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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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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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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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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0:19 |只看該作者
第069章:論演技,誰比誰更會

  只是,她多想,多想能親眼看著傾雪長大……成家……懷孕……生子……

  抬手輕輕地撫摸著那與自己女兒如出一轍的臉,雲靜安眉宇慈愛,神色柔和帶著濃濃的哀傷;月兒沒了,這是如今她在這世上唯二的念想了;陡然她一把將洛傾雪攬入自己懷中,「傾雪,傾雪,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外祖母,您……沒事吧?」

  前世乃至今生都從未瞧見過她那身為太長公主的外祖母這般失態過,想著她不由得有些擔憂,語氣有些急促;難道,這其中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沒事。」雲靜安勉強地笑了笑,「就是看著你,想到你母親;她是那麼善良的好孩子,卻,卻是……」

  「外祖母,您別傷心了。」洛傾雪傾身趴在雲靜安的膝蓋上,很是溫柔順和;瞧著她那眼神中的些許波濤宛若古井微瀾,雲靜安不覺又是心上一痛,曾幾何時月兒也是這般趴在她的膝蓋上,軟軟地說著小女兒家的心事。

  「若是母親知曉您這般傷懷,她若泉下有知,您讓她如何安心得下。」

  雲靜安輕輕地攏著洛傾雪鬢邊的髮絲,視線落在那兩朵並排的雪白素錦簪花時,頓時眼前暗了暗,卻沒說什麼,語氣仍舊淡淡的,「月兒的雪兒都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外祖母,老了。」

  「才不老呢。」洛傾雪撅著嘴,小聲嘀咕著。

  「傻孩子,你與你母親長得像,性子也極像。」雲靜安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世道如此,不要把人都想得太過善良。」

  「……」洛傾雪懶懶地側臉趴在她膝蓋上,沒有應聲。可雲靜安卻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停下來,反而語氣越發的低沉,神色也越發的嚴肅,輕輕地替她整理散亂的碎髮,「你還小,外祖母本也不想與你說這些的。」

  「可是雪兒,外祖母已經照顧不了你多久了。」

  洛傾雪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神色暗了暗,果然不如她所料;前世,外祖母應詔離開雲都前往那個地方,果然有貓膩,不然向來為人要強的外祖母如何會有這般脆弱失態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聽到耳畔,雲靜安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再次響起。

  「你母親自幼便被我照顧、保護得太好;外祖母知曉你是懂的,這雲都錢權財勢雲集,最不缺的便是那些攀附權貴、阿諛奉承之人;那些人便是看在我的面上也不敢對你母親如何;反而換著方的巴結;知曉你母親喜歡溫泉,城外那歸雁莊便低價轉手;知曉你母親喜歡古籍,這府上隔三差五地便有人送來……」

  雲靜安低低沉沉的絮叨,可洛傾雪卻沒有絲毫的厭煩,反而很是嚴肅地聽著,這些事情前世她都是不曾聽到過的;或許,那個時候的雲靜安也明白的,她對馮素煙、宋芊芊太過相信,太過信任;她若是說了,也不過平添仇恨而已。

  「你母親從來都覺得人性善良,便是直到洛永煦那個傢夥與馮素煙之間曖昧不清,也從不曾責怪過;反而不止一次偷偷自責,是她插入了他們之間,這才……其實,她哪裡知道……哎,這些陳年舊事不說也罷。」

  雲靜安抿了抿唇,深吸口氣視線又回到洛傾雪的臉上,「外祖母本想著,讓你如你母親一般能有過快樂的童年;至少,至少在你及笄之前不要接觸到這些醃臢陰私;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鎮北侯府連日來發生的事情,總是長歸、晚照已經被洛傾雪收服,沒再向她傳遞任何消息,但身為三朝受寵的太長公主,她又豈會真的沒有丁點兒自己的消息來源?

  「比起你母親,你堅強太多了;雖然外祖母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傾雪,你聽好。」雲靜安深吸口氣,「這鑰匙,是外祖母這些年來攢下的私房,拿著這鑰匙,匯通錢莊自然會給你;兩個匣子,一份給你,一份給你哥哥……」

  洛傾雪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猛的抬起頭看向床上躺著的馮天翔,然後蹙了蹙眉頭。

  「傻丫頭,他聽不到的。」雲靜安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你記著,在你沒有及笄之前不能去匯通錢莊;即使及笄之後,再沒有絕對的力量保護自己之前也不要去動那裡的東西;縱使拿到了,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也不要跟孟氏翻臉,你可能做到?」

  「外祖母,這……」洛傾雪不懂,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讓雲靜安這麼嚴肅地跟自己交代,她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波動,「您為什麼不交給哥哥?」

  雲靜安搖搖頭,「你哥哥,他……總有一日你會懂的;答應外祖母,你可能做得到?」

  「……」洛傾雪沉默了下,「好。」

  「好孩子。」雲靜安終於笑了笑,「這幾日,你便在府裡多呆幾日吧;你外祖父的病也不是一兩日能好得了的。」說到最後,她的語氣竟然輕鬆了很多,甚至那種大松了口氣的感覺,就好像,好像……

  洛傾雪低著頭,眼瞼垂下,馮天翔的病如果不出她所料,只怕是這位威嚴的外祖母的手筆吧;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又是因為她嗎?

  「洛傾雪,你還真是混蛋啊。」

  她在心裡輕聲罵著自己,前世不懂珍惜的她,竟然沒有發現原來不經意間自己竟然錯過了這麼多。

  ……

  馮天翔這一病,果然就如同雲靜安所說的一病不起;可是急壞了原本准備找馮天翔出頭的馮素煙,以及那為自己打著小算盤的王美妍。

  轉眼,時光匆匆如流水,三日時間已過。

  「娘,怎麼辦,爹他就這麼病著,芊芊又……」馮素煙很是著急,語氣急促,雙手扒拉著王美妍的手臂,「娘,你幫我想想辦法啊,昨日我偷偷回去的時候;您不知道,他們竟然,竟然只給芊芊吃餿了的饅頭和剩菜,在這麼下去芊芊會被他們折磨死的。」

  王美妍眉頭緊鎖,面色陰沉,半瞇著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厲芒,語氣冷冷地,「怎麼辦,你爹他不爭氣,我能怎麼辦?」

  「可是娘……」馮素煙頓時眼眶通紅。

  「哭,就知道哭,讓你們母女去討好洛傾雪,籠絡洛傾雪,結果呢?」

  原本她打算向馮天翔要的華清樓,要了那麼久,可該死的他竟然都不肯鬆口;最後雲靜安一句話還不是給了洛傾雪,原本給她住兩日也沒什麼,外孫外孫那不終究沾了個外字;可那雲靜安竟然,竟然將華清樓劃給洛傾雪做了私院,可惡!

  馮素煙也很是不懂,她低著頭,聲音囁囁嚅嚅著,「女兒,女兒也不明白。明明洛傾雪她,她以前對我和芊芊都很相信的,不管有什麼都會告訴我們,可……可自從馮望月去世之後,她就……」

  「啪——」

  王美妍素手輕抬,重重地落下,反手一個巴掌打得馮素煙一個趔趄,「沒用的東西,你還敢提!」

  「……」馮素煙低著頭,淚珠兒在眼中打著轉轉兒卻始終不敢落下。

  「我讓你們去趟討好她,可不是讓你們去破壞她娘的斷七禮!」王美妍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哭,你還有臉哭;我教了你什麼,你都記狗腦子裡去了?你恨馮望月,別忘了當初可是你自己……」

  馮素煙死死地咬著唇,不敢抬頭,當初如果不是面前這個人她又怎麼會,又怎麼會……

  「娘!」

  「別叫我!」王美妍正在起頭上,語氣冷冷的。

  「娘,您別這樣;女兒真的不知道,自從上次芊芊將洛傾雪從堡坎上推下去,原本以為會讓她跌斷手腳的,女兒也能趁著這機會進到鎮北侯府,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洛傾雪自醒過來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對我們母女的態度也大不如從前。」馮素煙壓低了聲音,低著頭,戰戰兢兢的語氣,小意得像個受氣的丫鬟般。

  王美妍頓時神色暗了暗,轉頭仔細地睨著馮素煙,「你說她醒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是,而且她好像甚至忘了自己曾經跌下堡坎這件事情。」馮素煙仔細地思索著,依著洛傾雪的性子,若是知道那件事情,斷是不會這麼輕易善罷甘休的,畢竟當時芊芊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就好像,那段記憶被抽離了般。」

  「嗯,這件事情我知道了。」

  陡然思索起自己以往隨雲靜安外出遊玩時,偶然聽到的一件事情,王美妍的心頓時沉了沉,不過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突然染上了三分嬌俏的笑意,「芊芊的事情,我會與你爹提一提,不過他如今的身子,只怕受不起什麼折騰了。」

  「煙兒明白。」馮素煙低著頭。

  「行了,別這副哭喪臉的模樣,還不快去洗把臉,怎麼想讓你爹看到嗎?」

  瞧著馮素煙那低眉順眼的模樣,王美妍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是……真是她怎麼會有這麼廢物的女兒;什麼事情都辦不好。

  「是,女兒立刻就去。」馮素煙身子頓時僵了僵,趕緊應聲道。

  主院,臥室中。

  雲靜安正坐在床邊的小榻上,拉著面帶憂色的洛傾雪,「別擔心,林太醫不是說了,你外祖父會沒事的。」

  「……可,可是……」

  洛傾雪欲言又止;雖然沒機會給馮天翔診脈,但這幾日接觸下來,她明顯地發現這所謂的藥,藥材分開來看都是難得的補身養氣的好藥,可如果混合起來卻是要命的毒藥。它並不會讓人突然猝死,也不會讓人有明顯毒發的症狀,只是會一點一點侵蝕人的五髒六腑,讓人變得越來越遲緩,越來越不清醒,最後會直接如沒有大腦的癡兒,渾渾噩噩地死過去;也不會讓人查出半點端倪來。

  這種毒藥,托前世雲景疏的福,她曾瞭解過些許;如果她沒記錯,這種毒藥應該是雲國皇室秘傳之藥,所以結果只有一個;她抬起頭,眼角不經意地掛著雲靜安。

  她仍舊那副溫柔慈愛的模樣,這些日子,她教了自己很多,很多都是自己不曾接觸過的;後宅陰私,果然比自己想像中的更殘忍,更血腥;比自己經歷過的更慘烈,更悲壯。

  誰說後院,不如戰場?

  「傻孩子,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外祖父這病也不是一兩日來的,老毛病了;老是讓他去看太醫看太醫他不信,現在可是好了。」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轉頭看向馮天翔時,眉宇柔和;像極了凝視心愛之人的眼神,「他呀,這一輩子就沒聽過我一次!」

  「外祖父若是知曉外祖母您對他這般擔憂,他定是開心的。」

  洛傾雪心中冷然,不過卻也瞭解雲靜安這般做的目的。她是想讓自己親眼見識見識,有些事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她心裡比誰都要清楚,雲靜安對馮天翔的恨,可現在她依然能如此眉目溫和地凝視著他,口中的話語帶著柔情,好似那曾經的刻骨恨意不曾存在過般。

  若是自己遇上這樣的人,當真能分辨得出來嗎?

  如果她還是前世的那個洛傾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馮素煙和宋芊芊不就是最好的佐證?只可惜,今生的她,只是換了副年輕的皮囊,內裡卻是那個飽經滄桑、痛苦磨折之後的洛傾雪,她再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

  這個原則永遠不適合他們這樣,日日生活在陰謀算計中的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才是最誠摯的忠告。

  雲靜安臉上神色溫柔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更是柔情似水,輕言莞笑,「開心什麼,指不定怎麼埋怨我讓他喝那些入不得口的苦藥呢。」

  「外祖母,您對外祖父可真好。」洛傾雪拉著她的手臂淡淡的撒嬌著。

  「能不好麼,想當年你外祖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少年探花郎,呵呵。」

  當王美妍領著馮素煙入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洛傾雪和雲靜安相偎相依,面對著躺在床上的馮天翔,言笑晏晏,溫情流轉的模樣;她頓覺胸口一滯,面色『唰』地一下沉了下來。

  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她臉上又成功地帶著溫婉得體的笑容;視線劃過馮素煙時,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這才帶著笑意迎了上去,「婢妾參見公主,郡主。」

  「素煙見過嫡母。」馮素煙也跟著盈盈福身下去,語氣溫婉柔和,端的是弱柳扶風。

  「傾雪見過姨母,王姨娘。」洛傾雪只微微福了福身。

  雲靜安眼底一抹精芒一閃而逝,臉上卻仍舊帶著笑意,「嗯,起身吧。」

  「謝公主!」「謝嫡母。」

  兩人起身後,瞧著狀似睡著的馮天翔,臉上神色各異。

  「公主,不知老爺這身子,可好些了?」王美妍低著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點什麼東西,不過很快又抬起頭來,仍舊一貫的溫柔小意,宛若春風。

  雲靜安也一如既往地懶得與她計較,甚至連話都懶得說。

  「外祖父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剛林太醫來瞧過,只是這也算是老毛病了。」洛傾雪捏著手絹捂著唇,似是很哀痛的模樣,連語氣也變了變,不復之前的清脆,「外祖父一生操勞,臨老了卻還……林太醫說了,外祖父這病得好好的養著,可是萬萬不能再為其他事情勞累傷神了;不然,不然到時候……」

  後面的話,不用再說。

  洛傾雪那副哀傷過度的模樣,攙扶著面色微微泛白的雲靜安,輕聲道,「外祖母,您沒事吧?您也別太傷心,若是外祖父知曉您病倒了,定會越發擔憂的。」

  「我沒事。」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攙扶著她手臂的手,淡淡的,只是若非那有氣無力的語氣,可能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瞧著兩人之間的互動,王美妍的心越來越沉,馮素煙也很是緊張。

  「公主,您也別太傷心了;不然老爺康復之後若是知曉您病倒,鐵定會更傷心的。」

  短暫的思索,腦子裡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彎彎繞繞的;王美妍抬起頭,眉頭微微蹙起,好似擔憂又勉強打起精神般,「婢妾瞧著公主您面色不大好,許是累了;不如讓郡主扶您回房間休息,如何?」

  「……嗯,也好。」雲靜安揉了揉太陽穴,那顰眉蹙頞的模樣,似是頭疼得厲害,「傾雪你也累了大半日了,你也回房歇息會兒吧,你外祖父的事,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的。」

  洛傾雪點點頭,「讓外祖母擔憂了;傾雪先送您回房吧。」

  「恭送公主!」「恭送嫡母!」

  兩聲雖然音調不一,卻同樣溫柔小意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無人看到此刻雲靜安那原本蒼白的面色上,一雙眸子裡劃過的厲芒;也沒有人注意到此刻洛傾雪那原本充斥著哀傷的眸子時怎樣的冷厲。

  「外祖母,您為什麼要……?」洛傾雪很是不解,眉頭緊鎖的模樣,她能夠猜到一些,可到底還是不懂,王美妍和馮素煙明顯的沒安好心。

  雲靜安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的手,「傾雪,這是外祖母給你上的第二課,名字叫做引蛇出洞。」

  「外祖母,您的意思是……?」

  只是瞬間洛傾雪便明白了,抬起頭看向雲靜安,眼裡晶亮晶亮的,嘴角向上彎著微微的弧度;那小模樣看得雲靜安心頭又是一陣搖頭,「外祖母昨日不是告訴過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把心裡所想的事情寫在臉上,又忘了?」

  「……」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那不是因為這裡只有我們嘛,又沒有外人。」

  「傾雪,記住,天底下從來都沒有不是外人的人。」

  說這話的時候,雲靜安的眼神暗了暗,又想到當初那段無憂無慮,那段她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濃烈的哀傷浮上心頭,「父母,兄弟姐妹尚有可能成為仇人,更遑論其他。」

  「……」洛傾雪沉默了,雲靜安教她的很多事、很多道理,她都懂;但有些她卻沒有辦法認同;若這世上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情,那師父就不會為了她耗盡百年修為,而後魂歸離恨;若這世上當真沒有真心真情,那容末就不會為了他拋卻半生浮華,乃至生命;若是這世上,所有人都只剩下了虛情假意,那她重走這一遭,就算大仇得報,又有什麼意義?

  雲靜安眼角掛著她臉上的變化,在心中搖搖頭;良久才喟嘆一聲,緩緩感慨著,「傾雪,有些事情,不做便永遠是紙上談兵,你自己回房好好想想吧。」

  「……是。」洛傾雪應聲,聲音卻很是低低沉沉。

  「如果我是你,現在我便不會是這樣一副臉色,傾雪你……終究還是磨練太少了。」

  雲靜安任由趙嬤嬤攙扶著,走出兩步後,聲音才悠悠地傳來;聽得洛傾雪的心陡然一緊,她死死地抿著唇,剛想追上去的腳步陡然一頓。

  是啊,外祖母生氣;一方面固然因為自己對她的不贊同,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因為自己太過放縱。

  後宅大院,不如戰場上明刀明搶來得痛快,更多的反而都是細枝末節的;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知道外祖母是在教會她,大宅後院的生存之道。

  有些話,就算外祖母不說;她……也是明白的。

  回到華清樓,被留在樓裡的姜嬤嬤和錦笙立刻迎了上來,身後還跟著青黛和蓮子。

  一道白光飛快地從空中劃過,洛傾雪只覺得肩膀一沉,而後側臉上傳來的溫熱讓她頓時心情好了很多,抬手將貝貝拎到懷中,輕輕點了下它那圓潤濕滑的鼻頭,「不許調皮。」

  「吱,吱吱,吱。」貝貝鼻頭微微抽動了下,伸出舌頭又舔了舔她的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洛傾雪被它逗樂了,輕聲笑著。

  剛見到洛傾雪那面無表情模樣,身上散發著陰陰沉沉氣息的錦笙和姜嬤嬤對視一眼,皆是松了口氣的表情。

  「小姐,不知駙馬的身子如何了?」姜嬤嬤試探著開口問道。

  「嗯,林太醫說已經打好了。」

  洛傾雪原本張口想說還是老樣子,可腦子裡陡然又浮現出雲靜安的話『這天下從來都沒有誰不是外人』,既是如此,她身邊的人,縱使前世不曾背叛過她的錦笙和姜嬤嬤,她或許也不該那麼全然的信任;凡事留一線,她不得不考慮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聞言,錦笙臉上頓時樂開了,「駙馬爺沒事了,那就好了;省得那些人在外面唧唧歪歪,非說是小姐您……」

  「錦—笙!」姜嬤嬤陡然開口輕喝。

  「……」錦笙面上陡然浮起一股難色,猛地抬手捂著唇,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飛快地朝洛傾雪望了一眼,見她臉色沒有什麼變化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小姐,您餓了吧;銀珂姐姐已經備好了茶點,您要不要先用些?」

  現在已經過了未時,早不是用飯的時間。

  洛傾雪微笑著點點頭,「也好。」

  『你呀!』姜嬤嬤有些拿不准洛傾雪的想法,不過見她臉上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這才放下心來,轉頭用眼神對著錦笙說道。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錦笙撅著嘴,面上很是委屈的模樣。

  還不是府裡那些人,唧唧歪歪的,要不是考慮到她們的言行會直接影響到小姐的形象,她早沖上去將那些人給揍得滿地找牙了。

  ……

  且說,雲靜安與洛傾雪離開馮天翔的臥室之後。

  王美妍立刻將婢女悄悄請來的大夫迎進來,不過短短半刻中之後,又將大夫送走,然後這才總算是放下心來;一直在院子外面放風的馮素煙見大夫離開之後,這才走回來,語氣略微有些急切。

  「娘,爹他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

  聽到王美妍的話,馮素煙這才放心了些,「那,爹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啊?芊芊她,她已經快撐不住了。她自幼便是嬌生慣養的,縱使廉青去得早,可芊芊卻從未受過半點委屈,現在卻是……」

  「哼。」王美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行了,裝什麼裝;你是從我肚子裡掉出來的肉,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馮素煙那泫然欲泣的抽泣聲頓時消失,仰起頭,臉上面色也很是難看,「可是娘,如果芊芊有個什麼,到時候永煦肯定會更加惱火的,到時候我……」

  「永煦永煦,既然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怎麼不找他幫忙去?」王美妍沒好氣地甩她一句。

  馮素煙的心裡卻是猛然一亮,對啊,她怎麼沒想到找洛永煦幫忙呢。

  「我告訴你,現在這個節骨眼兒,別給我鬧麼蛾子;馮望月那個短命鬼剛死,現在的鎮北侯府可不敢跟公主正面槓上,若是鬧大了,別說是嫁入鎮北侯府,到時候指不定洛永煦會因此恨上你,你給我安分些,知不知道?」

  論心機,王美妍不知比馮素煙高明了多少倍;想想也是,若非如此,她又怎麼能從皇宮大內那麼多宮女中脫穎而出,被當時備受寵愛的雲靜安挑作貼身侍婢,又怎麼會雲靜安挑出來做陪嫁宮女;那時,但凡她漏出半點對未來的駙馬有那樣不安分的心思,別說雲靜安,只怕是當時的皇帝,如今的太祖皇帝頭一個不會放過她。

  「是,女兒明白了。」

  馮素煙連連點頭,心中卻是另有想法;宋芊芊說到底是洛永煦的骨肉,她就不信他能真的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兒那般受苦,更何況,有洛傾雪和洛傾寒這兩兄妹在,雲靜安也不會輕易與鎮北侯府鬧翻的。

  只可惜,她猜中了開頭,猜中了結尾,卻唯獨猜錯了其中的過程。

  彼時的洛永煦,仍在苦惱著到底洛傾雪是怎麼知道那兩句詩的,他不相信巧合;洛傾雪能知道,那馮望月呢?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整日裡思索著這個問題翻來覆去,白日裡暈暈乎乎,夜晚更是徹夜難眠。甚至他已經數日沒有進過後院了,嚇得孟氏以為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還殷切地關懷需不需要為他請個大夫。

  事後收到消息的洛傾雪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心裡卻早就已經樂開了花。

  她只是隨口將那一首詩丟出去,就讓洛永煦如此的念念不忘,呵呵,若是她將那件事情抖出來,呵呵,馮素煙啊馮素煙,你拿什麼跟我鬥!

  沒有了洛永煦的寵愛,你……什麼也不是。

  「什麼時候這麼開心?」當雲靜安走進華清樓時,看到的就是那樣一副少女懷中抱著可愛的幼年雪狐,慵懶地依著美人靠,放眼望著湖面,盈盈淺笑的場景,不覺心中微動,那模樣當真像極了當年的月兒。

  聞聲夢然回過神來的洛傾雪趕緊起身,「傾雪見過外祖母。」

  「行了,這般多禮做什麼。」雲靜安罷了罷手放開趙嬤嬤的手,挨著洛傾雪坐下,「瞧著你今日心情很好?」

  「呵呵,外祖父的身子日日見好;外祖母難道不開心嗎?」洛傾雪並不直言,反而開口反問著;那嬌俏略微帶著調皮的模樣,讓雲靜安無奈卻又寵溺地搖搖頭。

  她從來都知道,月兒聰慧,傾雪更是伶俐;有些事情,她們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只是不願意懂,不願意明白;但凡有人將其中的是非曲折徹底點透,她們便會徹底的成為一個合格的貴人。

  「你外祖父身子見好,外祖母自然是開心的。」

  「呵呵,那我們去瞧瞧外祖父吧;好幾日沒見著大舅舅他們一家了。」洛傾雪輕言莞笑,起身微微攏了攏被風撩起的幾縷青絲,「外祖母既然想把他們記在你的名下,需要告訴皇帝舅舅嗎?」

  雲靜安搖搖頭,「只寫入族譜而已,外祖母到底是外嫁女,又不記入皇室族譜,告訴他做什麼。」

  「哦。」洛傾雪點點頭,其實她想知道的是,雲靜安對這件事情到底有多重視,是只走個形式過場,還是認真的宴請賓客,嚴肅地將這件事情辦好。

  她不信雲靜安不懂,不過既然她不說,她這個做晚輩的也不好多問。

  「你呀,老是這麼好奇做什麼。」雲靜安拉著她的手,「在府上呆的這幾日,可還好?」

  「很好啊。聽說這裡是母親尚未出嫁時住過的繡樓?」洛傾雪轉頭。

  「是啊,你們當真不愧是母女;都一樣那麼的喜歡水。」雲靜安無奈地笑笑,嘴角按著寵溺,神色更是難得柔和,「住得習慣嗎?」

  「嗯!」洛傾雪狠狠地點了下頭。

  「喜歡往後可以多來住住,外祖母讓人將華清樓改成宅中宅,到時那處院子,只屬於你。」雲靜安淡笑著。

  「……」洛傾雪很是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望著她。

  「怎麼,不想要?」雲靜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這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物極必反,不過短短幾日時間,竟是在她面前都帶著面具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能夠放心了,只是怕這丫頭壓力太大,哎!

  洛傾雪撅著嘴,「外祖母,您欺負我。」

  「你呀!」瞧著她那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樣,雲靜安很是無可奈何,「過兩日我便讓工部來人改建。」

  月兒留下的東西,哪怕只是一處院子,她也不想讓別人沾染了;她是月兒留下的血脈,給了她總比讓那些養不熟的白眼狼糟蹋了得好。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雲靜安的心裡是怎麼樣的九曲十八彎,只是母親留下的東西,既然外祖母不嫌麻煩,她也樂得自在;至於為什麼是給她而不給哥哥,很正常啊,洛傾寒身為鎮北侯府的世子,註定要繼承鎮北侯府的所有,若是給了他,那孟氏和洛永煦便有足夠的理由拿過去。

  言語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馮天翔的臥室前。

  「爹,求求您,讓嫡母出面救救芊芊吧。」

  一陣急促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一行人陡然停住了腳步。

  「咳,咳咳。」緊接著是劇烈的咳嗽聲。

  「老爺,您這身子還沒好,撐著起來做什麼,還是躺著吧;要不要喝點兒水?」王美妍的聲音很是輕緩,溫柔小意不難分辨。

  馮天翔點點頭,「洛傾雪呢?你沒跟她說?」

  「……我,我……」馮素煙抿著唇低下頭,眼淚吧唧吧唧的。

  「怎麼她不肯幫忙?」馮天翔的語氣越發的不好。

  緊接著,屋內所有的聲音頓時消失不見。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雙眼半瞇,帶著三分邪氣,心中卻盡是冷然。

  「雪兒,我們進去吧。」雲靜安拉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

  洛傾雪低著頭,語氣淡淡的,只道了一個字,「好。」

  「嘎——吱。」

  精緻的紅漆楠木雕花的木門開合,發出非常輕微的聲響,可是卻因為屋內屋外的寧靜而顯得格外的清晰。

  瞧見來人,端著茶杯坐在床邊的王美妍頓時面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馮素煙更是連眼淚都忘了,抬起頭,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們。

  「婢妾參見公主,郡主。」

  良久才回過神來的王美妍趕緊俯身下去,馮素煙也顧不得其他,「素煙參見嫡母。」

  「咳,咳咳。」馮天翔半躺在床頭,依著靠枕,猛然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幾聲。

  雲靜安搖搖頭,似是無奈,又似是嗔怪,「不是告訴你身子不好要好好養著,那些醃臢事兒你理她做什麼。」

  「……」馮天翔咳嗽得厲害,根本沒有時間說話。

  洛傾雪卻是淡淡的笑著,也不惱,「姨母,芊芊表妹她怎麼了,需要我幫什麼忙呢?」

  「嗡——」

  馮素煙頓覺腦子裡一聲悶響,甚至忘了回應。

  「芊芊又看上通寶齋的朱釵了嗎?」洛傾雪卻故意曲解馮素煙的意思,她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家閨秀,平安和樂郡主,怎麼會知道那些市井流言呢;她臉上仍就帶著天真的笑容,「姨母,要是芊芊看上了哪款朱釵你早說嘛;我這就讓錦笙去買過來,你回去帶給芊芊;不知芊芊是要參加朋友聚會,或者外出上香;可有衣衫與那朱釵相配,若是沒有索性我讓錦笙一道買回來。」

  雲靜安的面色已經黑如鍋底,馮天翔的面色也很是不好看;責怪地看著馮素煙。

  「郡主您這是說的哪裡話,宋府雖然不如鎮北侯府富貴,但這衣衫翠環總是不缺的。」王美妍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趕緊開口補救道。

  洛傾雪頓時怔了下,嘟著嘴看著馮素煙,「姨母,真的嗎?」

  「自,自然是真的。」馮素煙點點頭。

  「那你怎麼不早說。」洛傾雪一張俊俏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半磨磨蹭蹭地移到床前,對著馮天翔和雲靜安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芊芊以往都說沒有的,我,我……上次芊芊就說參加朋友聚會沒有衣衫翠環,將人家最心愛的藍天暖玉鐲和皇帝舅舅賜的軟煙羅裙都拿走了。」

  馮天翔面色更是難看,雲靜安也沉著臉。

  「素煙,這是怎麼回事?」馮天翔縱然對馮望月這個嫡女沒有多喜歡,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此刻又瞧見洛傾雪這副委委屈屈的模樣,若是他沒記錯,那軟煙羅裙整個雲都也不過三件;最得寵的宛貴妃得了一件,傾雪得了一件,還剩一件據說是被皇后討了去。

  馮素煙頓時愣怔了下,「傾雪,你,你胡說什麼?」

  「我,我沒有。」洛傾雪癟著嘴,一副被搶了心愛之物然後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騙的那種可憐巴巴的模樣,「明明,明明是姨母您說的,芊芊出門不能沒有好看的衣衫,反正雪兒很多,可以分給芊芊的。」

  她低著頭,「我沒有不想分給芊芊,可是那都是皇帝舅舅給的……」

  「放肆!虧得月兒生前對你那麼好,你,你們就是這麼對傾雪的!」雲靜安頓時輕喝一聲,轉頭瞧著馮天翔,面上更是一副悲慟的模樣,「天翔,這麼多年,你寵愛美妍我可曾說過你半句?你偏心素煙,我可曾說過你半句?月兒對素煙還不夠好嗎?你瞧瞧,這就是你寵出來的好女兒!傾雪,我們走!」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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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0:35 |只看該作者
第070章:靜王府,謀定而後動

  「靜安!」

  馮天翔見雲靜安起身,拉著洛傾雪的手臂,正准備朝門外走去的模樣,頓時不覺有些動容。尤其是,自當年新婚至馮望月出生的那段時間,他對她也是真心愛過的。

  流雲國最受寵,最美的公主;又是個懂事知禮,絲毫沒有皇家所教出來的那種囂張和氣勢淩人;當時多少王公貴胄的公子求娶而不得,他能抱得美人歸,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很是飄飄然。

  可是,可是這種感覺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雲靜安身形頓時僵了下,背對著馮天翔,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連聲音也染上了些許背上,語氣很是無力的模樣,「天翔,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退讓;唯獨這件事情、不可能!」

  「……」馮天翔頓時沉默了,整個屋子內也是一片驀然。

  氣氛陡然變得異常壓抑,那種感覺讓人覺得甚至連呼吸都異常困難。

  「呵,呵呵。」

  好久,好久;屋內才傳來雲靜安那低低沉沉的苦笑聲,「馮天翔,或許……我們該好好考慮考慮,是不是,要繼續這麼過下去。」

  『轟——』

  頓時整個屋子裡的人都怔住了。

  「靜安,你……」馮天翔頓時虎目大瞪,瞧著雲靜安不斷聳動的背影,「你冷靜點兒。」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哈哈,我雲靜安貴為流雲國太長公主,我的女兒是當朝望月郡主,我的外孫女那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哈,哈哈,居然一個個被那賤婢生出來的孽障欺負;當真以為我雲靜安是泥捏的不成!」

  雲靜安語氣狠戾,決絕。

  馮天翔卻頓時就慌了,「靜安,咱們有話好好說;素煙,還不快跟你嫡母道歉!」

  「爹,我……」馮素煙低下頭,薄唇微微抿著,眼眶微微泛起了紅色,可憐兮兮的模樣更是讓人心疼到了骨子裡;到底是自己一直疼寵著的女兒,馮天翔有些猶豫了。

  雲靜安冷聲,「不必了,堂堂馮駙馬的女兒,多高貴啊,我雲靜安擔不起她的道歉;傾雪,我們走!」

  「逆女,還不快給我跪下!」

  相處這麼多年,縱使只是掛名夫妻,可馮天翔哪能看不出來雲靜安是真的惱了,頓時朝著馮素煙厲喝一聲,轉頭瞧著王美妍,「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啪——」

  王美妍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聽到馮天翔的話,頓時揚起手一巴掌扇過去,「還不快跪下!」

  「砰——」

  馮素煙頓時雙膝跪地,垂著腦袋,卻始終不肯認錯。

  「罷了,月兒都已經不在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呵呵……」雲靜安轉頭瞧了馮天翔一眼,那毫無波蕩的眼眸底下,古井無波,心如止水。

  馮天翔頓時強撐著身子起床,聲音急促,很是焦急,「靜安,你別走,靜安,靜安!」

  「噗——」

  猛然,馮天翔張口竟然是一注鮮血噴出來。

  「老爺,您怎麼樣了,老爺!」王美妍頓時就慌了,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跑過去攙扶著馮天翔,「老爺,您別嚇我,老爺,老爺!」

  馮素煙也是驚呆了,她怔怔地跪在地上,好久才回過神來,「爹,爹,來人吶,快請太醫啊,來人吶。」

  「靜……靜安……」馮天翔朝著雲靜安的背影伸出手,「別,別走;靜安……」

  「公主,婢妾求您,您就回頭看一眼吧。」王美妍跪在地上,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明明,明明這麼多年來陪著他的是她,為什麼,為什麼偏偏他還是忘不了;就因為她是名滿天下的靜安太長公主嗎?

  洛傾雪轉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只見馮天翔滿口不斷地溢出鮮血,濃濃的腥甜的味道自那處朝整個房間不斷地彌散開來,頓時眼眶酸酸的,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的,輕輕扯了扯雲靜安的衣袖,「外祖母,您就看看外祖父吧,外祖母……」

  「你不是已經有美妾、愛女在懷了;還叫我做什麼。」雲靜安轉頭,面色仍舊蒼白著,眼底還彌漫著溫情,帶著心疼,又似是責備的嬌嗔。

  馮天翔眼底終於漫起了絲絲笑意,似是終於釋懷,又似是滿足的淡笑,抓著雲靜安遞過來的手,「靜安,你……好久沒有對著我笑了。」

  「孩子在呢,說這些做什麼。」雲靜安頓時低著頭,保養得宛若三十出頭模樣的俊俏模樣,微微俯首,宛若凝脂般的肌膚頓時染上兩抹粉紅的雲朵,顯得越發的嬌顏了。

  馮天翔頓時就笑了。

  「笑什麼,別以為笑笑就沒事了,我可沒忘記有些人是怎麼欺負我的月兒和雪兒的。」雲靜安沒好氣地瞪了馮素煙一眼,「連皇帝欽賜的衫裙翠環都敢要,這還不知道在本公主不知道的時候怎麼欺負傾雪呢。」

  「我,我沒有,嫡母我真的沒有。」馮素煙可憐巴巴的,低著頭。

  反倒是洛傾雪直接避開這個話題,望著不遠處床頭小几上還殘留著黑色藥汁的小碗,微微蹙了蹙眉頭,「林太醫不是說外祖父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往後只需好好調養著就是……這,還不到外祖父用藥的時間啊?」

  『唰——』

  王美妍與馮素煙的面色頓時變了變,尤其是王美妍,她勉強地扯著嘴角,嚅了嚅唇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靜安聲音陡然拔高,面色淩厲。

  馮天翔朝王美妍望瞭望,哪能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那藥剛才可是王美妍親自喂他喝下去的;瞧著那雖然算不上絕美卻也清秀可人的小臉,往日那紅撲撲總是吳儂軟語,輕聲呢喃著喚自己「老爺」的女子,此刻卻是面色蒼白如紙,全身緊繃著,額頭上竟然還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頓時有些不忍,「算了吧,靜安。」

  「算了?」雲靜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身子是你自己的,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既然有些人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傾雪,我們走!」

  洛傾雪眼中頓時劃過一抹遲疑,愣愣地瞧著馮天翔,語氣帶著些許疑惑,「外祖父,您……當真沒事嗎?」

  「沒事。」馮天翔有些無力地罷了罷手。

  「可,可是林太醫說了;您這病,不能隨便用藥的;五髒受損本是重病,若再藥性相沖,到時候傷及五髒,陰陽難調,只怕會……留下沉珂。」洛傾雪抿著唇,很是艱難地,一字一句;像是再背誦生澀的詩詞歌賦般。

  不知為什麼,馮天翔頓時覺得心頭一暖,不過卻還是不忍,「行了,外祖父沒事的;你……多陪陪你外祖母。」

  「……」洛傾雪眉宇微微蹙起,一雙清澈見底的明眸就那麼直直地看著他。

  「外祖父真的沒事,去吧。」馮天翔擺了擺手。

  「那,傾雪先告退了。」洛傾雪遲疑了下,轉頭瞧著雲靜安已經走到大門口的背影,皺著眉頭語氣帶著些許擔憂道;而後轉身,快步朝著雲靜安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

  華清湖旁的汀蘭水榭裡。

  瞧著那面色一如既往清冷的雲靜安,洛傾雪心中悠悠嘆口氣,果然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她可還有得學呢。

  「外祖母。」她恭敬地上前,低著頭輕聲喚著。

  「嗯。」雲靜安點點頭,對著侯在一旁的幾位嬤嬤、侍婢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眾位下人齊齊應聲著。

  雲靜安轉頭對著洛傾雪道,「過來坐。」

  「嗯。」洛傾雪很是溫順乖巧,依言側身坐過去。

  「覺得如何?」雲靜安端坐在美人靠上,身為長公主的教養,不管何時何地,她都必須保持著最美的儀態。

  洛傾雪抿著唇,心中劃過一絲黯然,「傾雪惶恐。」

  「呵呵,直說就是。」雲靜安淡笑著,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卻又帶著淡淡的嘲諷,「今天外祖母教你的是,美人計;傾雪,外祖母知道,你懂的,是不是?」

  「……」

  雲靜安搖搖頭,「你太過通透,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壞;瞧瞧今日,他明明知曉那藥會是他要命的毒藥,他已然原諒了她;你瞧著他那副殷殷切切的模樣,似是對我有情,可實際上,那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迷戀;感情從來都說不清楚,所以傾雪,不要輕易交出自己的心。」

  「外祖母,我……」洛傾雪低著頭,舌尖品嘗到那濃濃的苦澀;她的那顆心早已經千瘡百孔,誰還會想要?

  「……哎。」雲靜安輕嘆口氣,「你還小,也罷了;這些事情就先不說了,至於馮素煙,你瞧著吧,待不過午時,你外祖父便會動搖;他從來都是這樣的。」

  「對母親,也是如此嗎?」洛傾雪轉頭,望著那華清湖中碧波蕩漾,岸邊盡是翠墨綠色的柳枝、芳草;狀似不經意地問起。

  雲靜安苦澀一笑,「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答應外祖母,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洛傾雪沉默了。

  「直到外祖母為何不趁熱打鐵,要求你外祖父懲罰王美妍母女?」雲靜安轉過話題;洛傾雪低眉順眼,她如何能不懂,只是,就算懂了又如何。

  「在他心目中,王美妍母女才是那盛放在湖中心的白蓮,清白高潔得不然一絲塵埃;亭亭玉立卻偏偏又纖細得讓人心疼;縱使我能夠讓他趁著沖動時懲罰了,可那又如何呢?誰知事後到底會如何,哼!」

  洛傾雪點點頭,「是,傾雪受教了。」

  「記住,凡事過猶不及。」雲靜安淡淡的點播著,看著洛傾雪那微微垂著腦袋的側臉,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透過那張熟悉的容顏,好似看到當年的月兒,也是這麼的溫柔謙恭順和;無論對誰都溫婉淺笑的模樣。若是當年,自己也曾這般對著她殷切教導;若是當年她沒有因為心疼而對她保護太過,是不是……是不是月兒就不會……

  感受到雲靜安那帶著激動,懊惱的灼熱目光,洛傾雪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外祖母,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雲靜安語氣淡然,古井無波。

  「可是外祖母。」洛傾雪猶豫了下,「您,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雲靜安輕笑一聲,「丫頭小小年紀胡思亂想什麼。」抬手輕輕敲了下洛傾雪的腦袋,「記住外祖母教你的事情,還有外祖母交代的話。」

  「傾雪記住了。」洛傾雪低著頭,溫婉淺言。

  「我知你素來是既有心思的;表面上雖然應著,可心裡也不知到底聽進去沒有。」雲靜安瞧著洛傾雪,許是因為快離開的緣故,說話也都是直來直去,一陣見血的。

  洛傾雪面上頓時浮起些許的尷尬,她低著頭,淡淡地笑著,「外祖母教訓,傾雪謹記在心,不敢有忘。」

  話未說完,雲靜安擺擺手,「你這丫頭,急著解釋做什麼,外祖母又不怪你;行了,外祖母也有些乏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是。」洛傾雪起身,對著雲靜安的背影,「恭送外祖母。」

  待雲靜安離開之後,錦笙與姜嬤嬤方才進入汀蘭水榭中。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有些擔憂地蹙了蹙眉頭。

  洛傾雪搖搖頭,垂下的眼瞼掩去一閃而逝的擔憂,不過很快她深吸口氣,想到自己來駙馬府的目的;前幾日雲靜安每日都拉著她言傳身教那些所謂的計謀;不過卻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讓她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我有些乏了。」洛傾雪起身,淡淡地道,「錦笙送我回房吧。」

  「是。」錦笙立刻應聲到。

  到得門口處,洛傾雪轉頭瞧著仍舊跟在身後的姜嬤嬤和錦笙,淡笑著,「嬤嬤年紀也大了,受不得累;你也先回房休息吧,這裡,讓錦笙守著就是。」

  「是,老奴多謝小姐體諒。」姜嬤嬤原本還想硬撐著,可腦子卻有些不聽使喚,太陽穴陣陣發疼;她也明白自己實在有些撐不下去了,這才應聲道。

  見姜嬤嬤離開之後,洛傾雪立刻推開房間,進屋;飛快地取出早就准備好的男式外衫,寬衣解帶。

  「小,小姐,您……」錦笙磕磕巴巴,只是片刻她頓時猛的捂著唇,雙眼大睜著看著洛傾雪,「您,您這是又要……」

  洛傾雪面色微微沉著,「我有必須要去辦的事情,你就在屋子裡守著,若是有人來找,就說我有些累了,已經睡下了,明白了嗎?」

  「可,可是……」錦笙雙唇緊緊地抿著,眉頭早就已經皺成了一團。

  「沒什麼好可是的。」洛傾雪面色陡然嚴肅了起來,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申時,最多申時我就會回來。」

  錦笙抿著唇,「……」

  「你記著,不管什麼人都不准放進來,知道嗎?」洛傾雪深吸口氣,很是嚴肅地囑咐著。

  「那,小姐您早些回來。」錦笙瞧著洛傾雪,雖然很想跟她一起去,可這屋子裡若是沒有人應付,很容易被其他人知道的;想到銀葉,張口要去尋其他人的話頓時被咽了回去,點點頭,「您要注意安全。」

  洛傾雪點點頭,穿著非常普通的藍色布衣,打扮得很不起眼,再加上華清樓不遠就有一處偏僻的旁門,倒是為她提供了很多便利。

  從駙馬府出來,洛傾雪尋了個偏僻的角落,藥粉在臉上塗塗抹抹,很快那唇紅齒白的俊俏小夥便褪去三分女氣,更為英挺俊朗;鞋子裡她也特地塞了棉布,雖然也還是比較嬌小,可總比之前好很多了。

  拿著讓王德柱弄來的拜帖,直奔靜王府。

  靜王府中。

  前來迎接的管家瞧著洛傾雪那副乳臭未乾的模樣,臉上盡是濃濃的懷疑,「你就是那傳說中的神醫?」

  「……」洛傾雪只低著頭看著面前的茶杯,抬手輕輕抿一口,半瞇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樣,卻並沒有說話。

  那管家癟癟嘴,心裡卻很是不屑;自從自家王爺在外面發布詔令尋找能治癒王妃怪疾的神醫之後,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個上門前來的騙子了,最後還不都是灰溜溜的被趕出府們去;多少白髮蒼蒼、素有名望的老大夫都沒有把握,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還真能有辦法?

  呿——

  其實他老早就勸過自家王爺,這天底下杏林高手盡數聚集太醫院中;連那些太醫對王妃的怪疾都束手無策,民間的那些赤腳大夫難道還真能行?

  「那您請稍等,王爺現正在書房議事,稍後就來。」雖然對洛傾雪很是不屑,不過那管家到也沒有,至少臉上沒有非常明顯地表現出來,反而很是恭謹地應聲著;末了,還囑咐花廳的兩個丫鬟好生伺候著。

  這一幕看得洛傾雪點點頭,不愧是靜王府,這下人的教養至少是過關的。

  「你就是那個治好粉蝶姑娘,最近在雲都中頗負盛名的神醫?」

  陡然一聲略帶清冷的嗓音從背後響起,緊接著是「吭,吭吭」的有節奏的摩擦聲。

  洛傾雪轉頭,瞧著那張記憶中略有些模糊的容顏,心中頓時劃過三分興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本還想著,如何找機會與這個人接觸,沒想到人家竟然自動送上門來。

  「原來是大公子。」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眼彎彎,卻並未起身,而是微微睥睨著。

  雲初揚面上清冷,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只是短短片刻又恢復如常,看著洛傾雪,也不惱;反而染上了淡淡的笑意,「看來,神醫對母妃的病情很有把握。」

  「呵呵。」洛傾雪再次抿一口茶,仍舊並不應聲。

  雲初揚也不惱,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洛傾雪的對面,時而抿一口茶,擺弄著腰間的流蘇,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峙著。

  「神醫,久等了。」

  直到一聲洪亮的嗓音響起,打破這一室寧靜。

  洛傾雪點點頭,「不久,唯兩刻鐘而已;王爺貴人事忙,在下可以理解,再說有大公子作陪,並不無聊。」

  「呵呵,揚兒你怎麼出來了;太醫不是說你身子不好,盡量少出來吹涼風的嗎?。」靜王微微笑著,語氣雖然略帶責備,可卻不難聽出兩父子之間的關系,好似並不如外面傳言的那般啊。

  洛傾雪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感受到雲初揚遞過來的兩道視線,她回以淡淡的笑意,「縱使身子不好,也當多出來走走,唔……春日正好,多感受下新鮮的氣息,總是好的。」

  「……呃。」靜王怔了下,心裡卻是對洛傾雪有了三分不滿,沉聲道,「還不知小神醫貴姓?」

  「靜王此問,可當真讓在下……受寵,若驚。」洛傾雪一字一句,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微挑的眉梢,還有那似毫不在乎的語氣卻沒有絲毫受寵的表現,反而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笑意淺淺,語氣淡淡,「免貴,姓……容。」

  靜王倒是怔了下,「容,呵呵,這個姓倒是少見;容小神醫,你……」他瞧著洛傾雪既沒有帶藥童也沒有提藥箱,頓時眉頭微微蹙了蹙,「你是現在為王妃診脈嗎?」

  「也好。」洛傾雪點點頭,視線卻掃過雲初揚;淡笑著,「在下時間有限,所以,煩請靜王前面帶路吧。」

  「請!」靜王雖然心中對洛傾雪那隨意的態度很是不喜,可他已經經歷了太多,那些分明頗負盛名的神醫,最後卻全都無功而返;在瞧見洛傾雪的剎那,他就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索性就去瞧瞧而已;沒有希望也不會有失望;是以,他對洛傾雪的態度也淡了三分。

  洛傾雪並不托大,對著靜王道,「請。」

  「父王,讓孩兒一起吧。」

  就在靜王並洛傾雪快走出花廳的時候,雲初揚卻陡然開口;不等靜王拒絕,他徑自道,「孩兒已經許久沒有去給母妃請安了,也不知近日裡母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吧。」靜王眉宇微微蹙著,「不過你的身子,還撐得住嗎?」

  雲初揚捂著嘴唇,輕輕咳嗽兩聲,「咳,咳咳,孩兒身子還好,勞父王掛念了。」

  「既然如此,就走吧。」靜王點點頭。

  雲初揚身後那看起來雖然身子單薄,但只是那麼輕飄飄的一眼,洛傾雪就瞧出絕對是個練家子,而且修為定然不低;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有這等籠絡人的本事,不錯!

  那小廝模樣的人推著雲初揚的輪椅,一行數人。

  到了王妃的屋內,許是因為常年用藥的緣故,整個屋子裡都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腥,各種藥草的味道駁雜在一起,並那淡淡的腥臭味道,讓洛傾雪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怎麼,容小神醫可是身子不適?」雲初揚可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洛傾雪搖搖頭,「讓大公子失望了,在下好得很;只是王妃常年都在這屋子裡呆著嗎?」

  「可有什麼不對?」靜王顰眉蹙頞,語氣帶著些許責備。

  「沒有什麼對不對的,只是王妃經歷過太多的大夫;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的用藥習慣,如此,王妃用過的藥草太過駁雜。」洛傾雪說著,眉頭緊鎖,眼底還有一閃而逝的怒意;不過卻短短片刻,「若是我沒猜錯,近日王妃的病情雖然時好時壞,只怕實際上是越發的嚴重了。」

  靜王聞言,頓時眼前一亮,「容小神醫可有辦法?」

  這幾日,太醫院的太醫都已近被他輪流請來為靜王妃診治過了,可得出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她當年生產世子時傷了身子,原本只是簡簡單單的惡露不斷,補血養氣也就罷了,可偏偏靜王妃不知道為什麼,對別人有效的方法在她身上不僅沒有作用,反而讓她下身的惡露越發的嚴重,還有那惡露夾雜著濃濃的腥臭,讓人簡直無法忍受。

  洛傾雪對靜王倒是開始佩服起來。

  「……辦法,這還得先瞧瞧王妃的病情才能確定。」洛傾雪也不敢托大,雖然她今生接觸過的醫術方面的知識並不多,但有著前世的記憶,卻並不妨礙她對醫術的理解。

  靜王頓時面上泛著欣喜,剛想將洛傾雪迎入內室就聽到雲初揚淡淡道,「母妃的病情素來如此,有勞容小神醫了;只是母妃到底是女眷,這內室容小神醫卻是……不知,容小神醫可會懸絲診脈?」

  「……」洛傾雪眉梢淺揚,並不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靜王心中也頓時有了計較,這懸絲診脈可不是誰都能會的,隔著一條嘗嘗的絲線診出病者的脈象,這不僅需要相當的的醫術,更重要的是,這種診脈方法早已經失傳了,聽聞只有那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醫聖手汝霖大師才會,只可惜……他曾經派出無數人甚至懸賞尋找汝霖大師的消息,卻宛若石沉大海。

  「因為身子的關系,王妃的脾氣向來不打好,也不喜見生人,容小神醫,你看……」

  「病者心情關於病情好壞,如此,就有勞王爺安排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懸絲診脈,玄門醫術入門而已;想曾經汝霖為了鍛煉她把脈的精確度,曾將一條紅線圍著竹林饒了不知道多長,然後叫她診脈;多少辛酸汗水,但結果卻是喜人的。至少,對於她來說,懸絲診脈便如同喝水般簡單。

  靜王眉梢淺揚,立刻吩咐人搬來一具五扇屏風,裡面一條紅色的視線穿出來,一名婢女恭敬地將紅線的一頭遞給洛傾雪,洛傾雪淡笑著,「勞煩姑娘將紅線在王妃的右手手腕三寸處,繞三圈。」

  「……」那姑娘先是愣怔了下,然後抬頭看向靜王,確定靜王點頭之後,她這才低聲應是。

  另有丫鬟已經給她備好了座椅,面前茶几上筆墨紙硯皆是俱全。

  「容小神醫,請吧。」靜王淡淡道。

  洛傾雪一本正經地左手捏著線頭,將紅線拉直,右手三指似診脈般搭在紅線之上,閉著眼睛,臻首微微偏著,似在感受什麼般,半晌她才睜開眼,原本好看的面色頓時沉了下去,眸底頓時閃過一絲黯然,眸底黑暗幽深,好似古井無波般,語氣冷冷的,「既然王爺、大公子不信任容某醫術,又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哼!既是如此,容某就此告辭。」

  「……」靜王怔了下。

  雲初揚卻是微微笑著,「果然是有真才實學,不過容小神醫這脾氣可是不小。」

  「怎麼回事?」靜王皺著眉頭。

  「見過王爺。」一名丫鬟從內室抱著一隻渾身長著容貌的波斯貓出來,恭敬地福了福身。

  雲初揚淡淡地笑著,聽不出來他的語氣,「是在下冒犯了;這些年父王為了母妃的病不知花了多少力氣和心血,可每每那些人一個個騙走了多少財務,父王答應了他們多少要求,可母妃的病症卻絲毫不見好轉,所以我這才有意試探神醫。」

  「哼。」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容小神醫,這……初揚不懂事,你瞧……」靜王也有些急了,既然洛傾雪能有這懸絲診脈的本事,還能診出那頭居然不是人,他趕緊開口道,「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王妃的病,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本王都應你。」

  「哦?」洛傾雪似笑非笑;想到剛才那管家無意間所說的一句話『王爺正在書房議事』,如果她沒有記錯,因為靜王妃的事情,靜王已經辭了朝中所有的事務,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介閒散王爺;一介閒王還有什麼事要一本正經地去書房的?

  靜王點點頭,「只要本王能夠做到的,本王絕無二話。」

  「好,就沖王爺您這句話,容某便再替王妃診一次脈。」洛傾雪在心中為自己加了把氣,在踏入這個房間時,她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不過卻不是很確定。

  「容小神醫,請!」靜王對著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婢女再次牽著紅線出來時,洛傾雪的動作一如既往,只是這次卻比上次的時間更長,看著也更為嚴肅。靜王此刻雙眼呢都緊張兮兮地看著洛傾雪,每次她蹙眉,他的心就不由得緊緊的懸起。

  好久,好久……

  終於,洛傾雪睜開雙眼,靜王縱使努力地保持鎮定卻依舊掩飾不了他的焦急,「容小神醫,王妃她……她怎麼樣?」說到最後,聲音竟然有些顫抖著,經歷了太多的絕望;他早已經學會了泰然處之;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就不會絕望;好不容易洛傾雪給了他希望,他真的好怕,好怕又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洛傾雪沒有說話,可那眉頭緊鎖的模樣卻是讓靜王的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涼;最後聲音陡然帶著沙啞,「真……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洛傾雪低首垂眸,眼瞼低垂掩去眸底的波濤,她深吸口氣;原以為這靜王當真如眾人所知的那般,對全力沒有追逐野心的閒散王爺,如今看來,只怕並非如此吧。

  「容,小神醫……」

  「王妃的病症雖然棘手,卻並非沒有辦法。」

  她在心裡快速地盤算著事情的得失,雲景疏想要奪位,有些力量是必須爭取的,比如掌管左軍大權的鎮北侯府,比如說文丞相,比如說太長公主雲靜安,比如說縱使不管朝政卻依舊在百姓中頗具聲望的閒散王爺雲蒼靜!

  既然有些事情已經註定了她會被牽扯進來,那索性就讓她來做那個掌控棋盤的人好了;想著她深吸口氣,看著靜王,一字一句。

  「……什麼,你說什麼?」靜王頓時神色激動地反問著,良久才回過神來,「你說王妃的病你有辦法?」

  洛傾雪點點頭,「嗯,只是……很棘手。」

  「容小神醫,只要你能救王妃,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靜王此刻連自稱本王都忘了,真的像是疼愛妻子的男人般,緊張得;若非估計著身份涵養,他當真恨不能立刻沖上來,搖著她問,到底有什麼辦法了。

  「……」洛傾雪微微沉默著,擱在桌子上的右手食指輕輕地點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吭吭』聲;半晌她才淡淡道,「我可以治好王妃。」

  「你有什麼條件?」

  說話的卻不是緊張兮兮、神色激動地靜王,而是自洛傾雪開始診脈便一直侯在旁邊,冷眼旁觀的雲初揚。

  靜王也轉頭看向洛傾雪。

  「聽說靜王有位夫人名喚孟貞薇。」洛傾雪淡淡地開口,說的卻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內容。

  「容小神醫,你……這是什麼意思?」靜王不解,視線不住地打量著洛傾雪,瞧著她的年紀也不應該與孟貞薇有舊啊,難道是私生子?「咳,咳咳……」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沒什麼,只是與孟氏族人有些恩怨而已。」

  「……」靜王沉默著,「那容小神醫你的意思是?」

  「休棄孟貞薇,並斷絕與孟族的關系如何?」洛傾雪抬頭瞧著雲蒼靜,語氣淡淡的,好似沒有絲毫的溫度般。

  雲蒼靜蹙了蹙眉頭,「容小神醫,這……是不是太過了?」到底孟氏也算是靜王府的勢力,這關系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但想斷也並不是斷不了,只是到底勢力上會有折損。

  「……靜王直說允是不允;至於在下與孟族的仇怨,那是在下的事情。」洛傾雪低著頭,聲音一如既往,只是眾人卻能很明顯地從她的話中聽出一股咬牙切齒,恨入骨髓的味道。

  雲蒼靜頓時沉默了。

  「王妃的情況不大好,靜王,您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可以考慮;師尊有令,在下必須盡快趕回師門,如今時間已經不多了。」洛傾雪面色很是嚴肅。

  雲蒼靜抿著唇,咬咬牙,很是艱難地開口,「好!」

  「父王,你……」雲初揚面色變了變。

  「休棄孟貞薇可以,但要斷絕靜王府與孟族的關系,除非王妃徹底好起來,否則免談。」雲蒼靜是誰,縱使只是一介閒散王爺,縱使這些年已經漸漸地退出朝堂,但他並不是沒有腦子,與此相反,他相當的聰明。

  新帝尚未,大刀闊斧地排除異己,安插自己的人手;他懂得避其鋒芒,稱皇帝未對他下手之前表明自己的態度,交出小部分的勢力,做出一副不問世事的姿態就能保存大部分的實力;他其實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洛傾雪淡笑著,「這是自然。」

  話音未落,她已經提筆,豪爽大氣,筆力遒勁,那宛若行雲流水,鐵畫銀鉤的字跡躍然紙上;半晌她才抬起頭來,雙手捏著那寫滿密密麻麻藥名的宣紙,放在面前吹了吹;對著雲蒼靜淡笑著,「只要靜王交出休書,這張藥方,至少能讓王妃病情再不惡化。」

  「……」雲蒼靜默了下,心一橫,咬著牙提筆,唰唰唰幾筆,一張休書新鮮出爐。

  瞧著他又取出隨身的印鑑蓋上去,洛傾雪這才松了口氣,「既然休書已出,還得勞煩靜王遣人去宗人府走一趟還是,這藥方先給王妃用三日,三日之後,每隔三日;我會遣人送來制好的成藥;王妃的病症,需要持續調理著,不過這要求歸要求,卻沒有讓我折本倒添藥材的道理。」

  「容小神醫要用什麼藥材,盡管開口就是。」連這樣的要求都答應了,難道還怕他用的那點藥材嗎?再說,最後那些藥材還不是用到王妃身上,怎麼算他都是不吃虧的。

  洛傾雪對雲蒼靜的上道很是滿意,心中默默地決定就少宰他一筆好了,迅速提起筆,唰唰唰,密密麻麻的藥名瞬間鋪滿三張宣紙,眼瞧著她竟然還有朝第四張發展的趨勢,雲蒼靜頓時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太大方了……終於洛傾雪停下動作,「這些藥材,王爺收集好之後直接送到城外無名莊便可。」

  「無名莊,容小神醫你……」雲蒼靜神色微微動了動。

  「呵呵,一個朋友而已。」洛傾雪抿著唇,她現在也是沒有辦法,無名莊是她七歲那邊,拋下下人獨自外出時遇上了遭難的楊宏一家,用自己身上的飾物典當,為當時重病的楊宏父親請了大夫又將剩下的銀票給了他們做路費,卻不想他們竟然用那些銀兩購置田產,漸漸地竟然也發展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莊園;也是後來楊宏多方打聽找上她,表示願意認她為主。

  當時的她哪裡看得上他們,只是素來的教養讓她說不出難聽的話來,卻也沒有好臉色。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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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0:52 |只看該作者
第071章:欲回府,說兄友弟恭

  無名莊後來便一直記在楊宏的名下,但楊宏每年都會將收成做成賬冊並一些收成的特產送到歸雁莊去;總是洛傾雪從來沒有看過,那些人也只當楊宏是送東西來的佃戶而已。

  算來算去,現在能用的且明面兒上沒有跟她扯上關系的也就只有這一家了;不過平日裡來往雖少,卻是經不住查探的;有些事情還需要好好交代下才是。

  雲蒼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嗯,這樣也好。」

  「……」雲初揚卻是眉梢淺淺地揚起,瞅著洛傾雪那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洛傾雪雖與雲蒼靜聊著,可眼角卻掛著雲初揚的一顰一笑;一時間兩人之間,有種詭異的氣氛默默流淌著。

  接過藥方細細瀏覽著,雲蒼靜總算松了口氣,上面的藥材份量足也很珍貴但卻是對別人而言,對他來說拿出這些卻是不成問題的。稍微穩了穩心神,雲蒼靜再次抬頭開口,「容小神醫,這王妃近來清醒的時間越發的短暫,有時甚至會獨自囈語又像是不清醒,不知王妃這病……」

  「所謂宿疾者,經年累月之功;王妃病症不宜用生涼之物,否則病情加重,越發難治。」洛傾雪淡笑著,轉頭視線掃過雲初揚,而後落到雲蒼靜身上,「若是靜王能尋得一位精通針灸的女醫,倒是可以讓她給王妃施針,或許能好得快些。畢竟這人體筋脈萬千,一通則百通,說到底也就是這麼回事。」

  雲蒼靜抿著唇,針灸?

  這是……給他的回禮?雲初揚淡淡地笑著,低著頭眼瞼半瞇著,掩去眸底的波動,淡淡的笑著,「不知容小神醫出自何門何派,想來以容小神醫在岐黃一道上的造詣,師門的師姐師妹們,醫術定然也是不差的,不如……」

  「讓大公子失望了,在下可沒有什麼師姐師妹,若說師兄倒是有兩個,只是……」洛傾雪很是為難地瞧著那五扇大屏風,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不用針灸也不妨事,只是病情恢復得慢些罷了,不礙事的。」

  雲蒼靜心頭猛然劃過一道什麼吧,斂起眼底的波動,到底靜王就是靜王,他淡淡地笑著,「如此,就多謝容小神醫了;來福,送容小神醫出府。」

  「是。」始終立在雲蒼靜身後的,瞧著約莫三十出頭模樣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應聲著,「容小神醫,請!」

  「孩兒去送送容小神醫。」雲初揚對著雲蒼靜笑笑,而後對身後的男子示意,「石清,我們走。」

  幾乎是雲初揚追上來的片刻,洛傾雪就察覺到了,她轉身對著雲初揚淡笑著,「容某區區平民,何德何能竟能勞大公子相送。」

  「呵呵,正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容小神醫瞧著尚未弱冠竟有如此醫術,可曾想過考太醫院為我皇效力?」雲初揚在心中斟酌著,畢竟這天下多少大夫窮極一生的目標都是皇城內的哪個太醫院。

  那,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徵;更是醫術的認可。

  洛傾雪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眉眼彎彎卻是沒有絲毫的溫度,「容某生性瀟灑,不羈於俗,也不習慣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更何況,江湖瀟灑,來去如風,太醫院那些醫術我未必就不會;即便不會,天底下不會的何其多,我又何苦自尋煩惱。」

  「呵呵,見過這麼多自詡神醫之人,容小神醫竟是難得的通透。」雲初揚這句稱贊倒是發自內心的;「還未請教容小神醫尊姓大名,不知我們可否成為朋友?」

  洛傾雪臉上仍舊是淡泊淺笑,既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故作疏離;就好似那天邊漂浮的白雲隨風,風來雨去,我自瀟灑,那樣的性子,眉眼如畫間蕩漾著的波濤,一時間竟是讓雲初陽看呆了。

  「大公子身份尊貴,容某一介草民,區區賤名,不提也罷。」

  她本就是臨時編出來的名字,尊姓大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大名是什麼。

  「呵呵。」陡然低低沉沉的笑聲傳入耳廓,竟是讓洛傾雪的心不由得滯了一下,緊接著是帶著淡淡自嘲的嗓音傳來,「也是,如容小神醫這般風流人物……」

  洛傾雪眉梢微微挑了挑,猛然回過神來,差點兒被這傢夥給騙了;他會自嘲?呸,他那樣的人要是會自嘲,這世界上就再沒有無恥之徒了,「大公子這般誇贊,容某實在愧不敢當。」

  「哦?」見她竟然不上當,雲初揚在心中搖搖頭,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對手。

  到了大門口處,洛傾雪猛然轉身,雲初揚看著她笑了笑,「怎麼,容小神醫這是捨不得本公子?」

  「……」洛傾雪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抬起頭看了看來福。

  雲初揚立刻會意,轉頭對著來福道,「你先回去復命吧。」

  來福瞧著洛傾雪,想到之前在王妃房間的事情,略微猶豫了下就點著頭,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遞過去給洛傾雪,「這是王爺吩咐給您的診金。」

  「呵呵,替容某多謝王爺的好意了。」洛傾雪點點頭,靜王在朝野內外,上上下下這些人中的聲望可不是白撿來的;瞧瞧今兒這一手,便是最後他們這場交易過了;靜王若是再有什麼事情求到她頭上,她也不好再置之不理了;收下銀票,她在心中輕聲慨嘆著:這樁生意,虧了虧了,虧大發了。

  若是此刻汝霖還在,瞧著她這副財迷的模樣,定會抬手輕輕戳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擔著淡淡的寵溺和無奈笑著打趣: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來福俯身,很是恭敬地應聲,「是,小的定將話帶到,小人告退。」

  洛傾雪轉頭,瞧著雲初揚,眉梢微微挑了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聲的冷哼。

  「有話可以說了。」隨即,他對著洛傾雪道。

  「大公子很自信?」洛傾雪雙手環胸,隨意地斜靠在路邊的樹枝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雲初揚只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容某相信大公子是聰明人,而我……」洛傾雪抬腳,走過雲初揚身側時,陡然俯身湊到他耳畔壓低了嗓音道,「大公子相不相信,上窮碧落,不入黃泉。」

  「轟——」

  在聽到後面那兩句話是,雲初揚的身形頓時一冽,猛地抬頭瞧著洛傾雪,聲音冷厲,眼底那明顯的殺意,「你到底是誰?」

  「呵呵,都說黃泉無所不能,容某也很好奇呢。」洛傾雪可不是被嚇大的,前世她以區區女子之身,剛生產完畢就敢領軍上戰場殺敵,這點兒殺氣,她委實不放在眼底;更何況,這雲初揚黃泉之名,呵呵,倒是有趣呢。

  雲初揚沉著臉,「你想如何?」

  「不如,認我為主,如何?」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瞧著坐在輪椅上的雲初揚那搭在膝蓋上的薄毯,清冽的眉宇間閃過一道淡淡的精芒。

  雲初揚聲音陡然冷厲,「原以為容小神醫生性瀟灑,不喜名利;不想卻依舊擺不脫這些俗氣的東西。」

  「俗氣的東西?」洛傾雪眉梢微揚,看著他,「大公子上輩子做的好事太多,投胎到靜王府;豈能知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辛酸苦楚;世道艱難,人心易變,唯有這些大公子眼中的俗物才能讓容某立世,容某自然喜歡。」

  聽著這樣一席話,雲初揚倒是樂了,「容小神醫瞧著可不是會缺這等黃白之物的人。」

  「呵呵,錢嘛,誰嫌少。」洛傾雪微微笑著,「容某的提議,大公子可以考慮考慮;嗯,若是考慮好了派人去無名莊送個信。」說著,她湊到他耳畔,「記住了,我叫容淺。」

  話音未落,她迅速起身,不等雲初揚反應過來,立刻對著他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等雲初揚反應過來,靜王府大門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可哪裡還有那嬌小卻又俏皮的背影。

  「容淺,容淺;容華倚翠,淺笑輕言;呵呵……」

  雲初揚細細地品味著這個名字,而後兀自笑了;只是洛傾雪提出的提議卻早被他拋諸腦後;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永遠都不是問題,至於他的腿,呵呵,早已經習慣了,如此而已。

  ……

  當洛傾雪終於回到華清樓時,錦笙看到她時,那激動得恨不能撲上來的模樣,眼淚汪汪的,險些沒哭出聲來,「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洛傾雪便寬衣解帶,脫下那身男式的衣衫;錦笙也上前,快速地幫他打散男式的髮髻;用篦子三兩下給她挽起個閨中女子的頭花,仍舊用素白的白絹簪花固定住,其餘的披散在身後。

  手上的動作不停,嘴上也沒有停住,「太長公主剛遣人來說讓您去趟思安閣。」

  「什麼?外祖母怎麼會突然遣人來尋我?」

  瞧著外面的天色,未時剛過,還不到晚飯的飯點,難道是有什麼事情?

  錦笙搖搖頭,「這個奴婢可就不知道。」

  「那你快些,把那套米蘭色的齊腰襦裙拿來。」洛傾雪也顧不得,動作飛快地穿衣;然後帶著錦笙來到雲靜安的思安居時,也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瞧著她那形色匆匆的模樣,胸口上下起伏著明顯喘著粗氣的模樣,「讓你過來,又不是有什麼大事,這般著急做什麼;瞧瞧你這滿頭大汗的。」

  「外祖母召喚,傾雪哪敢有耽擱。」洛傾雪擦了擦額頭上細細碎碎的汗珠,淡笑著。

  「不敢耽擱,我未時不到便著人去了華清樓,瞧瞧現在什麼時辰了?」雲靜安搖搖頭,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謊言,抬起手指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怎麼沒投胎做豬去,這麼能睡。」

  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吶人家不是太累了嘛;外祖母,您還沒說找雪兒有什麼事呢。」

  「有事?沒事就不能找你?」雲靜安沒好氣地。

  「能,怎麼不能。」洛傾雪撅著嘴,「誰說不能的,外祖母您說,傾雪替您教訓她。」

  「還貧嘴。」雲靜安沒好氣地,她下午離開華清樓的事情她怎麼會不知道;身為太長公主,若是連自己府上發生的事情都不知道;那她當真是愧對了流雲國姓了。只是這丫頭向來是極有主意,而她終究是不能時時刻刻地守護著她,索性就放她自由成長了;只是她卻不知,她竟然膽子那般大,去了靜王府。

  瞧著她那插科打諢,俏皮而又可愛的模樣,她也只能在心中嘆口氣,搖搖頭,「行了,你這妮子,今兒收拾屋子,發現了些你母親的舊物,我……你母親去得早,這些東西,索性就都交給你了。」

  只希望這丫頭能有些分寸;如今新帝可不如她皇兄當年,如今的鎮北侯洛永煦也遠遠趕不上當年的老侯爺;如此,她只希望這丫頭能照顧好自己,縱使……也能全身而去;而那東西,也只是給她做最後的退路了。

  說著,下巴朝不遠處桌子上的約莫一尺見方的木盒揚了揚;不是非常起眼,甚至跟府上許多的木櫃比起來算得上是簡陋,只怕是任誰看到都不會覺得是值錢之物的。

  「是,傾雪會好好收著的。」雖然不知雲靜安的用意,不過長者賜,不能辭;她手下就是了;至於其中到底是什麼東西,等回去再細看不就好了。

  「行了,我瞧著你這沒睡醒的模樣,回房好好歇著吧。」知道她定是累了,雲靜安也不多留她。

  洛傾雪也的確是乏了,與雲蒼靜、雲初揚周旋,不僅僅需要腦子,更需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她點點頭,「那外祖母您也早些歇息,傾雪就先告退了。」

  隔天,天色很好,春日暖陽,悠悠地灑在湖面上。

  洛傾雪被雲靜安拉著坐在汀蘭水榭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

  「在府裡呆了這麼久,你也是時候回去了。」突然,雲靜安沒頭沒腦地,抬手揉了揉洛傾雪的腦袋,含著笑意淡淡道,「待今日之後,你便帶著他們回府吧,如果不出意外,傾寒和青雲也該來了。」

  洛傾雪沒說話,雲靜安卻又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大到兩國紛爭,小到衣食住行;像是要將這輩子所有的話都交代一遍般;總是心中明白,雲靜安要應詔離開,可不知為什麼這樣反常的雲靜安,讓洛傾雪沒由來的感覺到一陣可怕;難道,此去有難?

  可瞧著雲靜安那不斷回避的言語,知曉也問不出來什麼,她抿著唇也只能悶悶地生氣;前世是她不知,難道今生也要眼睜睜地看著外祖母深陷圇圄嗎?

  不,她不能!

  可是現在的她還能做什麼?猛然,洛傾雪想到了那個人……或許她是該有行動了。

  ……

  果然不出雲靜安所料,當日午時未至;馮天翔便遣人來請洛傾雪到主院用膳;彼時,雲靜安也在,朝洛傾雪點點頭,「行了,既然有人都請來了,那咱們也去吧。」

  宴無好宴,但總歸確實要去的。

  「外祖父想請,傾雪身為晚輩自是應當前去的。」洛傾雪攙扶著雲靜安,微微笑著,「不過外祖父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起來,這般折騰,是不是有些……林太醫不是說了讓外祖父盡量好生養著嗎?」

  雲靜安似是無奈,似是嘆息,又似是咬牙切齒般的,「哼,太醫說了有什麼用,便是太醫說了千遍萬遍也架不住人家自個兒願意。」

  「公主言重了,洛家兩位表少爺都來,大少爺也難得沐休在家,老爺也是一時高興,並無其他意思。」跟在兩人身後的小廝趕緊開口解釋道;身為府中大管家馮喜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在什麼人面前該說什麼話。

  不過瞧著,靜安太長公主並不似他們說的那般對老爺毫不在乎,反而能從那話中聽出淡淡的……醋味?!

  雲靜安那略帶冷意的眼神輕飄飄的甩過去,某小廝頓時眼觀鼻,口觀心,在心中默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該!」錦笙壓低嗓音撅著嘴,默默地在心裡啐了一口;不過聽見兩位少爺都來了,想到小姐這兩日好像又清瘦了些,身上的皮頓時繃緊了些。

  沿著花園彎彎曲曲的青石小路,穿過九曲回廊,來到雕梁畫棟的主院中。

  「傾雪見過外祖父。」

  瞧見自家大哥和哥哥,洛傾雪頓時眼睛一閃一閃的閃著晶亮的光澤,不過瞧見那坐在上位的馮天翔時,頓時斂了眸中的興奮,聲音清脆婉轉很是動聽;「大舅舅,舅母,兩位表哥安好。」

  「嗯。」馮吉山點點頭,何氏則是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洛傾雪卻是興奮地撲到洛傾寒懷中,「哥哥。」轉頭看著洛青雲,「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怎麼沒事就不興讓我們來看看外祖母和外祖父?」洛青雲淡笑著對著她點點頭,「行了,還不快站好,都多大的丫頭了,還這麼會撒嬌。」

  「再大也沒你大。」洛傾雪撅著嘴撒嬌著。

  「好了,傾雪,別鬧了。」雲靜安輕喝一聲,洛傾雪這才不情不願地送給洛青雲一個白眼,那昂著下巴的傲嬌小模樣,當真像極了發狂的貓兒;讓屋內眾人一時間都忍俊不禁。

  馮天翔原本略帶隱憂的臉上也浮起了三分笑意,「難得今兒志一在家,傾寒和青雲又過了,大家一起用頓午膳;現在人可是都已經到齊了,馮喜,讓廚房傳菜吧。」

  「……那午膳是開在花廳還是?」馮喜猶豫了下,瞧著雲靜安那面帶冷然眼神中卻充斥著憂慮的模樣,不禁開口多問了一句。

  「開在花廳」吧!

  最後一個字尚未來得及出口,馮天翔就感受到兩道灼熱的視線,抬首望過去卻是雲靜安那責備的眼神,「花什麼花,就開在堂屋就是了,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

  「外祖母,您別生氣了;外祖父也只是高興。」洛傾雪轉頭瞧著馮素煙,「姨母,您說,是不是?」

  馮素煙沒想到洛傾雪竟然會提起她,怔了一下,趕緊點頭,那戰戰兢兢又略帶驚恐的小模樣,像極了受驚的貓兒,此刻正躲在角落裡,卻偏偏又被人拉出來不得不見人一般。

  那樣的模樣瞧得馮天翔頓時又是心裡一軟,嚅了嚅唇,正准備張口,就聽到雲靜安對著馮喜冷聲道,「還愣著幹什麼,等著本公主親自去廚房傳膳?」

  「公主息怒,奴才立刻就去。」馮大管家趕緊應聲道,對著身邊的某小廝使了個眼色。

  某小廝立刻會意,退出堂屋;整個屋子裡的氣憤頓時壓抑了下來。

  「聽說外祖父身子不適,不知現在可大好了?」洛青雲卻毫不在意,淡淡的笑著,語氣很是溫和。

  「呵呵,人老了老了,老毛病了,什麼好不好的。」馮天翔擺擺手,右手捏著白絹捂著唇又猛地咳嗽了起來;舌尖品嘗到熟悉的腥甜,看著白絹上那星星點點的血跡,他抿著唇努力地將那腥甜又咽了回去,擦了擦嘴,壓下心頭的黯然,抬起頭,「倒是你們,傾雪那丫頭我瞧著都快瘦成皮包骨頭了;堂堂平安和樂郡主,這般模樣真真是讓人心疼;月兒去得早,你們兩個做哥哥的也當好好照顧妹妹才是,尤其是青雲,你是大哥!」

  洛青雲低首垂眸,語氣仍舊一貫的溫順謙和,「外祖父教訓的是,是青雲失責。」

  「外祖父,這不關大哥……」洛傾雪開口想要替他辯解。

  向來清冷的馮志一卻開口了,「自姑姑故去,表妹便大病了一場,你們平日裡雖然忙於公事,但也當注意;表妹還小,府裡的那些個……你們也別忽略了。」

  那沒有說出來的一句,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今整個雲都,誰不是眼巴巴的望著鎮北侯府主母的位置;饒是洛永煦已經放出來要為馮望月守孝三年的舉動,那些官家貴女卻仍舊蠢蠢欲動;為亡妻守重孝三載,往日裡聽聞鎮北侯與其夫人感情不睦,如今看來根本是感情甚篤,只是不表現出來罷了。這樣重情重義的夫君,誰人不想?

  聞言,馮吉山面色頓時一僵,心沉了下,「志一,你胡說什麼。」

  「表弟所言甚是,是青雲疏忽了。」洛青雲仍舊淡淡的笑著,無論如何,只要他們是對傾雪好的,那就足夠了。

  馮天翔瞧著屋內這樣一片兄友弟恭的場面,斜眼瞧著馮素煙那殷殷切切看著他的眼神,頓時一股身為父親的榮耀和自豪感從內心油然而發,張口就道,「能看到你們兄弟姐妹這般友愛,我心裡當真欣慰;可是你們也不能忘了另一個表妹;芊芊可是比傾雪還小,你們都是哥哥姐姐,也當好好照顧她才是。」

  「就是,芊芊素日裡可是念叨著你們,你們有空也去宋府瞧瞧她吧。」王美妍也隨口應和著。

  『唰——』

  幾乎是在王美妍話音落地的同一刻,洛青雲、洛傾寒的面色同時沉了下來;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一股又怒不敢言的模樣;馮志一頓時臉上表情盡去,整個堂屋的溫度驟然下降了三分。

  「一個區區下賤庶女生的東西,也配跟嫡出一脈相提並論?」雲靜安可是不客氣,瞧著馮天翔那驟然變色的模樣,再輕飄飄的扔出一句,「吉山到底是在我院子裡養大了,他母親去得早,我們雖說沒有生養之恩卻有養育之情,我已經打算好了,擇日將他記到我的名下,從此吉山便是如今馮家尚在的唯一的嫡脈了。」

  聞言,何氏面上一喜,馮吉山卻是心中酸酸澀澀,眼眶微熱,「嫡母。」

  「傻孩子,還叫嫡母?」雲靜安端詳著馮吉山,雖然有七分隨了馮天翔可卻隱隱約約也能看出美竽的影子;那個傻丫頭,她這麼做希望她不會怪她,她淡淡地,「月兒在世時,對你也很是喜歡的;常常說你要是他親弟弟多好,是本公主沒福氣,生一個你這般乖巧的兒子;現在將你記到我的名下,你可願意?」

  「砰——」

  馮吉山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頓時跪倒在地,撲倒雲靜安面前,殷殷切切地呼喚出心中早已奇葩依舊的名字,「母親。」無關乎身份,無關乎地位;自他記事起,他記憶中就唯有她;雖然並不十分親近,但還是孩子的他就非常敏感,他知道誰是對他真的關心,誰對他是虛情假意;所以就算雲靜安對他偶爾露出的關心,也讓他覺得十分難能可貴,還有姐姐。

  「誒,乖孩子。」雲靜安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若是月兒能聽到,想必也是開心的。」

  「嫡姐……姐姐……母親別傷心,姐姐能看到的,也定是能聽到的。」

  馮吉山也很是激動,任由雲靜安將他攙扶起來。

  看著這樣一幕,王美妍死死地咬著牙,心中早已經是恨得咬牙切齒,所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指甲掐入手心她卻置若罔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憑什麼,憑什麼?

  美竽那個短命鬼到底哪點兒好了;哼,有當姨娘的福氣卻是個沒命享福的,為什麼,為什麼卻偏偏要將她的兒子記到名下;那她的吉安呢?馮吉山是馮家的嫡脈,她的吉安就活該是庶出了嗎?

  「老爺,這……」不過很快她便調整了臉上的表情,殷殷切切,「恭喜老爺,恭喜公主又得了個好兒子。」

  「舅舅向來對傾雪疼寵有加,外祖母傾雪也好開心。」洛傾雪也揚起臉,笑得燦爛宛若三月的春陽。

  「恭喜外祖父,外祖母。」洛青雲和洛傾寒異口同聲。

  馮天翔這輩子最擔心的是什麼,那邊是馮家的嫡出一脈在他這裡被斷了,雖然到底有兩個兒子傳承香火;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罷了,可在雲都這個最是在乎嫡庶的地方,庶出比起下人也就地位高那麼一點點。當初的馮素煙若非因為馮望月從中周旋,再加上宋廉青那樣的情況,她又如何能嫁入這樣百年望族宋家,還是正經嫡出的髮妻?

  只可惜,宋廉青去得早,到底也還是沒福氣的。

  「挑個好日子,宴請下大家吧。」馮天翔轉頭看著雲靜安,語氣中帶著些許不確定。

  聞言,洛傾雪的心猛然提了起來,她之前也試探過同樣的問題,可雲靜安卻輕飄飄的帶過了;那現在……

  「好啊,我雲靜安的兒子自然是要最好的。」雲靜安那溫婉的側臉上頓時浮起一股淩人的氣勢,「待明日我進宮與皇帝說說就是,本公主可不想我的兒子被別人詬病。」

  馮吉山面色頓時緊張了下,「嫡……母親,這,就不必了吧。」

  「舅舅,這可是外祖母的一番心意,您就別推辭了。」洛傾雪朝著雲靜安淡淡一笑,馮家除了母親若說當真還有喜歡的,那就是這個憨厚老實卻不失墩儒的舅舅和那個面冷心熱的大表哥了;至於舅母何氏,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誰人活在世上都是自私的,她無權責怪什麼。而馮玉一,那就是徹徹底底的不喜歡了,如果她沒記錯,馮家最後不得善終的人,也有他一個。

  馮吉山勉強扯了扯嘴角,心裡卻仍舊有些七上八下的。

  「嫡庶有別是沒錯,說起來宋家也是百年望族,芊芊也是宋家正經嫡出的血脈呢。」王美妍淡笑著。

  「……就是就是,你們兄弟姐妹間還是要好好相處才是;芊芊是最小的,若是平日裡有什麼不得的地方,你們也多多包含就是了。」馮天翔也趕緊接過話頭。

  洛青雲端起茶杯輕輕呷了口茶,淡笑著,「外祖父教訓得是,只是聽聞宋家表妹近日在府上修身養性,謝絕外客;我們這些做表哥的到底年紀大了,也算是外男;我們倒是沒什麼,若是敗了宋家表妹的閨譽那可就不好了。」

  「表哥所言甚是。」馮志一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馮天翔頓時將臉轉向洛傾雪,沒辦法,這屋子裡唯有她一個孫子輩的女孩子,也是因為她身份特殊,在雲靜安心中也是特殊的才有這樣的資格來主院用飯的;至於馮吉山的那幾個女兒,往日因為他是庶出,他的那些女兒自是沒有資格來的。

  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目光,洛傾雪低下頭,溫婉淺笑著,「上次在鎮北侯府時,傾雪與大哥對弈被芊芊瞧見了她還刻意告誡過我,要注意男女大防,便是親兄妹間也應保持距離的;傾雪想著,連親兄妹尚且如此,身為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我自當修身養性,可不能墮了皇家郡主的名頭;這次若非外祖父病重,傾雪也是輕易不會出門的。」

  低首垂眸,輕言莞笑;語氣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好似三月春風拂過人心般,酥酥麻麻帶著一股莫名的安撫感覺。

  「傾雪,芊芊她不是,你誤會了!」馮素煙趕緊開口道。

  「這件事情,大哥與哥哥都是在場的,若是外祖父不信,三皇子也在的。」洛傾雪語氣淡淡的,抬起頭飛快地看了馮天翔一眼,而又低下頭。

  言外之意,不是我不去找宋芊芊,實在是男女大防,連親兄妹之間都要注意,這若是出門讓其他外男瞧了去,那讓她閨譽何存?

  馮天翔面色頓時變了變,「這……芊芊還小……」

  「如果青雲沒有記錯,就在芊芊將官家四少爺推入湖中的前一天吧,三皇子來府上探病,最後卻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洛青雲半帶著感慨。

  雲靜安面色越發的難看,看著洛傾雪,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哼,不知廉恥的下賤東西,憑什麼來教訓傾雪!」

  「嫡母!」馮素煙頓時輕呼出聲。

  「怎麼,還知道我是你嫡母?」雲靜安視線冷冷地掃過馮天翔、王美妍最後落在馮素煙的臉上,「這裡可是正房,本公主可不知道哪家的妾室和出嫁的庶女能隨隨便便進出正房的。」

  馮天翔頓時臉上有些訕訕的,「靜安,這,我……」

  「哼!」雲靜安臉上頓時劃過一道冷然,「怎麼,駙馬這是要寵妾滅妻不成?」

  「靜安,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馮天翔頓時就急了,面色變了變,寵妾滅妻,放在其他男人身上還有可能;可放到當朝公主的駙馬爺身上,那不是自找死路嗎?

  他轉頭狠狠地瞪了王美妍一眼,而後轉頭看向雲靜安,「這,月兒身前對芊芊那般寵愛,現在芊芊受苦,若是她知道也……」

  「母親若是知道姨母和表妹對傾雪的閨譽這般在乎,張口男女大防,閉口無人教養,可當真是會開心呢。」洛傾雪語氣淡淡的,仍舊帶著溫婉的淺笑;似是根本不知曉那話中的深意;不過短短片刻,就瞧見她那雙清澈見底的明眸頓時暗淡了下去,「母親在世時,對傾雪也是教養嚴苛,所有的規矩都請了最嚴格的嬤嬤;可母親剛不在了,就有人這麼說……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是姨母您……傾雪很傷心。」

  洛傾雪是誰,刁蠻任性的平安和樂郡主,從來都是一副大大咧咧又有無窮精力的模樣;誰曾瞧見過她這般黯然神傷的模樣?當下,屋內眾人的心就軟了下來,當然不包括馮素煙和王美妍。

  「簡直是,反了反了!」雲靜安厲聲呵斥著。

  端著托盤,總算是姍姍來遲的婢女們,剛入門就聽到雲靜安的厲喝聲,頓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端穩菜盤子。

  「本宮的女兒沒教養,合著你王美妍會教養女兒;既然你們母女這麼會教養,怎麼會教養出那般不知廉恥在畫舫與男子拉拉扯扯的女兒來?」雲靜安說話更是不客氣,「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

  王美妍頓時眼眶通紅,轉頭眉目含情瞧著馮天翔,吳儂軟語般地輕喚著,「老爺……」

  「爹!」馮素煙更是呼喚得讓人不由得心頭一軟。

  「滾!」雲靜安再次開口輕喝,馮天翔此刻也不好針尖對麥芒,只能對王美妍和馮素煙道,「你們先回房吧。」

  「老爺!」「爹!」

  「讓你們先回去,聽不到是不是?」馮天翔也是惱了。

  王美妍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這才臉上勉強地扯起三分笑意,「是,婢妾告退。」

  「女兒也先告退了。」馮素煙也趕緊跟了出去。

  雲靜安瞧著馮天翔,冷聲,「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哈,本宮的月兒是不比她王美妍會教養人,本宮教不出這等當面教訓別人,背面卻私自與外男畫舫鬼混,拉拉扯扯衣衫不整的女兒來!」

  「靜安!」馮天翔頓時面色微變。

  「怎麼,敢做還怕人說了?」雲靜安嘴角帶著三分譏諷。

  洛傾雪低著頭,「外祖母,外祖父,您們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嗚嗚……」她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著,說話間也染上了濃濃的鼻音,還有那泫然欲泣的語氣;平日裡越是堅強,現在這樣的她便越讓人心疼,「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出來的;嗚嗚,都是我不好……」

  「妹妹,別哭了;不傷心。」洛傾寒本就不會安慰人,張口也很是笨拙地。

  「瞧著外祖父的精神已經大好了,傾雪離開家也有段時間了,那青雲就先接妹妹離開了;改日再來探望外祖母、外祖父;先告辭了。」

  洛青雲聲音謙恭順和,語氣也一貫的溫潤,只是那話怎麼聽都有股子冷意。

  馮天翔扯了扯嘴角,「既然都來了,用過午膳再走吧;再說你和志一飯後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表弟若是有空,鎮北侯府內,表哥隨時歡迎你來放,只是今日……」洛青雲瞧著那哭得傷傷心心的洛傾雪,眼底有一種名為無奈的感覺一閃而過,胸口處有什麼抽疼了下,他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今日卻實在是沒有時間;這兩日,祖母身子不好,病情時有反復;傾雪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會被人詬病呢。」

  「既是如此,那早早的回去也好。」雲靜安點點頭,然後轉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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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1:09 |只看該作者
第072章:突暈倒,發生了何事?

  「孫嬤嬤,將本宮備好的禮品都整理好;你親自領著人送他們回去;還有那補品也去庫房挑上些,別忘了蘭師傅新制的那些首飾。」

  孫嬤嬤點點頭,「是,老奴明白,不會拉下的。」

  「……」馮天翔還想說什麼,可雲靜安卻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拉著傾雪的手,輕輕替她擦了擦倆上的淚痕,「好孩子,快別哭了;再哭可就不美了。」

  洛傾雪抿著唇,眼淚卻仍舊不斷地往下,「外祖母!」

  「乖,外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外祖母知道的。」雲靜安將她攏入懷中,輕輕拍慰著。

  ……

  從駙馬府出來,兄妹三人坐在馬車上;後面還跟著三駕雖然華麗不顯卻也異常精緻的馬車;來時簡簡單單,回程卻滿載而歸;洛傾雪甚至還笑著打趣,多來幾次,她可就賺大發了。

  事實上這一趟,她的確是賺大了;但同時心中的擔憂也更多了……

  「現在不裝了?」洛青雲尾音上揚,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無奈,卻又充斥著濃濃的寵溺。

  「咩!」洛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眉梢淺淺地揚起,也不看他轉頭瞧著眉頭緊鎖的洛傾寒,「大哥,我這場戲演得如何?」

  洛傾寒顰眉蹙頞,語氣帶著些許的疑惑,「演戲?」

  「那是!」洛傾雪撅著嘴,「那宋芊芊平日裡可不就這樣嗎?見誰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可真讓人討厭的,想要我給她說情,下輩子吧。」

  洛青雲搖搖頭,「你呀!好在外祖母沒看到這樣的你,不然……」

  「哼。」洛傾雪輕哼一聲,在心底腹誹著,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才怪呢;「不過,你們怎麼突然來了,別告訴我是因為祖母病重,我才不信你們真不知道她是在裝病?!」

  頓時洛青雲面色變了變,洛傾寒面色也陡然沉了下來。

  「這樣的話往後可不能再說了。」洛青雲面色難看著,朝著他壓低了嗓音道。

  洛傾雪癟癟嘴,「吶吶,現在不是只有我們兄妹三人嗎?祖母對孟氏偏疼,可又偏生覺得是我才害得她不得不常住庵堂;上次粉茉哪是,明明知曉我是被陷害的,可你們是沒瞧見錦笙那模樣,險些就毀容了。」

  「那你也不能!」洛青雲沉著臉,「這話今日也就罷了,待回府萬萬不可再說,明白嗎?」

  「大哥,我知道了。」洛傾雪癟癟嘴,她又不傻。

  「你呀!」洛青雲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剛才她可當真是把他嚇到了。

  素瑤居內,姜嬤嬤並四大丫鬟都隨她離開了,臨時管事的是二等丫鬟白芷。此刻,她早已經領著整個院子上上下下數十人在院子的大門口等著了。

  「奴婢見過小姐。」眾人齊齊應聲。

  抬眼瞧著那仍舊整潔幹淨的院子,甚至連落葉殘紅都打掃得幹幹淨淨,洛傾雪點點頭,「行了,阿青你領著他們幾個去後門幫忙將東西搬回來,白芷、白薇趕緊上茶。孫嬤嬤,屋裡坐會兒吧。」

  「不必了,公主交代過,送郡主回府便立刻回去;公主習慣了老奴在跟前伺候著,老奴就先回去了。」孫嬤嬤樂呵呵的笑著,馮望月是她們看著長大的,洛傾雪又是馮望月的女兒,愛屋及烏,自然是疼愛多一些的。

  洛傾雪也不勉強,臉上帶著笑意,從手上擼下來一個翠綠的玉鐲,「有勞孫嬤嬤跑這一趟了。」

  「郡主瞧您這說得什麼話。」孫嬤嬤並不接,拉著洛傾雪的手,順勢又給她帶回到手上,入手的觸感溫潤,更何況能被洛傾雪隨身帶著的東西定是不差;但她與趙嬤嬤一樣,都是從宮內出來的自梳女,守著公主終身未嫁,這些終究是身外之物,抬手輕輕拍了拍洛傾雪的手,「郡主好好保重,只有您好了,公主才能放心得下。」

  洛傾雪點點頭,「嬤嬤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告訴外祖母,不用擔心,我很好。」

  「這話啊,您留著自個兒與公主說去吧;時間不早,嬤嬤就先走了啊。」

  眼瞧著阿青並公主府帶過來的幾個小廝七手八腳的將整整三馬車數個大箱子抬回素瑤居內,孫嬤嬤張口就要告辭;洛傾雪想送,可在心裡想了想,只讓姜嬤嬤去了。

  趙、孫、梁、姜四位,都是跟著雲靜安從宮內出來的;只是前三人都自梳終身未嫁,唯有姜嬤嬤;是因為家境艱難才不得不入宮尋求一條活路;而她的未婚夫硬是生生等了她十年,待她二十五時才找上門來;當時已成為馮望月陪嫁嬤嬤的她,方才在馮望月的主持下,嫁人生子。

  不知為什麼心裡又浮想起在相國寺時,陸謹所說的那句話「有人讓我轉告你,身邊可信知人未必可信」;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低首垂眸,洛傾雪若有所思。

  她身邊可以相信的人本來就不多,錦笙算一個,姜嬤嬤算一個,另外的其他人;就算相信也隔著一層,她雖不如雲靜安那般極端地認為這天下除了自己其餘所有都是外人;但有了前世那樣的境遇,今生註定她很難再那般輕易地相信別人。

  錦笙自是沒有理由背叛她,前世那麼艱難,直到最後死時,她都守在自己的身邊,她不相信錦笙會背叛自己;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不,不可能的。

  洛傾雪猛地搖頭,甩掉陡然浮上心頭的那個可怕的念頭。

  「妹妹,你這是怎麼了?」覺察到她猛然蒼白的面色,洛青雲蹙著眉頭,關切地問道,「可是受了涼,身子又不舒服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

  洛傾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深吸口氣,可心頭那股恐慌的感覺卻怎麼都揮之不去。

  見她不說話,眉頭緊鎖的模樣,洛青雲很是著急地上前兩步,抬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不熱啊,妹妹,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錦笙,錦笙,立刻去請白大夫過來。」

  「不,不用了,大哥……我沒事。」洛傾雪吞了口唾沫,抬起頭;總是努力地保持著鎮靜可那微微帶著顫抖之色的聲音卻出賣了她;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定是這幾日外祖母的教導,讓她太過緊張了,嗯,一定是這樣的。

  洛青雲眼中劃過一抹狐疑,「當真沒事?」

  「沒有。」洛傾雪擺擺手,瞧著不遠處正指揮著那些下人搬東扛西的洛傾寒,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只是有些乏了。」說著她轉頭對著身旁的錦笙囑咐了幾句,然後轉頭對著洛青雲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大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和哥哥隨意。」

  「行了,快去吧。」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記得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洛傾雪撅著嘴,「大哥你再囉囉嗦嗦的,都快變成老媽子了。」說著沖他俏皮地辦了個鬼臉,然後提著裙擺,飛快地朝著閣樓裡跑去。

  唯餘下洛青雲一人獨自留在原地,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房間,洛傾雪單手捂著胸口,深吸口氣。

  「晚照。」她張口輕喝一聲。

  「屬下在。」晚照從暗處不知道那個角落處晃出來,對著她恭敬地行禮;他與長歸終究是與錦笙等人不同,不管何時他們都自成屬下而非奴才;這一點自然也是洛傾雪默允的。

  她閉上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好久才淡淡的道,「昨日讓你送去無名莊的信如何了?」

  「已經送到。」晚照話並不多。側首看著那張略顯稚嫩的容顏,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毫無表情的面皮之下,胸口處是怎樣的波濤洶湧。

  洛傾雪點點頭,吞了口唾沫,縱使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可她卻還是忍不住,「讓你們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尚未有消息。」晚照淡淡道。

  「沒有嗎?」洛傾雪蹙著眉頭,「行了,既然沒有,那就先如此吧;你們手上還有多少可以調動的人手?」

  晚照愣怔了下,抬頭看著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那眼神中透著似是疑惑,似是不解。

  「怎麼,傻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眼底欲是一片冷然,左手從寬大的衣袖中露出來,原本光潔的手腕上此刻上面帶著一串墨色璃珠並一支鮮紅得似乎隨時都能滴出血來的玉鐲。

  血玉雖然難得卻並不少見,但真正讓晚照愣怔的,卻是那支血玉雕琢的玉鐲裡面那血絲所纏繞而成的一龍一鳳卻是獨一無二的,他頓時整個人跪倒下去;薄唇嚅了嚅,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洛傾雪道,「起來吧,此事知道就成。」

  「屬下明白。」晚照低著頭,臉上的恭謹又添一份,心中苦澀卻多了三分。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手上還有多少可以調動的人手了吧?」洛傾雪轉頭瞧著窗外,整個人倒是冷靜了很多,淡淡地深吸口氣,冷冽的眉宇,幽深的眼神。

  晚照低著頭,在心裡快速地盤算了下,「不算屬下與長歸,目前能調動的有十二人。」

  「很好,將十二人分為四組組;其中兩組分別查探這兩個人的消息。」洛傾雪伸手在茶杯中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冷靜地寫出兩個名字,「記住是瞧瞧的,別打草驚蛇。」

  晚照低著頭,雖然不解,可仍舊應答著,「屬下明白,那另外兩組人……」

  「另外兩組日夜輪流監視馮素煙,我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洛傾雪咬牙切齒著。

  「是,屬下立刻下去安排。」晚照低著頭,鎮靜如常,冷靜如常,可唯有那縮在袖中的手,泛白的指節在昭示著些什麼;只可惜,洛傾雪卻沒有注意到,她只是簡單地擺了擺手。

  ……

  雲都,城外青丘,攬月山莊,雲頂石上。

  男子身著素白的衣衫,立在懸崖之畔;柔順的黑絲只用一條雪白的緞帶束著,寬大的衣袖和衣袂隨風蹁躚著,聽著耳畔呼嘯的風聲,他面無表情地聽著身後那人略帶愧疚和忐忑的聲音。

  「哦?這就是理由?」聲音清清冷冷似還帶著幾分的漫不經心;可卻讓身後那錦衣華袍的男子身子頓時一僵,「師兄,這香憐她也不是故意……」

  懸崖之畔的男子雙眸半瞇著,淡淡地應聲,「嗯?」

  「朱雀任務失敗,甘願領罰。」錦衣華袍的男子尚未來得及開口,跪在他腳邊的女子眉目傲然,瞧著那頎長挺拔的背影,她快速地低下頭,身子朝陸謹處微微靠了靠;粉紅色的櫻唇微微嘟著。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身子不自然地僵了僵,「師兄,這香憐也不是故意的,你看……」

  「……」

  沉默,詭異的沉默。

  那懸崖頂部的諾大石台之上,唯餘下呼嘯的風聲,衣袂翩躚,宛若皚皚白雪,又好似落葉隨風。

  陸謹和林香憐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各自飛快地回頭,癟癟嘴。

  「既然如此,三日內,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到她身邊去。」容末略帶慵懶的嗓音,淡淡地傳入兩人的耳廓。

  「是,多謝主上。」林香憐聞言頓時心下一喜。

  洛傾雪前往靜王府的那日,她當真不是故意沒有去的;只是因為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陡然發現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個讓她追查了近十餘年的人物,現在突然出現在雲都這個十萬八千里開外的地方,她自然忍不住跟上去。原本以為,洛傾雪既然是前往靜王府定是有要事的,誰知不過一個時辰不到,再回來的時候,她竟然已經回了公主府。

  害得她沒完成任務,又不敢回攬月山莊復命;今兒還是給陸謹拎過來的。

  陸謹也很是詫異,今日師兄怎麼這麼好說話;他心情頓時輕鬆下來,「師兄,那我……」

  「既然你對她這般放心不下,那……就一起吧。」容末並沒有轉頭,只是從那略帶低沉的慵懶嗓音,隱隱約約還能聽見的淡笑,讓人能清楚地察覺到他的心情很好。

  原本還想放那丫頭多自由兩年的,可是瞧著她似乎明明知道自己在這裡卻沒有任何的行動;容末在心中嘆口氣,那丫頭不會已經下定決心此生孤獨終老了吧,那他怎麼辦?

  不,不行,必須將思想快速拉回正軌。

  容末在心裡不斷地盤算著,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讓洛傾雪不得不親自來找他,可想了想,依那丫頭的脾性,還是溫水煮青蛙比較好,索性再提醒她一次就好。

  反觀陸謹卻是心中猛然一緊,低頭看著林香憐,他,他當真是手賤啊。

  「……」陸謹沉默,還是沉默,死也要沉默到底。

  「嗯?」容末仍舊負手而立,感受著懸崖之畔的微風,夾雜著冷厲吹到臉上,瑟瑟的呼嘯聲;一如當初,他……那樣的心情,經年歷世,當初那樣的悸動卻怎麼都忘不掉。

  陸謹仍舊裝死中……

  「或者我以為你會比較喜歡苗疆古寨,聽說上次阿妮婭……」容末語氣不急不緩,淡淡的,可陸謹卻頓時小心肝不能承受之親,抬頭看著那轉頭的人,眼淚汪汪的,「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容末眉梢淺揚,帶著淡淡的笑意,「很好。」

  話音剛落,只看到他足尖輕點,整個人輕飄飄地朝著山腳下飄去,身手敏捷,身形俊逸。

  陸謹欲哭無淚,可頓時便覺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身子頓時一僵,然後聽到背後那略微帶著調侃,又好似很有興味的調調,很是歡心鼓舞的嗓音,「小陸兒……」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兩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全,深吸口氣,在心底默念三遍,我不打女人,不打女人;轉過頭,臉上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幹嘛?」

  林香憐雙手環胸,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臉上還帶著些許痞氣的笑容,「我就知道小陸兒你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嗚嗚,小陸兒你真好。」

  聞言,陸謹只覺地在心中大叫不好;可還未來得及邁開步子頓時整個人被一隻八爪蟹抓住,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嗚嗚,小陸兒,主上好凶;人家可是賣藝不賣身的,他居然讓人家去賣身,嗚嗚,太討厭了。」林香憐整個人掛在陸謹的身上,撲倒在他懷裡,不住地哽咽著。

  身子僵硬著,很是不自然地將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腦袋推開一些,看著林香憐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他癟癟嘴,滿臉嫌棄的模樣,「夠了啊,我說,你……你趕緊給我下去。」

  「為什麼要下去?」林香憐仰起臉,略帶通紅的眼眶,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他。

  看得陸謹心底發毛,特麼關鍵是他心底竟然還浮起一股莫須有的愧疚感;他愧疚毛線啊,愧疚。可終究看著那通紅的眼眶,還是不忍心,只能輕嘆口氣,「行了,還不快准備准備;虧得師兄這兩日心情好……」當然,這是因為他將那日靜王府中發生的事情隱瞞了一部分;咳咳,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此刻他多麼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小陸兒,你說,主上與那洛家小姐怎麼認識的?」林香憐仍舊窩在陸謹的懷中,扯過他的一緊狠狠地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仰起頭。

  陸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很想一把將人推開,惡狠狠地;可想到推開之後的後果,他上下打量著這說風就是雨的丫頭,明明已經是暗府威震一方的朱雀,可誰知道她平日裡私底下竟然是這副乳臭味幹的小模樣,更讓人惡心的是,他……他受不了了,他必須立刻回房沐浴更衣啊喂。

  「小陸兒,你怎麼不說話?」林香憐撅著嘴,還不住地抽噎著。

  「行了,行了,人家都知道錯了。」林香憐低著頭,「可是人家都已經找了那個人近十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聞言,陸謹原本就難看的面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怎麼,找到之後再續前緣嗎?」

  「卡!」林香憐立刻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哼,膽敢欺騙姐姐的感情,姐姐我……我只是想問問他,當年借我的十兩銀子什麼時候還!」

  說著,還做出一副期待的模樣,雙手交握捧在胸前。

  陸謹,倒!

  「你,你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所以才沒有完成任務?」他磕磕巴巴的,竟是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什麼這個理由,不要小瞧了十兩銀子,那可是人家從小到大所有的存款了好吧。」林香憐撅著嘴,她雖然也是大家族的嫡女,可偏生是個不受寵的;生母去得早,繼母更是恨不能她早早的死了;每次但凡有什麼聚會都以各種理由給她推脫,反正不讓人露在人前,那些苛待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知曉的。

  陸謹搖搖頭,抬手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突然覺得自己給她求情就是個錯誤。

  「哎。」林香憐仍舊在緬懷她的十兩銀子。

  「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混進鎮北侯府吧。」陸謹對她實在無語得緊;這丫頭思維行為脫線得,也就只有在他師兄面前能收斂點兒;其實據他這麼久以來的觀察,每次在師兄面前,這丫頭就會自動開啟另一個模樣,背了師兄,又是這副鬼樣子。

  林香憐撅著嘴,「這,這……」

  「還不快跟上。」陸謹推開她,快走兩步。

  「哦。」林香憐趕緊跟上去。

  其實容末既然默認讓陸謹與林香憐一起,其實也算是告訴洛傾雪,他的心思;她,他是永遠都不會放棄的;前世沒能保護她到最後,已經成為了他畢生的痛;好不容易,上天憐憫他們能重頭來過,這一次,就算負盡天下,他也要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細心呵護,小心守候。

  ……

  鎮北侯府,素瑤居中。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某男心中是怎樣的波濤洶湧,又是怎樣的意志堅定,此刻她正蹙著眉頭;聽著對面兩位兄長的輪流訓斥。

  早上起床上,腦袋有些暈暈沉沉的;可到底剛從駙馬府回來,第一天就不去榮禧堂請安是說不過去的,更何況孟氏對外稱病,她若是在駙馬府為外祖父侍疾也就罷了;偏偏現在已經回來了;到了時辰,悠悠醒轉,強撐著身子打起精神。誰知竟然會在榮禧堂跟孟氏請安時,直接暈了過去。

  原本這也沒什麼,她最近只是太多事情沒來得及好好檢查自己的身子,待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空閒下來時,自然會給自己檢查一番;可偏偏事情就這麼巧,洛永煦領著洛青雲、洛傾寒也剛好從外面回來,又好巧不巧剛好遇上長歸抱著洛傾雪准備回房的一幕。

  「你自己說說,誰讓你不舒服還堅持要去榮禧堂的。」洛青雲抬手狠狠地戳了下她的額頭,「你就不能長進些,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們操心啊。」

  洛傾雪低著頭,小腮幫微微鼓著,囁囁嚅嚅,「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暈倒了,如果是故意的那還得了。」洛青雲沒好氣地堵住她未出口的話。

  「好了好了,白大夫不是都說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嘛。」洛傾雪擺擺手,「大哥,哥哥,你們在這裡守著像什麼樣子,有姜嬤嬤、錦笙她們照顧著,我沒事的啦。」

  洛青雲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可轉念想到今日還有要事,也只能點點頭,轉頭囑咐姜嬤嬤,「記得按時提醒小姐吃藥。」

  「是。」姜嬤嬤趕緊應聲。

  末了,洛傾寒還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抬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好好的呆著,乖。」

  「知道了。」洛傾雪嘟著嘴。

  瞧著緊張兮兮的姜嬤嬤、錦笙、錦書等人,她在心中嘆口氣;好不容易能出門了,現在又是這副模樣,上次只是身子虛弱就被逼著在床上躺了數日,這次且不知道得躺到什麼時候呢。

  話說回來,她十二歲時,身子貌似沒這麼弱啊。

  「錦笙,給我把藥箱取來;還有取個小香几擱床上來。」既然不能起床,有些事情在床上做也是一樣的。

  她面色沉了沉,俗話說醫者不自醫,她最近也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身子有什麼明顯的異樣,為什麼竟然會突然暈倒過去呢?最近,最近這幾天也只是……覺得比平日裡更容易困乏,好似有些睡不醒的模樣;想著,她的心情有些凝重。

  「小姐,兩位少爺吩咐了,您不能太勞累的。」錦笙抱著藥箱放到床邊的小几上,錦書已經將羅漢床上的小香几取了來,細細地安置好,還給鋪上了桌布。

  洛傾雪從藥箱中取出一組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玉碟,不足她半個巴掌大小,用一枚銀針刺破自己的指尖。

  「啊,小姐,您這是做什麼?」錦笙驚呼一聲。

  姜嬤嬤和錦書迅速圍過來,在瞧見她指尖的那滴血珠時,頓時面色微變,「小姐,我立刻給您包紮。」

  「包什麼包,行了,都去外間候著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瞧著那血珠,洛傾雪眉頭微微蹙了蹙,抬起那被刺破的指尖放到鼻翼間,很是仔細地聞了聞,然後才將血滴到玉碟上。

  姜嬤嬤已經領著錦笙和錦書出去外間,縱使很不情願,但洛傾雪的話,她們卻是不能不聽的;更何況就在外面,裡面發生什麼,她們也是能聽到的。

  洛傾雪從藥箱中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將其中透明宛若白水狀的藥液滴入匯入血滴中;那滴血液迅速變淡,到最後在那雪白的羊脂白玉碟子上,只剩下很小很細的一條黑色的絲;若非這羊脂白玉的碟子太過通透,又太過純粹,只怕真的很難發現。

  呵呵,千算萬算,居然沒想到自己這具身體竟然還潛伏著這種東西……籮蔓子,能在人體內潛伏長達數十年的慢性毒藥;毒性會隨著經年不斷的累積卻不會爆發,除非遇上了引子,藍顏。

  藍顏花雖然並不難得,若是在毒術盛行的南疆,那自然是遍地都是;但在流雲國卻很是少見;籮蔓子倒是常見之物,但關於它的毒性,不少醫書都不會有記載,就算有記載的也都是寥寥數筆直接帶過;她沒想到,自己身邊竟然還有這種精通毒術的人在。

  從藥箱中挑挑揀揀,不過短短半刻中,纖細白嫩的掌心托著三枚瑩白如玉的藥丸,抬手仰頭,直接吞咽下去。

  毒性聚集並不深,師父留下的那些解毒藥丸,足夠了。但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她可以解毒,但並不代表她要放著一個如此危險的人物在自己身邊。

  籮蔓子最大的功效是讓人身子虛弱,猶如病重,漸漸地將人拖垮,然後……

  「轟——」

  洛傾雪的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巨響,難道,難道……

  「哐噹——」

  床上的小香几被打翻,上面的玉碟、藥瓶全都散落在床上;被褥也被玉碟上的血液弄髒了。

  聽到聲音的姜嬤嬤趕緊領著錦笙、錦書快步跑進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小姐?」

  洛傾雪雙眼空洞,無力地搖搖頭,「沒事。」

  「……小姐,您別嚇奴婢。」錦笙的心裡卻是陡然慌了一下。

  此刻的洛傾雪哪裡還有心思注意到她們神色的變化,此刻的她卻是在想著,她體內潛伏的籮蔓子照理不該發作得這麼快的;既然那個人給自己下籮蔓子而不是其他要命的毒藥,說明那個人……至少暫時並沒有打算要自己的性命;那為何會突然毒發呢?

  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圍在旁邊的姜嬤嬤三人說得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而猛然響起,對了,靜王府。是了,她在走進王妃的屋子裡時聞到一股非常難聞但卻明顯被壓下去的味道,那味道應該就是藍顏花的味道。

  原本只是想著做場交易,卻不想……陰錯陽差竟然拯救了自己。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小姐,您可別嚇嬤嬤。」姜嬤嬤此刻都快哭出來了。

  「我沒事。」洛傾雪抬起頭,又是那副溫和的好小姐模樣,「嬤嬤,你哭什麼。」

  「小姐,小姐……」

  姜嬤嬤握著洛傾雪的手,那激動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可此刻的洛傾雪心裡卻是築起了一道心防,她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不相信誰;籮蔓子雖然無色無味,若是混在平日裡的菜餚、茶水裡,她沒有理由發現不了的。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她體內的籮蔓子之毒,應當是在她重生之前……

  「小姐,小姐?」

  「小姐?」

  「……」

  一聲聲急促的呼喚,讓洛傾雪猛然回過神來,她轉頭看著神色緊張的錦笙和錦書,嘴角微微勾了勾,「我沒事,你們也別擔心了。」

  「可是小姐,您還是別捯飭那些東西了;若是您再有個什麼,兩位少爺非扒了奴婢們的皮的。」錦笙哭哭啼啼的,見洛傾雪終於回神,這才放下心來;順帶著將錦書已經整理好的藥箱抱在懷中,一副不管洛傾雪怎麼說她都不會撒手的模樣。

  洛傾雪搖搖頭,「行了,我只是有些乏了;手抖了下。」

  「姜嬤嬤已經讓人去保和堂請大夫了,小姐您先躺著,要不要先用寫茶點?」錦笙將藥箱放得遠遠的,還特地加了把鎖,這才放心的走過來,關切地問道。

  洛傾雪原本是不餓的,可想到自己體內的毒;雖然已經解了,可這毒的來源卻沒查出來,遂轉念點點頭,「也好,的確是有些餓了。」

  「餓了才好呢,老人們不是常說能吃是福氣嗎?」錦笙話音剛落,錦書已經端著托盤,上面放著兩碟洛傾雪愛吃的糕點,並一壺熱的……白水;「少爺臨走前特地囑咐過,小姐您現在身子不好,就算是茶葉也當少喝的,免得沖撞了藥性。」

  洛傾雪原本還有些疑惑,不過聽到是自家哥哥的囑咐,也就釋然了;抬手捏了塊糕點,想了想,抬頭看著她們,「躺在床上甚是無聊,錦笙你去讓青黛把貝貝送過來吧,以後我自己養著就是了。」

  「……是。」錦笙猶豫了下,看了看錦書,點點頭。

  「嘎——吱!」

  木門開合的聲音響起,錦笙離開之後,錦書整個人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一動不動地瞧著床上的洛傾雪,好似生怕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一般,那緊張兮兮的模樣,讓洛傾雪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般看著我做什麼?」洛傾雪抬起頭。

  「啊,沒,沒有。奴婢……」錦書低下頭,抿著唇,磕磕巴巴的。

  「行了,你這般瞧著我,我怎麼吃。」洛傾雪擺了擺手,放下那塊剛准備入口的糕點,「我記得銀珂慣是會做酥心肉餅的,中午想吃了,你去讓她做些吧。」

  錦書蹙了蹙眉頭,「可是小姐您……」

  「我就在床上躺著,難道還能飛了不成。」洛傾雪搖搖頭,很是無可奈何。

  「不行。」錦書低著頭,想到剛才的事情,「錦笙就快回來了,待她回來奴婢再去通知銀珂便好了;現在時辰尚早,趕得及小姐的午膳的。」

  洛傾雪有些無奈,這錦書可不比錦笙那般好忽悠,只能很是無奈地,「那你去外間將那碟大哥早上送來的果脯端來吧,早上喝了藥,現在嘴裡還苦著呢。」

  「哦。」錦書應聲,轉身之後,洛傾雪快速從寬袖中取出一個玉瓶,將藥汁滴到糕點上,就那麼怔怔地瞧著;發現沒有任何變化之後這才剛松了口氣。

  然後就聽到錦書的聲音響起,「小姐,您要的果脯。」

  「嗯。」洛傾雪點點頭,看來她的猜測沒錯;籮蔓子的毒,在重生之前,那這個範圍就大了;她也總不能往後每次吃飯都用這藥汁檢查一遍吧,更何況,這能驗出隱形之毒的藥液也很是難得,她手上的存貨也還是汝霖留下來了,用一點少一點的。

  抬手黏著一顆果脯放在唇間,那甜得膩人的味道,讓她瞬間就後悔了,自己說什麼不好,偏偏是這個東西;可錦書還在床邊,瞪著一雙眼睛就那麼怔怔地看著,她又不能吐出來,只能囫圇吞棗地嚼了兩下,趕緊咽下去,猛地灌了兩大口水之後,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小姐,您沒事吧?」錦書蹙了蹙眉。

  「沒事。」洛傾雪又簡單地用了兩塊糕點之後,擺擺手,示意錦書將床上的小香几撤走。

  待姜嬤嬤將大夫請回來,已經使勁巳時。

  「安大夫,我家小姐她的身子,沒什麼大礙吧?」姜嬤嬤緊張兮兮地看著終於睜開眼的安大夫,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白鬚冉冉的安大夫探過脈之後,仔細地瞧著洛傾雪,眼中明顯地閃過一道精芒,半晌才優哉遊哉地說道,「小姐體虛身弱,是得好好養著;小小年紀,有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人吶,得往前看。」

  「大夫說得是。」洛傾雪沒有應聲,姜嬤嬤趕緊接口道。「安大夫,不知我家小姐平日裡應當注意些什麼?」

  「還是那句話,虛不受補;這調理身子可不是三兩日之功,慢慢的調理著也就是了。」安大夫手上還握著筆,語氣仍舊是那一貫的不急不緩,間或還說兩句意味深長的話來;轉頭,想到自己來時,找到自己求情的話,淡淡的笑著,「老朽瞧著郡主的身子不是特別好;為什麼不去挑個懂得醫術的丫鬟回來?凡事也都方便些。」

  聞言,姜嬤嬤頓時眼前一亮,洛傾雪卻是眼底劃過一道冷然,心裡猛然警惕起來。

  「安大夫說得是,老奴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呢。」姜嬤嬤很是興奮。

  「呵呵,老朽也只是隨口一問,郡主切莫當真。」安大夫只是笑笑,「藥方還是那張藥方,郡主若是沒有其他事情,老朽就先告辭了。」

  說著安大夫起身,隨他來的童兒早已經收拾好隨身的藥箱,也跟著走上去。

  「安大夫,留步!」

  看著安大夫那一襲米色的衣衫,並那花白的頭髮和胡鬚,整個人瞧著倒是仙風道骨;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洛傾雪對他總有一股,呃……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好像,好像……隨時被人窺視著一般。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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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1:25 |只看該作者
第073章:心上人,宋芊芊挨打

  「郡主您還有事?」安大夫倒是沒有拿喬,很是溫順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仍舊是那溫和慈祥可在洛傾雪眼中卻是毛骨悚然的淡笑。

  思及雲靜安那幾日的殷切教導,洛傾雪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眉眼彎彎,語氣柔和,「呵呵,不是;我沒什麼,只是近來祖母身子總是不太舒適;既然安大夫已經來了,不如順道給祖母瞧瞧如何?」說著,也不顧安大夫是否答應,自顧自的,「老人家的身子總是不比年輕人,雖然府上的大夫說過沒什麼,不過我總想著,讓安大夫瞧瞧,能放心些。」

  話音落地,洛傾雪撐著身子就欲起身。

  安大夫仍舊淡淡地笑著,「呵呵,既然是郡主相邀,那老朽就去瞧瞧吧。」

  「有勞安大夫了。」洛傾雪淡笑著轉過頭,對著錦笙道,「扶我起來,祖母身子不適,我這做孫女的不能榻前侍疾已是不孝;今日無論如何,我也要去一趟的。」

  姜嬤嬤皺著眉頭,神色還有些緊張,「小姐,您今日方才在榮禧堂暈厥,兩位少爺離開時曾特地囑咐讓您臥床休息的,您若是有個什麼好歹,讓奴婢們如何與兩位少爺交代啊。」

  「渾說!」

  洛傾雪輕喝一聲,掀開被褥,自顧自地取了披風,緊了緊,「我又不是泥捏的,這躺了這麼久,出去走走總是好的;再躺下去,這骨頭都快要生銹了。」

  「安大夫……這……」姜嬤嬤轉頭,只能將希望寄託到安大夫的身上。

  安大夫只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側首卻沒有放過洛傾雪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精芒,只能在自己心裡搖搖頭,這丫頭果然是……難纏吶。

  「郡主身子雖有不適,可適當的運動總是好的。」

  「聽到了麼。」洛傾雪揚起眉梢,對著姜嬤嬤撅著嘴,「行了行了,我就去一趟榮禧堂,回來就好好歇著還不成嗎?」

  「若是老夫人知曉郡主如此孝順,想來也會欣慰的。」安大夫捋了捋胡鬚。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聲不屑的輕笑,可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她只是想確定一下,孟貞薇被休回娘家的事情,孟氏到底知不知情;更進一步,她想知道的是,孟氏一族下一步打算如何?

  自孟氏嫁入鎮北侯府,孟族跟著沾的光的可不少了;這次,誰知道孟族又會打什麼鬼主意。

  ……

  一行人尚未到榮禧堂,就遇上面色急切的孟氏被田嬤嬤攙扶著,身後跟著一群丫鬟,行色匆匆。

  洛傾雪略顯蒼白的臉色因為走路,鼻翼間略微喘著粗氣,倒是染上了些許粉色;她蹙了蹙眉頭,「祖母,您身子不適,怎麼還出來走動?白大夫不是說讓您在屋子裡好生歇著的嗎?」

  「原來是雪丫頭啊。」孟氏扯了扯嘴角,臉上眉宇還緊緊地蹙著。

  「祖母,今兒傾雪身子不適,剛好姜嬤嬤請了安大夫來;我想著既然安大夫已經來了,祖母的身子也總是不利爽,索性讓安大夫也與您瞧瞧。」洛傾雪臉上的笑意溫婉,說出口的話也很是得體;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孟氏卻神色很是著急,眉頭緊鎖的模樣,嘴角很是勉強地扯了扯。

  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來,洛傾雪卻兀自道,「祖母,您身子總是這般不利爽;傾雪與哥哥們也很是憂心,就讓安大夫與您瞧瞧吧;祖母——」

  說話間,她已經雙手拉著孟氏的手臂,輕聲撒嬌著。

  「……哎。」孟氏輕嘆口氣,縱使心頭再不喜,可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尤其現在還有外人在的情況下。

  田嬤嬤覺察到事情的不對,趕緊道,「大小姐,這,孟府傳信來,老夫人的父親突然中風,情況危急,不如讓安大夫與我們去孟府走一趟如何?」

  「這,怎麼會這樣?」洛傾雪故作驚詫,神情更是,瞧著孟氏那瞬間又蒼白了幾分的面色,她趕緊道,「祖母,您,您沒事吧?」

  孟氏搖搖頭,「不妨事,我還撐得住。」

  「要,要不;祖母,讓傾雪陪您一起回去吧?」洛傾雪略微遲疑了下,以她的身份若是前往孟府;孟氏搖搖頭,「你啊,有這份心祖母就很開心了;不過祖母回趟娘家,你跟著算個什麼事;行了,你近來身子也不怎麼好,還是乖乖的聽話,回房歇著吧。」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雖然捎來的消息沒有說得太清楚,但只孟貞薇被休回娘家這一條,孟府如今就不適合有外人摻合其中。

  洛傾雪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面上仍舊掛著那副擔憂的神色,「可,可是祖母您……」

  「有田嬤嬤她們照顧著能有什麼事。」孟氏沒好氣地搖搖頭。

  「那田嬤嬤,祖母就交給你了。」洛傾雪也不再堅持,反而是轉過頭一本正經地交代著田嬤嬤,「祖母不能受累,也不能著急,但凡有什麼,你都多看著祖母些;劉大夫調制的藥丸可都帶上了?」

  田嬤嬤躬身,「回大小姐話,都帶著呢。」

  「嗯,如此就好。」洛傾雪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這才對著安大夫道,「如此,便勞煩安大夫再走一趟了。」

  「呵呵,不麻煩,不麻煩。」

  安大夫捋了捋那雪白修長的胡鬚,臉上笑得溫和,應得慈祥;可心中卻只覺得有一萬頭某神獸狂奔過去。

  ……

  當孟氏攜安大夫到了孟府時,有人早已經在哪裡候著了。

  「妹妹,您可終於回來了。」孟毅剛瞧見孟氏趕緊迎了上來,在看到隨後下馬車的安大夫時卻是愣怔了下,「妹妹,您這是?」

  孟氏面色仍舊蒼白著,「爹呢?這位是保和堂的安大夫,傾雪那丫頭特地請來的。」

  「……」孟毅面色明顯怔了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郡主有心了;快,裡面請,裡面請。」

  孟氏點點頭,任由田嬤嬤攙扶著,薄唇微微嚅了嚅,不過礙於安大夫在場有些話到底沒有問出口來;只能強忍著。

  孟老太爺中風的事情,安大夫仔細地查探了也只能搖搖頭,開了藥方;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反正就那麼一句話,能好,那時幸運;不能好,那才算正常。

  不過此刻的孟氏和孟毅兄妹明顯都沒有時間去為孟老太爺中風的事情傷心,剛送走安大夫,孟毅便急切地將孟氏拉倒旁邊的房間。

  「妹妹,你能不能托永煦打聽打聽,到底靜王府發生了什麼事?」孟毅陡然甩出一句。

  「嗯?」孟氏面帶不解;說起來孟族算得上是靜王府所有的勢力中發展得比較好的一支,照理,靜王府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他們的,畢竟孟氏可是鎮北侯府正房的老太太;再加上孟毅自己小心經營,這些年來也有不小的成就。

  孟毅低著頭,「靜王原就是個不管事的,原本我們孟族也不奢求能背靠大樹好乘涼;可到底有靜王府做後台,那些人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我們孟族的主意;可現在,貞薇突然被休回來,我上門拜訪也總是被以各種理由擋在門外,竟是連靜王的面都見不著了。」

  「怎麼會這樣?」孟氏眉頭緊鎖,要知道當年她之所以能憑借孟族這樣權勢不顯的家族嫁入鎮北侯府,除了當時真北老侯爺對她的喜歡,還有就是他們孟族背後的靜王府。

  孟毅搖搖頭,「妹妹你知道,貞薇素來淡泊;當初也是瞧著她那嫻靜的性子才挑了她送進靜王府的;這麼多年來,她都不爭不搶的,現在她終於懷上了身孕,聽大夫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個男孩;眼瞧著我們孟族就能揚眉吐氣了;可偏偏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休了回來,你說,你說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懷孕了?」孟氏很是吃驚,「靜王知道了?」

  「不清楚,貞薇那丫頭也不肯說。」孟毅嘆口氣。

  「難道貞薇做了什麼對不起靜王的事?」孟氏心中猛然浮起一個念頭,卻不知道自己在想到的同時竟然脫口而出。

  『唰——』

  屋內,兄妹兩人皆面色蒼白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顧無言。

  「貞薇性子嫻靜淡漠,應,應該不可能的吧。」孟毅身為男子,自然沒有那麼多齷蹉的心思。

  孟氏卻是不然,「不然以靜王那樣的名聲,不可能做出這等敗壞自己聲名的事情來。」

  「所以我想讓永煦幫忙探探靜王的口風,畢竟這個孩子也是……」孟毅抿著唇,「如果當真是個孽種,將那丫頭悄悄處置了也算是給靜王一份體面;可如果……如果是靜王的骨血呢?」

  「皇家最是在乎子嗣,如果貞薇腹中的孩子當真是靜王的,那……」孟氏蹙了蹙眉,轉念一想,「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雲蒼靜對孟貞薇的感情,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但靜王府也不缺那麼點吃穿多樣一個夫人,只是如此罷了。但孟貞薇與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盯著王妃之位的女人不同,她淡泊,她嫻靜,不管什麼時候都總是靜靜的立在一處,不爭不搶;這樣的女子,總是讓人多心疼些罷了。

  但對雲蒼靜來說,縱使後院所有的夫人妾室通房加到一起,也沒有王妃一個來得重要;如此而已。

  孟貞薇有孕的事情,洛傾雪自是不知的;不過縱使她知道了,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放過她;要怪就只能怪她姓孟,前世那場遭遇,已經將她所有的善良和同情全部泯滅,要說無辜,前世的她不無辜嗎,前世那兩個未知世事的孩子不無辜嗎?

  天底下無辜的人何其多,她洛傾雪可照顧不過來。

  ……

  且說宋家。

  天氣雖然晴好,可宋家上上下下的臉上卻是烏雲密佈。

  「你是故意的?」她面色很是難看,瞧著那地上已經碎成兩半的楠木黑漆金子的牌位,語氣低沉,帶著厲色。

  連日來被關在宗祠,白天打掃,晚上還要抄寫經文;派來監督的人又是向來不喜歡她的宋老夫人,自然是嚴格執行,連半滴水都沒有放過;此刻她面色蒼白著,因為長時間的勞累,嘴唇也泛起了白色,甚至隱隱有些脫皮。

  她身子頓時顫了顫,囁囁嚅嚅,「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話音未落,眼淚卻先流了出來;那巴掌大的小臉上,眼淚汪汪,淚跡斑斑,順著臉頰,哭得梨花帶雨。

  宋老夫人雙眼微微瞇著,「沒有,沒有你告訴我這個是怎麼回事?別人打掃這麼久沒事,偏偏你一碰就碎了?」

  「……」宋芊芊不斷地搖頭,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明明已經很注意了。

  宋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極有眼色地將那牌位拾起來,已經碎成三片,不過卻仍舊能看出來,湊在一處,頓時她面色微變。

  「老夫人,是,是……」那嬤嬤磕磕巴巴,面色都變得慘白。

  宋老夫人看不下去,走過去拿在手上一看,更是心上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暈過去,「反了反了反了,來人吶,讓家主所有人都給我請到宗祠來,我倒要看看,你宋芊芊要怎麼解釋。」

  那宗祠供品的案桌上,那三塊碎片上的字拼湊起來,長長的一串,下面赫然是宋廉青三個大字。

  家裡的老太君發怒,宋家所有人,不管有事的、沒事的,都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宗祠的堂屋。

  宋老夫人坐在上位,兩邊分坐著宋家其他幾房的人,宋芊芊跪在地上,臉上還有明顯被掌摑過的痕跡。

  「你們說說,這種不孝的女兒,拿來何用!」宋老夫人厲聲呵斥。

  坐在下方的其他人瞧著宋芊芊,臉上或鄙視,或不屑,或幸災樂禍,反正沒有一個人替她出頭的。

  宋老夫人疾言厲色,「你倒是說啊!」

  宋芊芊猛的搖頭,「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也不知道,它是自己掉下去的。」

  「砰——」

  宋老夫人抬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哼,它自己掉下去的,偏偏不掉別人的?你可知道那是你爹!」

  「我,我……」宋芊芊整個人害怕地哆嗦著;原本對宋老夫人就畏懼不已,此刻更是。

  「哼!」宋老夫人冷哼一聲,轉頭對著身旁的嬤嬤道,「這等不孝子孫,按家規當如何?」

  「回老夫人話,按家規當杖責四十,關緊閉數月;視情況輕重而定。」嬤嬤的聲音不急不緩,可聽到宋芊芊耳中卻宛若催命符般。

  宋老夫人揚聲,話落;立刻有人取了長凳並一丈紅來。

  另外兩個大力的嬤嬤一左一右上去將宋芊芊提起來,原本還愣怔的宋芊芊卻猛然大力掙紮著。

  「不,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你們不能這麼多我;娘,姨丈,救命啊,娘,娘……」

  「放開我,你們這些賤婢!」

  「別碰我!」

  「啊——」

  宋芊芊像是抓狂了般,抓住她的兩名粗使嬤嬤被抓傷了手,可卻不敢放手;眼瞧著宋芊芊還有掙脫的趨勢,宋老夫人面色越發的難看著,「看著做什麼,還不上去幫忙。」

  「是!」屋內所有的丫鬟小廝應聲,趕緊上去。

  宋芊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哪裡是這些做慣粗活的下人的對手,很快就被綁縛住手腳,摁到長凳上,「哼,你這個不孝女,我今日就替你父親好好教訓教訓你,給我打,狠狠地打。」

  「……」

  待在駙馬府伺機求情的馮素煙收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宋芊芊像個破布娃娃般被扔回到房間裡;暖夏、暖秋兩人眼淚汪汪的,好不容易給宋芊芊換了身幹淨的衣衫;那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屁股,卻是連褲子都不敢給她穿上;只能讓宋芊芊趴臥在床;可是院子外面宋老夫人派了專人來守著,她們竟是連出去請大夫都做不到。

  「芊芊,芊芊,這到底怎麼回事?」馮素煙猛地一把掀開被褥,瞧見那傷口的時候,頓時瞳孔一縮,「怎麼會這樣?」

  暖夏、暖冬兩人跪倒在地,「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小姐在宗祠犯了錯。」

  「犯了錯,犯了錯就這般往死裡打嗎?」馮素煙面色陰沉著,原本還沒有下定的決定,現在卻猛然落了下來,分家,必須得分了;再不分,只怕她們孤女寡母的會直接被他們宋家生吞活剝了去。

  想著,她轉身欲朝外面走去。

  「夫人,這……老夫人遣了人守在大門口,不讓我們出去。」暖夏低著頭,聲音恭敬,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哼!」馮素煙輕哼,轉頭對著身邊的丫鬟道,「紅煙,你回去將這裡的事情告訴我娘。我到時要看看,她宋老夫人有沒有這本事不讓紅煙回府。」

  暖夏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然,娘?

  若是靜安太長公主知曉這個稱呼,別說出頭,只怕連王姨娘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吧;她可是聽說靜王府的薇夫人不就是被休回娘家了嗎?

  往日裡靜安太長公主不與她們一般計較,她們倒是真把自己當個人了。

  紅煙點點頭,「是,二小姐,奴婢告辭了。」

  ……

  「分家,分家!」

  聽到紅煙匯報的消息,王美妍氣得面色通紅,趕緊讓人將消息告訴馮天翔;不管怎麼說馮素煙也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宋家欺人太甚,這日子,當真是沒發過了。」

  ……

  「公主,您就不擔心嗎?」同樣聽到消息的趙嬤嬤蹙著眉頭,很是不解地看著聽到消息卻仍舊微微笑著的雲靜安。

  要知道當年馮素煙和洛永煦之間的事情,因為洛永煦新婚翌日便欲悔婚的行為鬧得沸沸揚揚;後來還是馮望月求情,雲靜安出面才將消息壓了下來;又加上馮素煙閃電嫁人,最終才讓這場牽扯甚廣的三角戀徹底平息。

  當然這其中的辛密卻是不足與外人道了;馮素煙與洛永煦之間的關系,也遠非他們口中的那般清白。

  這件事情她們都知,月兒那丫頭,只怕也是知曉的吧;只是她何其善良,又何其無辜。

  雲靜安轉頭,悠悠地望著不遠處的華清樓,搖搖頭,「他們愛如何,便如何了吧。」

  「可是公主,若馮素煙當真與宋家分家單過,那她……」孫嬤嬤也有些著急,馮素煙意欲嫁給洛永煦做填房這樣的想法,表現得已經很是明顯了;幸好郡主及時醒悟,看清了那個女人的真面目,不然,只怕現在馮素煙都已經住進鎮北侯府,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雲靜安卻只是微笑著,「你們可別忘了,孟老夫人可是親自答應本宮,洛永煦三年之內不會續娶的。」

  「可是三年之後呢?」趙嬤嬤脫口而出,看到雲靜安那頓時愣怔的面色,趕緊跪倒在地,「公主恕罪,老奴失言了。」

  「行了,起來吧。」雲靜安臉上仍舊笑得溫婉,可服侍了她幾十年的趙嬤嬤和孫嬤嬤又何嘗不明白,那樣淡然的外表之下,又是何其的傷心;那個人是不可能放手的。

  以往還有望月郡主做藉口,可現在……望月郡主沒了,她連再在雲都逗留的理由都沒有了。

  「三年,三年,再三年;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年。」雲靜安望著那風平浪靜的華清湖,語氣淡淡的,「本宮老了,也累了;三年之後的傾雪,也該長大了。」

  那樣淡然的語氣,當真是認命了吧。

  逃了這麼久,終於再逃不過的了。

  ……

  素瑤居內。

  洛傾雪聽著錦笙那笑也似的說話,心中卻是兀自思量著。

  「分家?」她語氣淡淡的反問著,世家大族,縱使宋廉青早亡,可又豈是她馮素煙想分就能分的;不過卻剛好遇上宋芊芊與官宴輝的事情,指不定真的能分出來也未可知。

  錦笙用力地點點頭,「小姐您可是不知,奴婢聽人說那宋……表小姐也忒壞了;竟然將她父親的牌位給摔碎了;宋老夫人氣得直接掌摑了她,這還不算,後來直接賜了她一丈紅;不過可能那些下人也不敢下死手,如今表小姐正臥床休養呢。」

  「然後呢?」洛傾雪眉梢淺揚。

  「這奴婢哪知道。」錦笙撅著嘴,「奴婢也是早上出去時,聽其他院子裡的人說的。」

  洛傾雪眼神略微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也罷。」

  「對了,今兒姜嬤嬤去人牙子那裡挑婢女了;自半夏……」錦笙有些警醒地抬起頭望瞭望洛傾雪,見她沒有發怒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接著道,「咱們院子裡的人手總是不夠,更何況您可是平安和樂郡主,身邊就跟這麼點丫鬟可是說不過去的。」

  洛傾雪搖搖頭,「院子裡的人手當真不夠?」

  「啊,哦。」錦笙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今天的天氣不錯,安大夫說您多出去走走總是好的,小姐要去院子裡逛逛嗎?已經是晚春了,再過些時日,那些話可都要凋謝了呢。」

  「別想轉移話題,素瑤居內都已經快人滿為患了,怎地還嫌人手不夠?」洛傾雪眉梢淺淺揚起,只覺地告訴她,他們定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錦笙貝齒輕咬下唇,很是為難地低下頭,飛快地抬頭望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去。

  「到底怎麼回事,別讓我說第三遍!」洛傾雪面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容;可那樣的笑,卻讓錦笙覺得不寒而慄,自從駙馬府回來之後,自家小姐好像越發的,呃……瞧著像是越發的溫柔,但也僅僅只是像而已,她覺得自家小姐當真越發讓人看不透了;心裡暗自懊惱,囁囁嚅嚅,「奴,奴婢……」

  「嗯?」洛傾雪拉長了尾音,眉梢挑了挑。

  「……就,就是……」錦笙吞吞吐吐,在心中祈禱某個無良主子良心大發;可很明顯上天沒有聽到她的禱告,只能硬著頭皮,「前些日子,咱們院子裡的烏骨雞,失蹤的事情……呃,雖然您沒有追究,但,但兩位少爺卻下令了,咱們素瑤居內的防衛太差,所,所以……」

  「嗯哼。」洛傾雪嘴角斜勾,染著三分邪氣;似笑非笑的。

  「近日大少爺請了師傅來讓奴婢們輪流去學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錦笙垂著腦袋,「原本大少爺說,這事別讓您知道的,怕您太過憂心。」

  洛傾雪沒好氣的,「就這樣?」

  「嗯。」錦笙點點頭。

  「行了,要學就好好學,沒得浪費了大哥的一番心意。」洛傾雪搖頭,不過讓身邊這些丫鬟學些簡單的拳腳功夫也好;大宅後院,多的是暗箭難防,明刀明搶的,少得很;只要過得去,到時候遇上那些撒潑的人不吃虧就行了。

  見自家小姐沒有反對,錦笙有些詫異,「小姐,難道您,您不生氣嗎?」

  「既然是大哥安排的,我為什麼要生氣?」洛傾雪低著頭,手上捏著書卷,仔細地思索著,其中一句話的意思。

  錦笙卻很是驚喜,洛傾雪不喜別人插手素瑤居的事情,這誰人不知,可小姐這次竟然沒有生氣;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瞧著錦笙那模樣,洛傾雪抬起頭望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當年,她的確不喜歡別人插手素瑤居的事情,甚至因此發過好幾次脾氣;後來,整個鎮北侯府都習慣了,素瑤居就好似一個宅中宅,就算是孟氏也只是隨口過問兩句,至於具體的也都由著她了。

  其實追根究底,這還得歸功於馮素煙母女呢。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有些事情過了就過了,有些習慣,經年累月總會改過來的。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錦笙來報,姜嬤嬤領著人牙子並三十名略通醫理藥材的丫鬟回來,讓洛傾雪去花廳挑選。

  「哎呀,這就是平安和樂郡主吧,長得可真真是如花似玉,好像畫兒裡面走下來的仙子般。」

  剛踏入花廳,就聽到一個利爽熱情的聲音迎過來。

  洛傾雪淡笑著,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姜嬤嬤,這位是……」

  「呵呵,你看我;竟也沒有自報家門,賤妾姓顧,大家都喚我顧三娘。」那中年女子捏著手絹,整個人一絲不苟,頭上連一絲碎髮都尋不到,這樣的人最是利爽;洛傾雪在心中點點頭,看著那五排六列共三十名待挑選的婢女,「都是精通醫理的?」

  顧三娘臉上堆著笑,「郡主您可真愛說笑,現在除了太醫院的醫女,哪有精通醫理的丫鬟;若當真精通也不會走到賣身的地步了您說是不是。」她也不反駁,只是這麼淡笑著一句推脫過去,「不過,這些丫鬟雖然精通說不上,但一些簡單的醫理藥材卻是難不倒她們的。」

  洛傾雪點點頭,當真精通醫理的丫鬟,也輪不到她們人肆接手了。

  「你們自認為醫術不錯的上前一步。」洛傾雪轉頭看著那些丫鬟。

  「你們呀,可別生在福中不知福,這位可是咱們流雲國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能服侍郡主,那可是你們祖上幾輩人修來的福分。」顧三娘轉頭對著那些丫鬟道。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怎麼,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話音落地,六名丫鬟應聲出列。

  「很好。」洛傾雪點頭,「你們六名當中,會拳腳功夫的再出列。」

  頓時只留下兩名。

  洛傾雪圍著那兩人轉了轉,仔細地打量著她們,長得都屬於清秀型,不張揚但卻很耐看;左邊那名身著天藍布衣衫裙的女子甚至隱隱的還有些,唔……視線落到她右手的虎口之上,果然沒有猜錯;呵呵,就是不知為什麼會流落到賣身的地步。

  「就是她們了。」

  「郡主,不是我顧三娘吹牛,這一批丫鬟的質量那可是頂頂好的,您就不再挑兩個?」

  洛傾雪轉頭瞧著顧三娘,嘴角微微勾著,倒是個會做生意的,想到錦笙說的話,她略微思忖了下,「兩個足夠了。」

  就算真的需要丫鬟,她也不希望去人肆挑選,不是自己培養的起來的,如何能放心大膽的用;她更希望的是,晚照他們那邊訓練出來的人。

  「誒,誒;郡主說得是,這兩名丫鬟承惠七十二兩;看在咱們第一次交易的份兒上,零頭三娘我就不要了。」顧三娘臉上堆著笑,「這她們兩人的賣身契,郡主您收好了。」

  洛傾雪微笑著,轉頭朝姜嬤嬤使了個眼色,姜嬤嬤立刻會意。

  「奴婢參見郡主。」兩人頓時跪倒在地。

  「嗯,說說吧,你們是什麼人,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洛傾雪瞧著兩人的賣身契,都是死契。

  左邊那名天藍色布衣衫裙的女子猶豫了下,開口,「奴婢林香憐,家鄉遭難已經沒人了;本是上雲都投奔親戚,誰知親戚又不知所蹤,只得自賣自身求一條活路。」

  「嗯,你呢?」對這樣的說法,洛傾雪不置可否,轉頭朝向右邊那名丫鬟。

  「奴婢何念念;家中有父母、兄妹七人;父親病重無錢買藥,奴婢這才自賣自身。」何念念低著頭,隱隱有著淡淡的抽噎,「奴婢的父親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醫生,奴婢也曾與父親學過些淺薄的醫術。」

  洛傾雪點點頭,「錦書,帶她們下去先休息休息,明兒讓白嬤嬤教教她們府上的規矩。」

  「是。」錦書應聲。

  林香憐全身緊繃著,尤其是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淩厲得就好似面對自家主子一般;直到走出花廳好遠她才大松了口氣,總算是順利地混進來了;至於到她身邊貼身保護,她可沒有那麼天真。

  這些世家大族的小姐瞧著一個個單純無害,可心底如何唯有她們自己知曉;她雖是奉命而來,但卻沒有奢望過一開始就能得到她的信任的。

  回到房間,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憤,洛傾雪轉頭瞧向屋內,眼神暗了暗,轉頭看著錦笙,「我有些乏了,你先回房歇著吧。」

  「……」錦笙猶豫了下,「多謝小姐體諒,奴婢不累。」

  「瞧著花園裡的木槿開得正是艷時,你去多采一些,母親最是喜歡;再過兩日也該去給母親上墳了。」洛傾雪轉頭,瞧著院子裡那潔白的木槿花,開得正是燦爛的時候。

  錦笙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原來自家小姐是,她低著頭,「是,奴婢會吩咐她們別來打擾小姐休息的。」

  「嗯。」果然孺子可教。

  「嘎——吱!」

  精緻的木門開開合合,洛傾雪快步走進屋內,果然那慵懶的表情,毫不客氣地端著茶杯品茗的男子;眼帶桃花,嘴角含笑,那囂張放肆的欠扁模樣,不是陸謹又是哪個。

  「本郡主可不止,原來玉面謹公竟有爬人香閨的癖好。」

  陸謹眉梢淺淺揚起,淡淡地再品一口茶,「寒冬臘月,梅上初雪;果然不愧是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這茶水別處可嘗不到。」

  「玉面謹公想喝梅上初雪所化的茶水,只需放點風聲,本郡主想有得是姑娘大把大把的送上門來;哪像我們這般,還得自己辛辛苦苦的收集。」洛傾雪坐在軟榻上,與陸謹對面而坐。

  陸謹淡笑著,「自己辛辛苦苦收集,你會動手?」

  「……」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挑了挑,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我動嘴,不成?」

  「成,如何不成!」陸謹端起茶杯,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又拎著茶壺,給自己倒滿上,低著頭把玩著茶壺,「郡主這院子裡的護衛,可有些不太嚴謹啊。」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玉面謹公若想爬人香閨,只怕那些姑娘巴不得遣走所有的下人。」

  「也包括郡主嗎?」陸謹陡然來了興致。

  「呵呵,數風流,玉面謹公;本郡主以為,改一個字更為恰當。」洛傾雪薄唇開開合合,瞧著陸謹投過來那略帶疑問的目光,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下流!」

  陸謹那宛若三月春風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嘴角向後斜勾,染著三分邪氣,「哦?郡主這是在暗示本公子要做點兒什麼?」

  「……你……」

  洛傾雪面色陡然變了變,不過也只是短短瞬間,又抬起頭,臉上似笑非笑;前世這時,她與容末本不相識,更別提陸謹;今生,她早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情情愛愛,或許會嫁人,會生子,但她與那個人,早已經是不可能的。

  「往後,別來了。」聲音清冷,帶著惋惜可感慨,卻無比的堅定。

  「本公子想來就來,你待如何?」陸謹的小心肝頓時顫了顫,可臉上卻未表現出分毫。

  洛傾雪轉頭望著窗外,那悠悠的藍天白雲,「告訴他,別再管我的事情;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要如何,想如何;那便是我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嗡——」

  陸謹頓時覺得腦子裡怔了一下,聲音有些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很清楚。」強忍著胸口處傳來的那撕扯般的疼痛,每句話都像是刀割一般;若非對他深愛過,她當初就不會……也不會被迫嫁於雲景疏;而他也不必因為她而……

  所以,這樣的選擇,對她或者是對他,都好!

  他們再不能重蹈前生的覆轍;那樣的悲劇,只一次足夠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再也經受不起第二次的傷害了。

  一時間,陸謹竟是被噎住了,對面那女子,纖細瘦弱的身子,蒼白的臉頰,散發出來的那要將人湮滅的哀傷和沉痛;他分明能感受到她情緒的波動,她對師兄絕對不是沒有感情,不然不會有那樣濃烈的觸動;師兄,到底曾經對她做過了什麼,讓她這般的逃避和……諱莫如深。

  ……她,若是他沒有記錯,也不過十二歲而已吧。

  「你走吧。」洛傾雪深吸口氣,閉上眼。

  很快陸謹就反應過來,往後靠在座椅的椅背上,「你讓本公子走本公子就走,那要是傳了出去,本公子多沒面子。」

  「那你想如何?」洛傾雪面色唰地一下沉了下來;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跟那個人有什麼牽扯了。

  陸謹仰起臉,笑得很是囂張,囂張的欠扁,「呵呵,可是本公子突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呢?難道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春心萌動了?你口中的那個人,不會是……你的心上人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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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1:42 |只看該作者
第074章:駙馬府,靜安怒斥責

  「渾說什麼!」

  被突然點透內心的想法,洛傾雪猛然俏臉一垮;原本清澈的雙眸染上些許陰冷,怔怔地看著坐在對面好整以暇,優哉遊哉似在看好戲般的陸謹,頓覺氣不打一處來,拔高嗓音。

  「給我滾!」

  「怎麼,惱羞成怒了?」對洛傾雪反應,陸謹可謂是滿意到了極點;當然與此同時心頭不由得又浮起些許擔憂和害怕,想到那個人,心頭某個黑色的小人頓時把那個身影拍回心底最深處;臉上仍舊是那帶著痞色的笑,「若是郡主都不擔心會被別人瞧見,陸某人就更不擔心了。更何況……」他指了指打開的窗戶,以及距離窗戶不遠處那比兩層樓閣更高的大樹。

  「我發現,郡主很喜歡在窗戶旁邊種樹,是……給某些人提供便利嗎?」

  『轟——』

  洛傾雪只覺得腦子充血,整個人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滾,給我滾!」

  「呵呵,本公子對郡主您的心上人可是很好奇呢。」陸謹眉梢淺淺地揚起。

  呼——

  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想要殺人的沖動,看著陸謹恨不能將他抽筋扒皮;雙眼微微瞇著,很快,她猛然反應過來。前世雖然與陸謹接觸不多,卻從容末口中知曉不少關於他的事情。

  其性子最是惡劣,你越是與他對著幹,他越是歡喜開心。

  想通這一點,洛傾雪臉上頓時換上另一副表情;薄唇微微抿著,原本清冽充斥著怒氣的眉宇也頓時柔和了下來;眸底帶著柔柔的波濤,淡淡的笑著,溫婉淺笑,「哦?謹公當真對本郡主的心上人很感興趣?」

  「……」

  聞言,陸謹頓時心中提起警惕,這丫頭變臉也太快了吧,他眉梢揚了揚,「難道郡主想告訴本公子,其實你心儀本公子許久?若是如此,那本公子不妨犧牲一下……」

  「既是如此,那明日本郡主便向皇帝舅舅求道請婚的聖旨如何?」

  不等她說完,洛傾雪徑自道;「每次和親的對象最是難定,宮內真正受寵的公主,別說那些妃嬪,就連皇帝也是捨不得讓他們去別國受苦的;一般和親之人都會從達官貴胄、世家大族的女兒中挑選;但誰又捨得將自己的女兒送走。」

  洛傾雪絲毫不懷疑,只要她向皇帝請婚,皇帝會立刻同意;就算到時候外祖母和太祖皇帝追究起來,他也可以推到她自己的身上。

  千金難買我願意,就是這個道理。

  陸謹看著方才還起得跳腳,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的洛傾雪頓時冷靜下來,好整以暇地;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捏住了自己的軟肋;若是這丫頭真的向雲帝請婚,那師兄還不滅了他。

  光是想想,他就不由得大了個寒顫,可想到之前洛傾雪身上那股濃鬱得讓人窒息的哀傷,他心中又很是好奇,到底她和師兄之間發生了什麼?

  「呵呵,若是郡主願意,在下自當……奉、陪、到、底。」

  正所謂輸人不輸陣,他陸謹可不是嚇大了。

  洛傾雪抬起頭,上下打量著陸謹,「臉太白,頭髮太黑,長得太美,眉目含情,面帶桃花,嘖嘖……一看就不是專情的人;本郡主可瞧不上;趁著本郡主還沒發火,趕緊滾。」

  「滾?呵呵,本公子可不會,要不郡主你示範一個?」陸謹嘴角微微勾著,就知道這丫頭不敢;心中懸著的那口氣,終於稍微放下了些。

  「不知謹公有沒有聽過一種毒名為含芳;帶著淡淡的梅花香,入骨清冽,眉宇會泛著桃花的色彩。」洛傾雪淡淡的笑著,指了指不遠處梳妝臺上的銅鏡,「其實也算不得毒,只是聽聞男子最是管不住自己的某些東西,這含芳可以幫你管管罷了。」

  陸謹到底是成年男子,也不是沒經過人事的,幾乎只是片刻就聽懂了洛傾雪話中的意思,頓時面色沉了下來,「你……你一個閨閣女子怎麼會懂得這些,解藥拿來!」

  「解藥,呵呵,不就在那兒!」洛傾雪指了指窗戶外,那風平浪靜的湖水。

  「算你狠!」陸謹深吸口氣,足尖輕點。

  看著那自窗戶旁消失的背影,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她洛傾雪的茶豈是那麼好喝的,「長歸。」

  「屬下在。」長歸頓時現身。

  「往後若是這人再來,直接打出去。」洛傾雪面色陰冷,語氣也染上了三分寒意;既是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與那人有關系,那這陸謹也還是少接觸罷了;她欠他的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前世連累了他,今生還要牽扯到。

  似乎跟她染上關系的人,最後沒有一個人得到善果的。

  舌尖品嘗著那濃鬱的苦澀的味道,洛傾雪薄唇微微向上揚著,眼角卻有一滴清淚滑落下來。

  「吱,吱吱。」

  一道光白陡然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飛射出來,洛傾雪只覺得肩膀一沉,而後臉頰傳來一陣溫暖濕熱的觸感。

  洛傾雪將貝貝拎到懷中,輕輕地給它順毛,「還是你好。」

  「吱,吱吱。」貝貝一副懶洋洋,享受而又得意的模樣。

  長歸面色蒼白著卻仍舊立在那處,遲疑了下才單膝跪地,聲音中還帶著愧疚,「屬下無能,身手不如他。」

  「罷了,你先退下吧。」

  洛傾雪深吸口氣,她怎麼忘了,陸謹是誰啊;玉面謹公,能避開鎮北侯府層層守衛,能避開哥哥們安排的明暗數道防線,毫發無傷,甚至連衣衫都未有絲毫損傷地出現在她的閨閣之中,他的身手又豈能差了去。

  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與容末交好的人,又有幾個是簡單的。

  到底,還是她不夠淡定;可真正放在心上了的人,想要忘記何其的困難。

  ……

  「咚,咚咚。」

  陡然一陣敲門聲響起,洛傾雪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微風拂過,臉上陣陣涼意。

  她趕緊扯出手帕,胡亂地擦了擦眼淚,揚聲道,嗓音還略嫌些許沙啞色,「誰啊?」

  「小姐,老爺來了。」錦笙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奴婢進來服侍您洗漱吧。」

  「嗯。」洛傾雪淡淡的應聲,扯過旁邊的小毯,做出一副小睡剛醒的模樣,打著呵欠,「父親來了,可是有事?」

  錦笙低著頭,「這,奴婢不是很清楚;不過聽阿青的意思,好像駙馬府來人了。」

  「外祖母?」洛傾雪任由錦笙給她換了身衣衫,時而抬手,時而轉頭;語氣卻有些疑惑;她前兩日剛從駙馬府回來,再者因為母親的死,外祖母與父親……不,是整個鎮北侯府都有了間隙,就算有事情也不應該去父親那裡才是。

  「老爺已經在花廳候著了,錦書和銀珂姐姐在那裡服侍著。」錦笙瞧著洛傾雪那雖然不很明顯卻仍舊能看出哭過痕跡的臉;心頭微微沉了沉,可是面上卻未表現出來;想到洛永煦往日裡對洛傾雪的態度,她眸色暗了暗,從衣櫃裡取出一件翎裘滾兔毛的薄披風給她披上,「奴婢瞧著老爺來時的面色不太好,待會兒若是老爺說了什麼不中聽的,您也不太往心裡去。」

  洛傾雪淡淡的點頭,瞧著錦笙那滿臉擔憂的模樣,很是無奈地搖搖頭,可心裡卻是暖暖的,「嗯,我知道。」

  「自夫人……您身子一直不大好,這廚房的藥罐子可是從來沒停過的。」

  瞧著她不以為意的模樣,錦笙抿著唇,「大夫刻意交代過您切忌勞神的,您可別把自己的身子不當回事兒,若是夫人知曉,也不會同意的。」

  許是因為近來洛傾雪整個人的變化,她的膽子也大了些。

  「行了,這些我都明白的。」洛傾雪仍舊笑得溫婉,瞧著錦笙整理好衣衫,這才抱著貝貝;與她一並下樓。

  花廳中。

  洛永煦端著茶杯卻眉頭緊鎖,瞧見洛傾雪時,瞳孔不自覺地縮了縮。

  「傾雪見過父親。」洛傾雪恭敬地福了福身,「父親今兒怎麼有空過來素瑤居?」

  「沒事,過來看看。」洛永煦的面色變了變,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這個女兒好陌生,好遙遠;那與記憶中那張溫柔的容顏重合的側臉,只讓他覺得心頭發慌;「聽下人說,你身子不大好;大夫怎麼說的?」

  洛傾雪仍舊淡笑著,輕言莞笑,「不過是上次受了驚嚇,又逢邪風入體,咳咳,身子虛弱些罷了。讓父親勞神掛懷,倒是女兒的不是了。」

  「為父關心自己的女兒有什麼是不是的。」洛永煦面色微微沉了沉,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深吸口氣,轉過話頭,「這幾日青雲和傾寒可常來?」

  洛傾雪愣怔了下,點點頭,「女兒身子不好,倒是勞累了大哥和哥哥,都說了讓他們不用日日都來的。」說著,她轉頭瞧著洛永煦,眉宇間帶著些許憂色,抿著唇,臉上還帶著遲疑,「不,不會是哥哥們出事了吧?」

  說著,她整個人頓時恍惚了下,身子前傾,眼中帶著希翼瞧著洛永煦,「父,父親?」

  「沒有的是,別瞎擔心。」洛永煦的心情有些低落,擺擺手,「能看到你們這般兄妹情深,父親也就放心了;哎……可憐,芊芊卻……」

  「芊芊,芊芊又怎麼了?」洛傾雪故作不解;心裡卻劃過一道冷意;越來越冷,越來越涼。

  「沒,沒事。」洛永煦猶豫了下,邊嘆著氣,邊搖頭,「能看到你好好的,為父就放心了。哎!」

  洛傾雪瞧著洛永煦那副故作慈父的模樣,心裡很是不以為然;前世,這樣的事情他不是沒有幹過,只是那時候的她……傻啊;被人當槍使,耍得團團轉,還自以為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活該人家都寵著她,順著她,將她放在手心裡疼愛。

  殊不知,她的所作所為在別人的眼中,不過是個笑話;茶餘飯後,為人塗添談資笑料罷了。

  她的心沉著,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分好,反而故意染上三分擔憂的神色,「父……父親可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算了,你還小;父親只是過來瞧瞧你。」

  看著那張與馮望月七分相似的容顏,清澈而又天真的眼神,那般帶著依戀又怯生生的模樣;洛永煦到了舌尖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打了個轉兒又咽回喉間,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身子不好就要好好養著,藥也要按時喝,別再調皮任性了。」

  「人家哪裡任性了。」雖然早就對洛永煦不報希望,可那難得的片刻父愛卻讓洛傾雪很是依戀,她撅著嘴像個孩子般撒嬌著,「那個藥真的好苦的。」

  洛永煦無奈地笑笑,視線落到她懷中的雪狐身上,「好了,多大的人了還學貝貝撒嬌呢。」

  「人家才沒有。」洛傾雪撅著嘴。

  「父親還有事,就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自記事以來,逡巡整個腦海的記憶,這是頭一次洛永煦對他這般和顏悅色的關心;頓時她的心有那麼片刻的柔和,狠狠地點了點頭,「嗯!」

  「乖!」

  瞧著洛永煦離開的背影,洛傾雪臉上的淡笑漸漸退卻,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邪肆,三分魅惑。

  「呼——」

  錦笙也終於大松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身子終於放鬆下來,看著呆愣中,表情很是奇怪的洛傾雪輕聲喚道,「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行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我先回房了。」

  「嘎——吱!」

  洛傾雪靜靜地坐在軟榻上,纖細白皙的手指托著茶盞,送到唇邊輕輕抿一口,雙眼半瞇著,似是享受又似是思考的模樣,「長歸。」

  「屬下在。」一道清冷的聲音。

  「去查查,宋家和駙馬府發生了何事!」聲音冷厲,乾脆;一陣見血。

  今日洛永煦回來素瑤居,動機絕對不僅僅是為了給她探病那麼簡單;雖然不知道最後時什麼讓他改變了注意,竟然沒有對自己開口;不過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怕是宋芊芊、馮素煙那兩母女又鬧什麼麼蛾子了吧。

  會來請自己出手,只怕這件事情還不小,需要外祖母出面才能壓得下來;而且應當是相當為難的事情罷,不然洛永煦的表情不會那樣的……欲言又止,偏偏到最後竟然生生忍住了。

  望著紅漆的窗欞上,尚未拆去的靈花隨風微微搖曳著;早已經看不到長歸的背影,她不由心中感慨,來無影去無蹤,外祖母這些暗衛培養得實在不錯。

  洛傾雪勾著唇角,雖然長歸他們的身手不是最好的,但他們有他們自己獨特的方式,查探消息更是敏捷。

  半刻中之後,長歸再回來,情報便送到洛傾雪的手上。

  打碎了宋廉青的牌位……宋老夫人賜下一丈紅……馮素煙怒而提分家……

  「呵呵。」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事情好似越來越有趣了呢。」

  ……

  將近午時的時候,洛青雲、洛傾寒先後從外面趕回來;也沒回房洗漱整理,直接奔到素瑤居內。

  「聽說父親來過了?」

  上下打量著洛傾雪,沒發現她有什麼異樣之後,洛青雲這才問出口;洛傾寒雖然不善言辭,可他那微挑的眉梢和轉過來的視線也說明瞭他的擔憂。

  洛傾雪不禁啞然,鼻翼狠狠地抽搐著,「所以,你們急匆匆的趕回來;合著是怕妹妹受父親欺負不成?」

  「說什麼渾話呢!」洛青雲臉色陡然一垮,語氣略微重了些。

  雖然兩人的行為是有這麼個意思,但說的太明白就有些過了;他和傾寒對那個名為父親的人早已經看透繼而絕望,唯有她;以往那常常望著洛永煦與宋芊芊相處,眼底那時常流露出壓抑的羨艷如何能躲得過他們的眼。

  或許連她自己都忘記,在他們尚不曾因為宋芊芊而疏遠時,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人,父亡有父疼;有些人,父在如不在。」

  小小的她,日日被母親教導著要保護妹妹,照顧妹妹;不能爭,不能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被別人霸佔還不得不對著他們笑。

  每次,只要想到那個場景,洛青雲就覺得胸口好似有人拿刀在割一半,疼痛無以復加。

  「本來就是嘛。」

  那些事情,洛傾雪的確是忘了,或許是因為同樣對洛永煦不報任何希望了吧。

  洛傾寒蹙了蹙眉,瞧著她臉上帶著不贊同的神色,「不許亂說話。」

  「小姐,該用午膳了,是在屋裡還是擺在花廳?」姜嬤嬤輕輕敲了敲門進屋,壓低了嗓音小聲道。

  「……」洛傾雪癟了癟嘴,視線掃過兩位哥哥的冷臉時,那『不餓』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洛青雲豈能不知她的那些臭毛病,只對著姜嬤嬤道,「開在花廳。」

  洛傾寒也蹙著眉宇,「又不想吃飯?」

  「你就由著她吧,你!」洛青雲沒好氣地等了他一眼,轉頭對著姜嬤嬤道,「姜嬤嬤,傳膳!」

  「是。」姜嬤嬤見洛傾雪沒有阻止,頓時眼前一亮,趕緊應聲道;「今兒銀珂做了很多小姐愛吃的;兩位少爺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洛傾雪撅著嘴,「行了,知道了;讓銀珂把上次大哥送回來的雀彩鯛魚燉上吧;養了這麼些時日,也該幹淨了。」

  「是,老奴這就去通知銀珂。」姜嬤嬤聞言,更是心上大喜;這都多少天了,可是自家小姐頭一次說要吃什麼東西呢;她得趕緊的。

  洛傾雪眸中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不過只是短短片刻。

  「怎麼這麼久了,妹妹還養著那雀彩鯛!」洛青雲瞧著洛傾雪,眸底滿是柔和,帶著濃濃的寵溺,「眼瞧著快春末了,若是妹妹喜歡,哥哥著人多捉一些,放莊子裡好生養著就是;幾條魚而已,還不至於如此捨不得。」

  洛傾雪癟癟嘴,小聲嘀咕著,「說得容易。」

  雀彩鯛魚,生性謹慎,又對人有本能地畏懼感;而且每年也自有那麼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能在青湖捕捉到;不知為什麼,只要晚春一過,青湖中的雀彩鯛就像是絕跡了般,一條都不剩。

  「咱們家雪兒說要吃的東西,就算不容易,那也必須做得到的。」洛青雲在心中盤算著;現在時間雖然晚了些,可還是能捉到一些的,待過兩日只怕就真的沒有了。

  洛傾寒點點頭,瞧著洛傾雪那蒼白的面色,削尖的下巴,眉宇不自覺地蹙起,「又瘦了。」

  「哪有。」洛傾雪撅著嘴,低下頭看著自己,好像是清瘦了些,不過在這兩人面前是堅決不能承認的。

  午膳時間,花廳中。

  瞧著那諾大的八人圓桌上,十餘道擺盤精緻,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層層疊疊;錦笙、錦書、銀珂、銀葉四人面帶恭謹地跟在姜嬤嬤身後,在大門邊,迎人。

  洛傾雪眉宇微微蹙了蹙,在她發話之前,姜嬤嬤趕緊開口道。

  「老奴瞧著小姐近來都未好生用過膳了,難得小姐今兒有胃口,就讓銀珂多做了些,都是往日裡小姐愛吃的。」

  「嗯。」洛傾雪抿著唇,視線掃過那桌上的菜餚時;眉宇不自覺地微微蹙了蹙,扯了扯嘴角,與兩位哥哥坐到桌上,漫不經心地喝了口雞湯這才道,「我不喜歡酸酸甜甜的東西,往後所有糖醋的東西,都不用了。」

  聞言,銀珂頓時身形怔了下,神色有些緊張,「小姐,您……可是今日的菜色不合胃口?奴婢立刻重新去做!」

  「沒有,菜很好吃。」洛傾雪臻首微抬,朝銀珂溫柔地笑了笑,「你的手藝很好,只是人的胃口,總是會變的……銀珂若是得閒,可以多研究下蜀州的菜系,麻辣鮮香,很是不錯。」

  銀珂整顆心都懸了起來,瞧著洛傾雪並沒有生氣也不像是作假,這才放下心來,開心地點頭,「嗯,既然小姐喜歡,那奴婢明兒就去找師傅。」

  「你也別總是去麻煩人家。」洛傾雪抬頭忘了她一眼,竟是略微有些嬌嗔的味道。

  銀珂只是笑笑卻並沒有說話。

  倒是旁邊不動聲色地給洛傾雪夾菜的洛青雲,面上很是劃過一抹了然的神色。

  「妹妹多吃些,免得過兩日母親瞧見,該擔心了。」再過兩日,便該去給馮望月上墳了。

  「嗯,你們也吃啊。」洛傾雪點點頭;兩個盤碟同時推過來,上面都是自己愛吃的,魚刺挑得幹幹淨淨的雀彩鯛;剝得形狀完整的蟹肉,沾上銀珂他師傅秘制的辣椒;她抬起頭瞧著洛青雲眼中很是詫異。

  洛傾寒知曉他喜歡吃雀彩鯛並不奇怪,整個鎮北侯府誰人不知;可洛青雲呢,他如何知道自己喜歡吃麻辣的東西;似乎以往為了將就宋芊芊,她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的口味。

  「往後,別再為了些不相干的人委屈了自個兒。」洛青雲也不解釋,只是眉宇間透著溫和,還有那淡淡的笑意。

  一直侍奉在幾人身後的姜嬤嬤、錦笙等人也有些了然;她們道為何以往明明小姐更喜歡吃麻辣的菜餚,卻非要說自己喜歡糖醋的東西;可每次讓銀珂做都是宋芊芊過來的時候。

  她們家小姐,可真傻!

  頓時,幾位丫鬟心中有些酸酸澀澀的;銀葉抿著唇,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深吸口氣,瞧著錦笙投過來的視線,有些不自然地撇開頭。

  「咚,咚咚——」

  陡然一陣略嫌淩亂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原本靜靜地用餐,時而筷子、碗碟碰撞發出清脆響聲的花廳中,眾人齊刷刷地抬頭望向門口處。

  面色通紅,氣喘籲籲的阿碧身子頓時怔了下,抬起頭面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牙齒也不斷地打架著。

  「發生什麼事了?」

  到底是自己院子裡的丫鬟,洛傾雪好心地開口給她解圍著。

  阿碧身子顫了顫,在那數道眼光的掃射下竟然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磕磕巴巴的,「那,那……」

  「做事這般慌裡慌張的做什麼。」洛青雲蹙了蹙眉頭,洛傾寒也眉頭緊鎖。

  縱使兩人都是對院子裡的事情不怎麼在乎的人,可對素瑤居裡的人,他們卻很是緊張;自馮望月去後,他們幾乎將洛傾雪當做是易碎的搪瓷娃娃般;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今阿碧這般慌慌張張的作為,很明顯引起了兩人的不悅。

  聽到洛青雲的話,本就緊張的阿碧更是身子僵了僵,嘴唇嚅了嚅,好幾次卻都沒有說出話來。

  「沒事,別著急,慢慢來。」

  聽著阿碧那句不成句的話,又見到她那般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輕嘆口氣;轉頭朝錦笙遞了個眼神;錦笙立刻會意地倒了杯水過去,阿碧很是小意地看了他們兄妹三人一眼這才接過去小小地抿了一口,許是終於喘過氣來,這才道,「那太長公主身邊的孫,孫嬤嬤……來了。」

  「什麼?」

  聞言,洛傾雪放下筷子,拿手絹拭了拭嘴角,「怎麼不早說,人呢?怎麼不讓嬤嬤進來。」

  「孫嬤嬤請小姐和兩位少爺過府,馬車已經在大門外候著了。」

  終於喘過氣來的阿碧深吸口氣,這次說話倒是順溜了,只是話的內容卻讓兄妹三人不約而同地蹙起眉頭。

  「孫嬤嬤可有說是什麼事情?」洛傾雪便打發姜嬤嬤去取披風,錦笙和錦書兩人也麻溜地准備好。

  洛青雲和洛傾寒都是利爽的性子,說走直接就走。

  鎮北侯府大門外,三架華麗的馬車,早已經候在那裡。

  剛出大門,瞧見孫嬤嬤,洛傾雪雖然已經努力地保持鎮定,可言語卻透露了她的慌張,「孫嬤嬤,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孫嬤嬤怔了下,搖搖頭,「待到了駙馬府您就知道了。」

  洛青雲嘴角微微勾著,眼神中閃過些許的黯然和壓抑,只是那低低垂下的眼瞼,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既然如此,那我們快走吧。」洛傾雪深吸口氣。

  「不急,公主特地請了孟老夫人一起。」孫嬤嬤淡笑著,眼神卻很是冷然。

  「祖母?」洛傾雪尾音微微揚起,「祖母今兒應不在府上,聽說孟老太爺突然中風,祖母回去探望尚未回來呢。」

  孫嬤嬤若有所思,很快她轉頭對著身旁的小丫鬟道,「哦,那紅芍,你立刻去孟府接孟老夫人;郡主,世子,青雲少爺,我們先走吧!」

  「也好。」

  一路,馬車中的人都沒有說話。

  好幾次洛傾雪想開口詢問,可想到孫嬤嬤之前臉上那冷然的表情都不由得咽了下去。在印象中,孫嬤嬤、趙嬤嬤兩人素來待她親切又極為和善,不管什麼時候臉上都是慈愛溫和的笑容;何曾如今日這般。

  「別擔心,會沒事的。」洛青雲輕輕捏了捏洛傾雪的手,抬頭對她輕聲笑著,壓低了嗓音道。

  「嗯。」縱使嘴上這般應著,可心裡卻仍舊有些慌張。

  陡然,她腦子裡像是開竅了般,劃過一道什麼,眼神瞬間變得晦暗幽深,收回手,臉上慌張盡斂,反而帶著淡淡的冷意和戾氣。

  洛青雲抿著唇,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去了些,有些欣慰又有些擔憂,他素來就知曉她的聰慧,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快反應過來;不過……有了心理准備,也好。

  只是,此刻洛傾雪的心中卻是滿滿的,濃濃的狠戾和殺伐之氣。

  洛永煦今日的突然出現,長歸後來送回來的消息;若是她沒有猜錯,只怕洛永煦最後雖然沒有對她開口卻是直接去找了外祖母;如果她沒猜錯,外祖母只怕是不願意出手的吧;她一直都知道,母親的死,是外祖母心裡一道過不去的坎。而外祖母的心頭,只怕也將母親的死攬在了自己的身上,當初若非是她堅持讓母親嫁給洛永煦,或許她也不會……

  關於當年那場三角戀的事情,就連洛青雲和洛傾寒瞭解的只怕都沒有她來得多;畢竟當年,洛芊芊最後與她攤牌的時候,那番破心挖肺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都好像最鋒利的刻刀,在她的靈魂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她洛芊芊,是鎮北侯洛永煦血脈相連的女兒,是她那不要臉的母親和鎮北侯珠胎暗結所剩的孽種;可笑,雲景疏將她當做寶貝一般溫柔小意,生怕委屈了她一絲一毫;不過是個下賤的私生女而已。

  前世,若不是因為她,若不是因為她……

  陷入前世的記憶力,洛傾雪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哀傷和沉痛;以及她眉宇間不自覺地冷冽和殺氣。

  洛青雲與洛傾寒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他們這個常年養在深閨,縱使不如其他那些大家閨秀般柔柔弱弱地,可卻也是……她身上那股冷冽和殺氣,手上沒有沾過血的人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濃烈到了極致,帶著死亡氣息的殺氣的。

  看來,他們還是有些疏忽了。

  一時間整個車廂內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寧靜之中。

  「籲——」

  車夫的一聲輕喝,將眾人的思緒都拉回現實。

  從馬車上下來,孫嬤嬤直接將三人領到了正院的堂屋中,瞧著很是正式的模樣;有些意外,他們到的時候,那位被喚作紅芍的小姑娘竟然也接到了孟氏,在門口處還碰到了一位讓洛傾雪很是意外的人——頗負盛名的文丞相唯一卻並未出嫁的女兒文韻詩。

  洛傾雪三人依著輩分行了半禮,文韻詩也淡淡地回以一笑。

  尚未入堂屋,洛傾雪便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傷痛和沉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和淡淡的擔憂。

  「傾雪見過祖母,外祖母;外祖父,咦父親,您也在啊?」她故作驚詫模樣,瞧著跪在堂屋下方中間的王美妍和馮素煙,她抿了抿唇,瞧著雲靜安,欲言又止的模樣,讓眾人很是了然。

  雲靜安點點頭,「嗯,坐吧。」

  「是。」

  洛傾雪眉頭仍舊鎖著,卻被行禮問安之後的洛青雲、洛傾寒拉走,坐到最末處;不出意外,馮吉山也趕了回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何氏和兩位表哥卻都沒有出席。

  孟氏皺著眉頭,「親家,你這是?」

  「索性,今兒人來齊了,咱們把話都說清楚了。」雲靜安冷冷的嗓音響起,帶著無上的威嚴。

  跪在下方的王美妍抱著馮素煙卻只覺得脊背發涼,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靜安,這……你不用如此吧;煙兒她……」馮天翔張口,雲靜安兩道淩厲的眼刀甩過去,他頓時噤了聲;臉上的表情訕訕的,只是轉眼,再看向跪在地上的王美妍母女時,卻又帶著一股濃濃的心痛。

  雲靜安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冷笑,「煙兒?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我靜安太長公主的臉都快給她丟光了!」

  「嫡母,我,我……」馮素煙低著頭,聲音很是小意,輕輕柔柔又沾染著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讓在場的馮天翔和洛永煦兩人心都軟了下來。

  「岳母大人,素煙做得也沒錯;那宋家太欺負人了,芊芊還小,既是犯了錯也不該如此……」洛永煦原本是想開口求情,可說到後面竟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他剛開口,孟氏便本能地覺察不對,趕緊打斷他的話,「親家,這宋夫人與宋家的事情,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們參與進來,只怕有些不太好吧。」

  對孟氏的反應,雲靜安終於滿意了些,點點頭,神色稍微柔了柔,「今兒請幾位過來,說是處理問題,也是個見證。」

  「靜安,你別太過分了!」聞言,馮天翔面色陡然冷了下來。

  「我過分?馮天翔你捫心自問,到底是你過分還是我過分?」雲靜安也是惱了,「縱觀整個流雲上下,有哪個駙馬膽敢在公主有孕時與公主身邊的貼身丫鬟有染;我過分?我雲靜安上對得起天,下無愧於地;若按律法,你那些侍妾通房一個個早該被處以極刑;我放縱你們,你們就當真以為我雲靜安是軟柿子,好拿捏了不成!」

  『唰——』

  整個堂屋內,頓時雅雀無聲;眾人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緩了,生怕雲靜安的怒火燃燒到自己身上。

  馮天翔蹙了蹙眉,「那些陳年舊事,現在說煙兒的事情。」

  「哼!陳年舊事。」雲靜安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一股狠戾和決絕;不知為什麼,洛傾雪心中很是不安;那幾日的言傳身教,她才知曉皇家人自幼經歷的是怎樣的培養;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八個大字,當真字字珠璣。

  馮天翔面色沉了下來,昂著下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是,是我把煙兒和芊芊接回來的,宋老夫人也是我讓人打的;難道我駙馬府的出去的人,活該遭別人欺負了不成?」

  「呵,連親生父親的牌位都敢砸的人,當真是好大的威風啊。」雲靜安聲音宛若千年寒冰,「我的月兒可從來做不出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事情來。」

  馮天翔眉頭皺了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是想要分家嗎?」雲靜安面色冷了冷,在她出口之前,洛傾雪頓時失聲喚了出來,「外祖母——」

  堂屋內,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甩過去。

  洛傾雪一副受驚的小白兔模樣,脖子縮了縮,她臉上頓時染上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我,我……」

  「太長公主和馮駙馬也先冷靜冷靜,孩子們都給嚇著了。」文韻詩開口,聲音很是輕柔又不似那弱柳扶風的模樣,那股味道倒是與母親馮望月有幾分相似。

  洛傾雪朝她羞澀而又小意地笑了笑。

  雲靜安冷著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馮天翔卻頓覺面子受損,臉色很是難看,「當中打斷長輩說話,這就是你平安和樂郡主的教養?!」

  「我……」

  洛傾雪那清澈透明的雙眸中充斥著震驚和不敢置信,水汪汪濕漉漉的眸子,就那麼怔怔地看著馮天翔,眸中霧氣蘊散;心中卻是冷冷地,她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想給外祖母一個發作的理由罷了。

  她相信,外祖母會懂的;果不其然……

  就在她眼淚尚未落出眼眶,低著頭肩膀微微抽動的時候,洛傾寒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著,耳邊卻響起了雲靜安那帶著壓抑怒火的嗓音。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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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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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2:06 |只看該作者
第075章:徹了斷,公開的秘密

  「你行啊,馮天翔。」雲靜安深吸口氣,「我靜安太長公主的孫女是什麼教養輪不到你來質疑,既然想要分家,行啊……反正你侍妾美婢,過慣了左擁右抱的日子,索性咱們也分了吧;沒得讓我墮了我們流雲公主的名頭!」

  『唰——』『轟——』

  在場眾人驚詫有之,錯愕有之,不敢置信有之。

  馮天翔心底慌了慌,眼神也微微閃爍著;可他是死要面子的人,在這麼多人面前如何肯率先低頭;更何況,當初可是雲靜安先去向當時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祖皇帝請婚的;這些年他雖然也曾荒唐過,但卻也是篤定了雲靜安對他的愛;亦或者那是種得意,始終炫耀。

  曾經的……

  受盡前朝後宮寵愛的靜安長公主,主動提出的下嫁;還有那些侍妾美婢,他偶爾興趣來時也曾沾染過,她卻從未說過什麼。

  就在他篤定一切的時候,雲靜安卻突然來這麼一句。

  他是真的愣住了,不過嘴上卻還是強著,「行啊,分就分!」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可心裡卻在祈禱著:靜安,只要你服軟,只要你服軟我就原諒你。

  他轉頭看向雲靜安那微微帶著祈求的神色,帶著慌張的祈求;只可惜此刻雲靜安卻是閉上了眼睛,胸口上下起伏著,那微微輕啟的紅唇,臉上那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讓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既是如此……」雲靜安的嗓音染著嫵媚卻帶著濃濃的哀傷。

  「靜—安!」馮天翔猛然開口。

  雲靜安卻是冷冷地一笑,視線掃過跪在場地中間的王美妍和馮素煙,語氣淡淡的,「放心,該屬於你馮家的東西,我便不要一分一毫;但我雲氏皇族的東西,別人也休想沾染半分。」

  前半句,期期艾艾,帶著濃濃的哀傷和絕望;後半句卻是帶著無上的威嚴,語氣狠戾。

  文韻詩聞言,瞧著跪在地上面色蒼白的王美妍和馮素煙,若是可以,她當真不想與雲靜安對上;三朝受寵的太長公主,別說如今太祖皇帝尚且健在,就算太祖皇帝仙去,雲氏皇族的威嚴也絕不容忍挑釁。可到底,那是他心愛的女人,是他留在這世上唯一血脈的母親,她能如何呢。

  「公主,現在不應當說說宋夫人與宋家的事情嗎?」

  清清冷冷的一句話,卻是道出一個事實。

  雲靜安抬起頭,雙眼無神又好似帶著無盡的精芒,就那麼淺淺地一望,卻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文小姐也說了,那是宋夫人與宋家的是,與我雲氏皇族何干?」雲靜安聲音清冷,卻很是決絕;簡簡單單的一句,直接撇清了兩者之間的關系,毫不拖泥帶水。

  馮天翔蹙了蹙眉,洛永煦面色也很是難看著,「岳母大人,您這是……」

  「洛永煦,你給我記住了;你可是月兒的夫君;月兒如今屍骨未寒,你卻急匆匆為了其他女人來向我求情,你可當真是對得起月兒!」

  不知為什麼,雲靜安的突然變臉讓洛永煦、孟氏以及在場眾人都頓時怔住了。

  洛永煦嚅了嚅唇,還沒說出話來就被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趕緊堆著笑,「親家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月兒生前與宋夫人感情頗好,永煦也是看在月兒的份兒上才對宋夫人多照顧些罷了。」

  「是,是啊。」感受到後腰一陣揪疼,洛永煦趕緊應聲道。

  跪在地上的馮素煙面色越發的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抬起頭那通紅的眼眶,泛著血絲的眸色,帶著濃濃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公主,公主求求您,千錯萬錯都是婢妾的錯;是婢妾不應該心系駙馬,嗚嗚,您千萬別因此遷怒駙馬;是婢妾錯了。」王美妍那清秀的小臉上,面色蒼白幾近透明,可是卻有著一股讓人說不出來的哀傷和蒼涼,「婢妾自願出家為尼,終身不出佛堂,只求公主您不要遷怒駙馬。」

  聞言,馮天翔頓時心都軟成了一片一片的,好似三月裡最柔軟的湖水般,聲音期期艾艾,「美妍!」轉頭看向雲靜安,「既然要分那就分了吧。」

  這麼多年,他也是受夠了。

  「好。」雲靜安點頭,這次卻沒有任何的激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一聲夾著嗓子的尖利嗓音,揚聲響起,「皇上——駕到——」

  「轟!」

  在場眾人,頓時面色變了幾變,看向雲靜安的眼神中,又多了某些東西。

  馮天翔更是面色大變,「靜安那你……」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等馮天翔說完,雲靜安已經率先領著人跪倒在地,口中恭敬地高喝著。

  「皇姑姑,您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身著金黃色繡五爪金龍袍的男子,長相俊秀,眉目俊朗,聲音帶著無上的威嚴,那通體的氣勢淩人,可面上的表情卻非常的平和。

  雲靜安也不推拒,就著皇帝的攙扶起身,「禮不可廢,便是皇兄在時,也是如此的;皇帝今日怎麼得閒過來?」

  「呵呵,宋老夫人進宮探望太后,朕剛好與母后請安,得了信兒過來看看;省得往後父皇知曉該埋怨朕了。」皇帝淡淡地笑著,可話裡話外的意思卻很是引人遐思。

  果然雲靜安的面色頓時變了幾變,身上的氣勢也變化了不少,良久才嘆了口氣,帶著凝重和哀傷,「皇嫂她……還好嗎?」

  「母后身子向來硬朗,勞皇姑姑掛心了。」皇帝嗓音溫和。

  「好,那就好,那就好。」雲靜安眼中含著淚珠,當年若非是她,她的好姐妹或許會嫁個平凡的權貴子弟,夫妻順和,平安一生;又如何會落得個獨守深閨,鎖深宮的下場。

  見狀,皇帝輕輕拍了拍雲靜安的手,「母后這些年過得很開心,皇姑姑您就別在傷懷了。」

  有些事情,那不是她的錯;他明白的,就如同他也對那個人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一般;只是他終究不是他父皇,沒有那種捨棄權力富貴,安然等候,只為相守的那一日。

  「……嗯。」雲靜安眼中含著清淚,「皇上,請。」

  皇帝毫不猶豫地坐在上坐,雲靜安立刻讓人端了座椅上來,自己坐在下首。

  「聽說近日馮駙馬帶人大鬧了宋府?」皇帝淡淡地抿了口茶,語氣不鹹不淡的。

  「……」馮天翔低著頭卻始終沒有說話。

  跟皇帝一起前來的宋老夫人坐在雲靜安的對面,面色卻很是難看著,深吸口氣,「皇上,此事您可要為臣婦做主啊;我宋家難道還不能教訓一個失德失行的女兒了?」

  「教訓,可就算教訓你也不能將芊芊打成那般模樣吧,孩子還小……」不等馮天翔說完,雲靜安冷聲打斷,「十二歲,換了旁的家庭都可以議親了。」

  言下之意,宋芊芊的年紀可不小了,還做出這樣的事情。

  皇帝臉上仍舊一副溫和中透著威嚴的表情,冷靜中卻是將在場眾人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在眼底,只實現劃過坐位末端某處時,瞳孔不自覺地縮了縮,很快又恢復如常。

  「十二歲,是不小了。」

  「皇上!」馮素煙失聲叫出口,面色更是一片慘白。

  皇帝卻是淡淡的笑著,「此事既是宋家的家事,朕也不好摻和其中,宋老夫人,還是你自個兒處理吧。」

  「多謝皇上。」宋老夫人立刻行禮。

  馮天翔蹙了蹙眉頭,剛想開口,卻又被雲靜安搶先一步,「原本還想著明日進宮與皇帝說說,既然今兒您來了,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了吧。」

  「皇姑姑,您這是?」皇帝雖早已經心下了然,面上卻故作不解的模樣。

  「砰——」

  原本還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的雲靜安,聞言頓時一聲沉悶的聲響,她單手拄著拐杖,雙膝跪地,「求皇上應允靜安與駙馬和離!」

  「轟——」

  頓時整個廳內的眾人,都只覺得晴天霹靂,再次愣怔。

  「靜安,你胡說什麼!」馮天翔此刻也顧不得了。

  皇帝眉宇微微顰蹙著,眸底飛快地劃過一道異樣的色彩,不過面上卻仍舊常色,「皇姑姑,您這是做什麼;咱們有話好好說,您先起身吧。」

  「求皇上允許。」雲靜安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字一句,字字鏗鏘。

  「……」馮天翔卻早已經是面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愣怔的,卻還是沒有回過神來;這麼多年來,比今天過分的事他不是沒有做過,可以往她也沒有說過什麼,還會幫著處理善後的事情,不是嗎?

  人吶,都是慣出來的。

  皇帝瞧著雲靜安,「皇姑姑,你當真決定了?」

  若是他們當真和離了,只怕她連最後一點留在雲都的理由都沒有了;他陡然有些看不懂這位自幼便對他諸多疼愛的姑姑了,難道她真的不明白和離意味著什麼?

  想著他心中有些欣慰,卻又有些苦澀,說不清到底為什麼。

  「是,求皇上成全。」雲靜安恭敬地跪地叩首。

  堂屋眾人的神智剛飛回來,又被雲靜安那句話被拍回到了九天之外。

  皇帝瞧著雲靜安,眼底深色幾位複雜,良久才輕嘆口氣,「既是如此,那好吧。」

  「皇——上!」馮天翔早已經是面色慘白,眼底一片死灰;卻還是不認命地,苦苦掙紮著,「靜安,你……」

  「謝皇上成全。」雲靜安卻是不理;徑自謝恩之後,轉頭怔怔地瞧著王美妍,從孫嬤嬤手上接過一疊信箋,扔到她臉上,「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覬覦著馮天翔的正妻之位嗎?本宮就成全了你又如何;你與你娘家這些年的所做所為當真以為本宮不知道嗎?仗勢欺人,欺男霸女,仗著我雲靜安的勢,給你王家謀福利,到頭來還是我雲靜安對你百般苛責;哈哈……」

  馮天翔隨手撿起其中一張,手顫顫巍巍的,在看到那上面的字跡和內容時,整個人也瞬間怔住了。

  王美妍猛的搖頭著,「不,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沒有?」雲靜安冷聲,「這話你到刑部大牢說去吧,當年美竽會難產,你敢說不是你動了手腳?」

  王美妍整個人頓時怔住了,馮吉山再也按捺不住,「王姨娘,是你?」

  「我,我……」王美妍吞了口唾沫。

  馮天翔也是滿臉不解地看著她。

  「老爺,你信我,你信我,我真的沒有,公主您為什麼要冤枉奴婢,我是真心喜歡老爺的;嗚嗚,公主,您都已經與老爺和離了,為什麼還要這般冤枉奴婢,奴婢,奴婢……」

  王美妍頓時哭得梨花帶雨,那模樣竟像是真有多委屈般。

  「夠了!」馮天翔深吸口氣,厲喝一聲。

  王美妍身子頓時顫了顫,縮了縮脖子,「老,老爺……」

  「別叫我!」馮天翔轉頭瞧著雲靜安,眼底神色複雜,卻說不出到底是喜還是悲,「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雲靜安轉過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笑得淒美,笑得從容,笑得淡定,卻讓人看了止不住地心疼;輕飄飄的語氣,那樣看透世事之後的寧靜和沉著,「我說了,你信嗎?」

  短短的六個字,包含了多少的希望……和絕望。

  馮天翔卻整個人怔住了,是啊,他會信嗎?轉頭直愣愣地瞧著王美妍,那清秀的小臉仍舊是那般的梨花帶雨,含羞帶怯,那般柔弱的外表之下,沒想到竟是如此蛇蠍的心腸。

  「所,所以……我們的孩子是,是……」

  「那又如何?」雲靜安笑得淒美,「有吉山,夠了;這裡是公主府,你們馮、宋兩家的家事,看來是不必要在我這公主府處理了;請吧。」

  言外之意,是逐客,也是趕人。

  馮天翔沉默不語。

  皇帝卻是搖搖頭,轉頭看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不知你有什麼想法?」

  「哼,既然她馮素煙想分家,好啊;我家廉青是個沒福氣的,享受不了她這種美人恩,早早的去了;可就算如此,我也絕不容許有人給我家廉青抹黑。」

  宋老夫人句句鏗鏘,字字有力,「既然想要分家,索性老身做主,讓馮素煙與我家廉青也和離了。」

  「好,和離了也好。」

  不知為什麼,原本還持否定態度的馮天翔卻陡然同意了。

  洛永煦蹙了蹙眉頭,瞧著那面上雖然帶著哀傷,可總給他一種怪異感覺的馮素煙;想要說的話卻被孟氏給瞪了回去。

  「娘,我……」馮素煙抬起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我錯了,求求您,別趕我走,芊芊可是廉青的骨血,你這般往後讓芊芊怎麼在雲都立足,讓別人怎麼看她啊。」

  這話原本並沒有錯,可不知為什麼從馮素煙口中說出來卻讓洛永煦格外的不舒服,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叫別人爹也就罷了,可他偏偏還不能……

  「我家廉青可要不起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女兒。」宋老夫人面色微沉,語氣狠戾;「可到底是廉青的骨血,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也沒打算做得太絕;雖然和離了,在城南廉青名下有一家酒樓、兩家商鋪並一套住宅,城外還有座莊子都給你們,就當是提前給那丫頭准備的嫁妝了。」

  馮素煙抿著唇,卻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卻顯示著她的不情願。

  是不情願的。

  宋廉青年輕時那也算是青年俊傑,不說其他,光是他名下的如歸樓和桃韻齋兩樣,每年的收入就不下百萬;再加上其他的一些雜七雜八的;這些年為族內做了多少貢獻,現在想拿那麼點兒東西就將她們母女大發了嗎?

  「馮素煙,對宋老夫人的提議,你可同意?」雖然皇帝並不在乎馮素煙的想法,不過看在那個人多的份上,他心中到底有些不忍,一絲絲的惻隱之心。

  馮素煙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說話間還帶著濃濃的鼻音,「民婦不知民婦到底犯了什麼錯,民婦為亡夫守節十餘載,自認兢兢業業,從未有過半分逾矩,也沒有丁點兒的犯錯;如今娘您要這般對待兒媳,兒媳……不服。」

  「不服,好一個不服!」宋老夫人面色沉了沉,「你還敢說沒有辦法逾矩;哼,你……馮家人都敢打上門來了,還有你那女兒,可當真是好女兒啊;竟然膽敢自詡與望月郡主相提並論;大庭廣眾之下與外男拉拉扯扯,懲罰她打掃祠堂,難道還是我的錯了?是我教她將自己親生父親的牌位砸成碎片以洩私憤的不成?」

  馮素煙抿著唇,「芊芊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將廉青的牌位砸得粉碎,若是故意的,難道要毀了我宋家的家祠才甘心?」宋老夫人這次也是鐵了心了。

  倒不是說她對馮素煙和宋芊芊有多討厭,宋廉青是她最喜歡的幼子,只是大家族的掌舵者,最重視的永遠都不是個人的感情,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宋芊芊將官宴輝推下青湖之事,官家大怒;就算她憑借自己與官家家主親兄妹的關系,都沒能讓官家鬆口;宋家這代已經是一代不如一代,禦史中丞這個位置是萬萬不能旁讓的,偏偏宋芊芊自己又搞出這樣的事情,再加上馮天翔主動提出的分家,讓她心裡也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馮素煙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的不斷地落到地上。

  皇帝微微蹙了蹙眉,眼底飛快地閃過一道厭惡,「馮素煙為宋廉青守節十餘載之事不假,宋老夫人,不如由朕做個和事老,和離作罷,分家如何?」

  這也算是他能為那個人做的最後的事情了;恍惚間視線劃過某個角落,他好似又看到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對著他輕言莞笑,淡淡的嗓音,宛若三月最和煦的微風般,甜甜地喚著,「表哥。」

  「……」

  宋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既然皇上您開了金口,分家也好;只是廉青名下的東西卻是不能完全給他們的,宋氏一族的東西決不能流落到其他人手裡。」

  言外之意,因為馮素煙沒有生兒子,所以能夠分給她們母女的東西定然不多。

  「嗯,這是宋家家事,老夫人你自己處理就好。」皇帝淡笑著,也不再管他們,而是瞧著神色平靜,可從眼底卻能看到濃濃哀傷的雲靜安,「皇姑姑,您……當真決定了嗎?」

  所在寬袖中的手緊了緊。

  「是。」雲靜安再次開口,卻是寵辱不驚,不悲不喜。

  「哎……」皇帝輕嘆口氣,轉頭對著身旁的太監總管使了個眼色;那太監總管立刻雙手高舉,一卷明黃默然出現在他的手中,「聖旨到,靜安太長公主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長公主雲靜安與駙馬馮天翔……就此和離……欽此。」夾著嗓子的尖利嗓音在堂屋響起,下方原本還在鬧鬧嚷嚷,或小聲竊竊私語,或震驚,或呆愣的人全都跪在地上。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雲靜安冷聲,雙手接過聖旨。

  隨著她的動作,馮天翔的心卻是越來越冷,越來越沉;想開口喚一聲靜安,可卻猛然發現他竟然已經沒有了喚她名字的資格;按律他不過是個探花郎,見了雲靜安也必須恭敬地喚她一聲:靜安太長公主。

  洛傾雪低首垂眸,心裡波濤洶湧;三兄妹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至於宋老夫人,她決定的事情,馮素煙縱使不同意也無法的;因為宋老夫人放下話來,她若是不要,索性那些酒樓、商鋪、莊子也一並收回族裡了;嚇得她只能應下來。

  她心裡的算盤打得也是極好的,索性她最終的目的是鎮北侯府的當家夫人;原本宋老夫人提和離,她心中是開心的,至少和離之後,她就是自由身了;往後男婚女嫁,宋家也管不到她的頭上;可偏偏皇帝開口,她在心底暗自咬碎一口銀牙;不過能從宋家分出來也不錯。

  傳完聖旨,皇帝又與雲靜安寒暄了幾句,然後就起身准備離開。

  堂屋眾人自然地跟上去送行;誰知皇帝在走過洛傾雪的身旁時卻驟然停了下來,「好久不見,平安都長大了。」

  「平安見過皇帝舅舅。」洛傾雪低著頭盈盈福身,聲音婉轉。

  「呵呵,下次……記得與我像你母親代聲好。」皇帝的聲音中帶著惋惜,又好似懷念,從腰間取下一枚極品暖玉、雕刻精緻象徵著天子身份的九龍佩;俯身親自給洛傾雪系在腰間,「平安和樂,瑤兒,別辜負了你皇爺爺和皇帝舅舅對你的期望啊。」

  洛傾雪低著頭,眼中劃過一道暖色,又帶著濃濃的愧疚,眼眶酸酸澀澀,眸底霧氣不斷聚集著,「是,皇帝舅舅,素瑤明白的。」

  「好,好孩子。」皇帝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轉頭,「起駕回宮。」

  「皇上——起駕——」太監總管那不男不女的尖利嗓音再次響起。

  眾人都瞧著洛傾雪那腰間猛然多出來的九龍佩,神色各異,不過很快,就都回過神來。

  「雖然咱們已經和離,不過看在也算是夫妻一場的份上,給你們三天時間;趙嬤嬤,你帶著看著他們,不許帶走我公主府一絲一毫。」雲靜安聲音冷厲。

  馮天翔眉頭緊皺,「靜安,你……」

  「放肆!本宮乃當朝太長公主,豈能容你直呼其名。」雲靜安面色陡變。

  「……」馮天翔頓時噤聲。

  文韻詩原本還想在其間做和事老,順便說服一下,好讓事情鬧得不那麼僵,可卻沒想到事情竟然這般收場;皇帝來時,她根本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想了想,只能嘆口氣,取下腰間的玉佩交給馮素煙,「往後若是有困難,可到丞相府尋我。」

  「多謝。」馮素煙雖然不解為什麼這位傳聞中孤冷清高的相府大小姐會主動與她示好,不過她也不是傻子,既然有人主動示好,她只需要接下就是了,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只是嘴角雖然說著,雙眼卻是恨恨地盯著洛傾雪腰間的九龍佩,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她馮望月處處都要壓她一頭,連生的女兒都這般受盡寵愛;洛傾雪,洛傾雪……哈哈,素瑤,素衣漣漣,唯是瓊瑤;她眼中猛然劃過一道厲色,既然她能解決一個馮望月,那再鬥垮一個洛傾雪又有何難。

  不過是個乳臭味幹的臭丫頭罷了。

  孟氏面色也很是複雜,瞧著洛傾雪,心中兀自盤算著,瞧著皇帝對她的態度只怕她往後的態度也得改改了;那平安和樂四個字,何嘗不是一種敲打。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我們也先告辭了。」親家兩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兒,卻終究沒能出頭;孟氏聲音訕訕的。

  雲靜安臉上帶著淡笑,從寬袖中再掏出一卷明黃雙手恭敬地遞給孟氏,「今兒喚洛老夫人過來,卻原本是為了這件事情;月兒是個沒福氣的孩子,去得又早,我這做母親的是得替她多打算些,所以特地向皇上討了道敕封的聖旨,洛老夫人你沒意見吧?」

  「沒,沒有。」孟氏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那就好,原本我還擔心你會因此對……呵呵,看來是本宮小人之心了。」雲靜安淡笑著,只是那笑意卻是不達眼底,將聖旨遞過去,「這是皇帝敕封月兒為鎮北侯忠勇一品誥命的聖旨,你啊……可收好了。」

  孟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深吸口氣,臉上卻不得不堆著笑,「公主有心了。府上還有要事,我們這就告辭了。」

  「不遠送了。」雲靜安仍舊客氣地應著,「這公主府剛發生這樣的事情,不如讓他們三兄妹留下來陪陪我,可好?」

  話是問話,問的卻是孟氏。

  「應該的。」孟氏微微點頭,對著兄妹三人道,「你們在公主府可得聽話些,別給別人添麻煩了。」

  「是。」三人齊齊應聲。

  文韻詩也起身告辭。

  原本滿滿一屋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外祖母。」洛傾雪走近,攙著她,「您沒事吧?」

  「傻孩子,外祖母能有什麼事。」雲靜安心裡陡然劃過一道精芒,馮天翔,原本這輩子是她欠了他;可終究心底的那絲悔恨也給磨沒了,如今他們只是兩不相欠罷了。

  馮吉山侯在門口處張了張口,卻終究有些開不了口。

  「舅舅,怎麼了?」發覺這一點,洛傾雪淡笑著道。

  「啊?沒……沒什麼!」馮吉山心裡仍舊不斷地回響著,他想問,他的生母當真是被王美妍害死的嗎?可,猶豫了下,到底還是沒能問出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逝者往已矣,來者猶可追。

  「母親,您好生歇著,孩兒先告退了。」馮吉山恭敬地朝雲靜安行了禮,然後看也不看馮天翔及王美妍等人,徑自離開。

  馮天翔張了張口,卻發現他與這個大兒子的關系,從未有現在這般生疏過。

  ……

  鎮北侯府。

  洛永煦面色很是難看,「娘,你今天為什麼要……」

  「要什麼?你當別人都是瞎子,是傻子,看不出來你那點兒心思?」孟氏面色很是難看,手裡死死地抓著那卷明黃,想扔可想了下後果,又很不甘心地將它輕輕放在一處;「往後,你對馮素煙的那些心思趁早給我斷得幹幹淨淨的,想都不要再想。」

  「娘!」洛永煦面色也沉了下來,「當初明明是您答應我的,您怎麼可以這樣?」

  「哼,你問我,當初是你自己弄錯了人,連自己心儀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若非如此嫻娘又怎麼會……」說到這裡,孟氏的表情有那麼剎那的變色,不過很快便恢復過來,冷聲冷氣,「今兒皇上對洛傾雪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皇上最後說的『平安和樂』四個字的意義!」

  洛永煦面色沉了沉,可卻還是不死心地辯駁著,「傾雪以往不是也很喜歡素煙的嗎?望月素來便教導她要對芊芊有愛,照顧、保護芊芊,她們姐妹情深,傾雪更是將素煙當做生母般……」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孟氏坐在軟榻上,胸口上下起伏著,面色微微有些蒼白。

  「……」洛永煦竟有些無言,「不過小孩子鬧脾氣而已,傾雪她只是對素煙有些誤會。」

  「誤會?今兒在公主府,她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孟氏聲音狠戾,甚至帶著一絲決絕,「以靜安太長公主對她的喜歡和縱容,以往宋芊芊、馮素煙鬧出的事兒哪次不是她在中間插科打諢、撒嬌賣乖,靜安太長公主出面,最後皆大歡喜;可今天呢?你這腦子到底怎麼長的,就不能好好想想。」

  洛永煦這才回過味來,難怪,難怪今兒他去素瑤居時,有意無意地提起宋芊芊和馮素煙時,她會是那樣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只是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是馮望月死前跟她說了什麼?

  不會的呀,他和馮素煙的事情,雖然當年鬧得沸沸揚揚,但後來因為與孟氏的約定,他與馮素煙都只是私底下來往,明面上絕對是幹幹淨淨的姐夫和妻妹的關系。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現在想起來了?」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別看那丫頭平日裡對什麼都愛答不理的,心裡可是亮堂著呢。」她可算是瞧清楚了,今兒那洛傾雪在公主府的那一聲輕喚,聽著像是極沒有教養,打斷了長輩之間的談話;可若是有人細細地回想起來,便能發現,這何嘗不是給了雲靜安一個發作的理由。

  只是她真的非常好奇,洛傾雪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的精明了?

  洛永煦面色微微變了變,嚅了嚅唇,卻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別忘了,馮望月那可是高高在上的靜安太長公主的女兒;而馮素煙不過是個下賤的賤婢所生,算起來兩者之間的雲泥之別。」孟氏可算是看得清楚。

  「……」

  「有了這道敕封的聖旨,你以為你還能娶她做繼室?哼,別說馮素煙,這鎮北侯府,只怕永永遠遠都只能有馮望月一個主母了!」

  最讓孟氏生氣的不是其他,正是最後雲靜安拿出的這道聖旨;明著是敕封一品誥命夫人的聖旨,倒也沒錯;畢竟鎮北侯也位數一品,馮望月敕封一品誥命也是正常;可問題就出在那「忠勇」二字之上。

  忠勇夫人,一品夫人中的最高敕封;意味著往後,縱使洛永煦再娶,再娶的夫人也不可能是正室,頂多是個側夫人;連平妻都算不上。

  雲靜安這一手,狠呢!

  洛永煦臉上的面色終於變了變,拿過聖旨,細細展開,隨著瀏覽,面色卻越來越難看著,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這,這,欺人太甚!」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孟氏看著洛永煦,心中卻有些後悔,這個小兒子,她素來是最疼愛的;卻不想是個志大才疏,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以往有馮望月在,她還能放心些,可現在……

  洛永煦深吸口氣,猛然回過神來,這才道,「左右已經答應了岳母大人三年不娶,至於之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心中輕輕嘆了口氣,面上雖然難看,卻到底沒再說出什麼讓孟氏生氣的話來;至於馮素煙那邊,想著洛永煦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以往有宋府這尊大佛擋著,倒還能好些;現在她們母女被分出來單過,往後……

  想著,他心中有淡淡地輕笑著,他這是在擔心什麼呢。

  素煙慣來是極有分寸的,為人賢惠,又溫柔體貼;上次他也隱晦地與她提起過這件事情,她不也沒有反駁吧,相反她還那麼溫柔小意的安慰自己,不要傷心。

  馮望月的死,要說傷心也說不上,可不傷心也說不上。到底人都是感情動物,朝夕相處這麼十餘年,就算是養個寵物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是人。

  若是,她們姐妹能一起……

  「你能這麼想是最好了。」孟氏瞧著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假這才點點頭,「皇上今兒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連隨身的九龍佩都贈予了傾雪,這往後你對他們兄妹的態度也得改改,別老是不冷不熱的。別忘了他們可是鎮北侯的嫡子嫡女。」

  「我知道了娘!」洛永煦有些不耐煩道。

  「行了,我不念叨你;你與那馮素煙攪和去;你看看那些禦史言官會不會參奏你幾本。」孟氏面色陡然就垮了下來,「人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你這是有了馮素煙就不要娘了是不是?」

  洛永煦面色變了變,「娘,你說什麼呢!」

  「哼,你自個兒作的那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孟氏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冷厲,「當真以為他們兄妹三人永遠不會懷疑你與馮素煙的關系,你再這麼下去,你覺得宋芊芊的身世還能瞞多久?你能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改名洛芊芊?」

  索性,孟氏也給他攤牌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他心裡想的些什麼,還能有誰比她更清楚。

  「……娘!」洛永煦的面色變了變。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你當真以為馮望月不知道?」

  「……」

  「我是不喜歡馮望月不假,可不否認她是個好媳婦。」說著,孟氏的眼底瞬間劃過一道愧色,不過片刻又恢復了清明,「若非她知曉宋芊芊的身世,若非當初是你自己……娶錯了新娘,她對馮素煙心存愧疚,又如何能讓傾雪對宋芊芊百般疼愛;又如何能……你以為青雲和傾寒為什麼那麼討厭馮素煙和宋芊芊!」

  沉默,還是沉默。

  整個內室,母子兩人相顧無言。

  洛永煦更是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他實在沒想到馮望月竟然會知道自己與馮素煙的事情;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又知道多少?還有,讓他不解的是……他抬起頭不解地望著孟氏,自己的這個娘不是向來不喜馮望月的嗎?她又怎麼會知道馮望月知曉這些事情?

  馮望月向來不是多花的性子,有些事情,尤其是這些涉及到馮素煙的貞潔與宋芊芊聲名的,她絕對不會說出來的,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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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14:37:57 |只看該作者
第076章:找麻煩,情權的衡量

  「哼,是馮素煙重要,還是我洛氏一族的百年基業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孟氏冷聲,面上也很是難看著,看著自己這個小兒子,她低著頭,或許當時讓老侯爺將爵位傳給永康,是不是她現在就不用擔心這些事情。

  頓時,洛永煦沉默了下來。

  馮素煙重要嗎?捫心自問,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兩人之間……縱使因為當年的無心之失而無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暗自他們卻也算是相守多年,那樣的感情,豈是說割捨就能割捨得了的。

  可,若是跟洛氏一族的百年基業相比呢?

  一時間,洛永煦心頭不禁有些猶豫起來;感情上他選擇了馮素煙,可理智卻是告訴他,絕對不能讓老祖宗辛辛苦苦,戎馬一生用汗水和血淚拼搏而來的基業葬送到他的手裡。

  見洛永煦並沒有立刻回答,孟氏心中微微頷首,到底他還不算太沒救;知道猶豫,就說明在他心目中馮素煙也不是佔據至高無上地位的那個人,總算松了口氣,朝他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坐下。

  「永煦,不是我這當娘的不理解的;也不是我看不上馮素煙嫁過人或者什麼。」雖然她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可嘴上孟氏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然後淡淡道,「你自己想想,當初若非馮望月那般顧著她,寵著她;靜安太長公主豈會容忍馮素煙活在這世上;天地之大,莫非王土;皇族中人,想要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太簡單了。」

  洛永煦面色頓時變了變,很是難看,「天子犯法尚且要與庶民同罪,難道她靜安太長公主就能視律法為無物了不成?」

  「呵呵。」孟氏搖搖頭,看著洛永煦心中輕嘆口氣;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怪不得他只能辛辛苦苦的守著基業,卻不得寸進;這些年馮望月只怕……也是辛苦的吧;「律法?律法那也看是對誰,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想讓一個人消失,並非你想的那般直接,她只要稍微露出一點想法,有的是人爭著搶著替她完成;縱使不讓她消失,但她們從此也別想在雲都立足。」

  靜安太長公主的名頭,三朝受寵的公主啊;瞧著今日連皇上都對他客客氣氣的;若換了旁的公主,誰能與駙馬和離得這般輕鬆,甚至皇帝親自將聖旨送上門來。更何況,他莫不是忘了,皇帝是怎麼說的了;那九五至尊之人金口一開;現在可沒有那個傻傻的馮望月給她們開脫了。

  洛永煦頓時沉默了,那些事情,他並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不願意去懂罷了。

  「你自己考慮清楚了,皇上對傾雪的重視,對靜安太長公主的尊敬;如今的馮素煙和宋芊芊母女,沒有了宋府的庇佑,更是與靜安太長公主搭不上任何關系,以後的日子,有的她們好受。」

  孟氏語氣冷冷的,「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人入主我鎮北侯府,你若非要與她們糾纏不清,到時候就別怪為娘翻臉無情。」

  洛永煦抿著唇,面色陰沉,眼神很是複雜;薄唇微微嚅了嚅,末了終是點點頭,「是,孩兒知道了。」

  話說是這麼說的,但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卻是唯有他自己明白。

  「要真的記到心上,那才是真的知道了。」孟氏毫不客氣地開口。

  洛永煦卻是沒有再說話,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馮素煙,那樣纖細柔弱的女子,在那麼艱難的時候,都沒有埋怨過自己,甚至還不止一次的勸自己與馮望月好好過日子;這樣的女子他怎麼忘,又如何能忘?

  當然,這些想法,孟氏自然是不知曉的。

  說話那一席話,遣走洛永煦之後的孟氏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思索和憂愁當中;貞薇被休回娘家,而且還是帶著身孕被休棄的,這是否代表著靜王府准備放棄他們孟氏一族?還是說,是貞薇當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惹惱了靜王?

  原本與自家大哥的談話被雲靜安遣去的紅芍打斷,現在想要靜下心來,卻怎麼都靜不下來;這件事情可是關乎到整個孟氏一族的未來;雖然她是個出嫁女,早在多年以前就與孟族沒有了牽連;但到底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孟族若當真敗落,於她也只能是有害無益;誰不希望自己的母族好?

  「咚,咚咚。」

  陡然一陣敲門聲將她翻飛的思緒拉扯回來,緊接著在門外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老夫人,天色不早,您可要先用點東西?」

  「進來吧。」孟氏無力地應聲著,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剛進屋的田嬤嬤見狀,頓時反應過來,示意身邊的小丫鬟布膳,自己則是攙扶著孟氏做到桌旁,然後輕輕地替她按壓著太陽穴,不輕不重,「夫人,您也別想太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更何況如今侯爺也都三十有餘,兒女快到成家的年紀,您又何苦這般操勞;何不靜下心來,享享清福多好。」

  「哎!」良久孟氏才輕嘆口氣,若是當真這麼簡單,那就好了,她搖搖頭,「或許吧。」

  「呵呵,您吶就是容易想太多;老奴瞧著如今大小姐也懂事,孝順;對您也是好的;其實放下心裡對夫人的偏見,您想想,她們到底如何?」

  到底是跟在孟氏身邊多年的老人了,也唯有她才敢在她面前這麼的直言不諱。

  對於田嬤嬤的一席話,孟氏心裡也是明白的,馮望月對她的好,洛傾雪對她的孝順;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可想到孟貞嫻,她卻……那件事已經成為了她心中一道過不去的坎;搖搖頭,「算了,不說了。」

  「嗯,老夫人您嘗嘗,這是老奴吩咐廚房特地給您准備的。」田嬤嬤兀自接過丫鬟手中白瓷薄胚的纏枝紋湯盅,用湯匙輕輕攪了攪,一陣清新帶著暖香的味道傳來。

  自中午到現在她都沒有怎麼用東西,也的確是餓了;肚子裡的饞蟲被勾勒出來,隱隱還能聽到咕咕的輕響聲,她不禁有些赧然,瞧著立在旁邊伺候的丫鬟,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小丫鬟趕緊躬身出門。

  「老夫人,您身子不好,所以晚膳老奴特地讓廚房做得清淡些;嘗嘗合不合胃口?」田嬤嬤也不揭穿孟氏,只是不緊不慢地給她佈菜,順便關切地問著,「若是不合胃口,老奴讓廚房重新做了送來。」

  「不用了,就這樣吧。」孟氏罷了罷手,輕輕地品嘗著。

  榮禧堂中,小廚房裡面的廚娘,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當年馮望月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廚藝雖然比不得銀珂,卻也出自名師教導;這熟悉的味道,自己吃了十幾年了,竟然頭一遭想起這回事來;孟氏在心中搖搖頭,到底是老了,老了。

  ……

  對於鎮北侯府發生的這一切,洛傾雪自然是不知曉的;彼時,她正在雲靜安的房間裡。

  洛傾雪偎在雲靜安身旁,坐在軟榻上;對面洛青雲止不住的蹙眉,洛傾寒仍舊那千年寒冰般的面色;坐在他們旁邊的人神色如常,只是眼底的神色卻極為複雜,縮在袖中的手握得很緊。

  「你們可知,我今兒叫你們來是做什麼?」雲靜安輕輕地抬手,攏了攏洛傾雪額前的碎髮,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許是了了一件多年的心事,她眼底的神色輕鬆了很多,也清澈了很多。

  洛傾雪臉上雖然仍舊那副淡淡的表情,可心中卻很是苦澀;在場眾人只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吧。臻首微抬,側眼瞧著雲靜安那臉上無喜無悲的表情,她親手斬斷了自己與雲都最後的一點牽扯,直到現在她方才明白,為什麼那日她會突然提出那樣的要求;將馮吉山記到她的名下,縱使沒有爵位,可卻仍舊代表著她靜安太長公主;往後他們兄妹在雲都,也能有個依靠,是嗎?

  雲靜安輕輕地揉了揉洛傾雪的頭髮,「吉山有話想說?」

  「母……不公主,我……」馮吉山低著頭,那憨厚墩儒的臉上,表情很是複雜,半晌最唇開開合合卻不知到底應該喚什麼。

  雲靜安在心中搖搖頭,這個孩子素來是個小心的,輕嘆口氣,尾音微微拉長了,「嗯?你剛才喚我什麼?」

  「母親。」馮吉山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是啊,縱使還沒有告訴別人,但卻是實打實地記在了她的名下,這一聲母親是不會變的。

  雲靜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待過兩日,那個人……他們離開,這馮府我打算交給吉山繼承。」

  「這,母親,不可。」馮吉山知道自己雖然名義上是雲靜安的孩子,但其實算起來什麼關系都沒有,連丁點兒的血緣關系都不沾的;這些東西,他自然不能要。

  雲靜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給你,你就拿著。」

  「就是,外祖母給的東西,可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洛傾雪也幫腔著,「更何況這原本的駙馬府,公主府可不是這個地方。」

  真正的公主府與駙馬府不過一牆之隔,但比起駙馬府卻不知華麗幾何。

  馮吉山也才臉上有些訕訕的,表情也有些詭異。

  「傾雪說的沒錯,明兒我就搬回到公主府去。」雲靜安略微沉吟著,「只是那華清樓原是你姐姐生前所住的地方,我特地讓工部的人將其改造成一座宅中宅,留給了傾雪,你沒有意見吧?」

  馮吉山猛地搖頭,他如今這些東西說起來都是她給的,這院子本也是她的東西,她想給誰,他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那就好。」雲靜安點點頭,接過趙嬤嬤遞過來的小箱子,取過兩份地契和財產的明細,「這些東西,是我多年積攢下來的,如今分坐四份;你們四人一人一份;都別推辭,拿著。」

  洛傾雪抬頭望向雲靜安,面上帶著不解;不過只是短短的剎那就回過神來,她身為三朝受寵的公主,又豈能沒有自己私底下的財產;當初交給自己的那些,只怕是暗中的吧,「是。」

  「外祖母可是還有事情要交代我們?」洛青雲淡淡的將趙嬤嬤遞過來的東西折好收在袖中,這才抬起頭,聲音仍舊溫潤帶著淡淡的疑問,可語氣卻是非常的肯定。

  她這樣的做法,尊尊叮囑,根本不像是剛和離之後的傷心;反而更像是在……交代後事!

  陡然,洛青雲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愣怔住,抬頭望著雲靜安,那深邃幽暗的眼神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呵呵,還能有什麼事情;外祖母老了,也累了,那些個醃臢事兒不想管了;愛怎麼著怎麼著吧。」雲靜安很是感慨地,握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只是你們記住,有些人,有些事兒,不該理的,就別搭理;不想做的,也別勉強自己。」

  四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都同時點點頭,低聲應是。

  「尤其是你。」雲靜安剛開口,洛傾雪就轉頭看向別處,眼神飄忽。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雲靜安沒好氣地輕輕戳了下洛傾雪的額頭,「你這丫頭什麼都好;可就一點不好,隨了你母親,做什麼都習慣了隱忍,習慣了體諒;可殊不知有些人,卻是把你的退讓,把你的容忍都當做理所當然。平安和樂啊,傾雪,別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望才是。」

  洛傾雪點點頭,眼眶有些濕熱,酸酸澀澀的。

  或許,前世的她從來沒有明白過,為什麼太祖皇帝賜給她的封號不是別的,卻是那麼平凡卻又包含期望的四個字——平安和樂;說著多容易的四個字,可要做到,卻是何其的困難。

  「傾雪你還小,凡事不用都自己處理;上天賜你一胎雙生的哥哥,此生你註定是要幸福的。」雲靜安輕輕地揉著她的頭髮,這話語氣是說給洛傾雪聽,還不如是說,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雲靜安此生享盡榮華,受盡寵愛,到頭來卻也不過是……呵呵,落得個這般下場;有時候想想還真的挺羨慕當初的靜和;縱然生命短暫,可卻也算是轟轟烈烈的活過一場。

  一席話說得洛青雲心中微動,連向來冷心冷清的洛傾寒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外祖母教訓得是,我與傾寒定會好好護住妹妹的。」洛青雲低著頭,向來溫潤的嗓音裡染著些許洛傾雪讀不出來的複雜,以及那異常的堅定。

  洛傾寒點點頭,「嗯。」

  「母親,您放心;傾雪是姐姐留下的血脈,又有這麼多人的疼寵,定然是會幸福的。」馮吉山不太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

  雲靜安也不在乎地笑笑,「行了,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我也乏了。」

  「外祖母。」洛傾雪撅著嘴。

  雲靜安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帶著無奈,又有些不捨;只轉頭看向馮吉山,眼中帶著不忍又帶著微微的感慨,「吉山,無論如何那個人……到底是你的父親。」她雖然對馮天翔的所作所為不喜,縱然她已經決定與馮天翔此生再無瓜葛,但馮吉山不可以;說著她的聲音暗了暗,「我希望,你能把握好這個度。」

  馮吉山低著頭,心裡也有些苦澀,「是,母親。」

  「去吧,都回去吧。」雲靜安點點頭。

  「……」洛傾雪瞧著雲靜安那陡然蒼白的容顏,心中嘆口氣,薄唇嚅了嚅卻終究沒能說出話來;良久才感慨一句,「那外祖母您好生歇著。我們就先告退了。」

  雲靜安點點頭,原本清冽的眉宇頓時充斥著些許柔和,「行了,去吧。」

  ……

  回到房間,馮吉山心裡千回百轉很不是滋味,可出乎意料的是;何氏並一眾兒女竟都等在那裡。

  「爹,祖母她說了什麼?」首先迎上來的馮玉一是個藏不住話的。

  何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吉山,「夫君,公主她……」

  「沒什麼。」馮吉山搖搖頭,卻有些無力,「母親她,只是將財產分了分,明兒她要搬回隔壁公主府,這馮府就交由我繼承。」只是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酸甜苦辣,很不是滋味。

  馮玉一卻是個素來不會看臉色的,頓時臉上有些驚喜,「爹,您說真的?」

  「……爹,祖母她還說了什麼?」馮志一素來沉穩,瞧著馮吉山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絕非那麼簡單。不說其他,雲靜安與馮天翔和離,其中最尷尬的就是他們一家。

  若放在以前,馮吉山是庶出之子,與雲靜安沒有半分的血緣關系,說起來不過是掛了個嫡母的名頭而已;和離之後,他們自然是要隨馮天翔一起走的;可現在,馮吉山被記到雲靜安名下,如此這般,那名分上到底是尷尬了些。

  馮吉山搖搖頭,將一直擱在袖中卻好似烈火般燒手的東西取出來,拿給馮志一。

  「這是什麼,爹?」馮志一面帶不解,不過瞧著馮吉山那副無力的模樣,徑自打開卻也是怔住了,整個人頓時愣在當場,「這……這個……爹……」

  「大哥,給我看看,給我看看。」馮玉一趕緊湊過去,在馮志一愣怔時,將他手中的宣紙搶過來,然後一看,立刻驚呼道,「爹,這些都是祖母給你的?」

  那樣明顯帶著驚喜的語氣確實讓馮吉山頓時身子怔了怔。

  他被記到雲靜安名下,他會開心,因為他想替那個福薄的姐姐孝順她,而不是為了這些東西;更何況,當年若非有姐姐,又如何會有今日的他,又如何會……當然另一方面他也不是沒有私心,他畢竟不是聖人;看著屋內那一干兒女,若是他能被記到嫡母的名下,縱使只是名義上的嫡子,至少往後看在雲靜安太長公主的份上,他們不必過得如他這般辛苦;走到哪裡都頂著庶子的名頭。

  雲都不同於其他地方,嫡庶之分看得太重;庶子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說得不好聽,也就比奴才地位高一點而已。

  只是為什麼,聽到馮玉一那樣驚喜的語氣,他突然覺得自己狠可惡,狠……心塞。

  瞧著馮吉山那明顯變了的臉色,何氏扯了扯馮玉一的衣袖,看了看馮吉山;馮玉一這才緊緊地抿著唇,表情有些訕訕的;「爹,那……那個……我沒,沒那個意思。」

  此地無銀三百兩,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

  「夫君,公主……母親她這……是什麼意思?」何氏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只是看到這麼大筆的財產卻仍舊有些愣怔。

  瞧著那一眾帶著希翼眼神望著他的妻妾子女,他突然心中很是煩躁,「母親給的就拿著,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何氏皺著眉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轉兒。

  「咦,爹為什麼這上面說華清樓被獨立出去了?」

  突然,馮玉一猛然開口打破這一室詭異的寧靜,「之前祖母就讓工部的人來改造華清樓,宅中宅是什麼意思?」

  「華清湖旁的華清樓是姐姐生前住的地方,姐姐極愛湖,傾雪也遺傳了姐姐的愛好。」馮吉山說話有些無力,不過卻還是堅持,看著他們,「縱使姐姐出嫁,姐姐不在了,那個地方在母親心中永遠是屬於姐姐的,交給傾雪,很好;我也同意了。」

  馮玉一卻陡然面色一變,「憑什麼?她洛傾雪姓洛,憑什麼繼承我們馮家的東西,爹,你都不跟祖母說說嗎?」那華清樓他可是覬覦好久了,不說其他,光是那諾大的華清湖,旁邊的風景就非同凡響;再加上當年馮望月所住的地方,以雲靜安對她的寵愛自然給她的是最好的。

  以往雲靜安不讓任何人沾染,甚至連接近都不可以,好不容易雲靜安要搬走了,他還打算找個機會找馮吉山要了那座華清樓呢,現在居然告訴他,這華清樓居然成了洛傾雪的,他很不能接受。

  「你說什麼?」馮吉山面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來,語氣也很是不善。

  「本來就是;就算姑姑還在世也沒有出嫁女繼承娘家東西的道理。」馮玉一強著脖子。

  「啪——」

  馮吉山揚起手,眾人只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你,你,你……你這個畜生!你給我滾,滾——」

  「我又沒說錯!」馮玉一仰著臉,那鮮紅的巴掌印看得何氏心頭陣陣揪疼著,「玉一就是說說,又沒有要去跟她洛傾雪搶什麼,你這麼狠心做什麼?」

  言語間竟是帶上了哭腔。

  馮吉山沉著臉,看向何氏,「你也跟著孽子一樣的想法?」

  「……我……」馮氏深吸口氣,「那是母親的東西,若是往日她想給誰我們自然管不了;可別忘了,如今你可是她名下唯一的孩子。」

  馮吉山陡然有些心涼,很涼,好似一顆火熱的心被人生生從腹腔裡挖出來扔到寒冬臘月的冰窖中,「哼,原來你是這樣的想法?母親乃雲氏皇族皇后所出的正統,我算什麼?區區小妾被駙馬強奸剩下的孽子,若非有姐姐,若非有母親,你以為能有現在的你們?」

  「你們要忘恩負義我管不著!」馮吉山吞了口唾沫,接著道,「既然你們是這般想法,趁早,咱們也和離了去,沒的到時候聽到那些不入耳的嫌話。別說只是一座華清樓,就算母親將整個馮府都給了傾雪那又如何,傾雪與母親那才是真正的血脈至親!」

  『轟——』

  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爹,你胡說什麼!」馮玉一被馮吉山的話怔住,也有些慌了。

  馮志一在心中搖搖頭,「爹,娘她也只是一時沒轉過彎兒來,您別生氣了。」

  其他幾位平日裡就不怎麼受寵的女兒更是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何氏也是眼淚汪汪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在又是過的什麼日子?」馮吉山卻是不理,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何氏,「怎麼被人奉承巴結的日子沒過兩天,就開始忘本了?」

  何氏面色陡然變了變,咬著牙,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我把話撂這兒了,往後若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別怪我翻臉無情!」馮吉山面色狠狠地,「這些東西,既然是母親給的,我拿著,往後若是膽敢讓我聽到半分風言風語,這些東西,便是我死了,你們也休想拿到半分。」

  何氏頓時也冷靜了下來,眼淚汪汪的,語氣也低了下來,「夫君,我,我錯了。」

  「哼。」馮吉山輕哼一聲。

  「祖母如今身子尚還硬朗,她怎麼會將這些東西現在交出來?」馮志一皺著眉頭,對於屋內的那些紛爭充耳不聞,卻徑自提出自己的疑惑。

  馮吉山搖搖頭,輕嘆口氣,「哎……」

  「或許祖母有她自己的考量吧。」馮志一點點頭,「華清樓既是姑姑生前住過的,想來祖母也是想給傾雪表妹留一份念想。」有些東西爭,是爭不來的;不屬於自己的縱使拿在手上,也會溜走;屬於自己的,就算不刻意去追尋,也終究會落到自己手裡。

  自幼,他便比誰都要看得清楚這個事實。

  馮吉山點點頭,還是這個大兒子看得通透,「過兩日,你們祖父要……要離開了,你們也去送送,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們的祖父。」

  「那小姑姑和芊芊表妹怎麼辦?」馮玉一猛然開口。

  眼瞧著馮吉山的面色陡然又沉了下去,何氏趕緊開口道,「她們可是宋家的人,能怎麼辦,難道還要你一個晚輩操心不成。」

  「……」馮玉一似乎也知道自己說話不中聽,表情訕訕的,抿著唇不再說話。

  另一邊,華清樓中。

  眼瞧著天色漸暗,可坐在軟榻上對弈的兩位哥哥卻絲毫沒有要停下或者離開的意思;洛傾雪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轉頭讓錦笙去傳膳了。

  席間,洛青雲幾次抬頭,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輕嘆口氣,放下手中的玉著,接過錦笙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這才淡淡道,「大哥,你有話直說就說,這般看著妹妹做什麼?」

  言語間,似乎還帶著些許的無奈。

  「呵呵。」洛青雲嘴角微勾,喉頭上下滑動間發出低低沉沉的笑聲,「你沒看我,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你?」

  ……囧……

  洛傾雪頓時眉毛耷拉下來,形成一個大大的囧字,就他那灼熱到似要燃燒起來的眼神,讓她想不知道都難好吧。

  「大哥。」陡然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帶著淡淡警告的味道。

  「咳,咳咳。」洛青雲瞧著洛傾寒那仍舊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的臉上,就那麼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那雙清澈卻風雪肆虐的眸子,帶著濃濃警告的味道。

  他聳了聳肩,抬手握拳放到唇間輕輕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這才看著洛傾雪接著道,「妹妹可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不等洛傾雪開口反駁,他臉上帶著探尋的笑意,淡淡的卻引人遐思,「關於外祖母。」

  原本還看著洛青雲,面帶警告色的洛傾寒也轉頭看向洛傾雪,眉宇微微蹙了蹙。

  「哪,哪有什麼事情。」洛傾雪身子微微僵硬,臉上還帶著些許的不自然;不知道為什麼,在雲靜安刻意的調教那幾日之後,面對旁人她能夠遊刃有餘,可面對兩位兄長時,她卻仍舊有些心虛;她不自然地別開臉,不看他們。

  洛青雲嘴角微微勾著,「妹妹,有沒有人告訴過你。」

  「嗯?」洛傾雪抿著唇,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不解地看著她。

  「每次你撒謊的時候,眼神都會不自覺地有些閃爍和飄忽。」洛青雲放下玉著,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母親已經不在了,外祖母是母親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了。」如果不算上馮天翔及馮家人的話,雲靜安的確是算是為數不多的人之一;事實上在這三人的心中,馮家早已經被他們剔除到了親人的範圍之外。

  洛傾雪抿著唇,深吸口氣;她向來知曉兩位哥哥對她觀察入微,瞭解頗深,卻不知曉他們竟然觀察到了這個地步;只是她瞞著他們的事情何其多。

  雲靜安會離開的事情,她雖然不明就裡卻也知道她絕非自願的,但那又如何;外祖母既然沒有選擇告訴他們,那就唯有一種可能:那個威脅遠遠超出他們的能力之外,不是他們能抗衡的存在;而且,連她自己只怕也都沒有反抗的能力了吧。

  想通這一點,其實很多東西都已經呼之欲出了。

  只是她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那個她曾經從心底敬佩、敬愛過的人,竟然會是……

  「妹妹。」洛傾寒抿了抿唇,看著洛傾雪那樣痛苦,那樣糾結的表情;他只覺得胸腔某處好似抽疼了下;閉上眼深吸口氣,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此刻她心中的彷徨、無奈,還有那種滄桑之感,「若是不想說便不說就是了。」

  嗓音帶著淡淡的沙啞色,眉宇微微蹙起;看著坐在對面的洛傾雪,他很是不解,母親在世時,雖然對她要求很是嚴苛,可對她卻也是捧在手心裡的,那般的疼愛和寵溺;就算母親不在了的這兩個月裡,他們也都時刻關注著,沒有讓她受到絲毫的委屈,她……到底還是他們疏忽了嗎?

  在他們沒有看到的時候,她到底經歷了些什麼;雙生子之間的感應,他能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她心裡的滄桑,悲涼和……絕望。

  洛青雲抿著唇,略微遲疑了下,握著洛傾雪的手,另一隻手抬起,輕輕地替她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而後,淡淡地,輕輕揉了揉,「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了。」

  「嗯。」洛傾雪低著頭,拒絕他們的話,卻是何其難出口。

  剩下的時間,三人都沒有再說話,心裡各有所思,卻是共同的,氣氛詭異得要命。終於,好不容易等到兩人主動提出離開,洛傾雪這才像是大松了口氣般。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

  錦笙立在床邊,一邊整理著床單被褥,一邊搖搖頭,略微帶著無奈的心疼,「大少爺和少爺其實……有些事情,您老是擱在心裡,別人又怎麼會知道。」

  「你不懂。」洛傾雪坐在梳妝台前,抬手拆去鬢間的白花,小心翼翼地擱在檯面上,這才伸手打散髮髻,語氣淡淡的,仍就帶著些許哀傷和無奈,「有些事情,別人幫不了,也沒法幫。」

  「可我卻知道,您這般,今日夜裡兩位少爺定是又睡不安穩的。」錦笙將床單、被褥都換上新的鋪好之後,這才服侍她沐浴、洗漱著。

  洛傾雪癟癟嘴,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怎麼,咱們錦笙也少女懷春了?看上哪個哥哥,我把你給了他們去。」

  「小姐,您又拿奴婢尋開心。」錦笙撅著嘴,「奴婢這輩子誰也不跟就留在小姐身邊服侍您。」

  「傻丫頭,到了年紀總是要嫁人的。」

  前世她才跟在自己身邊受盡了苦難折磨,直到最後都沒有嫁人更別說生子;那樣的忠心,讓她今生還怎麼捨得讓她孤獨終老;她早就已經想好,待她到了年紀,平了她的奴籍,再尋個好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貴,但也不能太過貧困;再有了她的幫扶,總能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的。

  錦笙卻是不以為然,她這條命都是夫人給的;小姐又待她這般好;若非有她們,她錦笙早已經不知道流落到哪裡,現在過著的又是什麼樣的日子;她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努力地將眼中氤氳著的眼淚又逼了回去,這才勉強扯出點點笑容,「小姐羞不羞,您才多大,老是嫁人嫁人的掛在嘴邊,若讓旁人聽見了,那可真是要羞死人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有什麼好羞的。」

  重活一世的洛傾雪對那些閨閣女子的教養雖然在乎卻不是盲從;更何況這閨閣中的話,又怎麼會傳到外面去;她們敢嗎?

  ……

  隔天,天亮的很早。

  春末的驕陽退卻了三分溫暖,帶上了點點灼熱;天邊白雲悠悠,倚著二樓的美人靠,慵懶地瞧著下面那青青綠水,悠悠白雲,滿眼的翠綠墨蘭,帶著些許還未凋謝的殘紅。

  「小姐要不要去花園裡走走?趁這幾日鮮花尚未開敗,再過幾天,可就沒有這麼好看的花了。」錦笙手臂上搭著一件薄薄的披風,淡笑著走來。

  洛傾雪深吸口氣,感受著帶著綠水和青草氣息的空氣,睜開眼,清澈透明的眼底泛著點點漣漪,「也好,喚上錦書、銀珂和銀葉,大家都一起吧。」

  「為什麼要帶上那個傢夥。」原本還心情很好的錦笙聽到銀葉的名字,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呵呵,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快去。」洛傾雪只是淡淡的笑著卻並不解釋。

  錦笙癟癟嘴,可自家小姐的吩咐她卻不得不從,只是在心裡嘀咕著,小姐這般對她,銀葉那個叛徒……只是那麼短短的時間,已經將某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小姐,你快看,這花開得好漂亮。」

  花園中,錦笙很是興奮拉著銀珂兩人,提著花籃;因著春日裡的話不多了,銀珂想採摘一些可食用的花瓣曬幹釀好,可以做百花釀。

  瞧著兩人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宛若蝴蝶兒般的丫頭,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神色卻很是溫和。

  「小姐,她們這般也太……」銀葉蹙了蹙眉,「若讓旁人瞧見了,可是不大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如今這華清院是你家小姐的私宅;在自己的院子裡,哪有那麼多規矩。」洛傾雪對銀葉的話不置可否,只瞧著那兩個丫頭,「沒想到,都春末了,還有開得這般好的花。」

  「咯,咯咯。」

  陡然從旁邊傳來一陣清脆,宛若銀鈴兒般的輕笑聲傳入眾人的耳廓來,「我道是誰家的小姐,丫鬟這般沒規沒距的,連公主府上的花壇都敢踩,原來是平安和樂郡主呀,久仰久仰,當真是久仰……大名啊!」

  言語間,帶著些許的嘲諷,又好似淡淡的玩笑;洛傾雪轉過頭,入目,神色微微詫異。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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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1:56:18 |只看該作者
第077章:有貓膩,加料誰倒黴?

  聞言,銀珂面色微微有些局促,握著的剪子正准備摘花的手也頓時停在空中,她身子微微顫了顫,轉頭望向洛傾雪,面色明顯的有些慘白。

  「卡——擦。」錦笙卻用力將那枝頭上開得正艷的牡丹剪下來,順手扔到銀珂手臂間挽著的竹籃裡;揚起下巴滿臉不爽地看著那身著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上身趁著鵝黃色抹胸,外罩輕紗清靈飄逸;頭上一堆蝶兒翩躚墜流蘇的步搖,整個人打扮端莊間透著俏皮,瞧著很是養眼。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嘴角向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見那女子走近,這才不鹹不淡地道,「我當是誰家小姐這般活潑……人未到聲先至,原來是宋家小姐;失敬失敬。」

  兩人就這麼隔著不寬的花壇,四目相對;同樣透著嬌帶著傲的表情;洛傾雪更多的是帶著歷經世事之後的洞明;而對面那女子更多的卻是不可思議的考量。

  「果然傳聞不如一見,宋芊雪參見平安和樂郡主。」半晌,對面的女子雙手搭在腰間盈盈福身。

  洛傾雪也同樣回以一笑,薄唇輕啟,輕輕地吐出三個字,「洛傾雪。」

  「呵呵。」

  兩位同樣透著精明卻又有著傲骨的女子,就這麼不約而同的淡淡一笑,往日恩仇盡消。

  「你與傳聞很不一樣。」宋芊雪垂下眼瞼,語氣淡淡的,卻帶著感慨。

  「你也說了,那是傳聞;他人口傳而聞,豈能當真。」洛傾雪也不惱,前世她就知曉,雲都中不少對她的傳聞和流言蜚語;其中大抵都是不實在的;只是那時身為平安和樂郡主,在雲靜安的教導下,清傲孤冷,再加上馮素煙和宋芊芊的耳邊風;她自然而然,走到哪裡都端著郡主的架子,自以為高人一等,卻不知在旁人的眼中,呵呵。

  宋芊雪嘴角微勾,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素聞平安和樂郡主生性孤傲,難以接近;如今莫不是受打擊太重,連本性都變了?」

  「宋家芊雪,聰慧無雙,也會相信那些茶餘飯後的無稽之談?」洛傾雪並不直言,反唇相譏。

  「哈哈——」兩人再次不約而同地笑著。

  宋芊雪點點頭,上下打量著洛傾雪,不時還微微笑著,「現在瞧著你,倒是比那宋芊芊順眼多了。」

  「她是她,我是我,我與她之間可沒什麼關系。」洛傾雪昂著下巴,雪白纖細的脖頸,精緻的鎖骨盡數凸顯出來,更顯得整個人的纖細柔弱;「若當真要論起來,宋小姐與她的關系不應該親厚得多?」

  宋芊雪也不惱,不過語氣卻是明顯地,看著洛傾雪帶著十足的挑釁之色,「誰跟那個不要臉的關系親厚來著;本小姐可還記得,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為了那不要臉的斥責本小姐不懂進退,無規無矩;還有那個誰……我想想,尚書府的姑娘吧,當場讓人家哭著回去的?」

  「呵呵,間歇性失憶,這是病得治。」洛傾雪也不惱,眉梢揚起淺淺的弧度,語氣中好似非常的愉悅,「更何況,宋小姐連自己被誰斥責都記不清楚,本郡主……又、如何得知?」

  兩人身後的侍婢全都一頭霧水,剛才明明還好好的,相處得不錯,怎麼轉眼兩位主子就掐起來了?她們是不是應該時刻准備好?畢竟這汀蘭水榭外面可是華清湖,縱使春末了,可水卻還是很涼的,若這兩位主子落了下去,只怕她們誰也撈不著好;輕則逃不過一頓板子,重則打殺也是可能的。尤其是……那可是平安和樂郡主啊,沒聽說皇城裡最尊貴的那位將九龍佩都給她了嗎?

  「呵呵,郡主說的是;這逮人就教訓的確是病,貌似某些人還病得不輕呢。」洛傾雪反唇相譏,可宋芊雪又豈是那麼好相與的。

  洛傾雪則對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充耳不聞,淡淡地笑著,斜眼睨著宋芊雪,那眼神很是意味深長,「嗯,的確是病,得治!」

  「……」宋芊雪微微沉默了片刻,貌似也有些回過神來,頓時臉上閃過一絲暗惱,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都道是平安和樂郡主清高,卻不想也是個牙尖嘴利的。」

  洛傾雪不惱也不反駁,「素聞宋家芊雪小姐端莊知禮,卻不想……」說著,邊嘖嘖嘴,邊搖著頭,「不見不知道,一見嚇一跳啊。」

  「……」

  兩人就這麼氣氛詭異地對視著,誰也不讓誰;可跟在兩人身後的侍婢卻早就已經是身體緊繃著,隨時准備撲上去救人。

  良久,兩人才捂著唇,呵呵一笑。

  「敢這麼教訓本小姐的你是第一個。」終於,宋芊雪恢復如常。

  「敢在本郡主面前自成本小姐的,你也是第一個。」洛傾雪也不惱。

  「重新認識下吧,宋家三小姐宋芊雪,唔……別把我跟宋芊芊那臭不要臉的相提並論,我嫌惡心。」宋芊雪從懷中掏出個香囊遞過去。

  洛傾雪微微怔了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同樣解開腰間的香囊,「洛傾雪,唔……也不用將我跟那人牽扯到一起。」

  『呼——』

  站在兩人是身後的侍婢們總算是長長地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兩位主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只要她們不相互掐起來,最後鬧到不可收拾就不錯了;更何況,現在這樣,兩人更是直接成為了閨中好友的結果,更是讓她們大大的驚喜了一把。

  閨閣女子,互換隨身香囊,屬於手帕交的一種。

  對宋芊雪,洛傾雪還是很有好感的;宋芊雪亦然。

  「行了,你們繼續去採花吧。」洛傾雪瞧著宋芊雪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轉頭對著錦笙、銀珂等人道,「錦書,准備茶點。」

  宋芊雪心中很是了然,對洛傾雪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淡笑著,「郡主不介意我這兩個丫頭去幫忙採花吧。」

  「呵呵,求之不得。」洛傾雪也不拒絕。

  「去吧。」宋芊雪轉身對著身旁的兩個丫頭道;其中一名年紀稍大的猶豫了下,「可是,小姐,您……」

  瞧著那丫鬟時不時朝自己投過來的眼神,洛傾雪只覺得有些好笑,「難不成本郡主還能吃了你家小姐不成?」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為什麼。」宋芊雪面色微微沉著,語氣染上三分淩厲,不過剩餘七分卻是拿捏得剛剛好,既不會讓人覺得她很兇悍,也不會軟趴趴的沒有丁點氣勢。

  那丫鬟猶豫了下,低著頭,對著宋芊雪行了個禮,這才應聲道,「是。」

  「你這丫鬟很不錯。」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洛傾雪收回視線淡笑著。

  「就是太死心眼了些。」宋芊雪也不反駁。

  「今兒宋家給那兩人送分家的地契房契過來?」洛傾雪眉梢淺淺地揚起,嘴角微微勾著,「宋家人可當真不錯,夠大度。」

  馮素煙給宋廉青帶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甚至還……可惜有些人卻偏偏不明就裡,還將宋廉青名下的家產分給她們,縱使只是十分之一,可誰家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吹來的。只是有些事情,現在還不到該坦白的時候,她瞧著宋芊雪,搖搖頭。

  宋芊雪自然也聞出了洛傾雪話中含有的其他味道,可又說不上來,只能怔怔地看著她,然後低著頭,垂下眼瞼,語氣聽不出喜怒,「郡主,此話……話中有話。」

  「呵呵,或許吧。」洛傾雪抬起頭望著遠處那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的湖面,湖邊早已經返青的柳條兒間或微微搖晃著,「宋家當真打算就此放手不管了?」

  宋芊雪不解,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在宋家本來也是屬於邊緣人物;因著宋廉青的死,宋老夫人將氣撒在馮素煙身上,可礙於當年她懷著身孕,明面上不好再說什麼;可偏偏宋芊芊又是個女兒,自家最喜歡的兒子香火就這麼斷了,可偏偏還是個不孝女,她能不生氣嗎?

  她嘴角斜勾,帶著三分魅惑,「管,怎麼管?當初望月郡主在世時,對她們母女可謂是包庇到縱容;包括郡主您也沒少為了她們,呵呵……」

  「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洛傾雪也不辯解,那些事情的確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正因為有了那些事情,才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自己;以往的她到底有多天真,多可笑;「更何況,人有失足,馬有失蹄;本郡主並非聖賢,看錯一兩個人,很正常。」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可謂是將這句話詮釋得淋漓盡致。

  宋芊雪揚眉,「這意思是,往後都不管了?」

  洛傾雪抬起手,輕輕撫著鬢間的兩朵雪白的絹花,「母親過世,本郡主尚在重孝其間,可沒有心思管旁的事情。」

  「……」對這樣的答案,宋芊雪很滿意目的也達到了;她今日之所以會來,一方面是順應了長輩的意思,來試探試探洛傾雪的態度,畢竟以往洛傾雪和馮望月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的寵愛那可是整個雲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然以她們的身份地位又如何能安然活到現在?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無意間聽到宋芊芊那咬牙切齒的話,她很好奇這位傳說中的平安和樂郡主是不是真的變了,竟然讓宋芊芊吃了那麼多次癟。

  對於這些,洛傾雪雖然不全知道,可也能大抵猜到一些,也不拆穿,只淡笑著,「本郡主姓洛,手還遠遠沒有那麼長能伸到別人家裡的地步。」

  言外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宋芊雪抬起頭,眉眼彎彎比起之前的淩厲更顯三分俏皮;視線掠過那迎面而來的兩道挺拔的身影,輕言莞笑著,「時辰不早了,芊雪也該告辭了;只怕再不走,待會兒可就走不了了。」

  對於鎮北侯府,那兩位戀妹成狂的少爺,她可沒有那個膽子去撩撥。

  順著她的視線,洛傾雪回頭看到那兩道並排、朝著他們漸漸靠近的身影,眉宇間頓時柔和了許多,看著宋芊雪,「既是如此,那本郡主也不多留了;有時間,去鎮北侯府的素瑤居坐坐。」

  「我可巴不得,聽說素瑤居裡建築精緻,到時候可別嫌我麻煩。」宋芊雪起身,對著她微微頷首著,「告辭。」

  「不送。」嘴上雖然說著,可洛傾雪卻仍舊起身,將她送到汀蘭水榭的門口。

  洛青雲、洛傾寒到時,宋芊雪並兩位丫鬟已經走出了好遠,只能看到那娉婷婀娜的背影,隨風的裙袂和依稀能看到的她……似是不錯的臉色。

  收回視線,進入汀蘭水榭,瞧著洛傾雪似是心情還不錯的表情,洛青雲總算是放心了些,淡笑著,「在說什麼,這麼開心?」

  「才不告訴你呢。」洛傾雪撅著嘴,一副傲嬌的模樣。

  「你呀。」洛青雲也不逼她,語氣淡淡的,似是有些無奈,「該辦的事情都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今兒早上,外祖母已經著人將東西都分好,送了來,可曾瞧見?」

  「你知道那些事情向來是姜嬤嬤打理的。」洛傾雪搖搖頭,左右這華清樓是她的私宅了;洛青雲、洛傾寒要將他們的份也都送過來,那就順便讓姜嬤嬤整理造冊之後全都送到了庫房裡。

  洛青雲眉宇微微蹙了蹙,「妹妹,你凡事還都要上心些,咱們也該回去了。」

  原本還很是缺銀子的洛傾雪瞬間化身小富婆,只可惜不知道是因為以往她在馮素煙、宋芊芊母女身上大手大腳地花錢還是什麼原因,雲靜安給她的現銀很少;大都是些莊園、宅院和商鋪;不過效益還是非常可觀的;最讓她欣喜的是其中有一間藥鋪,規模雖然不算大,但以後想要收集藥材就名正言順了。

  「嗯,待會兒去公主府陪外祖母用過午膳的時候順便辭行吧。」洛傾雪點點頭。

  「也好。」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不過到底洛青雲、洛傾寒與她不同;縱使洛青雲不過十六,洛傾寒與她一邊年歲,可需要處理的事情卻很多;在汀蘭水榭陪她寒暄了片刻,就被小廝過來匆匆叫走。

  瞧著那古井微瀾的湖面,洛傾雪癟癟嘴只覺有些無趣,見錦書端著托盤,上面放著茶水糕點姍姍來遲,擺擺手,示意她去幫錦笙、銀珂多采擷花瓣,自個兒徑自回了房間。

  「晚照。」洛傾雪百無聊奈地把玩著腰間,昨兒皇帝親手系上去的玉佩;在心中盤算著日子,猛然回想起來,靜王府也該送藥去了;她輕喚一聲。

  一道黑影微不可查地出現在她面前,仍舊清冷的面色,只是那雙原本應該同樣清冷的眸子裡卻盛滿了柔情,帶著點點波動和一絲絲察覺不到的寵溺,「屬下在。」

  「將這個送到靜王府揚公子手裡。」洛傾雪揚手,從寬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交給晚照,「急著,別忘了收銀子。」

  晚照拿著玉盒,足下運氣正准備淩空而出,卻在聽到洛傾雪後面的話時頓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好險才堪堪在半空中穩住身形,卻險些驚動了雲靜安布在四周的守衛;他深吸口氣,落在一叢茂密的樹枝上,靜了靜心神,穩住呼吸。

  轉頭回望,瞧著那輕依憑欄,放目遠眺的女子;那不足他巴掌大的小臉,雖然透著稚嫩,卻不難看出日後是怎樣的風華絕代;然而最讓他心動的卻不是那足夠讓千萬粉黛無顏色的容顏,而是她……那樣小小、纖細卻又柔弱的身子,竟然承擔了那麼多連他們也許都無法承擔的。

  身為影衛,無時不刻都注意著主子周圍的動向;從來沒有這麼一刻,他如此感激上蒼,讓他被靜安太長公主選中,讓他成為晴天的一員,讓他能守護在這個讓人心疼的姑娘身邊。她偶爾遠望時,眉眼間透出來的那種看透世事之後的沉靜和哀傷,他多想能將她攏入懷中,細細呵護;只可惜,他,沒有資格。

  所以,能這麼守護著她,直到生命的終結;這樣就夠了,他已經很滿足了。

  在他收回視線的剎那,洛傾雪猛然抬起頭,對著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笑得輕柔卻好似三月裡最和煦的陽光,微風徐徐輕輕拂過他的心上,輕輕柔柔,無比的歡心。

  這一切,洛傾雪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刻她正在思索著,縱使她治好了王妃的病症,雲蒼靜與孟氏一族斷絕關系;可有些事情是潛移默化的,以雲蒼靜的性格定是不會鬧到盡人皆知,自毀形象;所以,或許她應該做點什麼的。

  ……

  下午,未時剛過,回到素瑤居,洛傾雪只覺得有些困乏;正准備讓姜嬤嬤、錦笙備水沐浴,打算好好洗洗,早些休息的;卻聽到下人來報,薇夫人來訪;她不覺有些錯愕。

  薇夫人,可不就是雲蒼靜後面因為她提出的要求而被休棄回孟家的那位孟貞薇嗎?前世,她只隱約記得靜王府和孟氏一族貌似有這麼點兒聯姻關系,至於那個人是誰,孟貞薇這個名字倒是聽過,可大抵卻是不記得了。

  「快,請到花廳。」洛傾雪轉頭朝著錦笙道,「幫我整理下衣衫和頭髮。」

  錦笙有些不解,「小姐,您已經很好了,不用整理了。只是那位薇夫人是什麼人?」她家小姐可是平安和樂郡主,可不是什麼人都搭理的,瞧著自家小姐那興奮的模樣,難道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會啊,她可都沒聽說過呢。

  高興……洛傾雪自然是高興的;孟氏、小孟氏兩個,明裡暗裡給她使了多少絆子,她現在好不容易能報復回去了,又怎麼會不開心;更何況這樂子,可是人家自己送上門來的;她若是不好好配合配合,那可是要遭天譴的呢!

  「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上門拜訪,咱們作為東道主,可不能太失禮。」她微微笑著,眉眼彎彎竟是心情極好地給錦笙解釋著,「讓錦書上最好的茶,對了銀珂做的百花糕可還熱著呢,也端上些許。」

  錦笙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狐疑,當真是像自家小姐說的那樣……只是為了不失禮?她會相信……才怪!

  不經意地劃過洛傾雪臉上那瞧著雖然溫柔順和,可卻是怎麼看怎麼詭異的表情,她心中陡然浮現出三個大字——有貓膩!

  從房間出來,剛到花廳,洛傾雪便樂呵呵地迎上去,「不知薇夫人到訪,有失遠迎,倒是傾雪的不是了。」

  「賤妾參見平安和樂郡主,郡主這般客氣,賤妾當真受寵若驚。」孟貞薇寵辱不驚,臉上的表情從頭至尾都是淡淡的,既沒有因為洛傾雪的客氣而表現得如她所說的那般受寵若驚;也沒有對洛傾雪這不同尋常的熱情表現出絲毫的驚訝。

  洛傾雪眼中劃過一道狐疑,眉梢淺揚,嘴角噙著清寒薄笑;她以為孟氏一族皆是如孟氏、小孟氏那般不管你對她怎麼好,她都永遠只知道自己的白眼狼呢;卻原來狼窩裡也能蹦出來條狗崽子。

  「薇夫人太可氣了。」

  孟貞薇微微笑著,只是臉上那略嫌紅腫的眼眶,以及憔悴的容顏,卻依然能夠看出對於被休回娘家這件事情,她並不如她表面上表現得那般沒所謂,「賤妾已經不是薇夫人了,實在擔不得郡主這般稱呼,若郡主不嫌棄,喚我一聲薇娘即可。」

  「薇夫人與孟姨娘乃是姐妹,算起來也算是傾雪的長輩,這樣的稱呼是萬萬不可得。」洛傾雪淡笑著,語氣客氣而又疏離,從孟貞薇那帶著紅潤的面色以及言語間努力隱忍,上下滑動的喉頭;她頓時心上劃過劃過一抹狐疑;陡然她有些懂了,為什麼沒有聽說過雲蒼靜對這位薇夫人有多寵愛,可那日她提出那樣的要求時,雲蒼靜會顯得很是遲疑;卻原來是這樣。

  這孟貞薇居然有身孕了!

  雖然瞧著小腹並不凸顯,但看她微微有些害喜的模樣,以及紅潤的面色,孩子應該在兩到四個月;至於具體的,則需要把脈來確定了;她自然是沒有這麼好心的,既然人家不說,她裝作不知就好。

  孟貞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苦澀,「郡主您……哎,罷了。」

  「不知薇夫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洛傾雪可不想跟她多接觸,尤其是知道她有孕了之後,這大宅後院,雲靜安可沒少與她惡補那些女人爭寵的手段;別說還沒出生不知男女的孩子;便是那已經生下來的,有多少折在了女子爭寵的手段當中。

  孟貞薇有些尷尬的笑笑,原本打好的腹稿在瞧見洛傾雪那淡漠疏離的態度時,卻委實有些說不出口,只能將話頭咽了下去,然後淡笑著,「沒,沒什麼。只是姑姑讓我來鎮北侯府小住,想著到底往後要見面的,所以特意前來拜訪;這是我自己閒來無事做得朱釵;雖然做工不太精緻,但勝在別致,還望郡主您不要嫌棄才是。」

  「那就多謝薇夫人了。」洛傾雪朝錦笙示意,錦笙立刻接過,然後恭敬地退開。

  孟貞薇有些羨慕地看了看錦笙,視線回到洛傾雪身上,「瞧著郡主也累了,那賤妾就不多叨擾了。」

  是有些乏了。」洛傾雪淡笑著,也不否認,「既然薇夫人到鎮北侯府小住,若有需要直接與白管家說就是,可切莫委屈了自己;父親事忙,大哥和哥哥又……我更是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若是有哪裡怠慢了,薇夫人可切莫見怪才是。」

  孟貞薇面色僵了僵,「郡主言重了,賤妾告辭。」

  「恕不遠送了。」洛傾雪並未起身,只淡淡地笑著;不管她雲蒼靜的薇夫人身份還是孟氏一族女兒的身份,都沒有讓她起身相送的資格。

  重活一回,洛傾雪雖然對自己平安和樂郡主的身份並沒有那麼的看重,但有些時候,該有的架子還是必須要有的。

  看著孟貞薇領著兩個丫頭離開的背影,錦笙眉頭微微蹙起,「小姐,這……這位到底來幹什麼的呀?」

  「呵呵。」洛傾雪淡淡的笑著,笑聲低低沉沉,「管她那麼多做什麼,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再有兩日就要去與母親上墳了,你幫我催下姜嬤嬤,該准備的東西可都准備好了;別到時候又出了什麼岔子;還有相國寺,遣人替我多謝清遠大師相助,應下的十萬兩香油錢也趁早送去。」

  錦笙點點頭,將事情一件一件捋清楚記到腦子裡,然後瞧著面前托盤上放著的三支瞧著樣式的確挺別致的朱釵,有些疑惑,「小姐,這幾支朱釵,您……」

  「送到庫房去吧。」洛傾雪張了張口,本想直接打發了送給幾個丫鬟,可想了想,到底有些不大好,到了舌尖的話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這幾日你們也受累了,我記得庫房裡還存了不少珠釵翠環,改明兒你們自個兒去挑一身,可別走出去,這麼磕磣。」

  錦笙癟癟嘴,「是,奴婢知道了。」

  嘴上說著,可心裡卻是不以為然;抬頭瞧著洛傾雪頭上那簡簡單單用絲帶纏繞的髮髻上,唯有一枚羊脂白玉的分心並兩朵素白的簪花;她們這些做丫鬟的還能怎麼打扮,難道還能越過自己的主子了去?

  洛傾雪自是沒有注意到錦笙的表情,她眉頭緊鎖著,也的確是有些乏了,待酉時與孟氏請安之後,回到房間,沐浴更衣,便直接上床歇著了。

  時間正好,瞧著倒是春光明媚,帶著淺淺的暖意。

  輕依憑欄,放眼遠眺;瞧著那從湖對岸蜿蜒盤旋而來的湖心走廊上,錦笙與錦書正一本正經地說著什麼;再往遠處,姜嬤嬤領著兩個小丫頭,腳步匆匆;大門口處,猛然出現的那兩道身影卻讓洛傾雪身形怔了怔。

  「小姐,您身子不好,就別在這裡吹涼風了。」

  其他幾個丫鬟都有事出去,留在她身邊的也唯剩下銀葉了。

  洛傾雪雖然整個人慵懶隨性地趴在憑欄上,可實際卻一直注意著銀葉的舉動,她淡笑著,「也好。」

  話音落地,她徑自起身,朝著屋內走去。徒留下銀葉站在原地,縮在袖中的手不斷地攪捏著什麼東西,面上眉頭緊鎖的模樣,很是糾結。她薄唇微微嚅了嚅,可終究卻沒能說出話來。

  回到房間,洛傾雪也無事可做;許是因為孟貞薇的關系,這兩日孟氏對她們可謂是宛若春風般,縱使仍需要晨昏定省,可也只是去打一趟,然後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小姐,您要不要用點東西?」銀葉端著托盤,手微微顫抖著,茶水險些直接漾出來。

  洛傾雪轉頭瞧著銀葉,「呵呵,瞧著這糕點顏色不錯,不過不太像銀珂的手藝。」

  「……這,這是廚房的莊大娘做的。」銀葉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洛傾雪也不惱,抬手取了一塊,在銀葉那灼灼的眼神中,剛想放進嘴裡,不過想了想又放下來,「早上銀珂做的七彩捲餅味道不錯,多吃了兩個,現在小腹還有些脹氣呢;往日只道咱們素瑤居裡銀珂的手藝最是好了,沒想到連莊大娘的手藝也如此之妙,聞著當真是讓人食指大動呢。」

  「那是小姐吃慣了銀珂姐姐的手藝,覺著新鮮罷了。」銀葉低著頭小聲道。

  「也許吧。」洛傾雪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宛若三月春風般,上下打量著銀葉,蹙了蹙眉頭,「我瞧著,銀葉你怎麼都瘦了?」

  銀葉身子微微怔了怔,抬起頭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疑惑和不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小姐您還說,您不也瘦了;您可要多用些東西,不然兩位少爺回來瞧見,又該教訓奴婢們了。這莊大娘做的鮮花餅也是不錯的,小姐您就嘗嘗吧。」

  「呵呵,還是不了。」洛傾雪故意撅著嘴,揉了揉小腹,「待會兒該用午膳了,若現在吃了太多,待會兒銀珂又該說我了;哎……瞧著這鮮花餅,色香味俱全的,當真是可惜了;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呢。」

  銀葉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小姐若是喜歡,往後讓莊大娘再做就是了。」

  「只可惜這般艷麗的鮮花可少有了。」可不是少有了嗎?

  這都春末了,少少的還開得美麗的鮮花,又有誰會如洛傾雪這般將花摘了做餅吃的尤其是那牡丹中的極品,姚黃魏紫,也就雲靜安對她寵溺得讓人發指這才由著她,若是讓旁人知道,指不定怎麼說她敗家呢。

  洛傾雪邊感慨,邊瞧著那快涼掉的糕點,然後瞧著銀葉那因為瘦削而發尖的下巴,「不如就賜給你吧。」

  「這,奴婢不敢。」銀葉的面色陡然大變。

  「往日裡記得誰說過,這鮮花餅配雨前龍井最是好了,只可惜今年的新茶還沒出;不過這屋子裡用的可是皇帝舅舅賜下來的好茶呢。」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給你就給你了,免得閒著也是浪費了;你知道的,銀珂那丫頭對我入口的東西向來要求得很是嚴苛,這涼掉的東西,指不定就給她扔到什麼地方去了。」說著,還裝模作樣的感慨著,「這糕點,吃掉不可惜,扔掉可當真可惜了呢;行了,快吃吧,趁著熱。」

  銀葉手心已經冒出了薄薄的汗珠,若是鮮花餅那自然是沒什麼;若是單純的雨前龍井自然也沒什麼,可偏偏這兩樣加了料的東西混在一起,她死死地咬著牙,身子微微顫抖著。

  「這是怎麼了?可是嫌東西不好吃?」洛傾雪不解地看著她,面色很是柔和,「若是不想吃那就罷了,當真是可惜了呢。」

  她說著還很是猶豫的,「算了,先留著吧。」

  「小姐,您可當真偏心,什麼東西賜給銀葉啊?」錦笙和錦書先後走進屋內,瞧著銀葉的模樣,錦笙癟癟嘴,略微帶著奇怪的腔調道。

  洛傾雪也不惱,「能有什麼,這連日來,因為母親的時候,後面又接二連三的,曲折不斷,瞧著銀葉瘦削了不少;這鮮花餅莊大娘剛做的,可是香甜了,說賜給這丫頭,她竟然還不要,當真是……」

  「不要,那就賜給奴婢吧。」錦笙故意做出一副垂涎的模樣。

  「去去去,你這丫頭吃得還少了;瞧瞧你的肚子,小心往後可嫁不出去了。」洛傾雪撅著嘴,語氣柔和。

  「咚,咚咚。」陡然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是姜嬤嬤的聲音,「小姐,宋夫人來了。」

  「行了,傾雪又不是不知道;雪兒,咦,怎麼這幾個丫頭都在屋子裡。」馮素煙不顧姜嬤嬤的阻攔,直接提著食盒走進屋內,淡笑著,「怎地,可是惹你生氣了?」

  洛傾雪擺擺手,「沒什麼,廚房裡的莊大娘剛做了鮮花餅,還熱著呢;宋夫人您來得正好,剛好帶回去給芊芊嘗嘗。」

  「不可。」銀葉面色陡然變了變,厲喝出聲。

  「小姐與宋夫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姜嬤嬤面色很是難看,揚起手一巴掌打在銀葉的側臉,「小姐性子寬厚,才容得你們放肆些;但可別忘了奴婢該有的本份,自己掌嘴。」

  銀葉咬著牙,抬起手,屋子裡頓時響起「啪,啪啪」的脆響。

  見狀,馮素煙的面色陡然變了變,「這,雪兒不過是一句話,也不是什麼大事,小懲大誡也就過了。」

  「宋夫人說得是。」洛傾雪朝姜嬤嬤使了個眼神,然後淡笑著,「行了,我瞧著銀葉這些時日也瘦削了不少;這鮮花餅性涼,的確不適合芊芊,都怪我……往日裡芊芊愛極了甜食,我竟是忘了她還在病中這一茬了。」

  聞言,馮素煙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雪兒對芊芊這般關心,芊芊若是知道定是會開心的。還有傾雪,你喚我什麼?什麼宋夫人宋夫人的,聽著多生分,怎麼生姨母的氣了?」

  「宋夫人說笑了。」洛傾雪淡笑著,「外祖母說了往後我們與馮家可沒什麼關系,這姨母二字,往後可再不能提的。」

  馮素煙面色微變,嘴角抽了抽,眼底的陰鷙和狠戾一閃而逝,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雪兒果然是生姨母的氣了,姨母也不是故意不給你送梅釀血燕羹的,只是你知道芊芊她……」

  「宋—夫—人!」

  洛傾雪陡然正色,「我洛傾雪雖是晚輩,卻也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榮享二品公主俸祿,這名諱可不是誰都能喚的。」

  「傾雪,你……」馮素煙面色沉了沉,「你難道忘了,你母親過世前的囑咐了?」

  「母親遺言不敢有忘。」洛傾雪淡笑著,「只是外祖母的話,本郡主亦不敢有違;宋夫人,這素瑤居往後您還是別來了。」

  馮素煙的心頓時沉了沉,「你……」

  「看在往日情分的份上,這湖禦賜的雨前龍井和這疊鮮花餅就送給宋夫人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溫和卻疏離,「時辰不早,本郡主要去給祖母請安了,宋夫人,請!」

  「……」

  馮素煙抿了抿唇,深吸口氣,胸口上下起伏著,可到底卻沒能說出什麼來;雲靜安將他們三兄妹留下來,她就知道她定會告訴他們一些東西,也會讓他們遠離自己。

  洛青雲和洛傾寒與她向來就不親厚,可她卻沒有想到洛傾雪竟然也……想到自己和芊芊接二連三地在洛傾雪手上吃癟,難道那日在相國寺的事情她一直記得,只是假裝不記得了?

  這般想著,很快她又否定了。

  如果她當真記得,那雲靜安絕不會到現在還不發作;她的心沉了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洛傾雪說賜給她的兩樣東西她都沒有帶走,甚至還將那盅梅釀血燕粥留下了。

  「小姐,這……」姜嬤嬤蹙了蹙眉,「老奴讓人把這些東西丟了吧。」

  洛傾雪卻是淡淡地笑著,「丟了做什麼。」

  「可是小姐您……」姜嬤嬤的面色頓時變了變,那個女人送來的東西,如何能讓小姐用;「那宋夫人送來的東西,您還是小心些為好。」

  洛傾雪卻是抬起頭,笑得意味深長。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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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0 21:56:33 |只看該作者
第078章:說上墳,再也等不得

  錦笙抿著唇,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清淺的弧度。

  「行了,此事你就別管了;再兩日便要去與母親上墳了;那些東西,嬤嬤可都備好了?」洛傾雪把玩著腰間玉佩上的流蘇,臉上帶著三分邪氣,笑得不鹹不淡;「大哥與哥哥近來事忙,想來是沒有那麼多時間准備的;我……對這些也不太懂,所以……嬤嬤多費心了。」

  姜嬤嬤頓時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小姐這是說的哪裡話,這是老奴的本份。」

  「行了,錦笙留下,你們都退下吧。」洛傾雪揉了揉太陽穴,做出一副疲倦的模樣。

  「……」姜嬤嬤瞧著軟榻小香几上的食盒及盛著清茶、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鮮花餅;視線微轉,瞧著自家小姐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在心中搖搖頭,「是,那老奴告退了。」

  「奴婢告退。」錦書、銀珂也同時行禮;銀葉卻是怔了下方才如夢初醒般;被洛傾雪那異樣的眼神瞧得脊背發涼,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趕緊朝著她福了福身,快速道:「奴婢也先告退了。」

  「嘎——吱。」

  隨著隔著三扇三尺高繡落雪紅梅屏風的精緻木門開合的聲音傳來,錦笙轉身,快走兩步,瞧著確定沒人了之後,這才回到內室,瞧著那小香几上的食盒和托盤,薄唇微微抿著。

  「小姐,您有什麼打算?」她壓低了嗓音,面色嚴肅,神色間還帶著淡淡的憂慮。

  「既然宋夫人特地送來的,就算本小姐不用也不能浪費了不是?」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笑得很是意味深長,眺望遠方;馮素煙,這可是你自己送給你自己的一份大禮呢。

  錦笙蹙了蹙眉,面帶不解,「小姐,您……剛才您就該讓銀葉那小賤蹄子將這些東西吃進去,哼!當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沒想到,小姐她竟然膽敢對您下毒;奴婢真是……」

  「你怎麼知道她對我下毒?」

  原本神色還有些懶散的洛傾雪眼中一抹精芒飛閃而逝,猛地抬起頭看著錦笙;當然並不是懷疑,而是錦笙向來的表現,她知曉這丫頭是心有城府的,所以才放心大膽的用,但她不希望她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畢竟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太過脆弱,實在禁不起任何的懷疑和猜忌;「你……知道了?」

  「小姐,我……」錦笙低著頭,身子微微顫了顫,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澀;小姐這是在……懷疑她嗎?

  瞧著她那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早就知道這丫頭不如她平日裡表現得那般沒心沒肺;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三分無奈,「你過來,坐下。」

  「……」錦笙低著頭,除了溫順還是溫順。

  「我並沒有懷疑過你。」洛傾雪拉著錦笙的手,輕輕地拍慰著;那樣溫柔、從未有過的耐心,她語氣淡淡的卻很是真誠,「從相國寺回來時,我告訴過你,在這府上,我沒有幾個可以相信的人了。」

  錦笙頓時覺得眼眶酸酸澀澀的,語氣急促地輕喚著,「小姐!」

  「放心吧,我沒事。」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當初,我只道那馮素煙在母親去後會覬覦鎮北侯夫人的位置,至於銀葉……我實在沒想到她們居然會這麼大膽。」

  錦笙低著頭,「小姐當真不該那麼輕易放過那小賤蹄子;這般背主的奴婢,小姐您還留著她做什麼。」

  「做什麼?呵呵,放心,會有用的。」洛傾雪示意錦笙在旁邊坐下,看著那小香几上的食盒與托盤;她嘴角微微勾著,放有籮蔓子的梅釀血燕粥,添了決子粉的鮮花餅和雨前龍井,呵呵。

  「那,小姐您打算……」錦笙不解。

  「既然是那個人親手做的,你說若是送到主院,父親會不會開心呢?」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想到昨日夜裡,長歸特地回來送的情報;馮素煙近日似有害喜的徵兆了,晨起嘔吐,不能吃魚,還尤其嗜酸;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前世早該出現的那個胎兒卻到現在才出現;時間上是晚了些,可因為自己的重生,好多事情都與前世有了偏差,她深吸口氣,幸好她派人隨時注意著,不然那可當真是會錯過了呢。

  錦笙眉宇微微蹙了蹙,「可是,這……如果到時候老爺出了什麼問題,小姐您也難辭其咎。」畢竟這東西是從素瑤居送過去的。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這東西可並不一定要讓咱們的人送去。」

  「那應該怎麼辦?」錦笙不解。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朝錦笙招了招手,然後俯身到她耳畔,薄唇飛快地開開合合;錦笙的面色先是越來越沉,越來越凝重,不過聽到最後卻是驟然眼前一亮,「所以,小姐當初您之所以,其實是……」

  「噓!」洛傾雪示意她噤聲,「剛才與你說的,你可都記住了?」

  「放心。」錦笙應聲,好似為了讓洛傾雪放心還配合著狠狠地點了點頭。

  「行了,那你就先回去准備著吧。」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可是這些東西要怎麼才能送到老爺院子裡,老爺也不一定知道是宋夫人送的,他……會吃嗎?」錦笙還是有些懷疑;更何況她現在還有些雲裡霧裡的;自家小姐要讓她做的事情,貌似跟這些東西,沒什麼關系吧?

  洛傾雪淡笑著,「至於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

  「哦。」錦笙呆愣愣地點點頭,轉身正准備告退;洛傾雪卻猛然回過神來,差點兒給這丫頭忽悠過去,「站住,等等,你回來。」

  「啊?小姐,您可是還有其他吩咐?」錦笙立刻停住腳步,轉身眉頭緊鎖,帶著疑惑。

  「吩咐倒是沒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眼彎彎;可錦笙對她何其熟悉,瞧見她臉上那略微帶著清寒、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樣;頓時身形一冽,硬著頭皮,勉強扯了扯嘴角,「那小姐,您這是……」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語氣有些詭異,「差點兒讓你這丫頭給忽悠過去,說,你是如何知曉銀葉打算對我下毒的?」決子其實也算不得毒藥,只是決子加上血燕,那就……

  「這,這個。」錦笙似是有些為難。

  「不好說?」洛傾雪淡淡地笑著。

  錦笙頓時拉聳著腦袋,她就知道自己剛才的失言定然是蒙混不過去的,只能耷拉著耳朵,「吶,小姐,奴婢告訴您,您可千萬別說是奴婢說的;不然奴婢可就失信於人了。」

  「行了,本小姐誰都不說,行了吧。」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愣著做什麼,還不說?」

  錦笙癟癟嘴,「其實奴婢原本也是不知曉的;只是新來的那個名喚做林香憐的,似懂些醫理,前兒在整理屋子的時候,告訴奴婢說銀葉的箱子裡有股……呃,說不上來的味道。」

  「所以你就翻了人家的箱子?」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有些詭異。

  「奴婢哪兒敢。」錦笙連連擺手,這種事情她可做不出來,更何況在別的院子怎樣她不知曉;但在素瑤居,每個丫鬟的櫃子都配有銅鎖的。

  「嗯哼?」洛傾雪尾音拉長。

  「奴婢只是讓人注意著銀葉那個小賤蹄子的行動,今兒早上,她拿了奴婢們在公主府採摘的鮮花去找顧大娘的時候,林香憐跟上去才發現,她在洗鮮花的時候,在水裡加了些東西。」錦笙只能老老實實地將原委道出。

  洛傾雪頓時有些啞然,「哼,你知道了也不告訴本小姐,就不怕本小姐會將東西直接吃下去?」話音未落,轉頭瞧著那桌上還散發著熱氣,香味撲鼻的鮮花餅,「畢竟瞧著可是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呢。」

  「小姐哪有那麼笨。」錦笙小聲嘀咕著。

  「你說什麼?」洛傾雪揚眉。

  「小姐既然知道銀葉是那兩個人派來的,她送來的東西小姐自然是不會吃的。」錦笙只好老老實實的,「更何況,這鮮花餅裡的鮮花太過駁雜,小姐可是說了再不吃白玉蘭的;當時我們摘白玉蘭,也是銀珂姐姐說,百花釀需要用它提味這才摘了些。」

  洛傾雪倒是微微有些詫異,白玉蘭,君子如玉,呵氣如蘭。曾經她很鍾愛那種那位,帶著淡淡的馨香;入口品嘗著清甜;可後來,因為容末,便不愛了。自相國寺回來,她也只是無意間說起過一次,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記住了。

  「嗯,很好;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她罷了罷手,「晚膳時,讓林香憐來見我。」

  「是。」錦笙終於大松了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就在她轉身准備離開的時候,卻聽見洛傾雪那半帶著調侃的聲音傳來,「這次的事情本小姐可是記住了,再有下次,兩罪並罰。」

  錦笙剛邁出去的腳步停在半空,再回過神來腳下踏空,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慢悠悠地回過頭,眼神哀怨,只可惜某人卻絲毫沒有嚇到人的自覺,別開頭看著外面那毫無波瀾的湖面。

  待錦笙離開,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晚照!」

  「屬下在。」應聲的是長歸。

  洛傾雪蹙了蹙眉頭,「晚照呢?」昨兒交代他送藥去靜王府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復命,不知為何,她都然神來一句,卻讓長歸的心有些沉了沉,「啟稟郡主,晚照他……」

  「受傷了?」不知道為什麼,許是剎那的福靈心至,洛傾雪猛然開口,卻在開口之後連她自己都嚇到了,看著長歸那面無表情的臉,眼底卻有著深深壓抑的痛,她猛然急了,「快說,晚照是不是出事了?」

  長歸深吸口氣低著頭,「晚照受傷了,屬下會再安排其他人過來。」

  晚照,他或許會是個好的影衛,身手敏捷在他們晴天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如今的他,卻已經不再適合作為影衛呆在主人的身邊了;一個合格的影衛是不能對主人產生感情的。

  洛傾雪卻是急了,「到底怎麼回事?」

  「……」長歸低著頭,「屬下無可奉告。」

  「啪——」

  洛傾雪揚起手一巴掌拍在憑几上,面色『唰』地一下變得很是難看,「我命令你,說!」

  「晚照帶人出任務,不小心受了傷,需要靜養。」長歸的聲音古井無波,與平日相比更嫌清冷。

  「靜養?」雖然這個理由無可挑剔,可洛傾雪卻是一個字都不信,「既然需要靜養,那就罷了;本郡主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時間若是他回不來,哼!」

  長歸的身子頓時僵了僵,跟在這位主子的身邊越久,他便越能發現雲都裡那些人對自家主子的認識有多淺薄;不過區區十二歲稚齡,就能在虎狼環飼的鎮北侯府如此周旋,該捨的捨,該得的卻絕不放過;還有那狠戾的手段,迂回的戰術;就算是有太長公主手把手的教導,那她也太……妖孽了些吧。

  「……是。」

  良久,長歸才沉默著,聲音很是低沉;如今面前的這位少女才是晴天真真的主人;他們甚至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太長公主;晴天的規矩是:卸任不管事;於他們來說,上任主人將晴天交給誰,他們便忠於誰。

  「哼。」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肯定跟她有關;她面色有些難看,將鮮花餅放到食盒裡與梅釀血燕粥一起,交到長歸手上,「城西,方家胡同,交給一位身穿藍色衫裙的姑娘;坐的是宋家的馬車。」

  長歸接過食盒,雖然有些好奇,不過卻打住了,「敢問郡主,那位姑娘名諱?」

  「春蠶到死,可後悔。」洛傾雪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你就告訴她這句話;她若是回答的不值得,那邊是了。」

  長歸眉心頓時突突地跳了兩下,怎麼感覺怎麼詭異,可主子的事情,可不是他們這些屬下能摻和的,只能點頭應聲道,「是。」

  ……

  「吆,吆吆!」

  陡然一道略帶尖利的雕鳴在空中響起,雲頂石間的兩人自對弈中抬起頭;瞧著對面那人清冷的容顏面上,眼中陡然劃過淡淡的欣喜;陸謹扶額,「師兄,我剛與你說的,你到時聽見沒有啊。」

  「素素與我的事,本就不是三兩句能說得清的。」容末只是淡淡地笑笑,順手拔出腰間的玉簫,放在唇間,輕輕地吹奏出一聲哨響。

  原本在天空盤桓的雕兒頓時雙翅平展,一個俯沖,最後穩穩地落到容末抬起的手臂上。

  「吆,吆吆。」白色的雕兒停穩,兩只滴溜溜的眼睛討好地看著容末,頭在他的胸前蹭了蹭。

  「點點,別鬧。」容末抬手,寬大的衣袖隨風,很是瀟灑隨性但卻別有一番慵懶的風味,抬手輕輕地點了下它那圓圓的腦袋。

  白色的雕兒那雙黑色滴溜溜的眸子頓時委委屈屈地看著容末,明明它多麼的威風,空中王者要叫這麼沒氣勢的名字。

  陸謹更是,剛入口的茶直接噴到面前的棋盤上,點點,如果他沒記錯,那個什麼素素有只信鴿叫點墨吧;這信鴿和信雕能比?

  容末卻是面色未變,只輕飄飄地看過來,陸謹連連擺手,「咳咳,失誤失誤,待會兒我會讓下人將這兒整理了。」

  「哼。」容末微不可查地輕哼一聲,然後從點點翅膀下方取出一封信箋,細細地審閱了之後,原本深邃的眸子更是黯然了幾分,宛若千年寒潭般。

  那若不是熟悉之人絕對瞧不出來的冰冷才更讓人恐怖,臉上分明是溫柔的笑意可眼底卻早已宛若雪山,好,很好,好得很。

  「師兄,我說……」陸謹剛開口,話未說完,看到容末的臉色,將要出口的話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不過瞧著容末那輕甩寬袖,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人家讓我轉告你,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想如何要如何,都……與你無……」關!

  容末轉頭,深幽的眼神,仍舊面無表情;山頂的風格外的冷,格外的烈;被風撩起的青絲遮住了視線;可陸謹卻仍舊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兩道灼熱帶著厲色的視線,他頓時將最後一個字咽了下去。

  就在陸謹為自己默哀的時候,卻難得的,耳畔傳來容末那不鹹不淡的聲音,「我知道。」

  淡淡的,只有三個字。

  只……那又有什麼關系!無論如何,只要她……仍舊是他的素素,他一個人的素素,那就夠了。至於其他,想到可能出現的可能,容末的面色暗了暗,他絕不容許那樣的事情再發生的。

  想到這裡,原本冷凝的眸色頓時柔和了些;只是心裡卻微微有些的,原是想著如今她不過十二,正值最美好的金釵年華,他應該如世間所有的男子般,等著她慢慢地長大、及笄……只是想著,眸色越發的深邃幽暗,或許他真的……錯了。

  「師兄,那,那個,我突然想起還有點兒事情需要處理,我,我就先走一步了哈。」感受到容末那突然變了的眸色,還有那眼底明顯閃過的精芒,他趕緊起身,腳底抹油。

  容末嘴角微微勾了勾,看在他還算敬業的份兒上,這次就作罷了。

  「吆,吆吆。」點點帶著委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容末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瞧著靈芝模樣的東西放到手心;點點用頭輕輕蹭了蹭容末的臉,銜著東西,振翅帶著一陣強烈的風。

  若是日子沒有記錯,再有兩日便該她該會再去玉琉山,或許不應該再給她時間了。

  一襲雪白鑲黑錦,金絲勾邊的長袍,寬袖飄飄,衣袂渺渺;負手立在懸崖之畔;那只用白色緞帶捆縛的長髮隨風飄揚著,間或撩起幾縷散落的髮絲遮住眼瞼。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好久好久。

  ……

  尚未立夏的清晨乍暖還寒,洛傾雪穿著素雅卻做工精緻的湖藍色繡白色蘭花的抹胸長裙,外罩同色輕紗,腰間白色雲錦的腰帶,蝴蝶輕紮;上面垂著香囊和九龍佩;一頭烏黑亮麗的髮絲上用一根做工別致的銀簪固定住,羊脂白玉的玉分心襯著銀色的步搖,鬢間兩朵素白的簪花,整個人顯得精緻又俏麗。

  只是,如果忽略她慘白的面色,緊蹙的黛眉以及那緊緊抿著的薄唇。

  「小姐,嬤嬤已經將東西都准備好了。」

  瞧著自家小姐那慘白的面色,憂鬱的眼神,錦笙只覺得心都揪疼著,徑自取了件披風,給她細細的披上並系好緞帶之後這才接著道,「瞧著這兩日小姐的氣色又差了些,今日上山,小姐可得打起精神來才是,不然若是夫人瞧見了,只怕會擔心的。」

  「嗯。」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深吸口氣,壓下心頭那股縈繞不去的不安和煩躁,點點頭,「時辰快到了,可遣人去請大哥和哥哥了?」

  瞧洛傾雪這副模樣,錦笙當真是有些無奈了,她點點頭,「您忘了,一大早嬤嬤就遣了白芷、白薇去請兩位少爺。」說著,朝外面望瞭望天色,「瞧著這個時辰,兩位少爺應該已經在大門外等著了。」

  「……」洛傾雪神色很是恍惚,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烈,也越來越盛;「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走吧。」

  「好。」錦笙點頭。

  「對了,父親今日可有空隨我們一起?」洛傾雪皺著眉頭,雖然對那個人她並不喜歡,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想讓忘記他曾經對她、對母親做過的那些事情;很努力想要改善與他之間的關系;可有些東西早已深入骨髓的,現在想要改變,才知並非那麼容易。

  只是她對那個人的不喜歡歸不喜歡,但母親卻是為了她,洗盡鉛華,甘願在這大宅後院做個安安分分的婦人;若是今日見不到他,母親該是何等的失望和傷心。

  經歷過重生,她越發的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這一說;若是母親三魂未散,七魄未去;還有著意識和記憶,看不到洛永煦,只怕也該是很傷心的吧。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略微希翼的目光,深吸口氣,搖搖頭,「今日老爺大清早就被人請了去,咱們的人早上去撲了個空。」

  「他難道不知道今日是該給母親上墳的時間嗎?」洛傾雪皺了皺眉頭,立新墳半月,至親之人上墳;這是流雲自古以來不入流的習俗;據老一輩的人將,那是為了讓那些孤魂野鬼知曉,此處是有人之地;二來也是為了給新鬼多一些買路錢,黃泉路上,能有錢打點鬼差,不至於太受苦。

  縱然沒有誰能夠說清楚這樣的說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但逝者已矣,為了讓逝去的人能走得更好,也為了能讓或者的人更安心,這個習俗就這麼保留了下來。

  錦笙瞧著洛傾雪那略帶著哀傷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輕聲安慰著,「老爺或許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前日裡他不是還特地吩咐姜嬤嬤所有的紙錢都多備上一些的嗎?」

  「……」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說話。

  前往玉琉山,姜嬤嬤本欲領著四個大丫鬟並八個二等丫鬟隨行;洛傾雪拒絕了,可隨行的林林總總加起來卻仍舊有十數人之多。

  原本洛傾雪不想這麼誇張,但姜嬤嬤堅持,洛傾雪也明白,不管身為鎮北侯府的大小姐還是平安和樂郡主,她都不能再如以往那麼任性了,只默認了。

  坐上馬車,洛傾雪將除了錦笙之外的其他人都給趕到了後面,與洛青雲、洛傾寒一起。

  「妹妹,怎麼了?瞧著臉色不太好。」洛青雲有些擔憂,語氣帶著關切。

  洛傾寒看過來的眼神也很是擔心,眉宇微微顰蹙著,薄唇緊緊地抿住;許是兄妹憐心,他隱約能夠感覺到她心中的害怕和恐慌;只是,今日他們只是去與母親上墳而已,她的傷心他能理解,只是那股害怕和恐慌從何而來?

  難道是上次從相國寺回來時,被追殺的事情她還沒有忘記?心中這樣想著,身體已經先於一步做出了反應,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手已經覆上了洛傾雪的手背,他身子僵了僵,雖然已經盡量柔和的語氣卻仍舊帶著僵硬,「別擔心,會沒事的。」

  「嗯。」只看著他的表情,洛傾雪就知道他是誤解了,不過也不解釋。

  「妹妹該多笑笑的,待會兒母親見了該擔憂了。」洛青雲抬手,輕輕地替她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動作很是輕柔,「這才兩日沒見,瞧著妹妹又清瘦了不少,到底怎麼回事?」

  說道最後語氣有些嚴肅,最後半句自然是對錦笙說的。

  錦笙身子微微顫了顫,飛快地抬起頭朝洛傾雪望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壓低了嗓音,帶著淡淡的哀傷,「這兩日小姐身子不大好,用膳也很少。」

  「妹妹,你怎麼了?」洛青雲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可是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

  馮素煙利用銀葉對她下毒的事情她並沒有告訴洛青雲和洛傾寒;她也尋過機會與他們查過;許是因為當初他們對馮素煙、宋芊芊那樣厭棄和嫌棄的態度,讓她們沒有機會接觸到他們;他們體內並沒有潛伏的籮蔓子。既然如此,知曉馮素煙的目標只有她自己,她也沒有必要拉著他們一起擔心了。

  她抬起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我沒事的。」

  「當真?」洛青雲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狐疑,心底卻很是無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被他從小捧在手心的妹妹開始對他疏離;起初,因為有宋芊芊,他尚能理解,畢竟母親對她那般的諄諄教導過;總是他對那樣的說法很不以為然,也曾在私底下與傾寒說夠一些事情,畢竟是同為男子;可對於傾雪這個妹妹,他總希望她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不希望她過早接觸那些黑暗的東西;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可以永遠這麼單純快樂地活下去。

  只是這一切好似都只是他的奢望,從來他都以為自己能夠保護好她;可是到最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因為馮素煙、宋芊芊母女的心計對他漸行漸遠;每每他的出現都讓她那般的生氣暴怒;漸漸地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避開。甚至為了讓她開心,為了不讓自己忍不住出現在他面前,他選擇了去軍隊,隨軍遠走邊疆。

  抬起頭,望著面前那與母親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只是她的美與馮望月的不同;更多的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澄澈,絕非那種單純到極致的不諳世事;只是這種美,更讓人著迷,更讓人無法拒絕。

  那些事情,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她不會知道,當初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時,他第一個念頭不是母親離去的傷心,而是那個他捧在手心的小丫頭會有多難過。只是那麼短短的片刻之後,他又有些唾棄自己,若非母親的收養,他或許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他怎麼可以。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從漠北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心中卻又很是不安,那個小丫頭,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無可避免的需要見面的。她會不開心的吧。

  她永遠都不知道,當他再次聽見她那軟軟糯糯的「大哥」時,有多麼的悸動,甚至……想要落淚。多久了,她沒有那般喚過他,唯有在夢裡,他才能再見到她那略帶依戀的眼神;如今這麼真切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真恨不能就這樣將她擁入懷中,可是當時那麼多人在,尤其在聽說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居然遭到截殺的時候,他的心跳都不由得慢了半拍。

  他們之間終於可以如過去那般了嗎?

  自從這次回來,發現了很多的事情;兩人之間似是沒有任何間隙般,能一起聊天、用膳,能開玩笑,他能寵溺地揉著她的發,看著她笑,看著她哭。只是,好像總是覺得隔著點兒什麼,她也有了瞞著他們的秘密了嗎?

  原本他以為,以為是那段時光疏離了他們的關系,離間了他們的感情,可後來漸漸地他發現了不對;總是洛傾雪與他的關系再僵硬的時候,她對洛傾寒的依戀和感情卻從來沒有半分變化;可他發現,她瞞著他的那些事情,傾寒竟然也不知道。

  這個小丫頭……當真是長大了嗎?

  被洛永煦那帶著濃烈探尋的灼熱目光瞧得很是不自在,洛傾雪抬起捏著手絹的素手,微微捂著唇輕輕咳嗽兩聲,然後轉過頭,「大哥,你這樣看著妹妹做什麼?」

  「沒。」洛青雲回過神來深吸口氣,只要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因為那段時間而生疏就很好了;他嘴角微微勾著,仍舊是那副能讓所有閨閣女子都怦然心動的溫潤淺笑,「只是覺得妹妹,嗯,當真是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眼瞼低垂掩去眼底的波動,「大哥說笑了,人總是要長大的。」她轉頭,望著因為馬車行進而微微飛起的窗簾外面,翠綠的青山,悠悠的白雲,她深吸口氣,似乎覺得心情也放鬆了很多,「母親不在了,我總該讓她放心的。」

  「妹妹已經做得很好了。」好到讓他都覺得很是慚愧。

  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母親若是能瞧見,定會覺得欣慰,以你為榮的。」

  「……」

  對洛青雲的話,洛傾雪只是低下頭,嘴角噙著清寒薄笑,不置可否。

  以她為榮嗎?

  低下頭看著那仍舊纖細白皙,卻已經開始沾染人命的雙手,縱使用盡世間所有的水也洗不幹淨她雙手的血腥;有她這麼一位視人命如草介,未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女兒,母親她……當真會以她為榮嗎?

  「別想太多了。」洛傾寒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嗯。」洛傾雪點點頭,「我明白的。」

  到了玉琉山,馮望月的墓修建的非常的豪華大氣,宛若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方圓一里都用白色的大理石鋪就,好似一座小型的園林般。

  從門口處進入,到正中央的墳塋,行了約莫一刻鐘;在墳塋的旁邊,那座精緻的木制小樓終於建好了,裡面住著的是守墳人。

  「奴才參見郡主。」

  「行了,起來吧。」洛傾雪瞧著打掃得幹幹淨淨,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陵園,神色稍微滿意了些;轉念,她兀自開口,「今日可有其他人來過了?」

  守墳人搖搖頭,低著頭聲音很是恭謹,「沒有。」

  「……」頓時,洛傾雪眼中閃過一抹失望,「行了,沒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守墳人離開之後,錦笙瞧見洛傾雪那副哀哀淒淒的模樣,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洛傾寒想要將她攏入懷中細細呵護,安慰可環視一周瞧著這麼多下人在場,也只能作罷。妹妹已經十二了,若非因為母親的離開,已經是可以議親的年紀,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又鬆開,再握緊;他不能因為自己而敗壞了妹妹的閨譽。

  「沒事的,母親……會明白的。」

  洛傾雪哀傷滴望著不遠處那雖然華麗卻異常冰冷的墓碑,母親當真會明白的嗎?她明白了以後,可曾會傷心,會心痛,會……心死成灰?

  「小姐,咱們該去給夫人燒紙錢了。」姜嬤嬤在心中搖搖頭,只是有些坎,只能自己從心裡邁過去了才好。

  洛傾雪點點頭,任由錦笙攙扶著。

  對於這些東西,繁文縟節,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照著姜嬤嬤說的,她說一樣,她做一樣;整整兩個時辰之後,她這才與兩位哥哥跪在墓碑前,手上拿著紙錢,邊燒,眼淚邊不住地往下掉。

  「母親,雪兒很好;哥哥們也……很好;您也要好好的。」

  洛傾雪將手上的紙錢放入面前的火盆中,薄唇開開合合,卻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母親,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洛青雲看著那墓碑上洛馮氏望月幾個字,瞳孔縮了縮,深吸口氣,安慰著洛傾雪。

  洛傾寒仍舊一貫的不善言辭,只是卻望著那墓碑好久好久。

  ……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瞧著已經漸漸西斜的太陽,姜嬤嬤不得不提醒自上墳,燒過紙錢之後就一直依偎在墓碑旁邊的洛傾雪。

  洛傾雪抬起頭望瞭望天空,薄唇開開合合,兀自呢喃著,「已經未時了麼,這麼快……」

  轉頭,瞧著那冰冷的墓碑,她好似看到了那張溫柔淺笑的容顏。

  母親,您放心;女兒會好好的,好好的替您、替女兒自己,報仇血恨。

  我會照顧好哥哥們,看著他們成家、生子。

  母親,您若當真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睛好好地看著;看著你那疼愛入骨的妹妹是怎麼的心如蛇蠍;看著你口中那溫柔善良、弱柳扶風的侄女是怎樣的歹毒心腸;看著女兒時怎麼將她們一點點扒皮抽筋,最後生不如……死!

  深吸口氣,起身,她不再轉頭看向那冰冷的墓碑,邁步朝著陵園的大門口,步伐堅定,那背影在陽光的餘暉中不斷地拉長,再拉長。

  姜嬤嬤轉頭看著墓碑,又看著那帶著無盡蒼涼和哀傷的背影,搖搖頭,「夫人,您若當真在天有靈,就保佑小姐,不要再受到這樣的苦痛和折磨了。」

  「妹妹,別想太多;若是什麼時候想母親了,大哥再帶你來就好。」洛青雲以為洛傾雪對馮望月不捨,畢竟閨中女子出門,很不容易的。

  洛傾雪也樂得他們這般誤解,抬起頭,哭過的雙眼帶著紅腫,語氣帶著濃濃的鼻音,「那可不許騙我。」

  「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洛青雲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只要你想,大哥什麼時候都可以帶你出來。」

  「我就知道大哥你最好了。」洛傾雪猛地撲進洛青雲的懷中,卻沒有注意到叢林暗處,有一雙清澈卻涼薄的雙眼,眸子裡早已經是風雪肆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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