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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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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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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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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3:56 |只看該作者
第099章:九龍佩,離開或留下?

  江淑蘭低下頭,眼角卻朝洛傾雪望過去。

  「錦笙,帶江掌櫃花廳等候。」洛傾雪端起茶杯,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容違逆的氣勢。

  「既是如此,便有勞錦笙姑娘。」江淑蘭雙手搭在腰間朝孟氏與洛永煦微微福身。

  兩人臉上表情都有些尷尬。

  「不,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肯定弄錯了,肯定是哪裡弄錯了!」

  「……」

  整個主屋頓時安靜下來,而原本被眾人喧囂聲音該下去的嗚咽便顯得格外的明顯,順著聲音望過去,眾人明顯看到琴心望著那紅漆香樟木盒裡面的東西,滿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不,不會的,不會的!」

  沈月梅眉宇微微顰蹙著,勾著嘴角深吸口氣,拉著琴心的手拍了拍,「人有失足,馬有失蹄;琴心許是因著往日裡太累,所以看差了;還請老夫人和郡主不要怪罪才是。」

  「既是如此,這件事情便過去了吧。」洛永煦也有些惱了,此事說到底也是因為他太過沖動才讓那丫頭有機可乘,可自己是長輩,哪有給晚輩賠禮道歉的理兒;再說,他都已經將那兩個賤婢給杖斃了,她還想怎麼樣。

  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卻帶著十足的戾氣;「看差了,哦?」

  「郡主,琴心也不是故意的;雲都中素傳,平安和樂郡主溫婉賢良,進退知禮;想來郡主也不會怪她的,是不是?」

  那帶著溫馨,期盼又很是柔弱的吳儂軟語,洛傾雪卻只覺得像是聽到這世上最大的笑話般,她嘴角微微勾著,「看差了,哈哈,好一個看差了。」

  話音剛落,她足尖輕點,整個人淩身一月,落到琴心面前;琴心身子微微顫抖著,卻發現洛傾雪並沒有看她,甚至連個眼角都沒給她,而是彎腰撿起那地上的衣衫,掌上運氣。

  「卡擦,嘶——」

  布料碎裂的聲音,整個大堂內,碎布四裂;漫天的碎布,好似雪花般不斷地飄揚著。

  「洛—傾—雪!」

  洛永煦當真是惱了,他都已經那麼低聲下氣地道歉了她還想如何。沈月梅進鎮北侯府的時候,行李簡單得讓他心疼,就一個小小的布包,裡面甚至沒有兩件像樣的衣衫,心裡頓時了然,平日裡她那樣的穿著打扮也著實怪不得她;就因為這樣他才會越發的心疼,才會……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大費周章甚至連姚佳氏都搬了出來。

  可現在洛傾雪竟然因為一個誤會而將這些衣衫全都毀掉,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合著一聲脆響,他厲吼出聲。

  「洛候爺不必提醒本郡主的名字,本郡主的記性還是不錯的。」洛傾雪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淡淡的,眼底卻是看向紅漆香樟木裡的另一套衫裙。

  洛永煦輕喝,「洛傾雪,爾敢!」

  「你看我敢不敢。」洛傾雪頓時俏臉一沉。

  琴心卻是飛撲上去,雙掌死死地抓著洛傾雪的大腿,「大小姐,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要懲罰就懲罰奴婢吧。」

  「滾。」洛傾雪頓時整個人身上散發著的戾氣,那好似來自地獄深處的聲音讓琴心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雪丫頭,你這是做什麼,快回來。」孟氏也有些急了,她強撐著想要起身,可奈何四肢酸軟乏力,尚未起身就直接跌了回去,她連聲呼喚著,「雪丫頭,雪丫頭……」

  洛傾雪眉宇間帶著厲色,轉身飛快地越過沈月梅,拎起那香樟木盒往地上一扔,嘴角斜勾帶著冷意,「誤會,本郡主現在也只是手抖了而已。」

  哼,膽敢算計她素瑤居的人,她會讓他們所有人都長長記性,素瑤居的人可不是誰都能動的,尤其是……沈月梅和洛永煦。

  「秦霜,瞧見了沒;他們竟然說不過是個誤會,哈,哈哈!」洛傾雪笑得淒厲,帶著濃濃的哀怨和憎恨,「本郡主院子裡的人,可不是誰都能懲罰的;秦霜,既然她們冤枉貝貝撕碎了那新的衫裙卻連累了你受罰,好像不做點兒什麼,總是覺得吃虧。」

  饒是有洛傾雪親手調制的凝香膏,秦霜的側臉仍舊泛著微微的紅色,不過倒是沒有初時的那般恐怖了;聞言,她站出來,薄唇微微抿著,眉梢淺揚,「小姐說得是。」

  話音落,足尖輕點飛快地從腰間拔出隨身的軟劍,挑起地上的衣衫,唰唰唰幾下,碎布花雨再次在整個主屋內彌漫著。

  「洛傾雪你別欺人太甚!」洛永煦深吸口氣。

  「欺人太甚?洛候爺也知道這個詞。」洛傾雪話音剛落,領著江淑蘭去花廳的錦笙從門外走進來,從地上撿起一塊白色的玉佩,頓時瞳孔微縮,失聲尖叫,「啊,小姐,找到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嗯?」

  「就是聖上欽賜的九龍佩啊;自從玉琉山陵園回來之後便尋不見了,奴婢還找了好久。」錦笙薄唇微微嘟著,「這可是代表聖上的信物,若是丟了,奴婢還擔心腦袋不保呢,不過,這九龍佩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洛傾雪薄唇微微勾著,擔著淺淡的笑意,轉頭看向洛永煦,「本郡主,也很想知道呢?」

  此刻,饒是沈月梅再遲鈍也反映了過來;她轉頭看向洛傾雪,深吸口氣,咬著牙,縮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全。

  原本因為不喜那黛青色的雲錦,所以想借著這個機會給洛傾雪一個下馬威瞧瞧,可誰知道竟然被她將計就計了。她深吸口氣,可不對啊,那衣衫怎麼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套?

  幾乎只是剎那,想到剛才江淑蘭看向洛傾雪那探尋的神色,她頓時了悟;只是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目的,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計劃,甚至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地將衣衫放回來而不驚動這主院的其他人的?

  「沈姑娘,是不是該給本郡主一個交代呢!」

  陡然一道帶著冷厲的話,將沈月梅的心思從飄渺的思緒中拉回來,她轉頭看向洛傾雪,深吸口氣,「郡主說笑了,這九龍佩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月梅也正是疑惑著呢。」

  「說起來,今兒早上在玉琉山陵園的時候,不是還帶在郡主身上的嗎,這一點阿煦也可以作證呢。」沈月梅淡淡地笑著,輕飄飄地就將這個皮球給踢了回去。

  聞言,華香心頭頓時劃過一道厭惡,開口語氣很是不善,「原來沈姑娘在玉琉山陵園時就已經瞧上這九龍佩了。」

  「我,我沒有。」沈月梅低著頭,那樣的表情帶著委屈透著無辜,薄唇微微抿著,「月梅知道自己出身貧寒,侯爺能給月梅一個安身之所,月梅已經非常感激了。」

  看到她這副模樣,尤其是那張與馮望月九分相似的容顏,那麼的像;他頓時有些心神恍惚,放佛又看到當初他提出和離時;馮望月看向他時,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和表情;帶著震驚,帶著哀婉,帶著了然,卻唯獨沒有責備。

  洛永煦頓時只覺得左胸腔中被什麼狠狠地揪疼了一下,張口輕喝,「夠了,這本來就是個誤會,事情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呵呵。」洛傾雪轉身,笑著看向他,「既然事情已經涉及到了九龍佩,只怕事情便沒有那麼容易到此為止了。」

  她向來極討厭麻煩,更討厭麻煩不斷的找麻煩;當初若是她與宋芊芊安安分分的離開雲都,安安分分的在麗城過活,說不定她還能忘記當初的仇恨,只要讓她們好好看著,看著她是怎樣的幸福快樂,平安順和,可偏偏某些人卻要自動送上門來,這可是她自找的。

  洛永煦沉聲,「那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洛傾雪淡淡地重復著這四個字,「本郡主只是想知道,這九龍佩為什麼會出現在沈姑娘的衣櫃裡呢,沈姑娘難道不應該給本郡主一個交代嗎?還是……父親又要說是你將這九龍佩贈予沈姑娘的?哦,我忘了,三年前在相國寺時,太祖皇帝欽賜的鳳凰于飛步搖,不就是如此。」

  洛永煦的身子頓時一僵,面色也很是難看。

  「雪丫頭。」孟氏深吸口氣,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不安,「看在祖母的面子上,這事就此作罷,可好?」

  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祖母開口了,自然是好的。」

  就在孟氏剛松了口氣的時候,洛傾雪卻話音一轉,「只是祖母,您也瞧見了,這屋子裡三四十個下人呢,就算可以下禁口令;卻也沒有辦法阻止人家心中的想法。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九龍佩可是皇帝舅舅給的,這能丟一次,就能丟第二次。都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傾雪可沒有這心思日日防著某些人呢。」

  「……」孟氏面色漸漸沉了下去。

  「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洛傾雪揚眉淺笑,沒有絲毫的妥協;她及笄的日子已經越發的近了,依她對那個人的瞭解,她的心裡有些雀躍,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

  孟氏深吸口氣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沈姑娘是你請來的客人,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置吧。」

  「……」洛傾雪轉頭看向洛永煦,臉上仍舊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祖母開口,那此事便交給洛候爺處置了;相信洛侯爺定會秉公處置的吧。」

  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著茶杯,靜靜地抿著那已經涼透的茶水,含著微微苦澀的味道,可她卻品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甜。

  沈月梅低著頭,帶著濃濃的鼻音,身子微微顫抖著,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呢。她低著頭,「阿……洛侯爺,月梅還是離開鎮北侯府吧。月梅感謝洛候爺的錯愛,只是或許,月梅當真不適合住在這麼奢華的鎮北侯府裡。」

  「胡說什麼!」洛永煦輕喝一聲,轉頭看向孟氏,「娘,我——」

  「既然你處理不好,那就別怪娘不客氣了。」孟氏面色黝黑,難看得好似鍋底般,她語氣很是不善;心中原本的盤算卻不知幾何。

  這件事情顯然是沈月梅自個兒挑起的,只是到底棋差一招;傾雪那個丫頭當真是越發的出息了,這三年,府宅後院的事情她雖少有管事,可卻也都是知道的。經營了數十年,就算纏綿病榻,該知道的東西她可是一點兒都沒有落下;只是沒有那個心思去管,也沒有那個心思去關注罷了。

  這丫頭,本事了;長大了,當初連自己與嫻娘都未在才十二歲的她手上討著半點兒好處;現在這沈月梅,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洛永煦低著頭。

  「沈姑娘原本你是客人,老身可不希望傳出去那些不知底細的說是我鎮北侯府苛責客人;所以老身給你兩條路。」孟氏低著頭,聲音幽幽,就算不抬頭她也能夠感受到那四道灼熱的視線,只是她誰都沒有看,就那麼怔怔地瞧著沈月梅,「要麼你現在自動離開鎮北侯府,從此不能與我家永煦有半分瓜葛!」

  「娘!」洛永煦頓時急了。

  「你急什麼。」孟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仍舊轉頭怔怔地看著沈月梅,「當然,老身也會給你第二個選擇,留下來可以;只是這九龍佩失竊之事,當受一丈紅。是去是留,沈姑娘自個兒選擇吧。」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娘,你這也太過分了。」

  「過分?」孟氏看著已經癡迷的洛永煦,心中搖頭;甚至已經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後悔了;或許當初她對馮望月好一些,她也不會年紀輕輕的就去了,也不會讓洛永煦沉迷在過去的回憶中無法自拔;最後被這個狐狸精迷了心智。

  洛傾雪坐在椅子上,就那麼怔怔地等著。

  「沈姑娘還沒喲想好嗎?」孟氏聲音清冽,難得的帶著厲色;再不似往日裡那般軟綿綿的;那樣的孟氏讓洛傾雪不由得側目,微微笑著,果然,這才是鎮北侯府當家夫人該有的氣度;縱使出生不顯,可到底是鎮北侯府老侯爺的髮妻,這麼多年的貴婦生活,豈能沒有半分的變化。

  沈月梅低著頭,朝孟氏微微俯身,「月梅雖出生貧賤卻也知曉禮義廉恥的道理;那九龍佩,的確不是我做的;至於是誰,想必郡主心知肚明;月梅不過是個蒙侯爺垂憐的女子,郡主有何苦咄咄相逼。」

  「咄咄相逼?」洛傾雪頓時不由得笑出了聲,「這世上當真有這等惡人先告狀的,若非你那丫頭琴心誣陷我的貝貝,又怎麼會連累了秦霜;話說回來,當初那兩個嬤嬤,左一句沈姑娘,右一句沈姑娘;而說到本郡主時,卻是左一個不受寵,右一個不受寵的,本郡主都差點兒以為你沈月梅才是她們正正經經的主子呢。本郡主這個不受寵的大小姐,在洛候爺心中連你沈月梅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哪有這本事對你咄咄相逼。」

  沈月梅低著頭。

  「沈姑娘,你自己選吧。」孟氏可沒有力氣聽她們廢話。

  「月梅離開就是。」沈月梅低著頭,淡淡地笑著,「洛候爺,往後,你便也別來尋小女子了;小女子雖然生得卑賤,卻也不是能任人冤枉和踐踏的。」

  話音落地,她直直地朝著門外走去;那背影帶著堅定和纖弱。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且慢!」

  「郡主還有什麼吩咐?」沈月梅轉身,深吸口氣。

  「沒什麼,只是提醒沈姑娘;城南的洛家別院地契卻是在本郡主的名下,沈姑娘怕是住不得了;還有離開的時候,除了你的東西,可別將鎮北侯府的東西帶走了,免得一個不小心又是什麼違制的,那可就不好了,你說是吧?」

  洛傾雪淡淡的笑著,剛才洛永煦給沈月梅遞過去的眼神當真以為她沒有看到嗎?

  城南別院,哼!

  她隱忍了三年,因為雲靜安離開時候那番諄諄教導;因為雲靜安說她還需要成長;她用自己做賭注給她,給大哥贏來三年的成長機會,甚至不惜放過馮素煙和宋芊芊;她又怎麼能辜負了她的那般殷切希望。

  三年了,三年了。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轉頭看向洛永煦那瞬間蒼白的眼神,「咦,父親難道是忘了?」

  當年的她不懂。

  可後來方知,或許她母親馮望月並不是如她們所看到的那般對洛永煦溫柔體貼到失去自我,對馮素煙也是那般絲毫的不設防;至少在她彌留之時,將當年她陪嫁的六座別院,十八個莊子都分別記到了自己與哥哥們的名下;當然這些事情,她也是後來才知曉的。

  只是她真的非常的好奇,為什麼當年;前世的時候,這些事情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察覺;難道果然是因為自己在相國寺呆了半年,所以整個鎮北侯府就已經被馮素煙和宋芊芊那兩母女把控,換了天了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終究是不得而知了。

  想不通的不要想,猜不透的便不猜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終於相信,命運於每個人或許都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路,所以遇上師父,遇上容末,乃至遇上雲景疏……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而已。

  沒有前世的悲歡離合,沒有前世的辛酸苦楚,沒有前世的傷痛哀怨;她和容末之間,又如何能有今生的這般惺惺相惜。

  年少輕狂時的感情,總是太過的自以為是;不然當年的容末不會做那樣的選擇,他當真以為沒有了他,她就能苟且偷生,安然苟活嗎?

  洛氏傾雪在,盟約在;洛氏傾雪亡,盟約亡。

  那樣的話,那樣的承諾,那樣就算已經不在這世上了還要守護的決心,光是想著,心裡就覺得無比的溫暖。

  「郡主放心,既然月梅已經做了選擇;便再不會與鎮北侯府有半點瓜葛。」沈月梅深吸口氣,轉過身對著他們福了福身,「月梅感謝洛候爺的錯愛,往後,還請侯爺自己……保重。」

  洛永煦狠狠地抓著座椅的扶手,額頭上青筋直冒,指節泛白,終於在沈月梅的身影快消失在大門的時候,他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梅兒,等等。」

  「洛候爺,忘了吧。」沈月梅身形微頓,背對著他卻終於沒有回頭。

  那樣淡淡的一句話好似帶著無比的感情,好似從雲端飄散下來的般,帶著無比的哀怨和痛心。

  洛永煦卻追上去,從背後環著她的腰,「不,梅兒;你跟我來。」

  「侯爺,你這是做什麼,你放開我。」沈月梅不斷地掙紮著,用力想要甩開洛永煦的手,臉上帶著急切,帶著難堪。

  洛永煦卻像是沒有聽見般,拉著沈月梅走到孟氏面前。

  「砰——」他頓時跪倒在地,「母親,孩兒要娶月梅為妻,求您成全。」

  洛傾雪端著茶杯的手頓時顫了顫,茶水從茶杯中飛濺出來,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帶著冷冽的氣息,嘴角微微勾著;動作優雅地接過錦笙遞過來的手帕擦完手,這才淡淡道。

  「妻子?若是本郡主沒忘,今生今世,洛候爺的妻子便唯有望月郡主一人,難道是本郡主記錯了,嗯,祖母?」

  孟氏深吸口氣,同樣是被氣得不輕,張口想要責備洛傾雪,可話卡在喉頭卻怎麼都吐不出來,只能轉頭看向洛永煦,「你說什麼混賬話。以她沈月梅的身份,稱呼她一聲姑娘就當真以為自己是個姑娘了?」

  「娘!」洛永煦面色沉了沉。

  「月梅明白了。」沈月梅深吸口氣,「洛候爺還是放手吧,高門府邸,我們這種出生貧寒的老百姓,高—攀—不—上!」

  「不,梅兒。我一定會娶你的。」洛永煦的牛脾氣又跑了上來,轉頭看著孟氏,「娘,我對梅兒是真心的,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難道又是因為雲靜安嗎?」

  「放肆!」孟氏厲聲呵斥,洛永煦頓時也冷靜了幾分,自覺失言,緊緊地抿著唇。

  孟氏低著頭,看向沈月梅,「我說過要留下也可以,只是這九龍佩的事情,自去領罰,之後;也頂多只能給個賤妾的份位,若是兩年後能生下兒子,再提份位;其他的,休要再提。」

  「娘!」洛永煦蹙眉。

  「不留下就滾,你堂堂鎮北侯難道還卻女人了不成?」孟氏當真是惱了。

  洛傾雪也是乖覺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勾帶著淡淡的笑意;不管如何,今兒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這沈月梅和洛永煦中間,呵呵。

  正所謂日久見人心,今日他洛永煦這般篤定的要娶,她倒是想知道,他那樣的決心又能夠堅持多久。

  夜微涼,涼夜如水;月輪矯情,星子暗淡;狂風飛快地呼嘯而過,徒留下遍地殘紅。

  「小姐,您當真決定了?」齊悅手中的托盤上捧著一套粉色繡芙蓉的衫裙,此刻洛傾雪正坐在梳妝台前;華香的手中一幅畫徐徐展開。

  上面的女子,笑靨如花,柔和中透著溫婉,那樣言笑晏晏的模樣,足尖輕點,林間飛舞般的模樣,雖然只是一個側臉,飛揚的披帛擋住了她最美的容顏,可洛傾雪幾乎只是一眼就知道,那桃林間舞得正歡的女子是她母親,馮望月。

  錦笙手執篦子,輕輕地替她攏著秀發,烏黑亮麗的髮絲,飛快地盤成一個嫻靜的髮髻,上面帶著的簪花;她起身,雙手展開,任由秦霜、漱玉服侍她穿好衣衫,再加上披帛,整個人倒是與那畫中女子一模一樣般。

  洛傾雪手中捏著一枚藥丸,不斷地把玩著,嘴角勾著清冷的笑意,「你們說這藥當真會有效?」

  「小姐不是已經試過了嗎?」錦笙歪著腦袋。

  若是此刻的洛傾雪不動,那莞言輕笑的模樣當真與畫中女子像了個十成十。

  「罷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走一步算一步。」洛傾雪寬袖輕甩,嘴角微微勾著,齊悅已經飛快地換上了另一套衣衫,「你們隨機應變,錦笙留在素瑤居。」

  錦笙強壓下心頭的黯然,恨恨地點了點頭,心裡也明白,自從華香、齊悅他們四人來到小姐身邊之後,好多事情她都越來越插不上手了。倒不是因為洛傾雪有意冷落,實在是那些事情帶上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實在很不方便。所以她只能努力更努力地,希望能對小姐有用。

  「小姐,你們,萬事小心。」

  「嗯,我們會盡快回來的。」洛傾雪淡笑著,接過她遞過來的薄紗輕覆面容。

  ……

  「你先退下吧。」洛永煦揮退了平喜,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想到孟氏的話;孩子,孩子,如今的他早已經沒有了那樣令女子受孕的能力,又憑什麼給梅兒一個孩子。

  他低著頭,心中也很是鬱卒;馮素煙,馮素煙,他恨,真的好恨,當初的自己怎麼會愛上那個蛇蠍心腸的女子,讓自己失去了月兒,現在甚至連梅兒都……

  「呼,呼呼。」

  陡然一陣微風吹過,帶著微微甜膩的香味,他只覺得迷迷糊糊的,好似聽到陣陣宛若銀鈴兒般的笑聲,清脆婉轉,一如當年的馮素煙。

  「咯,咯咯。」

  桃瓣夭夭,灼灼其華;翠綠的樹葉襯著那些上下翻飛的桃花瓣;桃園林間,微風起,帶著陣陣香風,指尖,髮間,盡是粉色的花瓣,徜徉。

  「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這裡是哪裡,好熟悉,好想曾經,來過的?

  陡然耳邊聽見陣陣絲竹弦樂的聲音。

  「嘻嘻,快看,那女子跳得可真是好看。」旁邊陡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他轉頭望去,眉宇微微顰蹙著,猛然回過神來,文韻詩。這不是當年自己與馮素煙一見鍾情的地方嗎;順著那女子的視線望過去。果然……

  一位身著粉色繡芙蓉衫裙的女子,披帛翻飛,水袖交錯,腰肢微擺;披帛甩,水袖收,而後不斷地抓著圈圈;那飛舞的水袖和披帛,帶起樹上妖嬈的花瓣簌簌地不斷往下落著。雖然帶著面紗,可那雙清澈靈透的眸子卻好似印上了他的心一般。

  這就是當初的馮素煙,何其的溫柔善良,何其的美麗柔弱,可後來為什麼會變了呢。

  「煙兒!」洛永煦有些癡了,走過去剛伸出手,可那粉衫女子卻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直接朝著文韻詩走過去;那般正值如花兒般年紀的文韻詩和馮素煙,洛永煦頓時癡癡的笑了。

  是夢吧,也唯有夢中,才能看到當年他曾經深愛過的煙兒。

  「今日姐姐怎地有空過來?」粉衫女子坐在侍婢鋪在地上的薄毯上,可那動作卻異常的優雅,行雲流水一如她的舞姿。

  那樣的動作讓洛永煦不由得蹙了蹙眉頭,不對,可到底是哪裡不對,他卻又說不上來。

  文韻詩淡笑著,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難得妹妹有這雅興,姐姐還能不來?不過幾日不見,妹妹的舞技跳得可越發漂亮了,再有幾日,便是長公主只怕都趕不上了。」

  「姐姐你渾說什麼呢!」粉衫女子撅著嘴,「姐姐你上次說你中意的郎君如何了?還不快與妹妹說說。」

  洛永煦卻猛然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再望向那粉衫女子,他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冷;看著她熟悉的嬌嗔,熟悉的笑,熟悉的動作,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

  原來,原來她也曾有過這般活潑的時候嗎?

  文韻詩與馮素煙的關系,自來便是水火不容的;他怎麼,怎麼就這麼的笨;能被丞相大人的嫡出之女喚作妹妹的,縱觀整個雲都的,也不過是那一人而已。

  看著兩名女子間的調笑,他好似旁人般,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卻是五味雜陳。

  「就知道說姐姐,你呢?」文韻詩面上頓時浮起兩抹駝紅色。

  「哎呀,姐姐你可是別說了。」粉衫女子撅著唇。

  她也有心上人嗎?

  洛永煦不僅蹙了蹙眉,縱使心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可他的心卻非常的急迫,想要揭開那女子的面紗看一看,看一看……或許是給自己一個交代,或許只是想看一看那最後的結果;讓自己死心,罷了。

  「現在這裡就我們兩人,還帶著這討厭的的面紗做什麼!」

  老天像是終於聽到洛永煦的想法,在兩名女子調笑打鬧得累了的時候,終於文韻詩忍不住抬手,一把將那粉衫女子的面紗扯了下來。

  在看清楚那張臉的時候,洛永煦頓時瞳孔微縮;然後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耳畔卻仍舊能聽到那清澈宛若銀鈴兒般的笑聲,還有那輕輕地吟唱。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天地願結連理枝。」

  「妹妹,你可真傻;這世間男兒真心能有幾人。」

  「若是不愛了,便是死了又如何。」

  「呸呸呸,說什麼死不死的;童言無忌,大風吹去,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我說真的,姐姐;我想過很多,便是我往後的郎君不愛了,我……」

  「那就詛咒他在你死後才知道自己深愛你,卻只能永永遠遠的懷念。」

  「嘻嘻,姐姐你可真是好笑;那樣豈不是太殘忍了。」

  「呸,男人都是賤骨頭!」

  「……」

  後面,後面還有什麼他卻聽不見了;兩名女子的聲音漸漸飄渺起來,直到最後完全淹沒在黑暗之中。

  黑暗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洛永煦心頭百味雜陳,心被狠狠地揪著,疼著。

  「洛永煦,你去死吧!」

  陡然一道淒厲的聲音響起,洛永煦只覺得自己像是置身高空般不斷地往下掉著,那種失重的感覺,那種恐懼的感覺,讓他不由得猛然起身,「啊——」

  環視四周,軟榻、香幾,仍舊是那個房間;原來只是一場夢嗎?

  他捂著自己仍舊砰砰直跳的心,腦子卻是有些混亂了;到底是自己太過希望當年自己愛上的馮望月,還是……老天爺在提醒著自己什麼。

  七月七日長生殿,那首詩,洛傾雪也曾經吟過,難道當初,真的發生過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嗎?

  猛然,他的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人影。

  文韻詩,對,是她!

  以往自己因為那驚鴻一舞對馮素煙一往情深,甚至沒有絲毫的懷疑;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馮素煙的時候,她旁邊的確有那麼一名女子,現在回想起來,可不就是當初的文韻詩。

  只是,當真要去嗎?

  其實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可笑,可笑他堂堂鎮北侯竟然被一名女子玩弄了那麼多年,可笑,可悲,可嘆!

  坐在軟榻上,他就那麼懶懶地靠著;想著夢中馮望月的那句話。

  「若是不愛了,便是死了又如何?」

  當初林太醫曾言,望月郡主早已沒有了求生的意志,她這一生太累,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不愛了,死了又如何?

  沒有了求生的意志,太累,好好休息……

  想到那些話,眼眶頓時酸酸的,不知何時充盈著眼眶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誰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罷了。

  ……

  素瑤居中。

  錦笙站在門口小心地左右顧盼著,「小姐,您們可是回來了,事情進行得如何?」

  「現在還不知道。」洛傾雪搖搖頭,不過想到最後洛永煦那反應,好在她們撤走及時,否則便是要被發現了。

  華香捂著自己的小心肝兒,轉頭俏皮地看著洛傾雪,「小姐沒想到你演得可道真是像。」

  「……」洛傾雪只微微勾了勾嘴角,並沒有答話。

  那藥丸,跟人看到的不過是人為製造的幻境;當然發生的事情與當年發生的也差不多,只不過當時與馮望月呆在一起的可並不是文韻詩,而是馮素煙罷了;她篡改了事情的始末,而當初的洛永煦不過是路過,也並未細看。

  長歸傳回的消息說,洛永煦乃赴約而去,根本沒有細細看過,只是遠遠地隔著樹枝看到那驚鴻一舞,從此便可不控制地淪陷失心了。

  「可是奴婢有些擔心,若是侯爺去找文小姐求證,那……」秦霜眉宇微微顰蹙著。

  「文韻詩當年與母親可是閨中至交。」洛傾雪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只是後來因為馮素煙,因為宋廉青,所以漸漸地斷了來往,沒有了交集;再後來馮望月病逝,文韻詩自梳……

  她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事到如今早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錦笙,明兒一早約文小姐到如歸一聚。」

  「是。」錦笙低著頭,「只是,若是文小姐不來,怎麼辦?」

  「她會來的。」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送帖的時候轉告她一句話,務必親自告訴她,想知道宋廉青的消息,就最好來。」

  宋廉青?

  那不是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嗎?

  不過縱使心中疑惑,錦笙還是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嗯,今兒也晚了,大家忙活這麼久,都去休息吧,也不用守夜了。」洛傾雪擺擺手,揉了揉太陽穴。

  知道洛傾雪說一不二的性格,五人只能點點頭,稱是而去。

  隔天,天亮得並不算早,有些陰陰沉沉的;初春還帶著涼風,洛傾雪任由華香給她打扮著。

  母親三年的重孝已過,她若再穿著打扮得那般的素淨倒是顯得有些不吉利了;所以華香特地給她挑了一身繡五翟淩雲花紋的廣袖上衣,下身趁著百褶裙,外罩逶迤白梅蟬翼紗衣;既不顯得繁復,也不顯得過分簡單,一切都剛剛好。

  頭上也除卻了那兩朵素白的靈花,換上了蘭師傅特地給她做的精緻髮簪,隨著她的走動,步搖上綴著的銀鈴兒叮咚作響。

  她雖然有些不喜,不過瞧著華香那興致勃勃的模樣,搖搖頭也隨她去了。

  「對了小姐,昨兒聽說沈月梅被賜了一丈紅,那琴心也受刑之後被發賣了。」華香歪著腦袋,言語間很是有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洛傾雪抿著唇,轉頭看著秦霜。

  「小姐,奴婢沒事的。」秦霜低著頭。

  「這是告訴你,別的地方,或許你家小姐我沒什麼本事能護住你們;但在這素瑤居,你家小姐還是能做到的;下次可別那麼傻了。」洛傾雪搖搖頭看著她。

  秦霜頓時覺得心中暖暖的。

  昨天那樣的情形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她知道的,小姐其實可以與老夫人、老爺和解的,可因為她才會最後……

  「傻丫頭,別多想。」看到她的表情,洛傾雪搖搖頭。

  「嗯。」秦霜低著頭。

  「行了,看看天色,時辰也不早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那沈月梅,無事的時候都離她遠著些;不管她說了什麼,就讓她橫吧。」

  都是快死的人了,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四位丫鬟有些不解,自家小姐可不像是會主動退讓的人啊。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跟馮素煙鬥了這麼久,委實有些無趣;或許坐山觀虎鬥是個不錯的主意,她背後的那個人不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嗎?

  她與馮素煙鬥了這麼久,那個人才現身一次,還讓她失去了晚照,妹妹想到這裡,洛傾雪都只覺得心裡酸酸的,她咬著牙,那個人,總有一天她會將他(她)拎出來的。

  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如歸酒樓中,洛傾雪專屬的雅室——無憂閣中。

  文韻詩面帶微笑,昂著下巴,饒是歲月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可她那般傲然的姿態,卻仍舊很是自然。

  幾乎只是照面的片刻,盯著她,洛傾雪竟然有些羨慕;文丞相家的嫡女,雲都多少王公貴族爭相求娶的女子,竟然能為了自己的心上人,毅然選擇自梳;面對那麼多人的指指點點,面對那麼多的流言蜚語,她還能活得如此的開心、淡泊、自得。

  「平安郡主這般看著我做什麼?」文韻詩開口,聲音莞爾卻透著淡漠疏離。

  「只是羨慕罷了。」洛傾雪拎起茶壺,纖細素白的手輕輕給文韻詩斟滿茶杯,「這是如歸樓招待貴賓的瑤草茶,文小姐也嘗嘗味道如何。」

  瑤草茶,文韻詩也聽過;只是這茶據說只招待一人,卻原來就是她了嗎?

  呵呵,望月啊望月,你女兒果然也如你一般這麼好命;受盡萬千寵愛,只是她卻比你更聰明,更懂得保護自己。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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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4:17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閨中情,替她來守護

  她笑得淡泊,笑得寧靜;抬手輕攏水袖,動作優雅,「郡主可真會說笑,倒是郡主,受盡萬千疼寵,韻詩倒是羨慕得緊。」

  「萬千寵愛?」洛傾雪臻首微微低垂,嘴角斜勾,擔著些許嘲諷;語氣清冷中透著涼薄,「呵呵,世人只道是平安和樂郡主,尊榮無雙;可誰有明白那尊榮無雙的背後……」話未說完她自己卻是兀自呵呵笑出了聲,「我說這些做什麼,來喝茶。」

  文韻詩微微頷首,臻首微轉,打量著這從未對外開放過的無憂閣;只是不知這如歸酒樓背後的東家到底是誰,無憂無虞,誰不想;只可惜,這世上誰能夠當真一生無憂。

  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品嘗著那香而不膩,清甜甘冽的味道,那宛若彎月般的眸子合著唇角那似隱似現的梨渦,倒讓洛傾雪一時間竟看著怔住了。

  雲都有雙嬌,柔不過文中韻詩,美不過山巔望月。

  不知為什麼,洛傾雪的腦中竟然浮現出多年前雲都那些自詡文人風流人物口中流傳的一句話,能與馮望月一起並作雲都雙嬌;她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這般人物又豈會當真沒有半分真才實學?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各懷心思的坐著。

  「都說瑤草難尋,這如歸酒樓的東家竟能將其炮製成茶,可見是極用心思的。」文韻詩放下茶杯,淡淡道;心中卻是輕嘆口氣,這句話一出,自己卻是明顯落了下風。

  雙方談判,唯有以靜制動,誰先開口,誰就輸了;深諳此道,但文韻詩卻別無選擇,對洛傾雪此行的目的她一無所知,但洛傾雪的手上卻掌握著她心心念念十餘年的那個人的消息;她低下頭嘴角滿是苦澀。

  洛傾雪嘴角微揚,輕言莞笑,「看來文小姐也是懂茶之人,這瑤草茶也不算是埋沒了。」

  「呵呵,平安郡主,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文韻詩深吸口氣,低著頭淡淡地,「想要我幫你做什麼?」

  洛傾雪但笑不語,只輕輕呷了口茶,好久才緩緩道,「文小姐……果真如傳聞般,聰慧。」

  「……」文韻詩默。

  「近日夜半總是睡不安穩,許是母親忌日,夜半入夢來,倒讓平安成了不孝女。」洛傾雪低著頭,出口的言語帶著微微的感慨,聲音很低很輕,像是呢喃自語,又像是淡淡的輕嘆,「前兒些日子,在相國寺時,收拾母親的屋子,發現了些許手劄;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話音未落,洛傾雪卻明顯的發現文韻詩端著茶杯的手怔了下,「哦?」

  「或許,原本平安該喚文小姐一聲義母的,只是到底卻……」洛傾雪淡笑著。

  當年馮望月與文韻詩乃閨中最親密的手帕交,曾約定無論誰生了孩子,另一方都要收孩子做義子的;誰家少女不懷春,只是那樣短暫的誓言,終究是因為馮素煙而不在了。

  文韻詩苦笑著,瞧著洛傾雪那靜謐的容顏,畫面流轉,好似又回到了當年,她們兩小無猜的年紀。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春風起,帶著洋洋灑灑的春風小雨,桃園中粉色的桃花漫山遍野。

  「咯,咯咯;文姐姐,你來抓我啊,來抓我啊。」身著宮裝羅裙的少女,在林間歡快地提著裙擺奔跑著。

  「長公主來了!」跟在後面身著淺綠春衫的少女猛然停下追逐的腳步,輕喝一聲。

  前面的宮裝少女驀然停下,原本歡快地笑著也頓時沉靜下來,雙手規規矩矩地交握在小腹,臉上的笑容,恬淡而又寧靜,好似剛才那歡快得宛若銀鈴兒般的笑聲不是出自她之口般,轉身,小心翼翼的左右顧盼間。

  淺綠春衫少女猛然傾身,一把抓住宮裝少女,「你跑啊,跑啊,這不是抓住你了!」

  「文姐姐,你又使詐!」宮裝少女嘴角微微嘟著。

  「這叫兵不厭詐。」淺綠春衫少女淺淺一笑。

  ……

  畫面流轉,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時間。

  春風過處,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原本金釵年華的少女,如今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若是姐姐有了孩子,定要喚我一聲義母的。」鵝黃色衫裙的少女,單手攏著小腹,望著遠方,神色間充滿了期待和希翼。

  「咦,瞧著可見是咱家月兒懷春了;來告訴姐姐瞧上哪家郎君了,姐姐替你參謀參謀如何?」旁邊依偎的少女笑著打趣。

  「姐姐,你又欺負人家。」鵝黃色少女撅著嘴。

  「那往後月兒還當不當這個義母?」少女甜甜地笑著。

  「當,定是要的!」

  ……

  畫面再次變幻,卻再也不是那般的溫馨和睦。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年紀稍大的少女臉上神色帶著癲狂。

  「文姐姐,對不起;母親她……」

  「呵呵,長公主,長公主,就因為她是長公主嗎?」

  「可是文姐姐,宋家公子他……他並沒有拒絕。」

  「所以呢?」

  「……」

  「……」

  兩名原本感情姣好的少女此刻卻再也沒有了那般肆意歡笑的心情,眼睜睜看著那少女離開,感受到背後兩道灼熱的目光,離開的少女步履艱難。

  世事難料,有些人,有些事,上天註定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就算抓住了,也終究會溜走。

  指尖剎那芳華,誰又當真能留得住的。

  感受到文韻詩身上散發出的氣勢一變再變,原本的歡快懷念漸漸演變成壓抑的哀傷,洛傾雪低著頭,深吸口氣;她不否認對於文韻詩自己打了感情牌,可那些事情她也沒說錯的,不是嗎?

  母親為了馮素煙而失去這個少女時代最親密的姐妹,她只是替母親不值而已。

  「……韻詩失禮,郡主笑話了。」

  終於從過往的記憶中回過神來,文韻詩低下頭用手絹輕輕擦了擦眼角漫出的眼淚,淡淡地笑著,只是語氣卻帶著些許的懷念和傷感。

  洛傾雪低下頭,淡淡地笑著,「沒有,只是平安沒有這福氣。」

  「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郡主也不用繞彎子了,有什麼話直說就是。」文韻詩倒也不是那純苯的,很快就回過神來,看著洛傾雪,眼神中倒是帶上了點點的欣賞,或許還有著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欣慰。

  這個孩子,與她母親像了個十成十;往日年幼時瞧著便是連性子也是極像的。雲都眾人皆道是靜安長公主之女溫婉賢淑,殊不知她個性清冷,便是她也是花了好久才能走進她的心;只是終究,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倒是這孩子,她怔怔地看著坐在自己面前尚且能夠不驕不躁,借著自己母親當年的往事,步步為營的少女;心中竟然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酸甜苦辣,百味雜陳;可更多的卻是欣慰,她沒有辦法護住那個少女,至少她的女兒。

  心中早已經是下定決心,不管她有什麼事情相求,只要能做到的,她都會盡力;便是為了圓當年那一段再也無法延續的姐妹情罷了。

  洛傾雪低頭沉思,半晌才抬起頭,「我母親與父親之間的事情,不知文小姐知道多少?」

  「……」

  文韻詩倒是怔了下,原以為她會說讓她求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當朝丞相與鎮北侯府結盟,或者其他;原本如今的鎮北侯府,沒有了靜安太長公主的支撐和從中游說,早已經是風雨飄搖;或許這麼說有些言重,但自古以來,成為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的家族,有幾個是有好結果的?

  只是,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為了月兒的事情而來。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便也都知道了吧。」她嘴角微微勾著,那雙微彎的明眸裡頓時染上了些許的暗色;帶著哀怨,帶著感慨,又帶著點點的沉痛。

  洛傾雪低頭看著自己那纖細白皙卻早已經染上了鮮血的手,她咬著牙,深吸口氣,「洛永煦迷戀得意樓歌姬沈月梅的事情,想必文小姐也早有耳聞吧。」

  「……」文韻詩臻首微抬,嘴角斜睨著她,「嗯哼。」

  是了,沈月梅初出現時,她還曾刻意去過得意樓。

  只是空有形似,內裡卻絲毫沒有月兒的馥鬱芳華,那般的人物也唯有騙一騙像洛永煦那般沒有心肝的人罷了。

  洛傾雪低著頭,「昔年馮素煙假借母親的名義,讓洛永煦錯以為他愛的人是她;可是終究錯了就是錯了;母親對馮素煙的百般維護,終究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其實我們都明白,母親的心是冷的,真真能夠走進去的人太少,而馮素煙,恰好在母親最無知的年華撞了進去,所以註定了母親那一生的悲傷淒戚。」

  「你倒是看得通透,至少比你母親更為通透;只是馮素煙與……洛永煦的事情,你如何得知?」文韻詩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面前這少女這般若無其事地直呼自己父親的名諱,而臉上卻沒有任何的波動。

  好似那個名字她已經喚了無數次般,那麼的自然而然。

  洛傾雪低著頭,「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像話本裡說的,只是要發生過的事情,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就如同當年的桃園,也本該是在母親的名下,不是嗎?」

  「嗯。」文韻詩點點頭,側首看著她,示意她繼續。

  「我只是想將當年的真相挖出來而已。」洛傾雪深吸口氣轉頭望著側面的屏風,幾乎只是一眼,她就能認出那是容末的手筆;那樣淺淡的顏色,沒有旁人的濃墨異彩,沒有旁人的刻意雕飾,就那麼自然而然的;畫上,是他們前世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男子慵懶閒逸,手執竹卷,懶懶地側臥草地;白衣勝雪,衣袂翩躚間,那清揚的髮絲,迷離了視線,望著誤打誤撞闖入院中的少女,淡淡地笑著。

  文韻詩既不反駁,也不揭穿;面前這少女的心計當真是;若非是那相似的容顏,若非當年幾乎是親眼看著他們的出生,或許就連她都要懷疑;當年那天真單純,心性善良的少女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心有城府的女兒。

  或許是世事弄人。

  「……哎。」她長嘆一聲,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波動和飄渺的思緒;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會被一個尚未及笄的少女牽著脖子走,她淡笑著,月兒啊月兒,果然這輩子還是沒有辦法對你狠心麼。

  「挖出當年的真相如何,便是讓真相埋沒了又如何?」她轉頭望著那煙波沉穩,瞳眸幽深的少女,「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便是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又如何,不過徒增旁人的傷感罷了。」

  洛傾雪嘴角微彎,帶著三分慵懶七分邪氣,「就當是我見不得那個人過得太好吧;有些事情,活得太糊塗也終究不是正道;更何況,就是要讓他痛,我就是要讓他明白,也嘗嘗當年的母親究竟是在何種滋味下,才能忍受他那麼多年。」

  那個人是誰,屋內眾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呢?」文韻詩輕聲,語氣婉轉。

  洛傾雪轉頭朝著華香示意,華香立刻會意地遞過來一卷書冊;將它推送到文韻詩的面前,「雖然與事情的真相有些偏離了,不過相信文小姐有辦法讓那個人相信甚至堅信不疑的;更何況『馮素煙』已死,該做的,本郡主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文小姐你的了。」

  手執書卷,輕輕展開,上面赫然是用文字描述的一幅幅畫卷。

  是了,還是在那樣的場景,那樣的地點,那樣的時間,那樣她們彼此都在最美好的年華中。只是到底,事情的主人公不是她,她有些怔了下,眉頭微微顰蹙著。

  文韻詩深吸口氣,「平安郡主,你當真覺得那個人會信?」

  「會!」洛傾雪深吸口氣,對玄門醫術,她從來都是堅信不疑的。

  「那好吧。」文韻詩微微笑著,點點頭;「這一次,我幫你,算是全了我與你母親的那一段情分;但……也僅此而已。」

  她文韻詩何等的高傲,何等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然也不會在宋廉青去世之後,毅然選擇了自梳,縱使終身不嫁又如何。

  愛過,恨過;等過,怨過,足夠了!

  只是那些情分,卻不是旁人能夠利用和玷污的;她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洛傾雪,心頭卻是有些不喜的;在她心中,洛傾雪此般做法,卻是玷污了她與馮望月那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對於文韻詩心中的想法,洛傾雪何嘗不知;只是若是不如此說,她又怎麼會輕易答應,更何況人心易變,她又怎麼知曉,在如今的文韻詩心中,到底還有沒有馮望月。

  「……」洛傾雪低著頭,淡淡地笑著。「或許是不該,但到底做了就是做了;傾雪從不否認我利用了你與母親之間的情分,可我還是想多嘴問一句,在如今的文小姐心裡,馮望月……到底算什麼?」

  她說的是馮望月,而不是她母親;兩個稱呼,兩個不同的含義。

  文韻詩淡淡地笑著,似是在回憶,又似在追悼,「月兒,永遠都是我心中的那一輪圓月。」

  「呵呵。」洛傾雪低下頭,兀自笑了,「我為母親驕傲,到底她沒有看錯她的文姐姐,有些東西,有些母親至死守護的秘密,我想也是時候讓文小姐知道了。」

  聞言,文韻詩的面色變了變,「郡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洛傾雪從袖帶中取出一本不過巴掌大的小冊子,「這個東西,就當是我替母親送給她的文姐姐,最後的禮物吧。」

  只是卻不想文韻詩在看到那冊子的時候,頓時瞳孔縮了縮,像是看到什麼本不該出現的東西般,她雙手微微顫抖著,接過那冊子。

  頓時覺得鼻頭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來。

  「她,她還留著,還留著……」文韻詩的聲音顫抖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還要留著它。」

  洛傾雪低著頭,只是淡淡地笑著。

  「這樣的書冊,便是整個天下也尋不出第三本來;當年我與你母親的約定,好姐妹,一輩子;可終究,是我負了她。」文韻詩閉上眼,眼淚簌簌地落下,她嘴角微微勾著,抿著,眼眶通紅,淚滴順著眼角,沿著臉頰,落到地上,滑入衣襟。

  翻開冊子,瞧見上面那熟悉的簪花小楷,甚至她能夠想像得到她在寫下那些話時,臉上帶著微微的俏皮,撅著嘴,定是在埋怨她的。

  「文姐姐是個大壞蛋!」

  「文姐姐,今天又不理我,哼,討厭死了。」

  「文姐姐……」

  開始前面那帶著俏皮的話,到後面卻越來越沉重,越來越讓人心塞;還有看著那上面句句歉意,還有最後幾頁時,那明顯顫抖的筆跡,那……是她最後的絕筆。

  「文姐姐,對不起……月兒,要走了。」

  「文姐姐,原諒月兒好不好……」

  「文姐姐……」

  看著那歪歪扭曲,不成字的塗鴉,文韻詩整個人搖搖欲墜。

  「嗚嗚——月兒,月兒!」

  「我可憐的月牙兒。」文韻詩抱著那本不過巴掌大的小冊子,貼在自己的胸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月兒,月兒!」

  看著這樣的文韻詩,洛傾雪心中竟然不知是何感受;或許,母親是幸福的,縱使洛永煦對她百般辜負,可終究有這麼一位姐妹為了她這般傷心難過。

  「文小姐……」

  洛傾雪彎腰,將傷心欲絕的文韻詩攙扶起身,「告訴你這些,只是不想讓母親此生留下任何的遺憾罷了,您也別太傷心,不然午夜夢回時,母親可是會怪罪我的。」

  「月兒,月兒!」文韻詩卻猛然一把將洛傾雪攬入懷中,將頭擱在她的肩膀處,哭得那般的傷痛,傷心。

  洛傾雪反手攔著她的腰,輕輕拍了拍,「母親她,從來沒有怪過你。」

  「……」文韻詩眼淚好似泉水般湧現出來。

  「至於我要告訴你的消息,等看完母親的手劄,你自會明白的。」洛傾雪深吸口氣,低著頭,雖然對於文韻詩心中仍舊帶著些許的抱歉;不過她卻沒有後悔,「府上還有要事,告辭了。」

  文韻詩低著頭,仍舊有些怔怔的;似是輕呼,似是呢喃;想到自己曾經對她的埋怨,想到自己那般的……陡然她覺得自己的心那麼的狠;當年發生洛永煦對馮望月的誤會時,她身為她的閨中姐妹,竟然從沒有站出來為她說過半句。

  她,真的不是人!

  「小姐,您也別太傷心了。」立在文韻詩身後的丫鬟蹙了蹙眉,她自幼跟著自家小姐長大,對於小姐和望月郡主之間的情分她是最瞭解不過。

  當年的事情,其實誰也怪不得,只能是造化弄人罷了。

  文韻詩卻仍舊呆呆地抱著那本小冊子,眼淚不住地往下留著。

  「小姐,望月郡主若是知曉您為她這般傷心,想來也不會開心的。」丫鬟再次開口,「您難道忘了,當年望月郡主可是說過,她最喜歡看文姐姐的笑。」

  「……」文韻詩抬起頭,望著遠處黑壓壓的烏雲,嘴角微勾帶著涼薄的笑,「可是現在她卻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月兒,月兒,我的月牙兒……」

  立在她身後的丫鬟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此時此刻好似說什麼都只能加深自家小姐對望月郡主的悔恨和哀傷。

  只是望月郡主已經不在了;想到當初那個在自家小姐面前總是笑得歡快,宛若銀鈴兒般,在外人面前卻是溫婉賢淑的少女,她的心也不由得揪疼了下。

  「哎!」

  她也只能在心底輕嘆一聲,造化弄人罷了。

  「月牙兒,我的月牙兒。」文韻詩仍舊兀自低低呢喃著。

  「小姐改日我們去趟玉琉山陵園吧,望月郡主若是在天有靈,也定會非常開心的。」丫鬟輕輕攙扶著文韻詩,嗓音輕柔間帶著安撫。

  文韻詩現在整個腦子都暈暈乎乎的,可聽到望月郡主四個字,確實不自覺地點點頭。

  月兒,月牙兒……

  現在的月兒已經不在了,月兒不在了;想到這裡,她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哀痛,轉頭看到臨街的窗戶外,那掛著鎮北侯府標記的馬車,眼神中不自覺地染上了一股堅定之色。

  月牙兒,你放心;就算你已經不在了,文姐姐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留下的那雙兒女;文姐姐會代替你,代替你守護著他們,看著他們過得幸福,過得快樂。

  「沈—月—梅!」

  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那般抓狂,憎恨的模樣,她深吸口氣,「可是宋家小姐那裡,難道小姐,您當真能放手不管嗎?聽說宋小姐也快回雲都了。」

  「……」文韻詩頓時沉默了,她最心愛的男子留下的唯一血脈,她當真能做到放手不管嗎?

  往日裡,明裡暗裡,她推波助瀾;好不容易為宋芊芊博得了個好名聲,只可惜了;原本她心中也早已經有了計劃,待宋芊芊回來之後,她會讓她重新以一個全新的姿態站在雲都所有人的面前,帶著驕傲,帶著無比的地位。

  甚至她曾一度打算公開收宋芊芊為義女,有了丞相府做後盾,便是宋家那些人也不敢小瞧了她的。

  可是現在……

  「奴婢曾聽說,宋家小姐,或許並不是宋公子的血脈呢。」丫鬟接著道,對宋芊芊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總覺得太假,不喜歡;就如同她母親馮素煙一般,表面上瞧著柔柔弱弱的模樣,背地裡卻是心如蛇蠍。

  文韻詩垂下眼瞼,冷聲:「事情尚未有定論之前,不許胡說。」

  「奴婢可沒有胡說,聽說宋家已經放出話來,待此次宋家小姐回雲都,便要與洛候爺滴血驗親呢。」

  下人總有下人瞭解消息的管道,而這些管道的消息,往往會顯得更為真實;當年宋家別院的事情,到底還是流傳了出來,只是知道的人礙於宋家,礙於鎮北侯府,都只能藏在心裡罷了。

  文韻詩眉宇微微顰蹙著,「再看看吧。」

  「……」丫鬟沉默了,陡然響起洛傾雪臨走時說的話,「小姐,那平安郡主臨走前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她不是說有宋公子的消息?」

  「匡——」

  文韻詩起身,手上無力地抓握著的小冊子裡面飄出來一張信箋,那樣狂傲不羈的行書,一看便不是馮望月的字跡,她頓時瞳孔縮了縮,只見上面赫然寫著。

  「宋廉青,未亡。」

  ……

  從如歸酒樓出來,洛傾雪臉上仍舊帶著些許的傷感。

  「小姐,您為什麼……」華香蹙了蹙眉,「夫人的遺物,您當真不拿回來了嗎?」

  「人都不在了,徒留遺物,傷感而已。」洛傾雪薄唇輕啟,語氣淡淡的;就如同前世的她,為了整個流雲鞠躬盡瘁,可最後結果如何呢?

  馬革未裹屍,卻葬身於火海;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華香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馬車上的其他人也都頓時沉默了;只能聽見車軲轆與道路之間摩擦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

  「可是奴婢瞧著,文小姐對夫人的感情不似作假。」良久,齊悅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更何況,那小冊子裡面的東西,小姐,您自個兒都未看過。」

  洛傾雪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深吸口氣,「母親年少時的那些時光,看了又如何,不過徒增傷感,更何況那是母親要與文小姐分享的秘密。」

  其實文韻詩沒有說錯,她與母親真的很像。

  前世,都被馮素煙、宋芊芊母女耍得團團轉,最後都死無葬身之地;只是她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母親卻是……

  「……」齊悅低著頭,其實她很想說,或許夫人的小冊子裡面會記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小姐一直要追查的,還有那塊玉佩;不過想了想,以自家小姐對夫人的尊敬,只怕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只是人死如燈滅,宛若湯潑雪;還堅守著那些,有意義嗎?

  從如歸酒樓回到素瑤居;椅子尚未坐穩,下人便來匯報,洛青雲、洛傾寒來了。

  「你們都退下吧。」

  瞧著洛青雲那帶著暗色的眸子以及洛傾寒身上散發的冷意,她淡淡地揮了揮手。

  「是。」屋內眾人微微福了福身。

  洛傾雪輕聲笑著,語氣淡淡,「兩位哥哥這麼急匆匆過來,喝杯茶先,如何?」

  「你……」洛青雲胸口上下起伏著,「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

  「後果?」洛傾雪嘴角斜勾,「大哥想說什麼後果?」

  「你!」洛青雲可是氣得不輕,就連洛傾寒眼中也帶著不贊同的神色,「妹妹,你太冒進了。」

  洛傾雪低首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動,「可若是不這樣,大哥和哥哥覺得還能有什麼辦法?文小姐當年乃母親的閨中至交,她的話,那個人就算不信至少也會在他心中埋下個種子,這就夠了。」

  「可沈月梅那裡……」洛青雲抿著唇。

  「呵呵,她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出生貧寒嗎?出生貧寒的人,可是沒有資格進入桃園的,便是她知曉文韻詩撒謊了又如何,證據呢?」洛傾雪低著頭,看著手上流光溢彩的茶杯,「她拿不出來的證據,妹妹這裡可是有不少呢。」

  洛青雲搖搖頭,「可是你也不應該……」

  「不應該什麼?大哥,大宅後院的事情,遠非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洛傾雪聲音帶著沉穩,不似當年那般的小心翼翼,「只是,你們身為男兒,這些醃臢的事情還是不要管得好;男人有男人的戰場,女人也有女人的戰場;妹妹尚且應付得來,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洛青雲眉宇間帶著不贊同,「剛接到消息,鳳臨國欲出使流雲,現在這個時間,就算皇上再忌憚鎮北侯府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出手,你也安分些;出使期間,皇帝絕不容許鎮北侯府有半分異常,你可明白?」

  掌握三軍之一大權的鎮北侯府若是在出使期間動蕩,那豈不是讓其他過蠢蠢欲動?流雲雖然國力強盛可卻遠遠沒有以一敵眾的勇氣和實力,更何況兩軍交戰,苦的都是黎民百姓。

  洛傾雪點點頭,「嗯。」

  鳳臨出使,她低下頭;果然他還是忍不住了,那個人呀!

  只是這是否也意味著她與哥哥們呆在一起的時光,不會太久了。

  「你呀,別總是讓人這麼的擔心;再過不久你就快及笄了。」洛青雲沉沉地嘆口氣。

  洛傾雪但笑不語,只是心中卻有些惆悵,容末,容末……他已經等了三年,只怕沒有那個耐性再等三年了吧。

  「那個人出去了?」不自然地轉開話題。

  「不管如何他都是你父親,你不要……」洛青雲搖搖頭,「剛思行傳話來,說是持了拜帖去丞相府了。」

  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揚著,嘴角微勾,「其實說起來,丞相府的大小姐文韻詩與那個人倒也算是極相配的,咱們鎮北侯府主母的位置空懸已久,與其便宜了那些個不知名的,不如挑個看得順眼的,大哥、哥哥,你們以為如何?」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洛傾寒卻只是淡淡的一句,「你開心就好。」

  「呵呵,既然如此,那這件事情就交給大哥如何?」洛傾雪淡笑著,眉宇間帶著些許的調皮,「以如今祖母的狀態,想來若是聽見那個人與文家小姐私會的消息,呵呵,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更何況鎮北侯府與丞相府聯姻,這樣的大事,若是宋廉青當真有心不會沒有絲毫的關注;這也算四她最後幫文韻詩一把,成與不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自梳女再談婚事,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除非能求得聖旨賜婚,才能去慈心堂消去檔案,可慈心堂那個地方……

  光憑宋廉青和文韻詩的本事可是做不到的。

  丞相府中。

  剛從如歸酒樓回來,甚至還未來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文韻詩便聽到下人來報,鎮北侯府洛永煦來訪的消息。

  她的身子怔了下,沒想到那個人竟然來得這麼快。

  「小姐,您要是不想見,奴婢便去回了。」琉心瞧著自家小姐那紅腫的眼眶,深吸口氣,心中好不心疼。

  文韻詩搖搖頭,嘴角微微勾著,想到當初洛永煦對月牙兒做的那些事情,她的眸色沉了沉,「如此這般倒是正好,有些事,也是該讓他知道了。」

  「可是小姐,您現在的情況。」琉心是在是有些說不出口;她指了指不遠處的銅鏡。

  「正是因為這樣,才有說服力;不是嗎?」想到洛傾雪給她的書卷上面記載的畫面,與其說是畫面不如說是一場夢。

  她無數個日日夜夜,午夜夢回的地方。

  琉心眉宇微微顰蹙著帶著不解。

  「走吧。」文韻詩起身,深吸口氣;只用脂粉淡淡地掩去了些許酡紅色,面色顯得有些蒼白,眼眶紅腫著。

  剛進入花廳,洛永煦便有些急切地想要起身,可看到旁邊的文丞相,又不得不深吸口氣,將心頭的急切壓回去。

  「不知洛候爺今日來訪,還指名道姓點見小女所為何事?」文丞相捋了捋垂到胸前的白鬚,搖頭晃腦著。

  洛永煦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這……文丞相,小子有些話想單獨與文小姐說,不知可否?」

  「……」文丞相的臉頓時便沉了下來。

  「父親放心,有琉心在,便是外人也不能說什麼的。」

  文丞相尚未開口,文韻詩便搶先開口道,「剛好女兒也有些問題,想要與洛候爺說說呢。」

  「好吧。」

  文丞相無奈地搖搖頭,對於這個女兒他可是疼愛到了心坎裡,便是連她立志終身不嫁也都隨了她去;只是若是能有人讓她走出那道陰影,他也是樂見其成的。

  只是洛永煦這個人,他搖搖頭,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文丞相前腳剛走,洛永煦便迫不及待的開口,「文小姐,我想問問,當年桃園中與你同游,林中起舞的人,是月兒,對不對?」

  「哼!」文韻詩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洛候爺,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洛永煦低著頭,「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

  「是與不是,洛候爺心中早有計較,又何苦要問。」文韻詩轉頭,臉上似是帶著懷念,不過很快她面色便沉了下去,「若是早知曉你會害了月牙兒,若是早知道嫁給你會讓月牙兒早早的喪了命,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阻止那場婚禮;洛永煦,你不過是吃定了月牙兒的心而已!」

  「轟——」

  洛永煦只覺得晴空霹靂般,他眉頭緊鎖,整個人無力地癱坐在座椅上,「可,可桃園不是在馮素煙的名下嗎?」

  「哈,哈哈!」文韻詩陡然笑出了聲,那樣的笑聲帶著濃濃的嘲諷和不屑,「虧得你洛永煦自認鎮北侯,聰明得不可一世,你可知曉那桃園可是皇家園林,她馮素煙……哼,區區下賤的宮女生的賤種,也妄圖染指桃園,哈,哈哈哈哈……」

  洛永煦的面色越發的蒼白。

  「幼年時,月牙兒最是活潑的,可外人眼中她永遠是那個不哭不鬧,溫柔善良的望月郡主。」文韻詩望著窗外,似是懷念,「也唯有在桃園,唯有我們兩個人呆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那麼放肆的笑著,跳著,舞著……」

  不過說到這裡,她轉頭看向洛永煦,語氣陡然急轉直下,「聽說洛候爺因為一支舞蹈而對馮素煙傾心的,哈哈,以洛候爺的眼力,難道看不出來,那皇家祭祀的鳳舞九天,可不是誰都有這個資格學習的!」

  那樣的聲音陡然帶著狠戾和不善。

  「……」洛永煦原本就只懷著一線希望而來,現在卻是整個人都無力地癱坐著。

  「月牙兒說得對,若是不愛了,便是死了又如何?」

  文韻詩面色微微沉著,看著洛永煦,「午夜夢回,每每夢到月牙兒那驚鴻翩躚的舞姿;每每聽到月牙兒那單純幼稚的話語,這世間男兒真心能有幾人;只是月牙兒,到底是月牙兒……如今她不在了,洛候爺午夜夢回可有再看到過她,可有再看到過她的如花笑靨?可有再……呵呵,是我癡了;洛候爺怎麼會看到我的月牙兒呢,你心心念念的,不都是那個賤人馮素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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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4:37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纏綿病榻,為哪般?

  「不!」洛永煦猛然輕喝一聲,只是側首瞧著文韻詩那滿臉的憤怒,囁囁嚅嚅,卻是句不成句,他抿了抿唇,「不,我,我……」看到過三個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可是他分明記得的,昨夜。

  就在昨夜,當年的畫面是那麼的清晰,當年的月兒仍舊那般的青春靚麗,可愛單純,那桃林間的驚鴻一舞;那飛舞的披帛,翩躚的衣袂,那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場景,可……可事情是他自己作下的。

  就在他沉默時,文韻詩卻兀自笑了。

  「呵呵,到底是我癡想了。」文韻詩低著頭,笑得哀怨,笑得癡纏;倒是說不清楚是對自己情路坎坷的慨嘆還是對英年早逝的馮望月的懷念。

  她轉頭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洛永煦,「洛候爺手掌三軍之一大權,那般權傾朝野,多少閨中女兒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當年的月兒不也正是……罷了。若是你心中當真有她,今日又怎會特地來這一趟。」

  「不,我……」洛永煦深吸口氣,良久卻只能低著頭聲音輕輕的,很是飄忽,「是我對不起她。」

  文韻詩轉頭瞧著洛永煦,像是要透過他的外表看到他的內心般,「對不起,哈,哈哈,這還是本小姐這麼多年來聽到過最好笑的笑話;現在月牙兒都已經不在了,你就這三個字,對不起,哈,哈哈……洛—永—煦,你不過是仗著月牙兒的愛而已!我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愛;我詛咒你,詛咒你!」

  說話間,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淒厲。

  饒是洛永煦都不由得脊背發寒,想到她的話,想到自己近來的感覺;愛嗎?他在心底輕聲地問著自己,到底,還是愛的。

  不然為什麼午夜夢回還能看到那樣的場景;不然為什麼他會在看到洛傾雪,看到沈月梅的時候想到她,想到當年她是如何的溫柔體貼,是如何的賢良淑德。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相見不如懷念了吧。

  瞧著神色已經接近癲狂的文韻詩,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身體口氣,強壓下心頭說不出是酸澀還是什麼感覺,臉上勉強地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既然事情已經明瞭,那……在下先告辭了。」

  「慢著!」

  就在洛永煦起身准備離開的時候,文韻詩陡然深吸口氣,她薄唇微微抿著;原本粉色的唇因為她貝齒的力道此刻已經變成了玫瑰色,她咬著牙深吸口氣,問出自己心頭的疑惑,「宋芊芊,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

  「轟——」

  洛永煦頓時只覺得晴天霹靂,宋芊芊,馮素煙……這兩個名字,三年了,三年了!那就像是夢魘般不斷圍繞著自己的名字,不斷地提醒著自己是怎樣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的恥辱,他咬牙切齒,可卻沒有絲毫底氣說不。

  「我懂了,你走吧。」文韻詩無力地擺擺手。

  「是與不是,總會明瞭的。」洛永煦低著頭,「今日多謝文小姐將實情相告。」

  「那又如何,月牙兒終究已經不在了。」文韻詩語氣淡淡帶著些許無力,她嘴角微彎,帶著十足的嘲諷,「馮素煙,馮素煙,哈哈,可當真是可笑。」

  一個馮素煙,毀了她與月兒十幾年的閨閣情誼。

  一個馮素煙,搶走了她最愛的宋廉青。

  一個馮素煙,搶走了月牙兒最愛的洛永煦。

  馮素煙,她到底是有多能耐,還是此生註定她和月牙兒的感情都不會圓滿。她低著頭,心裡百味雜陳。

  聽到文韻詩那近乎癲狂的笑,洛永煦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他深吸口氣,「當年之事,的確是我對不起月兒,但,我會補償的。」

  「補償?哈,人都已經不在了,再說補償有什麼用;你說補償月牙兒就會回來嗎?你說補償,月牙兒就能活過來嗎?洛永煦,你給我滾,滾!」

  文韻詩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怒,怒吼出聲。

  都是常年上位,哪裡被人這般譏諷挖苦地厲聲吼過,洛永煦深吸口氣,並不打算與文韻詩一般計較,他抿著唇,「即使如此,在下告辭。」

  從丞相府出來,洛永煦失魂落魄。

  原來當真是她,當年他一見鍾情的人不是馮素煙,而是馮望月,這樣的結果讓他如何承受;心中堅信了十餘年的信念陡然崩塌。

  為什麼,為什麼?

  他真的好想沖到玉琉山上去問問那個人,為什麼當年她什麼都不說,為什麼不告訴他,當年桃園中的人是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她才是他心中那永遠抹不掉的美好,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直到陰陽相隔時,才讓他直到那殘忍的真相,為什麼?

  「啊——」

  洛永煦猛然雙手抱頭,撕心裂肺地嘶吼著,然後整個人直直地栽倒在地。

  「老爺,您沒事吧,老爺,老爺?」

  黑色宛若幕布般不斷朝著自己的眼底聚集著,洛永煦只覺得思緒飄渺翻飛著,是誰,是誰在喚他,為什麼他什麼都聽不到了,那麼飄渺,那麼浩遠……

  ……

  洛傾雪嘴角帶著淺薄的笑意,「暈倒了?呵呵……」這麼丁點兒的刺激就承受不住了嗎?那後面還有更加勁爆的,怎麼辦呢?

  「小姐,您要不要去瞧瞧?」錦笙猶豫了下,壓低了嗓音道,「府上其他幾位小姐都去過了。」

  「不去會如何,去了又如何?」洛傾雪渾不在意地淡笑著,「如今這整個鎮北侯府上上下下有誰不知道本小姐與那個人之見勢同水火?還是你忘了,今兒那丫鬟是怎麼說的了?」

  錦笙低著頭,「是奴婢多言了。」

  「好了,其實你也沒說錯,無論如何那個人到底掛著我父親的名頭;去瞧瞧倒也不錯。」

  話音未落,一抹精芒自洛傾雪眼底飛閃而逝,她淡笑著,「這沈月梅一住進鎮北侯府,咱們高大威武,身無沉痾的洛候爺就病倒了,可當真是巧呢;聽說那沈姑娘的父母、兄嫂也都是病死的,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關系呢!」

  走在花園中,洛傾雪語氣淡淡的。

  華香眉梢輕輕挑了挑,「或許是巧合也未可知,不過還是請保和堂的安大夫來與老爺瞧瞧得好;老爺可是咱們鎮北侯府的主心骨,可不能有半點閃失的。」

  「也是。」洛傾雪微微頷首,「罷了,齊悅腳程快,你就走一趟吧。」

  「是!」齊悅應聲而去。

  去往主院的洛傾雪與守在床邊的沈月梅自然是水火不容;而洛永煦此刻正是心煩意亂之際,瞧見沈月梅那張與馮望月相似的容易,在看到洛傾雪,心中更是酸甜苦辣不知何種滋味。

  聽到她們之間,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

  洛永煦的心底竟然浮現出些許的疲憊,張口想要呵斥,可想到文韻詩的話,斥責洛傾雪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擺擺手,「傾雪你有心了,你的身子也不好,還是回房好好養著罷,這裡有月梅就行,你不用過來了。」

  「這俗話說得好,是病三分醫七分養,父親您還是好生養著才是。」說話間,洛傾雪還飽含深意地斜睨了沈月梅一眼,「有些事情太過巧合了,那可就耐人尋味了。」

  沈月梅的身子明顯僵了下,然後嘴角扯了扯。

  ……

  夜半,清幽渺遠。

  寒夜漫漫,微風驟起;帶起那初初返青的柳枝兒,發出瑟瑟的聲響。

  「嘎吱!」合著一聲脆響,窗戶打開的聲音,洛傾雪轉頭望去;只見那原本空空蕩蕩的窗戶旁邊,一道飄渺似雪的身影正矗立在那裡,朝著她盈盈淺笑。

  洛傾雪抬起頭,眼中帶著驚喜,「你怎麼來了?」

  「沒事就不能來?」容末淡笑著,仍舊是那般淡淡的語氣,不急不緩,不驕不躁;一切都好似進退有度,一切都好似在他的掌控中般;信步而走,好似閒庭漫步卻又分明速度很快地走到洛傾雪身旁,抬手攔住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身往懷中一帶,然後喟嘆一聲,「素素,我好想你。」

  「唔,你這是幹嘛呢!」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用力小意地掙紮了一下,薄唇微微抿著,「你還不快放開我。」

  容末眉梢微微挑了挑,帶著三分慵懶和邪肆,「聽話,嗯?」

  「……」聽話,她還小狗呢!

  不過對於這樣的容末,她向來是沒有半分抵抗力,任由他那麼抱著;往後靠在他那堅實的胸膛上,陡然響起大哥的話。

  「鳳臨突然出使流雲,是不是你做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你覺得呢?」容末低下頭看著懷中的俏臉。

  「……」洛傾雪撅著嘴,那嫣紅的唇,帶著十足的誘惑色;容末忍不住,抬手輕輕將她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然後輕輕落下一吻,「素素,我的素素。」

  頓時,洛傾雪有些矯情,「誰是你的來著。」

  「呵呵。」容末淡淡的笑著,饒是洛傾雪那矯情的模樣,在他眼中看來也是別扭得可愛。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裡出西施了吧。

  「笑,就知道笑,怎麼不笑死了算了。」洛傾雪撅著嘴,頓覺有些惱羞成怒。

  「我死了,你怎麼辦?」容末也不惱,換著洛傾雪腰身的手臂卻是越發的用力;甚至洛傾雪都能感受到那單薄的衣衫下,那雙瞧著纖細的臂膀是何等的有力,趴在他懷中,好像什麼事情都再也不用她操心了般,那麼的安心,那麼的可靠。

  洛傾雪撅著嘴,「哼,你死了難道我堂堂流雲國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還嫁不出去了不成?」

  「是是是,能得到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的青睞,是容末的福氣。」容末淡笑著搖搖頭,許是經歷過前世的生離死別,兩人都格外珍惜能夠呆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淡笑著,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腦袋,「所以,素素,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

  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容末。」洛傾雪頓時覺得鼻頭酸酸的,撲在他胸前,聲音已然帶著鼻音。

  「別擔心,一切有我。」容末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想到自己才收到的消息,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著;低頭看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微微顰蹙的眉宇,他頓時只覺得心抽疼了下。

  既然那是她想要的結果,那索性他再推波助瀾一把好了。

  將熟睡的洛傾雪打橫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就那麼靜靜地瞧著她安寧靜謐的睡顏,他也覺得是無比的幸福。

  「主子!」林香憐從暗處出來,單膝跪地。

  「這個東西,放到洛永煦的藥裡;其他的,你知道該怎麼做?」容末的聲音透著清冷,比起之前與洛傾雪在一起時,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好在林香憐早已經習慣了自家主子變臉的速度,低著頭,「是,屬下明白。」

  「嗯,這件事情別告訴她。」

  若是可以,那些黑暗殘忍的事情,他永遠都不像讓她接觸;他多希望她永遠都能如他們初識的那段時光般,單純的快樂。

  林香憐點點頭,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睡熟的洛傾雪,眼中劃過一閃而逝的羨慕,「是!」

  「照顧好她。」

  話音未落,容末足尖輕點;待林香憐再回過神來時,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幕布,哪裡還有半分容末的影子。

  七日後。

  整個鎮北侯府都籠罩在一層陰霾當中,鎮北侯洛永煦的病情在白青和安大夫的調理下,不僅沒有半分好轉的跡象,反而越發的嚴重了。

  到最後,孟氏不得不拉下那張臉皮去求太后處求了個恩典,可太醫來了也沒有查出任何的不妥,只能搖搖頭。

  一時間,整個鎮北侯府氣氛低迷。

  漸漸地,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道流言自鎮北侯府朝整個雲都輻散開來。

  得意樓的梅姬,沈月梅沈姑娘,命犯七劫,刑克六親;便是連父母、兄嫂全都相繼病逝,如今連欲納她為妾的鎮北侯都纏綿床榻,聽說快不行了呢。

  「砰——」孟氏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去把洛傾雪給我找來。」

  田嬤嬤眉宇微微顰蹙著,「老夫人,此事未必與大小姐有關,您是不是……」

  「讓你把她給我找來廢什麼話。」孟氏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憤怒,「還有把沈月梅、白青也給我找來。」

  「是。」田嬤嬤面帶恭謹,低頭應聲,心中卻是搖搖頭。

  雲都城內最近流言四起,皆是關於鎮北侯府的;甚至還有人傳言自家老爺的命格不好,不宜擔任三軍之一左軍將領;兵權乃洛家立足之本,也難怪老夫人會這般生氣了。

  只是大小姐瞧著可是個聰明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可不像是會做這等損人不利己事情的人呢,老夫人可當真是氣糊塗了。

  接到消息的洛傾雪眉梢淺揚,瞧著坐在對面、面無表情的洛青雲沒有絲毫的意外。

  「大哥,不管你信與不信,此事便是說破了天去,那也與我洛氏傾雪沒有半根毫毛的關系。」她從軟榻上起身,聲音清冷,「祖母召喚,不敢有遲;妹妹就先走一步了。」

  洛青雲深吸口氣,咬著牙。

  她說,他信!

  只因她是他這輩子最疼愛的妹妹,是他就算傾盡性命也要保護的人。只是那件事情卻是事關重大,這整個鎮北侯府,誰人不知,她與沈月梅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傾雪見過祖母,祖母萬福。」

  瞧著孟氏並不太好看的臉色,洛傾雪中規中矩地行了個萬福禮,然後低著頭垂下眼瞼,靜靜地立在孟氏面前呢,「不知祖母召見,所謂何事?」

  「所謂何事,你不出去聽聽,如今雲都都將鎮北侯府說成什麼樣子了。」孟氏胸口上下起伏著,話音未落,許是因為太過激動牽扯到心脈的傷,她捂著唇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咳嗽了起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向田嬤嬤,「不是說祖母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嗎,怎麼還是如此;母親的忌日剛過,傾雪這兩日都呆在院子裡整理母親留下的遺物,當真沒有太關注雲都發生的事情,不知是哪個不知事的竟然膽敢讓祖母這般生氣?」

  「……」

  聞言,孟氏的身子怔了怔。

  「祖母,您身子不好;大夫說了,最是忌諱情緒劇烈波動的;便是有那不懂事的下人直接交給嬤嬤們調教就是了,何苦這般生氣。」洛傾雪一邊輕輕地拍扶著孟氏的背,一邊輕聲道。

  孟氏頓時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絲毫不得勁。

  可她抬起頭看到洛傾雪的臉,仍舊是那般的端莊清華;那雙眸子,仍舊如當初那般清澈透明,帶著十足的真誠,絲毫不像是撒謊的模樣。

  難道真的是自己猜錯了?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無力地罷了罷手,「罷了,說起來就氣人。」

  「這!」洛傾雪怔了下,低著頭故意沉下來,「田嬤嬤,到底怎麼回事?上次白大夫說的話,難道你都忘了嗎?那些個討厭的的煩心事,誰告訴祖母的。」

  田嬤嬤有些小意地抬頭看了看孟氏,見她沒有反應這才深吸口氣,言簡意賅地將事情始末闡述給洛傾雪聽。

  「到底是誰傳去的,這麼混賬!」

  洛傾雪朗聲,轉頭看向孟氏,「祖母,您快別氣了;這命格之說本就荒謬,您可萬萬別聽那些人胡說。」

  「你當真這麼想的?」孟氏還是有些狐疑。

  「這是自然。」洛傾雪深吸口氣,看著窗外,似是帶著懷念又似是終於釋懷的模樣,「傾雪想得很明白了;母親去了三年,父親也孤單了三年;難得如今有個人能陪在父親身邊,這樣就很好了。」

  孟氏沉默了,「……」

  「母親生前便一直掛心著父親;如今沈姑娘能代替母親陪伴在父親身邊,若是母親知曉也應當開心的。」洛傾雪再次開口道,「不過,以沈姑娘的出身到底貧寒了些,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家也不能一日無主;雖然這話由傾雪來說有些失禮,不過,祖母您也該考慮考慮給父親尋個伴兒了。」

  不能是妻,只能是一同攜手走下去的伴侶,僅此而已。

  孟氏低著頭,也在思索著洛傾雪的話。

  「老奴聽說前幾日,老爺親自跑到丞相府指名道姓地要見文小姐,這不回來就病倒了。」田嬤嬤猛然像是想到什麼,「其實老奴覺著文小姐與老爺倒是相配;雖然文小姐是自梳女,不過只要她願意,以文丞相與老爺的身份,向皇上討個恩典還是可以的。」

  洛傾雪低著頭,兩腮還泛著微微的酡紅;似是害羞,又似是小意的模樣;孟氏終於打消了懷疑,點點頭,「文韻詩那姑娘的確是不錯的,只可惜卻是個心頭有人的。」

  「老夫人可是糊塗了,這女子誰不是如此;更何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田嬤嬤語重心長,「聽說文小姐如今也病倒了呢。」

  兩人相見之後雙雙病倒,就算是巧合,只怕也很難不讓人多想。

  孟氏眉梢微微揚了揚,「哦?」

  「老夫人,沈姑娘和白大夫到了。」

  後面的話還未來得及出口,就聽到小丫鬟匯報道。

  「讓他們進來吧。」孟氏原本備轉移開的注意力頓時又被拉了回來,頓時田嬤嬤有些無力地與洛傾雪對視一眼搖搖頭。

  「月梅參見老夫人。」「白青參見老夫人。」

  「行了,都坐吧。」孟氏點點頭,面色微微沉著。

  「謝老夫人。」

  「傾雪你也來坐。」孟氏朝著洛傾雪招了招手,洛傾雪淡笑著,「傾雪站著就好,瞧著祖母的精神頭好了些,不知可有什麼想吃的,孫女讓銀珂做了送來。」

  孟氏擺擺手,「一把老骨頭了,哪用吃得那麼精細。」

  「誰說不用的,這大夫們不常說病啊要靠三分治療七分養的;這吃得好,可比喝什麼藥都有用,更何況是藥三分毒呢;白大夫,你說是與不是?」洛傾雪撅著嘴,轉頭和田嬤嬤小聲商量著什麼,然後交代給錦笙。

  錦笙悄然退走,田嬤嬤滿意地點點頭。

  瞧著這樣一幕,孟氏的心裡頓時覺得暖暖的;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自她病倒之後,雖然洛永煦,洛永康兄弟仍舊如往常般,早晚問安;女眷們也大都晨昏定省,可她心靈裡卻總是覺得空落落的,好似缺了點兒什麼。

  如今看到洛傾雪這般小心翼翼的,頓時好像缺的那一塊被填上了。

  白青抬起頭朝洛傾雪微微笑著,眼底還帶著眸中壓抑的情愫,「大小姐對醫術的理解越發的透徹了,老夫人的身子正是如大小姐所言,藥補不如食補。」

  「說起來孫女三年前在人牙子手裡買了個精通藥膳的醫女,這麼幾年在安大夫的調教下倒也懂得不少,田嬤嬤也認識的,就是何念念,改明兒孫女就將她派過來,到榮禧堂服侍祖母吧。」

  說到這裡,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淡笑著,「如此,孫女也能放心些。」

  「那就多謝大小姐了。」田嬤嬤頓時開心著,這年頭除了宮裡,其他地方的醫女可是很難得的。

  在這個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在這個女子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年代,女子學醫,那可不是什麼正道。

  洛傾雪撅著嘴,「田嬤嬤這是說哪裡話,祖母好了,我們才能好不是。」

  「好了,你們兩個。」孟氏沒好氣的搖搖頭,只是眉宇間的喜悅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了的,「話說回來,白青,永煦的身子到底怎麼樣了;前兒你就說只是傷心過度,偶然風寒,可這都快十日了,怎地還沒有好轉;反而越發的嚴重了?」

  白青從座椅上起身,畢恭畢敬地俯身,「回老夫人話,老爺的身子,並沒有什麼異樣;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白青學藝不精,請老夫人責罰。」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

  「連太醫來過都束手無策,白大夫查不出來也實屬平常。」洛傾雪攬著孟氏的手臂,眉頭微微蹙起,「聽說酬神謝佛能讓親人諸事順和,傾雪與清遠大師私交不錯,不如傾雪再去趟相國寺吧,咳,咳咳……咳咳……」

  見狀,齊悅眉頭緊鎖,「小姐,清遠大師說了您的身子……」

  「咳,咳咳。」洛傾雪單手捂著胸口,咳嗽得險些喘不過氣來;良久才回過神來,輕喝一聲,「齊悅閉嘴。」

  然後轉頭看向孟氏,「孫女禦下不嚴,倒是讓祖母看了笑話。」

  「都是一家人有什麼笑話不笑話的,只是你這身子。」孟氏抿著唇,「若是酬神拜佛可以,咱們府上不也有庵堂嗎,不一定非要你到相國寺那麼遠的地方跑一趟,更何況這都三年了,你這身子,哎……」

  洛傾雪垂下眼瞼,心中陡然劃過一道冷意,「祖母您這說得什麼話;我……傾雪縱然不喜父親對沈姑娘的,可到底他也是我的父親,是整個鎮北侯府的主心骨,只要他能好起來,傾雪什麼都願意的。更何況,鳳臨使者來訪在即,父親這個時候若是再不好起來,到時候只怕是……」

  軍心渙散,那可是帝王收回軍權的好藉口啊。

  孟氏聞言,眉心猛然突突地跳了兩下;三年前那件事情因為靜安太長公主在才讓洛永煦,才讓鎮北侯府免去那一劫;如今三年時間已到,洛永煦與宋芊芊之間的關系;想到這裡,她的心沉了沉,宋家不會放過這個可以打壓洛家的機會。

  「行了,祖母知道你是好孩子。」孟氏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你方才從相國寺歸來,此刻又去,若是讓旁人知曉定不知會如何說;更何況你的身子也禁不起再三顛簸了;眼瞧著都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有事沒事別忘外跑,沒得讓旁人笑話了去。」

  洛傾雪低著頭,莞笑輕言,「謹遵祖母教誨;只是父親那裡……」

  孟氏轉頭看向沈月梅,之前雖然受過杖刑;可那些下人哪個不是踩低捧高的,瞧著洛永煦對沈月梅的百般維護和愛憐,下手倒是極輕;這不才過幾日,人已經活蹦亂跳了。

  「沈姑娘,我想問問此事你怎麼說?」孟氏閉上眼深吸口氣,暗沉的眸色中蘊著淩厲。

  「老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沈月梅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抬起頭勉強扯了扯嘴角,「阿煦生病,月梅也很憂心,只是月梅也不是大夫,實在不知阿煦為什麼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

  「哼!」

  孟氏頓時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不知?就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知,在你沒來鎮北侯府時,我家永煦可是好好的,活蹦亂跳的一人,現在卻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你會當真不知?」

  「……」沈月梅垂首,貝齒輕咬下唇,「月梅聽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坊間傳言,沈氏有女,名喚月梅;命犯七劫,刑克六親;這沈月梅是誰,你難道會不知?既然知道自己是刑克六親的命格,還膽敢故意接近我們家永煦!」孟氏抬手,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發出『吭』的一聲悶響,「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沈月梅也不是沒有經過場面的,聽著孟氏那聲聲詰難和責問,她心中無比明瞭;原來如此,是想借機趕她離開?

  她臻首微微抬起,轉頭看向洛傾雪;這個丫頭,當年自己便是因為一時不察才會敗在這個丫頭的手裡,哼,當真以為就只有她一個人會以退為進嗎?她沈月梅可不相信,她洛傾雪當真有那個本事讓洛永煦在床上躺一輩子,她倒要看看,待洛永煦好轉之後,她們要怎麼向他交代。

  想著,她深吸口氣,眼中原本的冷冽頓時煙消雲散反而帶著點點柔波和委屈,「月梅明白了。」

  「原本老身已經同意了讓永煦納你為妾,但你的命格……」孟氏深吸口氣,語氣不由得沉了下去,「為了表示補償,我會給你一幢宅子,倒也能讓你衣食無憂,算是補償了。」

  沈月梅搖搖頭,「老夫人,不必了。月梅有手有腳,自能養活自個兒的。」

  拿鎮北侯府的東西?開什麼玩笑,若是洛永煦醒來發現她還被好吃好喝地養在屬於鎮北侯府的府邸裡,那她要怎麼才能挑撥他與孟氏,與洛傾雪之間的感情?

  「給你,你就拿著。」孟氏有些不耐,「好了,田嬤嬤讓丫環送她出去吧。」

  「是,月梅告退。」沈月梅起身,深深地凝著洛傾雪。

  只是洛傾雪卻低著頭並沒有看她,直到他們快離開屋子時,洛傾雪才像是猛然回過神來般,「慢著,祖母;沈姑娘若是離開了,父親醒轉之後若是問起,這……只怕是不好交代呢!不如將沈姑娘送到城外的莊子裡去榮養一段時日如何?」

  「……」孟氏的心微微沉著,轉頭看向洛傾雪的眼神中還帶著狐疑。

  「左右沈姑娘是以客居的身份,只要不是父親的侍妾,向來也是克不到父親的。」洛傾雪低著頭,語氣怯生生的,帶著些許的害怕,又好似帶著希翼。

  沈月梅搖搖頭,「多謝郡主好意,只是月梅沒有這個福分,告辭了。」

  ……

  瞧著沈月梅那離開的背影,挺拔纖細,卻透著無盡的陰霾。

  洛傾雪轉頭看向孟氏,「祖母,這……」

  「放心待你父親醒來我自會告訴他的,這等女人,哼!當真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了不起了?」這雲都的王公貴族的公子哥兒,平日裡瞧著是花天酒地,對那些歡場女子甜言蜜語,可又有幾句是能當真的?

  自幼被教導的家族榮譽,自幼被教導的禮義廉恥,玩玩是可以,但他們要娶的人,哪怕只是區區侍妾,也都必須是對家族有用,對自己的前途有用的。

  這等歡場打滾女子,又有幾人最後是有好下場的?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孟氏心中的想法,只是轉頭對著暗處打了個跟蹤的手勢;收到暗處傳來的回信時,她這才放下心來。

  「子不語怪力亂神,只是如今父親這般狀況,哎!」洛傾雪眉頭緊鎖,巴掌大的小臉透著無盡蒼白的顏色。

  孟氏原本強撐著的身子此刻也無力地癱軟在軟榻上,心中又何嘗好過了。

  「老夫人,老奴心中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瞧著兩人那副洩氣而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田嬤嬤頓時眼前一亮,淡笑著道。

  聞言,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端起茶杯掩飾自己怎麼都壓抑不住上揚的嘴角;轉頭看向旁邊的華香,那丫頭也早已經是憋得面色通紅。

  記憶又回到了三日之前。

  「小姐,奴婢有個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錦笙興沖沖從外面跑進來,到洛傾雪面前站定卻又猶豫了下。

  華香端著茶杯從內間出來,「噗,都什麼時候了還這般賣關子;若我是小姐定會告訴你,不知當講不當講,那就不要講。」

  「……」

  只是想像中是一回事,現實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孟氏轉頭看向田嬤嬤,在心中輕嘆口氣,「有話說話,這般猶猶豫豫的做什麼。」

  「是。」田嬤嬤俯首,語氣淡淡的,「前兒些日子老爺不是前往丞相府拜訪過文小姐嗎?如今老爺與文小姐又雙雙病倒,老奴昔日曾聽的游方道人言,若是病有不治,沖喜或許有效。」

  「你的意思是?」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

  方才田嬤嬤也曾提過這一茬,只是後來被他們一打岔給忘了;現在再次提起,回想起來,貌似倒也真有這個說法。

  只是文家那姑娘,聽說是自梳女;自梳女若要嫁人,這向皇上討個賜婚的恩典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文丞相哪裡能答應嗎?

  田嬤嬤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瞧著孟氏那身子虛弱卻還不得不強打起精神為鎮北侯府謀劃,心裡頓時不由得有些抽疼,她深吸口氣,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了披風給孟氏披上,這才淡淡道,「文丞相老來得女最是寵愛,就連當初她自梳不嫁也都隨了她去;現在文小姐纏綿病榻,若是有方法能讓她好起來;但凡是萬分之一的機會,老奴想他也不會錯過的;畢竟,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嗯。」孟氏思索著,倒也真是這麼給理兒;「成,改明兒去把官媒陳大人給我約來。」

  「是。」田嬤嬤低著頭,「老夫人,您的身子不好,也該休息了。」

  洛傾雪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既然如此,那孫女就不耽誤祖母歇息了;待銀珂將膳食做好,孫女會讓念念送過來;到時候念念可就交給田嬤嬤了;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田嬤嬤盡管管教就是。」

  「多謝大小姐。」田嬤嬤微微俯身。

  對這位瞧著端莊清華,絕美動人卻又沒有絲毫架子的大小姐,田嬤嬤是打心眼兒裡喜歡的;親自將洛傾雪一行送到大門口,那一雙清朗的眸子笑成了彎月。

  ……

  回到素瑤居。

  輕依憑欄,懶懶地遠眺那湖畔的風景;又是一年春季,百花爭奇鬥艷,滿園馥鬱濃香;那樣艷麗的場景,她卻眉宇微微顰蹙著,陷入了沉思。

  洛永煦不過偶然風寒她信;畢竟當初那魂夢引於人的身子到底也是有害的,再加上後來遭受了那一系列的打擊之後;只是這風寒當真能這麼久了都不痊癒,還是有人從中做了什麼手腳?

  「錦笙去把白青給我叫來。」她轉頭淡淡道。

  不過片刻,錦笙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名身材瘦削的青衫男子,「白青見過大小姐。」

  「不必多禮,坐吧。」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指著不遠處的竹椅道。

  「謝大小姐賜坐。」

  洛傾雪仍舊神色慵懶地趴在美人靠上,懷中是錦書刻意給她繡的軟枕,是貝貝的模樣;軟綿綿的,倒是讓她喜愛得緊;她深吸口氣,也不轉頭,「白大夫,我就想問問,我父親的身子……」

  瞧著那沒有絲毫形象,隨意地趴在美人靠上的女子;那樣的自然隨性,那樣的慵懶優雅,那樣的嫵媚多姿;白青只覺得自己的心好似快從心臟處跳出來了般。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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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4:51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身世謎,晚照的消息

  久久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驀然回首,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轟——」

  白青頓時只覺得一道白光自眼前炸開般,那樣的明媚耀眼,甚至比三月裡的嬌陽更讓人覺得舒暢。

  「不似人間富貴花,九天瑤台落凡家。」他深吸口氣,不知為什麼腦子裡猛然浮現出一句詩;猛然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他頓時身子怔了下,飛快地低下頭,掩去自己臉上的愣怔和不自然。

  「大小姐,這……您剛說什麼?」

  「我問你,我父親的身子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上下打量著白青,「難不成風寒還能傳染的不成,白大夫,你莫不是也感染風寒了?」

  白青身子頓時怔了下,「大小姐,您可真會開玩笑。」

  「我可沒心思跟你開玩笑,說正事呢。」洛傾雪撅著嘴,其實最簡單的方法,她親自去給洛永煦把個脈就知道了;只是現在孟氏已經把眼光轉到了她的身上,最好的方法便是她中規中矩地呆在自己的院子裡,至於那洛永煦如何,她的視線陡然沉了沉,難道是……毒!

  馮素煙可最擅長用毒的,當年的自己不也是……若非被她發現了端倪只怕現在的自己早已經是,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而不自知吧。

  只是,這麼做對她到底有什麼好處呢?

  「大小姐,大小姐?」白青急促地輕喚兩聲。

  「啊?」洛傾雪回過神來,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剛才走神了,你接著說。」

  白青低下頭,「老爺的身子從脈象上看來並沒有什麼大礙,頂多是風寒之後有些氣虛貧血罷了。」

  「我知道你的醫術劍走偏鋒,直接說你的看法。」洛傾雪混不以為然。

  「……是,白青以為,老爺或許是中了毒。」他既不驚訝,也不詫異;畢竟從洛傾雪平日裡的言行,還有她身上縱使已經可以壓抑卻仍舊帶不去那常年與草藥打交道的人身上所帶有的特有的草藥香;雖然很淡很淡,而且就算是這很淡的一部分也大都被她身上自然的體香以及她所可以佩戴的香囊所掩蓋,若非他所習的醫道乃劍走偏鋒的旁門,他也發現不了的。

  洛傾雪點點頭,這般猜測倒是與她極為相符,「這幾天,你可有嘗試過?」

  「有。」白青低著頭。

  「嗯?說說結果如何?」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沒有結果。」白青低著頭;洛傾雪端著茶杯的手頓時顫了下,茶水飛濺出來,濕了裙擺,她努力咽下口中的茶水,險些沒一口氣噴出來,「你,你說什麼?」

  白青所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捏著手帕,強壓這想要去替她擦拭的沖動;看著她渾不在意地用手拭了拭水珠,然後大大咧咧地起身;他深吸口氣,低下頭,「老爺的脈象並沒有絲毫的異狀,只是身子卻越來越虛弱。」

  「……」洛傾雪也頓時沉默了。

  玄門最擅長醫術,但在毒術上也是不弱的;只是熟讀各種典籍這麼多年,她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種毒藥。

  白青抿著唇,瞧著那微微顰蹙的精緻眉宇,強忍著想替她撫平的沖動,他咬著牙,克制著自己,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若是小姐沒有其他吩咐,白青先告辭了。」

  話音落,甚至還未來得及等洛傾雪開口,他便已經直接離開了房間;那近乎落荒而逃的模樣,讓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向一直侯在旁邊的齊悅。

  「白大夫他這是怎麼了?」

  齊悅心頭很是無語,老閣主給她們找的這個主子哪裡都好;溫婉中不失冷靜,賢淑中透著果決;該狠的時候絕不手軟,但平日裡卻極是溫柔良善;只是她……在感情方面神經大條得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或許是有什麼事情吧。」有些事情既然人家當事人都選擇了深埋心底,她這個旁人又何苦去戳穿,連人家最後一絲守望的機會都要剝奪。

  想著,齊悅低下頭,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張清秀的容顏;曾幾何時,也曾有這麼一個人,會在她傷心時陪她哭,開心時陪她笑;只是歲月流轉,到底已經是陌路殊途。

  沉浸在自己心思中的洛傾雪也並沒有太在意。

  只是到底,洛傾雪也沒有想出來是為什麼。

  ……

  時間一晃而逝,轉眼卻已經是四月中旬;天氣越發的回暖,卻已經是春末夏初,陽光總是格外的燦爛;襯著藍天白雲,倒是出遊好時節。

  洛永煦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孟氏卻已經著人請了官媒陳大人前往丞相府提親;洛傾雪百無聊奈地聽著錦笙那幾個丫頭嘰嘰喳喳,卻無非都是些家長裡短的小事。

  「小姐若是閒得無聊,聽說今兒西蜀使隊入城,您可要去瞧瞧?」華香自拱月門便彈出個腦袋,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明明是你自個兒想去看吧。」錦笙癟癟嘴,「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一隻鼻子兩張嘴……」

  「噗!」華香頓時忍不住笑出了聲;「行了,我們都知道,你是一隻鼻子兩張嘴,怪不得嘴皮子這麼利索!」

  「你!」錦笙咬著牙,轉頭看著洛傾雪,帶著撒嬌的語氣,「小姐,您看她。」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好了華香,別欺負錦笙。」

  「我欺負她?」華香撅著嘴,「那那那,齊悅姐姐,秦霜姐姐,你們都瞧瞧,可見小姐這心偏得是沒邊兒了。」

  錦笙卻很是得意洋洋的,「難不成你的心是長在正中間的?」

  「……」

  聽著丫鬟們鬥嘴,洛傾雪原本沉思的問題也終於再也思考不下去;這幾日因為洛永煦的病情也因為其他的一些事情,她都呆在素瑤居裡;也是快給憋出病來了。

  「西蜀使者的主使者是誰?」洛傾雪深吸口氣,隨口問道。

  「咦,小姐您也有興趣?聽說西蜀太子親自來訪呢。」華香淡笑著,瞧著洛傾雪的模樣,立刻會意地走向衣櫃,挑了身素雅卻不顯清淡的衣衫,頭上那宛若瀑幕的黑絲被松松的挽起,別著一枚紫金步搖。

  換上衣衫,聽到華香的話,洛傾雪的身子明顯地怔了下,「你是說……太子?」

  容末是西蜀太子?

  她的心陡然慌亂了一下,縱然兩心相交,縱然彼此已經認定此生,可她卻從未好奇過他的身世,他的出生;以及為什麼他會成為那天下頗具為名的攬月公子;原以為他是鳳臨皇族,頂多不過世子的身份,可是太子,太子……

  皇家的情分最是涼薄,鳳臨國的皇帝當真會允許她一人獨佔他所有的恩寵嗎?還是,她最後也不得不與旁人一同分享他的寵愛;諾大的後宮中,等待著他偶爾想起的恩寵?

  那,當真是她想要的日子嗎?

  「小姐,小姐?」

  敏感地察覺到洛傾雪情緒的不對勁,華香轉頭求救似地看向錦笙。

  錦笙薄唇微微抿著,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洛傾雪回過神來,瞧著銅鏡裡那微微顰蹙的眉宇,想到容末那淡然的笑,那樣的表情,那樣的堅定;那樣步步為營,落子成局的他,還是說,她也不過終究是顆棋子?

  不,不會的。

  她深吸口氣,容末對她的情分,她心中非常明白。只是到底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著。

  「小姐,您在想什麼呢;若是您身子不舒服,不去就不去了;反正西蜀使隊來訪,還是太子親自領隊;到時候文武百官乃至官眷們也都是要去接風宴的,到時候再看也就是了。」華香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再說,今兒接到消息等在城門口的百姓不知幾何,都等著看西蜀太子是何等的風姿呢,咱們就不去跟他們湊熱鬧了。」

  聞言,錦笙也連連點頭,「依小姐的身份,到時候想要進宮也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行了,你們這兩個丫頭。」

  洛傾雪深吸口氣,想明白之後,心頭倒是好受了很多;別說那容末到底是不是西蜀太子尚未可知,就算是……她也應該相信他的。

  兩世的情分,兩世的情緣;彼此相愛相知兩世才能有今生相守的機會。

  「既然要去,還不快去准備准備?」

  華香聞言,頓時眼前一亮,語氣帶著驚喜,「小姐,您說什麼?」

  「咦,原來華香你不想去啊;那錦笙趕緊地,今日就留華香在家裡看院子好了。」洛傾雪臉上帶著笑意。

  華香的面色頓時垮了下來,「啊,小姐,你又欺負人家。」

  「行了,快去吧你!」洛傾雪搖搖頭。

  到底今日的大街正如華香所言,縱使皇家已經出動了禦林軍,在主街的兩側長戈平舉;可兩邊人潮湧動,依舊很是興奮地,全都朝著大街的中間不斷地湧過去。

  如歸酒樓,無憂閣中。

  洛傾雪懶懶地倚著窗欞,視線往下。

  「如今瞧著還是小姐這身份好用,不然瞧咱們還不得與他們一樣,都給擠死了。」華香瞧著下面那密密麻麻黑黢黢,一個連一個的人都,癟癟嘴。

  雖然很是好奇,這如歸酒樓背後的人到底是誰,她們只知道不管哪裡的如歸酒樓,都有這麼一間不對外的雅室,名喚無憂閣;只是卻鮮少有人知道,這無憂閣只為那一人而留。

  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你呀,在家裡不是鬧著要來看的。」

  「哎呀,小姐,反正現在那什麼太子也沒來,咱們說說話嘛;就這麼站著,好無聊。」華香努了努嘴。

  「別鬧了。」錦笙轉過頭朝著她微微癟癟嘴。

  果然,洛傾雪再轉頭往下看的時候,兩邊原本還人潮湧動的街道,此刻人們都不禁靜默了下來;都怔怔地朝著城門口的方向望過去。

  「噠,噠噠。」

  馬蹄聲,整齊劃一。

  隊列,錯落有致。

  「快,快看,那車輦裡坐的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西蜀太子了呢。」人群中不斷聽到這般小聲的輕喝聲。

  順著窗戶往下,遠遠的瞧著那緩緩駛來的車輦;明黃色的薄紗隔斷了眾人的視線,只能隱隱約約瞧見內裡的影子;卻是不止一人;只是在看清楚護在車輦旁邊,那高頭大馬上的人影時,洛傾雪的身子不由得狠狠地倒退了兩步。

  她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是他,果然是他!

  陸謹……她閉上眼,深吸口氣,薄唇微微抿著;再次睜開眼,眼睛裡卻是帶著無比的震驚,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滋味。

  「小姐,您怎麼了?」

  錦笙趕緊收回視線,眼疾手快地攙扶著洛傾雪,眉宇間帶著十足的擔憂,「小姐,您沒事吧?」

  「……」洛傾雪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很是勉強。

  倒不是因為對容末的失望或是其他,只是……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敏感地察覺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陸謹吊兒郎當地抬起頭,剛好錯過洛傾雪的視線,卻看到她那黯然轉身的背影,透著些許的涼薄和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頓時眼前一亮,斜眼睨著此刻正慵懶地坐在車輦中對弈的良心,眉梢淺揚。

  「當真不打算告訴她?」男子的聲音有些低沉,卻非常的好聽。

  「告訴了如何,不告訴又如何?」那清冷中帶著優雅的嗓音,那樣慵懶而又邪肆的魅惑;饒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饒是在這人潮湧動的鬧市裡,洛傾雪也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那個人的聲音。

  兩句話入耳,她的心沉了沉。

  「你就不怕她,秋後算賬?」男子低沉的語氣中染上了三分調侃。

  「呵呵。」容末淡淡地笑著,「這是容末的私事,倒是你……千里迢迢自鳳臨而來,別告訴我就為了見見那姑娘;她既是我認定的人,早見、晚見都是一樣的。」

  男子也不氣惱,淡笑著,兩人會意一笑。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眉宇微微顰蹙著。

  洛傾雪深吸口氣搖搖頭,「行了,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這麼久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們也別都圍著我,華香、錦笙你們不是想去看看那西蜀太子嗎?怎地不去,要知道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店兒了。」

  「有圍簾擋著,反正也看不清楚;小姐,您身子不舒服,不如咱們早些回府吧。」錦笙皺著眉頭,雖然也有些不甘心啦;不過比起看熱鬧,還是自家小姐的身子重要些。

  「傻丫頭。」洛傾雪抬起頭,輕輕地點了下她的額頭,「我就在這裡休息不也是一樣的。」

  「……」

  錦笙這才想起,無憂閣裡也是有臥室的,雖然比較簡單,但佈置得卻非常的雅致,「那我扶您去床上歇息一會兒吧?可這裡這麼吵,小姐您……」

  「行了,瞧著外面那些人,你覺得咱們就算現在出去了,可能順利走回去?」洛傾雪淡笑著。

  錦笙這才不情不願地閉嘴,也是,因為西蜀太子進城的消息,整個雲都的大小街道全被聞訊趕來的老百姓們圍得個水洩不通,哪裡有多餘的地方供馬車行走。

  「啊——」

  就在錦笙攙扶著洛傾雪走向內室的時候,陡然外面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洛傾雪頓時覺得眉心突突地良心,「怎麼回事?」那道聲音,她太熟悉了,那個女人又要鬧什麼麼蛾子。

  「籲——」賀停馬兒的聲音。

  洛傾雪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戶邊上,瞧著下方那隔著不願的地方,一個身著淺粉色衫裙的女子正狼狽地倒在路的正中央,她後面兩名男子罵罵咧咧的,她的衣衫明顯有被撕扯過的痕跡,此刻正低著頭,雙手捂著胸口,哭得梨花帶雨;不是不日前從鎮北侯府離開的沈月梅又是哪個。

  「我呸,這個小賤人。」

  「當真以為那洛永煦會喜歡你這個賤人,還不是被鎮北侯府趕出來了。」

  「也不瞧瞧你那模樣,我呸!」

  「……」

  後面隱隱約約能聽到男子的叫罵聲,不過卻是很輕,很淡的;那遠遠傳來的,在沈月梅跌倒到馬路中間的時候,就已經戛然而止。

  能在雲都立足的人都不是傻子,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什麼事情,他們心裡門兒清。

  「到底怎麼回事?」男子低沉帶著磁性的嗓音傳來。

  「這……前面有一名女子。」陸謹臉上仍舊帶著那風流不羈的淡笑,惹得周圍的姑娘們一陣騷動。他淡淡地翻身下馬,上前,在看到沈月梅的臉時頓時怔了怔,「姑娘,你沒事吧?」

  沈月梅抬起頭,垂下眼瞼,仍舊那副帶著無辜透著委屈的模樣,「多,多謝公子。」

  「呵呵,若是姑娘無事還請讓讓,別擋著我們太子的路。」陸謹雖然風流多情,但那也是要分對象的,對這種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向來避而遠之。

  沈月梅抿著唇,心裡頓時劃過一道黯然,「公子,我,我……」

  「到底怎麼回事?」車輦內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陸謹頓時只覺得自己手上捏了個燙手的山芋;車輦的明黃色薄紗被輕輕撩起;洛傾雪抬起頭,望著那指節分明的大手很是好看,但卻絕對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人。

  她抬起頭望著那人,眉宇微微顰蹙著,好似有些面熟,可具體哪裡熟悉又說不上來,「到底怎麼回事?」

  他再次重復著。

  「啟稟太子,前面有位受傷的姑娘,這……」陸謹猶豫了下,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在看到那張臉時,被喚作太子的人頓時瞳孔微縮,眉宇微微顰蹙著,有些狐疑,可那感覺,又有些說不上來。

  車輦旁邊的副將此刻也迎上來,「太子,這要不要將人待下去。」

  「不必了,帶回行宮吧。」西蜀太子沉聲,放下圍簾。

  洛傾雪的心頓時沉了下去,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清醒,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她到底大松了口氣;縱使早知道他是皇家人,她也早就做好了與皇家人周旋的打算,只是太子對一個國家的意義太過重大;她不敢去賭;只要不是太子,其他一切都好說了。

  只是那西蜀太子在看到沈月梅的態度,卻讓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呸,就知道勾引人的賤人。」到底是江湖兒女出生,華香口不擇言。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小姐,那沈月梅若是得了西蜀太子的寵愛,那……」錦笙是在府邸大院磨練出來的丫鬟,早已經對那些傾軋醃臢的事情見得多了,此刻也不由得替自家小姐擔憂,畢竟當初在鎮北侯府時,她對沈月梅的針對,沈月梅那樣的人未必不會記仇。

  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抿;「一個沈月梅而已,瞧瞧你們,緊張成什麼模樣了。」

  「……」華香頓時有些無力地拉聳著腦袋。

  我的小姐誒,這個不是重點好伐;重點是西蜀太子,是西蜀太子對沈月梅的態度好伐?若是沈月梅當真得了西蜀太子的眼緣,便是納為妾室,到時候為了兩國和平,自家小姐也是少不得要受些委屈的。

  只是,她像是會受委屈的人嗎?

  華香上下左右地打量著自家小姐,搖搖頭。

  「怎麼,想通了?」洛傾雪有些好笑地看著華香,嘴角斜勾;剛才還有的些許緊張此刻頓時煙消雲散。

  華香點點頭,「也是,看來還當真是奴婢瞎擔心了。」

  瞎擔心?算是吧,有容末在,那沈月梅……呵呵,她只能對她說一聲,祝她走運了;膽敢打她的注意,還光明正大將自己送到容末的眼前,她當真不知道該說是不知者無畏呢,還是該說她,愚昧無知。

  「行了,你們看也看了,瞧也瞧了;連人群都散了,咱們也會去吧。」洛傾雪語氣淡淡的,只是卻不難聽出她的心情很好。

  幾個丫頭點點頭。

  只是剛回到素瑤居,洛傾雪就收到了來自長歸的消息,而且還不止一條。頓時,她原本晴空萬里的心情頓時又烏雲密佈了起來。

  宋芊芊回雲都了,而且是與西蜀使隊前後教進城;其二,宋廉青也回來了,與宋芊芊一道;其三,卻是最讓她震驚卻是最傷心的,晚照有消息了,只是這消息有卻當真不如沒有。

  「小姐,您沒事吧?」

  洛傾雪擺擺手,「沒事,你們都退下吧。」

  「……」幾名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顧無言只能依著洛傾雪的話退出房門,可卻誰都沒有離開。

  晚照,時隔三年終於又有了消息;可是為什麼他卻,卻會是成為……殺手;呵,呵呵;三年的不放棄,最終卻是換來兩個字——背叛,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她當真是做夢都沒有想過,晚照居然會對她倒戈相向,他們居然有一日也會站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主上。」長歸低著頭,有些話想說,可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來過了,是嗎?」洛傾雪深吸口氣,帶著自嘲的笑意;霧色自眼底蘊散開來;整個素瑤居的明崗暗哨,全是他與長歸兩人佈置的,他想要摸索近來何其的容易,只可惜今日她卻不在,「到底是讓他失望了。」

  長歸低著頭,「主上,晚照他或許是有苦衷的。」

  「或許吧。」洛傾雪深吸口氣,對於想要自己命的人,她可不會心慈手軟;對馮素煙如此,對宋芊芊如此,對晚照,同樣如此。

  「再有下次,不必手下留情!」她冷冷地吩咐一句。

  「……」長歸的身子頓時怔了下,「是!」

  聲音不如往日的清脆,擲地有聲,反而染上了些許的黯然;一個鬼窟裡,九死一生一同走出來的兄弟,最後卻走到這樣的境地,倒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晚照昔日對小姐那般的情誼不是作假,可今日那樣招招死穴,他甚至都險些喋血晚照的劍下;那種與死神親密接觸的感覺也不是作假,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

  他真的很想當面問一問晚照為什麼!

  他們在成為洛傾雪隱衛的那一刻起,此生便註定了是為了她而活;縱使當初因為他對她產生了那種不該有的感情,可也不至於……難道這世間當真有一種感情,叫做因愛生恨嗎?

  ……

  「沈姑娘呢?」鳳城歌轉頭問身邊的隨侍女官。

  「啟稟太子,沈姑娘今兒跌倒受傷,呂太醫已經去瞧過;現在應當已經歇息了。」女官低著頭,聲音恭謹卻是不卑不亢。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記得讓冷風來一趟。」

  「是,奴婢告退。」女官畢恭畢敬的退走。

  鳳臨太子鳳城歌,字冷寒;他手下的心腹分冷衛和寒衛;一明一暗,各司其責;冷衛中的首領冷風更是他推心置腹的心腹。

  「參見太子。」

  稍等片刻,一名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推門而入,單手執劍跪在他的面前。

  「免禮平身吧。」

  鳳城歌無力地罷了罷手,想到沈月梅那張臉;想到當初她那般溫柔笑意,笑得明媚而又燦爛;當時的她分明瞧著也是富家之女,為什麼會淪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難道是因為……他嗎?

  當初被阮太后派人圍追堵截,他曾一度陷入生死,後來身中情蠱,便是那姑娘捨身相救;可後來在他再醒過來之後,除了那滿地狼藉還有沾染著點點腥紅的衣衫,若非他身上那歡好之後的痕跡,甚至他會以為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那位姑娘,隱隱約約的她記得有人喚她月兒。

  月兒,月兒;沈月梅,那麼相像的臉,那麼巧合的時間和地點,難道真的是她嗎?如果是,那這些年,她過得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想到今日在街上她那狼狽的模樣,他的心微微抽疼了下,可心中總感覺有意思的詭異和不對勁,可具體是哪裡,卻又說不上來。

  「不知太子喚屬下前來所為何事?」冷風人如其名,清冷如風。

  「去查查沈月梅。」鳳城歌那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著。

  「今日您救下來的那名歌姬?」冷風抿著唇,聲音清冷中明顯透著不贊同;不過想到自家主子自當年逃亡回朝之後,便遣散了所有的侍妾通房,到如今整個東宮連個服侍的女人都沒有;那沈月梅的身份縱使有些上不得檯面,不過只要太子喜歡,那便也無所謂了。只是她的來歷和身份是需要好好查查。

  今兒在大街上發生那樣的事情,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些。

  冷風心頭兀自思索著;鳳城歌卻是點點頭,坐在椅子上,左手撐著下巴,右手輕輕地抓握著椅子的扶手,食指輕輕地點著。

  「如果可以,最好查一下十五年前的事情。」

  「……」冷風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自家主子爺是不是忘了,他們如今可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別說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便是五年前的事情能查出來都不容易;不過誰讓他是爺呢,他低著頭,「是,若是主子您沒有其他吩咐,屬下就先告退了。」

  「咚,咚咚。」

  冷風前腳剛走,鳳城歌尚未回過神來,就聽到敲門聲懶懶的,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他語氣有些不善,「進來吧。」

  白衣勝雪,衣袂搖曳,男子緩步而來;步伐從容,表情淡然,他嘴角噙著涼薄的淺笑,語氣中卻帶著絲絲的調侃之色,「怎麼,還在想那個女人?」

  「……」鳳城歌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都道是太子不近女色,可當真該讓那些人來看看;怎麼,瞧上了?」容末也不客氣,自尋了把空椅子坐下,整個人透著一股慵懶卻優雅的味道,接過女官遞過來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掩去嘴角那涼薄帶著狠戾的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沈月梅,這可是你自找的。

  鳳城歌低首垂眸,削薄的唇微微抿著。

  「不會她就是你當年遇上的那個女人吧?」容末眉梢淺揚,雙眼微微瞇著;如果當真是的話,那當年鳳城歌遇上的人應該是……

  陡然,容末的心頭頓時『咯噔』一聲,身子也不自覺地僵了下;他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不自然的猜測,借喝茶調整了下心緒,「真是瞧不出來,你倒還真是長情;竟然為了個露水姻緣的女子,守身如玉十五年,嘖嘖……」

  「別與我五十步笑百步。」鳳城歌沒好氣地,斜眼睨著容末,「就你這模樣,當真不知那鳳小小看上了你哪裡;還嘖嘖呢,我若是有女兒,便定是不會嫁給你這種人;一個不小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不說,什麼時候被你賣了還樂呵呵的給你數錢;說實話,本太子也好奇得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才能讓我們鳳臨無數閨中女子夢寐以求的夫婿,為了她這般拼命。若是本太子猜得不錯,那遍佈天下的錦繡坊、如歸樓,通寶齋,保和堂,都是為了她而建的吧?」

  「……」容末身子頓時怔了下,心微微沉了沉。

  他還記得前世時,洛傾雪曾經與他戲言;她沒想到洛芊芊竟然真的是洛永煦的女兒,馮素煙竟然真的在她母親還在世時就與她父親勾搭上了;便是什麼時候告訴她,她不是洛永煦親生的,她也不會有半分懷疑。

  當時,他們兩人都只當是玩笑罷了。

  畢竟馮望月對洛永煦的感情,整個雲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然依著望月郡主的名頭,便是和離改嫁,那也是眾人爭著搶著的香饃饃。

  可仔細想來,那馮望月對洛永煦的感情卻有些太過浮於表面了;如果她當真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在乎,那為什麼又會任由洛永煦一房又一房的娶妾;甚至好幾個都曾經是她的貼身丫鬟;聽說她不僅不生氣,反而還主動與她們提了份位。

  容末低著頭,或許有些事情是該好好查查了;只是如果當真如他猜測的那般,那……瞧著對面不過四十出頭卻依舊俊朗的鳳城歌,想到他剛才的話;到了舌尖的話打了個轉兒又被他咽回喉間,那些話就算要說,也不是現在。

  「怎麼被本太子說中了心事,所以無言以對了?」鳳城歌可不知道此刻容末心頭是怎樣的九轉十八彎,半帶著調侃,輕笑一聲。

  容末起身,聲音清冷帶著十足的冷冽之色;原本打算針對沈月梅的心思也驟然放下了,就讓那個沈月梅牽制一下鳳城歌的視線也是不錯的;只是,卻不能讓她太好過了。

  「瞧著既然太子無事,那容末便告辭了。」

  「容末,呵呵,咱們鳳臨國赫赫威名的攝政王世子,什麼時候連自己的本名都忘了?」鳳城歌嘴角斜勾,語氣帶著嘲諷。

  「不勞太子提醒。」容末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波動,「容末告退。」

  「哼!」鳳城歌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此刻的鳳城歌還不知道,就因為自己一句無心的戲言,竟然就讓自己那條原本是康莊大道的尋人路頓時變成了羊腸小道,歪歪曲曲不說,還難走得緊。

  從鳳城歌房裡出來,容末立刻遣了最得力的住手去故布疑陣;有些事情,現在還不到該揭穿的時候。

  「我說師兄,你又發什麼神經?」陸謹眉頭緊鎖,「對了太子有說怎麼處置那個沈月梅了沒?如果我記得沒錯,那個沈月梅……」

  容末抬起頭,眉宇透著清冽,眼中眸光帶著冷厲,「蝕心蠱,你親自去。」

  「……」陸謹不解,「就為了對付一個沈月梅就浪費一條蝕心蠱?師兄,你也太浪費了吧。」

  要知道並不是每一條蝕心蟲都能被稱作蝕心蠱的;蝕心蟲難得,可一萬條蝕心蟲裡面也未必能出一條蝕心蠱;當年的他還不明白,可就為了懲罰沈月梅,是不是有點兒太小題大做了。

  容末抬起頭,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嗯?」

  「成成成,我去,我去還不成嗎?」陸謹頓時有些無奈,他怎麼就忘了;自家師兄什麼都好,前提有一個是別遇上那個叫做素素的丫頭;只要遇上素素,自家師兄整個就是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這還不說,有時還會伴著海嘯,那才叫一個憂傷。

  為了讓她吃好,所以有了如歸樓;為了讓她穿好,所以有了錦繡坊;為了滿足她的喜好,所以有了通寶齋;知道她喜歡醫書,所以有了保和堂……

  現在不過是兩條蝕心蠱而已,跟那些比起來,連屁都算不上。

  隔天,清晨;雖然只是初夏,可天卻亮得很早。

  鳳城歌剛起床,在貼身侍官的安排下,剛穿好衣衫;漱口水還含在嘴裡尚未來得及吐出來,就聽到女官急促的腳步聲。

  「太子,不好了!」

  「什麼事情大清早慌慌張張的,若是驚擾了太子休息,小心你的腦袋!」貼身侍官輕甩拂塵,臉上還帶著不悅;轉頭瞧著那些小太監,「你們的動作都麻溜著些,太子您早膳想用點兒什麼,這流雲不比鳳臨,恐做不出最地道的鳳臨菜來。」

  鳳城歌有些被嗆住了,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瞧著那女官,將漱口水吐到小太監捧著的痰盂裡,咳嗽了好半晌這才終於緩過氣來,「大早上的,什麼又不好了?」

  「是沈姑娘。」女官低著頭。

  「怎麼回事?」鳳城歌頓時面色變了變,語氣帶著些許急切。

  「奴婢也不明白,昨兒沈姑娘用過呂太醫開的藥之後分明已經好多了;可今兒早上,沈姑娘突然捂著胸口呼疼,剛還吐了血。」女官的聲音顫抖著。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自家太子對沈月梅的在乎;這麼多年了,太子可是頭一次表現出對一名女子的在乎,縱使那女子的身份上不得檯面,可太子就是太子;都說莫欺少年窮,誰知道什麼時候那沈姑娘就會成為她們的主子。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吐血了?」

  「是。」女官跪在地上,低著頭。

  「請太醫了沒,呂太醫怎麼說?」鳳城歌沉著臉,任由小太監給梳洗著。

  「清荷惶恐,奴婢離開時呂太醫尚未過來。」跪在地上的女官頓時頭磕在地上,「沒照顧好沈姑娘是奴婢的失職,請太子責罰。」

  瞧著清荷那謙恭小意的模樣,鳳城歌頓時覺得有些煩躁,「行了,磨磨蹭蹭的做什麼,還不快起來帶路,難道要本宮親自扶你不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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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5:03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滴血親,心絞痛吐血

  「奴婢不敢!」

  聞言,清荷的身子頓時輕輕顫了顫,趕緊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鳳城歌身後左側後半步的位置,對著他,語氣畢恭畢敬,隱隱還有些戰戰兢兢的小意模樣,「太子,這邊請。」

  寬袖甩,鳳城歌心頭陡然有股不好的預感縈繞卻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

  沿著青石小道,繞過九曲回廊;兩邊芳草萋萋,百花開得正艷。

  「太子駕到!」夾著嗓子一聲高喝,緊接著屋內眾人齊齊跪倒在地。

  「參見太子,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鳳城歌沒好氣地瞪了那隨侍太監一眼,跨開流星大步朝著內室走去,此刻他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如果躺在屋內那人當真是當年曾經捨身救過她的那名女子;想到這裡他的眉宇便微微顰蹙著,心中卻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麼。

  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接她回國,與她那最尊榮無雙的位置?可每每想到此處,他都總種不太好的感覺;好似有哪裡弄錯了。

  明明心中對那女子的愛已經刻入了骨髓,不然回到鳳臨時他不會頂著莫大的壓力遣散東宮所有的姬妾、通房,也不會頂著朝堂眾人的眼光,十餘年不納妾,不娶妃。

  可為什麼,為什麼再見到她的時候,心頭那股激動和感情卻……遠遠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的深刻;是不是,是不是他變心了?

  鳳城歌搖搖頭,不,縱使看到再美麗的女子,他也再找不到當年那樣的,她就是他的女神,神明的救贖,從此他便再無法忘懷了。

  「太子,微臣惶恐。」呂太醫絮絮叨叨說了半晌,可鳳城歌那始終立在床前微微蹙眉的模樣讓他戰戰兢兢,陡然合著「砰」的一聲悶響跪倒在地,「沈姑娘身有舊疾,且又在心脈上,昨日太過激動再加上生活艱難,微臣無能!」

  鳳城歌猛然回過神來,瞧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那樣的安靜,那樣靜謐的睡顏,讓他的心不由得又揪疼了一下;思緒飄飛間好似有看到她那清澈的眸底燦若星子的光輝,星星點點。

  「到底怎麼回事,她怎麼會這樣?」聲音沉穩中透著凝重。

  呂太醫跪在地上的身子頓時一僵,身形一滯,抬起手用寬袖擦了擦額頭上因為緊張而冒出來的細密汗珠,心中更是囧得;感情自己剛才匯報的那些自家太子殿下什麼都沒聽見?那自己跪著做什麼。

  可心中這般想著,倒也不敢兀自起身,只能保持雙膝跪地,叩首的姿勢;語氣中卻是透著凝重和膽戰心驚的,再次開口道,「沈姑娘本就身有舊疾,且又傷在心脈,再加上昨日受傷之後,觸動舊疾這才導致早上會吐血。」

  「怎麼治?」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

  舊疾?她不應該是個富家千金的嗎?背在身後的手輕輕地縮了縮,不自覺間觸碰到那抹溫潤的涼意;千年冰山底下出產的冰焰火玉,她既然能有這樣的東西,又怎麼可能會有舊疾。

  「沈姑娘許是往日本就傷了心脈,後又因為生活艱難未有及時就診調理,經年累月這才導致留下了病根。」呂太醫的聲音倒是沉穩了不少。

  鳳城歌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自己在思索的時候竟然不自覺地將話說出了口,「生活艱難?」

  「是,沈姑娘的身子狀況,實在有些不太好。」呂太醫的聲音畢恭畢敬。

  鳳城歌卻是陷入了沉默,生活艱難,這麼多年,尋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原以為她若不是已經嫁人生子過得幸福,便是因為當年的事情,獨自呆與娘家;可以她當時那樣的穿著,也不應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才是,到底其中發生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太子,太子?」隨侍太監急促地輕喚兩聲。

  「嗯?」鳳城歌轉頭。

  隨侍太監身子頓時一怔,猛然回過神來,「剛流雲禮部的郎中送了份帖子過來,說是讓您挑一挑,看有沒有合眼的。」

  「什麼東西?」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心頭卻很是不喜,難道流雲國皇帝是想給自己身邊塞女人不成?

  雖然他們這次出使是打著和親的幌子來的,可要求親的可不是他這個太子;想到容末,他的眉心頓時挑了挑;從小看著那娃娃長大,看著多少人心甘情願將自己的所有奉上,被他坑得心甘情願,轉身還對他頂禮膜拜;陡然小心肝猛然顫了顫,他該不會這般對自己吧?

  「聽說是雲都內閨中女兒們的才藝,那郎中道,原本他們是可以自行准備的,只是您也知曉,自古以來,王國都城的閨中女子哪個不是才藝精通的,若是都安排,只怕是得從早拍到晚呢,所以這才讓太子您瞧瞧,有沒有喜歡的。」隨侍太監夾著嗓子,蘭花指微微翹著。

  鳳城歌點點頭,心中總算是大松了口氣,「嗯,如此也好。」

  「那郎中如今尚在花廳等著您的回話吶!」隨侍太監有些沒好氣地瞥了那躺在床上的沈月梅一眼,左右他第一眼就不喜歡這個女子,太假了。

  自家太子英明一世,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沒皮沒臉的女子;尤其還是那種以賣笑為生的,他便是越發的不喜歡了。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瞧了沈月梅一眼,在心中輕嘆口氣;或許當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原本以為自己的心裡從此只容得她一人,可當真再見到時,卻發現他們早已經在無情的歲月長河中,漸行漸遠。

  可就算如此,她也是他不可逃脫的責任;潛意識裡,他已經認為就是因為當年她捨身救了她之後,所以才會被娘家人嫌棄;未婚失身,這對女子來說可是要浸豬籠的大罪,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才逃脫了責罰,卻不得不以賣笑為生的;但那始終,是他欠她的。

  沿路走來,鳳城歌心頭百味雜陳。

  「來福。」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些許茫然的味道。

  「奴婢在。」隨侍太監夾著嗓子,微微側首往下,做出一副恭謹又側耳恭聽的模樣。

  「你說,本宮到底應不應該將沈姑娘帶回鳳臨,還是給她一筆錢財,讓她下半生衣食無憂。」這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辦法;這次出使,是為了逃避朝廷中那些老不死的,總一個勁的想與他身邊塞女人,什麼太子無嗣,什麼廢太子之類的傳言,他聽了無數遍;可惜啊,想要廢了他,那些人可得廢好大一番功夫呢。

  更何況無嗣嗎?

  想到這裡他的心不由得疼了下,是除了為當年那個救她的女兒之外,唯一心疼的。當初自東宮逃走時,他還帶著剛出生的幼子,雖然只是個侍妾所生,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沿路跌跌撞撞,自出生開始就享盡榮華的他,便是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丟下那個孩子,只可惜最後他身中最烈的媚毒,自身難保;再他被救清醒之後,孩子卻早已經是不知所蹤。

  若當真要算起來,他還真不算是沒有子嗣存在,當然前提是那個孩子還活著的話!

  來福低著頭,瞧著那青石地板的紋路,腳步不慢卻是沉默的模樣,「這……」

  「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本宮恕你無罪!」鳳城歌有些氣惱,不過來福貼身伺候他這麼多年,倒是明白來福那謹小慎微的性子。

  來福這才嘴角帶起了淡笑,「如今鳳都之內,那些老臣們對太子您的終身大事便是催促得緊,此行咱們又是以聯姻的身份;雖然實際上是因為攝政王世子的婚事,但他們總不免是報了些許希望的。」

  「你的意思是讓本宮將她帶回去?」鳳城歌眉梢挑了挑。

  「不是,奴婢只是覺得若是沈姑娘的身份再單純些您能帶回去也是好的;可以她得意樓歌姬的身份,與其將她帶回鳳都到時候還要承受來自文武百官,鳳都那些王公貴族們的白眼和鄙視;當真不若在雲都給她一筆錢財,安身立命。」來福很是有條不紊地分析著,「更何況,太子您問過沈姑娘嗎?」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罷了。」

  「太子這邊請。」來福做了個請的姿勢。

  「在下禮部郎中,見過鳳太子。」禮部郎中起身,雙手恭謹地遞出去一本紅色印花,做工精緻的冊子,「鳳太子,請!」

  鳳城歌本就心不在此,很是無聊地隨手翻了翻;對於雲都那些閨中女子的表演他也委實不敢興趣;這麼多年的太子,什麼大場面他沒見過,那些大家閨秀所謂的才藝表現,鬧到最後也不過就那樣,這麼多年可見過幾次能驚艷全場的。

  「太子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在下可以為您解答。」

  「不用了,就這幾個吧。」鳳城歌隨手翻到一頁,「就這些就好。」

  那冊子做工精緻,裡面的字跡也很是漂亮,每頁八個節目,若是在接風宴上表演助興也足夠了;瞧著鳳城歌那有些混不在乎的模樣,禮部郎中也不惱,因為他瞧見那上面的節目安排,心裡總算是松了口氣。

  上面那八位,每一位的才藝可都是頂頂好的;雖然有一位的身份實在是有些,不過只是表演才藝,應當是沒問題的。

  想著他低著頭,「竟然鳳太子已經選好,那在下便回去復命了。」

  「恕不遠送。」鳳城歌淡笑著。

  「告辭。」

  遠遠地看著禮部郎中離開的背影,鳳城歌端著茶杯又陷入了沉默的模樣。

  下半晌時,被派出去的冷風終於回來了。

  「太子殿下,冷風冷護衛求見。」來福的嗓音實在得天獨厚,就算隔著厚厚的木門,內裡也聽得非常清楚。

  原本百無聊奈靠在軟榻上瞧著因為容末匆匆離開而未完的棋局發呆;那個男子從來都是步步為營,很少又看到他那般形色匆匆的模樣,倒是成為他這幾日難得的樂趣。

  與容末對弈,是種磨練;雖然自他十歲之後,他便再沒贏過;以往還能堪堪平手;可後來卻是……想著他搖搖頭,就如同他對待鳳小小的態度。

  那一年之前,縱使不喜歡鳳小小,可到底因為是他母妃收的義女,看在攝政王妃的份上到能忍上一忍;可那一年他獨自外出,歸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冷厲,變得果斷,變得腹黑無以復加。

  便是連攝政王妃都不敢輕易撩撥他的脾性,他至今還記得鳳小小因為觸碰到他的衣袂便被整個人外放的真氣震入湖中,那可是寒冬三月啊。

  冷風進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帶著微微笑意倚著憑几的鳳城歌,他嘴角噙著笑意,眼瞼低垂,望著期盼而又一副深思的模樣。

  想到自己查探到的消息,想到自家主子這些年的執著,冷風低著頭只能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有時候他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可糊弄自家主子爺?他若是那般好糊弄的話,又豈能安安穩穩的坐穩這太子之位這麼多年。

  「屬下見過太子。」冷風單膝跪地。

  「……」鳳城歌默了一下,抿著唇,深吸口氣,「免禮起磕吧。」

  「謝太子。」冷風低著頭寶劍而立。

  鳳城歌低著頭,看著那棋盤上密密麻麻黑白兩色的棋子,好似所有所思的模樣。想到沈月梅躺在病床上的模樣,想到當年她捨身救人的模樣,分明那麼想像的兩張臉,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沒有辦法將兩個人重合到一起。

  當真是因為時間沖淡了他對她的感情,還是當真如曾經的那個人所言,他對她不過是感激之情;在那樣一種狀況之下,她以那樣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甚至還為了自己失去了身為一名少女最寶貴的童貞,所以自己心裡對她有的不是感情,而是感激?

  不,不是的。

  想到當初那樣的悸動,那樣心都快跳出胸腔的感受;他低著頭,輕聲否認著那樣的說法,只是,若不是如此,那為什麼他現在會……

  「……」

  瞧著鳳城歌那般模樣,冷風眉宇微微顰蹙著,對於自家太子爺的心思他可不敢胡亂猜測,只是有些不解,抬頭望著他。

  只是有關沈月梅的事情,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出於其他,只要鳳城歌不開口,他絕不會主動交代,那樣的人……配不上自家太子,可怕就怕,哎!

  「……」

  頓時整個屋子陷入無邊的沉默當中,屋內兩人各懷心思。

  「情況如何,說吧!」

  良久,久到都讓冷風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鳳城歌手執黑子,不斷地在棋盤上比劃著什麼;那雙削薄、性感的紅唇開合間,說出的話卻讓冷風的心一沉再沉。

  他深吸口氣,「太子明鑑,沈月梅姑娘……事情就是如此。」

  「哦?」鳳城歌的手頓時滯了一下,心中百味雜陳卻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愧疚,歉意,還有那濃濃的心痛。

  為什麼在看到沈月梅的時候,那種感覺,呃,說不上來的;他對沈月梅絕對不會沒有感情,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真的是回憶更美?

  鳳城歌深吸口氣,單手捂著胸口處,強忍著胸口的絞痛,連聲音都有些顫抖著,「趕出家門,竟然是被趕出家門了嗎?」

  「太子,您沒事吧?」冷風蹙了蹙眉。

  「……」鳳城歌無力地罷了罷手,「不妨事。」

  這丁點兒的痛意與當初她所承受的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上和底下,雲泥之別;他有什麼資格說痛,他有什麼資格!

  冷風深吸口氣,低下頭雖然知曉自己僭越,可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太子,那沈姑娘,您現在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

  鳳城歌自己也在心裡問著自己;若是之前,他或許還能心平氣和,與她一筆錢財保她後半生衣食無憂,倒也算是報了當年的救命之恩;可這些年她過得那般的辛酸苦楚,過得那般的……

  她雖不是他所人為的大家閨秀卻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可卻是因為他,她才被趕出家門,這些年磕磕絆絆,過得如此艱辛,甚至為了生活不得不在得意樓賣唱;還有鎮北侯府,平安和樂郡主,哼!

  他倒是要看看,那所謂的平安和樂郡主到底是個什麼人物,竟然膽敢這般對待她。

  想到這裡,他的心沉了沉,眉宇一暗,轉頭對著冷風道,「去,通知流雲國禮部,就說素來聽聞流雲國平安和樂郡主才貌無雙,可否讓本宮見識見識享譽盛名的望月郡主之女是何等的風姿。」

  「是!」冷風低著頭,將自己打聽到的後面的事情咽回了肚子裡。

  不過市井流言,想來大都是以訛傳訛罷了;那沈月梅若是當真與望月郡主長得那般相似,靜安太長公主又怎麼會無動於衷;那平安和樂郡主又怎麼會對她那般針對;倒是鎮北侯洛永煦對她的態度讓人不禁覺得有些玩味了。

  斜陽草間,春末夏初正暖。

  素瑤居中,洛傾雪懶懶地靠在軟榻上,百無聊奈地逗弄著貝貝,聽著旁邊丫鬟們時而傳來的嬉笑打鬧聲,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有股不好的預感。

  說不上來為什麼,好像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她給忽略了,又好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般。

  「小姐,小姐,不好了。」華香陡然大大咧咧從門外跑進來,「剛禮部來人送了帖子,說是鳳臨國太子點名讓您在接風宴上表演助興呢!」

  向來藏不住話的華香跑進屋內,尚未來得及喘口氣,直接將話說了出來。

  錦笙眉頭緊鎖,張口就道,「什麼?那個狗屁太子也太過分了吧,當我們家小姐是什麼?」歌舞妓院裡賣笑的伶人嗎?

  只是後面這句話卻只能咽回到肚子裡,她胸口上下起伏著面色很是難看。

  「……」華香也低著頭。

  「小姐貴為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郡主,受盡太祖皇帝寵愛;照理,鳳臨國太子不該不知道這件事情,難道是……」

  漱玉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向洛傾雪,「難道是沈月梅在鳳臨國太子面前說了些什麼?」說著,她轉頭看向華香,「禮部來人時,你有沒有問上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華香搖搖頭,「……」

  「你怎麼這麼笨吶,豬腦子啊你!」漱玉抬手輕輕戳了下華香的額頭,很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華香低下頭,薄唇微微抿著。

  「好了。」洛傾雪深吸口氣,「這能被派來送帖子的不過是個跑腿的而已,當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又豈會讓他知曉;就算問也問不出什麼的。」

  「可是小姐,您……」漱玉有些擔憂。

  洛傾雪卻是搖搖頭,雖然不知道那鳳臨國太子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因為沈月梅的緣故;可有容末在,只要有他在,她相信一切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

  或許,只是那鳳臨國太子想見見自己,終究醜媳婦是要見公婆的。

  她既然早已經決定要與容末一起,那有些事情終究都是要面對的。

  漱玉抿了抿唇,隨後也是面帶釋然,淡淡一笑,「說是表演助興,那小姐可要提前准備衣衫了呢,奴婢瞧著前些日子江掌櫃送來的那套火紅色的就不錯;布料輕軟,繡工獨特;小姐若是穿上,保證那鳳臨太子看得連眼睛都不會轉了。」

  「接風宴而已,又不是選美,穿那麼艷的做什麼。」洛傾雪有些無奈。

  火紅色,只怕任是誰都不會相信,穿著打扮得如此素雅的她,內心最愛的卻是那樣熱情奔放的顏色,當然卻只限於前世;今生,卻是最為厭惡的。

  說厭惡有些太過了,不過每次看到那樣的顏色都會讓她想起當初那雙慘死的兒女,那漫天的鮮血,那無盡的火……

  齊悅低著頭,「正是因為接風宴,小姐若是再穿得這般素雅到時候若是傳了出去,只怕與小姐的生命有損。」

  畢竟大家閨秀,除開言行,便是平日裡的穿著打扮都是極有將就的;以往洛傾雪穿得素雅,人家只道她是孝順為母守孝;可現在三年時間已過,若是再如此,只怕會被說成是不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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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滴血親,要她去獻藝

  「不過那顏色瞧著也是太艷了些。」錦笙皺著眉頭,在自家小姐身邊呆了那麼多年;洛傾雪每個眼神,甚至連她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的那些小小的動作、表情她都知道代表著什麼意思。

  華香也眉頭緊鎖,其實那套火紅色的廣袖曳地長裙的確很不錯,從選材到裁制,再到繡工都是一等一的;眼瞧著氣氛漸漸僵硬,她薄唇微微抿著,「小姐,接風宴時,您打算表演什麼才藝?之前送信的那人說,若是小姐准備好了派人與他們回個話兒,他們也好作相應的安排。」

  「坊間皆有傳聞,平安和樂郡主不通文墨,不懂琴棋,那邊報個大家都明白的,就跳舞好了。」洛傾雪手執茶盞,寬袖在微風中翩躚搖曳,眉眼間盡是隨性瀟灑。

  「都說了是傳言,只能糊弄那些愚民罷了。」齊悅搖搖頭,「說起來,咱家小姐的才藝那可不是那些什麼大家閨秀能比得了的;不過小姐若是選了舞蹈,這……聽聞此次鳳臨使隊是為和親而來,到時候……」

  若是被那鳳臨太子看中,那自家小姐豈不是要成為和親之女?

  後面這句話她自然沒有說出來,而是抿著唇,硬生生將這話給咽了回去;她抬起頭有些小意地看了洛傾雪一眼,發現她的臉色沒有絲毫異樣之後這才悄然松了口氣,「奴婢以為,僅只是接風宴而已,所謂的才藝表演也不過是助助興而已,小姐也不過刻意准備,表現得太過出彩反而不美了。」

  「嗯。」洛傾雪點點頭,茶盞遞到唇間輕輕地抿了一口,品嘗著那唇舌之間清甜甘冽的味道,眉宇間竟不自覺地染上些許嫵媚的顏色。

  齊悅眉宇微蹙,瞧著洛傾雪那渾不在意的模樣,心中不覺有些黯然;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還是說她之前的那些以為都錯了?

  這些王公貴族,清貴名流家的閨秀,不都是對和親二字比如蛇蠍的嗎?怎麼瞧著自家小姐,倒是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她到底明不明白,若是遠嫁鳳臨和親,那意味什麼?

  此生與父兄訣別,從此生死兩不相干;便是大少爺與少爺對自家小姐疼寵異常,可到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此鳳臨、流雲,兩兩相隔;這且不說,便是說即使嫁過去,那鳳臨太子的年紀便是做自家小姐的爹都綽綽有餘了。

  洛傾雪自然知曉這些丫頭心裡都在想著什麼,只是和親,呵呵。她低頭淺笑著,此次鳳臨突然出使本就是容末的手筆;上有不到三月便是她及笄之日;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其目的意義再了然不過。

  所以,這些丫頭還當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早已註定的結局,沒什麼好糾結的;只是那鳳臨太子,她眉頭緊鎖,想到在如歸樓那驚鴻一瞥,她的心就忍不住顫了顫;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太……心裡那股感覺不上不下卻偏偏又形容不出來,只是堵堵的,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可偏偏又沒有發生;那宛若貓撓般的感受。

  「咚,咚咚。」

  思緒被那有節奏的敲門聲拉回,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見狀,錦笙趕緊開口道,「誰啊。」

  「錦笙姐姐,三皇子來訪。」門房的小丫鬟有些小心翼翼地朝屋內看了一眼,見洛傾雪沒有發火之後這才趕緊道,「老夫人讓奴婢喚大小姐過去,說他們在碧波亭相候。」

  錦笙轉頭看向洛傾雪,剛才的話,她是聽到的。

  「好,你先下去吧。」洛傾雪從茶杯裡抬起頭,對著那門房小丫頭擺了擺手,「待會兒我自會去的。」

  門房小丫頭畢恭畢敬地應答著,轉身離開。

  錦笙眉頭緊鎖,看著洛傾雪,「小姐,三皇子選擇在這個時候來訪,您要不要……」回避一下。

  只是後面話未說完,洛傾雪已然放下手中的茶盞,淡笑著起身,「正所謂來者是客,這做主人家的可沒有將客人逐出大門的道理;再者,君臣有別,他乃雲族皇室尊貴無比的皇子,你家小姐我不過區區臣女,哪有說不的份?」

  「……」聽著錦笙的眉頭皺得越發的緊了,雖然不明白自家小姐那陡然變化的臉色到底是為什麼,但憑直覺她知道自家小姐不開心,而且是很不開心。

  「行了你們也都收拾收拾。」洛傾雪轉頭瞧著愣怔的華香、齊悅等人,「記住,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謹記自己的身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你們心裡都要有數。」

  幾人相視一眼,同時點頭應聲,「是,奴婢明白的。」

  ……

  碧波湖畔,綠草如茵;合著那隨風輕撫的垂柳,藍天白雲倒是一副好不愜意的畫卷。

  「平安參見三皇子殿下。」洛傾雪雙手搭在腰間,很是有禮地做了個萬福的表情。

  「免禮。」雲景疏轉頭瞧著那容顏絕色,眉宇間透著清冽的少女;她頭上簪著蛟絲攢鮮露滴翠芙蓉狀簪子,一襲水色寬袖束腰長裙,更是襯得她那原本就纖細的腰身更是不堪一握;光是這般看著就讓他的心裡很是悸動不堪,他努力地壓下心頭浮起來的欲念,嗓音也不似平日的清朗帶著點點沙啞,反而染上了一股別樣的風情,「縱然多年未見,但表妹也不必如此生分的。」

  洛傾雪低眉垂首地起身立到一側,朝著孟氏俯身,「傾雪見過祖母。」

  「你這丫頭可當真是……」

  轉頭瞧著雲景疏那面上一閃而逝的尷尬色,孟氏心頭也有些急切;身為鎮北侯府的老夫人,她不是一點遠見都沒有的。

  如今鎮北侯府表面上看著光鮮亮麗,實際卻早已經是風雨飄搖;那些未來可能發現的事情日日夜夜地折騰著她的心,可若是傾雪他們這一輩裡,能出個皇子妃,哪怕是太子的夫人,到時候,洛氏一族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現下瞧著,雲景疏對洛傾雪分明是有意的,想到當初菀貴妃試探的話,她眸色暗了暗。

  她是半截身子埋入土裡的人了,當真沒有幾年好活的。原本想著她對馮望月的虧欠,洛傾雪這丫頭能順著她就盡量順著她的心,至於其他……便只聽天由命而已;可如今瞧著三皇子對洛傾雪那分明是情根深種的模樣,她的心卻不禁有些動搖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三皇子您可別生氣,這丫頭,哎……」孟氏故作嘆氣的模樣,「說來也怪老身,三年前邊一病不起,這丫頭一年裡總有那麼幾個月在寺院裡每日晨昏定省地在佛前祈禱,慢慢的竟然變得這般清冷的性子。」

  雲景疏搖搖頭,眉宇間還帶著清朗溫潤的笑意,看向洛傾雪的眼底更多的卻是心疼。

  瞧著他那溫柔的眸光,孟氏微微頷首;以皇帝對鎮北侯府如今的態度,若是洛傾雪沒有其他的身份,那是定然做不得正妃的;可偏偏洛傾雪又是靜安太長公主唯一的外孫女,就算是皇帝也不會忍心委屈了她的;鎮北侯府若是能出個三皇妃,起碼能保洛氏一族百年榮光。

  想到這裡,孟氏不由得有些動心了,她淡淡地笑著,抬手輕輕捂著唇,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眉宇間染著疲累,轉頭抬手搭上田嬤嬤的手臂,「咳,咳咳!哎,人老了這身子就是……你們年輕人之間好好說說話,老身這把老骨頭就先行一步了。」

  「洛老夫人說哪裡話,不知可需要請太醫來瞧瞧?」雲景疏仍舊笑,只是那笑中卻帶著淡漠疏離。

  孟氏連連擺手,雲景疏對她的態度她又豈能感受不到。

  「表妹。」

  孟氏離開之後,雲景疏轉頭貪婪地看著那三年未見的容顏;依稀能夠看到當年的輪廓,只是她瘦了;又長高了;原本透著稚嫩的容顏,如今越發的絕色,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年往寺廟跑的關系,她的絕美不似當年的靜安太長公主冷傲孤高,不似當年的馮素煙溫婉順和,反而帶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高潔,那樣聖潔的絕美,竟是有人想要頂禮膜拜的沖動。

  感受到那灼熱得近乎貪婪的目光,洛傾雪的心沉了沉,眉宇也微微顰蹙著;前世她可不知道原來以冷心薄情著稱的三皇子雲景疏竟然也會有這麼一面嗎?

  前世,他許她十里紅妝,許她后位;雖然她並不在乎那些虛名,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信了;可結果呢?

  洛傾雪的心中翻騰著濃濃的怒火和恨意,那樣好似不受束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的陰霾,她深吸口氣,有些事情現在說卻是不合適的。

  雲景疏,宋芊芊,總要一個一個的來。

  前世是她自己有眼無珠,最後落得那般下場她不怨誰,但孩子的仇,容末的恨,她不能不報;他們不是都希望她過得不好,不開心嗎?

  今生,她便要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她和容末快樂幸福,逍遙一生;看著他們兒女成群,享盡人間樂事。

  「表妹?表妹?」

  覺察到洛傾雪身上氣勢的變化,雲景疏眉宇微微顰蹙著急切地輕喚兩聲。

  洛傾雪深吸口氣,將所有的情緒盡斂,這才抬起頭,嘴角噙著清寒薄笑,「母親忌日剛過,父親又病臥床榻,傾雪失禮了;三皇子,您剛才說什麼?」

  「沒,沒什麼。」雲景疏怔了下,想到父皇昨夜與自己說的那些,他原本清朗的神色不禁染上了幾分黯然;總是父皇已經有了決斷,可他還是想試一試,至少為自己爭取一次;「雪兒,能這麼叫你嗎?」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怔了怔,「三皇子,這……」

  「三皇子,三皇子,難道你當年答應我的三年之約全是空話?」雲景疏也不禁有些懊惱,將心頭的話吼了出來,可瞧著愣怔的洛傾雪他又有些後悔了,「雪兒,我……」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平安為亡母守孝三年,本是分內之事,至於其他的;平安以為,皇帝舅舅心中早已有三皇妃的人選了吧。」

  雖然聖意難測,但以如今鎮北侯府風雨飄搖的事態,菀貴妃不會讓雲景疏娶她做正妃,但皇帝也不會讓她做側妃;如果那樣的事情當真發生,除非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否則,皇帝無法與太祖皇帝交代,太祖皇帝也無法與外祖母交代,呵呵。

  「不,雪兒,我們可以爭取的。」

  情急之下雲景疏一把抓住洛傾雪的手,眉宇間還帶著期待,「雪兒,我保證我會對你好的;你信我,信我。」

  「三皇子,請自重。」洛傾雪用力將自己的手從雲景疏的鉗制裡抽了出來,她深吸口氣,強壓下想去沐浴的沖動,淡笑著,「如今鳳臨使臣皆在,三皇子可別讓旁人看了笑話;平安剛接到禮部的帖子,還要去准備接風宴上表演的才藝呢,就不多奉陪了。」

  雲景疏眉頭緊皺,「才藝,什麼才藝?」

  「還不是禮部那些人,也不知怎麼鬧的;把我家小姐當什麼,竟然讓小姐在接風宴上表演助興!」華香向來是個藏不住話的。

  雲景疏眉頭緊鎖,轉頭看向洛傾雪發現她並沒有絲毫的不悅;可心頭那股悶氣卻是越發的撒不出來,陡然他話鋒一轉,「不知表妹打算在接風宴上表演什麼?」

  「呵呵,我這個不懂文墨,不知琴棋的人還能做什麼。」洛傾雪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三皇子也當明白,平安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舞上一曲罷了。」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裝得幾乎可以假亂真的模樣,心裡不禁有些樂了,當真也忘了洛傾雪之前的囑咐,「小姐若是准備好了,禮部的冊子,可要讓奴婢遣人先送了去?」

  「冊子,什麼冊子?」雲景疏隨口一問。

  「便是需要准備的東西罷了,既然是要表演,總不能讓我自己與自己配樂不是。」洛傾雪也不惱,淡淡地笑著,那疏離的模樣讓雲景疏不由得覺得心頭揪疼了下,他深吸口氣,「若是表妹已經備好了交給表哥就是了,左右待會兒我也打算去趟禮部的。」

  錦笙頓時雙目大瞪,洛傾雪也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這,怎敢勞煩三皇子。」

  「順路而已。」雲景疏的心再次沉了沉。

  「既是如此,那就勞煩三皇子了。」洛傾雪轉頭拿了錦笙手裡的紅色冊子,雙手呈遞給雲景疏。

  「情定三生?」雲景疏瞧著冊子上的配樂,「表妹怎麼會想到跳這一支舞?」

  難道她不知道鳳臨使臣是以和親的名義而來,雖然現在還有些不清不楚的,不過既然打著和親的幌子,就算鳳臨太子再也願意也定會從流雲選一位和親之女回去;她竟然選擇在接風宴上跳這一支舞,到底是為什麼?

  洛傾雪深吸口氣淡笑著,「這支舞乃母親生前最愛,三皇子也明白,傾雪會的著實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可就更少了。」

  當然嘴上這麼說,實際上那支舞她只為那一個人跳。

  「也是,皇姑姑生前的舞蹈那可是讓多少人魂牽夢縈,想要一睹卻不能的。」雲景疏微微頷首,「表妹放心,我會將東西帶到;禮部尚有要事,表哥就先離開了。」

  洛傾雪雙手搭在腰間,微微俯身,「平安恭送三皇子。」

  雲景疏頓時有些無奈了,「表妹,你定要與表哥如此生分了嗎?」

  「長者訓,不敢忘;父親曾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以平安快要及笄的身份,實在不適合與外男相見,但三皇子召見,平安不敢不從。」洛傾雪說話一板一眼。

  「……」

  雲景疏輕嘆口氣,搖搖頭,這算是隱晦的拒絕嗎?

  拒絕?哼!他雲景疏看上的人,想著轉過身,在無人看到的角落,他臉上的溫潤的笑意頓時不復存在,換上的是那帶著清冽的眸光,冷得宛若千年寒潭般。

  「小姐,您……」錦笙輕捂胸口,好久才回過神來;難道自家小姐就不怕三皇子怪罪嗎?

  「……」洛傾雪只是淡笑著並沒有說話。

  其實坊間有些流言說得還是不錯的,男人都是賤骨頭;在沒有得到的時候千般好,萬般疼;我會對你好的,這樣短短的一句話,卻葬送了多少無辜少女的終身幸福?

  現在坐在皇城中央的那位,三宮六院七十二佳麗,他對裡面多少人說過那樣的話,可結果呢?

  日日獨守空房的人多少,日日以淚洗面的人多少,日日承受冷嘲熱諷的人多少……

  男人的話,能信的又有幾個?

  「我有些乏了,回房吧。」洛傾雪垂下眼瞼,聲音近乎嘆息,「你們也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非得你們寸步不離的守著。」

  錦笙瞧著洛傾雪的表情,眉宇帶著些許黯然,「是。」

  其他幾人自然也沒有反駁的餘地。

  「嘎吱!」合著房門開合的聲音,洛傾雪剛踏入房門就只覺得腰上一緊,隨即聞到那熟悉而又安心的木香,她原本緊繃的心頓時鬆懈下來,安心地窩在那可靠的懷中,閉上眼,貪婪地呼吸著。

  垂下瞧著那靜謐安然的容顏,容末臉上染著淡淡的笑意,搖搖頭,輕輕點了下那小巧精緻的瓊鼻,「你這小沒良心的。」

  說罷,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甩開流星大步朝著軟榻出走去。

  容末倚著憑几,將洛傾雪攏在懷裡,一隻手懶懶地環著她的腰身,另一隻手則是輕輕鉗制著她的下巴,垂首,朝著那日思夜想許久的誘人粉色,狠狠地印下去。

  「唔,唔。」洛傾雪有些無奈地,張口想要說什麼,卻只是給了某人攻城掠地的機會,感受到他心中難得的彷徨和不安,她抬手環上他的脖頸,感受到他頓時溫柔下來的動作;她的心裡頓時淡淡地笑著。

  良久,久到洛傾雪都快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容末終於放開了她。

  瞧著懷中那眼神迷離,唇瓣有些紅腫的小女人,容末頓時心情大好,原本鬱結心頭的煩惱頓時一掃而空,他低低沉沉的輕笑著,帶動胸腔的顫動。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洛傾雪懶懶地,好似無骨般窩在他的懷裡,百無聊奈地揪著他落在胸前的黑髮絞玩著。

  容末搖搖頭,陡然像是想到什麼,開口道,「素素,你母親與你父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嗯?」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該知道的,應當都知道了吧。」

  「所以文、洛兩家如今低調議親,也是你的傑作?」容末眉梢淺揚。

  「怎麼你今兒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洛傾雪撅著嘴有些不開心地望著他,「還是說,你們鳳臨國太子瞧上文小姐了?」

  容末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子,有些無可奈何的,「素素別胡鬧。」

  「人家怎麼胡鬧了。」洛傾雪不依。

  「……」對洛傾雪,對他的素素;容末在心頭嘆口氣,他當真是永遠無法狠下心來,只能在心中嘆口氣,鉗制著她腰身的手頓時緊了緊,「好好,你沒有胡鬧;只是雲都有雙嬌,柔不過文中韻詩,美不過山巔望月;最後竟然都落到鎮北侯府還都在洛永煦的頭上;如今這雲都可不知道多少人對他羨慕不已呢。」

  洛傾雪陡然心頭來了興致,「怎地,你也動心了?那文小姐雖然年紀是大了些,不過愛情哪有這些可言,你若當真瞧上了文小姐,我與你拉拉紅線如何?」

  「你捨得?」容末也不惱,反而朝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哼,你想都別想。」洛傾雪頓時就惱了,這個人居然,居然還不拒絕。

  容末攔著她的腰朝後輕輕一帶,讓她趴在自己的胸前,「我有你這麼一個包袱還照顧不過來,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管別人。」

  「包袱?」洛傾雪撅著嘴神情不善地看著他。

  「可不就是個包袱嗎?」容末笑得慵懶,貼身在她耳畔,「我恨不能將你這個包袱揉到我的身子裡,到哪裡都帶著;省得你這般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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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5:39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滴血親,相互述衷腸

  「……」洛傾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容末唇角微揚,帶著淡笑,語氣悠悠又好似別有意味般,怔怔地凝著她,「難道不是?」

  「怎地,醋了?」洛傾雪卻不以為意,反而笑得越發的得意洋洋,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調侃;那雙清澈透明的眸好似會說話般一閃一閃的。

  自三年前開始,她便是明白;這鎮北侯府,這素瑤居內外,難道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嗎?只怕是早已經知曉雲景疏離開的消息吧,這男人還當真是……

  「哎!」

  容末輕輕地喟嘆一聲,「你這丫頭,當真是我上輩子欠你的。」

  「不,是我上輩子欠你的。」洛傾雪雙手緊緊地環著他的腰身,在他的胸前用力地蹭了蹭,「這輩子還能再遇上你,真好。」

  容末瞧著她,「此話當真?」

  「嗯哼。」洛傾雪眉梢淺揚,原本澄澈的眼底頓時變得幽深晦暗,半瞇著,透出些許危險的意味;居然膽敢懷疑她,哼!

  容末眼瞼低垂,瞧著她那帶著威脅的小模樣,他想自己是真的栽了;就算她這般的……在他眼底竟也覺得別樣的可愛;不,是早就栽了。

  前世,今生。

  輪回了多少萬載,他何其有幸,能遇上這樣的她。

  「素素,素素。」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有些不解,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再見到容末就覺得他有些怪怪的,「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容末只是靜靜地凝著她並未說話。

  細細想來,洛傾雪低首垂眸,把玩著他胸前的黑色髮絲,「可是與文家小姐有關,還是我父親他……」

  他說話做事向來習慣了滴水不漏,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那些不相干的話來;更何況他早知曉自己與洛永煦的關系不睦,貿然提起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可還有什麼呢?

  父親與母親的事情,她能調查到的也都差不多了,難道還有什麼地方是她忽略了的?不,不可能的啊。

  「容末,容末!」洛傾雪急促地輕喚兩聲。

  「傻丫頭。」容末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髮絲,心裡卻是思量著有些事情是否要告訴她;以她的性子,若是不告訴她,只怕到時候未免又牽扯出一段事情來;可若是說了,想到那個人說的話,他又不禁有些黯然;他嘴角微勾,淡淡一哂,想不到自己還有面臨這兩難境地的時候。

  洛傾雪眉梢淺揚,別開腦袋躲開他撫弄她頭髮的大手,「我又不是小貓小狗,老是這麼弄人家。」

  「都不要,只要你。」容末似在輕聲哄著不聽話的孩子般。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洛傾雪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瞧著容末語氣間不自覺也染上了幾分認真,往日的容末可從來不會如此的;他總是那麼的肆意、張揚,好似天下皆在掌控之中;所有的所有不過是他手上把玩的棋子。

  多久,她已經多久沒有見到他這般難過的表情,有多久沒有見到他顰蹙的眉宇了。

  容末搖搖頭,在心中輕嘆口氣,罷了!

  有些事情,他相信鳳城歌只要見到洛傾雪,他自然回去懷疑,那些事情他雖然故布疑陣短暫地瞞天過海了去,可何嘗不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以冷風對沈月梅的厭惡,便是聽到任何關於她不好的消息,自然都會刻意收集,而忽略了其他。

  「素素可有想過,為何洛永煦對你們兄妹,甚至不如那些庶子庶女來得關懷?」

  話音未落,瞧見洛傾雪那陡然黯然的神色,容末又不禁有些後悔;隨即又是啞然,只怕也只有這丫頭才能有這本事讓自己後悔了吧;多少年,已經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了。

  洛傾雪深吸口氣,「……洛永煦是沒有心的;母親用了一輩子,溫柔小意,傾心呵護;可他呢,呵呵,先是與馮素煙暗度陳倉,甚至在母親辛苦有孕在身時珠胎暗結;後有沈月梅,便是張眼睛的人都能分辨清楚兩者之間的區別,可笑,可悲他竟然還能將那下賤的妓子當做母親的替身;這樣的父親,我多希望沒有,我多希望我身上沒有留著他骯髒的血脈;我怕……我怕自己什麼時候也變成他那般……」

  「不,不會的,不會的。」容末緊緊地擁抱著洛傾雪,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心裡卻是暗暗地嘆口氣,「別傷心了。」

  「……」洛傾雪卻是眼角垂淚,昂首,凝視著那張多少次如夢的容顏;抬手順著他好看的眉,晶亮的眼,高挺的鼻樑,削薄的雙唇;她靜靜地撫摸著;她曾經多少次憎恨自己留著洛永煦那無情的血脈,她怕……怕自己今生仍舊會負了他。

  前世他為自己拋卻半生浮華,最後落得個客死異鄉的下場;今生,她用了多大的力氣讓自己變得更強,變得更有資格站在他身邊而不是成為他的累贅,可內心深處那樣的陰影,卻是怎麼都拋之不去的。

  「容末。」

  「我在。」

  「容末,容末。」

  「我在,我在。」

  「容末,容末,容末……」

  「我在,我在,我在……」

  瞧著那趴在自己胸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容末悠悠地嘆了口氣,總算是讓她將憋在心頭這麼多年的話都說出來了,他深吸口氣,不然還真是沒辦法。

  有些事情,只能讓她自己想通;就算聰慧如他也是插不上手的。

  終於,洛傾雪哭夠了,抬起頭,兩只眼睛已經紅腫成了核桃,嘟著嘴,語氣撒嬌,捏著粉拳輕輕地鎚了一下他胸前,「都怪你,都怪你。」

  「好好,怪我,怪我。」只要她開開心心的,她說什麼都好。

  「……」洛傾雪癟癟嘴。

  「其實素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是事實呢?」

  兩人就那麼靜靜地四目相對,眼中帶著濃得快要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情;良久,久到窗外那高懸的金烏,緩緩地朝著天邊劃去時,容末這才悠悠地嘆了一句。

  洛傾雪卻是身子微微一僵,怔怔地瞧著容末,「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她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是事實,她擔心的……她所擔心的事情,最近擔心的事情太多,不過容末絕不會沒頭沒腦的說話,那就只能是,「我父親和我母親,難道是……宋芊芊不是洛永煦的孩子?」

  「……」容末心頭原本還很是緊張,考慮了好久才說出那一句話卻頓時破功了。

  「那是什麼?」洛傾雪癟癟嘴,面帶不解。

  「除了這個,難道你就沒有其他擔心的?」容末就這麼靜靜地凝著她,當真是幾年不見這丫頭的思緒可當真是越發跳脫了,他們剛才說的什麼,她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洛傾雪眼神頓時暗了暗,「不是這個;那……」剛才他們說,說的是洛永煦和母親之間,「他們之間難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容末在心中搖搖頭,當真是敗給這丫頭了;他抬手輕輕點了下洛傾雪的鼻頭,幾近喟嘆,「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若洛永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會如何?」

  「嗡——轟——」

  洛傾雪頓時晴天霹靂,一聲炸雷在腦子裡響起,然後整個腦子裡亂哄哄的,好似有千萬只蜜蜂般嗡嗡作響;不是,不是……

  「不,不可能的。」她深吸口氣,猛的搖頭。

  母親對洛永煦的感情那麼的深,她和哥哥絕對不可能不是洛永煦的孩子的;若是母親另有所愛,以她太長公主唯一女兒的身份,想嫁誰不能;非要委身洛永煦,受盡那般欺辱折磨,最後還鬱鬱寡歡,病重身亡。

  瞧著這樣呆愣幾近癡傻的洛傾雪,容末突然有些懊惱,哎;看來還是自己太冒進了,每次遇上這丫頭的事情自己都會失去分寸,還是該緩緩再告訴她的。

  「素素,我說如果,只是如果。」容末深吸口氣,將她攬入懷中。

  「……」洛傾雪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悸動,抬頭瞧著容末,她眼底帶著壓抑的哀傷和沉痛,嘴角卻是微微揚著,「容末,你瞭解我甚於自己,可我何嘗又不瞭解你;你的話,從來都是帶著目的……」她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些許自嘲,「說吧,我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那樣的語氣,分明透著哀傷卻又帶著無盡的狠戾!

  容末身子微微怔了怔,果然自己這樣的性格,「素素,別怕,別怕!」

  「怕?」洛傾雪眉梢淺揚,眼底仍舊清澈只是卻異常的深邃,讓人一眼望不到底可偏偏卻又飛蛾撲火地想要望到最深處般,她輕笑一聲,是該怕的。

  那個膽敢對自己母親做出那等禽獸之事卻偏偏還不敢負責的畜生,他是該害怕的!

  或許,如果這樣,那有些事情當真就明瞭的。

  為什麼馮望月對馮素煙那幾近放縱的寵溺;對宋芊芊更深與她的寵愛?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霸佔了原本屬於馮素煙的位置,自己和哥哥更是霸佔了原本應該屬於宋芊芊的父愛,所以她想要補償,變相的用另一種方式補償她們,只可惜;她們不懂,她也不懂。

  洛傾雪轉頭瞧著容末,帶著十足的認真,「是誰?」

  「……」容末竟是難得的沉默了。

  「那個人是誰!」洛傾雪的聲音很輕很輕帶著飄忽,可是卻又好似很重很重,想重鎚般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般;容末一把將洛傾雪狠狠地擁住,「素素,素素;別想了好不好,好不好?」

  洛傾雪倔強地推開他,揚起腦袋很是認真,「我現在只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容末低首垂眸,在心中嘆口氣,是他失策了;他怎麼就忘了,這個小女人平日裡瞧著是難得糊塗,可心裡又何嘗不是自己清楚;更何況,能領兵打仗,力退兩國進犯的曾經流雲第一女將軍,他從未懷疑過她的智商。

  倒是自己,一遇上他,智商就退化到了西元前。

  洛傾雪咬牙切齒,語氣狠戾,「那個畜生!」

  「……」容末默默地品嘗著這兩個字,小心翼翼地瞧了洛傾雪一眼,心中不禁為鳳城歌的未來默哀,原本他是擔心洛傾雪與鳳城歌相認之後,以鳳城歌那變態的性子,指不定怎麼為難自己;他的素素那麼的優秀,那麼的好;這世間最不缺的便是慧眼識珠之人,他還擔心自己手中的明珠哪日便被別人搶了去;還是早早地娶回家藏著得好。

  不過如今看來,縱使相認了,那鳳城歌在他的素素這裡只怕也討不到半點好處;反倒是自己,或許還有好戲看了呢。

  想到這裡,容末才松了口氣,「我也只是懷疑,並沒有證據。」

  「……」洛傾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用眼神問道,你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容末同樣回以眉梢淺揚,素素果然瞭解為夫。

  「呸,不要臉。」洛傾雪輕啐一口。

  「不要,只要素素。」容末將頭擱在她的頭頂,用下巴輕輕地蹭了蹭,「鳳臨使隊的接風宴會定在明日酉時。」

  洛傾雪點點頭,瞧著他;想到曾經他說過的話,她抿了抿唇,好久還是決定問出來,「容末。」

  「嗯?」容末低著頭。

  「當年你讓陸謹傳的話,我身邊不能相信的人……」說到這裡,洛傾雪有些黯然可又帶著無比堅定的語氣,「那個人,到底是誰?」

  容末怔了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嗯?」洛傾雪不解。

  「前世,臨死前曾聽到過只言片語,只是到底卻不慎明晰;查了這麼多年卻偏偏什麼都查不到。」容末有些洩氣,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不過現在也不用太過擔心了;這次你直接隨我回鳳臨,這雲都的事情便隨它去吧。」

  可洛傾雪心頭卻始終有種不好的預感,容末有什麼事情瞞著她,還有他的身份。

  「素素難道就不好奇為夫的身份?」容末瞧著那眉宇輕輕顰蹙著的少女,心裡不由得揪疼了下,抬手與她撫平了,這才淡笑著。

  「呸!咱們男未婚女未嫁的,你是誰的為夫。」洛傾雪沒好氣地輕啐一口。

  「咱們都這樣了,你還想嫁給誰?」容末頓時俏臉微沉,看著她。

  「我誰也不嫁,好了吧。」洛傾雪撅著嘴。

  「不好。」容末擁著她;良久才輕笑一聲,「既然素素不好奇,那為夫就不說了。」

  「……」洛傾雪俏臉頓時垮了下來,不過只是片刻,「不說就不說,反正明兒就是接風宴,到時候你不也得去?」

  容末凝著她,「我以為素素應該知道為夫的手段。」

  接風宴上他若是不想揭露自己的身份,只需要安安分分跟在鳳城歌身邊就好,他鳳臨攝政王世子的身份,想來也是沒有人膽敢輕易洩露的。

  「……」洛傾雪癟癟嘴。

  「喚我一聲夫君,我就告訴你,如何?」容末像是逗小狗一般。

  「……」洛傾雪繼續沉默,死也要沉默到底。

  「不叫嗎?」容末頓時面容黯然了下來,語氣清幽帶著些許飄忽,「還是素素,你已經愛上了別人?」

  那樣宛若謫仙般的容顏,一襲白衣勝雪,帶著那悠悠悲愴的神色,他輕嘆口氣,「也罷了,聽聞三皇子才剛離開,也是……想來沒有哪家兒女願意背井離鄉的,是我……太自負了。」

  「……」那樣自嘲的嗓音,透著哀傷,帶著悲戚,字字句句都讓洛傾雪心痛不已;就算知道他是故意,可她卻仍舊心疼得無以復加;這,是不是就是他前世的心情,所以才能那般的感染人心;「容末,我……」

  容末搖搖頭,垂下眼瞼看著她,搖搖頭,「不,別說,素素,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到底,是我癡想了。」

  「……」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薄唇開開合合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夫君!」

  只是閉上眼的她,卻是沒有看到容末臉上那一抹得逞的微笑。

  容末頓時將她擁得更緊了,像是要將她的腰肢都勒斷一般,「素素,素素,我的素素。」

  「……」洛傾雪猛然覺得自己好傻,可看到他那激動的神色,心裡卻不禁覺得暖暖的;罷了,就讓他開心一次吧。

  容末側首,將唇貼到她的耳畔,那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些許酥酥麻麻的感覺,「素素,記住;你的夫君,乃鳳臨攝政王獨子,鳳逸軒。」

  「什麼?」洛傾雪頓時抬起頭望著他,像是看到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般,「你,你……你就是鳳逸軒?」

  「……」容末低頭看著她,「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洛傾雪搖搖頭;有啊,問題大了去了;鳳逸軒,鳳逸軒,她千算萬算卻終究是沒有想到容末居然是鳳逸軒!

  那個傳聞中那個多智近乎妖的鳳逸軒,冷心冷面冷清的冷面閻王;江湖人稱「鳳絕」,單單只是那個絕字便能瞧出他的行事作風,絕,滅;斬草除根。正所謂鳳絕過處,寸草不生;便是比起當今攝政王來,他的行事果敢狠戾,絲毫不講情面。將一個絕字的意義,詮釋到了極致。

  她實在想不到,容末,鳳絕這兩個名字竟然也有能聯系到一起的一天。

  「……」這下輪到容末蹙眉沉默了;在腦子裡搜索了一圈,貌似自己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啊。

  洛傾雪心頭震驚得無以復加,不過隨後又是淡然一笑;鳳逸軒如何,容末又如何,他始終是他,是她的容末,這就夠了。

  「素素。」容末眉宇仍舊微微顰蹙著。

  「嗯?」想通之後的洛傾雪心情大好,抬頭看著他,眼神清澈明亮,帶著些許疑惑。

  「……」那樣的眼神讓容末頓時也安下心來,這丫頭向來喜歡胡思亂想;有些話若是不一次性給說清楚了,往後指不定能扯出多少麼蛾子來呢,「素素可怪我以往不主動坦言身份?」

  洛傾雪搖頭,「我也沒問,不是嗎?」

  「那前世我……」容末張了張口卻是中沒有說出來,她可知道他前世為什麼不告而別;她又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已經沒了;她……

  洛傾雪低下頭,「你終於還是想問了嗎?」

  「……」容末沉默了,「對不起。」

  搖搖頭,輕輕地抬頭貪戀地看著那曾經讓自己日思夜想的容顏,「不,這句話該我說的。」

  他為自己而死,自己卻轉身嫁於他人,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不管有什麼樣的藉口,事實面前無從反駁;更何況她還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孩子。

  「當初我……」容末張口卻被洛傾雪打斷,「不,別說,別說好不好。」她深吸口氣,眼淚順著眼角落下來,落到他的衣衫上,感受到那還帶著溫熱濕潤的觸感,容末的心頓時就疼了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剛想開口就聽到洛傾雪那帶著哭腔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她哭哭啼啼,話不成話可容末卻聽得明白,她帶著黯然。

  「可不管如何,當初都是我自願的。」容末輕輕地扶著她的額頭。

  「……」洛傾雪搖頭,淚眼朦朧瞧著那前世唯有在夢中才能看到的容顏,「當初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若不是我對馮素煙和宋芊芊毫不設防,也不會中了她們的詭計,也不會讓你不得不以那樣的方法為我解毒,可最後卻……」

  也是到了後來,最後來的後來,她才明白。

  馮素煙和宋芊芊給她下藥,根本的目的原本就不是她,而是他;容末!

  至於她們到底是怎麼知道他是鳳臨皇族身份的她不明白,但她們根本就是想要容末死,拿容末的死來向皇帝邀功,順便讓她沒有了清白;如此,就算雲景疏對她情根深種,她也沒有了嫁入皇家的資格。

  只是她們都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就算身中奇毒,容末也能順利逃走;就算死,也讓她們沒有絲毫的證據;而雲景疏,就算已經知道她與別人珠胎暗結,卻仍舊願意許她十里紅妝,甚至答應她那樣無釐頭的要求。

  容末抿著唇,眼瞼低垂,掩去眉眼間的黯然,「你何時知道的?」

  「……」洛傾雪神色帶著哀傷和悲戚,「你當真以為我那麼傻,自己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可知道,我可是玄醫聖手汝霖的關門弟子,在相國寺那段時間,師父曾經以各種天才地寶與我鍛煉身體,熬打出來的筋骨,你給我服下的藥,對別人或許有效……」可對於她來說,不過是苦一點的茶水罷了。

  容末身子頓時怔了下,玄醫聖手汝霖?

  「怎麼,不信?」洛傾雪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容末搖搖頭,並不是不信,只是覺得太過神奇了。

  洛傾雪瞧著容末,半晌才接著開口道,「你真傻,真的。」

  就算馮素煙和宋芊芊與她下了那種藥;對於旁人來說除了男女交合沒有別的辦法可並不代表她沒有;只是當時昏昏沉沉的她沒有意識,等她再恢復清醒的時候,容末早已經沒有了蹤跡。

  只怕任是她們誰都沒有想到,就是那一夜春宵,她竟然會有了孩子;正是因為有了孩子,她才會在容末消失之後,不得不盡快找人將自己嫁出去;鎮北侯府洛家,就算容得下她這個未婚先孕的女兒,但也絕對容不下那兩個父不詳的孩子。

  猛然,想到母親,洛傾雪的眉宇微微顰蹙著;她驟然笑了,或許她有些動了。

  「呵呵。」

  「笑什麼?」容末終於大松了口氣,看著她。

  「沒什麼,只是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洛傾雪看著他,按理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他不應該知道才是;他是什麼時候知道那兩個孩子的父親是他,而不是雲景疏的?

  畢竟當初她懷的是雙胎,孕期比旁人短了些也實屬平常;不知是不是在她妊娠期間傷心過度,兩個孩子自出生之後便身子較旁的孩子更虛弱些,更是坐實了他們早產兒的名頭;誰都沒有懷疑過他們不是雲景疏的孩子,容末又是從何知曉的?

  容末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髮絲,「傻丫頭,你是什麼樣的性子我還能不知?」

  「……」

  猛然,洛傾雪釋然了,她深吸口氣,是啊;如果生命中出現了那麼一個人,那麼其他人便都會成為了將就,而她卻偏是天生性格執拗不願意將就的人。

  其實他們都是同類。

  「所以,別胡思亂想了。」容末抬手輕輕揉著她的頭髮。

  「洛氏傾雪在,盟約在;洛氏傾雪亡,盟約亡。」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你何時留下的話?還是你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有那一天,所以早早的做好了准備;後來鳳臨的皇帝,便是如今的鳳臨太子吧?」

  那日大街上,鳳臨使隊入城時,她便有些預感,卻不想原來他與鳳臨太子竟是有如此過命的交情。

  容末身子頓時怔了下,抬手揉了揉她的髮絲,「素素覺得鳳臨太子如何?」

  「好色之徒,禽獸而已。」

  想到那日看到的場景,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母親那張臉動心,她頓時俏臉一垮,「出使他國還不知檢點,當真是……」

  「……」容末在心中淡笑著,瞧著可見是這丫頭誤解了;他在心中搖搖頭,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子,「太子可不是那樣的人,你難道就不好奇?」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好奇什麼?」

  「太子十餘年前為了一名女子遣散東宮所有姬妾,甚至連通房都沒有;傳言他為了那名女子守身如玉十幾年,又怎麼會隨隨便便對一名女子動心?」容末淡笑著。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向容末,「你該不會說那個女子就是沈月梅吧?」

  容末,「……」

  這丫頭平日裡瞧著不笨啊,怎麼就是關鍵時候轉不過彎兒來呢。

  「還是說……」

  陡然洛傾雪心裡『咯噔』一下,她仰起腦袋看著容末那張仍舊帶著似笑非笑的臉,眉宇微微顰蹙著,「該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嗯哼?」容末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那個女子,是母親?」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他就是那個欺負了我母親還膽敢不負責任的禽獸?」

  容末,「……」

  「哼,膽敢欺負了我母親;不負責任也就算了;現在居然膽敢對沈月梅那麼的上心。」洛傾雪面色頓時沉了下來,趴在容末的身上抬起頭,脖頸上一直藏在衣衫內的那不知是什麼材質的黑線套牢的鏤空彎月鳳凰狀玉佩掉了出來。

  容末頓時瞳孔一縮,看向洛傾雪,「鸞鳳佩,素素,這……這玉佩怎麼會在你手裡?」

  他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抬起頭神色緊張地看向洛傾雪。

  「鸞鳳佩?」洛傾雪不解,隨即癟癟嘴,「原來是這個名字啊,我母親臨死前留給我的,怎麼有問題?」

  「問題?這已經不僅僅是問題了好吧。」容末看著洛傾雪,在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鸞鳳佩在她的手裡,那……看來自己娶妻路,只怕又要曲著不少了;「將這玉佩守好,不要再讓別人瞧見了。」

  洛傾雪沒好氣的,「才不會讓別人瞧見呢。」

  「呸,別轉移話題,告訴我那個欺負了我母親還不負責的人到底是不是那個畜生。」洛傾雪此刻可是顧不得什麼婦容、婦言,她兩只眼睛透著狠戾的顏色,「逼我母親不得不委身洛永煦,年紀輕輕便鬱鬱而卒;我倒是想問問,他如今對待沈月梅又那般關心體貼又算是什麼?」

  容末搖搖頭,「別氣別氣,素素若是不願,往後好好折磨他就好。」

  瞧著洛傾雪那義憤填膺的模樣,他甚至已經預料到了未來鳳城歌那水深火熱的日子;別忘了洛傾雪可是還有個二十四孝妹的哥哥吶。

  嘖嘖,這出戲可不要太精彩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洛傾雪轉頭,語氣悠悠看向容末。

  「……」感受到那語氣中淡淡的威脅,容末搖頭,「我也是瞧著太子對沈月梅的態度有些不對這才去調查的;別怪我,那沈月梅的容顏與你七分像,再加上你那般公然的表現出對沈月梅的敵意,我自然要去查上一查的。」

  「哼!」洛傾雪輕哼一聲,這事算是就這麼過了,「不過那個畜生!」

  容末,「……」

  那可是鳳臨太子誒,若是讓旁人知道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鳳臨太子,那再鳳臨國民心所向的鳳臨太子竟然被這丫頭做一個禽獸,有一個畜生的罵著。

  「阿……阿……阿嚏!」

  鳳城歌揉了揉鼻子,深吸口氣,抬手輕輕地揉了揉,「來福,快去催一下呂太醫,阿,阿,阿嚏阿嚏!」

  「太子,您不會是著了寒吧?」來福眉宇微微顰蹙著,「剛才阿旺和阿才已經去催了呂太醫兩遍了;這藥都已經上了火爐,呂太醫著實走不開啊;要不,奴婢與您請個保和堂的大夫來瞧瞧?」

  「阿,阿,阿嚏!你,你……阿嚏,還不快去!」

  鳳城歌揉著鼻子,實在是有些忍受不了了。

  「阿嚏,阿嚏。」

  「咦,這是怎麼了?」容末宛若閒庭散步般從外面而來,也不用鳳城歌招呼側身坐在軟榻旁,瞧著那未完的棋局,嘴角微勾,帶著淡淡的笑意,「怎麼瞧著太子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啊。」

  鳳城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試試一下午,阿嚏,阿嚏……打噴嚏試試。」

  「呵呵。」容末低首垂眸,眼瞼之下盡是笑意;原來素素那丫頭的怨念當真這麼深啊,打了一下午的噴嚏,那豈不是從那丫頭開始罵畜生和禽獸的時候?「呵呵……」

  鳳城歌深吸口氣,好不容易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你笑什麼?」

  「沒什麼。」容末搖搖頭,只一眼就瞧出鳳城歌落下的黑子;兩指之間白色的棋子泛著瑩潤的光澤,輕輕地落在棋盤上發出「吭」的一聲輕響,「不知太子對禽獸和畜生這兩個詞怎麼看?」

  「阿嚏!」

  鳳城歌再次揉了揉鼻子,眉宇微微顰蹙著,「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了。」容末淡笑著,「明天的接風宴,太子有什麼安排?」

  「需要什麼安排?」鳳城歌面色陡然沉了下去,「不過就是那些無聊的,對了,你要是得閒去與流雲皇帝交涉交涉,還有你要娶的那個什麼素素姑娘不知道是哪家女子?這若是身份低了……」

  容末淡笑著,看向鳳城歌,「我與她之間的感情本就與身份地位無關,不過以她的身份若是成為和親之女,那可是我鳳臨之幸事了。」

  至少,以洛傾雪的身份,若是當真嫁到鳳臨;兩國之間最起碼在太祖皇帝與現任皇帝在時,是不會再發生戰亂了;至於下一任皇帝,以如今流雲這幾位皇子的狀態看來,應當是雲景疏了吧。

  就是不知道這個人能不能看得開了,若是他是個看得開的,那流雲和鳳臨之間的和平還能在維持幾十年;若是個看不開的,那只怕會成為兩國的災難啊。

  鳳城歌眉梢淺揚看著容末,「哦?倒是不知是哪家姑娘?」

  「太子也當聽說過的,流雲國三朝最受寵的靜安太長公主唯一的外孫女,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鎮北侯府唯一的嫡女。」容末的聲音很慢,很輕但卻非常的清楚。

  鳳城歌卻是面色頓時沉了下來,「什麼?是她,我倒是要懷疑,你究竟是怎麼看上那個一無是處的女人!」

  「一無是處?」容末轉頭,似笑非笑地瞧著鳳城歌;只是不知道明日之後,他是否還會這麼說呢?

  或許他想像中父女相認的感人場景不會有,倒是素素那丫頭暴力,不折手段的場景;咳,咳咳,這麼腹誹自家太子,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鳳城歌深吸口氣,想到躺在床上的沈月梅,想到那些坊間的傳言,想到冷月的匯報,他的心陡然往下不斷地沉著,「就算本宮同意,你母妃也不會同意的。」

  「那不然?」容末似笑非笑地看著鳳城歌,「咱們這次出使以聯姻名義而來,還是說太子打算將沈月梅帶回去?素素的身份是不如皇家公主,但掄起尊榮寵愛,她卻是獨一無二的。」

  「哼,皇家的恩寵。」鳳城歌絲毫不以為意。

  「那太子打算親自求娶了一位公主去?」容末也不惱,左右明日面前這人就能自嘗苦果了,「太子,容末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事說話留一線,免得到時候追悔莫及。」

  鳳城歌雙眼半瞇著,斜睨著容末,「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容末淡笑著,看著棋盤,「下了這麼久,這局棋,也是時候收場了!」

  「……」

  不知道為什麼,鳳城歌總覺得容末話中有話,可這小子不想說出來的,就算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想想還是算了,不過明天的接風宴他倒是要好好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丫頭,刁蠻任性到了那種程度;連手竟然都伸到父親的後院去了。

  其實若是沈月梅找到了一個好的歸宿,他想,他也是會祝福她的吧。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好似又看到那張天真的笑臉,帶著疑惑又單純的眉眼;她真的會嫁給別人嗎?光是想著他就想殺人,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全,他死死地咬著牙。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

  「啊!」要瘋了。

  為什麼看到沈月梅和想到當年記憶中的那個女子,分明是一樣的容顏,可感覺卻……完全不一樣。對沈月梅他雖然也有偶爾的心疼,可卻大多數時間是帶著愧疚,可想到記憶力那個女子,他卻是恨不能將她揉到自己的身子裡,從此好好疼愛,細細呵護。

  ……

  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容末瞧著鳳城歌那樣一副抓狂的模樣,心裡大笑著都快笑出內傷了;可臉上卻依舊平靜如水,淡淡地瞧著棋盤道,「你還是輸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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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2:05:56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滴血親,父女強對決

  「……」鳳城歌頓時面色黑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讓我下能死?」

  容末臉上仍舊是清冷的笑意,淡淡的,語氣清幽渺遠卻帶著無比的堅定,「能!」

  「……」

  鳳城歌愣怔的瞧著容末,好久;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越發的強烈,到底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算了,該來的總會來的;這般想著,他的思緒又回到剛才的問題,「你當真已經決定了?」

  「嗯哼!」容末怔了下,不過隨即緩過神來。

  那個人是他早已認定的,前世時便願意為之捨棄生命的存在;今生能再遇上,能再得她垂憐,縱使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但那些與她比起來便都是微不足道的。

  鳳城歌頓時原本就難看的面色又黑了幾分,「真不知那女人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哼!活脫脫的一個狐狸精,跟她娘一樣會勾人。」

  「……」

  聞言,容末挑眉帶著些許不可思議地看著鳳城歌,良久才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將要出口的話,「太子,還請慎言。」

  「難道本宮說得有錯?」鳳城歌聽了冷風的匯報,再加上從哪些宮人口中無意聽來的關於馮望月的話,結合起來,因為有些事情被容末刻意掩蓋而變成了這般。

  倒是容末,無心插柳了。

  他在心中微微搖頭,「是與不是,定有論斷,只是太子現在這般,只怕言之過早;更何況,到時候別怪容末沒有提醒你,什麼叫做凡事留一線了。」

  以素素那丫頭對馮望月的在乎,便是他這一句話;想著,容末原本清冷的眸光中頓時染上了些許的同情並些淡淡的,說不上來的詭異。

  對於容末的話,此事的鳳城歌並不以為意,畢竟這麼多年,他找尋了那麼久可從來沒有奢望過當年在那樣的情況下能讓那少女懷上自己的孩子;更何況,如今這驛站行宮中,有沈月梅在,他心中更是早已經認定。

  不過這些就不在容末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

  鎮北侯府中,容末離開後不久,洛傾雪還沉浸在震驚當中。

  洛永煦不是自己的身生父親,而她怨了這麼久,恨了這麼久,鬥了這麼久的男子,竟然會是給了母親一個安生立命之所;甚至讓自己與哥哥能夠得以順利出生並長大的「恩人」?

  一時間內,洛傾雪心頭百味雜陳。

  「小姐,小姐不好了;主院的平喜剛來說老爺醒了,讓您過去呢。」華香匆匆從門口跑進來,卻是看到洛傾雪那呆呆愣愣,眉頭緊鎖的模樣,「小姐,您怎麼了,小姐?您可別嚇奴婢啊。」

  「……」

  洛傾雪卻仍舊只覺得腦子裡一團霧水,什麼都弄不清楚了;洛永煦知道嗎,她與哥哥,並不是洛永煦的孩子,他們與這鎮北侯府便是連半分關系都沒有;所以,前世她為鎮北侯府籌謀,絞盡腦汁卻還是讓洛氏一族的男兒接二連三的離開人世,她用盡心機卻仍舊沒有保護好的,原來卻是與她沒有半分血緣關系的。

  所以,洛永煦不喜歡她,不怪他;因為他們不是親生父女,不是嗎?

  血脈的關系就是有這麼的神奇。

  「小姐,小姐!」華香再次急促地輕喚兩聲,「您怎麼了小姐?」

  「……啊?」洛傾雪飄忽的思緒被拉回來,就在華香著急上火,正准備叫人喚大夫的時候,她這才終於悠悠然地應了一聲。

  華香這才終於松了口氣,「小姐,您剛才到底怎麼了,可嚇死奴婢了;平喜來說,老爺醒了,讓您過去一趟。」

  「他醒了?」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眼神有些飄忽。

  若是今日容末未來,若是今日容末沒有告訴她那樣一個讓她震驚不已的消息;心頭帶著對洛永煦的怨,帶著對鎮北侯府的恨,或許她會很樂意甚至興高采烈,精神奕奕地去,對那洛永煦極盡嘲諷之能;可現在,當有人告訴她,她所有的怨恨都不負存在,自己為之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沒有意義地的時候,她卻是有些懵了。

  洛傾雪兀自呢喃著,「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眼瞧著明日便是接風宴了,若是掌管左軍大權的鎮北侯病臥床榻,這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又會引起一陣動蕩;既然鎮北侯府與她並沒有什麼深仇怨恨,那……曾經的過往便都煙消雲散了吧。

  母親,母親。

  想到馮望月,洛傾雪的心頭竟也是百味雜陳;只是當初的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不告訴哥哥;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他們的生父另有其人?還是,這是她所願意看到的,讓他們就這麼平平淡淡,安安分分的過一生,不要為了那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所謂父親,而放棄那些不值得的。

  只是,可惜了。

  接風宴,鳳臨太子!

  洛傾雪嘴角勾起三分邪肆,淡笑著,「既然父親召喚,豈有不去之理,喚上錦笙,我們走吧。」

  「砰,哐噹!」

  尚未走進主院,遠遠地就聽到一陣瓷盤碗碟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平喜那有些怯生生又小聲的勸慰,「老爺,您身子這才剛好,您還是躺著吧,大小姐片刻就到。」

  「片刻,片刻;本候都等了多久了,嗯?那個不孝女,居然膽敢……咳,咳咳……」

  在醒來之後才發現,沈月梅居然被趕出了鎮北侯府;可笑的是,理由竟然是自己病臥床榻,這樣的結果讓他如何能承受得了;他原本以為,月兒終於原諒他了,所以才會派來沈月梅,他要將自己欠她的,曾經沒有給過她的全都給了沈月梅,那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欺騙。

  說他不懂嗎?

  不!他比誰都要懂;曾經那般的迷戀過,他又怎麼會不明白,沈月梅不是馮望月,不是!

  那樣優雅隨性,淡然溫柔,從來都是小意體貼的馮望月,她不是;可那又如何呢,月兒不在了,永永遠遠的不在了,都怪他,他就是個畜生。

  猛然頓住腳步,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喚老夫人前來?」華香側首瞧著洛傾雪,畢竟當初趕沈月梅走的時候,老夫人可是說了,這件事情她全權扛下來的;沒道理現在老爺發怒了卻要自家小姐承受的道理。

  洛傾雪搖搖頭,「不妨,進去吧。」

  「是。」華香抿著唇,恭謹地應了聲。

  「父親剛醒就有這般力氣,瞧著傾雪也終於是大松了口氣。」

  瞧著那滿地的瓷盤碗碟碎片,屋子裡竟是無從下腳的狼藉;洛傾雪卻渾不在意,宛若信步閒庭般走到洛永煦面前,動作優雅地做了個萬福禮,然後淡淡的笑著。

  那樣的笑,好似又讓洛永煦瞧見了當初的馮望月;當真不愧是她的女兒,那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像極了她,只可惜,只可惜……

  「砰!」猛然,軟榻小香几上唯一的倖存物,原本還在冒著白煙、香煙裊裊的銅爐頓時被扔到洛傾雪的腳邊,發出一聲悶響。

  煙灰飛濺到洛傾雪的繡花鞋上,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父親怎地這麼大火氣?」她也不惱,反而淡笑著問道。

  「哼,明知故問。」洛永煦頓時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這丫頭平時不是很能說的嗎,今天怎麼這麼安靜,難道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洛傾雪卻渾不在意,「如果父親說的是沈姑娘的事情,傾雪到還真知道些許,只是……」

  「……只是什麼?」

  聽到沈月梅的消息,洛永煦的心頓時沉了沉,說不上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反正心裡就是有種非常怪異的感覺。

  洛傾雪徑自尋了張屋內還算比較整潔的椅子坐下,低眉順眼,淡淡地笑著,「只是如今的沈姑娘已經今非昔比;聽聞鳳臨國太子對她一見鍾情,可是寵愛得緊,指不定這次鳳臨使隊離開她便也要隨他們去了,到時候便是那尊榮無雙的太子姬妾;待鳳帝百年之後,她便是妃嬪呢。」

  「什麼?」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鳳臨太子?」

  「明日酉時,乃皇帝舅舅給鳳臨使隊設的接風宴,想來帖子也已經送到了府上,父親若是得閒可以自己問問;女兒還要回去准備才藝就先告退了。」

  說著,洛傾雪朝他微微福了福身,然後這才轉身離開;只留下仍舊靠在憑几上的洛永煦,望著洛傾雪那離開的背影,那樣的單薄蕭條,透著無盡的哀傷卻堅定的背影;原本黑色的眸子裡頓時染上了一抹黯然,不過很快又轉變為堅定;只是那樣的表情很短很短,剎那便化作飛灰,消失得無影無蹤。

  ……

  隔天,時間過得很快。

  洛傾雪今日穿了身鵝黃色廣袖流仙裙,白色碎花溜邊的絲帶,長髮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整個人顯得瘦削高挑但又不是氣勢和威嚴。

  端莊清華,透著無盡的絕美;饒是錦笙看慣了她的絕色姿容,此刻也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她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強壓下心頭那強烈的悸動。

  「小姐今日這麼一打扮,倒像是換了個人一般。」華香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只怕是那什麼鳳臨太子都要看呆了呢。」

  洛傾雪搖搖頭沒好氣地抬手,纖細圓潤的之間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妮子,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那鳳臨太子的年紀,可都能做她爹了,不……或許那個人本來就應該是她的身生父親,但也僅此而已。

  「人家可沒胡說,瞧瞧錦笙姑娘不是都看得挪不開眼了?」華香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洛傾雪搖搖頭,「行了,就知道貧嘴;還不快把我的冪離拿來。」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呀。」華香不解,「這麼好看的一張臉,若是遮起來,瞧著多可惜。」

  「美嗎?」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卻是帶著淡淡的嘲諷。

  「自然是很美的啊。」華香不懂;可洛傾雪卻很是苦澀,沒有可以相匹敵的實力,空有美貌最後只能成為別人的禁臠,玩物而已;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馬車上,洛傾雪輕輕撩開車簾,瞧著兩邊彩旆牌樓,彩巾飄飄;兩邊兩岸的百姓們,仍舊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小姐,到了。」門外秦霜的聲音響起。

  洛傾雪輕輕「嗯」了一聲,撩開簾子,從馬車上下來;前面便是程武門了;此刻程武門前,熙熙攘攘,車來車往,不少的小姐夫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或打招呼或是寒暄著。

  「大堂姐今日好漂亮。」洛秀依同樣身著華袍,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又補掩好奇地跟在姚佳氏的身後,洛秀月的神色瞧上去倒是帶著些許無奈。

  洛傾雪淺淺地笑著,「咱們家依兒也很可愛啊。」

  「傾雪你可快別誇她了,沒瞧見月兒那模樣,都快被她給弄瘋了;瞧著我與你大伯可沒人是這性格,也不知道她隨了誰。」姚佳氏眼中帶著濃濃的寵溺,就算是責備的話也聽不出絲毫不滿。

  洛秀月仍舊微微頷首,或許是都長大了的關系;縱使關系比以往更為親厚,可行為上卻總是有些束手束腳的。

  「聽說姐姐今日要去表演助興?」

  「不過是助興而已,大多數時間皇帝舅舅應該已經著人安排了歌舞,不用擔心的。」洛傾雪自然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洛秀月搖搖頭,「我聽說這次一共選中了十人,至於歌舞大抵是沒有了?」

  「……嗯?」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面帶不解。

  「此次鳳臨使隊本就是為和親而來;聽說這些表演才藝的閨秀也都是鳳臨太子欽點的,可能有些那方面的意思。」洛秀月有些擔憂地看向洛傾雪,「姐姐你自己小心。」

  洛傾雪頓時只覺得心頭一暖,點點頭握住洛秀月的話,心頭卻很是有些不適滋味;她心頭比誰都明白此次鳳臨出使流雲的目的,更是比誰都明白和親的人選非她莫屬,只是有些話卻是沒有辦法說明白的;瞧著姚佳氏與洛秀月那擔憂的神色,她真的覺得非常的暖心。

  「走吧。」瞧著兩人之間不斷流轉的氣氛越發的哀傷,姚佳氏趕緊打斷她們。

  「好。」洛秀月和洛傾雪同時應聲。

  接風宴的地點選在百花園,中宮以奇花異草著名的,除了皇后與四妃,其他嬪妃都是沒有資格進入的花園;此刻花間、林間,草坪,叢林間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桌案。

  循著她們的品階,很快就找到了屬於她們的座位;既不太靠前也沒有隔得很遠;在旁邊是一棵桃花開得正艷的桃樹,對這樣的安排,洛傾雪很是滿意。

  「姐姐,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妹妹希望,我們能永遠如那枝頭並蒂的桃花,卻不要有朝一日,看春光兩處同日,居人思客,客無家。」洛秀月輕輕折下一支桃花,別到洛傾雪的耳畔。

  洛傾雪猛地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握著,「我明白的。」

  「姐姐,小心宋芊芊,你自己保重。」洛秀月垂下眼瞼,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敏感地察覺到洛秀月神色的不對,不過此刻的她已經沒有時間了;因為上面,有太監已經開始報節目,很快就到她了。

  洛傾雪深吸口氣,朝她們微微笑著,「多年不練舞蹈了,若是有哪裡不對的,你們可不許笑話。」

  「自嬸嬸去世之後,便少有看到姐姐的舞姿,今日能得見倒是托了那鳳臨太子的福氣了。」洛秀依從糕點中抬起頭來,說話仍舊帶著些許奶聲奶氣的,那樣似是吳儂軟語又似是撒嬌的語氣,讓洛傾雪不僅搖搖頭。

  從漱玉手中接過面紗帶上之後,她這才取下冪離,領著錦笙、齊悅緩步朝著後面的宮殿走去。

  領到自己的號箋,看到下面的小字,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瞧著旁邊正在緊鑼密鼓安排閨秀們上場的李公公,她頓時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李公公,這怎麼回事?」

  那穿著不俗,瞧著也是管事模樣的公公,瞧見洛傾雪過來,頓時臉上也迎著笑意,「原來是平安郡主啊,咱家這廂有禮了。」

  「李公公有禮。」洛傾雪淡笑著應聲,也算是回禮。

  「怎麼,可是出什麼問題了?只要雜家能幫得上忙的,郡主您盡管說。」想來也是知曉,就算靜安太長公主不在了,可到底洛傾雪本身就是極為受寵的;每年那些番邦蠻夷進貢的貢品,陛下那次不是記著給她留一份的,這樣的殊榮便是宮裡幾位受寵的公主可都是沒有的呢。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是有點兒問題。」

  「我家小姐明明報的是獨舞,怎麼現在變成了笛簫合奏了?」華香向來最快。

  「啊?」李公公面上頓時浮起了難色,「郡主,您可快別拿雜家開涮了,雜家膽子小可禁不起您嚇。咱們內務府從禮部拿回節目單子的時候,上面寫著的,可不就是笛簫合奏,情定三生;當時陛下聽說了,還特地誇了您吶。」

  情定三生的曲子,乃當年皇帝為馮望月所譜,是古琴曲;要想以笛簫合奏出古琴的效果,那難度可不是一般兩般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從禮部拿回來就是如此?」

  「不應該啊,不信公公你找三皇子問問,我家小姐的冊子可是三皇子親自交上去的。」華香面色很是難看,這樣的情況擺明瞭是有人針對自家小姐。

  李公公頓時也覺得小心肝顫了顫,面帶為難,「哎喲喂,這位姑娘,三皇子哪是奴婢們相見就能見到的啊;這會兒三皇子他只怕正陪著陛下與鳳臨太子他們喝酒呢。」

  「那可怎麼辦呀?」華香頓時有些急了。

  若是旁的還好,她和齊悅對樂器也還算是精通幾分,只是笛簫卻是真的一點不會;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李公公可有筆墨?」

  「有的,有的,您這邊請。」李公公趕緊低頭俯身,找來小太監領路。

  這樣的情況在後宮中委實不少見,明顯有人是想要針對這位受寵的平安郡主,他這個小太監還是不要摻和進去得好;膽敢動這位的人,可見那背後的人身份也不是一般。

  洛傾雪飛快地寫了紙箋交給漱玉囑咐她交給容末之後,她這才面色沉了沉,輕輕地摩挲著帶在手腕兒上已經三年沒有動用過的九璃珠;她原本溫潤的眉宇間頓時劃過一道清冽之色,哼!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眉頭緊鎖,心下也很是緊張;雖然早已經明白自家小姐會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可笛簫這種還當真沒見小姐吹奏過;再加上,現在小姐去哪裡找一個人與她合奏去,更不用說,就算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笛簫都需要遠聽,若是隔得近了,再好的吹奏技巧;再好聽的曲子,最後也都是刺耳的效果。

  只是片刻之後,漱玉回來,從袖袋從取出一支紫色的玉簫交給洛傾雪,觸手溫潤帶著淡淡的涼意;不用人說,她都知道那紫玉簫的珍貴之處。

  想到自己與那個人說話的時候,那清冽的語氣,那分明溫和卻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神;漱玉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家小姐,她怎麼會認識鳳臨的人呢,還有這玉簫;精緻的雕工,溫潤的觸感,明顯是被人常年把玩的隨身之物,竟然會因為自家小姐一張信箋就給了。

  洛傾雪淡笑著,也不顧漱玉的疑惑和錦笙的著急上火,就那麼淡淡的。

  「小姐,難道您就不著急嗎?」錦笙抿著唇,「聽,聽說伍小姐的笛子吹的不錯,您要不要?」

  她的聲音磕磕巴巴,雖然知道自家小姐與五小姐之間的關系早已經是不可調和,可現在這樣的情況,那可是兩個國家的會面,若是自家小姐在這個時候丟臉,到時候她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名聲就當真全都毀了。

  「平安郡主,您可是准備好了;這下一個就該是您了。」李公公的面色有些難看,眉頭緊鎖的模樣;洛傾雪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錦笙的肩膀安撫著,「放心!」

  放心,她哪裡放心得下;錦笙簡直是欲哭無淚。

  可看到自家小姐已經隨著李公公朝著表演的舞臺走去,她頓時雙手合十,瞧著那漸漸黯淡下來的夜幕以及整個花園裡亮起來的火把、燈光;她深吸口氣。

  「但願沒事,但願沒事。」

  前面,報幕的公公輕甩拂塵,夾著嗓子,翹著蘭花指,「下面表演的是鎮北侯府平安和樂郡主,笛簫合奏!」

  「譁!」頓時在場原本還有些喧囂的人群頓時一片譁然。在這樣的場合表演笛簫合奏?那平安郡主確定不是在譁眾取寵?

  姚佳氏的心卻是陡然懸了起來,「怎麼會這樣?」

  「大堂姐不是跳舞的嗎?」就連神經大條的洛秀依也都察覺到了不正常。

  「不,不行,我去看看。」姚佳氏實在是坐不住起身;卻被洛秀月拉住,搖了搖頭,「母親,你覺得大堂姐可像是逆來順受之人?」

  姚佳氏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變了變看向洛秀月,「月兒你什麼意思?」

  「……」洛秀月只是淡淡的笑著。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姚佳氏雙眼半瞇著,「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母親你就等著看吧。」洛秀月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憧憬,又帶著嚮往;垂下眼瞼,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的;現在剩下的,大堂姐,就看你自己的了。

  ……

  「你當真這麼做了?」女子面色微沉,語氣帶著些許的不悅。

  「嗯哼。」明顯另一道得意的女聲,「縱使那洛傾雪有三頭六臂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她能找誰。」

  「你確定已經打聽清楚了?」

  「那是自然的。」女子的聲音莞爾,「你想,她若是前面出了醜,你再上去表演,就算再難聽在眾人聽來那也是天籟,更何況你這還算是挽救了咱們流雲的顏面,到時候……」

  「到時候,自然重重有賞。」

  「只希望您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自然不會!」

  「……」

  就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那舞臺上,出現一道鵝黃的曼妙身姿,好似那春日裡剛開的鮮花,花蕊間那舞姿翩躚飄袂,絲帶翻飛,縱使沒有配樂,那交錯的水袖,用力的輕甩,還有那彎折的腰肢。

  「不是說笛簫合奏?」鳳城歌嘴角微微勾著,語氣卻很是不屑。

  可他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道悠揚的笛音,好似從天邊傳來般;那麼的優美,動人;淡淡的,如泣如述的哀怨。

  臺上那鵝黃色一直保持著下腰動作的身影突然動了,她足尖輕點,單手執簫放在唇間,可眾人卻沒有聽到絲毫聲音,頓時不禁有些鄙夷洛傾雪的裝腔作勢。

  就連坐在上方的皇帝也都有些不悅了,他蹙了蹙眉;可馬上,一股簫聲同樣的悅耳動聽,卻像是與那笛音如出一轍般,分明兩種不同的樂器卻是按著同樣的腳步;宛若一對歷盡艱辛的情人,終於能走到一起,攜手徐徐前行。

  羅勤學嘴角微微勾著,側身就地盤腿而坐,帶著慵懶隨性,卻又自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笛音,簫音;好似從天際兩個不同的方向傳來;那樣淡淡的哀怨,那樣絲絲的竊喜,那樣如泣如述的情緒,讓在場眾人都不由得聽得呆怔住了。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妙啊妙啊。」陡然不知道是誰,即興而發。

  「都只道平安郡主舞姿曼妙驚人,卻不知對樂器同樣精通如斯,所謂才女,當真不負其名。」

  「是啊,是啊。」

  「……」

  透過現實,他們好似都看到了;看到了那漫天的血蓮,女子眼神哀怨,男子神色悲戚。

  「夫君,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好!」

  陡然樂音一轉,場景變化間,眾人又好似看到那漫天飛舞的夭夭桃瓣中,那對有情的人兒,相互依偎著,互述衷腸。

  ……

  一曲罷了,眾人還仍舊沉浸在那用樂音營造出來的故事裡;那樣動人的故事,那樣優美的畫卷,眾人再看向洛傾雪的眼光中,竟帶著些許的審視;甚至有哪些感性的女子,已經不由得潸然淚下。

  「月兒。」洛永煦薄唇開開合合,低聲呢喃著。

  鳳城歌此時才算是回過神來,轉頭,正瞧見容末不緊不慢地將玉笛放回袖袋中,他頓時心頭有股強烈的感覺,那種感覺,好想好想將臺上那女子的面紗掀開。尤其是那雙眼睛,真的好像;好像當年的那個女子。

  雖然還未見到她的容顏,可就是那雙眼睛,已經讓他的心跳開始加速,那樣的悸動,那樣的無法自拔。

  「她到底是誰?」鳳城歌忍不住開口。

  「……你不是知道的,鎮北侯府的大小姐,望月郡主之女,洛氏傾雪。」容末語氣淡淡的,好似沒有絲毫表情般。

  不,不對。

  「鳳太子覺得這一曲情定三生如何?」原本還有些擔心洛傾雪的皇帝此刻終於回過神來,臉上帶著滿意的笑,轉頭看向鳳城歌。

  鳳城歌強迫自己將視線收回來,轉頭看向皇帝,「素聞流雲的平安和樂郡主舞姿絕色,樂音動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坐在他旁邊的容末頓時身形微滯,眉梢淺揚;這……實在是不像鳳城歌的處事風格啊。

  坐在上方的皇帝微微頷首著,「平安的確是頗有其母的風範,不錯不錯;來人吶,賞。」

  「謝皇上。」洛傾雪開口,半跪在地上行禮道。

  「只是……」鳳城歌陡然端起桌上的就被一飲而盡,然後這才話音一轉。

  眾人頓時轉頭看向鳳城歌,「哦,鳳太子還有什麼話要說?」

  「這平安郡主上臺尚且還蒙著面紗,這……可是對我鳳臨的不屑?」鳳城歌的語氣帶著些許的不滿。

  皇帝轉頭看向洛傾雪也眉宇微微顰蹙著,「平安,你……」

  「啟稟皇上,小女即將及笄,也算是閨中待嫁之身;此時能得鳳太子青眼表演助興已是恩榮,但這拋頭露面卻實在是……還請皇上看在望月郡主的份兒上,繞過小女這一次。」洛永煦頓時站出來。

  面見天顏,本就不該遮面的。

  洛傾雪卻是轉頭,看向鳳城歌的容顏中帶著冷冽之色,當真以為她洛傾雪還會想她母親那般嗎?被他欺負甚至還不敢還口,若非是因為他,以母親的盛名在外,足以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在外祖母的保護下,平安幸福;又如何會英年早逝;都是因為他。

  光是想著,她身上便散發出一股淩厲的氣勢,「平安知罪,請陛下責罰。」

  「……」皇帝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著,心中暗自嘀咕平安今兒這是怎麼了。

  「平安可當真還是一如往日般調皮。」坐在旁邊的皇后開口解圍了,那語氣中帶著些許寵溺,又好似透著無奈。

  鳳城歌倒是眉頭微微蹙了蹙,直覺地察覺到洛傾雪對他不善的態度;他的心頓時又是一沉,「怎麼,本太子還是第一次知曉,原來在流雲國面見皇帝也是可以帶面紗的。」

  「……」不作死就不會死。

  容末懶懶地端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向鳳城歌;斜眼卻是掛著洛傾雪那眼底強制壓抑著的風雪,還有那咬牙切齒恨不能將鳳城歌大卸八塊的表情;嘖嘖,這場戲。

  鳳城歌只怕還不知道他現在說的這些話,對他到底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吧。

  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暴走的沖動。

  「平安。」皇帝頓時也眉宇微微顰蹙著。

  「平安知錯。」洛傾雪朝皇帝恭謹地磕頭,然後抬起頭,她素手輕抬,那纖細的手指在燭光的照耀下泛著瑩潤的光芒,她嘴角微勾,眼底卻透著一抹冷冽,緩緩地自耳側,緩緩揭下面紗。

  白色的面紗被輕輕揭開,那微微俯首的腦袋抬起,只是看向鳳城歌的時候,眼底卻是毫不掩飾的戾氣。鳳城歌,你這個畜生可是看好了;這張臉,你看好了!

  午夜夢回時,你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難道就沒有覺得有個人來找你尋仇要說法嗎?

  「轟——」

  在看清楚那張絕色的容顏時,鳳城歌頓時雙目大瞪。

  「不,不可能!」鳳城歌頓時身子朝後一仰,那張臉,那張臉……不,不可能的;他不斷地搖頭。

  雖然那張臉與記憶力有幾分的出入,可是比起沈月梅那張九分像的臉,面前這人明顯讓他心中的悸動更深,尤其是那雙透著冷意的眸子,讓他的心頓時絞痛難忍。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鳳城歌頓時整個人呆怔在當場。

  「鳳太子,你這是……」皇帝有些不解,轉頭看向跪在舞臺上的洛傾雪,沒有任何異樣的啊。

  「不好意思,我們太子舊疾復發,鳳帝可否容我等先行告退?」

  瞧著鳳城歌那愣怔的模樣,容末在心中搖搖頭可是卻不得不站出來收拾殘局。

  皇帝自然是含笑應允,順便還將宮裡的太醫派出了不少;畢竟那可是鳳臨的太子,若是在流雲國出事,那可當真就事情大條了,只是他有些不解,為什麼鳳城歌在看到洛傾雪的時候會那麼的激動,那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宮。」想不通,皇帝轉身,寬袖一甩。

  「恭送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無人注意的暗處,兩名少女仍舊對立著,其中一名怒氣匆匆,另一名卻是眉頭緊皺。

  「啪!」

  臉上帶著怒氣的少女頓時揚起手,一巴掌摔在那面帶不解的少女臉上,「你不是說她不會吹笛吹簫的嗎?」

  「……我……」少女面帶委屈,「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哼!」怒氣少女面色沉著,揚起手反手又是一巴掌,「沒用的廢物;有沒有看到剛才吹笛的人是誰?竟然膽敢破壞本公主的計劃。」

  少女低著頭,「……」

  「廢物,廢物!」怒氣少女氣得跺腳卻是無法,眼瞧著眾人三三兩兩的散開,她恨恨地瞪了對面那委屈的少女一眼,「給我滾!」

  「……」

  「小姐,您沒事吧?」

  瞧見洛傾雪從舞臺上行下來,一直緊張著求神拜佛的錦笙趕緊匆匆地迎上來。

  「沒事。」此刻洛傾雪神色冷冽,身上還透著隱隱的殺氣;那種殺氣濃烈得讓漱玉、華香都不由得有些心驚膽戰,自家小姐到底經歷了什麼,那樣濃烈的殺氣饒是當年在天機閣中,也少有見到過。

  要知道她們以前可真真正正才是刀口舔血的人啊。

  「……」頓時,眾人都沉默了。

  洛傾雪轉頭深吸口氣,「行了,先回去吧,別讓大伯母她們擔心了。」

  回到素瑤居,讓銀珂溫了酒;洛傾雪懶懶地倚在憑几上,端著酒杯,一杯接一杯。

  「小姐,您別再喝了。」錦笙眉頭緊鎖,每每這個時候的小姐,好像將自己封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整個世界都唯有她自己一個人般,再沒有任何人能插足進去,那樣的感覺,真的讓她好擔心。

  她招來小丫頭,俯身在她耳畔說了幾句。

  片刻之後,洛青雲、洛傾寒前後腳趕來。

  瞧見洛傾雪的狀態,兩人不約而同地蹙了蹙眉頭。

  「別再喝了。」洛青雲幾乎用盡全力才將酒杯從洛傾雪手中搶走,語氣很是不悅。

  「小姐心情不好,兩位少爺,您們別凶她。」錦笙低著頭,然後轉頭將所有的丫鬟下人遣走,自己也退了出來。

  洛傾雪眼神迷離,神色迷茫地看著洛青雲,然後卻兀自笑了。

  「呵,呵呵。」

  眼淚順著眼角猛然滑落下來,「大哥,哥哥。」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洛青雲面色微微沉著,他帶著洛傾寒奉令去城外山裡的左軍軍營處巡檢,剛才趕回來甚至還沒來得及沐浴洗漱;就被錦笙派過去的丫鬟匆匆領了來。

  原本還想著鳳臨使隊雖然來了,那丫頭應該能開心些才是,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能讓一向清冷的妹妹這般的失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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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1 17:36:42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滴血親,絕對不原諒

  洛傾雪笑,笑得哀怨,笑得癡纏。

  「呵,呵呵。」

  瞧著洛傾雪那一身鵝黃色廣袖流仙裙,頭上的髮髻梳得中規中矩卻是當年母親最愛的,從穿著打扮到一顰一笑,她今日的所有都做足了母親當年的模樣,便是那眼神都帶著些許母親的哀怨;那個人,那個人他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嗎?

  瞧著洛傾雪那樣頹廢的容顏,那樣癡癡的笑,洛青雲深吸口氣,薄唇微微抿著,「別再笑了。」

  「妹妹!」饒是向來清冷的洛傾寒也忍不住開口,他深吸口氣,以盡量溫和的容顏靠近洛傾雪,輕輕地擁著她,「妹妹,不哭,不難過。」

  感受到洛傾寒那別扭的關心和安慰,洛傾雪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他的懷裡,「哥哥,哥哥。」

  那些話她應該怎麼告訴他,告訴他是他們兄妹霸佔了原本屬於別人的位置,所以原本以為那心如蛇蠍的母女,最後卻是他們欠了她們的;原本以為那不負責任的父親,卻不想最後卻是讓他們順利來到這世上長大成人的恩人!

  這樣的話她要怎麼說,能怎麼說。

  「乖,不哭,不難過。」洛傾寒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妹妹,但雙生子之間的感應他好像隱隱知道些什麼,可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那種模模糊糊的懵懂感覺讓他不由得蹙起眉頭。

  洛青雲瞧著那緊緊相擁在一起的兄妹二人,低下頭,嘴角不由得漫起些許苦澀的味道。

  「罷了。」他輕嘆口氣搖搖頭,「傾寒,你現在這裡安慰她一下,我還有是,先……離開了。」原本清潤的嗓音竟然帶著絲絲的沙啞。

  洛傾寒轉頭看向他,眉宇微微顰蹙著,眼神中還帶著疑惑;他到底怎麼了?此刻的洛青雲也很像問,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每次看到洛傾雪傷心難過自己就忍不住的想要暴走,想要將那些所有讓她傷心難過的傢夥全都消滅了去;可……

  他們是兄妹啊,他怎麼可以對她產生那種感情?

  可若真的說是那種不該有的感情,也不算,他只是想如洛傾寒一般,將她擁入懷中細心呵護卻絕對沒有那些不該有的想法,洛青雲低著頭,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大哥!」

  就在洛青雲准備離開的時候,洛傾雪卻猛然從洛傾寒懷中抬起頭來深吸口氣,咬著牙。

  「……」洛青雲頓時停住腳步卻是背對著他們。

  「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要尋找親生父親嗎?」洛傾雪深吸口氣,終於還是將心頭疑惑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如今他們的親生父親縱然已經知道是誰,卻不如沒有;那大哥呢,大哥的親生父親又在哪裡。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看向洛傾雪,「妹妹,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呵呵……」

  洛傾雪閉上眼,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自己還真的都是在作孽;上輩子稀裡糊塗地過了一輩子,卻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所全心全意信賴的、卻是恨不得自己死的;卻是至死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另有其人。這輩子,活得倒是清楚了,可有那樣的父親,當真不如糊裡糊塗的活著。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也想問問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的作弄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洛傾寒輕輕地拍慰著洛傾雪,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咚,咚咚。」

  立在門邊十步遠處的錦笙等人聽到動靜,趕緊快步小跑過來,輕輕地敲了敲門,「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我沒事,都退下吧。」

  「是。」錦笙朝華香幾人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然後讓她們隨她一起到涼亭處等候;那裡聽不到屋內的動靜,可若當真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們也能隱約發覺。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心中卻是千回百轉,「妹妹,你可是聽旁人胡說了什麼?」以往不就是因為這樣嗎,宋芊芊那樣無釐頭的冤枉她竟然相信了,還因此疏遠他那麼多年;那這次呢,這次她又是聽了誰的謠言,又准備拿他怎麼辦?

  此刻,心裡萬千心結好似一團亂麻般的洛傾雪自然沒有發現洛青雲身上氣勢的變化,那樣的哀傷帶著隱隱的沉痛,好似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大哥,你……」洛傾寒有些擔憂地轉頭看向他。

  「我沒事。」洛青雲深吸口氣,身子沒有絲毫的移動而是怔怔地看向洛傾雪,他真的想知道,這次她准備又拿他怎麼辦。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嘴角勾起的苦澀,身上彌散出來的哀傷,饒是連旁邊站著的兩人都忍不住有些心驚,「聽說?如果當真只是聽說,呵,呵呵……哥哥,如果,如果我們也不是洛永煦的孩子,你……」

  「你說什麼?」原本像是囚徒般等待宣判的洛青雲聞言,頓時雙目大瞪,眉頭顰蹙著,「妹妹,你胡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洛傾雪抬頭望著他,「大哥,我不是傻子!」

  沒有十足的證據,貿貿然將這句話說出來的結果;玷污的可不緊緊是他們身上掛上的私生子的名頭,而是對已經過世的母親名節的侮辱;她比誰都明白。

  可有些事情,事實就是事實;容末出口的話,從來都不會是青口白牙,不要問她為什麼會那樣相信容末;前世那個人為了讓她能苟且安活著,自己卻隻身赴黃泉,還留下那樣的話來;如此,能為自己丟掉性命的人,她真的沒有絲毫理由去懷疑。

  更何況,那些事情她也並不是連丁點兒的蛛絲馬跡都沒有查到;原來不曾明瞭的,現在知道真相之後,好似一切都變得好解釋起來。

  馮望月對洛永煦的愛,明明那麼深,可為什麼卻能容忍洛永煦後院一房接一房的納妾,外面尋花問柳也從不制止,為什麼對宋芊芊這個侄女比對她這個親生女兒更為關懷;為什麼在彌留之際將那鸞鳳佩留給自己,為什麼她總是讓她不要恨,要讓她照顧宋芊芊,保護她……

  因為那是他們欠她們的;她知道自己霸佔了原本屬於馮素煙的位置,她知道即使霸佔著馮素煙的位置她也沒有辦法盡到妻子的義務,所以……

  所以她只能以這樣的方法來補償洛永煦,補償馮素煙,補償宋芊芊,只是這些所有的所有,最後卻演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洛傾雪不知道她知道這些所有的真相之後會不會後悔,可是她真的……如果就算再來一次,就算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後,對於想要她性命的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她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絕對不會!

  「……」洛青雲低著頭,陷入了深思。

  是啊。

  這個妹妹或許曾經糊塗過,可後來又何嘗被人愚弄過,自從三年前母親去世後,這個妹妹,便變得越來越看不透,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她神秘得看得見卻摸不著,她的內心到底承受了多少的事情,還有今日所說的。

  洛傾寒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開合,語氣冷冽,卻只吐出兩個字來,「是誰?」

  「那個人到底是誰?」洛青雲也轉頭看向洛傾雪,既然她膽敢將這件事情說出來,那……應當是已經尋到那個人了吧,那個所有的親生父親。

  「呵,呵呵。」洛傾雪陡然輕笑兩聲,「是誰,是啊是誰呢。」

  那個畜生,那個禽獸,那個……

  光是想起來就讓她咬牙切齒,恨不能一口一口將他的血肉全部撕下來的男人,他怎麼能,怎麼能再那麼對待了母親之後將母親棄於那樣的地步;怎麼能讓母親一個人去面對那麼多的事情;怎麼能認不出母親和沈月梅之間的區別;怎麼能……

  她抬起頭,視線掃過洛傾寒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容顏,最後將視線落在洛青雲的身上,「大哥,我是不是很可悲。」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

  「我用盡力氣,不折手段將馮素煙和宋芊芊這對妄圖染指母親地位和身份的人趕走,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能保住的東西,最後卻發現……哈,哈哈,原來我們才是那鳩佔鵲巢之人;霸佔了這麼多年卻還能如此的理直氣壯,我還當真是個畜生!」

  洛傾雪深吸口氣,冷冷地吐出那兩個字,隨即又覺得有些好笑,「是啊,畜生!身上流著那個畜生的血脈,不是畜生又是什麼。」

  「你到底在說什麼?」洛青雲深吸口氣,眉頭緊皺。

  「……」洛傾雪抬頭望著他,望著洛傾寒,「大哥,哥哥,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我不叫傾瑤,為什麼哥哥不能叫傾霄;卻偏偏取了雪、寒兩個字;我終於懂了。」

  手上緊緊地捏著長歸傳來的信箋,她臉上的淚,譁啦啦的不斷地往下溜著,那樣肆意流淌著,「因為鳳城歌,又名冷寒;哈,哈哈……是不是覺得很好笑,那個畜生,竟然會是那個畜生。」

  「轟——」

  在聽到那兩個名字的時候,洛青雲和洛傾寒都只覺得腦子裡像是有一陣雷炸開了一般,亂哄哄的,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洛傾雪。

  「你,你說什麼?」洛青雲臉上的溫潤再也維持不住,連嗓音都帶著沙啞;他雙眼緊緊地盯著洛傾雪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眼神的變化。

  鳳城歌,鳳城歌,那豈不是鳳臨太子!?

  洛傾寒雖然不解,此刻也同樣愣怔地看向洛傾雪。

  「你確定你沒有弄錯?如果真的是那個人,事情只怕就真的糟了。」洛青雲在心頭如是想著,看著那樣失魂落魄的洛傾雪他卻沒有將要出口的話說出來;其實他真的很想狠狠地搖著她的肩膀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又怎麼會知道的。

  鳳臨太子鳳城歌於十八年前遭受鳳臨前皇后阮皇后迫害流離民間,十五年前再回到東宮時卻毅然下令遣散了所有姬妾,甚至連通房都都不留一個;大刀闊斧地開始自己的手段,甚至連皇帝都拿他無法;這些年,多少大臣給他施壓,多少人以太子無後為由要求他留下子嗣,可他頂著這麼大的壓力過來;若當真證實他們……他視線掃過哀傷的洛傾雪和愣怔的洛傾寒,如果當真證實他們是鳳城歌的孩子,他們必然是要回到鳳臨的,鳳氏皇族不會允許自己的血脈流落他國,尤其是鳳城歌的孩子;當然不希望他們回去的人自然也是有的,鳳城歌無後,這最後皇位能落到誰的手裡,那些人可都是等著吶;現在突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他們會安分嗎?

  只是,他們還能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可他呢?

  想到這裡,洛青雲低下頭,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弄錯,我多希望是自己弄錯了,他不是對沈月梅百般恩寵嗎?他不是覺得沈月梅善良無辜嗎?哈,哈哈……那就讓他以為沈月梅便是當年的馮望月好了;我洛氏傾雪,永遠都只是洛氏傾雪!」

  「可是,妹妹,你……」洛青雲想要安慰的話卻終究不知道該如何出口。

  「別說了,我不會原諒他的,絕不!」

  膽敢在接風宴上,文武百官,無數官眷面前與她難堪;他想要的,以為她當真不理解嗎?那沈月梅又給她吹了什麼枕頭風,讓他連一國太子的鳳都都不要了,來為難她這個小女子,呵,呵呵。

  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來為難自己的女兒,這樣的事情也唯有他鳳城歌才能做得出來了吧;既然他沒有當自己是他的女兒,那自己又何苦要奉其為父,以他對母親所做過的那些事情,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了,她都不覺得足以洩憤。

  洛青雲抿了抿唇,要開口的話卻終究沒能說出來。

  「妹妹,不難過。」洛傾寒抬手,用衣袖輕輕地擦拭著洛傾雪眼角的淚滴,說實話;在初始聽到洛傾雪的話時,他還是有些愣怔。

  縱使表面上,表現得再清冷,再不在乎,到底也只是個孩子;他不如洛傾雪,年輕的身子裡卻是兩世滄桑的靈魂;他曾經對父親也有過美好的期待,對父親這兩個神聖的字眼有著無數的敬仰和儒慕;只可惜,洛永煦那樣的做法卻讓他非常的失望,然後漸漸的,漸漸的,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他有時候也曾經任性的想過,如果洛永煦不是他的父親該多好;可當真這一天來臨時,他卻有些說不清楚了。鳳城歌是什麼樣的人他自然清楚,清君側,斬佞臣,大刀闊斧以太子之名將鳳臨國整治地僅僅有條,有這樣的父親,他心中隱隱也是有著驕傲的;只是看到妹妹這般痛苦的模樣,那個人縱使再有能耐,再讓他儒慕,可他害妹妹傷心了,這就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母親已經沒有了,這個妹妹便是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誰讓她傷心,誰讓她難過,那邊是他洛傾寒的仇人,就算是他們的親生父親也不例外。

  洛傾雪轉頭瞧著洛傾寒,「哥哥,你會不會想要……」

  「不!」或許這就是雙生子之間的好處,縱使洛傾雪的話還沒說完,光是看著她的眼神他就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他搖搖頭,輕輕地擦拭著她眼角不住滑落的淚珠,「妹妹乖,不哭,不哭;你說不原諒,那就不原諒。」

  「哥哥!」洛傾雪猛然將自己埋進他的懷抱裡。

  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他們是上天創造的一胎雙生子,他們是註定今生要陪伴彼此的人;她從來都知道,自母親去後,哥哥便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唯一,所以不管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完成,可這樣的他,讓她心頭有愧啊。

  「乖,妹妹乖!」

  洛傾寒卻不這麼覺得,反而將一切都當做是理所當然的;既然上天創造他們時讓他成為了他的哥哥,讓他伴隨著她出生,那定然是她生下來沒有辦法照顧好自己,上天才讓他來照顧她的。

  一定是這樣的。

  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嚅了嚅,還沒說出話來就被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

  「咚,咚咚。」

  「什麼事?」他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有些不善。

  「老爺遣人過來,請小姐和少爺去主院一趟。」錦笙的聲音帶著些許無奈,轉頭看向那一群站在旁邊,或低頭數螞蟻,或抬頭望天空的人,在心中搖搖頭。

  洛傾雪深吸口氣,眉宇微微顰蹙著,「嗯,知道了,就去。」

  「大少爺,老爺說讓您先回院子。」出門時,前來傳話的平喜卻是攔住了洛青雲的腳步。

  「你什麼意思?」洛青雲面色一沉。

  平喜卻是不卑不亢,「老爺說有些話想單獨與小姐和少爺說的,大少爺還請不要為難奴才。」

  「大哥,沒事的。」洛傾雪轉頭看向洛青雲,「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大哥。」

  洛青雲抿著唇,點點頭,看向平喜時卻帶著狠戾,「你最好將小姐、少爺都照顧好了;若他們有半點損失,我拿你是問。」

  「奴才不敢。」平喜始終保持著躬身的動作,直到洛青雲走出好遠之後他這才起身,朝著洛傾寒和洛傾雪道,「少爺,小姐,請!」

  ……

  主院中。

  洛永煦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僅留下平喜侯在門外。

  「傾雪見過父親。」「見過父親。」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洛永煦抬起頭來,看著那樣青春的洛傾雪,洋溢著活潑和單純,這樣的洛傾雪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那麼的……那麼的……就好像當年的月兒一般,只是有些事情,終究是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了,「都起身,坐吧。」

  「謝父親。」兄妹兩人並排坐在相鄰的兩張座椅上。

  洛永煦瞧著洛傾雪那紅腫的眼眶,瞧著洛傾寒那不悅的眉宇,心頭嘆口氣,「丫頭都知道了吧。」

  「……」洛傾雪的身子明顯一怔,她帶著些許不解轉頭看向洛永煦,丫頭,丫頭;他從來沒有這般叫過她,丫頭。

  洛永煦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些許的苦澀,「雖然我的確非常的混賬,也曾經做過無數的糊塗事;但有些事情我想也是時候告訴你們了。」

  「父親請說。」洛傾雪深吸口氣。

  「你們的母親,馮望月,我……」洛永煦說著搖搖頭,「我知道傾雪你知道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我不能說不是真的,對馮素煙,我動過心,愛過十幾年;但對你們的母親我並不是真的那麼的無動於衷。都說少年父親老來伴,那時,你母親至少是我要走過一生的人,十幾年的感情,又當真是那麼淺薄的嗎?只是……呵呵,你們或許從來都不知道吧。」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從來沒有見到過洛永煦這般頹廢的表情。

  「月兒,月兒,她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如果不是她可以的引導,我又怎麼會以為自己愛上的是馮素煙,我又怎麼會做出那些混賬事來。呵呵,月兒她啊……」

  說起馮望月,洛永煦的眉眼間充斥著的又愛又恨的複雜感情,「也便是如今我才明白,原來她的心裡,果然另有其人。」

  「……」洛傾雪薄唇嚅了嚅,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這種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那個人想來應該就是鳳臨太子鳳城歌了吧。」洛永煦轉頭盯著洛傾雪眼神灼灼,「我終於明白,終於明白為什麼她從來都那麼拒絕我觸碰,你們或許都不知道,除了新婚那夜,我們之間甚至……」說到這裡他嘴角有些苦澀,「算了,與你們說這些做什麼。」

  可就算他不說,洛傾雪又豈能當真不明白;只是她默默地在心頭補充了一句,只怕新婚那夜,與他在一起的也不是馮望月吧。

  算算時間,那個時候馮望月只怕也是剛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最是危險的時候,又怎麼會與他做那樣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那個李代桃僵的人,到底是誰。

  「……」

  洛傾雪有些不解,看向洛永煦,「父親喚我們前來,到底想說什麼?」

  「呵呵,說什麼,想說什麼呢?」洛永煦幾近貪婪地看著洛傾雪的那張臉,強咽下那些將要沖出喉頭的話,搖搖頭,「傾雪今日表現得很好,皇帝那裡,你不必擔心。」

  擔心?她才不會擔心呢。

  直覺告訴她,洛永煦肯定有事情瞞著她們,可他為什麼不說呢。

  「是,多謝父親,如果父親沒有其他事情,那女兒便先告退了。」洛傾雪起身,朝著他行了個萬福禮。

  「行了,今兒你也累了,也早些回去歇著吧。」洛永煦罷了罷手。

  從主院出來,洛傾雪卻是一頭霧水,轉頭看向洛傾寒,「父親他到底想說什麼?」

  「……」洛傾寒搖搖頭,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沒事,妹妹別再傷心了。」

  「哥哥,告訴我,你當真不想認那個人嗎?」

  任由洛傾寒將她擁入懷中,洛傾雪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輕聲道;若是認了那個人,以長歸送來的情報,哥哥可就是他唯一的兒子,這往後的鳳臨國皇位定會落到他的身上,只是哥哥這樣的性格,他會喜歡嗎?

  洛傾寒低下頭,有些無奈地揉了揉洛傾雪的髮絲,「妹妹,別亂想。」

  對於他來說,洛傾雪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其他,都不重要;什麼皇位,什麼太子,統統都是身外之物而已。

  「哥哥,有你,真好!」洛傾雪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那讓人安心的味道,或許他真的是上天派給她的守護神,所以註定了他們此生都要這麼相互守護在一起。

  ……

  「不,不會的,不會的。」

  被容末遣人送回驛站之後的鳳城歌仍舊不斷地呢喃著,他拉著容末的手,「告訴我,不是,不是對不對?」

  「……」容末眉宇微微顰蹙著。

  「真的好像,好像。」鳳城歌有些呆滯的臉上在說起洛傾雪的時候,終於有了些許的神采;「當初的月兒也是那樣,一襲鵝黃色的衣衫,宛若仙女般走到我的面前,呵呵……她是那麼的溫柔……」

  說著,他好似有覺察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坐起來,一把揪住容末的衣襟,「你故意的!」

  「容末不知太子再說什麼。」

  容末眉宇透著冷冽,抬手不自覺地運氣了內勁輕輕拂開鳳城歌的手,「你喝醉了,還是好好休息一晚吧。」

  鳳城歌哪裡是醉了,他只是 有些承受不住那樣的事實而已;只是能夠做到一國太子的人又豈是那般好糊弄的,他轉頭雙眼微瞇瞧著盤腿懶懶地坐在軟榻上的容末,深吸口氣,陡然眼前一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容末轉頭瞧著他,眉梢淺揚。

  「果然你早就知道了!」鳳城歌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將容末抓起來狠狠暴揍一頓的沖動,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容末那好看的眉朝上微微挑了挑,以眼神朝他示意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你!」鳳城歌顯然被容末那樣的態度氣得不輕,這也間接表明了他是故意的,竟然膽敢故意看他的笑話;猛然回想起冷風查探後回來匯報的那些,他雙眼微微瞇著看向容末,「所以,冷風也是你故意誘導的。」

  容末到底就是容末,他嘴角微勾,帶著邪肆的淺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端著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太子果真不愧是太子,這上好的鳳熾茶可不是別處能喝道的。」

  「容!末!」

  鳳城歌當真是有些惱了。

  容末卻仍舊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這才抬頭看著他,「容末雖然不才,可自己的名字卻是記得的,不勞太子您大駕提醒了。」

  「……」鳳城歌深吸口氣,在自己心裡不斷提醒著自己,現在不是跟容末計較的時候;好久,好久才將心頭那口悶氣被壓下去抬起頭,「說吧。」

  平日裡多智近乎妖的容末,今兒卻像是故意裝瘋賣傻般,抬起頭帶著些許無辜望著鳳城歌,「太子想讓容末說什麼?」

  「你難道就當真沒什麼想說的?」鳳城歌的心往下沉了沉。

  「也不是沒有。」容末的語氣不鹹不淡,說話的速度不急不緩,抬手將額前飄忽的碎髮別到耳後,嘴角噙著三分淺淡的笑意,「昨日容末記得曾提醒過太子,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鳳城歌雙眼半瞇著,「嗯哼。」

  「其實容末知道的也不太多,不過……如果當年那名女子當真與沈月梅如出一轍的容顏,或許太子該往靜安太長公主之女望月郡主的身上查查才是。」

  瞧著今日洛傾雪那樣心痛的表情,容末眼中劃過一絲妖冶,不過再看向鳳城歌的時候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不鹹不淡,波瀾不驚。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什麼意思?」

  「這也不是不能說。」容末淡淡地抬頭,「只是光是掌管調教三軍,也是很累的;容末想告假一段時間,如何?」

  鳳城歌頓時心頭險些噴出一口老血,累?別以為他不知道什麼掌管調教三軍,那些不都是青龍、玄武輪流去做的,他什麼時候去過?甚至若是再等一些日子,怕是三軍軍營大門朝哪處這個人都不知道了,這樣的話,他也好意思開口?

  當然,縱使如此,他心中也明白,容末不是不負責任的人;雖然大多數時間是手底下的人在執行,但也需要相當費心的。可讓他告假之後,那三軍誰去管教?尤其是那幾個刺頭,除了他可沒人掌管得了。

  「換一個條件!」

  「加撥一年的糧餉如何?」似是早就知道鳳城歌不會答應,容末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而是緊接著淡淡地提出自己的意見。

  鳳城歌眉宇顰蹙,「你什麼意思?」

  「將士常年在外也是很累的,算是我這個三軍之主為他們爭取的福利不行?」容末低著頭,眼中卻劃過一道狠戾之色。

  鳳城歌抿著唇,「好!」

  「既然如此,那這字據還請太子簽字吧。」容末示意之後,身後的貼身侍衛立刻上前從袖袋中掏出一張明顯早就備好的信箋,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如果鳳城歌此刻還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那他當真就是個傻子了。

  他深吸口氣,蓋好印章之後將那信箋丟回去,不斷提醒自己不氣,不氣。跟容末置氣,那他非得活脫脫把自己給氣死不可。

  容末瞧著那鮮紅的印鑑,這才淡笑著,「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那沈月梅……呵呵,是咱們平安和樂郡主做夢都想折磨的仇人呢;太子若是有空當去外面聽聽,人家都怎麼說的。得意樓的梅姬姑娘可是深受鳳臨太子寵愛,日日雨露恩榮,往後指不定就是鳳臨國的娘娘了。」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到底是哪個混賬亂說的?」

  「沈月梅難道不是你下令帶回來的?」容末好心提醒他。

  「……」鳳城歌無語。

  「沈月梅這幾日是不是病臥在床,沒有出門?」容末再次循循善誘。

  「……」鳳城歌眉宇顰蹙。

  「這病臥在床與日日雨露,累得下不來床,縱然過程不同,可結果卻是一樣的。」容末嘴角含笑,「可當真是瞧了,咱們平安郡主可最是討厭沈月梅呢;別忘了,你今兒可是當著流雲國文武百官、無數官眷的面為難於她,嘖嘖。」

  鳳城歌抿著唇,腦子卻仍舊沒有反應過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容末淡笑著,「太子,這該如何,不該如何,容末已經好心提醒過了,至於其他的,你自己想吧,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咱們的平安郡主還有個一胎雙生的哥哥,據說那可是個戀妹成癡的;至於其他的,太子就自己去查吧,容末就先告辭了。」

  鳳城歌有些氣惱,「誒,你,你給我回來!」

  可容末會聽話嗎?會嗎?

  鳳城歌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床榻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冷風,給我滾進來!」

  「屬下在。」冷風只覺得脊背發涼,剛才他們的對話站在暗處的他可聽得明明白白,心中不由得哀嚎,世子爺啊世子爺,您老可是害苦小的了。

  鳳城歌雙眼微微瞇著瞧著冷風,「你小子行啊,長本事了,連本太子也敢糊弄。」

  「小的哪兒敢啊。」冷風皺著眉頭。

  「哼!」鳳城歌輕哼。

  「……」冷風只覺得身子狠狠地顫了顫。

  「去查查望月郡主馮望月的事情,這次若再搞砸了,後果你自己知道的。」鳳城歌的語氣帶著三分邪氣,那邪肆凜然的模樣,讓冷風狠狠地打了個寒戰,「是,屬下明白。」

  「嘎吱!」房門闔上,獨留下鳳城歌一人半躺在床榻上,那神色慵懶的模樣;想到今日在接風宴的哪一幕一幕。

  那樣清澈的眉眼,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他;那樣七分相似的容顏,還有那樣……咬牙切齒的恨意,不,不對!

  鳳城歌深吸口氣,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難道……

  「砰!」

  整個行宮中都聽到那一聲自太子房間裡發出的巨響,然後緊接著是他們太子那熟悉的嗓音,帶著狠戾和氣惱,「容——末!」

  「你這麼糊弄太子當真沒事?」陸謹側身趴在憑几上,看著容末,順手撚了顆花生扔到空中然後用嘴接住,嚼起來「卡崩卡崩」的。

  容末淡淡地笑著,「能有什麼事情?」

  這麼多年了,這種事情他也不是頭一回做,更何況都說天作孽猶可謂,自作孽不可活;素素之所以會對鳳城歌恨入骨髓,那可不是他的責任;他都已經很好心地提醒過他不止一次了,可他卻仍舊偏聽偏信的一意孤行,這能怪得了誰。

  聞言,陸謹確實有些不屑地癟癟嘴,心裡想著,若不是你讓下面的人有意誤導,太子又怎麼會如此;不過為了自己的小名著想,這話還是不說得好。

  「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提親?」陸謹轉念,「若是太子發現洛傾雪是他的女兒,就憑你現在的做法,嘖嘖,想要抱得美人歸,難吶!」

  容末垂首仍舊翻看那本怎麼都沒看完的書冊,淡淡地笑著,並不語。

  難嗎?

  以素素那樣的性子,能不能承認鳳城歌尚且不容易,想要對他擺岳父大人的譜兒,那可是難了!更何況,他與素素兩世相知相愛的感情,可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理解了。

  不是他自戀,也不是他自信;但是如果非要讓素素從他與鳳城歌之間選一個,他相信素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就如同他一般。

  這些事情陸謹自然是不理解了,他仍舊很是不解容末的淡然,「你說,你這麼折騰太子有什麼好處?」

  「……」容末垂首不語。

  「卡崩!」陸謹再次扔出一顆花生,然後看向容末,「都說這岳父岳父,我怎麼就覺得這太子當真是到了八輩子的黴了,才會遇上你這麼個女婿,嘖嘖……」

  ……

  容末頓時放下書卷,抬起頭眉梢淺揚,轉頭看向陸謹,「近日輪到青龍回三軍總部駐守,西海那邊剛好缺一個領軍人物,我瞧著你挺閒的……」

  「不,不,師兄我錯了還不成嗎?」陸謹頓時臉色垮了下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能遇上你這麼個女婿,那可是太子三生修來的福分吶。師兄,師兄……」

  容末沒好氣地冷哼,「還呆著幹什麼,當真想去西海?」

  「……師兄,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哈。」

  聞言,陸謹趕緊腳底抹油,心裡卻是憤憤的,果然別說是太子,就算他有女兒也不會嫁給這樣的人呃;什麼人吶,這是,簡直是……簡直是……

  容末垂下眼瞼,瞧著書卷上的內容,嘴角卻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他這麼折騰鳳城歌,從另一個層面來講,何嘗不是在幫他。

  素素那丫頭,現在心頭可是憋著口氣呢!

  那口氣若是不想辦法讓她撒出來,到時候憋壞了,他找誰說理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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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1 17:37:03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滴血親,舊事再重提

  白雲閒庭,藍天碧海間,清風悠悠;畫舫隨風,清波逐流。

  應邀出門的鳳城歌始終眼瞼低垂,眉宇微微顰蹙著,帶著些許不善又好似心事匆匆的模樣,寬袖拂過茶几,那完美的素手輕執酒杯,羊脂白玉的杯子在他指尖盈光流轉,抬手仰頭,一飲而盡。

  「瞧著鳳太子似有心事?」雲景疏眉宇清朗,唇間勾勒著恰到好處的笑意,那溫潤清朗宛若三月春風的笑,好似那陽光般,和煦而又醉人。

  畫舫甲板上,琴師醉心音樂,輕聲彈唱,聲音悠揚動人;舞姬水袖輕甩,柳腰擺動,沉心舞蹈;邊上是兩國作陪的臣子,臉上都帶著歡樂的笑。

  鳳城歌抬首,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道疑惑,衣袂隨風翩躚,瞧著那湖上的柔波,眼底漸漸變得暗沉,「三皇子多慮了。」

  「……鳳太子,請!」

  雲景疏也不解釋只是淡淡地笑著,端起酒杯朝鳳城歌揚了揚,然後淡笑著一飲而盡,「不久前是皇姑姑望月郡主的忌日,表妹心情不好,昨日之事,本皇子代表妹向鳳太子致歉,還望鳳太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與表妹一般計較才是。」

  「表妹?」鳳城歌眉梢淺揚,心裡卻猛然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雖然還沒有完全確定,但從洛傾雪看向他時那毫不掩飾的埋怨和憎恨,從容末那幸災樂禍的行為看來,洛傾雪應該就是他的女兒;這個雲景疏對傾雪有意?

  雲景疏仍舊笑得溫和,殊不知卻已經在短短片刻間淪為了鳳城歌心目中覬覦他寶貝女兒的狼崽子;幾乎本能地他進入了警惕的狀態,不過陡然念頭一轉,好似想到什麼,他淡笑著,「瞧著三皇子對平安和樂郡主很是關心?」

  「呵呵,皇姑姑去得早,表妹她……其實過得很苦。」語氣幽深中似又帶著些許的關懷和慨嘆,雲景疏眼瞼低垂,掩去眼底的情緒波動淡笑著,「罷了,我說這些做什麼;皇姑姑往日對我們這些小輩也極是照顧,如今她不在了,我們自然應該對表妹多一份關懷的。」

  這樣的答案很明顯,鳳城歌並不滿意,「哦?」

  「呵呵,都說鳳太子目光如炬,果然當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你。」雲景疏也不掩飾,反而笑得坦坦蕩蕩,「表妹她生性通透,端莊清華又不失女兒家的俏皮可愛,那樣的她……真的很難讓人不動心。」

  「咯噔!」鳳城歌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著,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幽暗,「這麼說,三皇子對平安和樂郡主有意?」

  雲景疏搖搖頭,「表妹向來極有自己的主意,我……不想讓她不開心。」

  「……」鳳城歌陡然有些明白了;想到容末那得意洋洋的笑,他腦子裡也瞬間浮起一個念頭;原本對雲景疏那想搶走自己寶貝女兒狼崽子的形象頓時也好了很多;頓時心情好了不少,「呵呵,女兒家面皮薄,多口是心非;平安郡主又是生母早逝,洛候爺朝中事務繁忙對她也極少關懷,若是三皇子能多花些心思,想來平安郡主動心也是遲早的事情。」

  雲景疏轉頭看向鳳城歌倒是有些好奇,他這是鼓勵自己去追求洛傾雪?

  「呵呵,鳳太子說得是,倒是本皇子有些躑躅了。」

  「男子漢大丈夫,想要就去爭取;這麼磨磨蹭蹭的,到了哪日她被別人捷足先登,那可就當真是該傷心了。」鳳城歌似是覺得還不夠,猛然再下一記猛料,「對了,聽說望月郡主當年對洛候爺很是鍾情?」

  雲景疏眉宇微微顰蹙著,心裡卻是沉了沉;對鳳城歌不斷打量馮望月和洛傾雪的消息有些好奇,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笑著,「皇姑姑是最在乎禮教之人,出嫁從夫,無所謂鍾情不鍾情。」

  「……」鳳城歌淡笑著,並不言語;只是心裡卻有些微微沉著。

  「聽聞鳳臨此次出使乃為和親而來,不知是為哪位皇子選妃?還是鳳太子你……」陡然雲景疏話題一轉,淡淡地笑著,轉頭看向那古井微瀾的湖面;「昨日接風宴上的名門閨秀,佳麗名媛,不知看上了誰?」

  話音未落,再聯想到剛才鳳城歌一直詢問洛傾雪的話,他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低首垂眸,斂去眸底的情緒波動和不安,難道他們看上的是表妹洛傾雪?

  不,不會的,不會的。深吸口氣,他努力地安慰自己。

  瞧著他那緊張兮兮的模樣,鳳城歌又豈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卻並不點破,「呵呵,鳳臨、流雲世代交好,至於和親之事,容後再議吧。」

  只要不是看上了洛傾雪,雲景疏便覺得無所謂了;猛然想到自己出門時,九皇妹拉著自己那含羞帶怯的話,轉頭看向鳳城歌身後,卻發現沒有任何人影時,頓時眼底有些黯然,「咦,怎麼容公子今日沒來?」

  「他那人脾氣向來不好,奇奇怪怪的,不用管他。」鳳城歌擺擺手。

  「呵呵,話雖如此,可正所謂原來是客,這若是怠慢了容公子那可就是本皇子的不是了。」雲景疏眉宇微微顰蹙著,那個被喚作容末的人實在是太奇怪了;瞧著鳳城歌對他的態度,分明帶著點點敵意,可卻又好似非常的信任,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鳳城歌搖搖頭,「不礙事。」

  「……」可他越是這樣說,雲景疏的心裡便越發的不安。

  「鳳太子遠道而來,恐沒有欣賞過咱們這美麗的青湖吧,呵呵……這青湖之水來自怒江,稍晚些時候讓下面的廚娘們做一頓全魚宴,讓鳳太子也嘗嘗,這雀彩魚可是只有這個時節的青湖才有,過了這個時間想要,那可就要等到明年了。」一名身著旭日東升朝服的男子起身,淡笑著。

  雲景疏朝那人遞過去一個贊揚的眼神,「也是,光顧著聊天,本皇子竟然都忘了這一茬了;梓旭,立刻讓下面的人撒網捕魚。」

  「是!」原本低頭立在雲景疏身後的梓旭立刻應聲而去。

  「呵呵,難得如此春光,咱們盡情的吃喝,可別辜負了這難得的春色。」雲景疏朝鳳城歌再次舉杯,「鳳太子,請!」

  「三皇子,請!」鳳城歌同樣回以一禮。

  後面那些客套的言論,你來我往的試探,鳳城歌都有些疲於應付;只是心裡卻始終記掛著那件怎麼都放不下的事情。

  ……

  下午傍晚時分,知道太陽落幕之後,大家這才分頭散去。

  回到驛站,鳳城歌滿身疲憊回到房間,整個人懶懶地倚著憑几,眉宇顰蹙著,「來福,備水,本宮要沐浴更衣。」

  「是。」來福立刻應聲而去。

  「咚,咚咚。」

  只是水還沒准備好,卻是等來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他深吸口氣,眉宇微微顰蹙著,「誰啊?」

  「太子,是冷風冷護衛回來了。」來福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有些小心翼翼又帶著些許的試探,「要讓他現在進來嗎,還是待太子沐浴更衣之後再行召見?」

  鳳城歌深吸口氣,想到雲景疏談笑間無意說起的那幾句話,他的心卻怎麼都有些平靜不下來;「讓他進來。」

  「那熱水?」來福再次開口。

  「你不知道等會兒再上?囉囉嗦嗦的,什麼事情都要本宮親自安排,本宮用你做什麼。」

  本來因為容末那些模稜兩可的話,因為那被他鄙視刁難的洛傾雪有可能是他親生女兒的消息,他本來就滿腔不安,一顆心忽上忽下的;這來福還在他面前囉囉嗦嗦,當真是自個兒往槍口上撞了。

  來福立刻躬身,「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話音未落,整個人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前兩日瞧著自家太子的心情不錯的啊,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自家太子的脾氣變得如此暴躁,甚至比之前更加的……

  來福的心裡正腹誹著,難道是因為沈姑娘的病?可太子這才剛從外面遊湖歸來,呂太醫也還沒有來得及向太子稟告吧,更何況沈姑娘的病情如今越發的好了,估計再養兩日都能夠侍寢了,也許……可能……自家太子真的像是呂太醫說的那樣,穀欠火憋得太久,所以才會這樣脾氣失常,看來他是得好好安排一下,或許還能給自家太子一個驚喜呢。

  自家太子都多久沒有近過女色了,雖然沈姑娘的出身是低了一些,不過如果她能夠給自家太子剩下一男半女,那可算是為整個鳳臨國做貢獻了。

  當然來福的這些小心思鳳城歌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如果早知道,後面也不會發生哪些讓他追悔莫及的事情了。

  「屬下見過太子。」冷風足尖輕點,進屋之後在鳳城歌面前,單膝跪地;始終低著頭,面帶恭謹。

  「行了,免禮平身。」鳳城歌此刻心中正是焦急,連因為疲累而懶懶倚著憑几的身子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傾看向冷風,「怎麼樣,事情查探得如何了?」

  冷風低著頭,「回太子話,已經查清楚了。」

  「結果如何?」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那語氣中還明顯帶著連他都沒有察覺的一絲絲欣喜還有著期待;期待……到底期待什麼他有些說不清楚,但自從看到洛傾雪真容的那一剎那,那種無法言說的感覺讓他,讓他……

  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那種震撼還帶著不敢置信,那種夾雜著愧疚的後悔……

  後悔!

  默默地品味著那兩個字,鳳城歌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貌似有這麼個寶貝女兒也是個不錯的結果;女兒啊,像月兒一般的女兒,他真的恨不能……恨不能此刻就能將她捧在手心,將鳳臨國所有的珍寶全部都捧到她的面前只為換她的展演一笑。

  陡然眼前畫面流轉,他好似又看到了她那冷冽的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的目光,那個該死的容末到底在他寶貝女兒面前說了些什麼!

  「太子,太子?」冷風跪在地上,薄唇開開合合到底說了些什麼,鳳城歌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如今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而後又陡然變得冷冽的表情,讓冷風不由得心生疑惑;急促地輕喚兩聲,他眉宇微微顰蹙著。

  「啊?」

  終於從自己的心緒裡回過神來,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你說什麼?」

  「……」冷風只覺得很是無語,不過誰讓人家是主子呢,他這個做屬下的就算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恭恭謹謹地將事情再重復一遍,「據調查,當年望月郡主下嫁鎮北侯次子洛永煦,乃靜安太長公主一手安排的,望月郡主出嫁七月之後產下一對雙生子;流雲國太祖皇帝聞訊,很是開心,立刻下令賜封洛傾寒為世子,承襲爵位,洛傾雪為平安和樂郡主,享二品公主俸祿。」

  鳳城歌深吸口氣,「七月,七月,當真只有七個月?她幾月出嫁?」

  「十一月出嫁,次年六月產子。」冷風聲音清脆,擲地有聲。

  「竟然真的是這樣?」鳳城歌只覺得心中一陣狂喜,當年他與那月兒正是在九月時,九月金秋,他還記得,他永遠無法忘記那樣的場景,洛傾寒,洛傾雪……她是否也是念著自己的。

  因為流落民間時,他只能告訴旁人他叫冷寒。

  鳳城歌的心裡很是悸動,手都微微顫抖著,是他的,是他的,他們是他鳳城歌的孩子,肯定是的。

  從未見過自家太子這樣悸動的神色,冷風眉宇微微顰蹙著,「太子,您沒事吧?」

  「啊?沒,沒事。」鳳城歌搖搖頭,嘴角的笑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女兒,他有女兒了,哈,哈哈……他有女兒了;跟月兒長得那麼像,那麼的漂亮,那麼的直率,那麼的坦誠,一如當年的月兒;兒子,對了,他還有兒子……

  龍鳳呈祥,天降雙喜!

  他們可都是上天賜給他鳳城歌的寶貝兒呢,不,他鳳城歌的孩子怎麼能叫別人做父親呢,「立刻准備車架,本太子要去鎮北侯府拜訪。」

  「……」冷風無語地望瞭望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幕,低著頭,「太子,現在已經戌時了。」

  「戌時了?」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怎麼會這麼快?」

  冷風,「……」

  「不,不行。」鳳城歌猛然想到,以洛傾雪如今對他的誤解和憎恨,只怕是怎麼都不會原諒自己的,更別說跟他相認,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容末,容末對了!

  不過他會幫自己嗎?才怪!

  「吩咐下去,將咱們帶來的珍寶全都准備好,明兒一大早全都送到鎮北侯府去。」鳳城歌擺擺手,「行了,你也先下去吧。」

  「是。」冷風低著頭嚅了嚅唇,原本有什麼話想要說,可終究卻只能咽回到肚子裡。

  只是這些,向來心思縝密的鳳城歌卻沒有發現,他此刻心裡激動得都快要飛上天了;他鳳城歌有女兒,還是他最心愛的女子給他生的女兒,哈,哈哈……

  女兒,女兒。

  只是想到馮望月,他的心又不禁沉了沉,「冷風,冷風?」

  「……」

  面前仍舊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鳳城歌抬起頭,眉宇頓時染上三分冷冽之色,揚聲,「來人吶。」

  「奴婢在。」來福的身子顫了顫。

  「冷風人呢?」瞧著立在面前的來福,鳳城歌語氣很是不善。

  「……奴婢這就去請冷護衛過來。」來福心中很是無語,很想說不是您讓冷護衛退下的嗎,不過感受到自家太子那灼熱的厲光,他卻沒有那個勇氣,只能任勞任怨了。

  此刻鳳城歌卻還在想著,第一次見自家寶貝女兒要穿什麼呢?

  朝服?不,不行,搞得那麼正式,萬一嚇著自家寶貝女兒了怎麼辦?

  常服?可穿哪一套比較好呢,也不知道自家寶貝女兒喜歡什麼顏色,昨天有沒有被自己嚇到,她會不會還很討厭自己啊?

  如果她還在生自己的氣怎麼辦?她會不會不想見自己啊?

  怎麼辦,怎麼辦?

  就憑一個消息,鳳城歌此刻根本就沒有時間和心思去想洛傾雪和洛傾寒兄妹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已經認定了,那就是他的兒女,此刻卻很是懊惱。

  「屬下見過太子。」冷風神色悠悠地跟著來福而來。

  鳳城歌的心思總算是清醒了些,轉頭朝來福使了個眼色,來福立刻會意地退出房間,還很是體貼地闔上房門。

  「本宮問你,馮望月到底是怎麼死的?」說起馮望月,鳳城歌的心裡有些鈍痛。

  「……纏綿病榻,不治身亡。」冷風的語氣一如既往,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不治身亡?」鳳城歌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什麼病症?」

  馮望月乃靜安太長公主之女,同樣也是太祖皇帝欽封的望月郡主;如果說是一般人家的女兒還有可能,生病之後無錢醫治,或許會不治身亡;但她身份尊榮,就算是出嫁了身份也是極為顯赫的,又怎麼會不治身亡?

  冷風低著頭,抿了抿唇,深吸口氣,然後吐出四個字,「據傳來的消息,望月郡主身染沉痾,纏綿病榻,再加上心情鬱結,最後抑鬱身亡。」

  「抑鬱身亡?」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

  「那也不應該啊,如果本太子沒有記錯,幾年前高山族出土兩支參王,最後皆被靜安太長公主討了去;便是馮望月病得再嚴重,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去了的。」鳳城歌的語氣沉了沉,要知道參王啊,那可不是什麼東西都能被稱作參王的,那可是延年益壽的好藥啊。

  冷風低著頭,「傳聞,兩枚參王,最後一枚落入洛老夫人孟氏之手,一枚被望月郡主的庶妹馮素煙討了去……」

  「……什麼?」鳳城歌猛然抬起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冷風低著頭並沒有說話。

  「然後呢?」鳳城歌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望月郡主對馮素煙這個庶妹很是疼愛,甚至愛屋及烏對馮素煙的女兒宋芊芊也是疼愛到了骨子裡;甚至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都還要好。」

  鳳城歌的心頓時抽疼了下,猛然眼前好似又浮現出洛傾雪那冷冷地睨著他的眼神,那樣清冷的眸子,怪不得,怪不得!

  那可是他的女兒啊,他們的女兒啊;月兒,你,你怎麼狠得下心!

  「繼續說!」鳳城歌深吸口氣。

  「因為望月郡主之故,平安郡主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也很是疼愛,不過……」陡然像是想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辦,冷風的話陡然頓了頓。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不過什麼?」

  「傳聞望月郡主逝世之後,平安郡主傷心過度,被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帶往相國寺休養;在相國寺時,平安郡主被磕傷了腦袋,至於原因卻沒有人知道。」冷風眉宇微微顰蹙著,「不過從那時候開始,平安郡主對馮素煙和宋芊芊母女的態度卻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嗯哼?」鳳城歌不置一詞。

  「雲都坊間更有傳聞,馮素煙與洛永煦早已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那宋芊芊或許並不是宋廉青的遺腹子,而是洛永煦藍田種玉的私生女呢。」冷風低著頭。

  「哦?」鳳城歌深吸口氣,語氣卻沒有絲毫的變化;當然前提是忽略他緊緊抓著憑几的手,以及那泛白的指節,「居然還有這種事情?」

  冷風低著頭,「……」

  「然後呢?」鳳城歌強忍著想去將洛永煦暴揍一頓的沖動,不過想到自己當初對馮望月所做的那些;雖然他真的不是有心,可到底還是傷害了她。

  「聽當年一些知情人所言,三年前宋家城南別院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馮素煙突然病臥在床,宋家將這母女兩人送走麗城別院休養的路上,遭遇賊寇,馮素煙為護女身亡,宋芊芊獨自前往麗城,不日前才回到雲都;據說,當年在城南宋家別院,宋老夫人一怒之下曾要求洛永煦與宋芊芊滴血驗親,可最後卻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好像是靜安太長公主介入,事情不了了之。」冷風眉宇微微顰蹙著,「不過這些都是坊間的傳言,屬下也不知真假。」

  鳳城歌深吸口氣,「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當年馮望月、馮素煙與洛永煦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本太子也曾聽聞過一些,卻不想……」

  原以為月兒只是普通人家的大小姐,卻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他查錯了方向。

  流雲國三朝最受寵的公主雲靜安唯一的女兒,他真的是做夢都想不到月兒竟然會有這樣尊榮的身份;還有他們的女兒,平安和樂郡主,那樣的殊榮……

  皇家的殊榮並不好受,倒是不知道雲氏皇族對她們的寵愛有幾分真心在裡面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鳳城歌的女兒,自然是要全天下最好的。

  「望月郡主的陵墓在城外玉琉山。」不等鳳城歌開口,冷風已經直接說出來了。

  鳳城歌的心猛然沉了沉,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冷風應聲剛要走;卻又聽到背後傳來鳳城歌的話,「安排下去,明天本太子要去鎮北侯府拜訪,其他事情讓他們自己安排吧。」

  「是!」冷風應聲。

  隔天,天氣仍舊很好,辰時剛過,嬌懶的日頭懶洋洋地爬上了天空,合著那乍暖還寒的風,照耀著整個大地。

  「小姐,聽說鳳臨使臣送來不少好東西,大夫人讓您也過去挑兩件呢。」錦書敲了敲門。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鳳臨使臣送來的?」

  「聽說可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寶呢,還有那傳說中的鮫人淚所制的朱釵,不過被五小姐搶了去!」錦笙抱著籮筐走過來,癟癟嘴,「也就咱家小姐,對這些東西都不熱衷。」

  輕依憑欄,洛傾雪卻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正所謂無功不受祿,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鳳臨太子對自己的那明顯的不善,她可沒有把臉伸出去給別人作踐的喜好。

  「小姐,您當真不去嗎?」錦笙眉宇微微顰蹙著。

  「就這麼喜歡那些東西,這些年本小姐還少了你了?」洛傾雪沒好氣的。

  「那倒不是,只是白白便宜了那些傢夥,那得瑟的模樣瞧著可當真讓人覺得可恨。」錦笙有些氣惱,「您是沒瞧見,五、六、七三位小姐那模樣,活像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般。」

  華香端著托盤走過來,徑自給洛傾雪沏了杯茶呈過去,「聽聞鳳臨使隊此次前來可是為和親而來,難不成看上了咱們鎮北侯府的小姐?」

  話音落地,整個屋子裡驟然鴉雀無聲,全都緊張兮兮地看著洛傾雪。

  「你們都瞧著我做什麼。」洛傾雪淡笑著,「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那鳳臨太子對我可沒什麼好臉色;便是要和親也輪不到我;再說那些東西既然是鳳臨使臣送來的,誰拿的,讓誰和親去唄;行了,都圍在一起做什麼,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數名丫鬟癟癟嘴,尤其是錦笙那小財迷,心裡還很是肉痛;那可是鳳臨使臣送來的珍寶,價值千金,有市無價的珍寶,自家小姐居然還不稀罕。

  「咚,咚咚。」

  幾名丫鬟尚且沒有完全散去,陡然又聽到敲門聲,是門房的小丫鬟,「大小姐,大夫人遣了知音姑娘過來,請您過主院去一趟。」

  「怎麼回事?」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這,奴婢不知。」小丫鬟站在門口,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洛傾雪有些無語,她就這麼可怕,想著搖搖頭倒也不為難那個小丫鬟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你下去吧。」

  「是。」小丫鬟聞言,像是得到特赦令般,腳步飛快地退走。

  錦笙轉頭,眉頭緊蹙,「難不成是給你那烏鴉嘴說中了?」

  「呸呸呸,你說誰烏鴉嘴呢,你才烏鴉嘴。」華香心裡也很是有股不好的預感,不過卻還是死鴨子嘴硬。

  洛傾雪懶洋洋地從美人靠上起身,淡淡的任由錦笙給她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風,眉宇微微顰蹙著,「行了,也不用刻意打扮了,走吧。」

  「……」

  「傾雪見過大伯母。」洛傾雪盈盈福身。

  姚佳氏正在清點著鳳臨使臣送來的東西,淡笑著,「你這丫頭,我知你對這些東西素來不喜;不過大伯母我可不能做那等不公平的事情,這不,你瞧,秀紫、秀琴、秀憐她們都有了,大伯母也給你挑了一個,怎麼樣,來帶上,讓大伯母瞧瞧可好看。」

  「大伯母,這……傾雪想來素淨慣了,這朱釵太過繁復,不如留給依兒吧。」洛傾雪淡淡地笑著,別開腦袋。

  「你難道還擔心大伯母虧待了依兒不成?」姚佳氏不禁覺著有些好笑。

  「怎麼會。」洛傾雪搖搖頭,「只是,這……傾雪對這些東西實在不喜。」

  「也是,誰不知道當年嫡母嫁妝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十里紅妝;以大哥和哥哥對大姐姐的厚愛,那些東西只怕最後都會成為大姐姐的嫁妝吧;嫡母的嫁妝哪樣不是稀世奇珍,大姐姐又怎麼會看得上這些。」洛秀紫的語氣陰陽怪氣。

  洛秀琴輕輕地扯了下洛秀紫的衣角,「六姐,你別說了。」

  「怎麼,難道我還說錯了?」洛秀紫的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洛傾雪淡淡的笑著,也不說話;「大伯母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傾雪就先告辭了,這……母親三年的大忌雖然過了,但六月份的除服禮,傾雪想為母親焚燒千遍往生咒,祈禱母親來世順遂安平。」

  姚佳氏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哎,你這丫頭;可當真是,你母親若當真泉下有知,也是該高興的。」

  「那傾雪便先告退了。」洛傾雪福了福身,面無表情。

  「咦,大家都在啊。」

  洛傾雪未來得及離開,便聽見洛永煦的話,眾人轉頭,入目瞧見那正與洛永煦、洛傾澤談笑風生的男子;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帶著些許冷笑,宛若閒庭散步般,既不顯得急迫,也表現得熱絡;就那麼淡淡的面無表情。

  「平安參見鳳臨太子。」洛傾雪雙手搭在腰間行了個萬福禮,然後這才轉頭看向洛永煦和洛傾澤,「父親,澤哥哥。」

  兩人點點頭,轉頭看向鳳城歌。

  「啊,哦,快請起請起。」聽到洛傾雪那聲父親,鳳城歌只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可實現掃過旁邊的洛永煦時,俏臉卻陡然沉了下去,他的女兒憑什麼要叫別人父親。她可都還沒有叫過他這個正牌父親呢。

  鳳城歌淡笑著,「平安不必拘禮,坐吧。」

  「……」洛傾雪仍舊立在一處卻並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洛永煦。

  「既然太子讓你坐,你就坐吧。」洛永煦點點頭。

  「是。」洛傾雪這才再次福身之後,到座位的最末端坐下。

  姚佳氏瞧著鳳城歌那看向洛傾雪時灼熱的目光,心頭不禁有些不好的預感,眉宇微微顰蹙著,可現在哪有她說話的餘地。

  「太子,太子?」洛永煦的面上也帶著疑惑,臉色也不太好看。

  鳳城歌回過神來,卻完全沒有理會洛永煦而是轉頭看向來福,「對了今兒讓下面的人送了些鳳臨的特產過來,不知道平安還喜歡嗎?」

  「……」洛傾雪低著頭,卻並沒有說話。

  「鳳太子太客氣了,傾雪就是個孩子,如果她有什麼冒犯的地方,我這做父親的給您賠個不是;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洛永煦面色陡然有些暗了暗。

  姚佳氏頓時不覺有些尷尬,原來這些東西全都是送給洛傾雪一個人的嗎,她還以為,還以為……想著她看向洛傾雪,面上帶著些許歉意,她還以為是送給鎮北侯府的,所以還讓洛秀憐她們每人都挑了一份,這……

  「奴婢瞧著幾位小姐對這南海鮫人淚所制的釵環倒是喜歡。」一直立在鳳城歌身後的來福陡然開口,帶著些許笑意,「太子您瞧;咦,平安郡主,難道是不喜歡嗎?」

  洛傾雪低著頭,「平安素淨慣了,帶不來這些繁復的朱釵,不過瞧著妹妹們倒是喜歡得緊,索性就送給妹妹們了,還望鳳太子別怪平安借佛獻花才是。」

  「哈,哈哈,不妨不妨,平安若是喜歡盡管送人;不過平安既然不喜歡這些,驛站哪裡還有一箱沒有蛟制過的鮫人淚,待回去之後本宮讓人給你送來;若是無聊,當彈珠玩也是可以的。」對於自己的寶貝女兒,鳳城歌可謂是相當的大方。

  來福卻是鼻翼狠狠地抽了抽,這鮫人淚就算是在鳳臨也是相當難得的,想當初三公主出嫁想討一顆嵌在鳳冠上,結果自家太子怎麼說的來著,黃金千兩,少一個字兒都不行,這……難道自家太子看上了這平安郡主,可是這年紀……是不是也忒小了些?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顯然也很是擔心,「鳳太子,這……」

  「平安多謝鳳太子厚愛。」洛傾雪深吸口氣,「只是正所謂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平安已然有愧,不再勞煩太子了。」

  感受到洛傾雪話中的冷漠疏離,鳳城歌的眼神陡然暗了暗,他真的好像好像抱抱她,他的女兒,可是……他有些垂頭喪氣的。

  「傾雪年紀小不會說話,不如傾澤帶太子去府上的花園逛逛?」似是感覺到洛傾雪的不自在,洛傾澤趕緊開口岔開話題。

  鳳城歌自己也明白,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更何況就算他確定那是他的女兒又如何,難道他當真能大喇喇的沖到洛永煦門前將那些事情說出來嗎?

  想到這裡,他的眉眼暗了暗,想要要回自己的那一雙親生兒女看來還需要好好謀劃一番才是。

  「也好,本宮也正好想看看是什麼樣的水土才能養出平安這等乖巧的女兒呢。」鳳城歌別有所指。

  洛傾澤則是打著哈哈,與洛永煦一起陪著鳳城歌往門外走去;屋內又是一群女眷,心思各異。

  「呿,裝什麼大方,不就是一支朱釵嗎?本小姐不稀罕。」洛秀紫從頭上拔下那只鮫人淚的朱釵,順手往地上一扔。

  朱釵落地,發出「吭」的一聲脆響。

  洛傾雪雖然不喜,可臉色卻陡然沉了下去,瞧著洛秀紫那轉身就走的動作,輕喝一聲,「站住!」

  「怎麼?」洛秀紫仰起頭。

  「啪——」

  洛傾雪仰起頭,順手給了她一巴掌,「本小姐忍你,你就當真以為我怕了你?哼,區區庶女卻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當真以為本小姐不敢奈你作何了?」

  「你!」洛秀紫單手捂著臉,「你打我?」

  「我打了你又如何?」洛傾雪眉宇間透著厲色,「這一巴掌是教訓你,往後扔東西也要看看是什麼,鳳臨太子送來的東西,又豈是你這等下賤東西能隨便扔的,給本小姐撿起來!」

  「我不!」洛秀紫深吸口氣,聽著洛傾雪那一口一個下賤只覺得極為刺耳。

  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沉,寬袖一甩,面無表情地信步離開,「死還是撿,你自己選一個吧,別不知死活最後連累了別人還不知道為什麼。」

  「……」

  聞言,洛秀琴趕緊將那支朱釵撿起來,「六姐,你別生氣,大姐姐她……」

  「啪!」反手一巴掌甩快洛秀琴,「裝什麼好人你!」

  「夠了!」姚佳氏卻是看不下去,她面色也很是難看,「秀紫,你做過了啊。」

  這件事情往小了說是家事,可往大了那可就是國事,還是牽扯兩國邦交的國事;若是鳳臨太子執意要追究,這洛秀紫能不能保住命還當真不好說;不過……那鳳太子對傾雪的態度,卻著實有些令人玩味。

  昨兒接風宴的時候,還明明是針鋒相對,可今兒瞧著,怎麼有些……諂媚的模樣?

  諂媚?

  姚佳氏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猛地搖頭,自己這到底都是在想些什麼啊,那可是一國太子啊。

  「小姐,您別生氣了。」錦笙上前,語氣溫婉,「五小姐就是那種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跟她生氣,沒得氣壞了身子還自己受罪呢!」

  洛傾雪止住腳步,嘴角斜勾,「你當真以為我在跟她生氣?哼!」

  「……」錦笙低著頭,「奴婢愚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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