音上揚。

  「……」喜樂沉默,眾人卻能隱隱聽見那淡淡的哭泣聲,她的身子還微微顫抖著。

  洛傾雪抿著唇,良久深吸口氣,張口,聲音清脆帶著淡淡的冷然,「你是怎麼從素瑤居下院拿走烏骨雞的?」

  孟氏瞧了洛傾雪一眼,在長輩問話時插嘴本是沒有教養的行為,可偏生此刻她又不能說什麼,畢竟素瑤居戒備森嚴,能在整個素瑤居三十餘名下人皆在的情況下,拿走兩隻會動、會跑還會叫的烏骨雞,絕非易事。

  「沒聽見大小姐問你話嗎?」洛永煦惱了。

  喜樂伏在地上的身子明顯顫抖得越發厲害,卻倔強著不肯言語。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洛永煦黑沉著臉,「來人吶,給我上拶刑,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手指硬還是嘴比較硬。」

  「……」喜樂身子頓時顫抖著;錢嬤嬤面色蒼白卻死死地咬著牙,田嬤嬤嘆口氣,只能轉頭示意讓人去取夾棍。

  拶刑,拶的是手指,正所謂十指連心。

  洛傾雪心中帶著三分嘲諷,這出戲又是早就已經排練好演給她看的嗎?素瑤居內,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丟了東西,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偏生又鬧得闔府上下人盡皆知;而小孟氏又是她嫡親的侄女,所以這才讓這位在鎮北侯府呼風喚雨慣了的孟氏下不來台,若是前世的她,指不定說兩句也就過去了;只可惜,她早已經不是以往那個容易心軟的小女娃了。

  「娘,這正所謂棍棒之下多冤屈,您看這……」

  眼睜睜地瞧著婢女取來夾棍,喜樂身子顫抖著,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那克制又壓抑的模樣,偶爾望向小孟氏時那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眾人誰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孟氏轉頭看向說話的洛永康,本就心情不好此刻越發的不悅,「你這是在指責為娘?」

  「孩兒不敢。」洛永康頓時偃旗息鼓。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說不說?」洛永煦身子往前微微傾了傾,看著喜樂那害怕的模樣,兩名婢女立在她左右,雙手已經被安置到了夾棍的中間,只待兩人用力,便能用刑。

  喜樂嚅了嚅唇,眼底眸中不知名的情緒不斷地翻湧著,良久牙齒咬破嘴唇,舌尖腥甜的味道喚醒了她,死死地搖頭,臉上神色視死如歸,眼底卻盡是絕望。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用刑!」洛永煦輕喝一聲。

  兩名拉著夾棍細繩的婢女頓時朝兩個不同的方向用力,眾人只聽見「嘎吱嘎吱」的木棍膠合的聲響,還有那聲聲撕心裂肺般的痛呼;豆大的汗珠自喜樂那蒼白的臉上不斷地流下來。

  「你說不說?」

  「奴—婢—無話、可說!」喜樂很是艱難地一字一句。

  「哼,本候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給我用力!」

  不知為什麼,洛傾雪總覺得洛永煦的情緒很是不對,難道其中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瞧著那隱忍得很是困難的喜樂,她深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不過很快便被淹沒在那漆黑的波濤中;正所謂,各為其主,她們立場不同,有些事情便早已經是註定了的。

  「啊——啊——」聲聲痛呼,撕心裂肺,讓在場眾人聽了都不覺不忍。

  「永煦,罷了吧。」孟氏深吸口氣,懸在嗓子眼上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瞧著嫻娘倒是真的不知情的,這丫鬟雖是自作主張,但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饒她一名直接打發出府吧。」

  洛永煦轉頭瞧著孟氏,又看了看跪在底下的小孟氏,敏銳地察覺到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欣喜,以及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心底越發的黯然,「傾雪,你說呢?」

  「素瑤居內,雖談不上戒備森嚴,卻也守衛重重;烏骨雞向來又是放養,能避開這麼多人的耳目,將兩隻烏骨雞捕捉並取走,她……也算是個人才。」洛傾雪語氣淡淡,無喜無悲,像是在陳述一件於己無關的事情般,「若是往後,府中任何的下人都能如此進出素瑤居宛若無人之境,女兒惶恐。」

  姚佳氏看向洛傾雪,眼中也帶著些許的贊同;將心比心若是自己女兒的院子被人想進就進,那還得了。可現在這樣的場合,有些話卻不是她想說就能說的,更何況上有孟氏,下有洛永煦、洛永康,根本沒有她插嘴的餘地。

  「那傾雪以為應當如何?」洛永煦心中很是煩躁。

  昨夜,回房之後他翻來覆去,徹夜難眠。七月七日長生殿,為什麼偏偏這句話要從洛傾雪的口中說出來,為什麼?他思來想去,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馮望月是怎麼知曉的。

  洛傾雪低著頭,神色染著蒼涼,帶著哀傷,嘴角微微揚起分明帶著笑意,讓眾人瞧了都再挪不開眼的絕美;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想哭,原本嫣紅的雙唇此刻血色盡褪,開開合合,轉頭看向喜樂,「我只問一句,到底是誰,幫你的?」

  『嗡——』

  眾人只覺得腦子裡突然有什麼東西炸開,又好似有什麼東西突然清明了般。

  喜樂身子頓時狠狠地顫了顫,「奴,奴婢不懂大小姐在說什麼。」

  「傾雪,你……」孟氏與洛永煦也帶著不贊同地看著她。

  「烏骨雞最是畏人,往日裡連喂養它們的銀葉瞧了都會遠遠的避開,更何況喜樂;她想如此輕易、不動聲色地從素瑤居帶走兩隻烏骨雞,絕無可能;父親當真以為,素瑤居的那些下人全都是擺設嗎?」

  從沒有這麼一刻,洛傾雪覺得馮望月看人是這麼的精准;當然是在不涉及到馮素煙的時候。

  前世,隨著父親被迫交權後惶惶不可終日,終是鬱鬱寡歡,憂郁成疾;大哥、哥哥相繼戰死,堂哥們亦是前赴後繼地去拜見祖宗們;曾經盛極一時的鎮北侯府終於沒落了。府中,簽了死契的下人們,逃的逃,走的走。

  唯有她素瑤居的下人,就算是死也都死在了鎮北侯府;只除了……

  「所以告訴我,幫你的人到底是誰?」洛傾雪轉頭看向喜樂,「烏骨雞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素瑤居絕不容許有這樣吃裡扒外的人存在!」

  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

  喜樂面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她嚅了嚅唇,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呵呵,父親,既然整件事情受害者是女兒,不如將這喜樂交給女兒處置如何?」見她這副模樣,洛傾雪突然開口,橫來一句;腦子裡猛然閃過一些什麼,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對著喜樂用唇語說了幾句什麼。

  只見喜樂頓時面色『唰』地變白,身子更是不住地顫抖著,深吸口氣,因為受刑聲音很是虛弱無力,「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我說,我說!」

  「嗯哼。」洛傾雪歪著腦袋。

  「是,是……」喜樂吞了口唾沫,低著頭,兩行清淚自眼角滑過,「是,錢嬤嬤。」

  「譁——」

  在場眾人一片譁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著立在孟氏身後那面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錢嬤嬤,眼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情緒,驚訝、詫異、不敢置信……

  「老夫人,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

  只聽見一聲沉悶的聲響,錢嬤嬤雙膝跪倒在孟氏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奴服侍您這麼多年,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又怎麼會做出那等混賬的事情來;老奴在鎮北侯府呆了大半輩子,無兒無女,也犯不著為了兩隻烏骨雞與大小姐過不去,求老爺、老夫人明察。」

  「……」孟氏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當真是錢嬤嬤?」

  「老夫人明察,奴婢不敢說謊。」感受到洛傾雪那兩道灼熱的眼光,喜樂只覺得如芒在背,便是在那之前的拶刑也未讓她覺得有這般的難受和掙紮過,「老爺明察,老夫人明察。」

  洛傾雪深吸口氣,轉頭看向錢嬤嬤,「其實衣櫃裡的那滴雞血是錢嬤嬤滴上去的吧。」

  「大小姐,您可不能冤枉老奴。」縱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錢嬤嬤也很是硬氣,倒是不知道有什麼依仗。

  「傾雪,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孟氏強壓下心頭的不悅,壓低了嗓音道,「昨夜不是都已經查清楚了,不是錢嬤嬤。」

  洛傾雪低著頭,「昨夜是查得很清楚,錢嬤嬤手上也的確沒有沾染雞血,不過……如果雞血是沾在中衣內襯上的呢?」

  「……」眾人無言。

  「昨日約莫午時前後,有人曾經在素瑤居門前看到過錢嬤嬤,不知錢嬤嬤該如何解釋?」洛傾雪聲音清冷,一字一句。

  「……」眾人沉默。

  「今兒清早,我差人去保和堂請大夫為素瑤居的下人診治;誰知卻剛好碰到人將這個扔到院子外面廢棄的枯井裡;可是費了長歸晚照不少時候才將它撈起來,錢嬤嬤想不想知道是什麼?」洛傾雪指著錦笙手上端著用一方白綾遮擋的托盤。

  「……」

  隨著洛傾雪的字字句句,雖然非常的平淡,平淡得好似在陳述一件件平凡的事實般,錢嬤嬤的身子卻顫抖得越發厲害。洛傾雪每說一句,她的面色便慘白一分,直到最後,臉上沒有絲毫血絲。

  「砰!砰!砰!」錢嬤嬤頓時磕頭如小雞啄米,聲聲悶響傳來,「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是老奴鬼迷了心竅了,求求您饒過老奴這一次吧,求您了。」

  「……」洛傾雪端起茶杯,掩飾地遮住嘴角的嘲諷,不急不緩地抿一口茶。

  「砰!砰!砰!」

  磕頭聲,求饒聲,仍在繼續。

  孟氏的面色已經難看到一定的境界,就是那廚房用得最久的鍋底都遠不能比,她氣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口上下起伏著,一隻手死死地抓著座椅的扶手,另一隻手緊握成全。

  「你這賤婢,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大小姐院子裡的東西,也是你這沒臉沒皮的下人能動的?」

  「老夫人明鑑,老奴只是不忍瞧著您為小孟氏的病情徹夜擔憂這才鋌而走險。」錢嬤嬤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臉上老淚縱橫,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錢嬤嬤抿著唇,「老夫人明鑑啊。」

  「哼,我可不敢用你這等偷雞摸狗、手腳不幹淨的人;這次偷的是烏骨雞,誰知道你下次又要偷什麼。」孟氏趕緊與錢嬤嬤撇清關系,抬頭看著洛傾雪,「雪丫頭,這賤婢就交給你處置了,就算亂棍打殺了,祖母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聞言,錢嬤嬤面如死灰,喜樂的身子也不由得顫抖了下。

  「祖母這是說的哪裡話;錢嬤嬤服侍您老人家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祖母的份上就饒她一名吧;父親覺得可好?」洛傾雪嘴角帶著溫和的笑,語氣也驀然好了幾分。

  孟氏聞言,心陡然一沉。

  她實在沒想到,導致昨日自己丟臉的罪魁禍首竟然會是錢嬤嬤;這事若是傳了出去,指不定在背後怎麼說她。

  祖母貪吃,竟染指病中孫女的補品?還是她上樑不正,下樑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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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永煦原本也很是擔憂,畢竟孟氏這麼多年都是田嬤嬤和錢嬤嬤共同服侍著,想著他眉頭緊鎖,也很是為難。當初月兒在世時,可從未讓他因為這些事情煩心過;整個諾大的鎮北侯府,從沒有聽說哪裡發生了什麼不可調節的紛爭,到處都是井井有條的;如今她去了不過才短短幾十日,他竟然……

  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又轉頭瞧著洛傾雪,見她眼神真誠不是作假,這才點點頭道,「傾雪說得是,錢嬤嬤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榮禧堂她是再呆不得的,就送到浣洗房去吧。」

  「……」錢嬤嬤頓覺身子一僵。

  浣洗房,那可是整個府中最辛苦、最下賤的唯二;另一個自然是夜香房;整個府上所有下人的衣衫都是要送到浣洗房去的,闔府上下數百口人,每日換下來需要漿洗裡裡外外的衣衫能堆成一座小山。

  孟氏趕緊點頭,「如此也好。」

  「老夫人——」錢嬤嬤失聲喚出口,孟氏的臉立馬就沉了下來,「別喚我,我真是想不到,原來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我,我……」

  錢嬤嬤磕磕巴巴,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明明一步步算計好的,不管是小孟氏還是喜樂,算計得那麼精妙,為什麼卻處處都是漏洞,她低著頭,「老奴多謝老爺不殺之人,老奴不能再伺候老夫人您了,您……多保重身子。」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可到底養條狗這麼多年都是有感情的,錢嬤嬤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又怎麼會沒有感情,但這些跟她自己的名聲比起來,都不值一提罷了。

  瞧著錢嬤嬤的模樣,田嬤嬤在心中搖搖頭,總有一股兔死狐悲的悲戚之感。

  「至於喜樂,雖是從犯但性質極其惡劣,直接讓人牙子發賣了吧。」洛永煦擺擺手,「至於小孟氏,罰你在庵堂靜思己過,什麼時候反省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孟氏嚅了嚅唇,卻沒有再說什麼。

  錢嬤嬤可是她的心腹,若不是小孟氏在背後撐腰,她又如何敢瞞著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孟氏瞧著小孟氏那蒼白的臉色,若是往日,她定會開口求情的,可只要一想到昨日她竟然與錢嬤嬤聯合起來,將他們祖孫三代玩弄於鼓掌之間,她就恨得險些咬碎一口銀牙,看來自己平日裡當真是對她太好了,也是時候晾一晾了。

  「今兒之事,若是傳出去半個字,別怪老婆子我不講情面!」孟氏淩厲的視線淡淡地掃過坐在堂下的眾人,鎮北侯府的臉面絕不容有失;「姚佳氏你也多看著些,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哼!」

  「兒媳明白。」姚佳氏吞了口唾沫,就算孟氏不說,她也知道該怎麼做的。

  洛永煦沉著臉,冷聲道,「你們呢,都聽到了?」

  「是。」眾人齊齊應聲。

  「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洛永煦大手一揮,擺擺手。

  洛永康首先起身,攜姚佳氏離開,洛傾雪也隨之起身,緊跟著洛青雲和洛傾寒的腳步,想到剛才大哥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只覺得脊背發毛。

  ……

  「妹妹,你還在恨他!」

  洛青雲坐在軟榻上,端著茶杯輕輕下一口茶,然後那幽暗深邃,眼角微微上揚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只看得她心底發毛,只覺得脊背一陣陣涼風吹過,他這才悠悠地開口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在場三人,心知肚明。

  「……」恨嗎?

  洛傾雪沉默了,低著頭,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明明,明明她真的很想,很想努力跟那個人拉近關系,哪怕只是一絲絲的父女情分也好,可每每看到他總忍不住想起;他與馮素煙恩愛纏綿的一幕幕;對母親,他從未有過那般的體貼,小意溫柔。想到母親,想到前世自己是那般的混賬,識人不清,害人害己,眼眶就不由得一陣酸澀,深吸口氣,昂著下巴,望著屋頂雕梁畫棟,將眼中的霧氣逼回去,而後揚起臉,帶著蒼涼薄笑,「大哥,你在說什麼?雪兒聽不懂。」

  不懂,真的不懂。

  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心,到底是要有多狠心,才能那般對待母親;母親是那般的溫柔善良,溫婉賢淑。他坐享齊人之福,妾室通房,母親何曾為難過?庶子庶女,一個接一個,母親可曾如那些世家大婦般,善妒成性,暗地裡使絆子,耍狠手?

  不懂,真的……不懂……

  「呵呵,妹妹你知道嗎?你們兩個,」視線在她與洛傾寒之前掃射一圈,洛青雲才接著道,「雖然自幼情緒最不外露的是傾寒,但最讓人能看懂的卻是……你。」

  那聲音低低沉沉,語氣中似是帶著心疼,又似是帶著感慨,帶著微微卻苦澀的笑意,不等洛傾雪開口反駁,他頓了下接著道,「有些事情,你不說,我們不問;只等著你什麼時候想通了,想明白了,能自己開口告訴我們;但並不代表我們會一直任由你這樣下去,懂?」

  說著,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高,「別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就算哥哥們再沒用,也能為你撐起一片天的,你……可明白?」

  「……」明白,她怎麼會不明白。

  臻首微抬,眸底泛起微微水光,前世若非因為她執意嫁給雲景疏,他們又如何會披掛上陣?她從未懷疑過他們對她的疼寵,即使在當年對洛青雲心存誤解的時候,她其實心底比誰都明白洛青雲對她的好,只是心頭那道坎過不去,所以只能忽視,遠遠地避開。

  「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

  洛傾寒沉聲,比起平時聲音語氣不知溫和了多少,卻仍舊宛若冰山般,清清冷冷的。這件事情,是她提前知曉人家的詭計,所以才能步步引誘設防,留下證據;可若是行差踏錯半步,便很有可能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後自作自受。

  「知道了。」洛傾雪撅著嘴,聲音低低的應著,「明明是她們先招惹我的。」

  那個人如此算計折騰,她不清楚這鎮北侯府上上下下還有多少是她的心腹。小孟氏既已知曉自己有那月事不足之症,只會藏著掖著,哪有到處嚷嚷之理;若非她師從玄醫聖手汝霖,精通醫理,也不會知曉;可那個人,人在那遙遠的宋府,又如何知道的?

  看來,在母親尚在世的那幾年,她可是安插了不少人手進來呢;母親她……當真不知情嗎?

  原本這件事情不應該牽扯到錢嬤嬤的,洛傾雪低著頭,眼瞼輕輕垂下;可孟氏向來耳根軟,對錢嬤嬤和田嬤嬤兩位自她少女時便一直陪伴她的奴婢很是信任,不然那錢嬤嬤一介奴僕,昨日在素瑤居時哪來的那麼頤指氣使。

  馮素煙安插在府上其他地方的人她都可以無視,但這錢嬤嬤,那可是關系到日後馮素煙能不能嫁入鎮北侯府的關鍵人物;既然馮素煙現在並沒有懷孕,那也就是說,她母憑子貴入主鎮北侯府是在這之後;重生以來,已經有太多的軌跡隨著她的重生而改變,不知那個孩子是否也……

  看著那微微垂下的小腦袋,洛青雲在心中搖搖頭,眼底有一閃而逝的無奈。

  ……

  「哐噹——」

  「賤人,賤人!」小孟氏咬牙切齒地,抬手掀翻桌布,上面盤碟瓷杯,茶壺釉碗,稀裡譁啦,碎了一地。

  喜翠戰戰兢兢地立在她身側,喜樂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為了不引火燒身,她已經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可依著小孟氏的份位也就只得兩個大丫鬟;喜樂被發賣,又沒有人補上空缺,她不得不將心懸著嗓子眼兒上,像是隨時都踩在刀口上般,小心翼翼的,「姨,姨娘……您,您該准備去,去庵堂了。」

  老夫人和老爺都特地吩咐了,讓姨娘盡快搬進庵堂去,可現在這樣的情況……她只能懸著心,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

  「啪——」

  只聽見一聲脆響,小孟氏眼神陰鷙,面色扭曲,眼神陰鷙,「你這賤婢,是不是見本姨娘失寵開心了?是不是早就巴不得本姨娘失寵,好讓你有機會爬上老爺的床,我呸!」

  「奴婢不敢!」喜翠低著頭,強忍著掉下來的眼淚,低聲道,「老爺和老夫人特地吩咐的,奴婢也只是……」

  話未說完,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啪——」

  「呵,膽兒肥了竟然敢拿姑姑和表哥來壓我了。」小孟氏冷哼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厲芒。

  喜翠一個踉蹌沒有站穩,直接跌倒在地,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掌承重摁在瓷器碎片上,宛若刀割似的疼痛,可是她卻不敢痛呼出聲,只能就勢跪倒在地,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地掉下來,縮了縮手掌,卻不敢哭出聲。

  「我問你,我需要烏骨雞骨頭入藥之事,是你說出去的?」

  「奴婢沒有,姨娘明鑑,奴婢真的沒有。」喜翠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死死地咬著牙,眼淚決堤般,眼前盡是一片霧濛濛的,她不斷地搖著頭,眼淚橫飛。

  小孟氏惡狠狠地咬著牙,她是想要烏骨雞沒錯,可卻並沒有讓錢嬤嬤去偷雞,更沒有讓喜樂去接應,哼!那背後之人當真是好算計啊,錢嬤嬤,錢嬤嬤……

  『吭——』

  她驟然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什麼般,深吸口氣;難道是她!

  是了,肯定是的。

  不想讓自己爭奪表哥正妻的位置,又礙於自己手上握著她的把柄,便用這樣的方法讓她身敗名裂;哈,哈哈,姑姑,她可當真是她的好姑姑,親姑姑啊。

  妾室扶正本就艱難,如今一頂失德失行的帽子扛下來,更是直接斷了她的念想;哈,哈哈,可憐她居然現在才想明白,能夠指使得動錢嬤嬤的,除了她還能有誰。

  不過,此事那洛傾雪也脫不了關系,若非是她偏要將這事情鬧大,又怎麼會最後無法收場,表哥不得不殺雞儆猴;哼,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她低下頭,若是洛永煦在場,看到那扭曲的臉,只怕往後再也不想瞧見她了吧。

  「去把粉茉給我喚來。」

  喜翠身子頓時輕顫了下,像是瀕臨裁決的死刑犯猛然聽到了特赦令般,先是愣怔了下,然後趕緊連聲應答著,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到碰到手上的傷口,直接退出房門;眼底有著深深的恐懼,還有著一閃而逝的怨怒。

  姜嬤嬤邊收拾衣櫃,邊打量著洛傾雪;時而蹙眉,時而搖頭的模樣。

  「怎麼,可是發生什麼事了?」洛傾雪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書卷;前世與汝霖學醫,是心灰意冷之後的無可奈何,也是在母親去世,幾近眾叛親離之後貪戀那點點溫暖;好多東西都不求甚解。今生,是師父的恩賜,她既然接下了玄門的重擔,自然是要好好學習其中精華,將其傳承下去的。

  姜嬤嬤抿著唇,心裡暗自嘀咕著,也不知小姐從哪裡找來那麼多的醫書,轉頭看向軟榻旁的矮案,上面的竹簡、書卷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呃……也不是,雖然看起來很是淩亂,但小姐卻特地囑咐不讓任何人觸碰。

  自從發生烏骨雞事件,這正房除了她們幾個,其他人輕易不得進來了。

  她輕嘆口氣,「哎……小姐長高了。」

  「嗯?當真?」洛傾雪從軟榻上跳下來,轉了一圈兒,打量了下自己,「真的?」

  「往日合身的衣衫都顯得有些短了;是該讓錦笙她們幾個丫頭趕制一匹出來了。」姜嬤嬤輕嘆口氣。

  「只做白色就可以。」洛傾雪點點頭。

  姜嬤嬤蹙了蹙眉,不過瞧見洛傾雪鬢間仍舊簪帶著的白花,點點頭,「也好;待除服之後,再做其他也不遲。」

  ……

  城外青丘上,攬月山莊內。

  藍天碧草,雲朵飄逸;柳條隨風,萬花競艷;摘星崖畔,雲頂石間,那宛若拔地而起的參天古樹下;石桌旁,兩名男子靜靜對弈,間或能從彼此或笑、或惱、或挑眉、或勾唇中看出,他們心情甚好。

  「現在你高興了?」身著深藍色錦服華袍的男子嘴角帶著些許玩味的笑著調侃道。

  白衣翩躚,髮絲飄袂,男子淡淡的神色,似是一陣清風拂過般,莞爾淺笑,神情慵懶,「嗯。」

  「話說回來,你這樣真的好嗎?她現在又不是你的誰,瞧瞧你這一身白衣,跟守孝一樣。」男子嘖嘖嘴。

  「或許,不該讓你回來的。」容末眉梢淺揚,嘴角帶著淡淡的弧度,抬手寬大的衣袖隨風,很是飄逸,「不要以為青龍去了西海,就當年無事了。」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已經真切地認識到他那見色忘友的本質,瞬間老老實實的,「那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她愛玩就讓她多玩玩吧。」沒有誰比他更知道她的性子,若是他現在突然出現,擾了她報仇的步伐,就算日後能成功地哄回來,可卻指不定會怎麼折騰他呢,那個小調皮,光是想著眼底便閃過一絲柔光夾雜著淡淡的寵溺;直看得對面的陸謹,心裡直呼:完了,完了,完了,真的栽了!

  「你就不怕她玩過頭,被路上的野草花了眼,迷了心?我瞧著那雲景疏倒是不錯的。」

  「唰——」

  容末猛地抬起頭,雙眼半瞇著,眼底劃過一道暗芒,「嗯?」

  「沒,我什麼都沒說。」陸謹猛地捂著嘴,老老實實的,「不過說真的,你要是再不回去,估計你家老頭子就要殺過來了。」

  「那又如何?」容末絲毫不以為意。

  陸謹再次抽了抽嘴角,那又如何,呵……多輕飄飄的一句話,威震四國的驃騎將軍,權傾朝野的鳳臨攝政王出使他國,就得了他這麼輕飄飄的一句那又如何?

  對於陸謹的表情,容末恍若未聞,抬起頭望著遠處高聳入雲的青山,白雲淼淼,渲染著好似一副水墨畫般。

  「三日之後,靜王府外,讓林香憐准備好了。」

  「這麼確定?」陸謹對著他挑了挑眉,輕佻的鳳眸,眼帶春色,泛著秋波。

  容末卻是不驕不躁,不急不緩,抬手輕輕落下一子,而後撩起微風吹散落在額前的髮絲,語氣似是慨嘆,又似是輕諷,「你又輸了。」

  「我……屮艸芔茻!」

  陸謹思緒終於被拉回來,眼簾低低垂下,看著石桌上的期盼,自己的白子已經被一片黑子包圍,完全沒有了生氣;頓時不滿地道,「你,趁人之危。」

  「兵不厭詐。」容末淡笑著,「上次讓你追查的人可查清楚了?」

  「嗯,人雖然已經救回來了,不過……你當真有這麼好心?」十數年的交情,他可從不認為這看起來宛若謫仙般的人物會當真有謫仙般的心腸,他揚了揚眉,「要知道他可是本來打算對……」

  「扔進煉獄!」容末表情仍舊淡淡的,好似沒有絲毫變化;可那微微變深的眸色,薄唇開開合合,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陸謹則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早就已經讓人扔進去了,不過以他那小身板,嘖嘖,要在裡面呆滿半年,可真夠嗆的。」

  「今年的碧桃宴取消孟家的名額。」容末抬手,輕飄飄的一句,「前些日子到的一批軟煙羅按著尺寸,盡快做好衣衫送過去,通寶齋和保和堂先不必動作。」

  攬月山莊,碧桃宴;傳聞其背後的主人極其神秘,勢力極大;整個雲都的名流勳貴,達官貴胄都以能拿到碧桃宴的邀請函為榮;也有那拿不到的,通寶齋每年會拍賣十份,低價千兩卻依舊炙手可熱,更有人出價萬兩求一函而不得。而被攬月山莊除名碧桃宴的,卻是顏面盡掃;在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的雲都,顏面何其重要,失了顏面的家族,其他家族怕是不敢與之來往了;或是有往日裡交好的,只怕也會漸漸疏遠。

  世家子弟最重的,從來都不是感情。

  「不,不是吧?」陸謹嘴角再次抽搐,「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從太子手中摳出來的軟煙羅,全都給她?」

  「……」容末輕飄飄地瞄過來一眼,你有意見?

  沒,小的哪敢!

  陸謹頓時蔫了,果然是栽了,而且是栽到萬丈懸崖之下了,妻奴啊!不對,還沒成妻呢,嘖嘖!

  容末兩道眼刀輕飄飄的甩過來,某人頓時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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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報復來,柳暗花未明

  年華易逝,歲月韶光;須臾愛恨間;纏纏綿綿的,想見的,不想見的,到底都不曾見;

  末路容華,誰是歸處;徜徉紅塵中;來來去去的,該來的,不該來的,到底都沒能來。

  依著精緻繡纏枝繞紋雕飾的憑几,洛傾雪單手握著書卷,時而蹙眉,時而抿唇,瞧著那單個字分開來都很清楚可連在一起卻是一團漿糊的醫書,心中很是後悔,很是懊惱。

  「小姐,可是遇到什麼問題了?」錦笙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

  從書卷中抬起頭,洛傾雪在心中輕嘆口氣,這頁她已經研究了數日卻怎麼都想不明白,所謂陰之陽極,到底指的是什麼;師父不在,她竟然連功法都看不懂了;想到汝霖,那慈愛的音容笑貌,心中不由得有些苦苦的,酸酸澀澀;抬手,書卷放在靠枕內側,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不妨;錦書、銀珂呢,這兩日沒瞧見,身子可好些了?」

  「那倆小妮子,若是知曉小姐您對她們這般擔心,定不知怎麼高興呢;咱們做奴婢的,皮糙肉厚,其實也沒挨幾下,老早就好了;若換了旁人,就算帶著傷也得上工,虧得小姐您心好,不然哪容得她們那般悠閒。」

  錦笙撅著嘴,坐在軟榻旁的矮繡墩上,膝蓋上擱著針線簸籮,手上是姜嬤嬤方才從庫房裡尋摸出來的,去年皇帝賜下的淺水碧蘭的蜀錦,瞧著也甚是素雅;便著錦笙裁剪了與她做的齊腰襦裙。

  洛傾雪搖搖頭,「她們若是帶著傷與我出門,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到時候丟臉的不也還是我?」

  「哼!」錦笙撅著嘴,小聲嘀咕著,誰會那麼笨帶兩個掛彩的婢女出門。

  「行了別嘀咕了,姜嬤嬤到底在忙什麼,一大早的就不見人影兒。」

  想不明白的功法就先不想了,她素來知曉自己不是那塊材料有些東西過得去就行,並不一定非要如師父那般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更何況,師父一生坦蕩不屑用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並不代表她不會。右手輕撫著左手的黛色璃珠,眉間一抹厲色飛閃而逝。

  錦笙努了努唇,朝著主院方向,「還能去哪兒,梁嬤嬤病重在床,又聞得烏骨雞事件更是雪上加霜,姜嬤嬤放心不下那些小丫鬟,自個兒趕過去照顧了。」

  「她們同是從宮裡出來的,感情比旁的是要好些。」洛傾雪點點頭,狀似無意地開口,「銀葉最近如何了?」

  『譁——』

  說起這個,錦笙原本還姣好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連針線都不做了,氣呼呼地撅著嘴,小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語氣很是哀怨,帶著濃濃的不解,「哼,這等吃力爬外的東西,小姐理她做什麼?」

  「行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洛傾雪輕輕揚了揚眉,帶著淡淡的笑意。

  「知道歸知道,可還是不理解,小姐你對她這麼好;還特地遣了桂枝去照顧著;便是那些小富之家的閨秀也不過如此了;別說其他,就算在咱們鎮北侯府也就只有小姐會給奴婢們這些簽了死契的丫鬟月錢。」

  說起銀葉,錦笙握著粉拳,很是義憤填膺。

  「行了,說這些做什麼;人各有志,各為其主罷了。」

  早在前世銀葉背叛時,她就已經經歷了所有的吃驚、憤怒和不解,到最後只剩下淡淡的了然。沒有人合該為誰賣命一輩子,既然銀葉選擇了馮素煙,選擇了宋芊芊,選擇了她以為能給她更好前程的人;她便給她這個機會。

  錦笙嚅了嚅唇,剛想開口反駁說點什麼;頓時眼底劃過一道什麼,反手狠狠地拍了下腦袋將懷中的簸籮放在小几上,轉頭,「險些忘了,前些日子送去浣洗房的衣衫應該去取回了。」可瞧著洛傾雪又不由得有些為難,「小姐,您……」

  如今,素瑤居盡是傷員,好人已經不多了。

  這正房中伺候的也只得了她這一個,如果她再離開了,雖然估摸著也就半個時辰的事情,但若是姜嬤嬤回來知道她竟然走開丟下小姐一人在屋子裡,想著,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可那些衣衫若是不按時取回來,後面也很麻煩。

  瞧著她眉頭緊鎖的模樣,洛傾雪無奈地搖搖頭,「你自去娶就是了,我好好在屋子裡呆著,還能走丟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錦笙小聲嘀咕著,怔怔地瞧著她嘴唇朝衣櫃處努了努,顯然在說上次她喬裝出府的事情。

  「我保證不出去就是。」洛傾雪淡笑著,揉了揉太陽穴;垂下眼瞼,淡笑著道。

  「當真?」錦笙遲疑了下,瞧著洛傾雪,滿臉的懷疑。

  洛傾雪眉梢微微朝上挑了挑,「嗯哼。」

  「那,小姐您可不能騙我,我很快就回來。」

  話音尚未落地,錦笙已經提著裙擺飛快地跑了回去;那模樣活像是背後有鬼追著似的;搖搖頭,順手拿起抄起一本經書,翻看著;汝霖曾經說過,她是天生的醫者,望聞問切,一點既透;比起上面兩位師兄更具天賦,只可惜了習武一道卻是……當然也算不上廢材,頂多中上之資;不過那意外得來的三朵九天花,倒是讓她也勉強能算得上是頗具天資了。

  醫書不同於其他,可囫圇吞棗般淺嘗輒止;每一味藥材,每一個藥方,都必須反復思索,精確計量;稍有差錯,便很可能是一條人命。

  陣陣微風自窗外輕輕拂過,撩起幾許散落的髮絲;雖已是春末,可不知為何今年的夏日來得格外緩慢,微風裊裊,卻仍舊帶著些許涼意;從書卷中抬起頭來,望著窗外處;遠遠的望去,小湖中波光瀲灩,已經返青的荷葉亭亭,不足巴掌大小翠綠翠綠的,沾著水珠格外惹人疼惜;湖畔邊上,碧草戚戚,垂柳依依,蝶兒翩翩,百花艷艷。

  入目那滿是鮮翠欲滴的顏色,間或夾雜著奼紫嫣紅,青藍白綠的鮮花;那樣清亮的顏色,襯著藍天白雲,悠悠微風,春日驕陽,讓人的心情也不由得隨之飛揚起來。

  從軟榻上起身,倚在窗欞前,閉上眼,深吸口氣;將所有的煩惱拋諸腦後。

  正所謂,『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暫時拋卻諸多煩惱,也是不錯的。

  「咚,咚咚!」

  陡然,一陣腳步聲不斷傳入耳廓;急促又顯得雜亂無章。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嗎,大小姐?」隨著聲聲急促的呼喚從門外傳來,洛傾雪蹙了蹙眉,轉身;入目的那張臉卻甚是陌生,「嗯,進來吧。」

  身著黛色布衣的丫鬟進屋,面色潮紅,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大……大小姐,錦,錦笙姐姐出事了;在……」婢女努力地吞咽著口水,良久才艱難地接著道,「在花園碧亭,老夫人正要發作她呢,大小姐,您快去救救錦笙姐姐吧。」

  「怎麼回事?」洛傾雪蹙起眉頭,瞧著那身著黛色布衣的丫鬟。

  「奴,奴婢也不太清楚。」被洛傾雪這麼冷冷地掃視一眼,黛色布衣的丫鬟有些局促。

  洛傾雪垂下眼瞼,薄唇微微抿了抿,抬頭瞧著那丫鬟眼中的著急不似作假,這才取了件稍微薄些的披風披上,正所謂春捂秋凍;身子本就不好,還是多注意才是,「走吧。」

  「啊……哦,是!」那丫鬟先是怔了下,隨後趕緊應聲;在出門時才輕手輕腳地將門闔上。

  「你叫什麼名字?」邊走,洛傾雪邊開口問道,「哪個院子的?」

  黛色丫鬟許是沒想到洛傾雪會開口,半晌才聲音低低的應答著,「奴婢蓮子,是……是負責花園的。」

  「哦?錦笙怎麼會讓你來報信?」洛傾雪不解,低垂的眼瞼下,眸底閃過一閃而逝的幽光。

  蓮子低著頭,小碎步跟在洛傾雪身後,「不,不是;錦笙姐姐對奴婢有恩,奴婢是偷偷來報信的。」

  洛傾雪臻首微微偏了下,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只是一眼,瞧見蓮子那張放在人群中便絕對再找不出來的容顏,可偏生卻有一種沉靜的味道,眼睛不大卻很清澈有神,瞧著倒是個不錯的;心中倒是有了個想法,只是要不要,還是等等再說吧。

  就這麼短短片刻,蓮子不知,她一個好心的舉動,竟是徹底改變了她的一生。

  ……

  「啪!」「啪,啪!」

  「你說不說,嗯?」

  「……」

  「孟姨娘就算再失寵,那也不是你這賤婢能作踐的。」

  「……」

  「哼,表面看著老老實實的,卻不想竟然這般偷奸耍莪,踩低捧高,當真以為有雪丫頭給你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奴婢沒有!」

  「啪——」又是一聲脆響。

  「還敢頂嘴了,給我打,狠狠的打;雪丫頭心善才容忍你們,她不教訓,我替她教訓!」

  「……」

  「說不說?」語氣很是惡劣,不善。

  「奴、婢、沒、有。」錦笙語氣艱難,一字一句。

  遠遠地尚未走進碧波湖,就傳來一陣陣清脆的聲音,以及那老者明顯帶著怒氣的質問聲。

  洛傾雪面色陡然一沉,體內原本沉寂的戾氣頓時散發出來,視線朝湖對面的碧波亭處微微一掃,臉色更是難看,她轉頭對著蓮子,「你先退下吧。」

  「……」感受到洛傾雪那清冷好似針紮般的眼神,蓮子低著頭,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遲疑了下;咬著牙,「大小姐,錦笙姐姐是冤枉的。」

  「我知道。」洛傾雪聲音很輕,宛若天空中彌漫的清風般。

  蓮子深吸口氣,「錦笙姐姐是個好人,斷是不會做出那等事情來的;她跟在大小姐身邊多年,大小姐應該知道錦笙姐姐的為人,奴婢先告退了。」

  「嗯。」洛傾雪點點頭,看著蓮子的背影,心中原本的些許遲疑倒是真的定了下來。

  瞧著對面,那不斷揚起手又落下的人;以及那聲聲似是擊在她心頭的悶哼聲,她心中劃過一道陰冷的嘲諷,嘴角微微勾著,孟氏,小孟氏,既然你們要玩兒,那本小姐就陪你們玩兒到底;你們可一定要撐住啊。

  想著,她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上了幾分。

  「啪,啪啪——」

  「你到底說不說!」孟氏語氣越發的狠戾,拔高聲調,「你這個賤婢,你到底說不說。」

  碧波亭內,錦笙跪在地上,雙頰又紅又腫,嘴角不斷有猩紅流出,眼底卻滿是倔強,「奴婢說了,奴婢沒有。」

  「你,你,你這賤婢,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巴掌硬,給我打,狠狠的打。」孟氏眼底閃過一絲精芒,陰鷙充斥著眸底,寬袖一甩。

  聞言,田嬤嬤瞧著錦笙那模樣,想到洛傾雪,心中嘆了口氣,卻不得不揚起手,只是尚未落下,便聽見一聲清脆的輕喝。

  「給我住手!」

  「老奴見過大小姐。」「奴婢見過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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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什麼,在看到洛傾雪的那一剎那,田嬤嬤竟然覺得大大地松了口氣。

  洛傾雪面無表情,眸色冰冷,對著孟氏,聲音更是宛若千年寒冰般,「傾雪見過祖母。」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不知錦笙犯了什麼錯,傾雪這個做主子的禦下不嚴,若是有地方沖撞了祖母,還請祖母寬宏大量饒了她這一回,傾雪定會好好調教,不會讓她再犯了。」洛傾雪側身立在孟氏身旁,聲音輕輕,語氣悠悠。

  孟氏面色很是難看,遂甩手從衣袖中飛出一個東西來,金屬落地發出「吭」的一聲脆響,她語氣沒好氣的,「你自己問她吧!」

  洛傾雪循聲望去,入目卻是一支銅鎏金、香蘭點翠掐絲的彩雀銜珠步搖,「祖母這是何意?」

  「……哼。」孟氏不理。

  見狀,田嬤嬤猶豫了下,到底都是主子,這般僵持著也實在有些難看,她抬頭飛快地看了看孟氏,猶豫了下這才開口解釋道,「大小姐您有所不知,這支步搖乃當初孟姨娘過府時,老爺所贈的。」

  「哦?」定情信物嗎?

  小孟氏還當真捨得下血本呢;只是到底是因為不喜歡所以不在乎呢,還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因愛生恨?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充斥著冰冷的氣息,可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淡淡的道,「這般重要的東西,怎麼能這般隨便亂扔呢,瞧著這步搖的做工倒是不錯的,咦,竟是蘭師傅的手藝。」

  「哼。你怎麼不問問這步搖怎麼會出現在那賤婢的身上?」孟氏實在看不下去,她現在火氣正大著呢,尤其是經歷了錢嬤嬤一事,讓她總覺得心頭不爽,好像憋著口氣,可是又無處可發;原本今日田嬤嬤好一番勸解才讓她答應出來花園走走,卻不想又遇上這樣的事情。

  「哦?錦笙,可是如此?」洛傾雪轉頭,瞧著錦笙,只看到她那滿臉的狼狽時,心頭很是不悅,卻面色如常。

  「奴婢沒有。」錦笙深吸口氣,原本一直強壓抑著的傷痛和淚水,在瞧在洛傾雪的剎那時便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小姐,小姐,這樣的小姐讓她拿什麼去報答;她無父無母,本就是孤女,夫人賜了她心聲,小姐待她更是真心,她也唯有這條命而已了。

  洛傾雪點點頭,低著瞧著剛拾起的步搖,「嗯,這步搖瞧著雖然精緻,雖然是蘭師傅的手藝,可拿出去只怕沒幾個人敢接手的。」

  蘭師傅,本名叫什麼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只是到當年她夫君移情別戀,寵妾滅妻不說,更是被那妾室陷害,腹中五個月的胎兒被活活打得流產;大雪封城,她被扔到郊外人跡罕至的偏僻處;若非靜安太長公主剛好外出寺廟上香歸來,只怕早已經魂歸離恨了。

  後來,知曉靜安太長公主素愛髮簪,她祖上是巧匠師傅,也曾學過一星半點,就靠著報恩這麼一股氣性撐著,最後竟是成為整個雲都都赫赫有名的絞簪大師;做出來的髮簪,樣式新穎別致,自那之後,靜安太長公主便只帶她做的髮簪,名氣漸漸傳了出來。

  「那也不是著賤婢能染指的。」孟氏沒好氣的,胸口堵著一口氣,對洛永煦也有些埋怨,他到底知不知道分寸;先是拿太祖皇帝欽賜給洛傾雪的鳳凰于飛步搖送宋芊芊;再拿馮望月的髮簪送小孟氏,還當真是……

  洛傾雪點頭,微微笑著,「的確是,外祖母曾經說過,蘭師傅的髮簪代表的是她太長公主的身份,的確不是她們這些下人能染指的。」

  「……」聞言,孟氏面色明顯怔了下。

  俗話說得好,妲己再美終是妃;小孟氏雖是良妾,卻也逃不過一個妾字;妾者,也不過是比下人身份更高一點的下人,說到底,那也還是下人。洛傾雪這一句話,不可謂不毒。

  「那你的意思是,她私自混摸孟姨娘的財物此事就這麼算了?現在只是發現了一支步搖,誰知道她還拿了些什麼?」孟氏語氣很是不善。

  洛傾雪也不惱,只低頭瞧著錦笙,「你當真去迎春院拿了孟姨娘房裡的東西?」

  「咚——」

  錦笙頭猛然磕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小姐明鑑,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沒有。」

  因為兩頰又紅又腫,說話有些咬字不清,可那眼中的神色卻異常的堅定。

  「那這步搖到底怎麼來的?」洛傾雪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瞧著錦笙所跪的地方前面放著一個木制的托盤,上面是素瑤居因為丫鬟們受傷而送去浣洗房的衣衫,她嘴角微微勾著。

  孟氏冷聲,「還能從哪裡來的,這賤婢身上掉出來的,若非今兒我出來散步;剛好這支步搖從她身上掉下來,還當真是沒人發現;傾雪不是我這做祖母的說你,這種表裡不一手腳不幹淨的丫鬟,還是早早打發了幹淨,沒得留著敗壞自己的名聲。」

  「呵呵,祖母說得是;那等手腳不幹淨的婢女,孫女自是不要的;只是我很好奇,自從相國寺歸來,錦笙白日裡都陪著我,不知哪裡來的時間混摸到孟姨娘的房裡;呵呵,還是說,孟姨娘這支步搖丟了數月她都未發現?」

  洛傾雪問得一本正經,嘴角噙著清寒薄笑,「不過,這步搖的顏色也太老氣了些;您瞧瞧這支。」說著,她彎腰抬手從錦笙頭上取下一支雙蝶翩飛墜彩色流蘇的髮簪,色彩鮮艷卻並不艷俗,而且那樣的金屬光澤和握在手上的厚重感,一看就知道並非凡物,「前些日子外祖母讓蘭師傅特地給孫女做了一批髮簪,這些陳舊的,擱著也是擱著,孫女就想,她們服侍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倒是給了這丫頭不少。」

  言外之意,這支樣式雖然不錯但顏色老氣的步搖,錦笙還當真看不上。

  「哼!」孟氏輕哼一聲,「誰知道她怎麼想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錦笙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低著頭,輕聲問道。

  錦笙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去浣洗房取了衣衫往回走,在那處假山時,與一名丫鬟撞了一下,然後就掉下了這枚簪子,那丫鬟匆匆離開,然後……然後老夫人就來了。」

  後面的話,已經不用說,洛傾雪也能想到。

  她眉梢輕輕挑了下,「是哪個院子裡的丫頭?」

  「……這,奴婢沒看清楚。」錦笙抿著唇。

  「哼,什麼沒看清楚,我看根本就是她在狡辯,給我打;打得狠了,痛了,她就會說了。」孟氏恨恨地咬牙切齒道,「田嬤嬤,沒聽見我的話,給我打!」

  洛傾雪抬手,抓住田嬤嬤猶豫間高揚起的手,淡淡地笑著,卻讓田嬤嬤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祖母,正所謂棍棒底下多冤案;這件事情不如就交給孫女處理如何?」

  「傾雪,不是我這當祖母的說你,你身為平安和樂郡主,我鎮北侯的嫡出大小姐,一言一行當為雲都閨中女子的典範;這種失德失行的丫鬟,還是早早的打發了,免得到時候惹出點兒什麼事情來,沒得玷污了你的名聲。」孟氏語氣不善,卻偏生要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洛傾雪點頭,眼神清澈如昔,嘴角微微上揚,染著淡淡的笑意,若是忽略她周身散發的寒氣的確是讓人如沐春風,可若加上那渾身彌漫的陰寒,呃,碧波亭內的婢女們都悄悄地朝後退了兩步。

  「祖母說的是,可正因為我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我鎮北侯府正經嫡出的大小姐,所以才更要將此事查清楚、弄明白。」她淡淡的笑著,低著頭,嘴角噙著清淡的笑;語氣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好似完全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般,「正所謂天下無不透風的牆;今兒這事,就算祖母下了禁口令,焉知沒有人明知故犯?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外人定不知怎麼看我呢,更何況有些事情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孟氏面色「唰」的一下沉了下來,語氣越發的難聽了,「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這個賤婢?」

  「呵呵,祖母訓誡是她的榮幸;只是這罪名卻不是說擔就擔的;就如同烏骨雞的事情,不也是一樣的峰回路轉,結果卻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呢,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洛傾雪狀似無意地提起,可在孟氏看來卻不亞於那刀戳她的心窩子般,她最是在乎顏面的人,孟氏一族在勳貴名流、達官貴胄齊聚的雲都只能算是最末,她能嫁入鎮北侯府,算是高嫁,高了不知道多少個門檻。再加上孟氏生性善妒,老侯爺對後宅之事又向來放手不管,竟是由著她養出那樣的性子。不然,以老侯爺那十數名妾室通房,又怎麼會只有兩名嫡子,四位庶女如此而已。

  背後多少人對孟氏指指點點,可因為老侯爺的縱容,她腰板越來越硬也越來越直;多少人求著上門討好她,巴結她;孟氏一族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他所依仗的靜王府也因為鎮北侯府姻親這個關系對他們高看一眼,不然,哪裡會有如今的孟族。

  孟氏面色已經黑到一定的地步,看著洛傾雪,「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這做祖母的還能冤枉了你不成,哼!罷了,當真是為好不得好,這事兒你願意自己管你就自己管吧,哼等以後出了事情可別怪我這當長輩的沒提醒過你!」

  「祖母息怒,傾雪沒有這個意思。」洛傾雪低著頭,縱使披著披風也難掩那單薄的身子,尤其是因為重生以來,許是太過不安又剛好遇到馮望月過世的事情,她原本就不怎麼豐盈的嬌軀此刻更是單薄得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般,兩頰原本那可愛的嬰兒肥褪去,整個人顯得很是高貴清雅,「祖母,我……」

  語氣帶著哭腔,肩膀微微抽動著;只是那低垂的腦袋,無人看到她嘴角那嘲諷笑,以及眼底一閃而過的厲芒。

  見她低頭,孟氏胸口的悶氣頓時消散了不少,連帶著語氣也好了很多,「傾雪啊,祖母是過來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這些下人,你給她三分顏色她就能開染坊,這賤婢也都是你平時慣出來的。」

  「多謝祖母教誨。」洛傾雪低著頭,溫言細語。

  「不過既然你與這賤婢說清,她又口口聲聲的冤枉,若是祖母就這麼發作了她,以後少不得有人嚼舌根子說我專斷跋扈;既然這樣,那我就給她一個機會,只要她能在一個時辰之內證明自己的清白,那此事就此作罷了。」

  半晌,孟氏才緩緩地開口,只是這要求卻甚是刁難。

  洛傾雪抬起頭,眼底仍舊清澈就好似這碧波湖的湖水般,她嘴角微微勾著,好似帶著些許激動,又好似驚喜般,刻意壓低了嗓音對著跪在地上的錦笙道,「錦笙,還不快謝謝祖母。」

  「奴婢多謝老夫人開恩。」錦笙語氣恭謹,磕頭謝恩。

  「雖然已經到了春末,可到底天氣仍舊有些涼;這一個時辰也不能讓祖母您老人家坐在這裡吹冷風不是,不如一個時辰之後,孫女親自帶著錦笙前往榮禧堂,如何?」洛傾雪轉頭,語氣淡淡的,說話間已經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給孟氏披上,還細心地為她系上錦帶,「錢嬤嬤不在,田嬤嬤當更用心地照顧祖母才是,不然傾雪瞧著白氏倒是不錯的,白家世代都是我鎮北侯府的家奴,從未有過二心;白氏做事也沉穩悉心,不如調入榮禧堂去照顧祖母如何?」

  剛才發作過,此刻孟氏還有些別扭,不過到底也沒有拒絕;任由洛傾雪給她披上披風,可聽到她的話卻不由得蹙了蹙眉頭;白氏的確是個好的,她原本也有這樣的打算,可這話從洛傾雪口中出來,怎麼都讓人覺得有一股,呃,很詭異的感覺。

  如果真的順著她的話將白氏調入榮禧堂,怎麼感覺都好像,好像是在自己身邊安置了一個洛傾雪的眼線一樣,這種隨時被監視著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原本打算要白氏的念頭頓時被打消了去。

  對著洛傾雪,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行了,此事祖母自有主張,瞧瞧你自個兒都快瘦成皮包骨頭了;若是走出去,人家指不定以為祖母虧待了你呢,若是哪些下人不合用的就告訴祖母,告訴你大伯母讓人牙子帶一批過來,你多挑幾個就是。」

  「多謝祖母。」洛傾雪低著頭,淡淡地笑著道。

  白氏,如果她沒記錯,就在今年碧桃宴會之後;白青會因為一名女子染上人命官司,當時是馮素煙求了洛永煦出面,才調查出真相讓白青平安無事,自此她變成了洛芊芊的左膀右臂;回想起來,當初自己身上不少事情,恐怕都是出自這白氏之手吧。

  除去這一點不說,白氏這人當真是沒話說;沉穩冷靜,機制多謀,只可惜錯生了女兒身,若非如此,只怕流雲國會又多一個運籌帷幄的謀臣了;再加上人品也很不錯,她現在正考慮將人收入囊中,又怎麼會白白便宜了孟氏。

  「祖母瞧著那白氏也是不錯的,如今素瑤居內多是傷員,梁嬤嬤又病臥在床,只怕三兩日是好不了的;不如讓白氏去你的素瑤居吧。」

  這樣的念頭一起,孟氏越發覺得自己很是聰明,白石是她的心腹,白氏若是去了素瑤居,到時候不就相當於自己在素瑤居安置了一個眼線?

  「……」洛傾雪低著頭,有些猶豫。

  可她越是表現得如此,孟氏內心便越是堅定,「行了,此事就這麼說定了;你院子裡也是該添幾個嬤嬤了,省得那些丫鬟沒大沒小的還沒人管教,這白氏素來規矩是極好的,辦事又沉穩悉心,讓她去你的院子,祖母放心。」

  「既然如此,那傾雪恭敬不如從命了。」洛傾雪低著頭輕聲應和著,只是那臉上的笑卻怎麼看,怎麼難看。

  孟氏瞬間心情亮了,開心了,高興了,領著田嬤嬤和一種婢女離開了。

  碧波亭中,唯有洛傾雪和錦笙仍呆在原地。

  「小,小姐……」錦笙縮了縮脖子,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表情有些訕訕的,「奴婢又給您添麻煩了。」

  「傻丫頭,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洛傾雪拉著她的肩膀將她提起來,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

  那溫熱的刺痛感讓錦笙本能地往後縮了縮,「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

  「很疼嗎?」洛傾雪沉著臉,「上次給你的玉肌膏可還有?」

  錦笙低著頭,小聲道,「有的。」

  「有就好,回去多抹一些,待過幾日消腫了便好。」洛傾雪在心中輕嘆口氣,瞧著錦笙的慘狀眼底狠戾一閃而逝,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她才不相信孟氏那一番所謂的真相,轉頭對著錦笙,「將今兒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給我說一遍。」

  錦笙點點頭,將地上盛放著衣衫的托盤端起來放到石桌上,聲音有些翁,帶著濃濃的鼻音,不過洛傾雪倒也聽得明白,隨著她的講述,洛傾雪神色越來越暗,面色也越來越難看。

  「當真沒看清楚那丫鬟的模樣?」洛傾雪單手搭在石桌上,食指有節奏地輕點著;「一點都沒有看清楚?」

  錦笙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鎮北侯府的婢女都穿著那樣的衣衫,髮髻也都是一樣的,奴婢實在沒看清。」

  「這個點兒出現在這個地方,還偏偏就那麼巧合。」洛傾雪冷聲,耳骨微微動了動,聽到有草窸窸窣窣的聲音,對著暗處輕喝一聲,「出來。」

  「奴婢見過大小姐。」

  暗處那人許是沒想到竟然會被發現,身子顫抖了下,頓時出來,雙膝跪在地上。

  洛傾雪眉頭輕輕蹙了蹙,「蓮子,怎麼是你?不是讓你退下嘛?」

  「奴婢不放心錦笙姐姐,所,所以……」躲在一旁偷看這樣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洛傾雪蹙了蹙眉,猛然想到蓮子是在花園上工的,遂張口問道,「今兒早上,花園裡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蓮子身子顫了顫,「奴婢不知。」

  「有沒有什麼人或者事情比較反常的?」洛傾雪又委婉地換了個說法。

  蓮子跪在地上,低著頭,似是在沉思,良久才抬起頭,「人倒是有一個,不過也不算反常;迎春院的粉茉姐姐今兒早上在花園裡逛了會兒,時不時的想在找什麼人般,可沒多久就離開了。」

  「你看著她離開的?」洛傾雪頓時嘴角微勾,眉梢輕輕挑了挑。

  蓮子搖搖頭,「這倒沒有。」

  「你立刻去將今兒早上在花園的所有下人都召過來。」洛傾雪心中輕嗤一聲,小孟氏,當真是不安分吶。

  馮素煙設計了她,她心有不甘;她也理解;可理解是一回事,這報復到自己身上卻又算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況,她不過是將計就計,小孟氏倒臺,讓孟氏對她寒心本來也是馮素煙的目的,她只是將這目的用另外一種形式表達,順便將自己摘出去罷了。

  錦笙略微遲疑了下,「小姐,難道是孟姨娘她……」

  洛傾雪懶懶地地給她一個贊同的眼神,「看來還沒笨到家。」

  「小姐!」錦笙咬著下唇,「可是孟姨娘不是昨兒就應該搬到庵堂去了嗎?更何況那可是老爺給她的定情信物,難道她不知道初入府時,夫君所贈的東西代表了什麼?」

  「代表什麼?」許是因為之前太過緊張,現在事情如此輕易的就被解決了,洛傾雪竟是難得的有了好心情,帶著悠悠的笑容,調侃道。

  「……」錦笙撅著嘴,面上微紅,當然本來也是又紅又腫的,「小姐,您又欺負奴婢。」

  「欺負,我要是欺負你,你還能好好地站著。」洛傾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往後別這麼傻乎乎的,人家要打就由著打,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若是給你未來的夫君瞧見了,指不定怎麼嫌棄呢。」

  錦笙頓時又羞又惱,「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直陪著小姐的。」

  夫人對她恩同再造,小姐待她更是宛若姐妹;這條命,她早就已經打算交給小姐了;她不願意,也不允許有其他事情來分了她的心;她只想一心一意的照顧小姐,待百年之後,也是要隨著小姐去見夫人的。

  「……傻丫頭。」洛傾雪在心中輕嘆口氣。

  不得不說,蓮子這人雖然長得次了些,不過為人辦事倒是極為靠譜的。

  只不過短短一刻鐘,她已經領著十數名下人浩浩蕩蕩地來到碧波亭前。

  「奴婢/奴才見過大小姐。」眾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的。

  洛傾雪擺擺手,「都免禮起磕吧。」

  「謝大小姐。」眾人再次齊聲回道。

  「不知大小姐喚奴才們前來所為何事?」有那平日裡膽子大的,此刻被推出來做代表。

  洛傾雪也不含糊,孟氏給的時間本就不多,一個時辰去了小半,她三言兩語、言簡意賅地說明瞭情況,再次開口道,「你們今兒有誰看到與錦笙撞在一起的那丫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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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29:41 |只看該作者
第067章:提分家,三朵白蓮花

  頓時,在場氣氛被壓了下去;明顯得連呼吸都更輕聲了些。

  明顯地察覺到在場其中某幾個人的身子陡然僵硬些許,洛傾雪清冽的眉宇間閃過一抹危險,心下更是了然,「沒人瞧見嗎?」

  「……」眾人沉默。

  洛傾雪也不逼問,只轉頭瞧著碧波亭中鮮脆的荷葉並湖畔那連天的碧草,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薄唇開合語氣淡淡的似是嘲諷,似是感慨,「人走茶涼,物是人非;果然是人心易變麼,母親若是在天有靈,當真該回來看看,這個地方……」

  「砰——」

  「砰,砰砰。」

  話音剛落地,人群中便有一陣陣的騷動,最後悶響聲接二連三從耳畔傳來。

  「大小姐,奴才看到了。」有人鼓起勇氣,咬著牙深吸口氣,「是,是……」

  另一個人接著道,「是迎春院的粉茉。」

  「對,就是她。」有人開口,便有人不甘落後。

  洛傾雪仍舊位置著轉頭的姿勢,視線始終瞧著那寧靜得沒有波瀾的湖面,間或魚兒嬉戲其間,揚起淡淡的水波;她心中冷然,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以及立在旁邊或面色蒼白,或眼神飄忽,或低頭沉思的人;在心中搖搖頭。她依稀記得,母親曾經說過,世道艱難,尋常百姓更不易過活,這花園裡不少人都是在最艱難的時候母親給予了他們一條明路。不然,只是一個花園,如何用得著十數人日日堪輿。

  「長歸,去迎春院把粉茉拎來。」她淡淡地對著暗處道;眾人只感覺到一陣涼風吹過,一道幽光,然後碧波亭內又恢復了寧靜,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帶本小姐去她們相撞的地方瞧瞧。」

  「奴婢領您去吧。」蓮子咬著牙,卻很是倔強地開口。

  「也好,你們也一起去瞧瞧吧。」洛傾雪轉身,對著在場其他人道;她可管不著他們心底到底是不是願意;正所謂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事情是在那裡發生的,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區別在於:有沒有人會仔細地去查探而已。

  錦笙不解地瞧著洛傾雪,「小姐,您這是……」

  「就是去看看而已。」有些事情三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錦笙猶豫了下,看著那承裝著衣衫的托盤,「那,小姐,奴婢先將這衣衫送回素瑤居吧,外面到底涼;您也該添件衣裳了。」

  「也好。」洛傾雪點點頭。

  錦笙端起托盤欲要告退避走,在與洛傾雪擦肩而過的時候,洛傾雪眼角微縮,猛然抓住一絲不對;抬手快速抓住錦笙的胳膊,輕喝一聲,「慢著。」

  「小姐,怎麼了?」錦笙有些緊張,在場的其他人也很是不解。

  這位大小姐以前那可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可人家是主子,他們是下人,只能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

  洛傾雪微頷臻首,好看的眉宇顰蹙著,下巴朝碧波亭內的石桌上揚了揚,「你先將托盤放下,我瞧瞧。」

  「……哦。」錦笙怔了下,依言將托盤放下。

  洛傾雪抬手,將最上面那件折疊整齊的衣衫撈起,拇指細細地摩挲其中一個地方;順著她的動作望過去,錦笙頓時面色蒼白,「小,小姐……奴婢該死!」

  「……行了,起身吧。」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洛傾雪面色很是難看,因為那件衣衫的頸間處明顯有一個破洞;素雅的白色,折疊起來不易察覺;再加上因為錦笙被撞後直接被孟氏抓了個正著,後來又一直被掌摑,哪裡有時間查探,現在細細看去,衣衫竟然不知被什麼東西刮破了個小洞,那樣明顯毛乎乎的擦邊,還有那托盤的邊兒上,不知怎麼回事,竟有些破損,破損的地方還有一點點的猩紅。

  捏著那支彩雀銜珠的步搖,洛傾雪翻來覆去仔細地打量著,陡然在她瞧見那掐絲的盡頭處一點點,若是不仔細定瞧不見的紅色時;頓時嘴一咧,笑了。

  宛若三月春風,宛若夏日驕陽,花園盛放的百花在她面前也頓時變得暗淡。

  「小姐,您沒事嗎?」錦笙很是戰戰兢兢的開口,自從自家小姐上次在相國寺大病一場,夢魘醒來之後便輕易再不會這樣笑了;記憶裡自那之後,小姐一共這樣笑過兩次,每次這樣笑的時候都有人會倒黴,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洛傾雪嘴角斜勾,眉梢淺揚,「你看本小姐像是有事的人?」

  「……」錦笙努力地吞了口唾沫,艱難地搖了搖頭;雖然她真的很想點頭。

  「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相處多年,又有前世那般的記憶;對錦笙她實在太過瞭解,以這丫頭那跳脫的性子,現在指不定想到哪裡去了;洛傾雪也不賣關子,轉頭對著之前跪在地上的四人,語氣淡淡的道,「你們可願意隨本小姐去榮禧堂作證?」

  現在物證有了,那粉茉的罪名基本無虞;但唯有人證,物證聚齊,方能讓孟氏啞口無言。

  「……」幾人再次陷入沉默。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薄唇開開合合,語氣頓時冷然了幾分,果然最善變的是人心;斜眼瞧見長歸已經提著粉茉的後襟快速朝著他們掠過來,她淡淡地道,「錦笙端著托盤,咱們這就去榮禧堂。」

  「是。」錦笙應聲,雖然不解,不過卻也識相地沒問。

  小姐這樣做自然有她這般做的目的,至於她,只需要默默地跟隨就足夠了。

  洛傾雪抬腳,邁步走出碧波亭;距離孟氏給的一個時辰也只差半刻中而已,她必須盡快了。

  「大小姐,奴才願意隨您去榮禧堂。」

  就在洛傾雪領著錦笙,身後跟著臨著粉茉的長歸已經走到五步開外的時候,猛然有人開口,「奴才不求什麼,只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嗎?這東西有用?

  「走吧。」雖然心中很不解,自重生以來,她早就將自己的良心給丟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面。

  因為她比誰都要清楚,縱使那些人現在還沒有對自己動手;那是因為現在的時機未到,那時因為他們現在羽翼未豐,那是因為現在她的外祖母、太長公主雲靜安尚還在雲都;待外祖母應詔離開,那些匍匐在暗處、司機已久的人只怕就會按捺不住了;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也只不過是搶在他們之前,打壓對手而已。

  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深深侯門,大宅後院,良心這種東西,對她們來說,從來都是最奢侈的奢侈品。

  ……

  榮禧堂中。

  孟氏已經換了身幹淨的衣衫,連髮髻也重新梳成了墮馬髻;頭上斜斜地簪著花式繁復的彩枝繞烈火紅蓮綴珍珠流蘇的步搖,暗色的朱紅更襯得她無比威嚴。

  「傾雪見過祖母。」洛傾雪盈盈福身。

  「奴婢/奴才見過老夫人。」跟在她身後的幾人也隨即福身,行禮道。

  孟氏點點頭,只是在瞧見長歸記憶她手上提著的粉茉時,面色有些難看,「傾雪,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孟氏院子裡的二等丫鬟粉茉,她自然是知道的。

  「祖母明鑑,傾雪既然答應在一個時辰內為錦笙證明清白,現在自然是來給祖母送真正的竊賊的;這俗話說得好,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孟姨娘也該騰出手來好好管管自己的院子了。」洛傾雪單手捏著手絹,輕輕捂在唇邊咳嗽兩聲,然後接著道,「不然,這丟了東西事小;若是平白汙了五妹妹的名聲那可就不好了。」

  粉茉聞言,心裡頓時怔了下;她眼底的不可思議一閃而逝,大小姐她……她怎麼會,怎麼會……

  「唔,唔,唔。」她不斷地掙紮著,可是被長歸用布條封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聲。

  孟氏面色難看,洛傾雪這般對待小孟氏迎春院裡的人,何嘗不是變相地表達對她的不滿;她沉著臉,「既然到了榮禧堂,就將人放下吧;這粉茉在迎春院也這麼多年了,向來老老實實的,瞧著實在不像會是做這事情的人。」

  「……錦笙也是打小服侍傾雪的。」洛傾雪也不反駁淡淡地道。

  孟氏頓時怔了下,面色黑沉著,「這也不能任由你隨便抓個人來就能安上罪名了不是。」

  「老夫人救命,老夫人明鑑啊,奴婢沒有拿夫人的簪子,奴婢真的沒有。」粉茉剛得了自由便猛然跪倒在地,不斷地磕頭求救求饒著。

  洛傾雪卻是冷冷地輕笑一聲,聲音很輕但在場眾人卻都聽得很清楚,「本小姐只讓長歸帶你來榮禧堂,可從未告訴過你,是因為孟姨娘丟了簪子。」

  『唰——』

  粉茉面色陡然變得蒼白,她緊緊地咬著下唇,吞了口唾沫。

  「行了,這事在院子裡鬧得不小,她聽說了也沒什麼奇怪的。」孟氏淡淡地替她撇開關系,事實上也是如此;大宅後院的女子向來無聊得緊,這些消息自是傳得極快的。

  洛傾雪仍舊面無表情,語氣也淡淡的,「是沒什麼奇怪的,只是孫女很是好奇,這粉茉大清早的不好好呆在迎春院,跑到花園裡溜達做什麼?」

  「奴,奴婢;奴婢……」粉茉張口,牙齒卻很不聽話,磕磕巴巴的。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說明簪子就是她拿的。」孟氏語氣很是不耐,「傾雪,祖母以為你向來是個好孩子,難道為了維護那個賤婢就這樣將罪名隨便找個人安上嗎?你太讓祖母失望了!」

  洛傾雪卻絲毫不以為意,「若沒有足夠的證據,傾雪自是不敢勞煩祖母的。錦笙將托盤呈給祖母瞧瞧,長歸將粉茉提起來。」

  「是。」兩人齊齊應聲。

  洛傾雪一把抓住粉茉欲縮回袖中的右手,撩起寬袖,漏出的指尖果然是有破損,她淡笑著,「你要如何解釋,這破了的手指?」

  「奴婢只是早上不小心被刀劃破了。」粉茉吞了口口水。

  「哦?」洛傾雪輕哼,「被刀劃破了,竟然會留下碎布的殘絲,這刀長得也挺神奇的,改明兒讓本小姐也見識見識。」

  粉茉面色『唰』的一下變得更加的蒼白如紙,她吞了口唾沫。

  洛傾雪卻是慢條斯理地,將她指甲中的碎布殘絲取出來,淡淡道,「沒想到吧,你早上只想著要將那髮簪栽贓到錦笙身上,卻不小心被那髮簪劃破了指甲,碰撞時由於緊張,你的指甲掛住了托盤裡的衣衫,著急時,你只能用力撕扯,衣衫破碎時,碎布的殘絲也留在了你的指甲裡。」

  「……」粉茉牙齒不住地顫抖著,薄唇嚅了嚅,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若是本小姐沒有猜錯,那托盤被掛破的邊緣殘留的血絲應該也是你的吧。」洛傾雪淡淡的從懷中掏出一支髮簪,正是之前孟氏丟出來的小孟氏丟掉的那支,「祖母也仔細瞧瞧,那彩雀掐絲的末端處,是不是有淡淡的血絲;若傾雪記得不錯,只要這血是出自同一個人,放在水裡,是會相溶的。您若是還有懷疑,不如讓人取了水來,直接驗證。」

  粉茉整個人已經徹底怔住了,她的心緊緊地懸起,跪在地上,四肢癱軟,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

  孟氏面色卻越發的難看,細細地瞧了那衣衫破掉的碎洞,以及洛傾雪後來呈上來的從粉茉指甲裡取出來的碎布殘絲,還有那髮簪上的血跡,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粉茉。

  「粉茉,你說!」她還是不信。

  「奴,奴婢……」粉茉努力地吞咽著口水,閉上眼深吸口氣,她左右是已經逃不掉了;心中輕輕地苦笑著,臉上已經是一片慘白;她早就該明白的,孟姨娘是什麼身份,大小姐又是什麼身份?

  以卵擊石,結果早就已經註定好的;就如同那次烏骨雞的事情,她曾無意間聽見喜樂姐姐提起過,可最後呢?

  她抬起頭,深深地打量著洛傾雪;她真幸福;生來擁有非凡的身份,傲人的地位,長得又美,人與人,果然是不同的。

  粉茉深吸口氣,強壓下自己心中翻騰的苦澀,臉上早已經是眼淚橫流,她跪好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對著錦笙淡淡地說了聲,「抱歉!」

  話音剛落,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只聽見一聲悶響,「砰——」

  「來人吶,快,請大夫!」首先回過神來的田嬤嬤失聲叫道。

  洛傾雪也怔住了,她實在沒想到,粉茉竟然,竟然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撞柱身亡。

  「粉茉,粉茉,你沒事吧粉茉?」耳邊只聽見有人激動的呼喚聲。

  粉茉張了張口,眼睛望著洛傾雪,輕輕地抬起手,「大,大小姐……」

  「……」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縱使早已經下定決心,可卻仍舊不習慣這種眼睜睜瞧著一條鮮活的生命被自己逼迫而亡的感覺,俯下身蹲在地上,握著她努力抬起的手。

  「對,對不起。」粉茉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七竅中不斷有血溢出來。

  只是一眼,洛傾雪就能看出來,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活了;撞得那般的用力,腦中的血脈破裂,藥石無靈。

  「嗯。」洛傾雪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那只握在手心原本還努力抬起的手頓時癱軟了下去,直到最後她的眼睛還直勾勾地瞧著錦笙,帶著深深的愧疚;洛傾雪抬手扶下眼皮,「好生葬了吧。」

  「是。」有丫鬟應聲。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見洛傾雪有些心不在焉的,錦笙有些擔憂。

  孟氏更是面色蒼白如紙,待她回過神來剛好瞧見田嬤嬤指揮著下人用白布將粉茉覆蓋正准備抬出去的場景,面色越發的蒼白,幾近透明般,「反了反了反了!」

  「那個賤婢!」她咬牙切齒的,對粉茉憎恨到了極點,竟然膽敢在榮禧堂尋短見。

  「老夫人,您要不要先回房歇會兒,老奴已經讓人去准備壓驚湯了。」田嬤嬤眉頭緊鎖,語帶擔憂。

  「……哼!」孟氏冷哼一聲。

  洛傾雪此刻卻沒有那麼多的心思跟孟氏周旋計較了,只淡淡的道,「既然真相已經清楚,那祖母請容許孫女帶錦笙回素瑤居。」

  「……」孟氏癟著嘴,直接將洛傾雪也恨上了,轉頭不看她。

  洛傾雪本來也不指望孟氏能有多喜歡她,只對著田嬤嬤道,「祖母身子不好,你定要好生照顧著,有什麼事記得差人去素瑤居說一聲。」

  「是。」田嬤嬤躬身,「大小姐慢走。」

  「哐噹,譁!」

  茶杯落地,摔成碎片的聲音,「當真是反了,那個洛傾雪瞧瞧那樣子,哼!」

  「老夫人息怒。」田嬤嬤有些無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老夫人竟然變得,讓她都覺得有些陌生了,「今日之事,大小姐並未做錯;若是錦笙當真被安上那樣的罪名,往後讓大小姐如何自處?」

  「哼,大小姐,大小姐;張口閉口都是大小姐,怎麼嫌棄我老婆子不中用了?」孟氏氣沖沖的。

  「老夫人息怒!」田嬤嬤頓時跪倒在地。

  孟氏面色陰晴不定,眼神狠厲,「孟貞嫻那個蠢貨,既然這麼不安分,就讓她在庵堂多呆一段時間吧。」

  「……」田嬤嬤卻是不敢再說話了。

  從榮禧堂回來,洛傾雪懶懶地倚著憑几,旁邊的小香几上已經空了四個酒壺,而她正端著酒杯,淡淡地品著;面無表情,眼神清冽。

  「發生什麼事了?」從正院趕回來的姜嬤嬤,皺著眉頭小聲道。

  錦笙抿著唇,壓低了嗓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復述了一遍,臉上盡是自責,若是她小心一點,也不會,不會……

  「……」

  說話間,酒壺又空了一個。

  姜嬤嬤蹙著眉頭,瞧見洛傾雪又抬手給自己斟酒的動作,頓時面色更是難看,抬手阻止了她,「小姐,您別再喝了。」

  「我沒事。」洛傾雪懶懶地,躲開姜嬤嬤的手,抓著酒壺,滿杯,一飲而盡。

  「可是小姐,您……」

  姜嬤嬤搖搖頭,俯身在錦笙旁邊說了幾句什麼,錦笙便頂著那張實在不太能入眼的臉跑了出去,她自己則是立在軟榻前,親自為洛傾雪斟酒,動作緩慢,聲音輕柔,「小姐,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她若是知曉小姐您這般傷心,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

  「小姐,那丫頭最後心心念念的是給您道歉,您這般糟踐自己又是為何?」

  「……」

  當洛傾寒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洛傾雪神色慵懶,眼神迷離,懶懶地趴在軟榻上,倚著憑几。

  「妹妹,你這是做什麼?」他今日去了校場,快天黑時方才回府;因為他的性子清冷,院子裡的下人也都不敢在他面前談論八卦,他自然是不知曉的。

  聽到熟悉的聲音,洛傾雪轉頭瞧著,「哥哥,你來了;陪我喝一杯?」

  「……」洛傾寒沉默了下,「好。」

  姜嬤嬤皺了皺眉頭,「少爺,您……」

  「不妨事,上酒!」洛傾寒冷聲,轉頭對著姜嬤嬤道,「讓銀珂備上浴湯和醒酒茶。」

  姜嬤嬤抿了抿唇,有些無奈,不過也只能點頭,「是。」

  屋內,姜嬤嬤將錦笙領著,只餘下兄妹兩人。

  「不開心?」縱使已經盡量輕柔放緩,可聲音卻仍舊透著冰冷和僵硬。

  「沒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一股與平日裡不同的嬌媚,柔美。

  「因為那個丫頭?」洛傾寒繼續道,「哥哥敬你。」

  「不是。」洛傾雪舉起酒杯,一口飲盡,那淡淡的帶著苦澀的味道彌漫著口腔;對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她能夠狠戾決絕;可還是不習慣啊;低頭看著自己那雪白纖細的手指,完美的形狀,卻註定沾染血腥。

  但她不後悔,她不殺人,便註定被人殺。

  只是……有些不習慣。

  一杯杯酒入口,聽著耳畔那清冷卻充滿柔情的話語,洛傾雪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

  「大少爺,小姐她……」

  瞧著洛傾寒從屋內出來,守在門外的姜嬤嬤有些擔憂地開口。

  洛傾寒擺擺手,「睡著了,你們注意這些,待她醒來送上醒酒茶。」說著,像是想到什麼蹙了蹙眉,那丫頭的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沒醉,只是……睡著了。

  ……

  隔天,洛傾雪起床,揉了揉太陽穴。

  喝著所謂的醒酒茶,聽著錦笙頂著又紅又腫的臉,嘰嘰呱呱的。

  不出她的意料,洛永煦知曉昨日之事後又大發雷霆,不過沒有牽扯到她,她倒是有些驚訝了。在她的記憶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是因為她而牽扯到不管是孟氏、馮素煙、宋芊芊亦或者是其他,最後他都定會將罪名推到她的身上;一如前世,宋芊芊招惹的爛桃花,最後卻是自己定了罪。

  呵,呵呵……

  閉上眼,深吸口氣。

  「小姐,您沒事吧?」原本薄唇不斷開開合合,語氣也很是歡欣的錦笙注意到洛傾雪的異樣之後頓時停下來,語氣不由得低沉了些,臉上也帶著擔憂的神色。

  洛傾雪擺擺手,「沒事。」

  「當真?」錦笙蹙眉。

  「行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哪裡像有事的樣子。」洛傾雪很是無奈,或許連她都不知道,在無形中她已經將錦笙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這樣的親近,甚至連服侍她多年的姜嬤嬤都比不上。

  小孟氏在庵堂住下的事情本就已成定局,再加上粉茉刻意陷害錦笙,雖然最後粉茉自盡,並沒有咬出後面的主使,但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在庵堂,只怕出不來了。

  至於孟氏,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

  仗著鎮北侯府的勢,扶持孟族;這事誰都知曉,只是祖父去得早,而繼承爵位的洛永煦又是個最沒主見的,對孟氏雖然說不上言聽計從,但也基本上差不離了;不過鎮北侯府聲名再響,威望再高,卻依舊不是他們孟族的;孟族最後的依仗,依然是靜王府。

  既然如此,那……就讓孟氏一族失去最後的依仗,她倒要看看孟氏、小孟氏,她們還有什麼囂張的資本。

  錦笙低著頭,嚅了嚅唇。

  「啊!」突然她反手一拍腦袋驚呼一聲,「奴婢差點兒忘了,今兒早上,表少爺過府說是想接您過去小住幾日;您的外祖父對您很是想念,不過被少爺打發了,讓奴婢告訴您一聲,您要是願意過去就過去,不願意就算了。」

  洛傾雪嘴角斜勾,掛著淡淡的嘲諷,想念?那個人,所謂的掛名外祖父,連母親的葬禮都以重病為由不曾出席,會想念自己?如果她沒有猜錯,只怕又是因為馮素煙吧!

  宋芊芊那日將官宴輝推入水中,官家大怒;宋官兩家的關系已經瀕臨破裂,而造成這一切的宋芊芊豈會好過,馮素煙又豈會好過;想著自己該不會搭理她,所以打算讓那個所謂的掛名外祖給她施壓?

  是啊,孝道大如天呢。

  「小姐,您要是不去,奴婢直接遣人去回了就是。」錦笙小聲嘀咕著。

  「去,為什麼不去。」洛傾雪嘴角斜勾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很是肆意,帶著三分邪氣,「既然表哥親自上門了,我這做表妹的若是還端著架子,人家指不定以為我怎麼拿喬呢。」

  更何況,若是不去;以她現在在鎮北侯府的處境,風口浪尖,眾目睽睽之下,想要再找到機會溜出府去,只怕是難了;在駙馬府,那可就好多了;無論如何,有外祖母在,至少沒有人敢為難她不是。

  ……

  另一邊,駙馬府中。

  馮玉一剛下馬回府,甚至還沒來得及喝口熱茶,就看到聞訊趕來的馮素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悲戚,語氣急切,「玉一,怎麼樣了?」良久才回過神來,並沒有看到洛傾雪的身影,頓時有些失魂落魄地放開他的手,「雪兒她……不肯來嗎?」

  「呵呵。」

  馮玉一尚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耳畔傳來那輕柔卻低低沉沉的笑,帶著濃濃的苦澀和絕望,「是了,她怎麼會肯來呢?」

  「二姨,您別擔心了;傾雪表妹或許只是有些誤會,待有機會說明白也就是了。」瞧見馮素煙那般模樣,馮玉一有些不忍,開口勸解道,「傾雪表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馮素煙勾著唇,那蒼白的臉色,失魂的眼神,那樣的惹人憐愛,饒是馮玉一這個晚輩看了,心頭都不禁浮上一些不該有的悸動,聲音柔了柔,「二姨您放心,待表妹來了,我們會好好勸她的。」

  「算了,是我對不起姐姐;嗚嗚,在姐姐那樣的大日子裡,我竟然,竟然……」

  話未出口,馮素煙已經是淚如雨下。

  「二姨,您別哭啊,呃……」馮玉一抬起手,想要安慰卻怎麼都落不下去,縱使是晚輩可她到底已經十六,算是成年男子,與長輩之間曖昧不清這樣的話若是傳了出去,他有些訕訕地收回手,「您別哭了,表妹或許只是一時沒想過來;您與大姨的關系那麼好,待她想明白就好了。」

  馮素煙抿著唇,眼眶通紅抬起頭望著馮玉一,語氣很是天真,「真的嗎?」

  「嗯。」馮玉一摸了摸鼻頭。

  「嗯。」馮素煙點點頭,「可憐芊芊那孩子,都是我這個當娘的沒用,沒辦法保護她。」

  馮玉一想了想,手還是落了下去,輕輕拍了拍馮素煙的手,「二姨您放心,芊芊的事情,外祖母也定是不會放任不管的;現在她只是在氣頭上,讓表妹勸勸也就是了;她素來是最疼愛表妹的,表妹又疼愛芊芊,您還擔心什麼。」

  「……我……」馮素煙低著頭,有些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話題一轉,她緊緊抓著馮玉一的手,「玉一,你說雪兒她真的回來嗎?」

  馮玉一尚未來得及回答,猛然聽到一聲嚴肅的輕喝,「玉一,你們在做什麼?」

  「大哥,你怎麼回來了?」馮玉一有些訕訕地將手抽出來,面色微微變了變,「我,二姨擔心芊芊所以我……」

  馮志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是讓你去接表妹,人呢?」

  「表弟說表妹身子不太舒服,呃,我去的太早,表妹還在歇著呢。」對這個大哥,馮玉一向來很是畏懼,不敢說謊直接和盤托出。

  馮志一蹙了蹙眉,「前些日子聽青雲表哥提過,表妹是身子有些不適……」說著,斜睨了馮素煙一眼,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後面的話也直接咽回了肚子裡。

  「大哥,芊芊表妹的事情……」馮玉一斟酌著,有些猶豫地開口。

  「有外祖母和外祖父在,他們自會處理的。」馮志一語氣仍舊一如既往的冷清,言語間竟與洛傾寒有些相似。

  「可外祖母現在明顯在氣頭上。」馮玉一小聲嘀咕著,不過這話卻不敢大聲說出來,只能點點頭,「二姨,您放心吧,芊芊會沒事的。」

  「什麼會沒事的?」馮天翔聽了下人的匯報之後,匆匆趕來,剛好聽到馮玉一安慰的話,視線掃了一圈,皺了皺眉頭,「傾雪呢?她不肯過來?」

  馮志一面色微沉,眸底閃過一抹厲色,薄唇微微嚅了嚅卻終究沒有說什麼,只冷冷地說了一句,「我還有事,先出去了。」然後直接轉身離開。

  「哼!」馮天翔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當真是沒大沒小。」

  「祖父!」馮玉一輕喚一聲,「傾雪表妹身子不適,總不能讓她帶著病體過來吧;若是祖母知道了,到時候又要發脾氣了。」

  攙扶著馮天翔的中年女子也輕聲安慰著,「就是,傾雪可是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身子可金貴著呢;這若是再在外面招了風,那可是不好交代呢。」

  一句勸慰的話卻不亞於火上澆油;果不其然,馮天翔聞言,更是大怒,「交代,我要跟誰交代;怎麼,平安和樂郡主就了不起了,我還是她外祖父呢,簡直就是不孝!」

  「老爺,您可別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中年女子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奸笑,可面上卻仍舊是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

  「爹,嗚嗚。」馮素煙抿著唇,與那中年女子有五分相似的容顏,她眼中含淚,「我好擔心芊芊啊爹,女兒在宋府真的呆不下去了,嗚嗚……」

  見狀,馮天翔只覺得心都軟了,將馮素煙輕輕攏入懷中,「乖,煙兒不哭了啊,不哭了;過不下去咱就不過了;咱們駙馬府又不是養不起。」

  「這,老爺這可不行。」中年女子正是當年爬上駙馬床的婢女王美妍,聞言,頓時面色緊張了下,「素煙到底是宋家明媒正娶的,堂堂正正的宋家人;縱然宋廉青去得早,可該咱們得的,咱們可不能就這麼便宜了宋家;不如,煙兒你們分家吧。」

  馮素煙蹙了蹙眉,「這……」

  雲都的世家大族,雖然也有分家的先例,可那是老人不在的情況下;老人在世時提分家,那可是不孝啊。

  「官家氣惱的無非就是芊芊失手將官四少爺推入水中,傻煙兒,你在這個時候提分家;也算是保全了官宋兩家的關系;只怕宋家族長巴不得呢。」王美妍拉著馮素煙的手輕輕拍了拍,「雖然月兒不在了,可傾雪、傾寒還小;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月兒生前對你那般好,你可別辜負了月兒的一番心意才是。」

  聽了這話,馮素煙腦子裡又浮現出洛永煦那張自少女時代便讓她印刻到內心深處的俊臉,頓時面上有些發燙,「您說什麼呢,姨娘……」

  「那可不是,美妍說得是;傾雪和傾寒的確還小,又沒有人教導,瞧瞧現在成什麼樣了都……你往後可定要好好教導他們,著孝道兩個字可不能忘。」馮天翔也很是贊同。

  他這一輩子,礙著雲靜安,礙著駙馬的身份,妾室、通房都很少,也唯有馮望月這一個嫡女,還有兩子一女卻都是庶出;他當年本是意氣風發的探花郎,家中的獨子;卻因為雲靜安,讓嫡出一脈的香火就這麼斷了。而且,在面對雲靜安時,他始終有些……自從有了馮望月,他們便再沒有過夫妻之實。

  這些年來,一直陪伴他的都是王美妍,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對王美妍漸漸也多了幾分真心。

  聽著他們的話,馮玉一蹙了蹙眉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可到底是哪裡,卻又說不上來。

  「公主,您就任由他們這麼折騰下去?」

  院子裡面的人全神貫注的談論著,卻忽略了門口處,趙嬤嬤、孫嬤嬤攙扶著的雲靜安一行。

  聞言,雲靜安輕哼一聲,「就憑他們,還能折騰出朵兒花來?」

  「奴婢瞧著郡主對二……宋夫人的態度也沒有那般熱絡,想來上次大小姐斷七禮的事情,郡主是真的惱了。」孫嬤嬤猶豫了下,試探著開口,「而且以宋夫人的身份,若是嫁入鎮北侯府,到時候郡主和世子的身份只怕會很尷尬。」

  雲靜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只是那微微瞇起的雙眼中卻盡是狠戾之色,「不過是個下賤的賤婢所出之女,嫁入宋家也是看在月兒的份上;分家嗎?呵呵……分了,也好。」

  「……呃,公主,您也支持宋夫人從宋家分出來?」趙嬤嬤有些擔心,「這樣的話,那豈不是……」

  「行了,此事本公主自有主張。」雲靜安面色清冷,「孫嬤嬤,你帶著人去將華清樓收拾一下,傾雪最愛看湖,往後這府上華清樓便是傾雪的院子。」

  孫嬤嬤愣怔了下,抿了抿唇,將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點點頭。

  「郡主真的回來嗎?」趙嬤嬤有些懷疑。

  「月兒教出來的孩子,本公主又怎會不瞭解;縱使她再不願,只要還能下床她都回來的。」說起馮望月,雲靜安的語氣裡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些許悲戚和哀痛,「那孩子,表面上看著冷冷清清的,內裡卻最是孝順;前些日子送去的茯苓,只怕又被送給哪個姓孟的白眼狼了吧。」

  趙嬤嬤有些不懂,「公主您既然明白,為什麼又要……」

  「我的時間不多了,傾雪終究是洛家的女兒。」看著那花壇中盛放的鮮花,雲靜安很是感慨,原本好看的眉宇緊緊地皺起,貝齒輕輕咬著下唇。

  有些人,只能放在心裡;有些事,錯過就只能錯過;只是那個人卻還是不懂。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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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0:00 |只看該作者
第068章:入馮府,假戲被真做

  「……」

  抬首微側,瞧著入目那略帶感慨的神色,趙嬤嬤抿著唇,有些話她無法出口,有些事也終究不是她能摻合的。那個人,想著她也只能在心中輕嘆口氣,「公主,起風了;老奴扶您回房吧。」

  「嗯。」雲靜安心中陡然劃過一絲黯然,瞧著不遠處那翩躚的舞蝶,盛放的玉簪花雪白如最美的凝滯;搭在趙嬤嬤小臂上的手,頓時緊了緊。

  「公主,您……」趙嬤嬤遲疑著,腳步頓了下。

  雲靜安深吸口氣,微微擺了擺首,「沒事了,走吧。」

  ……

  素瑤居中,姜嬤嬤領著錦笙收拾著常用的衣衫、首飾。

  「小姐,銀珂她們三人您瞧著,可要帶上?」錦笙遲疑了下,張口問著。

  洛傾雪依著憑欄,眺望遠處那平靜的湖面,眼底隱隱帶著波濤,眉梢輕輕朝上挑了挑,「她們既有傷在身,那就不帶了吧;我瞧著蓮子倒是不錯,青黛也帶上。」

  「……」姜嬤嬤面色沉了沉,似是在想著什麼,「小姐,這您帶的人是不是少了些?」

  不管是身為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還是鎮北侯府的大小姐;出門都不應只帶這麼幾個丫鬟的。

  「素瑤居內盡是傷員,帶出去若有什麼差錯丟的不也是我這個主子的面子?」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以馮素煙在鎮北侯府那只手通天的手段,她就不信她能不知道;更何況那件事本就是她一手策劃;現在又裝模作樣以外祖父的名義來壓她,不就是想讓人瞧瞧她堂堂鎮北侯府正兒八經嫡出的大小姐卻只得一個丫鬟伺候的磕磣嗎?

  姜嬤嬤怔了下,抿著下唇,眉宇蹙了蹙,「老奴瞧著白芷、白薇倒是已經大好了,不如帶上她們?」

  「銀珂姐姐其實早就好了,就因為小姐擔憂才一直悶在屋子裡;再說若是不帶上銀珂姐姐,到時小姐又該吃不下東西了。」錦笙順口接過話頭。

  聞言,洛傾雪的身子明顯怔了一下。

  是啊,她怎麼忘了。前世,這個年紀時候的她,對入口的東西要求甚高堪稱苛刻;為此四大丫鬟之一的銀珂才悉心努力專研廚藝,甚至不惜在宮裡告老還鄉的老禦廚門前跪了整整三日三夜,才讓他破格收她為徒;練成如今這般好手藝,更是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只可惜,後來,隨著容末的死,她的出嫁,漸漸地她開始忙碌,忙於算計,日日擔憂,很多時候忙得連飯都吃不上,能對付過去就對付過去;尤其是隨軍出行,哪有那麼多的將就。挑食的毛病也漸漸的磨沒了。

  想著嘴角微微勾了勾,染著濃濃的苦澀,「既然已經無事了,那就帶上吧。」

  「……那,蓮子和青黛?」姜嬤嬤抿著唇,猶疑了下。

  「一起吧。」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馮素煙這個女人,便是她再輪回十次,心眼也比不上她的多;只可惜,卻終究是目光短淺,前世那些所有的傷害,也不過是仗著她的在乎;是啊,她現在不在乎了,她倒要看看,她馮素煙還有什麼招數,她全都接下就是了;想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青竹白玉小罐,「給她們的傷口都擦傷一遍,女兒家,身上可不能留疤了。」

  錦笙蹙了蹙眉,瞧著那樣精緻掉得玉罐,「這樣的好藥小姐還是自己留著吧,上次您給奴婢的玉肌膏還有些,奴婢回去就給她們傷藥。」

  「嗯?」洛傾雪挑了挑眉。

  姜嬤嬤趕緊推了錦笙一下,而後微笑著,「既然如此,老奴就替那幾位丫頭謝謝小姐的恩典。」

  「……」錦笙嚅了嚅唇,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以天山雪蓮合制的藥膏,對化瘀生血、去腐生肌最是有效;別說只是那樣杖責的傷口,便是剜肉之後,不出三日也能恢復如初;她垂下眼瞼,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側首瞧著錦笙立在梳妝台前,在梳妝盒裡不斷地挑挑揀揀著,洛傾雪搖搖頭,「珠釵翠環便是不用帶了。」

  「那哪兒行啊,就算小姐您孝順要為夫人守孝,可也不能一點首飾都沒有。」錦笙撅著嘴。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我們要去哪兒了?」洛傾雪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

  去哪兒,還不是駙馬府!駙馬府……對了,蘭師傅。

  錦笙猛然眼前晶亮,「還是小姐您想得周到。」

  「……」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不是她想得周到,而是擁有兩世記憶她比誰都要清楚,雲靜安留在雲都的時間,不多了;以外祖母對自己的疼愛,又怎麼會不為自己多多的准備哪些東西;只是前世,哪些金銀財寶、珠釵翠環,上好的布料衣衫,甚至雲都城內幾套豪宅並城外的莊子都被馮素煙以各種各樣的名義拿走;呵呵,可憐的是,她竟然沒有絲毫防備;而那些東西,最後竟然都成為了洛芊芊(沒打錯,前世那個時候的宋芊芊已經改名叫洛芊芊了)入宮的砝碼。

  閨中女子想要出府,自然是需要向長輩請示一番的。

  孟氏自那粉茉撞柱身亡之後,便下令讓府上這些人都不用去榮禧堂晨昏定省,她想靜養幾日;當然話是這麼說,該去的還是得去;該請安,還是得請安。

  孝字,大如天。

  「既然你外祖父病重,對你又甚是思念,你去瞧瞧也是好的。」

  孟氏半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蒼白,瞧著也不如前幾日精神了;說話的語氣也很是溫和,溫和得讓人頭皮發麻。

  「是!」洛傾雪恭敬地低頭福身,「祖母有疾在身,孫女本該留下照料的;可母親剛去,外祖父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病重,傾雪實在放心不下,還請祖母不要責怪傾雪。」

  「我這是老毛病了;有你前段時間送來的那些補品,身子已經好多了。」孟氏輕嘆口氣,語氣似是感慨,半真半假著,「這人啊,老了老了,身子就不行了。嗨,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瞧著時辰也不早了,你快去吧,別讓你外祖父等急了。」

  聞言,洛傾雪眉梢微微挑了挑,暗地裡卻不動聲色,「是,那孫女就先告退了。」

  從榮禧堂出來,洛傾雪腦子裡充斥著疑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小姐,今日老夫人她……」錦笙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嗯,你也這麼覺得?」洛傾雪頓時停住腳步,轉頭瞧著錦笙。

  錦笙頓時縮了縮脖子,感受到那灼熱急迫的目光,艱難地點了點頭,「嗯,總覺得老夫人今天好奇怪。」

  「……」

  洛傾雪在腦中不斷地回想著今天去榮禧堂請安的場景,從頭至尾也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兩人也沒有說幾句話,明明很是正常的對白,可為何給人的感覺就那麼的詭異呢?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帶著姜嬤嬤並六個丫鬟從鎮北侯府出來,坐上屬於她郡主身份的車架,長歸、晚照化身車夫,趕著馬車朝著駙馬府緩緩而去。

  兩府相隔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馬車路過那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的小販,車水馬龍,亭台樓閣;隱隱約約能聽到小販的吆喝聲,人們喝茶時的喟嘆聲,調笑聲,議論聲……

  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她微微抿著唇,轉頭望向那被微風撩起的簾子,思緒飄飛顯得眼神有些黯然空洞;猛然接觸到那兩道灼熱卻熟悉的視線,她猛地回神,瞳孔一縮,那張熟悉的俊臉,讓她不由得心猛的懸起。

  『是他!』

  與此同時,坐在路邊酒樓二樓臨街靠窗包間的男子也淡淡地揚起眉梢,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帶著十足的玩味,「呵呵,果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呢,我們……又見面了。」

  「二哥,你在說什麼?」清朗的嗓音再次響起。

  男子淡淡地收回視線,轉頭瞧見那張囂張卻讓整個雲都閨中女兒都比如蛇蠍的俊臉,心中嘖嘖地,「老四,你家老太君怎麼捨得放你出來了?」

  那樣略帶囂張的大大咧咧,那樣不拘小節卻又冷冷宛若睥睨天下的氣勢,又狂又拽偏生又最愛折騰人的,不是官家四少又是哪個。

  「呿,小爺我想出來就出來;行了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聽說宋家那寡婦回娘家求救了?」官宴輝大喇喇地做到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說起來他媽還真是兩個……」

  「行了!」南宮烈面色陡然一沉,「別張口賤人,閉口賤貨;你這脾氣,好好改改。」

  「本來就是,他媽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不是賤……」感受到南宮投過來的蘆葦帶著不善的眼神,官宴輝聳了聳肩,「行行行,你是老二,你厲害,小爺我不說還不行嗎?」

  南宮視線狀似無意地轉向窗外,瞧著那漸行漸遠的馬車,直到再也瞧不見了影兒這才將視線收回來,「這件事情,官家打算如何處理?」

  「能如何,宋家老太太到底是我祖父的親妹妹,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只是聯姻之事卻是不可行了。」說著官宴輝皺了皺眉頭;士家大族便是如此,個人的得失永遠都不如家族的利益來得重要。

  「嗯。」南宮烈點點頭,把玩著腰間玉佩的流蘇,「可宋家想要息事寧人,聽說那宋芊芊如今還在宋家祠堂關著?」

  「誰知道啊。」官宴輝語氣帶著三分不屑。

  關祠堂、抄經書這樣的事情,在世家大族是最常見也是最沒威懾力的懲罰;祠堂,乃一族最根本的地方,哪能容得人想進就進,說關宗祠也不過是關在祠堂旁邊的小屋,好吃好喝好睡地供著;至於抄經書,誰知道到底是誰抄的,誰家小姐的身邊沒有幾個舞文弄墨的婢女?

  有些事情,不用說的太明白。

  南宮烈話題頓時一轉,「可官家只怕沒這麼容易鬆口吧?」

  「哼,算你明白。」官宴輝斜睨了南宮烈一眼,嘴角微微勾著,就算那宋家老太太與祖父是親兄妹,可俗話說得好這親兄弟還明算賬,更何況只是個出嫁女而已。

  「嗯哼。」南宮烈尾音微微上揚;「既然現如今事情還未完全解決,你大伯提的要求定是不低。」

  他低低沉沉地笑著,單手撫弄著面前的茶杯,提起蓋子輕輕撥了撥浮在水面的茶葉;瞧著那滾燙的茶水散發出來的裊裊白霧並濃鬱的茶香,「你先別說,讓我猜猜。禦史中丞沈大人快到致仕的年紀了,左侍御史是你們官家一派的吧。」

  「……」官宴輝挑眉,「什麼時候你竟然關注起這些事情來了?」

  南宮烈只是淡淡的,笑得意味深長,「不過宋家一派的督禦史也很有希望上位;這些年,自宋廉青早亡,宋家一代不如一代,又如何肯放棄這個好不容易得來大的機會。」

  「既然二哥你這麼能掐會算,不如算一算,宋家到底會如何應對?」官宴輝也來了三分興致。

  應對?還用得著猜……

  「你不是說馮素煙已經回娘家了。」南宮烈淡淡地笑著,呷了口茶,「你猜猜,靜安太長公主到底會不會出面?」

  「呿!」官宴輝沒好氣地送他一堆白眼球。

  上次馮望月婚禮的事情,雖然並沒有流傳出來,可他們這樣的人又豈會沒有自己的消息來路;馮素煙在靜安太長公主的愛女望月郡主的葬禮上做出那樣的事情;也虧得望月郡主對她的百般疼愛,嘖嘖……果然,母女倆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看著這樣的官宴輝,南宮烈搖搖頭,「你忘了還有一個重要的人。」

  「誰?」官宴輝眉梢淺揚,清澈的眉宇間劃過一絲狐疑。

  「文丞相之女,文韻詩。」南宮烈也不賣關子,艷紅而又性感的雙唇開開合合,冷冷地吐出兩句話。

  官宴輝轉頭,視線放空看向那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哼……」

  「你當真不打算做點兒什麼?」南宮烈語氣微變,像是有些不可思議般。

  「你覺得這點兒小事用得著本少出手?」官宴輝也來了氣性,縱然上次在國公府畫舫的甲板上他醉酒是假,但落湖卻不在他的計劃之內,頂多是想讓宋芊芊在眾目睽睽之下表達對他的厭惡和恨意;引來人群,敗一下那女人的名聲,順便打消他們家老太君的想法而已;卻不想千算萬算卻是沒想到那女人竟然有那麼大的力道;害得他感染風寒被關在府裡數日,今日也是偷偷溜跑出來的。

  南宮烈搖搖頭,卻並非說話。

  靜安太長公主雖然對馮駙馬的庶子庶女並不苛待,但對馮素煙的討厭卻是人盡皆知的;以往也只是礙於馮望月的性子,大家也都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罷了;現在馮望月已經不在了,聽說對馮素煙母女向來親近的平安和樂郡主也因為一些事情態度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想解決那兩母女,的確是用不著官宴輝出手了。

  ……

  馬車內,收回視線的洛傾雪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面色也隱隱有變白的趨勢。

  馬車內,除了蓮子其他都是跟在她身邊服侍多年的婢女,對她的情緒變化更是瞭若指掌,尤其是錦笙,當下就放下手中的活計,略帶擔憂的看著她,「小姐,您沒事吧?」

  「沒,沒事。」洛傾雪勉強地勾了勾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錦笙貝齒輕輕咬著下唇;其他人見錦笙都碰了釘子,便默默地將到了舌尖的話又咽了回去。

  瞧著洛傾雪那明顯有事卻強裝鎮定的模樣,在心中搖搖頭,自夫人離開之後,小姐便越發的要強了;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這樣下去,只怕早晚是撐不住的。看來是得找個時間,與公主說道說道,只是心中卻免不了有些……失落;小姐現在什麼時候都不告訴她了,甚至連錦笙都知道的她也……

  不過這些話,她也只能放在心裡了。

  「籲——」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車廂內一片詭異的寧靜,氣氛也顯得很是壓抑;終於長歸一聲輕喝,而後那清脆的嗓音響起,「小姐,到了。」

  坐在最外側的蓮子撩開車簾,就著長歸的手跳下車轅,接過銀葉遞過來的繡墩,然後依次攙扶著阿門下車。

  最後出來的是洛傾雪,姜嬤嬤和錦笙兩人攙著她。

  「奴才參見郡主,郡主您可來了,老爺已經在房裡等了好些時候了。」剛下馬車,早就候在一旁的馮官家立刻迎了上來,「自大小姐去後,老爺這心裡也一直挺苦的……」

  洛傾雪兩道視線輕飄飄的甩過去。

  馮管家立刻收回話頭,抬手摸了摸鼻頭訕笑著,「是老奴多嘴了。」

  「外祖母呢,身子可還好?」洛傾雪的聲音清脆,卻有些淡淡的涼意,聽得馮喜心頓時一驚,而後反應過來,低頭俯身,面帶恭謹,「回郡主話,公主的身子很硬朗。」

  硬朗嗎?也的確該是如此的……

  洛傾雪仔細地品味著那兩個字,心中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滋味;她明明知道外祖母最後會去那個地方,她明明知道外祖母心不甘情不願,可卻無能為力。

  不是不想做什麼,而是不能。

  那個人,在整個流雲國內呼風喚雨,便是連皇城中至高之位的那人對他都不得不恭謹三分,她拿什麼去反抗,去爭取;縮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洛傾雪咬著牙,閉上眼,又想起那時母親的話。

  「傾雪,別恨他。感情之事,自古最是難懂,最……由不得人;娘不怪他,你也別怪他;不……不要恨,恨人太難,娘的雪兒要笑著長大……」

  那時的母親,纏綿病榻數年,早已消瘦得不負往日的絕美,可那樣溫柔的容顏,那樣暖和的手,卻是她後來直到死,都一直懷念的。

  陡然,洛傾雪眼前一亮,頓時像是想起什麼,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從中拉出一條細細不知什麼材質卻異常牢固的黑線,上面綴著一枚鏤空彎月狀的龍佩;從那精緻的雕刻,還有光華卻明顯的切面,這應該是對玉的其中一枚,那另一枚呢?

  對玉,對玉……

  母親快死的時候,分明是悄悄將那玉佩塞到自己的手中,哥哥那裡會不會也有一塊?

  不對!

  洛傾雪歪著腦袋,既然是對玉,母親乃靜安太長公主之女,對禮教最是看重;龍鳳對玉,寓意龍鳳呈祥,鸞鳳和鳴卻是男女情愛,她萬不會將這樣的對玉分送給她與哥哥的。

  「郡主?郡主?」

  「嗯。」洛傾雪回過神來,轉頭瞧著馮喜那一臉便秘的模樣,鼻翼微微抽搐了下轉頭看向姜嬤嬤,眼神中帶著疑問。

  「小姐您是先回房還是先去瞧瞧駙馬爺?」姜嬤嬤自然而然地開口,好似沒有絲毫的尷尬般。

  洛傾雪臉上染著淡淡的笑意,「有勞馮管家差人將她們領去房間吧,外祖父憂思成疾,我還是先去瞧瞧外祖父吧,不知外祖母在什麼地方?」

  「公主聽說您要來,也在正院等著呢。」馮管家低著頭。

  洛傾雪點點頭,「嗯。」

  待馮管家領著洛傾雪一行來到駙馬府正院時;堂屋中,雲靜安與馮天翔坐在上方主位,左下首勉強算得上是大舅舅的馮吉山,大表哥馮志一,二表哥馮玉一;再下面便是馮素煙;至於馮天翔的小兒子馮吉安早已經在成家那年被分出去單過了;若非雲靜安一生無子,身為庶子的馮吉山也無法入主這駙馬府的。右下首便是所謂的大舅母何氏以及表妹馮清一。

  邁步,進入房間;洛傾雪盈盈福身,「傾雪見過外祖母,外祖父。」

  「都是一家人,行這些虛禮做什麼。」雲靜安擺擺手。

  「母親在世時常說,禮不可廢,就算是一家人也不行。」洛傾雪微微撅著嘴,轉頭對著馮吉山等人點點頭道,「舅舅、舅母、表哥、表妹安好;姨母怎麼也在?」

  以她的身份,身為庶出的馮吉山一脈的確是沒有資格讓她見禮的。

  馮吉山倒也不介意,擺擺手,「你外祖母說得對,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那可不是,幾日沒見,瞧著雪兒又清瘦了些。」馮素煙起身拉著洛傾雪的手,上下打量著,「哎,是得找個人好好照顧著才行,不然……在這樣下去可就只剩皮包骨頭了。」

  那嗔怪的表情,心疼的語氣;若不是她前世徹徹底底地看清了馮素煙的蛇蠍心腸,只怕還會將她當做親生母親般敬愛著。

  雲靜安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傾雪,你不是身子不舒服,怎麼不多穿些就出門了?」

  說著對立在身旁的趙嬤嬤使了個眼色,趙嬤嬤這才明白為什麼自個兒主子,下午非要自己將這粉色滾兔毛邊的粉色披風找出來;她上前兩步,便給洛傾雪披上,整理著衣衫,手上系著緞帶,邊說道:「郡主您可得愛惜著自個兒的身子,公主連日來對您可是日夜擔憂,又不好總是往鎮北侯府去;就算不為了您,也為公主想想,公主年紀大了,再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嬤嬤說得是,傾雪日後會注意的。」洛傾雪任由趙嬤嬤動作著,語氣卻很是真誠、客氣。

  雲靜安心中雖然欣喜,可臉上卻未表現出來,「讓你給傾雪穿件披風,那麼多話做什麼。」

  「奴婢知錯。」趙嬤嬤低著頭。

  「外祖母,嬤嬤可沒說錯;您到底年紀大了,可不能長期憂思過重;不然若是因為傾雪讓您壞了身子,您讓傾雪百年之後如何面對母親。」洛傾雪上前攬著雲靜安的手撒嬌著,半晌才回過頭來對著馮天翔道,「聽聞外祖父身子不適,不知可好些了?傾雪與相國寺清遠大師有些故交,不如我請大師來與外祖父診治一番如何?」

  「咳,咳咳。」

  馮天翔單手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擺擺手,「這就不用了,還得累大師跑一趟;前兩日太醫方來瞧過,吃過藥已經好多了。只是,哎……前些日子病得迷迷糊糊的,竟是錯過了你母親的斷七禮,我這心裡……我這心裡難過啊。」

  「……」洛傾雪眼底的不屑和鄙夷一閃而逝,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現在又何必表現得這般悲悲戚戚,好似對她母親有多在乎般,不過到底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她嘴角噙著清寒薄笑,淡淡道,「外祖父您千萬別這麼說。」

  母親生前,有父親跟沒父親似的;這話說的,真真是她擔心母親若是聽到,會嚇得從陵墓中爬出來。

  馮天翔卻是捂著胸口,眼中似有霧氣氤氳著,捂著唇,「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氣,沒提上來,竟是有些兩眼翻白。

  「外祖父,您沒事吧?外祖父?」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厭惡和反感,臉上帶著憂色,「大夫呢,馮管家還不快去請府上的大夫!」

  馮喜愣怔了下,瞧著馮天翔那難受的模樣不似作假,可又擔心若是真的大夫來了,只怕有些事情到時候不好收場啊。

  「沒,我沒事。」良久,馮天翔才擺了擺手,努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右手捏著的白絹輕輕拭了拭唇,良久才道,「傾雪既然來了,就在府上多住兩日……」

  話未說完,便又覺得喉頭幹癢,再次捂著唇,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傳來;舌尖品嘗到那明顯的血氣,他頓時愣怔了下,雙目通紅,手顫抖著放下白絹,入目竟是一片猩紅,他頓時目光發直,兩眼翻白,最後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外祖父,外祖父……」

  「祖父,祖父,您沒事吧祖父!」

  「太醫,快去請太醫。」

  「爹,爹——」

  「……」

  一時間因為馮天翔的暈倒,整個堂屋內兵荒馬亂的,洛傾雪臉上帶著擔憂,捏著手絹輕輕拭了拭眼角的淚,「嗚,嗚嗚;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過來探望外祖父的;不然,外祖父也不至於憂思成疾,嗚嗚,嗚嗚……」

  眼淚一滴一滴的滑落眼角,馮志一清冷的臉上眉頭微微蹙起,眸色暗了暗,有些不忍。

  「別太擔心了。」

  「大表哥,我,我……」洛傾雪說著,眼淚汪汪的竟是哽咽了,「外祖父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嗚,我,我……」

  「渾說什麼!」雲靜安面色微沉,垂下的眼瞼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波動,但從她那沉穩的氣息卻能明顯讓人感覺到她對馮天翔,其實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在乎,「還不快把老爺送回房間去。」

  馮喜身子頓時怔了怔,趕緊應聲道,「是,是,奴才立刻就去。」

  「外祖母,我……」洛傾雪低著頭,接替趙嬤嬤的位置攙扶著雲靜安;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別亂想,你外祖父這也算是老毛病了。」

  那淡淡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洛傾雪心下頓時了然,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我們去瞧瞧吧。」

  當林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時,所有人都緊張兮兮地等在主臥內,只是那或暗,或明,或若有所思的眼神和臉色,卻昭示著眾人的心思各異。

  「林太醫,駙馬他怎麼樣了?」雲靜安的聲音,很是溫和,很是輕柔,可洛傾雪卻聽得出來,其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好似那不是她求來的夫君,而是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般。

  林太醫探脈,收手,深吸口氣搖搖頭,「肺上有疾,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但……哎,太晚了。」

  「什麼?」馮素煙驟然驚呼出聲。

  雲靜安面色「刷」的一下沉了下來,「亂吼亂叫的做什麼,沒規矩的東西。」

  「祖母,二姨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馮玉一瞧著馮素煙那眼眶通紅,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替她開口解釋著;可感受到雲靜安那兩道不善的眼刀,後面沒出口的話頓時被咽了回去。

  馮素煙頓時面色蒼白,雲靜安竟然會在這麼多人面前不給她臉,貝齒死死地咬著下唇,面色蒼白著;轉頭看向洛傾雪。

  誰知洛傾雪卻是倚在雲靜安的身旁,仔細地聽著林太醫的教誨,時不時地點點頭;他們之間說了什麼,她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原本她還以為洛傾雪只是如以往一樣,與她鬧鬧脾氣;她好好哄哄也就行了;上次明明洛傾雪不是已經答應原諒她們了嗎,可為什麼這態度卻會……

  那樣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和感覺;實在讓馮素煙無法相信她就是那個曾經待她宛若親母般的洛傾雪。

  難道是中邪了?

  不會是馮望月那個短命鬼知道了什麼,告訴了她吧?

  這般想著,她又猛的搖頭,不……不會的。

  馮望月那個短命鬼到死都不知道,把她當做親生妹妹般疼愛,還特地囑咐永煦要幫忙照顧她,哼!那副菩薩般的嘴臉,最是讓她看不慣的,什麼溫柔謙順,賢良淑德,我呸!

  她在心中默默地腹誹著,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深吸口氣,眼中含著淚滴,淚雨盈盈;「嫡母,我,我……」

  「……」

  那哭哭啼啼的模樣,讓在場眾人都不由得蹙了蹙眉。

  「祖父還沒死呢,你這麼哭哭啼啼的作甚。」馮志一看不下去,冷聲冷氣。

  「志一!」馮吉山輕喝一聲,轉頭看向雲靜安,神色有些緊張,「母親,志一他,他不是故意的,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雲靜安冷冷地轉頭瞧著馮吉山一眼,而後看向馮志一點點頭,神色間帶著淡淡的贊同,「林太醫,勞煩你跑一趟。」

  「太長公主言重了,微臣惶恐。」林太醫緊張兮兮的。

  「行了,趙嬤嬤帶林太醫下去抓藥吧。」雲靜安語氣淡淡的,轉頭對著馮吉山及何氏等人道,「你們也先下去吧,都圍在房間裡做什麼。」

  馮吉山看了看仍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唇無血色的馮天翔,蹙了下眉頭,低下頭恭敬地應聲道,「是,母親,孩兒告退了。」

  「……素煙也先告退了。」見狀,馮素煙趕緊退走。

  整個房間內,只留下雲靜安、洛傾雪、馮志一以及一眾下人。

  洛傾雪眉梢微微揚了揚,「大表哥,你怎麼還不走?」

  「我……」馮志一抿著唇猶豫了下,「祖父當真沒事嗎?」

  「太醫不是說了沒事?」洛傾雪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極了當年馮望月尚未出嫁時;那模樣瞧得馮志一心神微動,抬手輕輕地揉了揉洛傾雪的髮絲,可剛觸碰到她的頭髮時,那兩朵潔白的簪花卻刺痛了他的眼,心裡頓時像針紮般,猛地縮回手,「表哥僭越了。」

  雖然對馮素煙很不喜歡,但馮吉山這個人還不錯,至少很識時務;洛傾雪對這個大舅舅的態度也還算是好的。

  馮吉山的生母名喚美竽;與王美妍一樣,在成為馮天翔的妾室前都是雲靜安的奴婢;不過與王美妍不同的是,美竽並非自己想要爬上馮天翔的床,而是在那日馮天翔喝醉了強暴了她,卻是一夜風流留下了種子;當時得知自己懷孕之後的美竽甚至一度想要輕生,後來是雲靜安提了她的份位;不過也正是美竽的經歷才讓王美妍有了小心思。

  美竽為人善良敦厚,人緣很好;只可惜生下了馮天翔的長子,雖然只是庶子卻是個沒命享福的;難產加血崩,縱使雲靜安下了死令讓太醫救命,卻終究沒能救回來。不過馮吉山最後卻是養在了雲靜安的名下,雖然並沒有記入族譜,但整個府裡的人都知道,雲靜安待他是不同的。

  馮吉山與馮吉安不同,繼承了他母親的忠厚老實,卻又有著雲靜安培養起來的墩儒之風;倒是能撐起駙馬府了。

  「大表哥這是說的哪裡話。」洛傾雪淡淡的笑笑,「外祖父生病,你會擔憂也是正常的。」

  馮志一垂下眼瞼,強壓下心頭那股異樣的波動,「聽說表妹近來也身子不適,瞧著都瘦得脫形了;你也好好照顧好自己,我,我先回房了。」

  「……」洛傾雪揚起眉梢。

  「覺得如何?」

  直到馮志一離開好久,連背影都看不到之後,雲靜安這才走上前來對著發呆的洛傾雪道。

  「雖然為人清冷了些,不過卻善良敦厚,而且……」洛傾雪抿著唇頓了下,才接著道,「我總覺得大表哥好像在透過我看……母親,大表哥以前與母親的關系很好?」

  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到軟榻旁坐下,聲音輕柔不似往日般嚴肅,「你母親素來善良,為人又謙恭順和,對孩子最是喜歡;當年何氏生你大表哥傷了身子,我便讓人將志一抱到我院子裡養著;免得過了病氣,那時你母親還小,對志一很好,每日都要去瞧著,抱著更是不肯撒手。」

  「志一說是你母親看著長大的也不為過;到底人的感情是處出來的,志一對月兒的感情……」雲靜安笑了笑,眼底裡有什麼東西瞬間閃了過去,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他是個好孩子,你大舅舅到底是在我院子裡養大的,我打算將他記到我的名下。」

  洛傾雪眉宇間閃過一抹狐疑,「外祖母,您這是……」

  「傾雪,往日裡,你那般迷茫著看不懂人心;我最是擔憂你分辨不出真情與假意;馮素煙,哼,就跟她娘一樣,還有那個宋芊芊,當真是什麼樣的娘才能養出什麼樣的女兒。」

  說著,雲靜安嘆了口氣,「傾雪你肖母,雖然瞧著比月兒更冷靜理智,可我最擔憂的便是你與你母親一般,最後都……不管馮素煙往後說什麼,都別信。」

  「傾雪明白的。」洛傾雪低著頭,掩去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殺意。

  可雲靜安是什麼樣的人,她雖然很好奇洛傾雪為什麼會在短短數日之間對馮素煙母女的態度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這種變化很讓人驚詫,但對她來說卻無疑是個驚喜。在臨走之前,自己最擔心的,月兒留下的唯二血脈之一,便是往後被永遠的禁錮在那個地方,她……也能知足了。

  「……」

  沉默了片刻,雲靜安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交到洛傾雪手上,「你母親去得早,這些東西原本也是要給她的,可洛家……這東西外祖母交給了你,你可別讓外祖母失望才是。」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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