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大頭寶珠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姒錦 -【御寵醫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1
發表於 2016-3-24 11:03:30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螞蟻上樹!

    陳大牛瘋了,夏初七可不能跟著他一起瘋。為了趙如娜不受他老娘排擠,他如今這樣扯謊倒是能解一時燃眉。可這孕育之事,最是沒個准頭,后世那樣的醫療條件下說不能生的,結果孩儿照樣活蹦亂跳也大有人在,更何況趙如娜未必有什麼問題?眼下說不能生,万一哪天懷上了,不得說趙如娜偷野漢子啊?

    在老太太面前,夏初七選擇了一種較為折中的說法,只道這生孩儿不單是婦人之事,很多時候也與男子有關。而且,這子嗣來家里延續香火也講究緣分的。得多積善德,子孫才能得蒙得蔭庇。

    “積善德”這種事,她是用來糊弄老太太的,這時候的老太太一般都迷信。果然被她編著故事的一陣哄騙,老太太先前呻吟叫喚的勁便小了。夏初七也就不便再為難她,又嚇唬了大牛家那個尖酸刻薄的嫂子几句,世界便暫時清淨了。

    趙如娜得了陳大牛的話,領了夏初七回到自己房里,打發了下人,方才笑吟吟地問:“侯爺說你找我有事?”

    夏初七未答,只是看她。

    今日她並未刻意的打扮,梳了一個時下婦人常見的發髻,插上一支素淨的珠花,一身丁香色的繡花裙子裹著蔓妙的身子,朴素而純淨。僅看著裝,夏初七就知她在刻意低調,不顯半分長公主威風,就是怕引起府里事端,結果還是未能幸免。

    盯著她紅腫的臉,夏初七嘆口氣,嗔怪不已。

    “瞧你是個伶俐的人,怎的這麼湖涂?由著人家欺負不會反抗啊?就算是為了大牛哥,但人家都動了手,你怎能忍著?”

    “動手時,不是來不及麼?”趙如娜比她淡然許多,微笑著,臉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竟是滿滿的幸福,“再怎說,那是侯爺的親娘,我怎能讓他難做?更何況,跟他這樣久,我也未生出一男半女,本就是不爭氣……”

    “就知你是這樣的人。”

    夏初七橫她一眼,又撿了一些瑣碎之事與她嘮了起來。小到楚茨院里的花開了,大到重譯樓里的使臣被殺,直到她口干舌燥了,方才抓住趙如娜的手腕子,進入了正題。

    “娜娜,最近身上可有哪里不痛快?”

    趙如娜是一個聰慧的主儿,聽她這般說,心里頭已了然了几分。面上飛出一朵紅云,她微微頷首,支吾著搖頭。

    “都還好。”

    夏初七見她如此,讓她把手腕平搭在面前的案几上,腕下又墊上一本書,便仔細為她請著脈。

    “最近睡得不太好?”

    聽得她問,趙如娜羞澀的點點頭,“是,是有一些。”

    夏初七瞄她一眼,唇角不著痕跡的一勾,又斂住眉頭,凝重著嗓子,“月事都還正常吧?”

    趙如娜點點頭,隨即又照實說,“就是癸水來時,小腹酸痛。”

    夏初七眉頭蹙起,把她何時來的月事,行經周期等各種私密的事情都了解個透,方才放開她的手腕,“是不是偶爾會腰酸,腹有墜痛感?”

    趙如娜一驚,“你怎知曉?”

    夏初七不答反問:“飲食方面呢?”

    趙如娜不知她為何要問,又把自己的生活習性都詳細與她講述了一遍,結果未有想到,夏初七聽完,嚴肅著臉,問了一個更尖銳的問題。

    “房事一般几天一次?”

    “……”

    她答不出來,羞得兩只耳朵都紅了,眸光閃爍不已。夏初七挑了挑眉梢,呵呵一笑。

    “羞什麼羞?你只當我是女大夫,沒有什麼不好說的。望、聞、問、切,醫之綱領而已。”

    這種事情在后世都有許多姑娘難以啟齒,更何況是時下的封建社會。就夏初七知道的,古代婦女大多生了婦人病都不敢看診,從而延誤病情,導致影響終身。

    幸而趙如娜與她較為熟稔,雖說從耳根羞到脖子,仍是原原本本地與她說了。

    從遼東到京師,只要這陳大牛在家里,又非她癸水來的日子,基本上她都沒得空閑,有時一晚還不止一次。她這腰酸腹墜的症狀有一些日子了,但她一直以為是房幃之事太過頻繁導致的,也不好意思與他說,更不願意去尋醫問藥。

    夏初七聽完愣住。

    不為旁的,為這兩口子愁得不行。

    大牛哥戰斗能力這麼强,竟然也沒有折騰出一男半女來,確實是老天有意在戲耍。像她自己多可悲,性福生活剛剛開始,都沒有享受几日,肚子里便多了一個…。

    “娜娜!”

    她凝重的感慨一聲,嚇了趙如娜一跳,“怎了?很嚴重麼?”

    夏初七撇著嘴巴,搖了搖頭,目光定定看她,而爾重重拍她肩膀,長嘆一聲。

    “你真性福。”

    “嗯?”趙如娜不明所以。

    “尋常婦人成了親便開始生孩儿,生完孩儿不多久,又懷上,繼續生孩儿。生完一個,再生一個,生完一個,還有一個,一直到不能生為止……真正能享受到這夫妻之歡還沒有拖累的人太少。”

    說到此,夏初七看她臉紅得快滴血了,嘿嘿一笑,不再逼這位長公主殿下了,轉了話題,“依我說,你剛嫁入侯府那時,年紀還小,生育對身子其實不好。如今也才十八歲,慢慢來不著急。”

    “那我能有孕嗎?”

    夏初七目光淺淺一眯,“我還得仔細為你檢查一下身子。”

    趙如娜嚇了一跳,一張臉漲得通紅,“檢,檢查什麼?”

    夏初七輕輕一笑,又費了好多口舌,才說服了她讓自己這個熟人做婦科檢查。

    “不必別扭,你只當我是穩婆好了。”

    對于婦科夏初七並非專精,但到底是一個來自后世的女人,又出生古醫世家,詳細地攻讀過金篆玉函,還系統地學過西醫,有几年的從業經驗,即便眼下沒有精細的醫療器材,大抵問題還是搞明白了。

    “你身子沒什麼大的毛病,不好受孕是因為有一點婦科炎症。另外,便是子宮后傾。”

    “婦科炎症?子宮后傾?”

    “嗯。”夏初七大体與她解釋了一下這些生理常識,然后道,“婦科炎症的話,大抵是房事太過頻繁,沒有得到好的休息,我給你開點方劑,你熬了水洗洗便好。往后嘛,要讓大牛哥偶爾也歇歇,男子當惜精啦!”

    趙如娜臉頰紅得成了兩顆桃儿,壓根不敢看她的臉。夏初七卻笑著,不以為意地接著道:“你如今最大的麻煩便是子宮后傾了。后傾子宮的宮頸呈上翹狀態,不易浸泡于男精之中,從而影響受孕,這個也是你腰酸的原因。”

    聽她說這是“最大的麻煩”,趙如娜頓時忘了羞澀,急切地問,“這個可有法子?”

    “子宮后傾沒有什麼特效藥,只能慢慢調理,我可以教你一個校正的胸膝臥位法,你每日鍛煉,慢慢來……”

    她說的詞儿,趙如娜很多都不懂。夏初七不得不除去語言的講述之外,配上身体力行的動作。

    可她自己原就懷著近五個月的身子,做胸膝臥位時半趴在床上,臀尖撅起時極太方便,等趙如娜總算明白了原理,已是累得她撐著腰氣喘不已。

    “這下懂了吧?”

    趙如娜看著她,點了點頭,可眸光里卻添了一絲奇怪,“楚七,你怎的了?我看你……好像身子不太好。”

    夏初七沒有告訴過趙如娜自己懷孕之事,大概陳大牛也沒有與她說起,至今她仍是不知情,只是覺得她身子不太靈便而已。夏初七想了想,搖搖頭,只笑著說了一句沒事,又拉她過來,壓低了嗓子。

    “另外,還有一個土法子。”

    “啥法?”跟著陳大牛久了,趙如娜竟是來了一句青州口音,樂得夏初七合不攏嘴,“你可真是嫁雞隨雞,嫁牛隨牛。”

    趙如娜嗔著打她一下,她仍是笑了好一會儿,才俯首在她耳邊低聲道,“在你與他成事的時候,最好采用后位,便是我先頭教你的動作。或是在屁屁下面墊一個枕頭,抬高臀位……”

    “……”

    趙如娜咬著唇,羞臊不已。

    “楚七……”

    “你當我哄你玩呢?這管用。”夏初七瞪她一眼,權當是閨蜜間的私房話,並無半分不好意思,言詞間流露的也全是情真意切的關懷,反倒讓趙如娜覺得不該羞窘了。

    “楚七,你怎懂的這樣多?”

    夏初七自是不能告訴她被趙十九練過,更不可能告訴她來自后世的資訊便利,只是略微一笑。

    “我這不是万能神婆……不,神醫麼?老天看你心善,是個好人,特地派來拯救你的。”

    趙如娜感慨于她一個又一個的新鮮詞儿,眸子里添了一絲崇拜,面上溫柔地笑著點點頭,也順便岔開了話去。

    “這些日子,我也沒尋得機會問你,你如今可怎麼辦?十九皇叔回來了,你與我哥哥又……有了名分。我都為你發愁了。”

    她纖眉微蹙,擔心不是做假,夏初七心里一暖,衝她笑了笑,也不便多說什麼,只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車到山前必有路,‘七’到橋頭橋必垮。”

    趙如娜抿著嘴樂了。

    她曉得楚七是一個比自己更有主意的人,也就不替她拿主意了。

    二人會心一笑,各自嘆了一下境遇,夏初七嫌棄的捏了捏她紅腫發青的臉。

    “多為自己考慮點,懂吧?你這漂亮的臉蛋儿不珍惜著,若被人打廢了,小心大牛哥不要你。”

    “俺曉得了。”趙如娜難得頑皮的笑著,學著陳大牛的語氣逗她樂了一回,又推著她的胳膊,“行了,神婆,快回吧,夜深了。”

    夏初七嘴里哼哼嘰嘰,回頭看她,“怎麼,著急和大牛哥享閨房樂趣去,這般迫不及待的攆我?”

    “沒良心的。我這不是為你安危著想嗎?”

    “安危?”夏初七癟癟嘴,想到從魏國公府一路跟出來的阿記等人,低低一笑,“如今誰來害我,那簡直就是楚王戲晏子——自取其辱。”

    趙如娜面色微微一沉。

    “楚七,委屈你了。”

    “委屈啥啊?”夏初七樂呵呵的,真是無半點愁煩的樣子,“趙十九能死而復生,平安返京,對我來說,一切委屈都不是委屈,一切煩惱都不是煩惱。只要活著,什麼都好說。這世上只有無法挽回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頓一下,她淺笑著看趙如娜,“不是正如你一樣麼?他老娘打你,你不覺得痛,他嫂子辱你,你不覺得屈。是為什麼?”

    兩個人同時看著對方,滯了片刻,趙如娜面色凝住,“為什麼?”

    “廢話不是?因為你愛他。”

    “愛?”趙如娜還愣愣的,想到愛這個字眼,這個與她先前的理解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字眼,突地低問,“楚七,還記得顧懷嗎?”

    夏初七曾經撞到過她裙布釵荊的與顧懷相約,自是知道那人。但她卻不明白趙如娜此時提起顧懷是何意。

    “他怎麼了?又來騷擾你了是不是?”

    “不。我很感激他。”趙如娜說道,不待夏初七問,便略略低下眉目道,“若非他當初懦弱,我此生又如何能得遇侯爺?又如何能懂得,一個不能分擔你痛楚的男子,莫論說得多動聽,那都不是愛?”

    “喲喂。”夏初七戲謔地笑著,胳膊肘擠她一下,“喂,在我跟前表白沒用,你得向大牛哥表白。”

    趙如娜抿嘴而樂,“他啊?得了吧。與他說這些,他准會聽成個丈二的和尚。”

    “嗯?”

    “摸不著頭腦唄。”

    夏初七見她眉間眸底都是笑意,不免唏噓,“當初你與他成親,我還為你們擔心來著,如今看來,全是不必了。你們兩個過得好,那便好。行了,不與你逗樂子,我真得回了。”

    想到先前離開魏國公府時,甲一與夏常二人反常的表情,她臉色又沉下些許,出去開了一劑養血滋陰的“通經散”,囑趙如娜要熱酒送服,另又開了一些婦科洗劑,便告辭出來,領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了定安侯府。

    ~

    夏初七一走,侯府便冷清了下來。

    老太太先前被含沙射影的說了一通,害怕“開膛剖腹”,也不作了,累得倒頭便睡。

    陳大牛早早回了屋,匆匆洗漱出來,見趙如娜倚靠在屋中的榻上看書,仍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看不出情緒如何,他嘿嘿樂著,走過去奪下她的書,低頭壓小了聲。

    “媳婦儿,俺錯了。”

    這人上來就道歉,趙如娜一時不明所以。

    “侯爺此話何意?”

    看著她微蹙的眉頭,陳大牛鐵鉗似的掌心緊著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就著燭火微微搖曳的光華,盯著她黑亮的雙眸,怔了片刻。

    “今日之事是俺衝動了,惹了老娘,讓你跟著受罪。媳婦儿,都是俺不好,儿子沒做好,丈夫也沒做好……你嫁給俺,啥福都沒有享到,盡跟著吃苦了。”

    趙如娜看著說得認真,也不反駁,只怔忡地看著他不動彈。

    陳大牛吃不准她的心思,生怕她為此置了氣,想了想又道,“先前俺想過了。你入府時,俺都沒有與你拜過堂。這一回,趁著這個機會,俺想向陛下請旨,補一個大禮,趕在那文佳公主入府之前,為你正名。”

    “不必了吧……”趙如娜微微蹙了眉頭,拖曳著聲音,“我兩個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在意這些虛禮?”

    “沒拜過天地,怎算得兩口子?必須得辦。”陳大牛低聲哄著她,粗糙的大拇指撫著她眼角被打過耳光之后形成的一團烏青,心疼得不行,“媳婦儿,你就應了俺吧?”

    他憨厚地懇求著,完全沒見趙如娜眸中隱隱的笑痕里和淡淡的黠意。只猜測她還在生氣,想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安撫她。牽了她的手,又是親,又是愛,那樣子,看得趙如娜整顆心都仿若泡在了蜜罐里。

    “侯爺,你對妾身真好。”

    “你同意了?”

    “嗯”一聲,她羞窘的點頭。

    “那可不可以提前洞房了?”陳大牛指腹輕推著她眼角的烏青,嘿嘿笑著,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逗她。那模樣儿,瞧得趙如娜又好氣又好笑,淡淡剜他一眼。

    “今日楚七為我瞧過病了,她說,吃著藥呢,得調理一些日子。這几個月,你都不許碰我。”

    “几個月?這麼混賬的話,是楚七說的?”陳大牛大驚失色,搔了搔腦袋,轉念又一怔,“莫不是楚七誆你吧?”

    楚七當然沒有那般說過,可趙如娜今儿雖挨了打,還跪罰半天,心情卻頗好,更是想要逗他。

    眼一橫,她認真道:“她才不會誆我。”

    “不對。”陳大牛遲疑問,“她管你要銀子沒?”

    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趙如娜有些憋不住笑了。看來楚七已經“臭名昭著”了,人人都知道她為了銀子,那張嘴里說的話,有三分真就有七分假。

    “要了。”她繼續逗他,“我還欠著呢。”

    “欠多少啊?”陳大牛懊惱不已,“俺就不該把你單獨交給她,她那人的心眼子多,你這般敦厚的人,怎能不被她誆騙?”

    趙如娜兩只眼睛笑得快成月牙儿了。

    明明就是他比較缺心眼儿,性子敦厚,還說她腦子單純。

    “她要得太多,我沒銀子給,便把咱侯府都抵給她了,可咋辦?”

    趙如娜委屈地說著,陳大牛瞪大了一雙眼睛,吃驚的“啊”一聲,怔忡良久,才松了一口氣。

    “你騙俺呢?”

    “我怎騙你了?”

    “楚七壞是壞了點,也沒那麼缺德。”他道。

    “噗”一聲,趙如娜這一回是真的笑開了,笑容大得忘了一直以來恪守的女子禮儀,唇角掀開,露出几顆白晃晃的小貝齒來,那開心的模樣儿落在陳大牛眼里,便是激發荷爾蒙的元凶。

    他喉結一滑,雙手扼住她的腰。

    “媳婦儿,調理不是得明儿才開頭嗎?今晚熬藥也來不及了。”

    “嗯?”趙如娜不解。

    “今晚上,應是無妨的吧?”陳大牛自顧自地說著,拿一種“很委屈很受傷”的眼神看她,“若非為了陳家的列祖列宗,俺才不要孩儿呢。生出來也是礙手礙腳,俺想和媳婦儿親熱都不便。”

    趙如娜沒想到他竟有這樣孩子氣的想法,趕緊捂住他的嘴,緊張地道,“快別說了,讓你老娘聽見,我又得遭殃了。”

    “沒人俺才說,你當俺傻啊?”說著他便開始剝她衣裳,動作粗糙,趙如娜被搔得癢癢不已,眼角一彎,笑不可止的躲著他,雙手緊緊扯著領口就不放。可這頭莽牛的力氣豈是她可比?她緊攥的手指頭被他一根根掰開,嘴巴帶著濃重的呼吸,誘哄似的落在她的耳邊。

    “好媳婦儿,俺明儿就要挨打了,五十軍棍呢,你可曉得五十軍棍是會打死人的?為夫這般可憐,你就行行好吧。”

    “不行,楚七說了,讓你……”楚七的原話她說不出口,只吭哧地喘道,“讓你要愛惜身子。”

    “就今晚,媳婦儿,讓俺親熱親熱。”

    那時在遼東,二人沒少親熱親熱,也確實是真正的親熱。回了京師侯府里,雖然也常常親熱親熱,可因了趙如娜肚子不爭氣的緣故,陳大牛雖是無所謂,她卻多少有一點心理障礙。一面為她與他的來日,一面也為了不能為他產出一男半女而怨懟自己。雖她從不拒絕他的求、歡,但快活比之在遼東時,屬實少了許多。

    男女對待此事大為不同,女子極是注重心里感覺,一旦心理上背了包袱,她便很難放松,很難得到快樂。

    幸而今晚上夏初七的勸慰,還有她的自信也感染了趙如娜。讓她相信了夏初七是一個神婆……不,神醫。故而,她放松下來,在他的耳鬢斯磨里,原就紅腫的臉,更是紅了几分,呼吸也急促起來,甚至多了一些主動,攬緊他的脖子,難得地吻上他的唇。

    “好媳婦儿……”陳大牛喉嚨哽一下,像是唾沫重重入喉的急促,掌著她的后腦勺,便以較之她先前多十倍的力量,深吻上她。

    趙如娜身子輕輕一顫,微微睜眼,看見他熾烈期待的眼神,雙頰滾燙,視線模糊起來。

    仿佛二人又回到了遼東的奉集堡,又回到了那個可以忘情歡愉,未有人干涉的地方,他們可以自由自在,不必思量太多。

    陳大牛抱住她呼吸越來越急,嘴啃著她,像個吃到美味的小孩儿,不停地呢喃懇求:“媳婦儿,讓俺做吧,就今晚,明儿起就容你調理……”

    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來,被他抱著,心跳越來越快,怦怦如在擂鼓,眼睛半闔著,看著他退去衣裳后,硬實得鐵石一般的黧黑肌膚……

    “侯爺。”

    燭火如籠了一層霧氣。

    昏暗的光線里,她雙頰越來越紅。

    情墜入心脾,心已染醉意。二人再無法考慮能不能生儿育女的問題,此時目光中只有彼此,只想要急切地表述自己想給予的情感,只有那想要放縱交予的心念。

    陳大牛探手,一把扯掉了榻上柔色的紗帳。在他挪開的剎那,趙如娜悄悄拉過一個瓷枕……

    ~

    柔若春暖的帳子中,燭火照不透万般痴纏。當年那個剛經此事的俊朗將軍,已是久經沙場的疆場男儿。當年初經人事的閨中女儿,已是嫣然含媚的美艷少婦。

    燭火的暖意把帳中的人影,如同浮雕一般顯映出來,映在紗帳上,仿佛一幕美好的皮影戲,數不盡的風情……

    待驟雨初歇,帳中二人緊緊相擁,良久都沒有人說話。趙如娜趴在他滿是熱汗的身上,面頰熱得發燙,可還是羞澀地抬起看他。

    “侯爺,我這便為你洗身子。”

    “不急。”他摟住她舍不得離開。

    她遲疑一下,蹙了眉頭,“我准備等下入宮一趟。”

    “做啥?”陳大牛猛地低下頭,把她的臉托起來,目光露出不解,“這大晚上的,怎的想起入宮了?”

    趙如娜雙手纏上他健碩的腰身,唇角輕輕牽開,眯了眯眼睛,嗅著他身上不同與她的男子漢味儿,只覺心窩里一股暖流涌過,讓她急切的想要為他做些什麼。

    “如你所說,五十軍棍能打死人的。妾身怎能眼睜睜看你吃這苦頭?我去找哥哥,向他求情。先前我聽楚七說,重譯樓里有北狄使臣被殺了,眼下有大事在身,他大抵也沒心力計較這個了……”

    “媳婦儿!”陳大牛打斷了她的話,摟了摟她,把她托高一些,枕在自己胳肢窩里,嚴肅了臉,“俺主動請求五十軍棍,不是為了旁的。俺說過,那是俺欠你的……當初你入府,俺讓你在那麼多人面前丟了臉子,俺若是不挨這打,心里頭也難受得緊,皮癢癢。”

    “那不一樣!侯爺,你當初的做法,我雖有怨,卻未怪過你。相反,我知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漢……”

    說到此處,趙如娜眼圈突地有些紅,“梁姐姐她雖非我殺,卻是因我而死,我為她披麻戴孝,三跪九叩是應當的。”

    “娜娜!”陳大牛心底微抽。

    趙如娜看著他,言詞里並無半分不痛快,反倒懇切,“她沒這福分,早早去了,我占了他的夫婿,把她應當享的福分都享了。叩几個頭算得了什麼?便是要折我的壽……”

    “胡說八道!”陳大牛捂住她的嘴,嗔怪地看著她,“俺不許你說這種胡話。對不住她的人是俺……與你無關。”

    “侯爺……”

    陳大牛板著臉,正經道:“你若當俺是你家爺們儿,就不要入宮去求他。挨頓打老子就挨不起,往后怎樣護你周全?”

    趙如娜看他又強出了牛勁儿,不由哭笑不得。可他這人的性子她了解,他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是不肯再低頭的。咬了咬唇,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攀上他堅毅的臉孔,又撫上他身上緊繃噴張的肌肉,眼圈一紅,突地爬到他的身上,以一種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孟浪姿勢騎了上去。

    “媳婦儿……”

    陳大牛低低悶氣一抽。

    “侯爺……”

    她烏黑的長發散落在他的脖窩里,像一只一只小螞蟻,爬滿了他的身子,而他就像一棵風雨都不可摧毀的大樹,映得她比花還要嬌艷的臉,越發媚氣生嬌。

    “媳婦儿,你怎的……”

    他想問,她卻不給他機會,眼睨著他,睫毛輕輕眨動著,低頭堵住了他的嘴。既然不能入宮為他請命,那便只有能自己能用的方式,一償他的情分了。

    燭火還在搖曳,一個夜還有很長。

    夜風卷入,房內的紗幔輕輕的吹拂著,又一次上演的皮影戲撩著紗帳上的流蘇,叮叮作響……

    ~

    宮中,趙綿澤披衣坐在燭火通明的御書房里,仍未就寢。這位芝蘭玉樹一般的溫潤男子,臉色不是太好看,但俊美的容色,配著他的身份,仍是有著尋常男子無法比擬的尊貴。

    蘭子安站在他花梨木的御案前方,向他講述著先前在重譯樓與北狄使臣相談的政務。

    重譯樓的事情,趙綿澤與朝中重臣已經在正心殿商議過了,但為了進一步了解情況,他仍是把蘭子安單獨召至了御書房。

    作為他的心腹要臣,蘭子安事無巨細,與他一一交代。可說完了,卻許久未見趙綿澤吭聲,他不由蹙了蹙眉。

    “陛下,微臣以為,如今當以安撫北狄使臣為緊要,除了盡快抓住凶徒,繩之以法外,朝廷還應有旁的補償,方能平息此次干戈。”

    可說抓人,卻是不易。

    先前應天府衙都快把京師翻轉過來了,還是未見那個侑酒女的下落了,著實令人頭痛。而剛剛安定下來的大晏王朝,剛剛繼位的趙綿澤,都不願意再經歷一場戰爭。

    “蘭愛卿,你先下去吧,朕再思量一下。”趙綿澤揉著額頭,語氣淡淡地說完,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他的樣子比蘭子安預想中的冷靜了不少。為君日久,經歷的事越多,他身上的君王氣度越重。

    蘭子安目光微動,應了一聲“是”,人卻沒有退,而是接著道,“陛下,臣還有一事稟報。今日在重譯樓,微臣見著皇后娘娘了。還與娘娘說了几句。”

    他猜趙綿澤是通通都知曉了,果然如他所料,聽他這般說,趙綿澤絲毫沒有吃驚,只是緩緩抬頭看來,眸中帶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朕今日方才聽聞蘭愛卿以前與她是舊識?蘭愛卿瞞得朕好苦啊。”

    蘭子安心里一窒,趕緊撩袍跪下。

    “陛下,初始時,臣未曾想到皇后娘娘便是當初在鎏年村的那人。后來臣怕說出來,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落人口實,便不敢再說,万陛下恕罪。”

    “蘭愛卿起來說話。”趙綿澤笑了笑,頓一下,“朕聽聞在錦城府時,她竟是戀過你的?還為了你被浸豬籠,差一點斃命。幸得你對她有情,又從水底將她救出,可有此事?”

    蘭子安心跳快了一拍。

    迎上趙綿澤的眼,他思量片刻,冷靜地道,“回稟陛下,娘娘那時與臣並未有什麼,只是臣見娘娘可憐,多有照拂,偏生拙荊性妒,見娘娘美貌,便胡亂生事,這才傳出這般不堪的流言蜚語,當不得真。”

    趙綿澤這人若說有什麼心病,不是朝堂,不是江山,算來算去,如今只得一個夏楚了。這一點,蘭子安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當初夏楚真的戀過他,他也不敢承認。更何況那時的夏草,與今日的夏楚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幸而當初夏楚跳下蒼鷹山,變成了什麼都記不清的夏草隱在鎏年村,除了他,並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包括她自己。趙綿澤即便派人查實,應當也查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而在重譯樓,他主動與夏楚搭訕的事,自是瞞不過趙綿澤,為了避免他多疑,他索性主動承認,並且借此機會搞清他到底知道多少。

    御書房里,靜謐了片刻。

    聽完他的急急分辯,趙綿澤並不多說,只是輕輕笑著,“蘭愛卿無須緊張,朕別無他意。皇后天資聰慧,機靈性巧,惹人憐愛也是常事。更何況那時你不知她是誰,即便是真有其事,朕也不會怪罪。”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看似在笑,不一定在笑,看似不怪罪,不一定沒往心里去。蘭子安深諳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又是一拜。

    “身為臣子,臣自會恪守臣子本分。而陛下與娘娘伉儷情深,旁人哪里能覬覦得了分毫?”

    伉儷情深?趙綿澤自嘲一笑。

    “說起情分,朕倒是想出一個主意。”

    蘭子安抬頭,“陛下是說……?”

    “北狄使臣之事。”趙綿澤輕輕低眉,端過案几上冒著熱氣的茶盞,吹了吹水面,沒有抬頭看他,聲音溫潤,“北狄死了使臣,朕必得拿出誠意來,方能化干戈為玉帛,以免大晏再起戰禍。”

    見蘭子安不解地看過來,他又道,“今年的端午射柳,因宮中諸事繁雜,朕未令籌備。如今看來,倒是有必要舉行了。一來以賀大晏與北狄的和議,算是一樂事。二來邀請北狄使團參與,也順便讓這幫胡子瞧瞧我大晏將士的厲害,以彰顯我天朝威風。”

    蘭子安微頓,“陛下所言極是。可臣卻未明白,這如何算得我朝的和議誠意?”

    趙綿澤笑著看他,“射柳自是為了震懾胡子。除此之外,朕准備把我大晏朝最尊貴的梓月公主賜給北狄太子哈薩爾。難道說,這還不夠誠意?”

    ~

    就在定安侯府春風暖意,而宮中御書房里冷氣森森時,錦衣衛的馬車再一次停在了魏國公府門。

    夏初七看著門口通亮的燈籠,松了一口氣,“如風大哥,辛苦你們了,你請回吧!替我給大都督帶聲好,道個謝。”

    “屬下會的。”

    這回如風沒有多話,行禮告辭,便帶著一群錦衣衛駕著馬車離開了。

    夏初七理了理衣襟,伸了一個懶腰,左邊眼皮忽地跳了一下。

    夜里風涼,光線昏暗。

    她四周看了看,除了跟隨她的人,這里啥動靜也沒了,更不會有趙十九。揉了揉眼睛,她覺得自己幻覺了,嘆了口氣,目不斜視地入了府。

    她走得很快,並沒有看見青磚砌就的牆角陰影處,一身黑衣臉蒙黑布的高大男子。

    他的身影隱在黑暗中,和黑幕般的背景仿若已成一体。從始至終,並沒有喊住她,冷銳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尾隨著她的身影入了府邸,直到那扇朱漆大門關上了,仍是一動未動。

    “爺,回吧。”

    身邊緊隨的丙一低低說道。

    他蹙眉。

    再瞅了一眼那緊閉的府宅,沒有說話便轉了身,與丙一一起隱入了濃重的夜幕中。任誰也不會知曉,他也曾從重譯樓一路跟蹤她,就為了護她與孩子的周全。

    夏初七入了楚茨院,見里頭燭火未滅,便知都還在等她。

    想想今天做了這樣多的事,她打了個哈欠,不免有些疲乏,揉著肩膀,她邁入門檻,在暖黃的燈火下,微微一愣。

    夏常正坐在里頭等她。

    這些日子,因了道常高僧的話,還有夏初七的有意回避,夏常並不怎麼來楚茨院。今日到底是什麼事?

    她眯了眯眼,慢慢過去,笑了笑。

    “大哥還未安息?”

    看到夏常面色一變,她心下“咯噔”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這嘴,累得胡說八道了。我是想說,你還未休息?”

    夏常笑了笑,似是不與她計較,但笑意里,卻有一種說出來的古怪,像是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看得夏初七越發覺得累得慌。

    對于這個大哥,她沒太多好感,但也無惡感,見狀衝他一揖。

    “大哥有事便說吧,你我兄妹,不必忌諱太多的……”

    夏常眸光斂住,掠過她滿不在意的臉,清雅的臉色略有躊躇,看了看她身后的一干人,壓低了嗓子。

    “七妹,為兄有事想與你單獨一敘。”

    夏初七回頭看一眼晴嵐和鄭二寶,示意他們退了下去。待屋子只有他二人了,夏常才走上前來,深深躬身道,“七妹,大哥有事相求。”

    夏初七挑高眉,“何事這麼慎重?”

    夏常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轉頭看向身后的一個金漆屏風,語調變得更為低沉。

    “沒有旁人了,你出來吧。”

    夏初七心髒忽地一跳。

    屋子里的香爐點著,有香氣裊裊在飄蕩,就在她的視線里,一個姿態婀娜的姑娘從屏風后繞過香爐走到她的面前,盈盈拜倒在地。

    “楚七,救我……”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2
發表於 2016-3-24 11:03:43 |只看該作者
第210章 烏雞公主!

    夏初七微微一怔。

    她怎麼也未想到會是失蹤許久都找不到的顧阿嬌。看她單薄的身子在燭火映襯下微微發著抖,面色蒼白,似是仍在心有余悸的模樣儿,夏初七不解地瞄一眼夏常凝重的臉色,方才過去扶她坐下來。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這些日子你哪去了?”

    一連三個問題拋出去,顧阿嬌卻只是白著臉抽泣,緊張得像是說不明白話。這模樣看得夏初七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們誰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楚七……”顧阿嬌哽咽著,話未說完,眼淚順著眼眶便滑了下來,那一副嬌嬌弱弱的樣子,倒是很配得上她的名儿,“我殺人了,我殺了人……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夏初七很想搓搓自己的耳朵。

    突然地,她覺得耳朵癢癢得厲害。

    顧阿嬌會殺人?她靜默一下,脊背冷不丁躥上一股子冷意。

    “重譯樓?”

    顧阿嬌微著眼瞼,點點頭,“是。”

    “你怎會在重譯樓?”

    當著夏常的面,顧阿嬌表情痛苦緊張又羞窘,攥著半天袖角才吭吭哧哧講出原委。

    “因了那回在東宮里,我未有承認與你合謀陷害太孫妃,然后他們遷怒于我…”

    許是為免夏常難堪,她未有提及被夏衍侮辱那一段,只接著道:“被舅母趕出濟世堂之后,我與爹爹沒處可去,為了節省銀錢,便暫時寄宿在離京師約十里地左右的小周庄一戶農家。那戶人心善,只收我們少許銀兩,便讓我們住下。我爹先想著在小周庄替人看病也夠我父女維系生計,不料,為了那事我爹氣極攻心,當夜住下來便病了……”

    說到這里,顧阿嬌更是淚如雨下,抬袖拭淚不止。夏初七看著她,安慰几句方才問,“然后呢?”

    顧阿嬌吸著鼻子,聲音喑啞不堪,“我爹老實,這些年攢下的家當都讓舅舅幫忙存在錢庄,說以后等我成親用。離開時,我們沒帶多少銀錢,爹爹看病沒多久就花光了。我去濟世堂找舅舅討銀子。沒曾想,舅舅不在家,舅母不認賬。我等了三日,實是等不起了,舅母便說有一個法子幫我賺些藥費。”

    “她與教坊司的司樂極熟,說我琵琶彈得好,可以去做樂工……沒有想到,入了教坊司,那司樂卻讓我去侑酒。”

    “我走不了,也得罪不起他們,想著爹爹要銀子救命,聽說侑酒女只是斟酒侍候,與大戶人家的丫頭奴婢也差不多,我便認了。”

    夏初七聽她說了許久,大多都是她在教坊司里被那些人欺負的經歷以及她對舅母的憎恨。唏噓之余,她仍是轉到了最為關心的問題。

    “重譯樓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提起殺人之事,顧阿嬌蒼白俏麗的臉蛋儿便出現了明顯的惶惶之色,她絞著手帕,聲音都在打顫。

    “自打北狄使臣住在重譯樓起,我便時時被叫去侑酒作陪。樓里的姑娘都怕他們,說他們是北狄胡子,又野蠻又沒人性,誰都不樂意去……我們的主事紅姐平素最不喜歡我,便每每指派了我去。”

    “那個叫巴布的大人,我進去時,他並未多看我,卻突地退了下人。我有些害怕,我原以為他會對我有甚企圖,未曾想,他卻是把我支使到了外間,不讓我進去。我不知他一個人在里頭如何,倒也是慶幸躲過一劫,直到我在外間聽到內室傳來一陣酒器桌椅的碰撞聲,這才推門一探究竟。剛好看見一個女子從窗戶跳了出去……”

    “女子?”夏初七一驚,“什麼樣的女子?”

    顧阿嬌淚水未干,搖了搖頭,“我只看到一個背影,並未看清她的模樣,只覺身形瘦高……我當時被巴布大人的樣子嚇壞了,他瞪圓著雙眼瞧我,面頰發顫,雙手顫抖不已,像是呼吸不過來。”

    “我害怕,喚了他一聲,剛想要叫人,他顫歪歪地衝了過來,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像是要掐死我……我說不出話來,也掙扎不開,為了自保,我便拔出頭上的發釵胡亂戳他……”

    抬了抬眼皮,她淚水汪汪地看過來,不等夏初七詢問,便驚恐地擺手,“我原是沒有想要殺他的。我只是害怕,我只是不想被他掐死……楚七,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看她緊張成這樣,夏初七扶住了她的肩膀。

    “沒事,不要緊張,你慢慢說。”皺了皺眉頭,她問出了心底的疑惑,“那你又是如何逃出來的?那重譯樓到處都有守衛,北狄人更是不少,你殺了他們的人,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魏國公府。”

    顧阿嬌抽泣著道,“我當時就一個想法,我殺人了,我得逃跑……我想到那個女人是從窗子跳下去的,我便跑向窗戶,可房間在二樓,我爬出了窗戶,卻不敢往下跳。后來我看見了晉王殿下那個侍衛……”

    夏初七腦子激靈一下,猜測道。

    “二鬼?”

    “是叫二鬼。”在清崗縣的時候,顧阿嬌常去驛站,回到京師之后,夏初七與顧阿嬌也素有來往。這些事,一直隨在趙樽左右的晏二鬼自是知情。夏初七抿了抿嘴,思量著,聽見顧阿嬌又道,“我求他救我……他沒問什麼,便讓我跳了下去。是他在樓底下接住我的……”

    這一回,夏初七沒吭聲。

    “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我爹如今還重病在小周庄里,我身無分文,又殺了人,還是殺的北狄胡子,回去只會連累他……我想找地方躲起來,可我在京師舉目無親,我只想到了你。楚七,我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她泣不成聲,語無倫次,說到這里,轉過頭來,拿一雙水汪汪帶淚的眼注視著夏初七,眸底全是殷勤的懇求。

    “楚七,你幫幫我……”

    夏初七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腦子里風云變換一般轉動著,眼睛卻平靜地看向夏常。

    “阿嬌入府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發現?”

    夏常搖了搖頭,瞄了顧阿嬌一眼,方才低聲道,“是你身邊那個侍衛帶她入府的。”

    “侍衛?”夏初七想到先前在門口甲一的面色,狐疑地看向顧阿嬌,眸帶疑惑。

    顧阿嬌點點頭,拭了下眼淚,“從重譯樓出來,我說要去尋你,二鬼便把我交給了一名男子,我不曉得他是誰。是他把我帶到魏國公府上的。”

    能被二鬼找到的人,應當就是甲一了。

    她曾經聽趙樽講過,他的十二隱衛是結義兄弟,曾歃血為盟,他們之間一直有一套聯絡的方法,可甲一卻從來不肯告訴她。

    想著這中間的邏輯關系,想到這會子天翻地覆找人的應天府衙門,夏初七蹙著眉頭思量了一會,又把問題丟給了夏常。

    “大哥,你覺著如今怎辦才好?”

    夏常為人心思敏銳,看她遲疑的表情,先前的篤定,卻是有些不確定了。

    “七妹的意思是?”

    “阿嬌犯的事,是大事。是有可能會連累魏國公府的,你可有想好?”夏初七試探地問。

    夏常一只輕搭在大腿上的手,把袍角緊緊一攥,倒是沒有躊躇,“七妹,阿嬌會發生這等變故,說到底還是我魏國公府有愧于她。怎樣償還都是應當的。”

    說罷見夏初七不語,他眸色微動,重重嘆了一口氣,“可大哥無能,即便是想救,也沒万全之策。七妹,如今除了你,無人可救阿嬌了。”

    夏初七沒有馬上回答。

    此事若是一樁普通的人命官司,還好處理一些,可這件事涉及兩國邦交,豈是殺一個人那麼簡單?大晏朝廷若是交不出凶手,勢必與北狄鬧翻。戰事再起,那將是生靈涂炭,白骨成堆的又一場人間慘局。

    她雖不懂政治,可到底學過歷史,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就她所知,后世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薩拉熱窩事件,便是因為使節被殺引起的。

    “楚七……”她停頓時眸底的猶豫,顧阿嬌已是敏感的察覺到了,她聲音更是凄苦了几分,“除了你沒人能幫我了。我不想死,我爹一個人還孤零零在小周庄等著我回去,楚七,我知道你是最有法子的,你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

    “你先別急。”夏初七看她情緒這般,也不好再多問什麼,只道:“阿嬌,很多事情,躲是躲不過的……就如你所說,在你入內室之時,那個巴布明顯不對勁了。那麼他的死一定不完全是你的責任。你用發釵戳他,原本也屬于正當防衛……”

    不知道這時代有沒有“正當防衛”一說,夏初七輕咳了一聲,接著分析道:“我想,對南晏和北狄來說,那個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害巴布,到底是不是為了挑起兩國矛盾,這才是最緊要的事情。你雖殺了人,但也是最主要的目擊者……我們只有把這些事情搞明白了,才能尋到解決的法子,你才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若不然,你能躲藏一輩子嗎?”

    聽夏初七的意思,是要把她交出去,顧阿嬌嚇得面色更白了,拼命搖著頭,抓住她的手腕就不放,“楚七,我不願去見官,他們會殺了我的,一定會殺了我的……殺人是要償命的……”

    “我沒說讓你去見官。”夏初七嘆了一口氣,見她驚慌失措,如同一只被打慌的兔子,不免又生出一些憐惜來,“這樣吧,今天也晚了,你先在我這住著,我想……”她自嘲一笑,“整個京師城,估計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楚茨院了。等明儿,我打聽打聽情況,再說。”

    愣了一下,顧阿嬌破涕為笑。

    “謝謝你,楚七。”

    說罷,不顧她的反對,顧阿嬌徑直離座,雙膝一軟,端正地跪在她的面前,磕了一個響頭,流著眼淚道,“你的大恩大德,我顧阿嬌沒齒難忘,即便是這輩子償還不清,下輩子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報得一二。”

    她說得動情,眼淚“涮涮”下來了,瞧得夏常眉頭皺起,似是心疼不已。而夏初七也不免唏噓。

    從清崗縣到京師,她與顧阿嬌認識三年了。

    在東宮源林堂那一晚,阿嬌即便嚇得不行,但仍是在皇帝和趙綿澤的面前,一力為她作證。雖說她兩個性子不同,價值觀更是南轅北轍,怎麼看都不是一道的人,但能幫人時且幫人,也算是積德。

    “晴嵐!”

    夏初七低喚一聲,晴嵐應聲而入。

    “七小姐,夜了。”

    知道她是擔心自己的身子了,夏初七安撫的衝她笑了笑,又牽著顧阿嬌的手,努了努嘴巴。

    “晴嵐,辛苦你一下,去安排鋪陳吧,今晚上阿嬌在這里過夜。”

    不等晴嵐回答,顧阿嬌便慌亂擺手,“楚七,不免麻煩這位姐姐了……你隨便給我一條被子,我便可以的。”

    “噗”一聲,夏初七橫她一眼,笑吟吟地道:“隨便拿一張被子裹著睡,你這不是埋汰我們魏國公府待不起客嗎?”又看了看夏常,她笑問,“是吧,國公爺?”

    夏常微窘,尷尬的一哂,“七妹說得是。”面色微微一紅,他看了一眼顧阿嬌,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天太晚了,我在這里久了不便。七妹,我先走了,阿嬌的事,便托付給你了。”

    “大哥客氣,她是我的朋友。”

    夏初七戲謔地說著,衝他眨了一下眼。夏常窘迫更甚,低頭看著腳面,沒敢再瞄顧阿嬌,只扛手一揖,說聲“告辭”,便大步出去了。

    待夏常離去,夏初七讓晴嵐領了顧阿嬌去洗漱,這才由早有怨言的鄭二寶扶著入了自家的房間。

    如她所料,甲一靜靜地坐在門口。

    示意鄭二寶退下,她看著甲一平淡無波的臉色,摸了摸鼻子,玩笑道:“果然人生在世,走到哪里都得看臉,長得好看,辦事就是容易。只不過,我卻是沒有想到,我們甲老板也會生出憐香惜玉的心思來呢?竟把人給我領到楚茨院來了。”

    甲一撩她一眼,面無表情,“好酸。”

    “酸?”夏初七嗤一聲,坐在他身邊,嚴肅了臉,“你怎沒有想過,這樣做有多危險?你曉得外頭有多少人在找她嗎?幸而今晚阿記他們都跟著我去了重譯樓,若是讓他們發現,那還了得?”

    “若不是抽了這冷子,我會這麼辦?”甲一反問,語氣仍是平淡,說罷,還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儿,掃了她一眼。

    夏初七翻個白眼儿,喉嚨一噎,追問,“別扯閑的了,說實話吧,到底為什麼?我印象中的甲老板,可不是一個大善人,會在路邊隨便撿一姑娘就往家帶。”

    甲一眉梢微抬,看著她不說話。

    她眯了眯眼,自語自語的“咦”一聲,“該不會你真的是看人家姑娘生得貌美,就動了心思吧?”

    甲一皺了皺眉,良久都沒有說話,直到夏初七收斂神色,奇怪偏頭盯視過去,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看過來。

    “她是你的朋友,你忘了?先前你找她那般久,我知道你是不會不管她,更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出事。”

    這倒也是實話。夏初七心里頭琢磨著,看著他嚴肅的臉,癟了癟嘴,沒勁再扯談了。

    “好吧,你贏了。我困了,要睡覺。”

    說罷她打個哈欠便往榻上走,甲一看著她有氣無力的背影,眉頭深深蹙起,“你還未洗漱。我叫人來侍候。”

    “不洗,累死老子了!女漢子不必講究這許多。”夏初七打個呵欠,眼淚都流出來了,她隨意的抹了一把,便倒下去,“鑒于你今日的表現,等明儿趙十九來,我會告訴他,讓他再扣你一年的俸祿。”

    “你敢!”甲一瞪過來。

    “我有何不敢?”

    “你敢說,我便告訴他你不洗澡不洗腳便上床,看他還要不要你?”

    “你!”夏初七抬頭,僵著脖子瞪他,“敢——”

    “你猜我敢不敢?”

    眯著雙眼,夏初七拍了拍額頭,很想掐死他。雖說趙十九見過她更加邋遢的樣子,可那是特殊情況。在正常時候,她還是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是美美的,而不是一頭懶惰的豬。

    “你狠!我倆扯平了!”她擺擺手,就那般倒了下去。

    甲一站在原地看著她,目光凝滯了好久方才去抱了一床被子來,就在她門口打了一個地鋪。

    夏初七驚覺他的行為,又一次抬起頭來。

    “喂,你做什麼?回你屋睡去。”

    甲一靠著牆躺下,把被子搭到腰上,不溫不火地看著她,微挑的眉峰很厲,緊抿的薄唇很冷,可聲音卻有一絲無奈的柔軟。

    “等會儿可能得打雷。”

    夏季雷多,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下,打雷更是常態。夏初七眯了眯眼,看著他僵硬得仿若機器人一般的漠然面孔,歪了歪嘴,沒有再說話,“嘩”一聲扯下帳子,把那一身道袍躲掉丟了出去,就著中衣便裹在了被子里。

    ~

    能把夏初七累得洗漱都不愛動彈,確實是疲乏到了極點,一晚上趕場似的做了那麼多事,她几乎夢都沒有一個,便進入了深睡狀態。

    一覺醒來,天色已是大亮。窗台上的大馬和小馬兩只在恩愛的“咕咕”叫著,像是交流彼此一夜的美夢,窗外院子里的鳥儿也在配合似的嘰喳叫喚,整得像一首嘹亮的夏天協奏曲。

    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夏初七伸了個懶腰,沒有看到甲一在屋子里,搖了搖眩暈的腦袋,正想下床,房門就推開了。

    入屋的不是旁人,是永遠比別人腿長一些,嘴多一些的梅子姑娘。

    “七小姐,快起來,出事了!”

    “啥事儿啊?”夏初七打個呵欠,懶洋洋無力。

    “爺來了!”梅子目光閃爍不已。

    夏初七毫不意外,“來了就來了唄,那叫出啥事儿了?難不成他今日長了六個腦袋,三只眼睛不成?”

    看她不以為然,梅子急得都快要哭了,“爺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來帶著那個北狄的烏雞公主……”

    “噗”一聲,夏初七哈哈大笑起來。

    “梅子,你可樂死我了。烏仁棍嘰,這是兩個詞,你太會簡稱了,烏雞公主,哈哈哈,我的肚子。”被梅子這麼一乍呼,加上一個“烏雞公主”的結合詞,夏初七原本的瞌睡沒有了,笑得抱著肚子抽抽不已,一張臉笑漲得通紅。

    “在笑什麼?”

    晴嵐端著洗漱用具進來時,夏初七還在床上抱著肚皮打滾儿,梅子取悅了七小姐,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也跟著大笑起來。

    房間里歡聲不斷,晴嵐一臉的莫名其妙。

    “大清早的,都吃錯藥了……”

    這句話她是跟夏初七學的,見她學得好,用得也“恰到好處”,夏初七更是樂得不行。笑了足有一刻鐘,她才被晴嵐從床上拽了起來。

    “快啦,我的好小姐,不能讓爺等的。”

    知道趙樽與烏仁來了,但夏初七還是慢吞吞地洗漱完,又吃了晴嵐准備的“孕婦早餐”,這才慢吞吞出了屋,往客堂去。

    一路上,她四處打量著,不僅甲一沒有影子,便是連鄭二寶都不見了人影儿,想來是巴巴跟上去瞧趙樽了。

    “養不熟啊養不熟啊!”

    她搖了搖頭,若有所指的感慨一句,見晴嵐縮了縮脖子,又是狡黠一笑,“我沒說你,別心虛嘛,主子爺英俊瀟灑,美冠京華,是比我這小婦子惹人喜愛啊。”

    晴嵐嘴角抽搐一下,知她玩笑慣了,也不吭聲儿,只裝老實。而梅子卻還在為了她的男神領了旁的姑娘入府而憂心忡忡,一路上,她唉聲嘆氣,一張粉嘟嘟的小圓臉上滿是沮喪。

    “爺怎麼能這樣呢?怎麼會呢?我難受。七小姐,我要哭死了。爺怎麼能變心呢,我的心都碎了……”

    夏初七堵住耳朵,微一點頭。

    “碎吧。”

    “……七小姐!”

    在楚茨院里,梅子里最為一知半解的人。因了她那一張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嘴巴,夏初七好多事情都不得不瞞著她。故而,她雖知烏仁瀟瀟是皇帝敕封的晉王妃,卻還是不能接受趙樽帶著旁的姑娘出現在面前。

    因了楚茨院是夏初七居住的地方,趙樽自己來肯定不成,可若是陪著烏仁瀟瀟來,那又另當別論。當然,今日來,他還有一個更為冠冕堂皇的理由——還錢。

    不過,即便如此,因趙樽的身份特殊,阿記與盧輝等人仍是不放心,像防賊似的防著他。等夏初七進入楚茨院客堂的時候,除了雍容華貴的趙樽與美貌清雅的烏仁瀟瀟在座,阿記與盧輝兩個人,也像兩尊門神似的,就候立在客堂的門口。

    要與他說几句話,咋就這麼不方便了?

    夏初七孕婦氣大,瞪著那兩尊“門神”,不免懊惱。可她又不能直接攆人,那樣做無異于此地無銀三百兩,反倒讓趙綿澤起疑。

    嘆口氣,她牙痛一般揉了揉腮幫。

    “想不到晉王殿下還銀子還挺早……”

    聽著她酸不溜秋的話,趙樽便未多言,放下茶盞來,他客套的施了禮,深幽的眸子一眯,視線便落在她即便用一件寬松的外袍擋住,仍有一些隆起的小腹上。

    “娘娘點下數。”

    趙樽淡淡地說著,遞上一摞銀票,面上並無太多的情緒。夏初七剜他一眼,臉色有些難看了。

    他這一千兩銀子是晉王府近來的收益,還是這廝把承德院的鎖打開了,私自動用她的小金庫來養小情儿?

    牙齒磨了磨,她古怪的笑著,眯起眼酸他,“殿下這一千兩是替烏仁公主還的,我收下了。可殿下您差我的銀子,怎麼算?”

    烏仁瀟瀟聽她這般說,望了趙樽一眼,面有窘迫,“楚七,殿下他……”

    昨晚上楚七走后,她便已經曉得了,自己脖子上根本就不是什麼霉瘡,而是元祐那禍害做的賤事,也曉得了楚七誆她銀子的目的,不過為了趙樽今日能來看她一次。

    見他兩個戀得這般苦,她原本想要解釋,可夏初七卻抬手就攔住了她,“公主,你別為他求情。說什麼都不管用——”哼了哼,她挽了挽袖子,就像與趙樽有深仇大怨一般,橫眉瞪地,“說罷,殿下預備怎麼還?”

    趙樽眉頭緊了緊,聲音極淡,“我實在不知欠娘娘多少銀子?”

    “不知道是吧?好,回頭我會與你好好算清了,差人把賬單送到晉王府來。”夏初七惡狠狠地說著,見他不吭聲,一雙黑眸在看她時,隱隱流露出几分憂色來,又不免軟了心,不想再吃干酸了,直接換上她急切想要知道的話題。

    “行,銀子的事我先不與你計較,等我算明白了,再來找你討要。不過……那什麼,我有個事問你,昨晚上重譯樓好一番熱鬧,你也知曉了吧?”

    “嗯。”趙樽一如往常,話很少。

    “現在怎樣了?”她目光如炬地盯過去。

    趙樽並未詫異她的“好奇”,只淡淡抬頭看她,卻給了她一個壓根儿就沒有想到的答案,“如今京師人人都在謠傳,是因為你的緣故。”

    “啥,我?”

    夏初七像被雷給劈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3
發表於 2016-3-24 11:04:00 |只看該作者
第211章 大白天的不害臊!

    看著趙樽,她眉梢挑得老高。

    “那北狄使臣又不是我殺的,與我何干?”

    “娘娘想必是忘記道常大師的話了?”趙樽淡淡剜她一眼,這一眼意味頗為深長,冷厲的眉峰也帶了一抹寒意,似是對她偷偷與東方青玄出府招搖過市有些不悅,語氣重了几分,“娘娘如今是出不得府的。有人說在重譯樓見到娘娘,這才招了國禍。”

    經他提起,夏初七才反應過來。

    當初道常大和尚在趙綿澤的面前說,她雖是“鳳命之身”,但在母儀天下之前,須得避開一場天劫方可大婚。在大婚前,不能出楚茨院,也不能隨便見人。否則,不僅會禍及皇帝和她自身,甚至還會禍及國運。

    也就是說,她昨日與東方東方青玄一起離開楚茨殿,去了重譯樓,便算是應了天劫,這才影響了國運?也正是因為她去了重譯樓,這才導致了北狄使臣被殺?

    夏初七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敢情這封建社會的人腦洞都是斜著長的?兩件明明八杆子打不著的事儿,也能扯在一塊儿。而她偏生就是那個倒霉的“禍水”。

    “這說話倒是新鮮。”

    微微眯了眯眼,她看著趙樽。

    “不知殿下信嗎?”

    趙樽沒有回答,也沒有抬眼看她,清風一般俊朗的身姿,漫不經心的動作,每一個弧度都極度雍容優雅,讓她有一股想揍他的衝動。可瞄一眼站在門口的阿記和盧輝等人,她卻是突然笑了起來,一句話把事情扯到了天邊。

    “梅子,晉王殿下與烏仁公主來了,你都不懂得招待的?還不趕緊讓人備些瓜果吃食上來。”

    梅子委屈的癟癟嘴,拿看情敵一樣的眼神瞥了一眼烏仁瀟瀟,似有不滿,但最終還是低應一道“是”,轉身下去安排了。

    趙樽淡淡看夏初七一眼,並未表態。而她似未察覺他的審視,又朗聲吩咐侍在邊上的晴嵐。

    “晴嵐,去找府上歌舞最好的樂伎過來,今日我與烏仁公主和晉王殿下相聚,少不得多聊一會,總得尋些樂子。”

    晴嵐目光一動,“是。”

    烏仁瀟瀟見她這般,面有窘意,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擺放了,“楚七,你我舊識,不必如此客氣的,我坐坐就好。”

    “公主你這般說,才是與我客氣呢。”夏初七沒心沒肺地笑道,“你這些日子在宴賓院只怕也是憋壞了吧?今日與晉王來我這里,就不必與我生分了。我正巧也憋得慌,喚人來唱唱曲儿,也可舒緩一下心情。”

    烏仁瀟瀟不知她葫蘆賣的什麼藥,但客隨主便,自是不好再說,只是輕笑著道了謝。而趙樽卻如老僧入定一般,不發表任何看法,只靜靜的喝著茶,那高冷尊貴的身姿,如高山遠月一般,即便坐在他的身邊,似乎也離他好遠。

    如魏國公府這般的勛貴之家,府邸里許久都養有歌舞樂伎,以供閑事娛樂、節氣和宴賓之用。晴嵐出去沒多一會,便領來了一水儿細腰凸胸的美艷婦人。一入客堂,鶯聲燕語地行了禮,便各司其職。彈的彈,拉的拉,唱的唱,舞的舞,把一個客堂擠得水泄不通,歌聲琴聲聲聲入耳。

    一從鸞鳳分,誰梳鬢云。

    妝台懶臨生暗塵,釵梳首飾典無存。

    頭發,是我耽擱你,度青春。

    如今又剪你,資送老親。

    剪發傷情也,怨只怨結發薄幸人

    ……

    一曲歌舞,唱得哀婉不已。國公府的歌伎不若宮廷那樣多的繁復講究,但那唱腔仍是聽得烏仁瀟瀟瞪大了一雙眼,倒是極得樂趣,夏初七卻時不時拿眼瞄一下趙樽。

    他就像完全不知她的意圖一般,輕倚在椅子上,手指有節奏地輕扣茶盞,像是真的在欣賞歌舞,眸子不明不暗,態度不溫不火,在一眾美人儿中間,卻顯得遺世而獨立,像一幅可驚歲月可艷人生的美男圖,俊得不似人間凡物。

    有了這麼多人掩護,夏初七說話方便了許多。思量一下,她看著面前的美人儿,似笑非笑,並不看趙樽,只壓著嗓子輕聲問。

    “天劫之事,是不是你傳的謠?”

    她沒有看他,他卻知道她在與他說話。黑眸輕謾地瞧著美人儿,也壓低聲音。

    “與我何干?”

    夏初七低低一笑,“你嫉妒我與青玄兩個出去玩得好。”

    趙樽側眸瞄她一眼,沒有說話。

    夏初七低哼一聲,“不回答,當你默認了。”她曉得,就算這謠言確實是趙樽放出去的,除了她也不知到底有沒有的“酸味”之外,恐怕更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要保護她。

    先前道常大和尚裝神弄鬼的一說,實在懸乎,到底有几個人能相信,並未可知。幸許連趙綿澤都未必肯信任他。可她的肚子會慢慢長大,不能輕易見人。如今有了“重譯樓之事與她的天劫有關”,正好應驗了道常先前的預言,也算是為她的“避世”多添了一層保障。

    一定是這樣。

    思量著,夏初七瞄一眼他輪廓清冷的側顏,又回頭注視面前的歌舞,仿佛欣賞一般托起下巴,低低調戲。

    “趙十九,你咋這麼能吃味儿呢?”

    趙樽唇角微勾,深不見底的黑眸里似有一抹隱隱的笑痕掠過,但卻沒有吭聲,也沒有看她,就像壓根沒有聽見一般不搭理。

    “笑什麼笑?”她卻看見了。

    他慢條斯理地撫著茶盞,“笑可笑之人。”

    “我有什麼可笑?”

    “未必你就是那可笑之人?”

    一不小心鑽入他的言詞圈套,夏初七感慨于他的腹黑和自己的弱智,牙齦都快咬酸了。略微思量一下,時間緊迫,也難得與他斗嘴了,只哼了一聲,問正事。

    “重譯樓的事,到底怎樣的?”

    “不知。”

    他漫不經心的回答,聽得夏初七火苗又竄了上來,“你啥都不知情,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是你讓我來的,錢子還是管少鴻借的,說往后要咱加利息償還……唉!爺被一個刁婦騙了身家,眼下窮得很!”趙樽沒有說是元祐主動出資的,說得煞有介事。

    “趙十九!”夏初七恨恨嗤他,“你陰溝里翻般了,竟被元祐誆去?利息你也肯出?”

    這一回,他不再還擊她了,淡淡瞄來的目光里,帶了一抹復雜得難以言狀的情緒,瞧得夏初七身上癢癢,像有蟲子在爬似的不自在。

    “這般看我做甚?”她問。

    “你若行事那般魯莽,爺便少為你敗家。”

    他淡淡地說完這句,又轉回頭去。

    “……”

    夏初七歪了歪嘴巴,沒有吭聲儿。

    世上竟有這樣威脅人的家伙?是一個家人麼!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私自去重譯樓的事儿,覺得她揣著他孩儿去太過危險,與東方青玄一起去,就更加“危險”,万一被拐跑了怎辦?

    她想反對,卻說不出話來。

    這似是趙十九天生克她的力量。

    她並不怕他,但她就是情不自禁地聽他的話。甚至有的時候,生怕他會對她失望,那感覺就像一個患得患失的小女人,很怕握不住掌中的流沙。她想,自己真是愛極了這個男人。

    這時,像是為了安撫她,他突地淡淡道,“應天府衙的仵作驗過屍了,巴布的死因不是刺入頸部的發釵,而是中毒。”

    “中毒?”夏初七腦子一陣轉動。

    顧阿嬌說,她進入內室時,有一個瘦高個的女人翻窗而去,會不會是她干的?想了想,她假裝吃驚地啊一聲,看著他,想聽更多的消息。

    可趙樽就回了她一個字。

    “嗯。”

    說了相當于沒有說,說了也是白說。夏初七蹙著眉頭,見他不想再多說的樣子,胡思亂想著,也就不再問他了。

    “如今又剪你,資送老親。

    剪發傷情也,怨只怨結發薄幸人”

    那樂伎還在唱,夏初七腦子卻激靈靈一轉。

    巴布的死該不會與趙樽有關吧?

    顧阿嬌能恰好碰見二鬼,甲一又恰好幫了顧阿嬌,巴布又恰好是哈薩爾的政敵,哈薩爾又恰好幫過趙樽,哈薩爾的妹妹恰好又要做晉王妃了……

    而且,若是北狄與大晏和議,最尷尬的人應當就是趙樽。他與北狄打了那麼多年的仗,如今卻與敵人和好了,他情何以堪?恐怕在哈薩爾看來,他的處境也是一樣。

    從另一個角度說,若是趙綿澤甫一登基,大晏便平穩過渡,從此再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那他的江山皇圖自會更加穩固。對趙樽來說,那真是百害而無一利……

    “娘娘若是再無他事,我便告辭了。”

    趙樽淡然的聲音拉回了她的神思,她蹙眉轉頭,眼神釘子一般定住他,想問這件事,想想又沒有出口。

    他若是不想她知的,一定不會說。

    更何況,這里人太多,又怎能問得出來?

    她遲疑一瞬,他似是不耐煩了,長身而起,微微拂了一下袍角,便要離開。夏初七喉嚨一緊,想到他這一走,她許久都見不到他,她的孩子也不知道該怎樣生,她還得繼續關鳥籠子一樣關在楚茨院里,突地氣不打一處來。

    “你走走走,趕緊走!有多遠走多遠。”

    原以為這樣置氣一說,他拼死也要安慰一句,沒有想到,那貨只漫不經心地瞄她一眼,便施禮道,“那娘娘歇著,我與烏仁公主先回了。”

    夏初七心里一塞,惡狠狠瞪著他。

    “趙十九,你站住。”

    她是不怕人家說她的,人人都知她戀著晉王,就連阿記他們也清楚,就算他們稟報給趙綿澤知曉,她也沒什麼大不了。可趙樽一個“忘記往事”的人,明顯不能像她這般自在。

    “娘娘有事?”他頓步轉頭,涼涼地問。

    夏初七眼圈一紅,巴巴地看著他。

    “我想再與烏仁公主說几句話。”

    她以為自己說得很輕松,可聲音一入耳,方才發現嗓音不如平常清脆亮麗,竟破啞得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股子力道,連她自己都聽得不太分明。

    他日眉頭一蹙,盯住她。

    “就几句話。”她說,“很快的。”

    看她這樣,趙樽眸子一時冷卻,挺拔頎長的身姿雖一動不動,但微攥的拳心卻是不著痕跡的狠狠一捏。

    “好。”

    “多謝殿下。”

    她抿嘴笑著,微微昂著頭,視線落入他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他曾是那般近距離的看過她,吻過她,撫摸過她,他曾經陪在她身邊兩年,他曾在漠北的風雪和遼東的冰霜中,給過她最為溫柔的注視與熾烈,他也曾在回光返照樓默默給她生存的力量與活下去的勇氣,他還曾給她許下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這是她的趙十九啊!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衝動。她想要握一握他的手,只要一下就好,這樣她便可以有更多戰斗下去的勇氣。急急向前走了兩步,她伸手過去,想要拉他,他卻不著痕跡的挪開手,面色淡淡的。

    “娘娘請自重!”

    “趙十九!”她生氣了,低聲一喝。

    就連烏仁瀟瀟都皺起了眉頭,可趙樽仍是沒有表情,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肚腹上,一貫冷厲的眸中添了几分柔情,不過也只一瞬,眼眸便挪開,看向了神思不屬的烏仁瀟瀟。

    “公主,本王外頭等你。”

    說罷,他幽深的眸子盯了夏初七一眼,便調轉過身,大步流星地從仍在載歌載舞的舞伎中間橫穿出去。

    見他突然冷著臉離開,門口的阿記和盧輝等人松了一口氣。夏初七看著他們,意味不明的一笑,抬手揮退了樂伎們,對阿記道,“人都走了,還不放心?”

    阿記面上一窘,“七小姐……”

    夏初七看定他,打斷了他要說的話,“阿記,我與烏仁公主有几句私房話,不知方不方便?”

    阿記抬著的眼皮,微微一顫,看她一眼,與盧輝交換一個眼神儿,便恭順地施禮,領著人退了下去。

    喧鬧許久的楚茨院安靜了下來。

    夏初七揉了揉鼻子,垂著眼皮,極力隱忍著與趙十九分離的難過,好半晌都沒有抬頭去看烏仁瀟瀟。

    “楚七……”烏仁瀟瀟低低喚她一聲,眼波微微一閃,回頭望了一眼,拉著她的手,往內室走。

    “你不是說過你屋子里有兩只鴿子長得極是好看嗎?我還沒有見過鴿子夫妻呢,正好去瞧瞧。”

    夏初七深深看她一眼,點頭笑笑。

    “好呀,烏仁公主肯賞臉,我求之不得。”

    二人一同入了內室,夏初七回頭看向晴嵐。

    “去吧,我與公主敘敘話。”

    晴嵐知曉她的意思,生拉活拽著因為主子爺走了正在哭天抹淚的二寶公公,還有一直不拿好眼神看烏仁瀟瀟的梅子下去了。

    走到窗台上,夏初七逗著小馬。

    “他有東西給我?”

    烏仁瀟瀟一愣,“你怎知道?”

    微微撅了撅嘴巴,夏初七覺得自己將說的話有些殘忍,但她也不知為什麼,還是轉過頭,正視著烏仁瀟瀟說了出來。

    “因為我是他的妻子。”

    烏仁瀟瀟眼皮一顫,沒有吭聲。

    夏初七又道,“在陰山,在你救他之前,他就是我的。”

    這樣宣示主權的行為很是可怕。換了以往,她打死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出來這麼幼稚的事情。可她愣是說了,還說得這麼正色。

    “我為什麼要這樣說,是因為烏仁你不是旁人,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受到更多的傷害。你對他有心,我看得出來。但是,除非他對你也有心,要不然,我不會因為你有心,你是我的朋友,便將我的男人拱手相讓。”

    “楚七,我沒有那樣想……”

    烏仁瀟瀟壓低了聲音,垂下眼皮儿一眨不眨地盯看著自己腳下的靴子,咬了咬唇,慢吞吞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來,遞到她的手上。

    “他給你的。”

    “謝謝你。”

    夏初七微微一笑,烏仁瀟瀟卻有疑惑,“他怎會知道你一定會留下我?早早就把東西給了我,卻不吩咐我要留下來。万一你不留我呢?”

    “是他讓我留下你的。”

    烏仁瀟瀟一驚,抬起頭來,“我怎麼沒有聽見?”

    夏初七微微彎唇,看著烏仁瀟瀟略略蒼白的小臉儿,嘴皮微微一動,見她發愣,笑著問,“你可以看出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烏仁瀟瀟搖了搖頭,不明所以。

    她笑道:“趙十九卻可以看懂。”

    當初在晉王府里,為了應付老皇帝擺出那一局“孝”字棋,她與趙樽曾經練過一些簡單的唇語,加上后來二人經年累月的相處和彼此的默契,復雜的語言雖然不能夠准確表達,但是簡單的指令還是完全沒有問題。

    若說趙樽的不喜歡,對于烏仁瀟瀟來說,是一種永遠無望的單戀,那麼趙樽與楚七之間那種旁人永遠無法插足的默契與信任,才是他們最為堅固的愛情城牆。

    不論外間風雨如何。

    她信任他,而他亦然。

    這正是烏仁瀟瀟不能理解的東西。

    她先前就在客堂里,在他們的身邊,她並未看見他兩個有過多的互動,甚至他們兩個人似乎從頭到尾都在互相怨懟,這些都做不得假。但是他們似乎埋怨對方都有一個底線。那就是,不會離,不會棄,即便對方有再多的不好,還是他們自己的人,與旁人無關。

    想到自己戀上趙樽的心思,烏仁瀟瀟突地覺得有些可笑或可悲。尷尬地別開頭去,她纖細的手指撫了撫鴿籠上方罩著的一片光滑錦緞,聲音低啞了許多。

    “楚七,我不瞞你,我是喜歡他。很喜歡,比你想象的要喜歡得多一點……在我以為你與他已無可能的時候,心里是生出過奢望的。但那都是以前,眼下……不管因為什麼,我都不會再存這樣的心思了。”

    低下頭,她腳尖搓著地面,似有難言之隱,“我羨慕你們的感情,羨慕得似乎還有一點點的嫉妒,但我不是一個壞人……你救過我,我銘感五內,我不會做破壞你們感情的事情。但是我一時忘不掉,總是免不了去看他,想他。楚七,請給我一點時間忘去,好嗎?”

    一個姑娘喜歡趙十九而已,這沒有錯。

    要是姑娘不喜歡趙十九,那需要治療。

    夏初七這樣想著,心里松緩了許久,她看著烏仁瀟瀟,給了她一個極是友好的微笑,又探手替她理了理垂落在肩膀上的發辮。

    “烏仁,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嗎?”

    烏仁瀟瀟心中一酸,眼圈頓時紅透。

    “你若當我是,我便是。”

    “好。”夏初七握緊她的手,“永遠。”

    “楚七……”烏仁笑著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出來,又不太好意思哭,尷尬地抹了一把眼睛,笑著道,“好了,他在外面等我,我便不久留了。我們草原人,最講究情義,若不嫌棄,我便與你結為異姓姐妹,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好。”夏初七抿嘴一樂,“只要不必有男人同用,其他都好說。”見烏仁瀟瀟“噗哧”一聲,她唇角笑意拉開,突地又想到一事,微微翹唇:“你怎的不問我要治霉瘡的藥?”

    烏仁瀟瀟略略忸怩一下。

    “我都曉得了。你……也曉得了吧?”

    夏初七“嗯”一聲,心里有些替她難過。

    “我替表哥向你道歉,其實他這個人還是……”

    不等她說完,烏仁瀟瀟便打斷了她,臉色也難看了几分,“我知你想說什麼,不必說了。民七,你若當我是朋友,可不可以幫一個忙?”

    夏初七狐疑看她,“什麼?”

    烏仁瀟瀟微微一窘,“不要告訴晉王。”在重譯樓里,她好不容易呵斥了元祐,便是不想讓趙樽知道她有過那樣的不堪,還試圖嫁給他。

    他是她心里的神。

    即便不能嫁給他,她也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美好的。

    夏初七她那一雙欲說還休的眸子,心里突地一跳。那一天的情形,除了烏仁瀟瀟自己渾然未覺,她知道,趙十九與她一樣,心里一清二楚。

    他沒有說,不代表他不知道。

    但此刻,她有些不忍心了。

    望著烏仁殷切的眼,她眉開眼笑地點頭。

    “好。我不告訴他。”

    烏仁瀟瀟離開了。

    夏初七讓晴嵐送她出去,自己卻沒有動彈。

    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她拿出烏仁瀟瀟交給她的東西來。那是一個淺綠色的荷包。荷包的做工極其粗糙,正是她先前在誠國公府時向趙如娜學著做的。鴛鴦像鴨子,喜鵲像小雞,實在慘不忍睹。若說它唯一不一般的地方,那便是她帶著即將與趙樽在洪泰二十五年四月初七大婚的喜悅,傾注了滿腔熱情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繡品。

    想到往事,她微微一笑,打開荷包,只見里面放著一串被燒得焦黑的南紅串,串珠上面還裹著一張紙條,紙條上是趙十九遒勁有力的字体。

    “阿七,火灼過的南紅,更為恒久。你且再忍耐几日,等著爺來接你,再取回你親手繡成的荷包。”

    字條上沒有多的話,趙十九還是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可就這几個字,夏初七卻翻來覆去的讀了好几遍,心里涌起的,也不知是酸還是甜。

    坐在椅上,微風從窗戶拂進來。

    她思量著,忽然又頭大了。

    只几日麼?几日后又能如何?

    這魏國公府被趙綿澤圍得水泄不通,他能怎麼辦?她垂頭喪氣的捏緊字條,把南紅串和荷包一道揣入了懷里。

    ~

    定安侯府。

    今儿午時陳大牛要去奉天門外,受那五十個軍棍的處罰。一晚的纏綿之后,趙如娜几乎未有合眼,天不亮便爬起來,忍著身子的酸脹不適,親自為他做了一餐飯。看著他吃下,她仍是心有不忍,“侯爺,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我可以與哥哥說情的?”

    陳大牛搖頭,囫圇吞棗地吃著,抹了一下嘴巴,看她小意地看著自己,似是有些沮喪,不免一嘆,放下筷子,牽著她的小手。

    “不必為俺擔心,俺這身子,不要說五十軍棍,便是一百軍棍,也挨得住。你不明白,這軍棍要是不打,俺這心里就難受。不是一時難受,而是一世難受。嘿嘿,俺得罪了媳婦儿,總得付出點代價不是?”

    這莽漢難得說出這般動聽的話來。趙如娜聽得抿嘴一樂,又嗔他一眼,“你就知哄我,昨晚不是還說五十軍棍會要人命的?”

    陳大牛嘿嘿一樂,“俺不哄著你,你又怎肯依了俺,又怎肯……那般侍候俺?”說到這,見趙如娜羞紅了臉,微垂的眼睫毛一陣亂顫,他偏頭瞧著,更是喜歡得緊,不由逗她。

    “別擔心了,俺不會要你守寡的。”

    趙如娜又好笑又好氣,狠狠拍他一下,“呸呸呸,大清早說這樣的話,也不怕晦氣。”

    “好,不說。”陳大牛笑著,“往后只要俺媳婦儿不愛聽的,俺就堅決不說,只要媳婦儿愛聽的,俺就使勁儿說。這樣可行?”

    外間都傳言定安侯懼內,可他這一副上趕著拿臉給人抽的樣子,不是懼內,而是相當的懼內。

    看他這般待她,趙如娜心都快化了,唉了一聲,“你說你沒事,但我還是不放心,那幫人下起手來,黑著呢,我今日與你一道去。”

    “啊?”陳大牛眼睛一瞪,連忙擺手,“不行不行,你去干啥?打屁股有啥好看的?不能去。”

    趙如娜抿唇一樂,“正是打屁股才看。”

    陳大牛一愣,隨即朗聲大笑,“敢情你是想看俺屁股咋的?那不必去奉天門了,現在就可以脫給你看。”說著,這貨便要解褲腰帶,氣得趙如娜“呸”一聲,狠狠推他一下。

    “大白天的你不害臊!”

    “兩口子有啥害臊的?”他嘿嘿發笑,想了想,又低下了聲音,意有所指道,“你為何總不讓俺看你?哼,總有一天,老子得把你看仔細了,看你能拿我怎樣。”

    想到他這兩年來無數次的要求“細觀”,趙如娜又是羞又是臊,還有一絲好笑,“你這人就是渾得很。再說,我可生氣了?”

    “好好好,不看便不看。”陳大牛笑看她一眼,指了指外面,“時辰不早了。那俺走了?”

    “真不讓我去?”

    “不讓,你在旁邊,俺能羞死。”

    想一想,趙如娜也不逼他了,只是上前為他理了理衣裳和領口,軟聲叮囑道,“侯爺,不要嫌我的話不順耳,就你這個強性子,有時候得改改。尤其是朝廷上的事,能軟著點,就軟著點。”

    知她是為自家擔心,陳大牛連忙點頭,樣子極是老實,“俺曉得了,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就得硬,比如與俺媳婦儿一起時,就得硬。”

    “你——”趙如娜橫眼看他。

    “哈哈,逗你樂呵!俺真走了,還得先去皇帝那里點個卯,受一番痛斥和訓示,再去挨一頓火辣辣。”

    趙如娜心疼他,眼圈都紅了。

    “侯爺你仔細些。”

    他唔一聲,雙臂擁緊她。

    “你信俺,不會有事的。”

    “我信你。”

    “那好,俺走了。”

    “我送你。”

    往常陳大牛每每出門,不管是去哪里,不管是一日走几次,趙如娜都會送他到門口。今日也是一樣,只是分開時更添了一層道不清的澀意。

    “媳婦儿,回吧。”

    陳大牛翻身上馬,擺擺手,便要馳去。

    “侯爺!”趙如娜喊住他,見邊上除了周順沒有旁人,鼓起勇氣跑上去,“我還有話說。”踮著腳尖,她乘他低下頭來時,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二人往常在人前,都極是“本分”,很少有親熱的舉動。這一口,親得陳大牛一愣,不解地看她羞得面紅耳赤的樣子,蹙眉思量片刻,也不知想到什麼,倏地躍下馬來,將她攔腰抱起,像扛沙袋似的直接扛在肩膀上,大步往屋里衝去。

    趙如娜大窘,不知他意欲何為,眼看一路上都有人在觀望,不免低低斥他。

    “你做什麼,不是說遲了嗎?”

    “不急。”

    她以為他又犯“老毛病”了,舍不得離開,還想回屋再“禍害”她一回。卻沒有想到,他只是把她抱坐在房間的案几上,便低頭在抽屜里翻找起來。

    趙如娜不解,看著他一直沒動。

    好一會,他直起腰來,神神秘秘地看她。

    “媳婦儿,閉上眼睛。”

    “什麼?”

    “閉上眼睛!”

    他霸道的命令道,靠過來用胸膛把她抵在自己與案面之間,雙手圈緊了她,不許她胡亂動彈。

    趙如娜心如小鹿亂竄,雖不知緣由,還是聽話地閉上眼。她什麼也看不見,卻可以感覺到他在她的頭發上插上了珠花一類的東西。

    為娘子簪花這種事,絕不是陳大牛這種大男人做得出來的。與他成親兩年多,除了房事上他不客氣,就從未有過任何愛意的表達,今日是怎的了?

    “咋的皺著眉?”

    他低下頭來,臉近得几乎貼著她的臉。

    趙如娜臉一熱,“可以睜開眼了嗎?”

    “莫急。”他答完,突然離開了。

    風輕輕地吹過來,拂在趙如娜的臉上,軟軟的,柔柔的,很是舒適。她一直沒有睜開眼,安靜地等待著,感覺像是少女時臆想過無數次的,與愛郎兩相恩愛的美好日子。

    不一會,他回來了,笑呵呵地拍拍她的頭。

    “媳婦儿,可以睜眼了。”

    趙如娜睜開眼睛一看,心里一跳。

    她的面前是一面銅鏡,舉著銅鏡的男人正看著她一眨不眨,似是等待她的表揚。而她的鬢發上,插著一只累絲的發簪,傘形的旋轉花卉圖案,像是金造的,顏色卻有些不正。

    她微微一詫,“侯爺,這是?”

    陳大牛不回答,而是問,“好看嗎?”

    趙如娜心里一暖,“好看。”是他送的,不要說是一只發簪,即便是一朵普通的野花,也是美的。

    陳大牛俯首下來,看著面前皮膚白皙,溫雅賢靜的女子,心窩里塞得滿滿的全是感動。他覺得自個儿是走運了,娶得這般好看的媳婦儿。

    四目相對片刻,她雙頰通紅,以為他還有企圖,他卻輕咳了一聲,沒有再來一場天雷勾地火,放下銅鏡,就把她從案上抱下來。

    “它是俺在遼東時,在一個道觀門口買的,那賣家穿著道袍,說他是觀中真人,發簪是他親手打造的,只此一支,長年累月在觀中沾染仙氣,戴的人能長命百歲,多子多孫……俺便買下來了,尋思回京再給你。”

    “后來才聽耿三儿說……那是假的,那王八蛋他娘的每日都在那里招搖撞騙,害得老子把銀子都掏給了他,助他修道成仙,操!”

    “噗”一聲,趙如娜低頭悶笑。

    他也跟著發笑,搔了搔腦袋,把她的臉抬起來,看著她不說話。趙如娜后背抵在案棱上,回視著他,不解地問,“怎的了?”

    “媳婦儿。”他捋了捋她的發,手撫在發簪上,“雖說它是假的,但俺的心是真的。俺北伐那時,抬腳就走了,便一直覺著對不住你……但俺一大老爺們儿,有些抹不開面,這發簪便藏了又藏,沒尋著機會給你。”

    “侯爺……”

    她聲音微微一哽,陳大牛更窘了。

    “俺曉得你出生高貴,自小便是見慣了好東西的,這發簪……莫要嫌棄。”看她目有異色,他眸光暗了暗,“恐你也戴不慣這樣的東西,俺先替你收起——”

    “不!”趙如娜偏頭,撫著鬢上的發簪,笑著貼過去,雙手輕輕圈著他的腰,小臉儿靠在他堅硬的胸膛上,像小狗一般蹭了蹭。

    “我很喜歡,我等你回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4
發表於 2016-3-24 11:04:13 |只看該作者
第212章 討好岳父大人!

    陳大牛甫一出門,趙如娜隨后便換了一件秋香色的偏襟外衫,領著綠儿從側門出了侯府。上了馬車,她與陳大牛同往一個方向,卻沒有與他選擇同樣的路。

    她不能阻止陳大牛領受五十軍棍,也不能駁了他的意願去向趙綿澤求情,但她更不願眼睜睜看著他去挨打,什麼都不做。

    要知道,打軍棍的規矩與講究很多。“拖打”,“彈打”,名目不同,打法不同,執刑的人不同,“授意”不同,結果自然又各有不同。

    作為陳大牛的妻子,她要為他做一點事。

    馬車從正陽門拐入青龍街,在兵部重檐屋頂的大門外停了下來。此處是大晏六部所在,隔了一條青磚石的甬道,正對面的便是太醫院。

    趙如娜沒有想到,馬車門簾剛剛撩起,她腳還沒踩上馬杌,便見到一個頎長的人影停在太醫院的外面,身上整潔的醫官袍服,映著他清俊的面孔,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恭請長公主安。”

    顧懷淺淡的嗓音中帶了一絲蕭蕭顫意,如同他壓抑著的激動心情,在看向那清麗溫雅的女子時,波瀾微涌。

    脊背微微一僵,趙如娜沒有側目,扶住綠儿的手走過他身邊,輕輕道一聲“免”,便施施然抬步。

    “長公主!”瞄一眼兵部大門外的守衛,顧懷目光閃爍,像是有一些猶豫。

    趙如娜回頭,淡淡看他,“顧太醫有事?”

    她冷淡的樣子,仿佛初識的陌生人,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姿態,讓顧懷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氣又落回了肚子里。目光閃躲著游離在她的臉上,他道,“您是為了定安侯的事而來?”

    趙如娜眉梢一揚,看著他,不吭聲。

    那眼神的意思就一個,與你何干?

    顧懷躊躇道,“長公主,定安侯的事,陛下十分看重。為免有人在中間弄虛作假,橫加干涉……就在一刻鐘前,何公公才從宮里領旨進了兵部。”

    何承安來了?

    趙如娜心里“咯噔”一聲。有了那人奉旨監刑,只怕即便有她在,旁人也不好再干預,反倒會落人口舌,毀了陳大牛的清譽。

    “昨日臣在宮中,無意聽司禮監的一個小太監說起,陛下有授意,若是長公主求情……便再加罰定安侯五十軍棍。”

    趙如娜一怔。

    看來哥哥料到她會有這舉動,這才事先堵了她的路。而他是君,陳大牛是臣。他這一口氣未落下去,無論如何陳大牛都得吃一頓排頭。

    瞄一眼兵部的朱漆大門,趙如娜抿了抿嘴,終是轉了身。她性子溫軟內向,不喜多言,與顧懷又早已情分皆無,自是沒有任何交代,一眼都未看他,只瞥向綠儿。

    “我們走吧。”

    綠儿瞄她一眼,低低道,“長公主,奴婢……奴婢覺得公主還是去……侯爺……公主不給侯爺求情了?”她語無倫次,支支吾吾,不過,言詞間,卻有著對陳大牛道不盡的關切。

    “不求了。”

    趙如娜淡淡的說著,似是未見她目光中浮動的光芒。先前她沒有想到會有一道比她來得更快的聖旨,還想暗中“支會”一聲謝長晉,打軍棍的時候,下手悠著點。但如今她不能拆了趙綿澤的台,更不想害了陳大牛。

    “……郡主。留步。”

    他喚她舊時的稱呼,看著她顧盼生輝的眼,腦子里便浮現出往日的小儿女之情。並不深沉,並不濃郁,卻似烙入心里,刺激著他的心髒,每一次遠遠觀望,便會“怦怦”狂跳。

    “我后悔了。”

    下意識的,他衝口而出。

    趙如娜微微一怔,稍稍有些意外。這些日子以來,她與顧懷雖不常見面,可偶爾的遠遠一瞥,他欲說還休的目光,她又怎會感受不到?

    然而,當初她屈辱待嫁時,他瞻前顧后的回絕,便已經割斷了他們之間的種種情分。且不說她今日與陳大牛夫妻情深,和睦恩愛。即便沒有,她也不容回頭。

    呵一聲,她若有似無一嘆。

    “晚了。”

    顧懷喉嚨一鯁,“情若還在,不論早晚。”

    情?趙如娜默默想著這個字眼,腦子里卻全是陳大牛那張眉目深濃的面孔。她摸了摸頭上他親手插上的發簪,甜絲絲的聲音里帶了一絲笑,嘴角輕輕掀起。

    “世事滄桑,哪有不變的風霜?”

    顧懷腳步停在她三尺外,想要走近,又不敢走近,微微遲疑的目光里,有著對那一段凝固在過往里的情分最為苦澀的追憶。

    “菁華,我知你一直怨我,怨我當初不願帶你離開……怨我在松子坡上……沒有如他那般勇猛。可我是一個文弱醫者,不是草莽武夫。再者……”

    呵一聲,不等他說完,趙如娜打斷,“再者,你家中尚有七十歲老母,還有十几口人等著你養活。”把他要說的話說完,她冷冷瞥向他。

    “是這樣?”

    “……菁華。”

    “叫我長公主。”她淡淡的,聲音卻極冷,“還有,他不是草莽武夫,他是我的夫君。是當朝的定安侯,長公主駙馬。顧太醫,說話注意分寸,以免落人口實。”

    她毫不留戀的上了馬車,只留給他一個裙裾飄然的背影。顧懷僵硬地立在原地,年輕面孔上,有一抹難言的澀意,淺眯的眼睛里,卻泛著一層淡淡的寒氣。

    ~

    同樣是青龍街。

    剛從詹事府出來的東方青玄,騎著一匹青白雜色的駿馬,立在詹事府門前的大垂柳下,看著顧懷垂頭喪氣的樣子,狹長的鳳眸微微一彎,笑看如風。

    “這顧太醫倒是一個痴情的。”

    如風眼皮儿都不抬,“是。”眉頭微微一蹙,他極快地抬頭瞄東方青玄一眼,又垂首而立,從鼻翼里冒出一聲低得不能再低的“嗯”聲,“就像……大都督您。”

    東方青玄微抿的唇角僵硬片刻,收攏馬韁繩,一聲哼笑,未置可否的換了話題。

    “奉天門瞅熱門去。”

    這里離奉天門很近,如風緊隨他馬后。

    “大都督,陛下是真的要打啊?”

    東方青玄挺拔的背景俊美絕倫,懶洋洋地騎在馬上,一身大紅袍服在陽光下如同火焰一般艷麗,“真打假打,看了便知。”

    他毫不在意的語氣,帶著淺笑,眸底不經意流露出的一抹寒芒,讓如風面色一沉。

    “大都督的意思是?”

    東方青玄微微一笑,“走你的路,仔細腳下。”

    “是。”如風緊緊抿嘴,一聲不吭的跟著。可二人還未行至奉天門外的監刑處。不遠處便傳來一道悶沉的“嘚嘚”聲。

    不巧,正是趙樽領著丙一。二人各騎一匹馬,也在往奉天門慢行。東方青玄眯了眯眼,勒住韁繩,馬嘶聲里,輕輕一笑。

    “想不到殿下也有興趣來看人挨打?”

    趙樽唇角微微一彎,漫不經心地轉頭,“東方大人都有興趣,本王亦然。”

    “那青玄與陛下倒是心意相通了?”這一回,顯然東方大都督吸取了往日的教訓,先下手為强,首先調戲上了趙樽。

    趙樽唇一扯,揶揄道,“要討好本王,東方大人也不必急于一時。這里人多,晚上入府一敘如何?”

    東方青玄微微一怔,“青玄可不是討好你,而是討好……未來的岳丈!”

    趙樽臉一黑,冷冷剜他,不知何意。

    東方青玄輕輕一呵,“殿下還不曉得呢?”徐徐上前兩步,他壓著嗓子,用低得只有趙樽方能聽見的聲音,道,“楚七把你家未來的姑娘……許給我做小媳婦儿了。”

    趙樽只一怔,目光冷芒抹過,便淡定的笑了,“那女婿你,得為岳丈牽馬才是?”

    不過一瞬,他便反嗤了過來。東方青玄眉梢一揚,與他的目光相撞一處,頗有些自嘆弗如的意思。

    “殿下之臉,實在厚也,非常人可及。”

    “彼此彼此。”

    二人按轡徐行,一個如高山遠水,渾身上下散發著疏離的深沉。一個如烈焰柔光,仿如三月枝頭絢爛開放的春花。並騎行來,極是惹眼。

    ~

    奉天門外,是長安街。左中兩頭,是通往長安右門與長安左門的御道。一條長長的千步廊兩例,便是大晏朝的中樞行政機構了。包括宗人府、吏、兵、戶、禮、工部,太常寺,翰林院,錦衣衛,旗手衛和通政司等等,都集于一處。

    平素這里戒備森嚴,寬闊的御道上几無行人,可今日朝官奉旨前來觀看定安侯領受軍棍,于是,殿宇檐欄前,都站滿了人,手執軍棍的兵卒分列兩側,兵部尚書謝長晉,梁國公徐文化等人依次而坐。

    何承安手奉聖旨,讀完前因事由,掃了一下場上眾人,尖細的嗓子再一次響徹奉天門外。

    “行杖吧。”

    陳大牛身上黑甲迎日爍爍。

    攥了攥拳頭,他昂首挺胸,並不看圍觀的朝官,坦然地脫掉戰甲,僅著一件貼身的中衣,邁開大步便走向中間。生風的腳步,毫無畏懼。

    “侯爺!”

    周順手心捏出了一層濕汗,低低一喊。

    陳大牛沒有回答他,卻若有似無的瞄他一眼。可就這一眼,他卻微微一怔。人群里,一抹秋香色的人影混在中間,像是無意被他發現,她小心翼翼的藏著身子。

    二人距離太遠,他瞧不清她的表情,卻可以想象她有怎樣的擔心。咧著嘴角笑了笑,他抑止住想要過去安撫她的衝動,趴在青磚地上,肅然蹙眉。

    “來吧。”

    執棍的兵卒遲疑一下,遞上一塊咬布。

    “侯爺……”

    這是怕他受不得痛喊出來丟人?

    陳大牛微微一愕,目光生寒地“啐”了他一聲,“你何曾聽過老子哭爹喊娘了?俺大老爺們儿,這點痛都受不住,還活個什麼勁儿?”

    聽他這般說,那人望一眼謝長晉。

    坐在太師椅上,謝長晉垂了垂眸子,沒去看陳大牛,隨手撥弄了一下袖角,擺了擺手。

    “隨侯爺的意思吧。”

    陳大牛長長吐一口氣,雙肘撐在青磚上。

    四周圍繞的人群,無數目光齊集過來。

    趙樽面無表情,不動聲色;東方青玄唇角微抿,似笑非笑;趙如娜面色蒼白,冷不丁打一個寒噤,只覺一股子冷意從腳尖躥入背脊,咬合的牙齒竟發出“咯咯”的顫聲來。

    眼看自己男人挨打,還是在眾目睽睽下的“欽命挨打”,她貴為一國長公主卻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說,那滋味儿極是難受。

    “一!”

    “二!”

    “三!”

    “砰砰”的杖擊聲,打破了寧靜。每打一下,何承安便報一次數。軍棍硬實沉重,打在肉身上悶聲作響。陳大牛倒是一聲沒吭,咬著牙硬抗著,可圍觀的人卻為他捏了一把汗。

    “四!”

    “五!”

    這看人挨打吧,若是挨打的人“哎喲連天”的叫喚,或是“屁滾尿流”的求情,看打的觀眾方能提起精彩。像如今這般硬拳打在悶墩上,也就初初几下令看官興奮,待報數的人數到三十几時,人群中竟是有人無聊的打起了哈欠。

    “三十九……”

    “四十……”

    軍棍已打了大半,陳大牛的額頭上,一層密布的冷汗滲了出來,而挨打的地方更是有鮮血溢出。到底是肉做的身子,不是鐵打的。即便他是硬漢一個,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趙如娜心都揪緊了,長長的指甲尖利地掐入手心肉,她也不覺得痛,狠狠咬著下唇,她才能在那一次次的報數聲里,强迫自己不出聲,不扑過去。

    她不敢想那是怎樣的痛。

    而他心甘情願領受的原因只是為了她。

    先前她與顧懷最要好的時候,她也從未体會過這般刻骨撩心的滋味儿。這是不同于小儿女的曖昧情懷,而是一種男人與女人之間,一種夫妻之間才有的相濡以沫的微妙。

    他痛,她也痛。

    恨不得上去替他受著。

    從何承安尖細的嗓子數到四十五開始,場面上的沉寂更添了几分,都在等待這一場從兩年多前的賜婚便開始的鬧劇結束。可就在數到四十九時,那一個執棍的兵卒,落下軍棍時,手卻微微一頓。

    眾人隨著他的視線,發現原本生龍活虎的陳大牛,腦袋竟不像先前一般高高昂起,而是突地垂了下去,那面上的神色極是怪異。

    還剩一個軍棍,定安侯暈了,打還是不打?

    “打!”

    最后一杖,終是重重落了下去。

    “嘩”一聲,人群開始竊竊私語。趙如娜瘋了一般朝他扑了過去。而先前就等候在邊上的孫正業,蹲下身去要為他處理傷勢,卻猛地一怔。

    “不好!”

    他訝聲道,“侯爺這是中毒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5
發表於 2016-3-24 11:04:30 |只看該作者
第213章 病,是想出來的!

    “定安侯中毒了!”

    隨著孫正業這一聲吶喊,原本就因北狄使臣之死而霧霾籠罩的京師城,再次添上了一層濃重的陰云。奉天門,皇城邊,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定安侯下毒,此事自是非同小可。

    人心惶惶不安,人群竊竊私語。

    很快,陳大牛就被人就近抬入了太醫院救治。

    在太醫院里,陷入短暫昏迷的他醒過來一次。可眼神渙散,面色煞白,身子抽搐得厲害,乍一看上去,無異于一個瀕臨死亡之人,在無奈的掙扎。

    “侯爺!”趙如娜心髒緊縮,扑過去喚他。

    他黝黑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青紫,似乎聽見了她,他眼珠轉了過來。可剛張了張嘴,還未及回答,便再一次暈了過去。趙如娜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僵在了那里。耳朵里“嗡嗡”直響,脊背上冷汗直冒,看著身邊人來人往,看著太醫們忙前忙后,腳上卻虛軟得無力站立。

    “長公主……”綠儿趕緊扶住她,“您先去那邊坐坐。”

    “不!”趙如娜虛弱地抬了抬手,“我在這看著他。”

    “您在這做不了什麼。”

    “誰說的?”趙如娜看著奄奄一息的陳大牛,摸了摸頭上他臨走時親手戴上的發簪,無力地笑了一聲,“都說定安侯懼內,不是嗎?我在這里看著,他才不敢去死。”

    她是長公主,這里就她最大。

    她不樂意走開,誰又能奈她何?

    在搶救的過程中,她就一動也不動,站在離床三尺的地方,微垂的眸子,看不出悲苦,只眼睫毛顫動間,隱隱可見一抹絕決的悲苦。

    幸而太醫院里的人都是有數年行醫經驗的醫者,几個人碰頭合計一陣,扳開陳大牛的嘴巴,用筷子卡住,用生油、金銀花、黃梔子、茅根還有豬血為他灌服,折騰了足有一個時辰,才總算消停下來。

    “張太醫,他怎樣了?”趙如娜手足僵硬,聲音竟哆嗦一下。

    張太醫是太醫院里最擅長解毒的千金妙手,看著趙如娜急切的樣子,他花白的胡子抖了一下,緊張得抹了一把汗,方才訥訥道:“回長公主話,侯爺所中之毒名為鉤吻,此物劇毒。可迷走神經,刺激心肌,若非救治及時……恐怕這回難保一命。”

    頓了一下,他又道,“可眼下命未護住,但侯爺……”

    趙如娜看他臉色有異,心里不免發冷。

    “如何,你快說!”

    張太醫額頭直冒冷汗,“恐是對身子有所損傷。”

    趙如娜冷了聲,“此言到底何意?”

    張太醫搖了搖頭,目光有些閃躲,“還不好說。每個人對鉤吻毒素的反應不同。如今只盼侯爺能早日醒來,便是万幸。”吁了一口氣,他垂下眼皮儿,樣子是想開溜,“老臣這便下去開個方子,一會熬湯為侯爺灌服。”

    張太醫下去了,屋中眾人面色各有不同。

    鉤吻又名斷腸草,是一種千古聞名的“殺人放火”必備良藥。這種毒發作起來很快。若是陳大牛行杖刑之前服用,不會等到那時才發作。故而很容易推斷出,那鉤吻之毒應當是陳大牛挨了軍棍之后,皮肉開裂,毒從軍棍上傳入肌体,導致他中毒的。

    “長公主殿下——”看著趙如娜通紅的雙眼,一直沉默著在邊上的顧懷,突地皺了皺眉,走上前去,低聲勸慰一句,“侯爺貴人貴命,不會有事的。您節哀!”

    趙如娜面色一變,猛地抬頭看他,“你說什麼?”

    “我是想勸公主……”

    “閉嘴!”不等顧懷說完,趙如娜壓抑到極點的情緒便暴發了。向來溫雅的她,說話一直細聲細氣,這一次,真是難得的發怒,語速亦快得驚人,“你是想他死嗎?什麼叫節哀?顧太醫若是連人話都說不好,就不要隨便張嘴。不張嘴,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長公主……”顧懷見她如何關心陳大牛,心里一沉,便想要申辯。

    “讓你閉嘴!沒聽見?”趙如娜剜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耍著長公主威風,一拂袖便走了開去,不再多看他一眼,只吩咐緊張得一直搓手的周順。

    “趕緊備車,把侯爺抬回侯府去醫治。”

    周順剛應了一聲“是”,那坐在案几邊的張太醫眉頭就打了一條褶皺。

    “長公主殿下,侯爺仍在昏迷,留在太醫院里,有臣等醫護是最好的。”

    “不必了。”趙如娜冷著臉,並不解釋,回頭看向周順,“抬人。”

    周順“噯”了一聲,屁顛屁顛的下去了。

    孫太醫寫方子的手頓住,隨即長長一嘆,不再說話。

    自打趙綿澤繼了帝位,這趙如娜的身份便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但她平素為人謙遜,極少擺公主架子,如今這樣一發威,再也無人吭聲。沒多一會,馬車便准備好了,周順几個抬著尚未蘇醒的陳大牛上了馬車。

    趙如娜提著裙裾,跨上馬杌,瞥向綠儿。

    “去魏國公府里,請七小姐。”

    綠儿心里一喜,眉頭打開了,“噯,奴婢這便去。”

    對于如今的趙如娜來說,陳大牛的性命比她自己的命還要緊。試想一下,打五十個軍棍都能把他打得中毒,她如何還放心把他留在太醫院里繼續診治?而且,單從醫术上來講,她最信得過的人,還是夏初七。

    ~

    趙樽為了避免瓜田李下,並未跟著人群去太醫院。

    今日來這里,他並非專程為了看陳大牛挨打,而是因為趙綿澤差人傳喚說“有事相商”。故而,在陳大牛被抬入太醫院時,他只吩咐丙一跟上去,自己卻未耽誤太久,徑直入了宮中正心殿。

    沒有想到,除了趙綿澤在殿內等他之外,還有一個北狄太子哈薩爾。兩個男人皆是芝蘭玉樹的美男子,一身燕閑之服,隔著棋盤入座,面帶笑意,像是相談甚歡。見到趙樽進來,趙綿澤抬起溫潤如春的眸子,唇角帶笑的招呼。

    “十九皇叔來得正巧,朕正與哈薩爾太子論棋。”

    趙樽行禮坐下,懶洋洋地揉著太陽穴,“想不到哈薩爾太子,也是博弈高人?”

    “不敢當,不敢當。”哈薩爾朗聲笑道,“本宮素來仰慕中原文化,少年時曾在南晏游歷多年,不僅熟悉南晏的山山水水,對這棋道也悟得一二。可皇帝陛下這一局棋,真是難得一見的精妙之局,實在罕見,今得一觀,甚幸,甚幸。”

    說到此處,他有意無意的瞄了趙樽一眼。

    “只不知到底是何方高人所布?”

    趙綿澤緊抿著唇,並未回答。趙樽眼波微動,卻答非所問。

    “定安侯在奉天門外出事了,陛下可知?”

    趙綿澤點點頭,面上並無太多波瀾,“朕剛接到消息,已命人去了太醫院。”

    趙樽淡淡撩他一眼,似是也不怎麼在意陳大牛的傷情,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棋枰上,隨口問道:“陛下還在思量這棋局呢?仍不得破?”

    趙綿澤目光一緩,落在他臉上時,像是在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十九皇叔一直喜好博弈,為何獨對此局沒有半分興趣?”

    趙樽黑眸微微一涼,面無表情地回答:“過往之事,記不太多,對棋也是如此。”

    “呵呵。”趙綿澤目光挪開,再次停留在棋枰上,聲音略有一些笑意,“今日朕找十九皇叔和哈薩爾太子過來,是為過几日的射柳之事。另外……”遲疑一下,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一語驚人,“也是為了梓月皇姑的終身大事。”

    趙樽目光微閃,與哈薩爾的視線在空中交錯擦過,皆未說話。只聽得趙綿澤猶自笑言,“北狄使臣在重譯樓被殺,影響了兩國的睦鄰關系,朕極是不安。這兩日一直在思量解決之道。思來想去,自古姻親關系最是牢靠,梓月皇姑二八芳華,溫端賢靜,哈薩爾太子貴為皇儲,乃今后的北狄君王,二人最是般配。朕有心促成這樁姻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像是早就預料他會有此一說,哈薩爾眉頭微微一蹙,聲音還算平靜。

    “怕是要辜負陛下的美意了,我已有意中人,此生除她之外,不想另娶。若是陛下能把她賜我為妻,自是感激不盡,北狄與南晏的邦交關系,亦是不會受到影響,豈不是皆大歡喜?”

    輕輕“哦”一聲,趙綿澤唇角牽出淡淡的笑。

    “不知太子殿下心許何人?”

    “原韓國公府的郡主李邈。”

    他的話轉得太快,趙綿澤微微一愣,隨即笑了,“韓國公獲罪處決時,雖說臨安公主一家四口得皇爺爺大赦,可他們在前往汝南的流配途中出了事,臨安公主與駙馬都尉皆病死他鄉,韓國公府的兩位小姐,也不知所蹤。不知太子何時……瞧見了這位郡主?”

    提到李邈,哈薩爾眉目生波,哈哈一笑。

    “偶然一見,已是傾心不已。陛下可否成全?”

    趙綿澤頓了頓,笑了,“若是尋得到人,自是應當。”

    這一句回答得很是敷衍,可誠意也是有的。

    如今北狄的使臣死在南晏,過錯一方算是南晏朝廷。所以,哈薩爾提條件的資本自是大了許多。可趙梓月的親事雖被哈薩爾四兩撥千金的推托開去,但趙綿澤顯然並未死心。不待趙樽與哈薩爾吭聲儿,又一次笑道。

    “梓月皇姑早已及笄,年歲不小,也該許人了。既然與哈薩爾太子無緣,那朕便只好在射柳之日,另為皇姑擇一佳婿。十九皇叔,你以為呢?”

    趙樽眸子微眯,看著他,淡淡一笑,“陛下所言極是。”

    他回答得太過干脆,反倒讓趙綿澤有些吃驚。

    靜默一下,他才笑開。

    “十九皇叔也同意,那就更好了。射柳之日,朕便為皇姑選婿。”

    ~

    夏初七沒有想到事過一天,自己又來了定安侯府。

    上一回侯府老太太是假病,這一回陳大牛卻是真病。

    侯府里頭,因了定安侯中毒昏迷,籠上了一層厚厚的愁云慘霧。

    老太太向來最喜歡這個小儿子,如今他平白的遭受這無妄之災,她自然要把這筆帳算到了趙如娜的頭上,一邊哭著儿子,一邊數落媳婦儿,“儿啊!你說你好端端的去,怎就不能好端端的回?這都是作的什麼孽啊,俺老陳家咋的就惹上瘟神了啊……”

    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太太吸著鼻子,泣不成聲。陳大牛他嫂子也在邊上煽陰風點鬼火,恨不得把趙如娜給生生撕成八塊。屋子里一陣低低的嗚咽聲,只有趙如娜一人沒有表情,更是沒有哭。她一聲不吭,沉默地坐在床沿,一張雪白的臉蛋儿上,兩只眼睛都深凹進去,彌散出一抹濃濃的悲傷。

    “儿啊!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娘怎麼活得下去啊…俺的儿啊……娘要是早曉得會有今日,那會子哪怕是去死,也要把你拽回青州府去,不留在這里受妖精迷惑,無端端斷送了性命……”

    眼看這把火又要燒到趙如娜的身上,門口卻傳來一道笑聲。

    “老太太這罵起人來,中氣十足,看來病是好了呀?”

    一聽這半譏半諷的聲音,屋子里便靜默下來。

    尤其是曾氏,不僅閉上了嘴,還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肩膀。

    夏初七瞥著她,語氣尖酸,無半分客氣。

    “咦,嫂子也病了?發癲癇?”

    曾氏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期期艾艾道,“俺……沒有。你趕緊給俺大牛兄弟瞧病吧,辛苦你了,又跑一趟。”

    夏初七陰陽怪氣的冷笑一聲,領了晴嵐和鄭二寶進來,大剌剌往床邊儿走,一邊走一邊道,“這世道,欺軟怕硬的主儿見多了,卻真沒見過欺得像你這般白痴的。不知道人家是長公主啊?不知道分分鐘都會要你的腦袋?虧得你披了一身光鮮的人皮,滿肚子怎麼藏的都是污穢?”

    聽她這般嘰歪,屋子里的氣氛更是緊張万分。

    人人都不敢惹她,只趙如娜輕“咳”一聲,偷偷朝她擠眼睛。

    看了看趙如娜,夏初七“恨其不爭”地扯了扯嘴皮,帶氣儿的拂她一下。

    “你啊!邊上去。”

    趙如娜哭笑不得,輕輕挪開,“行,姑奶奶,你息息火。”

    夏初七剜她一眼,坐在床前繡凳上,為陳大牛把著脈,面上情緒明明滅滅。

    “那太醫說得沒錯,是中了鉤吻之毒。”

    “可有解?”趙如娜緊張得手心都是冷汗。

    夏初七眉頭緊蹙著,看著她搖了搖頭,“無解……”拖長聲音,她眼見趙如娜面色發白,嘴唇都嚇得抖了起來,方才莞爾一笑,眨了眨眼,“傻瓜,逗你玩呢。有我諸葛小神醫在,哪里有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

    趙如娜松緩了一口氣,嗔怪的笑。

    “你這性子真是,這都急死了,你還在開玩笑。”

    “正是因為急死了,所以才要開玩笑嘛。”

    夏初七嘆了一聲,撐著粗碩的腰身,出去寫了方子,交給綠儿去抓藥煎熬了,這才把趙如娜拉過來坐下,笑得臉都開了花,“得了,美人儿,不要愁眉苦臉的了,大牛哥會沒事儿的。相信我。”停頓一下,她看著趙如娜臉上的愁云,又嘟嘴一樂,“只不過,這事一出,你婆家又得擠兌你了。”

    “擠兌便擠兌吧。”趙如娜微垂著眸子,“婆婆天生便會擠兌儿媳婦的。”

    “噗”一聲,夏初七笑不可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得了吧你。不是我說,娜娜,一個人性子溫順是好的,溫良恭謙都是美德。可一味謙讓,人家便會騎到你頭上來。這世道,弱食强肉,就這麼簡單。你若是聽我的,沒事就耍耍橫,你看他們怕你不怕?”

    趙如娜被她的言詞逗笑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耍什麼橫?虧你想得出來。”

    “嘿嘿!這不是教你麼?”夏初七也笑了。

    “行了,七小姐,奴婢知錯了。”趙如娜玩笑一句,眉頭又一次蹙了起來,“楚七,侯爺他真會沒事嗎?那太醫院的孫太醫說……鉤吻之毒,實難清除。”

    “真的,千真万確的真!”夏初七拍著胸口打了保票,似是又想起來什麼,“娜娜,說來鉤吻乃是劇毒之物,若是有人誠心要害大牛哥性命,何必這般做派?把毒放在軍棍上,一點一點滲入体內,見效極慢。若是直接吞食,定是活不成命了。”

    “你的意思是說?”趙如娜目光滿是狐疑。

    “我可什麼都沒有說。”夏初七嘿嘿一樂,“要不然就是那人想不出沒有更好的法子,或者沒有別的法子能接近他。要不然……此事就沒有咱們以為的那樣簡單。”

    “表妹說得對。”

    這時,一道清越的嗓音傳入耳朵。

    等夏初七回頭看時,只見元小公爺邁著優雅的步子,緩緩步入屋內,一張風流倜儻的面孔上,斜挑的丹鳳眼璀璨如同星辰,端得是難得一見的俊美男儿。只可惜,他脖子和臉上有好几條長短不一的淺淺抓痕,看上去有些滑稽。

    夏初七哧的一笑,“今日一見,表哥別樣風采?”

    “見笑!見笑!”元祐不太正經地笑著,漫不經心地坐了下來,先詢問了一下陳大牛的情況,方才告訴夏初七道,“表妹,方才聽你那麼一句,我便想到了一件事。你說巧不巧,那應天府衙的仵作在驗屍之后稟報,重譯樓里死的那個巴布,也是中了鉤吻之毒……”

    “也是鉤吻?”夏初七訝了一聲。

    “對。”元祐重重點頭,“也是鉤吻。”

    夏初七眸子微微一眯,心里暗自吃驚。

    不過短短兩天時間,一個重譯樓,一個奉天門;一個北狄使臣,一個南晏重將;一個死,一個傷。若說這中間有什麼聯系,似乎有點儿牽强。若說這中間毫無關系,仿佛又隱隱有那麼一點點貓膩。

    如今北狄與南晏正處于和談的關鍵階段,和與不和,對于整個天下的局勢來說,都極是敏感。故而,這一次,殺害北狄使臣從而影響兩國和議的事儿,有很多人或很多國家都有可能來做。但毒死陳大牛,在軍棍上使壞,似乎就有一點說不過去了。

    當今天下,除了北狄之外,大晏的周圍還有數個小國,比之大晏的地域遼闊,國力强大,那些小國土地貧瘠,國力資源相差甚遠,一向只求穩定發展。這些年由于北狄與南晏的戰爭,這些睦鄰們還算相安無事。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正是因為北狄與南晏數十年來不斷的戰事,他們才能求得偏居一隅的安穩。若是北狄與南晏就此和議,那麼這些小國的日子就不甚好過了。

    欺不過强的,就欺弱的,那是人性所致。

    夏初七想,那些小國也有可以蠢蠢欲動。

    ~

    這是自從晉王回京時的“金川門之變”以來,京師城里最不平靜的一段日子。

    几乎一夜之間,便謠言四起,有的說,是北狄內亂,朝中兩派各有紛爭,這才派人毒殺了使臣。有的說,是南晏趙構一派的頑固份子,不願趙綿澤得以安枕無憂,這才做下這些事。也有的說,朝廷已經下了命令,正在秘密調集各路兵馬,火速開向北狄與南晏邊境,很快這戰又要打起來了。

    不過,外行看個熱鬧,內行看個引導。到底是怎麼回事,永不會有人知道。

    此事的硝煙未滅,五月二十二那一天,京師城的茶樓酒肆里,又多了一個熱鬧的話題——梓月公主要在射柳之日招選駙馬了。

    這梓月公主是洪泰皇帝的小女儿,據說長相嬌好,又是適婚年齡,招選駙馬自是不奇怪,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招選,即使大晏官方不說,民間亦有私自揣測,只道是為了把梓月公主許給北狄太子哈薩爾,算是南晏給北狄使臣被殺一事的最好台階。

    亂世傳謠,盛世也傳謠,這種事儿無人追尋真相,只圖一個熱鬧。

    民間傳得沸沸揚揚,朝廷也在籌備“射柳”。

    據聞,原本端午的射柳,這一回被安排在了五月末。

    好些天來,夏初七都沒有再出魏國公府,只是從梅子嘴里,零星的聽說了一些外間的傳聞。聽來聽去,眾說紛紜,令她不免為梓月擔心,為李邈擔心。越是擔心,越發覺得這困于“牢中”的日子,實是度日如年,想想過去的漠北,想想過去的遼東,真不知比眼下精彩了多少倍。

    平凡如螻蟻,尊貴如皇后。

    若可選擇,若可得自由,她寧願選者前者。

    孕期越來越長,趙樽卻一直未見,就這樣無聊的日子,一晃便到了洪泰二十七年的五月二十七。如今她肚子慢慢大了起來,已經不好再出楚茨院了。而陳大牛也醒轉過來,她也沒有借口再出去。

    魏國公府很美,楚茨院更是精致。

    可她真的膩味了。

    她在等趙樽,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可左等,右等,等得心思都煩躁了,他還是毫無動靜。她只是一次次的聽人說起,他與烏仁公主關系極是親密,他時常去宴賓院探望烏仁瀟瀟,他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他又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他還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他再領她去了如花酒肆……一男一女,沒事去酒肆里喝酒,到底他要做什麼?

    女人的心病,都是想出來的。

    她一日比一日煩躁,心里都酸出餿味儿了,趙十九還沒來。

    那一種念得到,聽得到,卻見不到的感覺,簡直抓心撓肺。她不想去想他,可腦子里的他卻像生了根,怎麼也摒除不去。哪怕她閉上眼睛,面前也會出現他會心的微笑,或是一次打趣的貶損。每一個畫面里,都是從他那一雙眸子開始,瞧得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出去。

    這晚上,翻來覆去的折騰好一會,她氣咻咻地扯過被子蒙上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窗台上,小馬和大馬的“咕咕”聲沒有了。

    窗戶外,竹林里的風聲也沒有了。

    夜,落入了無邊無盡的蒼穹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耳朵里突地傳來一道低低的“咚”聲。

    她原就睡得不太熟,倏地驚醒。

    夜,仍是靜靜的,什麼也沒有。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了片刻,那聲音似乎是從床下發出來的。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6
發表於 2016-3-24 11:04:46 |只看該作者
第214章 你猜猜,我要怎樣罰你?

    夏初七心髒狠狠一縮。

    几乎下意識的,她扼住左腕上的“鎖愛”,熟練地抽出里面的刀片,翻轉過臃腫的身子,便輕輕跳下了床。可再細聽時,那低低的“咚”聲卻沒有了。就好像先前入耳那一聲,只是她的幻聽一般。

    屋子一片漆黑,沒有半分光線。

    她不動聲色,靜靜地將身子掩在床邊的紗幔中,像一只蜇伏的小獸,等待著獵物的出現。很快,在一陣窸窸窣窣的爬動聲后,她床前的腳踏板突然被人掀開,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從床下的空檔里鑽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夏初七眸子一厲,身子迅速扑過去。

    “不准動!”

    “唉!”一道幽幽的嘆息聲里,她握住刀片的手腕子被人扼住了,“阿七這是要謀殺親夫?”

    夏初七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氣息,熟悉的男人,仿若午夜的一場夢境,冷不丁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這樣的感覺太過美好,也太不真實,她幻想過,卻沒有想過真的會有這樣的時候。愣愣地,她看了那黑影好久,都回不過神儿。

    “趙十九……?”

    她不確定的又問了一聲。

    “阿七,是我。”

    簡單的四個字,他說的聲音極低,伴隨著一道無奈的嘆息,他慢慢起身摟住她微顫的身子,溫熱的氣息呢喃一般噴灑在她的面頰上,像春風沸過枯柳,一點一點溫暖著她,讓她僵硬了許久的心髒終是破了冰。說起來,不過只短短的時日沒有見面,可她卻心里痛絞,恍如隔世。

    自從他活著回京,她二人其實早就見過了。

    可實際上,卻一直都沒有正經說話的機會。

    因此,在她看來,這是從去年陰山一別后,他倆真正的重逢。

    “趙十九……”她吸著鼻子的樣儿,極是委屈。

    “怎麼了?”他攬過她的腰,小心翼翼扶她坐在床沿,自己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方才坐在她的身邊,與她在黑暗中默默對視著,誰也沒有動手去點燃燭火,誰也沒有動彈半分,只靜靜地數著對方的心跳,聽著對方的呼吸,過了許久,方才緊緊相擁在一起。

    “阿七,你吃苦了。”

    夏初七吸著鼻子,搖了搖頭。

    她不覺得苦,就是覺得委屈,說不出來的委屈。想到她不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她都快要發瘋了,他卻每日里都與烏仁瀟瀟在一處,兩個人感情還那般的好,她心里就又是熱,又是酸,又是澀,說不出到底怎樣復雜的滋味儿。

    “你都要娶旁人了,還來找我做甚?”

    趙樽哭笑不得,低頭看她的臉,“你是我的王妃,我怎能不找你?”

    她賭氣的哼哼一聲,“誰是你王妃,烏仁公主才是。”

    趙樽笑了,摸黑捏了捏她的鼻子,“阿七好酸的味儿。”

    “誰酸了?不稀罕你。”

    “那你稀罕誰?”

    “稀罕誰也不稀罕你。”

    “誰也不稀罕,就稀罕我?”

    “靠!”夏初七惱了,張口就去咬他。

    兩個人往常也是常常斗嘴的。斗嘴的時候,夏初七常常說不過趙樽,每一次說不過他了,她都會上口。又扯又拽,牙尖嘴利,像一個在愛人面前撒嬌的小姑娘,就連每一次上口之前的神態和語氣都一模一樣,總會伴隨一個“靠”字。對夏初七來說,這一聲“靠”,是后世廣大同胞的智慧結晶,可對于趙樽來說,這卻是一種她與旁人不同的特立獨行。

    拉扯之間,時光似是被拉近。過往的記憶,一幕一幕浮現在腦海里,他喟嘆一聲,擁住她的雙臂緊了又緊,力道似是恨不得把她摟入骨子里。

    “好了,乖,是爺稀罕你還不成?”

    “不行!趙十九你個渾蛋!”夏初七是一個孕婦,可她懷了五個月的身孕都是獨自一個人在默默的承受,承受第一次懷孕的種種不適,承受那翻江倒海的孕吐,卻無法找愛人傾訴。如今終于得到機會,她自然要加倍的討回來,由著心性儿在他的面前撒歡。几次三番咬他不倒,她氣喘吁吁,嘴巴在他臉上蹭了蹭,惡狠狠地問,“你有沒有這樣抱過她,她有沒有這樣親過你?”

    趙樽悶笑一聲,躲避著她撓癢癢似的親吻,身子往后一倒,她卻蠻不講理的糾纏上去,不依不撓。他順勢扣住她的腰,二人雙雙倒在榻上,她的身子正好壓在他的身上。

    “阿七,你想耍流氓?”

    他問得一本正經。可是仔細聽時,那一本正經的語氣里,卻又有几分壓抑不住的低淺笑意。夏初七身子掙扎不開,不由惱恨他的耍弄,“明明就是你帶我下來了,你還故意污蔑我?趙十九,好哇,你心眼子都黑了。”

    她再次低下頭,氣恨不已的咬他。

    可這麼旖旎的動作,這麼近的距離,即使看不清彼此目光里的深情凝視,但那熟悉得早已融入骨子里的氣息,也足以令他們的思維迅速地回到那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

    于是,咬變成了吻,掐變成了抱。

    “阿七……”喘著粗氣,趙樽緊了緊手臂,把她按在身上,想象著他的阿七這會生氣時該是一副什麼樣子,心髒里,竟是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語氣更是難得的柔情,“別鬧了,小心我們的孩儿。”

    “我的孩儿與你何干?”

    夏初七感受著他溫熱的呼吸,心里甜,語氣還在酸。

    “與我何干?嗯。看來阿七需要提醒。”

    几乎就在他話落的一瞬,他的唇便堵住了她的嘴,舌頭順勢欺入。她嚶嚀一聲,原就意志不堅的心,很快便服了軟,身子情急地與他糾纏在一處。畢竟有過那樣多的過往,不管是擁抱還是親吻,他們早已練習過無數遍。不需要光線,不需要語言,甚至不需要太多愛的述說,也能如此契合地投入到與彼此糾纏的快樂中。

    “七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甲一的詢問。

    想到甲一聽見了動靜儿,夏初七身体猛地一僵,臉臊得通紅。

    她揪住趙樽的胳膊,沒有動彈。可趙樽的手,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臉。

    他沒有說話,她卻領悟到了他的意思。

    嘆一口氣,她慢吞吞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整理好了衣裳,才清了清嗓子。

    “甲老板,進來吧。”

    ~

    甲一進來的時候,順手點燃了燭台上的燭火。

    看見冷肅著臉坐在床沿的趙樽,他微微一頓,卻沒有絲毫的意外。

    這件事是他早就曉情的,只是沒有想到會是今天晚上而已。先前他聽見動靜,還以為是夏楚哪里不舒服了,這才出聲一問。怎會曉得,一不小心,他又一次聽了壁角,還打擾了他們的好事。

    他垂下眼皮,假裝沒有看見二人臉上的曖昧痕跡。

    “爺來得好快。”

    “嗯。”趙樽點點頭,冷靜的回答,“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屬下應當的。”甲一面無表情。

    眸子微微眯起,趙樽淡淡看著他,吩咐道,“此事除了你與晴嵐之外,旁人都不要告訴。包括鄭二寶!”

    甲一知道鄭二寶是個喜怒都形于色的人,梅子更是一個大嘴巴。像這樣的機密大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讓他們知道,就盡管的瞞著最好。

    “是,爺。”遲疑一下,他想了想,又抬起頭來。

    “我下去吩咐人備水……等一下,爺稍做回避就可。”

    “嗯。”趙樽淺淺盯他一眼,突地從床上坐起,走向屋中的桌子。坐在椅子上,他敲了敲桌面儿,目光里帶出一抹笑痕,“叫晴嵐進來,換一下床褥子。順便弄些吃的來,就說七小姐餓了。”

    “是。”

    甲一目光閃了一下,知他今晚是准備在這里就寢了,也沒有多問,徑直退下去了。夏初七吁了一口氣,鎮定地拍拍床上的泥土,又抬眼看向一貫雍容華貴的晉王殿下,看著他身上沒有辦法拍掉的污垢,突地有些想笑。

    “先前黑燈瞎火的,沒有欣賞到晉王殿下的綽約風姿,實在可惜得很。嘖嘖,真是沒有想到,殿下不僅會帶兵,會打仗,還會挖地洞,鑽土坑啊?”

    趙樽側躺在椅子上,黑眸微微一闔,樣子極是漫不經心。

    “不僅會這些,爺的本事還多得很。”

    “哦”一聲,夏初七笑,“說來聽聽?”

    “一會上床再說。”

    夏初七微微一窘。往常總是她沒事儿調戲這貨,如今怎麼反過來了?難道男人一旦與女人有了那一層“嘿咻嘿咻”的實質關系,臉皮就會越來越厚?夏初七彎唇淺笑走過來,伸了一個懶腰,拍著嘴打了一個哈欠,順勢坐在他的身邊。

    “爺,你變壞了。”挨著他的肩膀,她撞他一下。

    趙樽瞄她一眼,頗有些感慨,“近墨者黑。”

    夏初七低低一笑,“你是說烏仁公主?”

    又來了!不僅趙樽無奈于她的酸味儿,就連夏初七自己也有些膈應自己。明明她是想好了要大度一點的,明明她什麼都知道的,可她的心就是管不住她的嘴,非得這樣說上一句,似乎才能舒坦一點。當然,她知道自己期待聽見什麼,無非也就是他能解釋一句,他與烏仁瀟瀟沒有什麼。

    可趙十九什麼人?

    她越是想聽,他偏偏不說。

    拂一下她烏黑的長發,他語氣很淡,“貧嘴!”

    這樣似是而非的回答,令夏初七眉頭打了結。

    “我就這樣,不想聽你就走唄!誰稀罕你來了?”

    趙樽眉梢一揚,“你說的?”

    夏初七氣不打一處來,又堵上了,“對,我說的。”

    “那……爺真的走了?”他遲疑一下,身子撐著桌子站立起來。夏初七面色一黑,索性偏開頭,不再管他的去留。可沒曾想,身子剛一錯開,腰上便被他輕輕鉗住,他的雙臂,從她的身后抱過來,下巴擱在了她的頭頂,氣息溫溫的。

    “傻七,爺挖了這麼久的地道,就為了今天。好不容易見著你,怎舍得離去?”

    “哼!我管你——”她生氣,手肘狠狠往后一擊,他“嘶”一聲吃痛。

    她微微一驚,側過頭去看他,卻見到一張帶著促狹的笑臉。

    知道又被他戲弄了,她又好笑又好氣。故意生氣的拿手推他,卻被他摟得更緊。他抱住她,唇角帶著淺笑,手臂絲毫都不松開,“怎的,只准你吃味,就不許爺吃味了?”

    夏初七眉頭倒豎,“你吃什麼味儿?”

    “你與東方青玄怎麼回事?”

    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貨,她還沒有審問他,他倒是反問過來了。

    夏初七眼睛眯了眯,“我與他沒事,但我把咱閨女許給他了。”

    “你個小渾蛋!這種事豈能玩笑?”他偏過頭來,惡劣地啃一下她的嘴,面色漆黑一片,“再說,哪有你這樣做娘的?閨女還不未出生,你就想毀她一輩子?”

    “咦”一聲,夏初七不解了,“這話奇怪,怎會是毀呢?”

    重重一哼,趙十九在她臀上拍一下。

    “還不說毀?你閨女多大,東方青玄多大?”

    “那你就不懂了。”夏初七嘻嘻一笑,“我這是親娘啊,才為閨女考慮,東方青玄生得那般美,咱們怎能便宜了外人?別著急,不過十几年而已,你看他保養得那般好,也不容易老。大叔與蘿莉,最佳搭配,與咱閨女最是合適不過。再說了,有那樣一個俊美的女婿,咱倆也倍儿有面子不是?”

    想到前几日被東方青玄的惡意調侃,趙樽語氣一沉。

    “什麼亂七八糟的大叔與蘿卜?往后不許開這樣的玩笑。”

    “噗!我不是在開玩笑!”夏初七申辯。

    “不是開玩笑,就更不允了。”

    “……”夏初七氣恨磨牙,“趙十九,你怎的這樣霸道?”

    “你這性子,爺若不霸道,如何治得了你?”

    “你可惡!”

    “你不喜歡?”

    “才不……”

    “口是心非!”

    不見面就想,見了面就斗。這似乎已經成為兩個人相處的常態。一句一句說下來,嘴里一直沒有熄火,可當甲一領著晴嵐匆匆帶著食物進來之前,她早就已經懶洋洋地軟在了趙樽的懷里。再不論那數月的分別,不論那窘迫的處境,也不論如今這許多的身不由己。

    此刻,只要彼此在一起,便是幸福。

    洗個漱,宵個夜,沒有用上太多的工夫。

    二人很久都沒有在一處吃東西了,雖是大晚上的,趙樽卻心情極好,用得不少,直到在夏初七實在看不下去了,直罵他餓死鬼投胎,方才讓晴嵐把東西撤了下去。

    “不要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無限的填腹運動之中”——夏初七是這樣告訴趙樽的。

    “那就把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美好的房事運動之中”——趙樽是這樣回答夏初七的。

    且不論誰更有理,誰又說服了別人。只說又剩下兩個人之后的獨處里,雖然中間有長長數月的分離,但他倆不僅是愛人,還是知己。斗也斗,罵也罵,吼也吼,眼波流轉間,眸子里的快活卻騙不得人。

    他與她,都是興奮的。

    簾攏窗上,燭火輕燃。

    窗台上被吵醒的大馬和小馬,又在親熱的秀上恩愛。

    此事無聲勝有聲,夏初七醉了的心,許久才被拉回到現實之中。

    微微咬了咬下唇,她小眼神瞥他一眼。

    “這些日子,你總與烏仁待在一處,可有這回事儿?”

    “嗯。”他沒有否認。

    夏初七心里一酸,語氣不由得尖利起來,“那晉王殿下今儿怎的又有了這閑工夫,練出土行孫的遁地法,大半夜的像一只地老鼠,從姑娘我的床底下鑽出來?你這是想要做甚?”

    趙樽低笑一聲,捉住她的肩膀,拉入懷里。

    “若不是每日與她在一處,爺又怎能化身地老鼠,鑽姑娘的閨房?”

    “喲!”夏初七眉梢高揚,“敢情還是為了我?”

    “傻子。”他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

    想到她懷著身子,情緒受不得惱,趙樽也就不再逗她了。扳住她在懷里不停掙扎的身子,他告訴了她“如花酒肆”的秘密。告訴了她,就在她的床底下,有一條秘道,可以直通離魏國公府兩條街外的酒肆。而他這些日子,帶著烏仁瀟瀟頻繁的出入那里,人人都說是烏仁公主喜歡喝如花酒肆里的青州美酒,卻不知他只是為了早一日見到她,不得不親自去督造。

    兩條街道,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于后世來說,工程量不算太大。

    可就眼下的條件,不得不說,趙十九為此費足了心力。

    聽他說完,夏初七眼窩熱了熱,再多的委屈都沒有了。實事上,先前趙十九會從床底下突然鑽出來,她就曉得“如花酒肆”之事不同尋常。如今把話說開,她並非矯情之人,心結自然也就散去了。

    “趙十九,地道你都能想出來,可真是不簡單咧?!”

    “嗯!阿七不必太崇拜。”他聲音淡淡的。

    夏初七白他一眼,突地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俗話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烏仁是一個好姑娘,你與她相處了這樣久,她又救過你的命,你就沒有對她動心嗎?”

    “嗯。”他莫名回應了一聲。

    “嗯是什麼意思?”夏初七心跳加快一拍。

    趙樽淡淡看過來,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嘆了一口氣,抬手脫掉自己身上的外袍,圈住她放倒在枕頭上,又替她脫去了外衫,等她僅剩一陣中衣時,方才扯過薄軟的錦被來,把二人一道埋在了溫暖的被窩里。

    闊別數月再與他睡在一個被窩,夏初七心髒火辣辣的狂跳著,不免口干舌燥,仿佛身体與他貼近的每一寸肌膚都不再屬于她了,靈魂也完全被他的憐愛屏蔽在了思維之外,像一只無能為力的牽線木偶,只能由著他折騰。

    “趙十九,你……要做什麼?你還沒回答我。”

    趙樽清淺的呼吸貼在她的唇邊,帶了一抹几不可聞的低笑。

    “嗯的意思就是,烏仁的確是一個好姑娘。”

    夏初七心窩一陣發緊。

    “她那麼好,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呵!爺的小醋壇子。”他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不容她掙扎,一張帶了涼意的面孔,貼在她的臉上,“傻瓜,有你在,爺還能為哪個姑娘動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爺從前答應過你的事,是不會忘記的。阿七,這輩子,就便宜你好了。”

    “……”

    好端端一句動聽的情話,從趙十九的嘴里出來就變了味。

    夏初七嗔怒,“會不會說話啊你,啥叫便宜了我?”

    趙樽低笑一聲,並不回答,只將她的身子攬入懷里,掌心順著她的腰身撫上了她的小腹。她懷胎五個月的身子,小腹的隆起已經很明顯了。那隆起處硬硬的拱形弧度,為他們的孩儿撐出了一個小小的天地,他靜靜的待在里面,而他的父母默默的守護著他。

    屋內一片靜謐,二人許久沒有再吭聲,也沒有再去計較到底誰便宜了誰。在他溫熱的掌心輕輕的撫觸里,夏初七看著他此時的表情,想著小十九終于可以得到他父親的憐愛了,眼窩里竟有一絲溫熱的液体在流竄。

    “唉,你可知,我獨自一人懷著小十九,有多辛苦?”她突然問。

    “我知。”他聲音有些悶,還有一絲無奈的喑啞。

    “你可知,你就那樣棄我而去,我差一點就活不下去?”

    “我知。”

    “你可知,從陰山到京師,這一步一步我走得有多麼的不容易?”

    “我知。”

    “你可知,你活著回來了卻裝著不認識我,我恨不得殺了你?”

    “我知。”

    “你可知……”

    她停頓一下,猛地扑在他的身上,聲音哽咽不已。

    “趙十九,你可知,我很想你。”

    “我都知道。”在她帶著哭腔的濃重鼻音里,他的頭低了下來,尋找到她柔軟得帶了顫意的雙唇,輕輕的吻著,沒有絲毫的情、欲,只有說不盡的憐惜與安撫,“阿七,往后不論發生什麼事,你的身邊,一定會有我。我不會再讓你無端受這些苦楚。你的來日,皆由我來安排,可好?”

    “趙十九……”夏初七顫抖著唇喚了一聲,雙手圈緊他的腰,在他密密麻麻的親吻里,鼻腔一陣陣發緊,深呼吸了好几下,眼淚才沒有淌下來。

    在他的身上,有著她熟悉的茯百酒香味儿。

    雖然他什麼也不說,她也可能猜測得到,他這些日子一定過得不好,一定頭風又發作過,要不然他不會去喝茯百酒,飲鴆止渴。想到這些,她的心,痛得卷了起來,一下擊穿了她强撐的底線,終是忍不住,伏在他的懷里,嗚嗚的哽咽起來。

    “趙十九,我恨死你了。”

    “好。”他哄她,“只要你高興,恨便是了。”

    “討厭!誰讓你順著我說了?”

    “……那得逆著?”

    他低低一笑,逗她,“那娘子,為夫實不知你為何這般恨我?”

    “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她狠狠圈緊他,想到這樣的陰差陽錯,不免氣苦,“我若是曉得你還在人世,又怎會輕易入宮?又怎會承了趙綿澤的冊后聖旨?你與我之間,又怎會陷入這樣一灘漩渦中,走入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

    他沒有回答,呼吸漸濃。

    她感覺到他的唇落在了她淚濕的眼上。

    她抽泣一下,什麼也看不清,就是委屈。

    “你說啊你!”

    “阿七,是我不好。”他道,“那時我一直未醒。”

    夏初七微微一怔,待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時,心底里的酸楚更濃了。她不敢想象在他未醒的几個月里,是怎樣煎熬著活過來的。也不敢想象若是沒有遇到烏仁,他與她今生還有沒有這樣的緣分可以得見一面,可以這般相擁而眠。

    接下來,趙樽詳細地為她講述了在陰山皇陵里,當她被天梯送上“死室”,而回光返照樓下沉陷之后的事情。那時,回光返歸樓離地不過三尺距離,他也以為必死無疑,可沒有想到,等那石樓陷入沸水湖時,機關竟自動轉入了后室的一千零八十局。那一座帶著巨額黃金珠寶的回光返照樓,眼睜睜的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他死里逃生,在機關轉換的時候,從沸水湖里尋到一個出口,逃出生天,最后卻昏厥在陰山南坡的背后,被烏仁瀟瀟所救。

    “那些寶藏都沒有了?”

    聽完他的話,夏初七倒吸了一口氣,訝然不已。

    “怪不得,后來我們挖掘沸水湖,也未發現寶藏。”

    “唉!”趙樽一嘆,捏了捏她粗碩了許多的腰,“阿七就只關心財寶?”

    呵呵一樂,夏初七不想承認,可回憶起那一筆富可敵國的錢財,委實有些唏噓,“除了財寶,還有誰可以關心嗎?”見他黑了臉,她眨眨眼睛,繼續道,“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其實那一座回光返照樓,並沒有因為鴛鴦亭中的棋局被破,因為九宮八卦的陣眼失效而下沉毀滅。事實上,當前室的九宮八卦破掉之后,還得破解后面的一千零八十局,方才能拿到藏寶?”

    趙樽眉頭微蹙,“究竟有無一千零八十局,誰也說不清。不過那皇陵的布局機關甚是巧妙,看上去毀了,實則沒毀,看上去沒了,其實還有。若是有生之年,能把整個機關布局參悟得透,倒也是一大幸事。”

    “別別別!”想到這一場生離死別,夏初七還心有余悸,“我雖貪財,但更惜命。不管那里有多少的金錢財寶,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與它打交道。往后聽見陰山的名字,我都要避得遠遠的,再也不踏足一步了。”

    嘆一口氣,趙樽沒有再繼續這個凝重的問題。

    几個月的分別,雖說並非全都緣于那批寶藏,但到底也與寶藏有關。若是可以,他也不願意再涉足那里一步。可世間之事卻有諸多的玄妙,冥冥之中或許早有定數,那里也不是一個插曲,而是從始至終都與他們的生命息息相關。

    那是后話,暫且不提。只說眼下,兩人回憶里那有著刻骨之痛的陰山皇陵,都選擇了沉默。趙樽默默地吻著她,她也默默的回應著他。沒有預想中久別重逢的干柴烈火,只有溫情脈脈的小別勝新婚。擁抱,親吻,耳鬢廝磨,他們此時只會有最原始的本能來安撫自己劫后相聚的愛人。

    “趙十九……”

    “嗯。”

    “我喘不過氣了。”

    在她嗚咽一般的嚶嚶聲里,趙樽長吁了一口氣,側躺在她的身邊,把她臃腫的身子攬在懷里,沒有再繼續,只把手心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呼吸不勻地輕聲一嘆。

    “這一晃,阿七都做娘了!”

    “你不高興?”

    “瞎說!”趙樽語帶笑意,“不要再胡思亂想,早些睡吧。”

    “嗯”一聲,夏初七閉著眼睛,可是卻難以入睡。

    “趙十九,烏仁的事,你打算怎樣處理?”

    趙樽摟住她的手臂,微微一緊,“爺自會法子。”

    “我不想傷她。”

    她說完,他還沒有回答,她卻又是一嘆。

    “唉,你說我這個人,我咋就這麼善良呢?”

    呵一聲,趙樽憋不住笑了,“阿七,你還是這般不懂謙虛。”

    “那是必須的。”夏初七趴在他的懷里,螃蟹似的勒緊他的脖子,低低一笑,“我就是這樣一個不懂謙虛的萌蠢婦人。請問這位公子,可有興趣與我共赴巫山,剪一出旖旎云雨?”玩笑一般說著,她把腦袋往他的頸窩里湊了湊,又慢慢把唇挪近他的耳邊,輕呵一口氣。

    “爺,奴家等你好久……”

    她軟軟的呼吸,低低的呢喃,溫熱的氣息,無一處不撩人心魂。趙樽原就憋得難受,被她蛇一樣的糾纏上來,身子更是僵硬得緊。好不容易才緩過氣,把她從身上扯開,掌心在她小腹上撫了撫,喑啞的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情緒。

    “阿七,再鬧爺,一會得讓儿子看笑話了。”

    “咦,你不是說喜歡女儿?”

    “我何時說過?”

    “你就說過。”夏初七挑釁,“再說了,儿子笑話我什麼?”

    趙樽順手捏了捏她的面頰,“笑他不知羞的娘親。”

    “我呸!”夏初七這些日子憋屈了好久,如今好不容易見到趙十九這個“大仇人”,那火儿一波接一波的往外冒。聽他這麼說,她便又委屈起來,扯著拳頭就砸在他的肩膀上,小女人似的低低嗚咽。

    “趙十九你太無恥了……我……嗚……”

    “瞧你這點出息!”趙樽驚嘆于她說哭就哭的本事,哭笑不得的誘哄著,掌心順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拍著,卻不知埋在他懷里的一雙眼,在狡黠的眨著,眼淚都憋出來了,才迫使自己不笑出聲儿。

    “我就沒出息了,怎麼的吧?讓你欺負我,看我揍不揍你?”

    雨點似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他后仰著脖子,只是長長嗟嘆。

    “唉!有妻如此,家門不幸!”

    “趙十九!”夏初七牙都咬碎了,一個翻身坐起來,騎在他的身上,挺著圓滾滾的肚子,低頭虎視眈眈的看了他片刻,在一抹昏暗的燈火下,她淺眯的眸子里,添了一抹怪異的邪氣。

    “了不起啊,敢對本姑娘這麼放肆!”

    趙樽喉結微微一滑,“爺便放肆了,姑娘意欲何為?”

    “你猜猜,我要怎樣罰你?”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7
發表於 2016-3-24 11:05:01 |只看該作者
第215章 若為情故,雖死不負!

    “你猜猜,我要怎樣罰你?”

    她哼聲一過,屋里靜謐下來。

    趙樽沒有回答,看著高高坐在身上像個女王一般的姑娘,他自覺應當把她弄下來,免得她一個激動傷了肚子里的孩儿,卻又不忍拂了她的興味儿。

    四目在空中交纏片刻,他突地一笑。

    “敢問娘子,要怎樣罰?”

    她微微歪著腦袋,笑容不懷好意。

    “爺,我們玩個游戲如何?”

    “嗯?”他顯然不懂何謂游戲。

    夏初七朝他眨了眨眼,也不解釋,只低下頭去,把披散的一頭青絲散在他的頸窩里,發尾輕輕蹭著他,嬌糯無比的語氣里,滿是不容他拒絕的攛掇。

    “你先前說,都是你不好,對也不對?”

    趙樽目光閃動,“對。”

    夏初七莞爾,唇邊梨渦淺顯,“那想讓我開心,對也不對?”

    趙樽又一次點頭,“對。”

    輕“嗯”一聲,夏初七托著腮,手撐著他的肩膀,灼爍的目光中全是黠意,“既然這事儿是你不好,你又想令我開心,就陪我玩這個游戲,好不好?”

    “游戲便是懲罰?”他目露狐疑。

    “差不多……吧?反正就是玩玩而已。”

    夏初七一句一句引導他往自己的圈套里鑽,卻不知道自己臉上膩歪的笑容早就出賣了她的情緒,那偽裝出來的“天真無邪”里,是十足的女巫邪笑。

    趙樽自是知曉她的性子。

    但只要她高興,不論做什麼事,他都樂意奉陪。

    “好,爺依你便是。”

    聽他答得干脆,夏初七卻不甚滿意,鼻翼里哼哼道,“眼下話雖這麼說,可到時候你會不會遵從可就說不准了。”

    “爺是這樣的人?”

    “……當然。”

    他輕嘆一聲,捏了捏她的鼻子,“就數你刁鑽。是,爺有虧在先,要做什麼游戲,你做便是,我自是都由著你。”

    “這樣最好了。嗯,游戲的第一步,我得先蒙上你的眼睛。”樂滋滋地說罷,夏初七抽過邊上的一張絹巾,便將趙樽的雙眼蒙了起來。

    “游戲規則由我來定。爺,你有沒有異議?”

    “為夫不敢。”他順著她,並不去扯臉上絹巾。

    “好。”夏初七愉快地看著這只“待宰的羔羊”,烏黑的眸子滿是笑意,她難得占到趙十九的便宜,心情極度愉悅,“這個游戲叫‘心有靈犀一點通’。等一會,我會在你的身上寫字,由你來猜,時間以一炷香為限。你若能全部猜中,一炷香后游戲結束。你每猜錯一個字,游戲時間便要追加一分鐘,以此類推。”

    “一分鐘?”

    “告訴過你的,十五分鐘為一刻。”

    “哦?大晚上的,阿七興致這樣高?”

    趙樽不知是在嘆,還是在笑,聲音極是無奈。

    “那是!”夏初七抬著下巴,極是得意,“好不容易小白兔才捉到大灰狼,不想辦法治治他,小白兔豈不是太沒脾氣了?往后還不得一直被大灰狼欺負啊?”

    把自己比喻成小白兔,夏初七先惡心倒了。

    果然,趙樽也忍不住發笑。

    “你若是小白兔,天下的兔子都得羞愧死。”

    “多謝爺的謬贊!”夏初七嘻笑地撫上他的臉,調侃道,“那晉王殿下,到底是允了呢,還是不允呢?到底是敢玩這游戲呢?還是不敢玩呢?”

    “有何不敢?”他挑了挑眉。

    “有脾氣。那主子爺,您切莫食言哦?”

    聽她狡黠奸詐的聲音,趙樽委實有些后悔答應了。

    可話都出了口,他不得不把悔意咽到肚子。

    “本王自是一諾千金。”

    “好!爺就是帥氣。”話音一落,她軟乎乎的身子便從他身上爬了下去,在一陣衣料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里,她走向了窗台邊上。

    趙樽看不見她在做什麼,不由蹙起眉頭。

    “阿七?”

    “馬上就來。”

    她愉快地回答著,很快又爬了上來。

    一只帶著涼意的手,撫上了他的臉。緊接著,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突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驚了一下,身子冷不丁一顫。

    “阿七在做什麼?”

    滿意于他的反應,夏初七趴在他身上,悶頭發笑。

    “你猜猜?”

    那東西觸在身上,又癢又麻。可趙樽眼睛被蒙住了,哪里能猜得出來?幸而夏初七並不想賣關子,笑眯眯地告訴了他真相,“這是我在大馬和小馬身上收集的鴿子羽毛。我把它們洗淨了曬干,原本是要做一只羽毛毽子玩的。這不,還沒有做成,便宜你了。”

    “……”

    趙樽臉上被她搔得癢癢的,有些受不住。

    “行,寫吧。”

    “OK,那我宣布,游戲正式開始。”夏初七笑眯了眼,小聲道:“我說過,游戲規則由我來定。那麼,從現在開始,不論我寫什麼,做什麼,你都不能反抗,不能動彈,知道了沒有?”

    趙樽明知這丫頭沒安好心眼子,可想著她明媚的笑容,聽著她銀鈴一般動聽的笑聲,也不忍心打破這樣和暖的氣氛。

    不就是猜字麼?

    不就是不反抗不動彈麼?

    他自恃自制力超强,于是點點頭,算是應了。

    “已經夜了,快一些。”

    “好,騷等!”

    夏初七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邪惡的小心思膨脹到了極點。她抿著嘴輕輕一笑,兩根手指捻著那一撮鴿子羽毛,在他的臉上拂了拂。

    “爺准備好了嗎?”

    “嗯。”他有些口干舌躁。

    “好,第一個字開始了。”夏初七被自己的創意弄得亢奮無比。她嘰嘰笑著,半跪伏在他的身邊,一筆一畫的在他臉上專心寫字,目光一眨不眨看著他古怪的表情,語氣滿是促狹。

    “晉王殿下,猜猜看?”

    “即!”他回答。

    “咦,厲害啊。猜中了!”夏初七笑著,一只手拿著鴿羽,一只手伸入他的領口,慢慢往下退著他的衣衫。

    “做好准備,第二個字,馬上就來。”

    先前二人滾被窩時,他原就脫得只剩下一層單衣,如今單衣被她手指退開,里頭寸縷皆無,一片古銅的肌理在燭火下泛著一種純陽剛的健美,畫面落在夏初七的眼睛里,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這貨長得真是……要命。

    當然,她沒有因為他長得好就饒了他。好不容易肚子里有“貨”,也可以仗著肚子里的“貨”好好欺負欺負趙十九,她正玩得不亦樂乎!

    “這個字呢?”

    她反復寫到第二遍,他才回答。

    “便!”

    “答對!”夏初七笑看著他,手上的鴿羽沒有停頓,輕拂一下他的臉,在他長長的眼睫毛眨動間,一筆一筆來回的拂動著,羽毛尖很快落在他的耳側。

    “爺,輕重可還合適?”

    “唔”一聲,趙樽手心微微攥緊,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心里頭的癢癢,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來。

    “小蹄子,你到底要做甚?”

    “寫字儿呀?”她笑意更濃,每一個字符的跳動間,眸底波光皆是盈盈如霧,仿若蘊了一汪清澈的溫泉水,那一幅無害無辜的樣子,與她如今手上正在做的事情正好相反。

    一個純,一個妖。一個乖,一個媚,伴著她低低的輕喚,那鴿羽從他的耳孔慢慢滑到脖子,畫向喉結,再一點點往下,從他惑人的鎖骨一路到達臍下。每過一處,她都會寫出不同的字來,他有時猜中,有時猜不中。她有時提醒他,有時也不提醒他。

    這一路寫下來,一炷香的時間,已是過去大半。

    “爺,這是什麼字?”

    她輕笑著詢問,可趙樽的情緒早不如先前鎮定。那鴿羽從身上滑來滑去,就像蟲子爬過一般,那癢癢几乎鑽入他的骨血,遍布渾身的感官,無可避免地攪動出他壓抑許久的情潮。

    這阿七素來大膽,先前他便隱隱有些猜測,只是沒有想到,就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竟會如此這般難以隱忍。

    “阿七,一炷香到了吧?”

    “還沒呢?急什麼。”夏初七隨口回道,心里話儿:她哪里知道一炷香到底需要寫多少個字?又沒有人給她發一塊表。

    又一個字寫完,在她的詢問里,他聲音越發粗嘎,“寫字就好好寫字,你再這般,爺一會…定不饒你。”

    “我哪般啊?”夏初七笑著,並不畏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千万不要輕舉妄動哦?我寫,我寫,我繼續寫。”

    她嘴里笑不可止,不理會他的抗議,仍是拿著那鴿羽在他身上畫著,嘴里念念有詞,“你若是能全部猜中,我早就饒了你。是你自己猜不出來的,怪得了誰?”

    “阿七,別鬧了。”趙樽情緒有些失控,心窩里仿若被人點了火,憋得有些氣緊,額頭上亦是布滿了一層細汗,只覺原本涼爽的屋子里,熱得無法透風。

    “我可沒鬧,你自家應了的。爺,食言而肥,食言而肥,你默念几遍吧,或許會有鎮定效果?”

    她笑著,繼續先前的步驟,一只軟柔的小手就著那鴿羽在他半露半遮的身上輕松的寫畫著,每一個癢處,還故意輕輕一撓,看見他激靈一下,她不由哼起了歌儿來。

    “嘀嗒嘀,嘀嗒嘀,有只小貓在偷米……”

    哼著歌,她的唇低低貼在他的身上,順著那鴿羽一路由上往下滑,鼻尖偶爾碰擦到他滾燙的身子,還會帶上一兩句細聲細氣的挑逗。

    “爺,你可還忍得住?”

    “爺!這個字是啥?”

    “不對,再猜一下。”

    “……再來!”

    趙樽越來越沒脾氣了。這小妖精總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收拾他。很顯然,不管他答得上,還是答不上,結果都是一樣——只要她沒有解氣,恐怕都不會收手。

    “唉!”

    他喟嘆一聲,探出手來想要握她的手,順便把鴿羽拿開。沒想到,手剛伸出來,就被她狠狠地壓住。

    “不許動彈!乖乖地躺好了。”

    “阿七……”他無奈之極。

    “行了,我大人大量,這一回就不與你計較了。你若再隨便動彈一次,我便再多加一炷香的時間。”

    “……我想出恭。”

    “忍著!”夏初七噗一聲,嘻嘻發笑,“放心,我會好好伺候你的。不要緊張,緊張就不好玩了。”

    她壓住他的手,看他一臉無奈的樣子,不由眉開眼笑,手指再一次貼過去,把他身上最后的遮羞布一同剝了開,鴿羽亦不像先前的小意撓撓,而是直向要害。

    “小渾蛋你——”趙樽吃不住癢,身子一曲,喉嚨緊繃得出口的聲音都變了味儿。那不是痛,也不是癢,而是一陣搔入骨髓般的麻酥,讓他想要把她恣意愛憐的亢奮。可惜,哪怕心里翻江倒海,他還得硬撐著,一動也不能動。

    “對了,這就對了。”夏初七並未因為他呼吸的粗急就停手,反倒玩得越發興起,在他的身上畫著,寫著,尤其是鴿羽“路過”他身上或深或淺的疤痕時,更會停留下來,慢慢地安撫他。

    “阿七,夠了!”

    趙樽額頭上青筋都跳動起來,在她手上的鴿羽沿著他中間那道勄感的凹槽滑動時,腦子已無力思考,按捺不住便要躬身而起。

    “不要動!”

    她似是知曉他的心思,壓下來按住她,聽著他輕重一不的呼吸,她輕輕一笑,低頭便親上他的唇,溫情的舌挑釁似的掃過他,與他吻一陣,然后慢慢滑下,隨著那一撮鴿羽,親吻他。

    “這個字是什麼?嗯?”

    她又一次低聲問著,聲音說不出的邪氣,樣子更是像一只會吃人骨頭的小女巫。而他的呼吸喘急,腦子混沌,心緒受擾,回答的聲音含糊不清。

    “嗯……阿七……”

    他極力忍住沒動,吸了一口氣,聲音添了几分喑啞。

    “不要再鬧了,夜深了。”

    “深了便深了唄。正好,咱們先戲而樂,神合意感,豈不快哉?”夏初七逗著他,手上的鴿羽還在寫,撓得他几乎窒息。

    “阿七……”他蒙住眼睛的絹巾突地滑開一邊,視線里的姑娘,衣衫半開,腹部微凸,像一朵五月盛開的花儿,嬌艷,美好,邪惡,卻又灑脫如同隔絕塵世。

    “爺,快猜啊?”她輕輕笑著,鴿羽掃過他臍下,一筆一畫寫得很是認真,“快一點,再猜不中,就沒得睡覺了!”

    “楚七!”趙樽几乎是一字一頓從牙縫里喊出她的名字。心窩熱血翻騰,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身子,扼住她的腰身便把她翻轉過來,按靠在枕頭上。

    “如此頑劣!看爺怎樣收拾你。”

    “喂!不講道理了是不是?”夏初七哧地一聲,便拿腳去踢他。可腳剛伸出去,便被他握在掌中。

    他的掌心厚實溫熱,激得她打了個顫。

    趙樽微微低頭,目光微微一赤。

    他的掌中,那一只白軟軟的小腳丫子長得極是好看,在她的精心護理下,顏色粉嫩如同嬰儿,雪白如玉,小巧玲瓏,弧線姣好,肌色滑膩,每一個腳趾頭都如同一顆圓圓的貝殼,發出惑人的光澤。

    “喂,放開,癢癢得很。”

    夏初七受不住癢,腳丫子拼命往回縮。趙樽被她泥鰍般的滑膩一撩,只覺掌心里也癢癢得厲害,或者說是心里頭癢癢的緊

    “阿七……”腦門一發熱,他再顧不上其他,獸血沸騰中,他喚一聲她的名字,聲音有點壓抑,還有一點拼命禁欲卻無法克制的衝動,“爺原是想要放過你的。如此一看,想是不必了……”

    “你要做什麼……?”

    不等她說完,他伸手便把她撈到懷里,低頭吻了下去,用行動宣告他的目的。

    燈影殘紅,被翻紅浪。

    這般急不可耐的趙樽,駭得夏初七心肝儿狂跳,呼吸也不再均勻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圓瞪著,她看著面前放大版的俊美面孔,剛想要反抗,嘴唇已落入他的嘴里。

    他在咬她。

    “還敢不敢了?嗯?”

    夏初七嘴里唔唔有聲,“趙十九,你敢說話不算話?”

    他不回答,趁她說話和換氣的間隙,猛地撬開她的唇,叼了她軟柔的舌銜在嘴里,相貼相纏著,語氣是魅人的低啞。

    “對付無賴的時候,爺從不君子。”

    “你本就不是君子。”她抗議。

    他低低一笑,聲音極暖。

    “爺若是君子,如何應付得了你的重口味?”

    夏初七眉梢微微一抬。

    丫真是活學活用啊!竟然連“重口味”這樣重口味的詞都學會了?夏初七無奈的偏著頭,大口呼吸著,心髒狂亂的跳動。這般暖昧的放肆糾纏,他身上未著寸縷,她身上又半隱半現,几乎不必多想,便知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她閉上了眼,羞澀的等待。

    “阿七……”

    他突地喚了一聲。

    “嗯。”她答。

    “婦人有孕,可是不能同房?”

    “……”夏初七差一點崩潰。脖子往后一仰,她回避他鋒芒一般急切的索吻,語氣滿是委屈,“既然你曉得不可以,還抱著我做嘛?”

    “雖說不行,但婦人若要,爺也勉為其難。”

    他說得義正辭嚴,夏初七直接噎住了。

    “你說我要?”

    “嗯。你要,爺就便宜你了。”趙樽低呵一聲,調侃得頗為無奈。要知道,在她的面前,他抵抗力原就不太堅定,更何況她這一出鴿羽戲鳥,更是令他先前因了她有孕的堅決全部都泡了湯,“阿七,到底是…可不可行?”

    “嗯。”她略有一些窘意。

    “嗯?”他的回答,還是帶著疑問。

    “嗯。”她有些惱恨他的不懂和迂腐。

    “嗯。”他終是領悟到她嗯聲的意思。

    接下來的一切,似是水到渠成。

    兩個原就情意甚篤的男女,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情意深濃的夜里,要把心底里早已回想過無數遍的事情再演練一次,更是合情合理。很快,她孕期嬌嬈的身子與他硬實如鐵的身軀纏繞在了一起。當她衣裳散盡,與他毫無間隙地貼在一處時,她聽見自己低低的哽咽,還有他低啞而滿足的嘆息。

    眼前的光影,漸漸模糊,她與他緊緊相擁,似是再無縫隙。然而,就在她正准備與他投入這快活的樂事中時,外間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咚咚!”

    不合時宜的敲門聲,擾到了榻上的二人。

    夏初七大口呼吸著,纏住趙樽的脖子,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望向帳外。

    “何事?”

    外面的聲音還是甲一。先前為了“避嫌”離開的他,為了他倆的安全,其實並未走遠。繼回光返照樓之后,甲一再次無辜的聽了一陣房戲,聲音也是低啞不堪。

    “七小姐,剛得的消息。梓月公主出事了。”

    夏初七身子一僵,先前高漲的熱情與激情,全部因了這一句話消退而去。想到趙梓月那一張單純天真得近于白痴的臉,她心里的火苗仿佛隨時都會從心髒燃開。

    “她出什麼事了?”

    公主選駙馬的事,趙梓月應當是曉得了。

    夏初七先前便當心她,如今一聽說出事,第一反應是她又玩了自殺。沒有想到,卻聽見甲一說,“梓月公主帶著丫丫逃了——”

    “逃了?”

    她低喃一聲,迎著趙樽的目光,奇怪的默了默,猶自坐了起來,把二人交纏在一處的發絲慢慢撥開,拔高了嗓子問:“逃往哪里了,如今可有消息?”

    甲一明的是告訴她,實則是在向趙樽稟報。

    “情況還不清楚,屬下只知這麼多。”

    夏初七默然了。

    女人的堅强,大多都是為了孩子。像趙梓月那樣養尊處優的小公主,打小就沒有吃過苦,竟然會走到逃離皇城這一步,應當也是為了孩子滋生的力量。

    只不過,做了媽媽的趙梓月沒有鬧自殺,原是值得欣慰的,可她卻選擇了這樣的一個笨辦法。一個弱女子,帶著一個小丫頭,兩個都是孩子,能逃到哪里去?今后又怎樣生存?

    就在她思量時,趙樽已從她的身側穿衣而起,一雙微眯的黑眸里,散發著一股子冷漠的光芒,但情緒還算淡定。

    “爺……”夏初七潤了潤唇,想要安慰他,可笑容竟是比哭還要難看,“梓月不會有事的,京師城就這麼大一點。想來她也走不遠,很快便會找到。”

    “嗯。”

    趙樽扣好玉帶,側眸過來,凝視著她,聲音依舊帶著情事未解的喑啞,“我先去看看,你不必起來,再睡一會,養胎要緊。”

    “哦。”夏初七乖乖地躺下去,想到差一點成了的事儿,面上有些窘迫與羞澀,“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趙樽嗓音微沉,“有機會我便會來。”

    夏初七撇了撇嘴巴,“那我能出去看你嗎?”

    他眉頭一蹙,淡淡看來,“不許。”

    夏初七霍地硬著脖子,像只斗雞似的狠狠瞪住他的臉,“我偷偷的出去,還不成麼?反正床底下有地道不是?我就算一走了之,也沒有人會發現的。”

    “人都盯著你,你能走到哪?”

    “天下這麼大,我哪都能去。”

    “即使走出去,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舌頭長在人的身上,誰愛說就說去,我懶怠理會。”夏初七哼一聲,笑起來:“你以為我與旁人一樣,几句流言蜚語,就會一死以謝天下?”

    趙樽正色望住她,良久,掌心撫上她的臉。

    “阿七,再忍耐些時日。”

    眼下的情況如何,夏初七心里其實是知道的。先頭說要從地道里逃走,不過是基于一個孕婦的苦悶與煩躁發的狠話。她又怎會不知道,由著性子這般離去,將會連累無數的人送命,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她如何做得出來?

    有生路,不能逃。

    她淺淺一嘆,手指攥緊他的衣袖。

    “我曉得了。爺,你保重。”

    他嗯一聲,彎腰撈起她,緊緊摟在懷里。

    “阿七,先前你寫的字,爺都猜出來的。”

    夏初七一愣,目光微閃,“真的,騙人吧?”

    趙樽薄唇微微一勾,低頭吻一下她的唇角,沉著嗓子一字一句復述道:“即便有人把全天下的金銀財寶都堆在我的面前,也及不上你為我准備的這一雙鞋子。”

    他竟然能把她隨手比划的一段字,完完整整地連在一起讀出來,難道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夏初七震驚了一瞬,眼窩登時熱燙。好不容易她才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又哭又笑地捶他肩膀。

    “你個渾蛋,你全猜出來了,怎的卻瞞著我?”

    “不是為了討你喜歡麼?”他笑。

    “呸!你明明就是為了借機欺負我。”

    他目光微沉,想到沒有“欺負”成的事儿,略有些遺憾,雙臂更是摟緊了她,“阿七,為了你和孩儿,我會沒事的。”

    “趙十九,先前還有几個字,我沒寫。”

    聽著她似笑似哭的聲音,他捏捏她的臉,笑問,“什麼?”

    她也笑:“若為情故,雖死不負。”

    趙樽身子一僵,低頭看著她的臉,嚴肅回了三個字。

    “我亦然。”

    “趙十九……”夏初七雙手環住他的腰身,目光卻錯過他的肩膀,落在腳踏板上的一個綢布包上。

    綢布露出一角,里面是一條軟緞底的繡花布鞋。她先頭下床去拿鴿羽時就發現了,趙十九為她帶來一雙布鞋,兌現了在漠北的承諾。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8
發表於 2016-3-24 11:05:17 |只看該作者
第216章 那個他,是丫丫的爹!

    次日起來,夏初七身子松快了許多。

    有了昨夜與趙樽的擁被而臥和相談甚歡,她心里頭連日來的陰霾和孕期反應似乎都消散了。也是這時,她才深刻的領悟到一個道理,世上再堅强的女人,懷孕時都一樣會需要那個播種者的安慰。

    孕吐反應弱了,可對趙梓月的擔憂,卻更强了。

    一直沒有等來最新的消息,吃過早飯,她親自喂了大馬和小馬鳥食,又在窗邊的美人榻上躺了一會儿,看著窗外的陽光燦爛,想到自家的小十九曬太陽的機會都沒有,不免又扯著頭發煩躁起來。

    這初晨的陽光,沒有污染的空氣,暖煦適宜,實在太過誘人。可院子外面,阿記與盧輝那些大內侍衛,仍是一步也不離的守在那里。

    嘆一口氣,她關上了窗戶。

    再大的事,大不過命。

    再煩的心,煩不過死。

    小十九還在肚子里,無論如何,她還得忍耐几個月。等卸了貨就自由了,等趙十九領她離開這里,小十九也就可以見陽光了。

    安慰著自己,她懶洋洋出了內室。

    外間,晴嵐笑眯眯地在做針錢,趕制小十九的衣裳與鞋襪。甲一默默杵在門邊,身子坐得端正,脊背挺得筆直,似乎也是閑得,目光都懶得移動一下。而鄭二寶與梅子兩個活寶正在面對面“翻花繩”,一邊翻,一邊竊竊私語,極是幼稚。

    “二寶公公,錯了錯了!”

    “哪錯了?”

    “哎呦!你咋這麼笨?”

    “不是這樣翻的?”

    “都學三天了,你還不會。”

    “這個不是太難了麼?”

    “……這麼簡單。你啥腦子?”

    “人腦子啊。”

    撐著腰站在那里,夏初七微微眯著眼,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雷給劈中了聽覺神經。若不然,為什麼聽見他倆這樣“朴實”的對白,那麼想笑呢?

    “有暗器!”

    她惡趣味儿上頭,低喊一聲,揀起晴嵐面前的一個線團就朝鄭二寶砸了過去。

    “哎喲!饒命!”

    鄭二寶慌不迭地抱住腦袋蹲下去。

    那線團儿緊跟著滾到他的腳下,他睜大眼睛一看,這才嘿嘿樂著,一改先前的縮頭縮尾,膩歪著一臉的笑,走到她的身邊。

    “七小姐,你是悶得緊了?要不要也來翻花繩?”

    夏初七嫌棄地看他一眼。

    “幼稚。一個大男人,你也不嫌害臊?”

    “奴才才不是男人呢。”二寶公公委屈地撇了撇嘴,“再說,我這不是閑的麼?”

    “是啊,閑,都是閑得。”

    她嘆息聲剛完,鄭二寶目光便亮了。

    “七小姐,若不然,你揍奴才几下,解解悶?”

    “……”夏初七古怪的看他。

    “只要你不煩,小世子就不煩。只要小世子不煩,爺就不煩,只要爺和小世子不煩,奴才挨一頓揍也無事。”

    夏初七翻了個白眼,“你帶刀了嗎?”

    鄭二寶不明所以,搖頭,“要刀做甚。”

    “我給你開個顱,看你腦子里都裝了啥豆腐渣子。”夏初七回答得慢條斯理,說罷懶懶地坐在椅子上,無聊地托著腮,腦子一轉,突地想到一個點子。

    “噯,我給你們講故事吧?你們付我銀子。”

    “啊?”眾人都看了過來,目光詭異。

    夏初七補充,“當然不會白要你們的錢。我講笑話,聽笑了才給錢,不笑我倒貼錢,這買賣划算吧?”

    眾人都不講話,仍是蹙眉看著她。

    她奇了,“怎麼的,不樂意?這麼好的事,你們都不樂意?”

    眾人仍是不說話。

    好一會儿,在她莫名其妙的掃視下,一直沉默的甲一終于開了口,“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何時賺過你的銀子?這故事還是不聽也罷。”

    “靠!你們都不相信我的人品?”

    眾人態度一致,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儿。

    “人品這東西,你沒有。”

    夏初七瞪著他們,無奈的搓了搓太陽穴,癱軟在椅子上,閑得渾身上下都快要長毛了。不對!難道她真的這樣慘無人道的摧殘過他們的神經,虐待過他們的銀子,這才導致她誠意的故事,都沒有人願意聽了?

    “楚七,我給你彈曲儿解悶吧?”

    這時,門口走出一道纖細嬌美的人影來。她正是寄住在楚茨院里的顧阿嬌。為了方便,也為了免得被阿記他們發現,她一直丫頭打扮。可即便穿成這樣,這顧阿嬌仍是當得一個“嬌”字,模樣儿極是嫵媚。

    夏初七請她坐下,笑著擺手。

    “來者是客,怎能勞駕你?”

    “您見外了。”顧阿嬌唇角一彎,“我在這里來打擾你,還得了你的恩惠才能活命,卻幫不上你什麼。我會的……便只是這絲竹之樂了。你不嫌就好。”

    聽她這樣說,夏初七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再說一閑下來,腦子就胡思亂想。聽曲便聽曲吧,只當是胎教。

    楚茨院里,叮咚的琵琶聲悠揚的響了起來。

    夏初七半倚在躺椅上,聽得搖頭晃腦;梅子與晴嵐在邊上做針線,手里是小孩子的衣裳;二寶公公在邊上侍候茶水,一頭霧水。而甲一仍在做無聲的布景,始終面無表情。

    大半個時辰,便這樣過去了。

    沒有想到這曲子沒有催生小十九的音樂細胞和夏初七的瞌睡,卻把下了早朝回府的夏常給吸引了過來。

    聽到通傳,甲一看向夏初七。

    “你避避?”

    夏初七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她懷孕之事,夏常如今還不知情。可她避開,反倒會令他生疑。想了想,她遞一個眼神儿,讓晴嵐與梅子把小衣裳和小鞋子收起來,隨即又吩咐道。

    “拿張毯子來。”

    她剛把薄毯搭在腰上,夏常就進來了。

    見她這麼熱的天儿還搭一個毯子,他似是微微一愣。夏初七沒有解釋,也沒有起身,只是象征性的點了點頭,笑著問。

    “大哥怎的有空過來?”

    夏常臉上略有窘意,目光若有似無的掠過顧阿嬌嬌俏的臉,拂了拂袍角,便在夏初七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原是不想擾你清淨的。可先頭從這路過,聽見里面絲竹之聲裊裊,回味悠長,特來一飽耳福。”

    這夏常對顧阿嬌素有情意,夏初七是知道的。只是這古人表達情感的方式實在太讓人無語,非得繞出七八個彎來,反倒失了本真。

    若是阿嬌願意跟了夏常,夏初七倒也樂見其成。可古怪的是,先前顧阿嬌還是清白女儿身時,一直對夏常有意,如今她已然淪落到這步田地了,夏常也拋出了橄欖枝,她反倒不接招了。

    收起琵琶,她曲了個膝,施施然行禮道,“國公爺,七小姐,奴婢先行退下了,不擾你們敘事。”

    夏初七看著她,抿著唇沒有吭聲。夏常卻生出一抹尷尬來,“顧小姐,稍等。”

    顧阿嬌垂著眼皮,樣子倒是不卑不亢。

    “國公爺還有何吩咐?”

    夏常看定她,頓了頓,無奈的嘆息一聲。

    “你先坐下吧,我要說的事,與你有關。”

    屋子里無關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夏常、夏初七與顧阿嬌三個人。三人互相客套几句,夏常又是一陣尷尬,方才低聲道:“今儿早朝時……出了事。”

    夏初七心里一怔,抬眼看他,卻沒有詢問。

    她原本以為夏常會說趙梓月從皇城跑掉的事,可夏常卻似是根本就不知情,直接說了另外一樁事。

    “哈薩爾太子再一次擬了文書,說北狄使者被殺一事,他們已經回稟給了北狄皇帝。並且對大晏朝廷一直未抓到凶手,沒給一個說法極是震怒。哈薩爾太子要求大晏朝廷在十日內結案,便給北狄一個誠意的說法。”

    很顯然,哈薩爾的態度較之先前强硬了許多。

    然而,巴布在死之前,並未有任何的異常,也未與人有怨有仇,查起來極是困難。而且,他雖然被顧阿嬌的發簪刺中了脖子,但身中的鉤吻之毒,與陳大牛身上中的毒,又詭異的吻合了。如此一來,這原本單純的案子變得有些扑朔迷離。一時間,哪里去查找真凶?當然,不論真凶是誰,顧阿嬌都是案子的關鍵人物。

    “他們還在搜人嗎?”

    夏初七低聲問完,夏常便點了點頭。

    “朝廷發了通緝布告,四處張榜捉拿。”

    說到此處,他望了顧阿嬌一眼,語氣溫雅了許多,“不過顧小姐不必擔心,這里很安全。你爹那邊,我派人支會過了,並給他請了大夫去。我沒有告訴他你在哪里,只讓他安心養病。”

    沒料到夏常會為她做這些,顧阿嬌瞄他一眼,眼圈突地一紅。

    “我爹他還好吧?”

    夏常點了點頭,“還好。就是身子虧了,也非一日兩日能調理過來的。你也不要太擔心,等這事過去就好。”

    顧阿嬌垂著眸子,再一次施禮。

    “多謝國公爺。”

    看他二人彬彬有禮的樣子,夏初七沒有吭聲儿。她知,有些情感,一旦離開了滋生的土壤,沒了那催化的基石,還被暴風驟雨摧毀過,似乎很難再回到過去了。

    微微一滯,她笑著換了話題。

    “大哥,朝中就沒有旁的事了?”

    她想了解趙梓月的情況,但夏常似是真的不知,只回答道:“其余倒沒大事,陛下這几日都在准備射柳和為梓月公主選駙馬的事。另外……”微微停頓,他看過來,“陛下今日特地召見我,問你想不想去瞅瞅熱鬧?”

    射柳這事,夏初七只聽過,還未見過。

    若不是肚子里有貨,她自是不會有熱鬧不看。可如今,她怎麼能去?猶疑一下,她搖了的頭,淡淡道,“告訴陛下,我就不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都不要見到他那張上帝造人時被狠狠踩過的臉……”

    “上帝?是何意?”夏常愣住了。

    “就是玉皇大帝的哥們儿。”

    “啊?”

    把夏常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夏初七挑開遐眉梢,“嘿嘿”干笑兩聲,不再糾纏在這件事里了。

    因為她發現了一件更嚴重的事。

    從夏常的語氣可知,趙綿澤還沒有公開趙梓月逃離皇宮的消息。他不僅不告訴別人,還在繼續籌備梓月公主選駙馬的事儿。那就是說,趙綿澤要不然就是一直派人跟著趙梓月,要不然就是一定有把握找到她。

    或者,他故意放趙梓月離開,本身就是一個陰謀?

    想到這里,她激靈一下,醒悟過來。

    皇城里戒備森嚴,當初她想出來一趟都不易,更何況是勢單力薄的趙梓月?若不是趙綿澤故意“放水”,她如何能帶著丫丫走出那一只鐵籠子?

    怪不得趙樽昨晚走時,臉色那般難看。

    說不定,這是趙綿澤給趙樽下的一個套。

    思量片刻,她扯了扯身上的薄毯,覺得自己不能孕傻孕傻的待在窩里等,啥事儿也不做。

    “大哥,我有一事要你幫點忙。”

    夏常微微一怔,與她對視一眼,“七妹,大哥的命是你保住的,你我兄妹往后便是同心。有什麼事,你盡管吩咐便是。”

    夏初七笑了,笑容不達眼底。

    什麼同心不同心,她倒未想那許多。只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借助夏常而已。

    等她把事情交代完了,夏常也不便再久留,略為遺憾的告辭離去了。可直到他的背影消失,顧阿嬌也未有再多看他一眼。這情形,瞧得夏初七不免唏噓。

    “阿嬌,你怎的不理我大哥?”

    “他是國公爺,我是草芥女,如何理得?”

    “你看得出來,他喜歡你的。”

    “呵,喜歡又如何?我沒這命。”顧阿嬌看著她,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楚七,天意如此,半點不由人。”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愛上了一個男人,還沒來得及與他開始,就不得不宣布劇終。一件事情改變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個人的環境,還有一群人的命運。

    想到這,夏初七微微嘆氣。

    “阿嬌,執著是病。”

    看了她一眼,顧阿嬌也不知理解沒有,低下頭時,聲音軟了几分,“楚七,若是我在這里,為你帶來了不便,我可以……”

    “瞎說!”夏初七打斷她,烏黑的眼珠瞪了過去,輕輕一笑,“不要想這些了,只要有我在,就一定會有你的安身立命之處。”

    “有你這個朋友,是阿嬌此生最大的幸事。”

    顧阿嬌抹著眼淚儿,出去了。

    夏初七搖了搖頭,拉開身上憋得她氣悶的毯子,把甲一一個人喚到了內室。

    “甲老板,如今看你的了。你幫我想辦法放出風去,就說我大晏朝最尊貴的梓月公主,怎可嫁與北狄韃子?還有,就說趙綿澤新帝即位,就一直懷柔。前怕狼,后畏虎,完全無洪泰帝雷厲風行的立國之本,更無明君的治國之策。如今又拿梓月公主許婚,分明是怕了北狄……”

    ~

    趙梓月逃出皇城,出了京師,一路都沒有遇到阻擋。落晚時分,她們雇的一輛馬車,飛奔在前往溧水的官道上,離那個打從她出生就居住的地方越來越遠。

    馬車里,丫丫一直在哭鬧。

    “姐姐,嗚……嗚……要母妃……”

    “丫丫不哭,不哭了啊。”

    趙梓月心里酸楚,手忙腳亂的安撫著小丫頭。可丫丫還不滿兩歲,哪里懂得那許多?小胳膊小腿儿的胡亂蹬著,隨著馬車的顛簸,哭鬧得更加厲害。

    “嗚……姐姐……壞……丫丫要母妃……”

    “不許哭!”趙梓月眉頭蹙起,揚起了巴掌來,“再哭我揍你了?”

    “哇嗚……”

    小丫頭癟著嘴巴,愣了愣,那一雙烏油油的眼眶里,淚珠子叭嗒叭嗒的落下來,又是委屈又是傷心,一陣猛吸鼻子,看得趙梓月心疼不已。

    “乖丫丫,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我求求你了,小祖宗……再哭,再哭你都要把狼引來了……”

    看她這般,青藤撩開簾子,看了看外面。

    “公主,我來抱!”

    “不必了。”趙梓月心髒怦怦直跳,緊張不已,哪里舍得放來丫丫。她壓低聲音,吩咐,“青藤,不要叫我公主,叫小姐。”

    “是,小姐。”青藤鼻子酸楚得難受。

    她們先前是不准備跑的。實際上,在趙綿澤登基之前,趙梓月確實是大晏朝最尊貴的公主,可如今,她卻連老皇帝和貢妃的面儿都見不上。雖然她不清楚時局,但在宮中呆久了,多少也能知道一些。

    嫁人她不怕。

    可她害怕遠嫁北狄,這輩子再也見不上丫丫。

    丫丫是她的心肝肉,沒了丫丫,她活著干嘛?

    她沒法子了,孤注一擲,她必須得跑。

    只是沒有想到,竟會跑得這樣順利。

    “小娘子,前面還有五里地就是溧水了。”

    她們雇的車夫是一個粗野漢子,嗓門儿老大。不過趙梓月的銀子給得夠,他對馬車里孩子的哭鬧聲並不在意。

    “天見晚了,到了溧水,要不要找個地方先歇下?”

    趙梓月也不知溧水是哪里,只想領著孩子離開皇城便好,聞言,覺著他說得有理,便承了,“車夫大哥,到了那什麼水,你替我找一個干淨的客棧住下吧。”

    “好嘞!”

    夜幕降臨,整個天地都被黑夜籠罩其間。

    一路上,行人匆匆而過,時不時有几句不知內容的竊竊私語傳入馬車,可趙梓月卻沒有心力去仔細傾聽。

    她只想走得遠遠的。

    但天不遂人願,馬車尚未進入溧水縣城,前方的官道就被人堵住了。那是一個三角岔的地方,有官兵設卡。

    車夫驚道,“小娘子,壞事了。”

    趙梓月心里一駭,還未答話,便聽他又道,“這几日應天府一直在設卡通緝朝廷欽犯,聽說是北狄來的韃子使臣被人宰了。朝廷的官兵就像瘋了似的,見長得好的姑娘就抓……可我沒想到,這都到溧水了,還在查!”

    趙梓月垂著眸子,一慌。

    “倒回去,走旁的路。”

    “來不及了!”

    車夫的話剛落下,馬車就被迫停了。

    斜刺里,几個兵卒惡狠狠的衝過來。

    “下來下來,做什麼的?”

    青藤看了趙梓月一眼,知曉這些人不識得她,為免節外生枝,自己慢吞吞走下馬車,趁著說話的當儿,遞上一錠銀子。

    “兵爺,我家小娘子回娘家,去溧水。孩子這會儿身上不舒坦,哭鬧得狠了。麻煩行個方便。”

    “嘿!有意思。”那兵卒把銀子往懷里一塞,立馬就變了臉,“給了你方便,兵爺可就不方便了。小娘子,知道兵爺們辦什麼差嗎?不管是誰,一律下車檢查。快點!”

    “兵爺,您行行好……”見他們拿了銀子就過河拆橋,青藤軟著嗓子便要求情。可不待她把話說完,几個手持腰刀的官兵就圍了上去。其中一個頭目樣的小胡子男人,一把挑開車簾。

    “給老子滾下來!”

    看到車里的趙梓月時,他驚住了。

    不是認識她,而是沒想到她長得這樣美。

    “嘿嘿,倒是一個小美人儿。”小胡子邪笑一聲,看了看趙梓月懷里還在癟嘴抽泣的丫丫,側眸向同伴遞了一個眼神儿,“王麻子,來看一看,這小娘子像不像朝廷緝拿的要犯?”

    那王麻子怎會不知他的意思?

    “像,頭儿,像極了。”

    “嗯,帶回去。”小胡子得意的一揮手,“今儿晚上老子得好好審審!看看她是不是那殺害使臣的小賤人。這一回立了功,我請兄弟們喝酒吃肉。”

    “好!”

    趙梓月万万沒有想到走了那麼遠,居然會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被人截住。而且,看那人的表情,她也知道,他們不是抓朝廷欽犯那麼簡單。

    “放肆!”

    她摟緊丫丫,低喝一聲,臉色黑了起來。

    “你可知我是什麼人?”

    “什麼人?”那小胡子看著她身上朴素的花布衣裳,不像什麼官家小姐穿的,唇邊的笑容擴大,嘻嘻調戲起來,“不管你是什麼人,過了今夜,你便是兵爺的女人。”

    “你!混賬。”

    看著那人伸過來的手,趙梓月摟著丫丫退開些許。

    “你不要命了?”

    “小娘子此言差矣!”那小胡子一把拽住嚇得瑟瑟發抖的車夫,丟到邊去,徑直爬上馬車里,一雙小眼睛閃著爍爍的鼠光,“看你長得像朝廷欽犯,本就要鎖拿回去的,但兵爺看你可憐,大晚上一個人孤身趕路,這才好心多說几句,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滾開!”

    趙梓月嘴唇微微發顫,懷里的丫丫也是被嚇得“哇哇”大哭,小嗓子嘶啞著,哭吼得聲嘶力竭。

    “小雜種,吵死了。”

    那小胡子伸手就要來拎丫丫,趙梓月雙目一瞪,抬腳踢在他的腰上,他未料到她一個小姑娘會使蠻力,一個沒站穩,從車上倒了下去。

    “他娘的,好大的膽子。”

    摔了一個跟頭,那小胡子徹底怒了。

    “來人,給我把這兩個小娘們儿帶回去。老子今晚上非得審出她的底細不可。小野貓,我呸!”

    啐了一口痰,他吼叫著,怒不可止。邊上的几個兵卒在他的示意下,紛紛圍攏。眼看情形不對,青藤扑上去就擋在趙梓月的面前。

    “你們哪個敢動她?她是當朝的梓月公主。”

    梓月公主?

    聽完青藤的話,兵卒們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尤其那個被趙梓月踢了一腳的小胡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嗓子扯得像風箱。

    “是公主那就最好了。老子還沒睡過公主呢。哈哈!”顯然他根本不信,大笑著說完,又看向邊上的人,“兄弟們,想不想知道公主睡著是個啥滋味儿?”

    “想!”

    這些人都是低等兵卒,平素里接觸達官貴人的機會極少,于他們來說,公主都養在深宮皇城里頭,怎會大半夜的跑到溧水這個地方?

    “上!把‘公主’帶回去,今儿晚上咱哥几個輪著翻儿的睡。還有,這小丫頭也不錯。哈哈!一並帶走。”

    “頭儿,這不好吧。”那王麻子膽子小,看了看趙梓月漂亮的臉儿和天生尊貴的樣子,小聲道,“万一她真的是……”

    “是啥,是公主?”小胡子哈哈大笑,“王麻子,你個慫包蛋,不能做男人的事,就跟老子滾邊上去歇著。”

    很快,几個兵卒再次圍攏。

    青藤緊張得身子一陣發顫,但還是緊緊護住趙梓月和丫丫。昏暗的火把光線下,兩個小姑娘外加一個小孩子,實在孤立無援。

    “我警告你們。”趙梓月看著那些人扭曲的笑容,胃里一陣惡心,“誰敢上前,誰敢碰我,不僅你們自己,你們全家,你們九族……都會死無藏身之地。”

    “小娘子,拼嘴利索是無用的。還是乖乖跟著兵爺几個走吧?”那人調侃著,笑著扑上來。

    趙梓月側身而過,在青藤的驚叫聲里,大吼,“我是趙梓月,我哥哥是趙樽,我爹爹是洪泰皇帝,我娘是貢妃……你們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我?”

    “啊?哈哈哈哈!”

    那几個人笑得東倒西歪。

    “哥几個,這小娘們儿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瘋了,就得治治她的瘋病。”

    “怎麼治?”

    “你說呢?哈哈哈!”

    一串串污言穢語,伴著不堪入耳的調笑聲飄蕩過來,聽得趙梓月身上汗毛直豎。她長這樣大,從未有受過這樣的侮辱。更沒想到,這逃亡之路才剛剛開始,她還沒有找到可以養活她和女儿的法子,就遇到這樣的事。

    原來做不成公主,做個普通人也這麼難。

    是她太沒本事,連保護丫丫都做不到。

    腦子里走馬燈似的閃出各種各樣的念頭,那些人的污言穢語也一直響徹在她的耳際,可趙梓月卻似乎什麼都聽不見。

    青藤哭得唏里嘩拉,她卻沒有哭。

    她是公主,她是不能哭的。

    任何時候,她都得有公主的驕傲和尊嚴。

    一個人的手爪子伸過來要抓丫丫,她赤紅著眼睛,像一只發怒的小母獸要保護自己稚嫩的幼崽一般,抱住丫丫,張嘴便死死咬住那人的手。

    “啊!”

    那人的慘叫聲,響徹天際。

    “我的手,我的手……”

    “快,拉開她,拉開這個瘋子。”

    趙梓月腦子里沒有旁的意識,只知道她要保護丫丫,要保護她的女儿,以至于根本就察覺不到,嘴里滿是血腥味儿,那人的肉都快被她咬掉了。

    “姐姐……哇……姐姐……”

    丫丫還在大哭,放聲大哭。

    “公主……”

    青藤在踢打著那些抓她的人,也在大哭。

    只有趙梓月沒哭。她不能哭。就算是死,她也是一個公主,是洪泰皇帝的女儿,是趙樽的妹妹。

    她的嘴被人扼住了,她的牙咬酸了,終于她的丫丫也落在了別人的手里。那些人拽住她的肩膀,要往邊上的玉米地里拖。那車夫見勢不妙,駕著馬車就逃走了。

    如今的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丫丫!”

    聽著女儿的痛哭,她整顆心都碎了。

    “你們這些卑劣的小人……放了孩子。”

    不論她怎樣喊,那些人都不理會她。

    那個手被她咬傷的家伙,更是滿臉怒氣,“頭儿,我受了這樣重的傷,一會得我先上。”

    “滾你娘的。”小胡子低吼,“老子不上,何時輪到你來?邊儿去,王麻子,趕緊給他包扎一下。”

    “那誰先來。”

    “當然是頭儿。”

    “誰第二……”

    “抽簽!抽長短。”

    這几個兵卒,想來平素也沒少干這種齷齪事儿,除了其中的兩個一直默默不語外,其他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涼爽的夜風拂過來,趙梓月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她被人拽著,雙目死一般的冷。

    而她冷得冰一樣的眸子,一直盯著哭鬧不停的丫丫。

    “丫丫,是娘不好,是娘沒本事……”

    她低低的說著,聲音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她想,她好不容易,終于可以在丫丫的面前坦承一聲“娘”了,卻再也沒有了與丫丫做母女的緣分。

    “嘚嘚——”

    急促的馬蹄聲,被夜風吹了過來。

    趙梓月死灰一般的臉轉了過去,一眨不眨地看著官道。可官道上太黑了,她什麼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有几騎飛奔過來,只知道那些兵卒在大喊,讓他們停下。

    但他們沒有停。

    她還沒有看清楚到底是誰,他們已經奔到了面前。然后,走在最前面那人翻身下了馬,再然后,她聽見了“扑”的一聲悶響。

    抓住她的那個兵卒倒了下去,他的屍体在微弱的火光下,猙獰而扭曲。趙梓月看著那個殺人的家伙,看著他手上的利刃又一次捅穿一個兵卒的胸膛,看著那兵卒汩汩的鮮血滴落在泥地上,身子冰涼的顫抖。

    是他。

    殺人的……竟然是他。

    是那個他,是丫丫的爹。

    她臉上驚色未變,怔了片刻,目光慢悠悠轉向那個迎著夜風騎在高頭大馬上一動不動的男人。

    “哥!”

    鼻子一酸,她憋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滾落下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9
發表於 2016-3-24 11:05:53 |只看該作者
第217章 你要,便堂堂正正的要!

    “你就是梓月?”趙樽高倨于馬背上,聲音淡淡的,看向趙梓月時,冷峻的臉色也極是平靜,就好像剛剛發現她似的,几乎尋不出半點緊張的波浪。

    趙梓月微微一怔,哭聲噎在了喉嚨里。

    她久居宮中,雖也曾聽人說起趙樽失憶的事,可怎麼也不相信被她當神祇一般供在心頭的十九哥會真的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她這個親生妹妹。可如今,他生疏的語氣和冷漠的態度,好像壓根儿不是對待妹妹一般,看上去像是真的忘記了。

    “哥,你怎的能……忘恩負義?”

    趙梓月的成語水平,向來趨近于正常水平之下,即便有了這几年孜孜不倦的“學習”,提高似乎也不大。當然,趙樽以前不意外,如今更不會意外。他淺淺蹙起眉頭,沒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還在夜風中殺人的晏二鬼。

    “夠了!”

    “爺……”二鬼臉上怒氣未消,殺人時的情緒亦是有一些失控,聽得趙樽阻止,他頓了頓,似是才反應過來。

    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体,他抹了一把臉,也未擦拭刀上血跡,便還刀入鞘,大步走了過來,吩咐邊上的一同跟來的校尉。

    “把剩下的人帶回去。”

    剩下的人,正是先前沒有動手欺負趙梓月和丫丫的人。可他們雖未動手,亦未阻止。在晏二鬼看來,一樣是罪不可恕的。只不過,畢竟大晏有法度,他不能為了逞一時之快,壞了爺的大事儿。

    趙樽點點頭,似是要打馬離去。那好不容易留了一條命的王麻子卻屁滾尿流的跪在了地上,作揖磕頭不止。

    “英雄饒命,好漢饒命……我等都是朝廷的官差,吃皇糧,辦皇差的……若有得罪的地方,還望好漢們原諒則個,可是我們不能隨你們去的……你們……你們自行離開吧,我就當沒有見過你們……”

    這王麻子也是一個稀罕物,概因趙樽等人一律身著燕閑之服,他如今還不知道到底遇見了誰,還以為是他們是一伙山賊土匪或行幫之流,為了不被帶入“賊窩”去,緊張的說出這種話來,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晏二鬼冷哼一聲,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知道爺爺是誰嗎?”

    “爺爺?……爺爺饒命!饒了小的一回吧。”王麻子磕頭如搗蔥,哪里知道他們是誰?只是口喚“爺爺”不止,端的是怕到了極點。

    “那你知道她是誰嗎?”晏二鬼沒有解釋,手指慢慢抬起,又指著趙梓月又問那王麻子。可王麻子這會子腦漿正呈冰凍狀態,額上的冷汗快成瀑布了,哪里還有思考能力?

    “各位爺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她是你們的人……可小的真的沒動她啊……小的先前還勸頭儿來著……小的真的是好人啊……”

    哭訴到這里,他像是突地反應過來,想起了先前趙梓月說過的話,激靈靈一個寒禁,猛一下抬頭,他止住了哭聲,破著嗓子問。

    “她是……公,公主?”

    晏二鬼接了過去,“她是梓月公主。”

    “啊”一聲,王麻子嚇得連哭泣都忘記了。兩排牙齒“咯咯”敲擊著,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趙梓月,“她,她真的是,是梓月公主?”

    話未說完,他喉嚨里痰氣上涌,腦袋一偏,竟暈了過去。

    這王麻子嚇暈了過去,剩下那三五個知道捅了天的兵卒,自知性命休矣,個個跪在地上哭爹喊娘,認錯道歉,后悔不已。可事情不做已經做了,哪里還有轉圜的余地?朝廷兵卒在官道上强搶婦女,還搶了一個公主,這事足夠他們喝一壺了。

    事情看上去像是這般了去了。

    可是,夜幕下的官道上,熱鬧分明還未散盡。就在這時,遠處再一次傳來馬蹄的踩踏聲,還夾著一道極是高亢的唱響。

    “錦衣衛東方大都督到——”

    哪有渾水哪有他——這几乎是東方青玄留給所有人的印象。朝廷里的官員個個躲著他,小老百姓見到他更是退避三舍。理由只有一個,因為與他打交道就意味著一定沒有好事儿。

    如今趙梓月離京,跑到離京師這般遠的溧水,他都追趕了過來,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好消息。故而,聽到這聲音,趙梓月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哥……東方青玄來了!”

    “無事。”趙樽安撫地看她一眼,讓青藤扶著她和丫丫到路邊儿找地方先坐下,自己拽著馬韁調了個頭。

    馬蹄激起的塵土,淹入了黑暗。

    東方青玄的笑聲,從澆著桐油的火把光線中穿透過來,帶著一種如同黑夜的冰涼。

    “青玄來遲了,又被殿下搶先一步。”

    迎上他的笑臉,趙樽黑眸亦是含著淺笑,可若是仔細看去,卻能見到他笑容之下覆蓋的万年堅冰。

    “大都督總是這樣遲,那錦衣衛的辦事效率,也委實太低。如此看來,本王應當向朝廷諫言,實在不必要浪費糧食了。”

    趙樽一本正經的外表下,舌頭一直淬著毒。東方青玄早已習慣,自是不以為意。他輕輕一笑,緊跟著便轉了視線,瞄了趙梓月一眼。

    “公主無礙吧?”

    “讓大都督失望了。”

    趙樽冷漠無波的聲音,帶著小小的譏嘲,聽得東方青玄唇角一勾,笑聲不止,“殿下不要這般不近人情嘛,青玄也只是聽聞公主遇到歹人,方才好心詢問一二。再說,青玄奉了陛下之命,前來為公主保駕,自是希望公主能平安無事的。”

    看來東方青玄來此,確實是趙綿澤授意的了。

    趙樽黑眸微微一閃,略一勾唇,笑笑。

    “那本王得多謝大都督美意了?”

    “不敢當,不敢當。”東方青玄盯著他的眼睛,上揚的鳳眸噙著一抹笑意,似是蘊了許多難以言狀的妖艷多情,“青玄職責所在,殿下不必客氣的。”

    突地一道冷哼,趙樽眉梢一揚。

    “本王謝的,是大都督來遲一步。”

    東方青玄低笑一聲,與他冷冽的目光對視片刻,唇角緩緩牽開,那笑容里,散發著冶艷而散漫的光芒,“殿下既是知曉原委,那本座也就不多說了。去吧?”

    趙樽的眼睛里,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一抹復雜的淺笑來,“大都督的意思,本王不明白。去?往哪去?去向何處?”

    東方青玄邪邪一笑,緩緩勒馬走近他的身側。

    “山高水長,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容人?”

    他的意思是讓趙樽趁著這個機會領趙梓月離開,這句話儿趙樽聽了沒有什麼反應,趙梓月卻是驚得嘴都合不攏了。

    在她的心里,東方青玄一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是專門與她哥哥做對的,是人見人怕殺人如麻的魔鬼,他這會子追上來,也一定是為了抓她回去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放她離開?

    離開皇城的願望太迫切,她的腦子又太單純,聽見什麼就是什麼,永遠不會往深了想。一時間,她感動得眼眶發熱,心潮澎湃著,便想上前向東方青玄道謝。

    可還不待她出口,趙樽便搶在了前面。

    “他讓你這般說的?”

    他是誰?趙梓月不明白,東方青玄卻聽得懂。他輕輕一笑,回應道,“殿下果是大智!沒錯,是他讓我說的。”說罷,他鳳眸斜斜一挑,又笑道,“當然,青玄自己也是這個意思。且青玄也相信,對殿下您來說,這是好事。”

    他們都知道,不論是趙梓月還是貢妃,其實都是趙綿澤束縛趙樽手腳的東西,只要把她們軟禁在宮中,趙樽就永遠得受制于他。如今趙梓月既然已經逃離京師,東方青玄也“晚來了一步”,那麼索性讓趙梓月離開,將來趙樽要與趙綿澤放手一搏時,也會少一些牽絆。

    趙梓月這姑娘腦子簡單,几乎霎時就把東方青玄的名字從“惡人譜”划到了“善人譜”,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滿了感激之情。不僅是她,就連晏二鬼也以為趙樽一定會領受東方青玄這個人情,借機把趙梓月和丫丫安排在宮外。

    可誰也不料,趙樽只是淡淡一笑。

    “大都督美意,本王領了。不過,公主私自離宮,于理不合,梓月也受不起。本王定會親自將梓月送回宮中,就不勞大都督記掛了。”

    “哥——”

    趙梓月面色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

    “爺?”

    晏二鬼亦是訝然出聲,與趙梓月有異曲同工之想。

    只有東方青玄一人,像是早有預料,瞄著趙樽一板一臉的面孔,突地一聲低笑,“晉王殿下乃是頂天立地的大男子大丈夫,自是不屑做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呵,青玄這是佩服得緊啦。”

    趙樽漫不經心的抖了一下馬韁,聲音涼涼,“大都督不必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不是早知本王會拒絕,才假意賣的人情?”

    東方青玄呵的一聲,笑得眸底的波光宛如兩汪清泉,泛著一股子瀲灩的水氣。

    “知我者,天祿也。”

    趙樽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

    事實上,東方青玄非常清楚。今天晚上,趙梓月走不得。如今重譯樓的案子,傳聞已是不堪。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在民間,都對趙綿澤的主政之道有了質疑。新君上位,聲名極是重要。而這個時候,趙綿澤自然需要一個替罪羔羊來轉移視線。若是趙樽真的如他所願把趙梓月帶走,那麼依趙梓月“和親公主”的身份,就會將這破壞與北狄和談的罪責,落到趙樽的頭上。

    他想將計就計,讓趙樽背上這口黑鍋,可趙樽又豈能如他所願?這叔侄兩個,一直在互相算計,你來我往間,倒是各有勝負,難辨輸贏。目前看來,這些事情也遠遠沒有想象的簡單。思量到此,東方青玄的好脾氣再一次發揮到了極致,又是一聲淺笑后,他擺了擺手。

    “如風。”

    “屬下在。”如風上前,抱拳應道。

    東方青玄沒有看他,目光掃過那几具被晏二鬼捅得早已斷氣的屍体,又慢慢看向僥幸得以活命的几個兵卒,發出一聲妖冶的笑意。

    “晏指揮武藝高强,奈何心不夠狠!你幫幫他。”

    “屬下遵命!”

    如風高聲應完,轉身便走到剩下那几個嚇得瑟瑟發抖的兵卒面前,只聽見“錚”的一聲金鐵交錯聲響過,他撥出手上的繡春刀,便將几個因為沒有動趙梓月,而被晏二鬼留下一命的人,捅死在了夜色里。

    “膽敢覬覦梓月公主,這些人死不足惜,不必再押回京師受審了。朝廷養著這些人,本就浪費糧食,再花人力去審訊他們,更是浪費時辰,就這般殺了罷了。”

    東方青玄帶笑聲的溫聲,是和屍体倒地同步的。

    那些沒有出手卻旁觀了整件事情的人,也許聽見了,也許沒有聽見。但這些都不重要,總歸他們來不及說出在這世上的最后一句遺言,甚至也來不及喊一聲冤,就這麼草草在如風的手底下結束了生命。

    自作孽,不可活。

    說他們冤,倒也不冤。

    說他們不冤,其實也冤。

    說到底,他們應該也不認同小胡子等人的作為,只是因為他們軟弱,沒有反駁而已。

    東方青玄在笑聲里就把人給處決了,這對趙樽、晏二鬼和丙一等人來說,倒是沒有感覺。但青藤與趙梓月都是小姑娘,何嘗見過這般陣仗?眼看這頃刻間發生的變化,青藤猛地蹲在地上干嘔起來。而趙梓月,死死捂住丫丫的眼睛,喉嚨發啞,發不出半句聲音。

    趙樽目光寒了寒,淡然一笑。

    “大都督這個忙幫得,果是實在。”

    “殿下過譽了,青玄一向這麼實在。”

    “往后做了本王的女婿,應當更實在一點才好。”

    “……”

    看他被噎住,趙樽唇角掠起一抹冷笑。

    “比如,不要這般迫不及待的殺人滅口。”

    東方青玄鳳眸微微一眯,看他一眼,唇角噙著笑意,“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青玄亦有不得己,殿下海涵。”

    “大都督若是一個不得己之人,又怎能活到現在?”趙樽淡淡的聲音,帶著一種除了東方青玄以外,旁人聽不懂的晦澀,繼續道,“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犯我麟角,我必不拔你羽毛。大都督,好自為之。”

    “殿下何意?”東方青玄笑了,“青玄不解。”

    趙樽緩緩轉過頭,目光深邃得仿若擁有洞悉一切的力量,又似是蘊埋了蒼穹間無數的秘密,將光華掩去,只留下几分不溫不火的探究。

    “仇恨是把雙丸劍,容易蒙蔽人的眼。”

    微微一眯眼,東方青玄的神色變得極為古怪,思之,回味悠長。遲疑一下,他莞爾一笑,像是有什麼話想與趙樽說,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優雅万端地調轉了馬頭。

    “多謝殿下提醒,告辭。”

    “不送——”趙樽冷聲回應。

    東方青玄輕笑一聲,“射柳之日,望你拔得頭籌。”

    這一句話他沒有點名。

    可趙樽卻知道,他是對晏二鬼說的。

    深幽的眼半闔著,他默默凝視著東方青玄離去的背影,在遠去的馬蹄聲里,微微一拂袖,轉頭看向晏二鬼,冷冽的面孔,帶著說不出的寒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輩子偷偷摸摸的過日子,不是我輩之人所願。而且……”頓一下,他加重了聲音,“你當真以為這般輕易走得了?”

    “殿下…?”晏二鬼似是明白了。

    趙樽冷冷道,“你要,便堂堂正正的要。”

    晏二鬼心里顫了一下,眼眶突地燙得生痛,燙得他都不敢去正視趙梓月和她懷里抱著的丫丫。只垂下頭顱,單膝跪下,抱拳對趙樽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屬下明白。”

    ~

    離開與返回之間,在趙樽來說,根本就不是選擇題,因為答案原就只有一個。從他自己包括他的妹妹和妻子,他都沒有想過要讓她們過顛沛流離和抱頭鼠竄的日子。

    但是,趙梓月的想法卻不一樣。

    她好不容易逃開了那座黃金打造的牢籠,好不容易可以堂堂正正的抱著丫丫說一聲“娘”,好不容易等來了十九哥搭救她,她心里充滿了對未來的希冀。

    她原以為十九哥會把她安頓在外面,她可以帶著丫丫名正言順的過活,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十九哥會毫無商量余地的要把她送回去。

    她不能理解,但也不恨。

    她知道自己很笨。因為好多東西,她都不懂。

    以前父皇瞞著她,哥哥也會瞞著她。她的世界在趙綿澤登基之前,一直都是溫暖和煦的,從來沒有任何的驚濤駭浪,因為有一個愛她的爹是皇帝,她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可以真正做一個快樂無憂的公主。

    但如今……一切都變了。

    咬了咬牙關,她眼淚汪汪地扭頭瞪向趙樽。

    “就因為你忘記了,你便不再疼我了?”

    趙樽冷冷蹙眉,只一個回答。

    “你是我妹妹!我怎會不疼你?”

    “有你這樣對待妹妹的嗎?”趙梓月癟了癟嘴巴,像個小孩儿似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淚,吸著鼻子哭訴,“你以前就冷落我,待我不好。如今更是冷落我,待我更差!我……我不想要你做哥哥了。我就要走,大不了一死,反正我是不會再回去的了。”

    趙樽身子微微一僵。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看趙梓月,從喉間迸出的聲音,一字一句都融在了一片冷寂的夜色里,顯得格外森寒。

    “趙梓月,你以為你是怎樣逃出皇城的?這世間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樣,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更不是大不了一死,一閉眼睛就解決了所有事情。人世間真正的無奈,是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你告訴我,你死了,丫丫怎麼辦?讓她陪著你去死?”

    “不!……我沒這樣想。”

    趙梓月緊張地抱緊丫丫,終是垂下了頭。

    她是了解趙樽的。

    至少她知道,十九哥不論怎樣都是疼她的。

    “可是哥哥……我是真不想回去,我怕。”

    趙樽側過眸子,“你必須回去。”

    趙梓月蹙著眉頭,不情不願地放軟了聲音,“十九哥,你知不知道,他要把我嫁到北狄去。北狄那麼遠……我再也見不到……丫丫了。我的丫丫還這樣小,我不想一輩子都看不見她,你可知道?”

    最后几個字,她說得很小聲,眼淚也掉了下來。

    趙樽聽見了,卻沒有回答。

    良久,在夜風徐徐中,趙梓月再一次哀嘆,“十九哥,原來你真的是忘記了。若不然,回京這麼久,你又怎會不來見我?若不然,你怎會這般狠心?可是,哥,你忘記了,你還是我的親哥。你放我離開可好?我不想與丫丫分開,不想……”

    趙樽黑眸微沉。

    “你能去哪?”

    “我……”趙梓月噎住了。

    “你能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能保護好丫丫?”趙樽眸底深邃的冷意,在火把的光線下泛著一種冰冷的光芒,“你對這天下一無所知,你甚至連人家待是你好是壞都分不清楚,你憑什麼以為每次都有這般好的運氣,等到有人來救你?”

    趙梓月被堵得啞口無言,張了張嘴,耷拉下了腦袋。

    “爺……”晏二鬼有些不忍心了,他心疼的目光瞥了一眼趙梓月和她懷里的丫丫,語氣低沉,“這般回去,實是委屈了公主。”

    趙樽淡淡道,“生在皇家,便是來受委屈的。”

    這句話不太中聽,卻是道盡了皇族子女的悲涼。

    晏二鬼嘆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可趙梓月卻朝他發了飆,“不要你多嘴替我求情!”

    她惡狠狠地瞪了晏二鬼一眼,小臉緊繃成了一團。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說了狠話,傷了十九哥的心,有些氣恨自己。但她心性簡單,也不知怎樣可以哄哥哥,想了想,撇著嘴巴無聲地走過去,把丫丫舉到了趙樽的面前。

    “十九哥,梓月錯了。你看在丫丫的分上,不要怪我……我願意回去了……你說怎樣就怎樣,不就是嫁人麼?我不怕了。只是,你可不可以替我想想法子,讓丫丫跟著我一起嫁?”

    “趙梓月。”趙樽毫不留情的打斷她,一雙夜霧籠罩下的雙眸,冰冷,刺骨,仿若與天地一般冷寂無波。

    “你的命運,不要總讓別人來給予。”

    “哥……”

    趙梓月訥訥喊一聲,再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哥哥說得對,自己是一個母親了,得學著變聰明一點,學著自己保護丫丫。若還像今天晚上這般被人利用……那就太傻太傻,不配做丫丫的娘親。

    可她過了這麼多年優渥的日子,如何才能聰明起來?

    ~

    趙梓月不知道晏二鬼哪里搞來的馬車,等她再次被青藤扶著坐上去時,嗅著空氣里沒有散盡的血腥味儿,身子還緊張得發抖。

    馬車離開了溧水地界,走了好久,她才慢慢適應了黑暗,癱軟無力的身子也有了一絲好轉。抱著丫丫半趴在軟墊上,她從車簾望了出去。

    一行數人默默走著,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的十九哥哥,俊美的面龐和挺拔的身姿融入在黑暗里,比白日見到時,更添了一絲神秘和尊貴。與其說是黑夜映襯了他,不如說是他點綴了黑夜。這樣子的他,依舊是她心里的神。

    她想,有十九哥在,她是不必怕的。

    暗嘆一聲,她的目光轉看,看見了那個殺人救她的男人,那個丫丫的父親。他騎在馬上,一直行走在她的馬車旁邊,被黑夜吞噬成了一個黑黝黝的人影儿。他無數次偷偷望過來,卻一句話都沒有說,仿佛只是在企盼一場天荒地老的等待。

    她猜,他一定想抱一抱丫丫。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猜得到。

    可她不願意,她心里好生別扭。

    她不喜歡他離得這樣近。

    因為這樣會讓她想起那些羞窘難堪的往事。

    可她又不願意他離得太遠。

    因為她自私的想,他在身邊,丫丫也可以偷偷的感受一下來自親生父親的關懷。這樣,她就不再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了。

    抱著已然熟睡的丫丫,趙梓月也不知是難過,是失措,還是不安,腦子里一直胡思亂想,焦慮得眉頭都打了結。她想與十九哥哥說几句話,可他的冷漠卻一直堵著她的嘴。

    “姐姐……”

    不知過了多久,丫丫幼嫩的小聲儿,打破了夜的安靜。

    趙梓月低下頭,寵愛的吻了吻她的額角,定定看著孩子天真的目光,勉强擠出一絲笑容來,“丫丫怎麼醒了?想尿尿了麼?”

    丫丫搖著小腦袋,小嘴撅了起來。

    趙梓月頭痛了,“那是怎麼了?肚肚餓了?”

    丫丫再一次搖頭,揮舞著小手,指向馬車外面。

    “馬馬,丫丫……馬馬……”

    不滿兩歲的小孩儿,語言還很單調。可丫丫小臉上的興奮還有小手指著的方向,卻足以表達她的需求。趙梓月看了一眼青藤打開的簾子外,那一道頎長的身影,垂下了眸子。

    “馬馬會踢人,不能騎。”

    “嗚,馬馬,姐姐,丫丫騎馬馬……”

    丫丫在宮里是一直被寵養的,凡事只要她有需求,就一定會得到回應。可以說,她從來就沒有遭受過拒絕。可是,從昨晚開始的奔逃到如今,小家伙經歷的“小挫折”,比她以往遭受的全部都要多得多。所以這會子她撒嬌任性起來,也比往常更讓人頭痛。

    “讓她騎吧。”

    趙梓月正在束手無策,趙樽說話了。

    “小孩子不要太嬌慣,騎個馬而已,你阻她做甚?”

    “哥……”趙梓月想,十九哥最壞,他明明知道理由的,“大晚黑的,外頭風大,還是不要騎了。”

    趙樽就像沒有聽見似的,嗯一聲,是實而非地應了一聲,便轉頭看向了晏二鬼,吩咐道,“二鬼,抱丫丫公主出來騎騎馬,讓小丫頭長長見識。”

    從丫丫開始要求起,晏二鬼心里就已經塞滿了稻草,堵成了一團糟亂。如今聽了趙樽的吩咐,幸福來得太突然,他握韁的手反倒狠狠一抖。

    “殿下,我……”

    “不願意?”趙樽適時一哼,“那丙一……”

    “不!殿下,我願意。”

    不等趙樽說完,晏二鬼趕緊搶過話。

    能抱一抱親生閨女,他的心情用求之不得來形容都嫌不夠了,又怎會不願意?他只是有些膽怯,或說有一些懦弱。一個意外得來的閨女,被他心心念念地想了兩年,從漠北到京師,從浴血戰場到寂寥大營,他無時無刻不在盼望這一刻。可如今,孩子終于在面前了,他的雙手卻有些無力,問出來的話更是狼狽不堪。

    “公主……我可以……抱嗎?”

    他緊張地征詢著趙梓月的意思。

    趙梓月卻沒有回答他。她緊張的心情,不比他輕松多少。按說她是不喜歡他碰丫丫的,可往常夏初七給她洗腦的那些話,還留在腦海里。

    丫丫沒有父親,是會很可憐的。

    丫丫就算不要父親,也可以讓父親抱一抱的。

    她說服著自己,雖沒有回應他,卻望向了青藤。

    “把丫丫抱給他,騎騎大馬。”

    得了她的親口允許,晏二鬼耳朵里“嗡”的一聲,激動得雙手都在發顫,只覺得手不是自己的,腳不是自己的,嘴巴不是自己的,就連出口的聲音也不是自己的。

    “公主……我……多謝公主。”

    趙梓月緊緊抿著嘴巴,仍是不搭理她。青藤卻是笑呵呵地抱起丫丫遞過去。可見他好半響儿不來接,不由蹙了蹙眉頭。

    “還不抱好公主?愣著做甚。”

    “哦哦,好。”

    晏二鬼顫抖著接過了孩子。

    他從未抱過這麼小的孩子,而且還是自己的孩子,激動的情緒澎湃得快要衝出腦門儿了。丫丫的身子小小的,軟軟的,身上香香的,奶里奶氣的,就像一顆粉紅的糖果,散發著一股子清甜的香氣,她美好得不可思議。

    這樣美好的她,竟是他的女儿。

    他把丫丫放坐在身前的馬鞍上,聽著她小嘴里發出“呵呵”的笑聲,嘴里學著樣子“駕駕”不停,心里滿是激動和喜悅,可身子卻僵硬得不知該怎樣擺放。或者說,他從頭到尾就一動也沒敢動。

    “馬馬,馬馬,駕駕駕……”

    丫丫從來沒有騎過馬,玩得不亦樂乎,小手更是毫不留情地扑過去就扯馬鬃毛。那馬吃了痛,受了驚,“嘶”的一聲翹起前蹄,撒開馬蹄子就奔跑起來,嚇得小丫頭“哇啦”一聲哭了。

    在趙梓月的大聲呵斥里,晏二鬼嚇得脊背都是冷汗,忙不迭穩住了馬儿,厲喝一聲。

    “黑風!”

    黑風是馬的名字。

    被主人罵了,它委屈的打個響鼻,腳步慢了下來。

    “丫……”二鬼長吁一口氣,輕撫著丫丫受驚抽泣的后背,剛喊出一個字,趕緊又換了稱呼,“公主,喜歡騎大馬嗎?”

    “嗯!馬馬好!”

    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快,見馬儿乖順了,丫丫也不哭了,掛著眼淚重重點一下小腦袋,小手又撫向了馬匹,早已忘了先前的不快,小模樣儿還很是得意。

    “我騎馬馬,馬馬駕!”

    童言的天真揮散著這一路的陰霾,在丫丫一個人的歡聲笑語里,趙梓月先前的緊張松緩了,晏二鬼的尷尬也落了下去。而十九爺懸著的心,也有了落角點。

    為了丫丫,一行人走得很慢。

    晏二鬼先前嚇到了丫丫,這下注意力更是集中,他一直不松不緊的環住她,以閨女不掉下馬為原則。可丫丫卻不是一個省事的,她調皮搗蛋得緊,一會上躥,一會下跳,一會踢,一會蹬,根本就不得絲毫安寧。

    “馬馬駕,馬馬駕!”

    “丫丫馬馬駕。”

    晏二鬼瞥了趙梓月的馬車一眼,偷偷抬起手來,摸了摸丫丫柔軟的小臉蛋儿。

    “公主……”

    “丫丫騎馬馬……”丫丫回頭看他,小臉滿是喜歡。

    “好。馬馬騎。”晏二鬼低頭,小心翼翼親她一下。

    馬車里的人,還有馬車外的人,大多都沒有瞧見他這個僭越的舉動。即使有人看見了,也裝作沒有看見。

    “公主,我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他絞盡腦汁的想要逗丫丫開心,想要討好自己的閨女。大概是父女天性,丫丫也難得的配合,半伏在馬匹上,她興高采烈的點著小腦袋,雖然她根本就不知道故事是什麼意思。

    “騎馬馬,聽故事……”

    奶聲奶氣的捧場聲,聽得晏二鬼心里受用死了。他思量了好一會儿,方才清了清嗓子,迎著夜晚的涼風,輕輕地出聲儿。

    “一只美麗驕傲的母雞辛苦的孵出了一只小雞。母雞做了娘親,她又是高興又是緊張,整天都魂不守舍起來。它高興的是小雞長得很可愛,很漂亮,很聰明,人人都喜歡她。可她更緊張的是,總擔心自己保護不了小雞,小雞會被黃鼠狼給叼去……”

    官道上,靜悄悄的。

    這個夜晚,月光很淡。

    晏二鬼的故事講得很沒有水准,可該聽懂的人都聽懂了,除了趙梓月自己。她把故事聽進去了,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就是故事里那一只想要保護雞寶寶的母雞。

    這個故事很長,像催眠曲似的,晏二鬼一直在編。編得那叫一個坎坷離奇,天花亂墜。編得丫丫打著呵欠,歪倒在他的懷里睡了過去,編得滿天的星光都無奈地躲進了烏云,編得趙梓月都趴在軟墊上睡了過去,還是沒有講到結局,誰也不知道,那只雞寶寶到底有沒有找到它的雞父親,也不知道雞寶寶到底有沒有被黃鼠狼叼去——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0
發表於 2016-3-24 11:06:07 |只看該作者
第218章 狗不叫,烽煙再起!

    皇城正心殿。

    烏蘭明珠輕撫著琵琶袖口,暗暗打量著蹙眉思考的趙綿澤。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他一直在思量那一個似乎永遠也破不了的棋局,她卻一直在思量他。

    這些日子,她几乎都陪在趙綿澤的身側。人人都道他是新皇寵妃,趙綿澤憐她若寶,惜她入骨,讓她寵冠于后宮。尤其在重譯樓事發之后,她的恩寵似乎一日勝過一日,六宮粉黛在她面前紛紛失色。但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得寵的並非她烏蘭明珠,而是北狄的烏蘭公主。

    嘆一口氣,她忍不住勸。

    “陛下,夜深了。明日您還要早朝,去歇了吧?”

    趙綿澤俊美的眉頭,微微輕蹙著,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顆黑棋,目光始終游離不定地看著棋枰,一眼也沒有抬頭看她,聲音里只有漫不經心的笑。

    “愛妃,你先去。朕再琢磨一會儿。”

    烏蘭明珠不會下棋,對中原文化知之甚少,甚至都不如烏仁瀟瀟懂得多。但是她看見趙綿澤在每日繁忙的朝政之后把所有時間都奉獻給了這局棋,再傻也能夠猜測得出,這棋局對他的意義不一樣。

    “陛下,臣妾這些日子,都在翻看棋語,偶爾也找會懂得博弈之道的姐妹學上一些。等臣妾學會了,往后便能陪陛下博弈解悶了。”

    趙綿澤看過來,微微一笑。

    “愛妃有心了。”

    “只要陛下喜歡,臣妾應當做的。”烏蘭明珠輕輕淺笑,在那一低頭的瀲灩里,心里卻是一陣悲涼。

    她是有心的,可他卻是一直無心的。

    她今儿來時特地打扮過,穿了一件新做的荔枝紅立領襖裙,琵琶袖的袖口綴了一些他喜歡的纏枝暗紋。姣好白皙的面色,艷麗婀娜的姿容,不輸給任何一個女子,可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察覺她的討好。在她話還未說完時,他早已別開眸子,又一次沉浸在他思之不得的棋局里。

    正心殿里,一陣冷寂。

    烏蘭明珠沒有離開,也不再說話打擾他的思考。

    何承安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停在燭台邊上,挑了挑燈芯,像是想勸趙綿澤去休息,可是在看見烏蘭明珠的搖頭示意時,微微一嘆,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梆子的聲音,在深宮里尤其凄哀。

    三更天了!何承安又添了兩次茶水,換了一次燭火,趙綿澤仍然沒有下去就寢的意思。烏蘭明珠几次三番瞥著他緊皺的眉,在梆子再一次敲響時,終是壓不下心痛的情緒,鶯聲相詢。

    “陛下,這局棋有這樣難麼?”

    “難!”趙綿澤聲音還算溫和。

    “這世上,就真的無人能破解它?”

    “有。”思考一下,他道,“朕總能解開的。”

    說到此處,趙綿澤像是剛發現她還在這里似的,眉頭微微一蹙,眸子里添了一抹她琢磨不透的復雜,黑眸亦是深沉無比。

    “愛妃去歇了罷。不必坐在這里陪朕,仔細受了涼。”

    烏蘭明珠嘟起嘴角,搖了搖頭。

    “臣妾無礙,陛下不歇,臣妾也不去。”

    她溫軟的話里帶了一絲女子的小小撒嬌,可趙綿澤似是未覺,聲音涼了几分,“愁眉苦臉做甚?朕說過,你得多笑。”

    “是,陛下。臣妾知錯了。”烏蘭明珠不好意思的微微抿唇,眼睫輕輕眨動一下,笑了出來。她一直知道,趙綿澤喜歡看她笑。但是,她卻一直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喜歡看她笑。

    果然,當她唇角的梨渦調皮的浮在面上時,趙綿澤看她的目光,亦是緩和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去吧,聽話。”

    每每他這般柔情待她的時候,烏蘭明珠心里都不免升起更多的希望。她想,他待她終究是與旁的妃嬪不同的。她能一直備受恩寵,除了她本身是北狄的公主之外,一定是身上有什麼東西吸引他。有了這份不一樣,假以時日,等她懷上身孕,地位也就穩固了。

    正在這時,何承安走了進來。

    “殿下,焦玉來了。”

    趙綿澤微微一頓,從棋局上抬起眸子。

    “宣。”

    不多一會儿,焦玉便大步走了進來,與他一同前來的人,還有禮部侍郎蘭子安。二人像是都有急事要稟報,腳步匆匆,甫一踏入正心殿的門檻,與趙綿澤交換了一下眼神儿,趙綿澤便屏退了烏蘭明珠與左右侍候。

    “說吧。”

    焦玉先前一直跟著趙梓月,聽得趙綿澤詢問,他鞠著身子,把溧水發生的事情一一告之,然后恭順道:“陛下,大都督已經回京,說是明日早朝再向陛下詳稟。”

    趙綿澤微微頷首,又問了一句。

    “趙樽果然是這般說的?他要親自送趙梓月回宮?”

    “是。”焦玉應聲。

    趙綿澤冷哼一聲,溫潤的面上神色不明。

    蘭子安目光微暗,察言觀色片刻,淡淡一笑,便把話接了過去,“陛下給晉王機會,他都不把梓月公主帶走,反倒親自送回宮來,看來這人不僅是一個狠心的哥哥,還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小人。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免得陛下責罰,竟然不惜犧牲妹妹。”

    趙綿澤微微一笑,“子安,你太小看他了。”

    蘭子安自然知道這席話是在小看趙樽。但他是一個聰明人,他懂得在另一個聰明人的面前,說話做事都不能顯得太聰明。伴君如伴虎,適當的藏拙,更是為官之道。一個在帝王面前鋒芒畢露的人,一般都沒有好下場。

    故而,他狀似吃驚的一詫。

    “陛下何意?”

    趙綿澤沉思著揉了揉眉心,並不向他解釋,只是微微笑著,便把話題岔了開去,“重譯樓之事,子安以為,與晉王可有干系?”

    蘭子安蹙眉,遲疑道:“如今形勢很明朗,重譯樓的案子,分明是衝著北狄與大晏和談而來的。誰得利,誰便可疑。先前若說是晉王所為,倒也有些道理。但定安侯中毒之事,又如何解釋?定安侯與巴布都身中一樣的毒,不可能是趕巧了。這樣一來,臣下便有些想不通了。就算晉王有殺害巴布的動機,卻一定沒有殺害定安侯的動機才對。”

    他的話說得模棱兩可,橫也是他,豎也是他。好也是他,壞也是他。乍一聽上去每一句都有條有理,像是分析了許多關鍵所在。可認真想來,卻沒有一句話是落在點子上的。

    這人的圓滑世故,非常人可比。

    趙綿澤盯著他俊秀的面孔,淡淡一笑。

    “子安切莫按常理來推斷朕這個十九皇叔。一虛一實,一真一假,把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把一個不可能殺害的人拉到局里,無非是為了減輕旁人的疑慮,也洗清自己的嫌棄。此事,他做得干淨漂亮。”

    “真的是他?不能吧……”

    蘭子安躊躇著,似是還有不解。

    “可是陛下,晉王這般做會不會太冒險?鉤吻是劇毒之物,若是一時失算,豈不是要了定安侯的性命?”

    “他敢做,自然就有把握。”忽略掉心里那一抹酸澀,趙綿澤笑得有些悲涼,“以楚七的醫术造詣,這原就不算大事。趙樽與她在一起那麼久,又豈會沒有分寸?再說,毒在軍棍上,並非服下,即便是太醫院的太醫,也能保得了陳大牛的性命。小小一出苦肉計,把他兩個摘得干干淨淨。依朕看,那重譯樓的事,也跑不了陳大牛。”

    蘭子安沉吟著點頭,順便為趙綿澤戴高帽子。

    “陛下英明!聽您這麼一說,臣下茅塞頓開。”他像是想起什麼來,目光突地一閃,“可事到如今,晉王不入陷阱,哈薩爾又只給朝廷十日之限,我等得拿出解決之法才是?”

    “子安是怎樣想的?”趙綿澤輕聲笑。

    蘭子安沉吟道:“為免兩國再起戰端,生靈涂炭,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法子可行了。”

    適時給皇帝出主意的臣子,都是好臣子。

    趙綿澤微微一笑,“嗯,愛卿說來聽聽。”

    蘭子安拱了拱手,輕聲道,“回陛下。說到底,北狄要的也只是一個交代而已。只要我們把那用發簪戳中巴布的侑酒女交出去,再用梓月公主和親安撫,事態必然得以平息。若是哈薩爾再揪住不放,也就說不過去了。”

    他說得合情合理,可趙綿澤聽完,卻是輕輕一嘆。

    “那姑娘朕識得,她是皇后的患難舊友,當年皇后離開京師……流落錦城府時,曾得她助益。如今她既藏在魏國公府,且由著她去吧。”

    蘭子安微微一怔。

    “陛下,這樣做會不會……”

    “不必說了。”趙綿澤擺了擺手,微微低頭,目光落在了棋局之上,輕嘲道,“只要是她要的,朕便給得起。”

    蘭子安深深看了趙綿澤一眼,抿緊了嘴角。

    今日晌午后,阿記差人來報,說楚茨院里多了一個會彈琵琶會唱曲儿的女人,那時趙綿澤就已經知道,在重譯樓里失蹤的顧阿嬌,就藏在魏國公府里。

    當時趙綿澤沒有下前往搜查的旨意,蘭子安還以為他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卻万万沒有想到,他根本就不想動顧阿嬌。

    他很清楚,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管顧阿嬌是不是巴布之死的真凶,都與此事息息相關。只要把她找出來繩之以法,就算是給北狄的安撫。如今趙綿澤僅僅只為了一個夏楚,就寧肯放棄這樣的一個大好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完全不考慮后果。從帝王的角度來說,是極其可怕的行為。

    一個用情至深的男人,不會有大出息。

    這一點,蘭子安一直深信不疑。

    看著趙綿澤燈火下濕潤如玉的臉,他微微一笑,閃爍的目光中,仿佛看見了他可悲的命運,還有他終將走向滅亡的末路。

    他笑了。

    “陛下待娘娘真是情深意重。”

    趙綿澤抬頭,淡漠的視線落入他的眼里,“子安以為朕是儿女情長之人,難堪大任,對也不對?”

    蘭子安心里一聲“咯噔”,趕緊撩袍跪下。

    “臣不敢。”

    趙綿澤微微一笑,暖煦的聲音里,再無前一瞬的銳利,“你我君臣之間,向來親和,一句隨口之言,你如此緊張做甚?起來說話。”

    蘭子安額頭青筋一跳,微笑著起了身,“謝陛下。臣只是擔心如此一來,該怎樣向北狄交代。”

    “朕自有主張。”趙綿澤輕輕一笑,調過頭來,目光挪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焦玉,“焦玉,你說,在軍棍上做手腳的人,是顧懷對不對?”

    “對。”焦玉點了點頭,隨即,又猶豫道:“屬下先頭一直奇怪,那姓顧的為人膽小如鼠,徹頭徹尾的慫蛋一個。即便因了菁華長公主之故,他也不敢對定安侯下毒才對。不過,如今聽了陛下的一席話,屬下總算明白了。一定是晉王設計,給了他機會和膽子,一來圓了重譯樓的案子,二來輕而易舉就嫁禍了定安侯的情敵,還上了定安侯的人情。”

    “聰明!”

    趙綿澤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儿,然后抬手接過何承安新添了水的茶盞,喝了一口,才微微笑道,“既然定安侯之毒,是經由顧懷之手。那就把他交出去吧。北狄人要交代,朕就給他們交代。”

    焦玉微微一詫,不明所以。

    “陛下,若顧懷下毒是被晉王指使,我們完全可以順藤摸瓜,從他的嘴里撬出晉王來,不僅可以給北狄一個交代,也順便……除去他。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趙綿澤放下茶盞,微微一嘆。

    “顧懷什麼人?趙樽什麼人?趙樽要陷害他如果還能讓他查覺,那他就不是趙樽了。”說到此,他抬起眼皮儿,笑了笑,“若真是那般,那他也就不值得朕這般處心積慮的應付了。”

    焦玉垂下手,嘆了一下,“陛下說得極是,晉王為人,實在令人猜測不透。可是,咱明知是他布的局,還不得不順著他的意思往下掉,會不會太虧了?”

    趙綿澤眸子沉下,面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吭聲儿。蘭子安適時上前,岔開了尷尬的話題,“陛下,臣還有一事不明。顧懷只是一個太醫院吏目,與重譯樓的案子根本牽扯不上,如何能說是他殺了北狄使臣?如何取信于人?”

    趙綿澤唇角微勾,情緒緩了過來。

    “朕說他有,他便有。”

    蘭子安目光淡淡一凝,還未答話,便見趙綿澤擺了擺手,“子安只管放心。此事朕會交給錦衣衛去做。東方大都督會交給朕一份滿意的卷宗。”

    錦衣衛羅織罪狀的本事,那是舉朝皆知。

    顧懷一旦落入東方青玄手里,這人便算是毀了。

    蘭子安垂下眸子,拱手應承。

    “是,臣明白了。”

    ~

    洪泰二十七年的五月末。

    整個大晏朝的關注點都在重譯樓的案子和射柳之事上。

    就在趙梓月被趙樽送回宮中的那一晚,重譯樓使臣被殺一案突然有了極大的進展。原先應天府衙門的仵作驗屍稱,北狄的平章政事巴布身上的毒藥,是鉤吻,該毒潛在食物之中,在侑酒女的發簪刺入他的脖子之前,毒性就已發作。故而,侑酒女並非巴布致死的主凶。

    侑酒女逃跑了,搜了几日沒搜著,這個案子原是沒法子結案的。但天助大晏,因了定安侯在奉天門外挨軍棍中毒之事,重譯樓的案子突地有了轉機。

    定安侯被執刑時的軍棍上,也涂有鉤吻劇毒。根據這個線索,錦衣衛經過層層排查,終是找到了下毒之人,他不是旁人,正是太醫院吏目顧懷。

    經過東方青玄的連夜審訊,顧懷全都招供了。

    原來他是漠北兀良汗的細作,早在兩年前就被兀良汗收買,一直在大晏京師從事秘諜活動。他受命在重譯樓里下毒,是為了破壞北狄與南晏的和談,而讓兀良汗從中得益。至于他為什麼要殺害定安侯,錦衣衛的案卷中只有一句——涉及私人恩怨。

    案子落下帷幕,顧懷到底是不是兀良汗細作,到底有沒有殺害北狄使臣,已經不是朝廷關心的問題了,大家要的只是一個結果,一個足以安撫北狄人的結果。

    不得不說,錦衣衛把案子做得非常漂亮。卷宗上面,關于顧懷何時與兀良汗的人接頭,何時前往重譯樓下毒,何時混入兵部在軍棍上涂抹鉤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而且,卷宗上面,有人證,有物證,有顧懷的供詞,供詞上頭還有顧懷自己畫的押。

    這件事,便算是板上釘釘了。

    有了凶手,凶手也認了罪,大晏朝廷也算給了北狄一個交代。而巴布之死,大晏雖有責任,但大晏有意已經決意把“最為尊貴”的梓月公主送往北狄和親,誠意也足夠了,北狄本也有心和談,自然不能再糾結于此事之中。

    人世間,荒謬之事很多。

    在許多人認為的國之要事上,其實也非常儿戲。此事一了,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各有各的見解不同,但顧懷到底是不是做了朝廷的炮灰,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

    文武百官私底下有關于此事的議論,也都局限在小范圍之內。不過,案子之中,又另外牽扯進了旁的兩件事情。

    其中一個,便是梓月公主和親之事。

    也不知這一股流言是從哪里開始傳播的。從市井到朝堂,從民間到軍營,無數人都在不平。說堂堂天朝上國的公主,以皇姑之尊,為何要與韃子和親?這分明就是當今聖上治政軟弱,丟了大晏的臉。還說大晏無數優秀男儿,難得都不堪匹配公主嗎?

    另外一件事,便是因了顧懷的案子,兩年前松子坡上的事再一次進入了眾人的視野。當初松子坡上,曾有無數的金衛軍參與過,故而,關于顧懷與菁華長公主之間不可言說的“秘聞”,也越傳越多,越傳越懸,並且,有很多人相信……

    當然,看熱鬧的人,永遠都只是說說而已,誰也不在旁人的家里吃飯,旁人的事情到底也與自己無關,只要事不涉利,事不關己,很快便會風水浪靜,被下一波更為熱鬧的流言淹沒。

    不過局內之人,看法自然又有不同。

    例如,定安侯府。

    老夫人這一回是真的氣病了。

    儿子挨了一頓毒打差點喪命不說,原來儿媳婦還與那什麼顧太醫有過私情。就連儿子身上的毒,也是那個顧太醫干的。這一系列的事情,在曾氏的有心挑撥下,更讓老夫人痛恨上了趙如娜,比往常的任何時候都要痛恨。

    侯府里,一片陰霾。

    丫頭匆匆走入老夫人房里,恭順的福身。

    “老夫人,長公主來請安了。”

    老太太撐著額頭“哎”了一聲,煩躁的擺手。

    “不見不見,讓她滾!”

    從趙如娜嫁入定侯府開始,每日的晨昏定省她都仔細周到。往常老太太即使也不怎麼喜歡她,但還能與她敷衍几分。如今是越發看她不順眼,聽到她的名字都頭痛,哪里會讓她進來?

    但她驅趕的話剛說完,曾氏卻走了過來。

    “娘,使不得。”

    老夫人不耐煩,“有啥使不得?老娘就不想見她。”

    曾氏放低聲音道,“娘,且莫說她是長公主,身份上壓了咱一頭。就說……娘,媳婦儿剛聽人說,她為您備了好些宮中得來的人參貢品。反正不要白不要,您何必與她客氣?”

    老太太翻了一個白眼,數落她。

    “就你眼皮子淺,沒見過東西咋的?”

    “娘你是曉得俺的,俺可沒啥歪心思?這不都是為了娘的身子好麼?您看您這几日吃不下,睡不著,正好缺這些東西補身,她既然要盡孝,何不由著她?”

    輕輕一嘆,老太太沒有拒絕。

    “哎!讓她進來吧。”

    趙如娜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冷遇,過老夫人院子里來,也是做儿媳該做的事儿,例行公事地請了安,讓綠儿把補品呈了上去,她便要告辭離去。

    “老夫人,侯爺還在床上,我先回了。”

    “哼!”老太太瞥她一眼,沒給好臉色,“你如今倒是曉得心疼自家爺們儿了?我說你早干嗎去了?你與那姓顧的太醫偷偷摸摸搞破鞋的時候,可有想到你爺們儿半分?”

    “老夫人,我與顧太醫並無私情。”

    趙如娜明知申辯無力,還是多添了一句。

    “還說沒私情?”老太太還未搭話,曾氏便尖酸地接了過去,“你是不曉得外頭傳得有多難聽是不是?弟妹啊,容嫂子多一句嘴,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你做了,總會被人知曉。那日大牛兄弟一離開府里,你便去太醫院私會他,有沒有這事?你兩個在太醫院門口拉拉扯扯說了好一會儿話,真以為旁人都不知情?”

    趙如娜秀才遇到兵,頗有些無奈。

    “那是正好遇上,光天化日,何來的私會?”

    “哼!反正這事儿,你心里曉得。說不定,為俺大牛兄弟下毒的人,除了那顧太醫,也有你的份儿。你自己說,可是與他約好的,毒死了俺家大牛兄弟,你兩個好雙宿雙飛?”

    趙如娜眸底一涼,聲音厲了許多。

    “嫂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亂說?”曾氏歪了歪嘴角,看她一副小妖精的樣子,便氣不打一出來。冷哼一聲,她指了指趙如娜身上那一件百蝶穿花的輕便裙衫,嘰歪道:“你看看你,爺們儿重病在床,你還穿得這樣花枝招展,不是為了偷野漢子,是為了哪般?”

    趙如娜面色猛地一沉。

    她自小學習宮中禮儀,深知一個人的著裝不是為自己看的,而是對人的尊重。所以,她只要出門,雖不會刻意裝扮華麗,但都會盡量整齊一點,這是她的禮數。但沒有想到,在這人的眼中,竟成了勾搭男人的證據。

    看來對待有些人,講理是無用的了。

    還是楚七說得對,有些人,就不能給她臉。

    趙如娜收斂起慣常的笑意,臉色沉如陰云。

    “曾氏,你可知本宮是誰?”

    往常她都叫曾氏嫂子,從來沒有這般聲色俱厲過。曾氏一聽,面孔微微一變,扁了扁嘴巴,强辯道,“怎的,又要在俺面前擺長公主的架子?是,你是長公主,可既然你嫁入了侯府,那也是俺娘的儿媳婦。自古以孝為大,你是長公主,未必就大得過娘去?”

    “我大不過娘,卻大得過你。”趙如娜淡淡道,“且莫說我是當朝長公主,就論我是定安侯的侯夫人,是陛下親封的一品誥命,在這個家里,我也是主,而你是客,不是你曾氏能隨意詆毀的。”

    曾氏微微一愣,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趙如娜掃她一眼,冷笑著再次加重聲音。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若再從你的嘴里聽見半句污言穢語,不會再對你客氣。你且記好了,我先前忍你讓你,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侯爺。我以為妯娌之間,不要做得太難看,但你若欺我太甚,我自當還擊。曾氏,做人,當知進退,懂得分寸。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一字一句放完狠話,她不再看曾氏半眼,只禮數周到的朝老太太福身施一個禮,便拂袖離去。

    身后,曾氏指著她的背影,眼淚嘩嘩的落。

    “娘,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多大的威風!”

    ~

    趙如娜得罪了陳大牛的娘和嫂子,心里並不痛快。嘔著氣回到自家屋子,直到看見那個半趴在床上養傷看書的男人,才收回心里的郁氣,擺出一張可人的笑臉來。

    “侯爺,我回來了。”

    陳大牛從面前的《三字經》中抬起頭來,審視著她的臉色,蹙了蹙眉頭,“娘和嫂子又為難你了?”

    趙如娜搖了搖頭,微笑道,“沒有。她們只是擔心你,哪有閑工夫為難我?”不想繼續那個煩人的話題,她脫下披紗,輕輕走過去,把陳大牛腰上的薄毯拉了拉,細心細氣的問。

    “我先前教你的,可有背下來?”

    五十個軍棍打下來,陳大牛如今還下不得地,就連晚上睡覺都得趴著。而且,人整日在床上躺著,啥事儿都做不成,實在把他憋得夠嗆。為了給他解悶,也為了給他灌輸知識,趙如娜這才拿了一本《三字經》來,教他識字儿。

    別看侯爺平素威風得緊,但在媳婦儿面前,卻實在像一頭溫馴的忠犬,見她問起“功課”,趕緊獻寶似的指著書頁上頭。

    “必須的唄。媳婦儿,俺都能背到這里了。”

    像一個等待大人誇獎的孩子,他甚為得意。

    趙如娜噗哧一笑,“這麼厲害,背來聽聽?”

    陳大牛咳嗽一聲,把書遞給她,思量一下,便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狗不叫,性乃遷……”

    “是苟不教!”趙如娜糾正他。

    “沒錯啊,是狗不叫啊?”

    “……”

    趙如娜笑不可止,又把“苟不教”的意思向他解釋了一遍,才無奈的嘆息道,“只會讀,不會寫也是不成的。侯爺,等你身子好起來,我教你寫字儿。”

    “啊,還要學寫字儿?”陳大牛瞪大了雙眼,臉黑得像挨了一記雷劈。頓了頓,他才緩過氣來,苦巴巴地看著她,“媳婦儿,你就饒了俺吧,就俺這腦子,拿刀槍還行,你讓俺拿筆杆子,不是逼死人麼?”

    趙如娜沉下了臉,“你學不學?”

    陳大牛搔著腦袋,嘆一聲,“學。有沒有獎賞?”

    “……”

    趙如娜無奈地看著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算了算了!”他重重唉一聲,“誰讓俺懼內呢?學吧,反正學不死人。不就是寫字儿麼,俺寫!”

    趙如娜笑著瞥他一眼,起身為他倒了一杯滾水過來,放在榻邊小几上涼著,淡淡道:“你看你,若是連几個字都折騰不出來,來日如何領千軍万馬?灑熱血,逞英雄固然是豪情。可有時候,也得用腦子的。”

    “是,夫人!為夫知錯了。您趕緊來罰?”

    “……”

    看他大孩子似的耍無賴,趙如娜忍俊不禁,心里頭那點他嫂子和娘帶來的不愉快,也都通通散去了。

    嘆一聲,她與他對視片刻,突地脫掉鞋襪擺在腳踏上,坐上床,挨在他的身邊,悶悶出聲。

    “那日你去奉天門時,我原是想去兵部為你求情的。侯爺,我沒去太醫院。碰見顧懷只是湊巧。你曉得的,兵部與太醫院門對門……”

    陳大牛瞥著她,身軀有片刻僵硬。

    不過,他以前沒有問過她與顧懷的曾經,現在也不樂意去問,更不想從他媳婦儿的嘴里聽見些什麼不愛聽的話。只悶頭咕噥一聲,圈住她的腰身。

    “媳婦儿,你為何要向俺解釋?”

    趙如娜垂下眼皮,“怕你誤會。”

    “哈哈!”

    陳大牛突地心情大好,一把握住她的手。

    “媳婦儿,你怕俺誤會,可是在意俺?”

    這人的思維太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趙如娜微微一愕,有些跟不上他的想法,“你是我夫婿,我自是在意的。”

    “那不就結了?”陳大牛爽朗的大笑著,一只手臂裹了過來,把她緊緊壓在胳膊彎里,另一只手輕拂著她的頭發,憐惜道:“媳婦儿,這事不怪你。甚至連那個姓顧的,他也是……”

    說到此處,他突地頓住了。

    趙如娜奇怪,“怎麼了?”

    陳大牛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臉,“無事,俺是想說,咱兩個的情分,關他姓顧的鳥事?你不必想太多,旁人說的話,更是不必在意。俺自個儿覺著好,那就好。你看,俺受了傷多舒坦,天天床上吃,床上喝,俺媳婦儿也不嫌俺的屁股長得難看,還當寶似的照料著……”

    “去!”趙如娜笑著推他,“誰把你屁股當寶了?”

    “呵……”陳大牛低笑一聲,把她往懷里拽了拽,摟摟抱抱間,他愉快的笑聲里,便添了一絲沙啞的粗喘。

    “來,媳婦儿,俺親個嘴。”

    “侯爺!大白天的。”趙如娜臉上有些臊紅,輕輕推他一把。

    “大白天咋啦?咱關自家屋里,又沒礙著誰。”

    想他屁股都被打開花了,還不消停,趙如娜又好氣又好笑,可那般想著,在他的低言緩語里,卻根本反駁不來,只能任由自己的聲音微微發顫,任由他的喘聲越發粗重……

    ~

    是夜,靈岩山上靈岩庵,燈火一直未滅。

    重重的廟宇之下,月光裹著秋蟬的聲音,在夏夜的天空灑了一地的銀輝,顯各格外高潔。這靈岩庵原是一座極為普通的庵堂,可如今因了住在這庵堂里的人物不普通,它也變得不普通起來。也因為這里不僅住著太皇太后,還住著許多前來祈福的太皇太妃太皇太嬪,它更是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歷史意義。

    遠近皆知,這成了一座皇家庵堂。

    入夜時,靈岩庵最大的一間庵堂里,一個做工考究的床榻上,盤腿坐著一個身穿玄色道袍的老婦,她寶相庄嚴,手轉佛珠,嘴里低聲念叨的經文,在冷寂的室內,一字字緩緩流出。

    “太皇太后,吃了藥,該歇了。”

    虞姑姑端著放湯藥的托盤入內,輕嘆了一聲。

    太皇太后睜開眼睛,瞥她一眼,“京里可有消息了?”

    虞姑姑頓了片刻,低低道,“有。”

    這位洪泰帝的發妻,向來不是平庸之人,雖然她一直住在遠離京師的靈岩庵,可對京中的大小事務,仍有消息來源。很快,虞姑姑便把近來發生的事情,包括重譯樓案子的后續,趙梓月的逃離,還有趙綿澤的處理,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她。

    沉默了好一會儿,她突地一嘆。

    “綿澤這孩子,先前哀家以為他年少心性,鐘情那丫頭,也只是圖一時新鮮,圖一個失去的可貴,便由著他去折騰了。如今看來,他這是用情頗深啊?……唉!倒是跟他那個爹一模一樣。”

    一聲嘆息,不知是褒是貶。

    虞姑姑拿勺子攪著湯藥,輕聲勸道,“陛下大了,太皇太后不必為他操心,您啦,多顧惜自個儿的身子才最緊要。”

    “自家孩子,怎能不操心?”太皇太后重重嘆了一口氣,抬起眼皮掃她一眼,突地笑道,“哀家久不出庵,看這兩日天氣好,倒是想出去走走了。”

    “太皇太后……?”虞姑姑手指一頓。

    “明儿便是射柳之日了吧?看這天氣,明儿也應晴好。哀家想前往一觀,湊湊熱門,你一會下去准備吧。”

    “是!”虞姑姑笑道,“太皇太后也該出去走走了。”

    太皇太后咳嗽兩聲,吐了一口痰,接過虞姑姑手里攪涼的湯藥,一灌入喉,待抹淨了嘴,才微微一笑,“原本哀家早就該去陪伴佛祖了,沒想到得益于夏楚那丫頭的方子,倒是多活了這几年。呵呵,哀家也是時候好好謝她了。”

    虞姑姑蹙眉,不解地看她。

    太皇太后也不與她解釋,仍是帶著笑意道,“射柳這樣的喜慶的大事,又關系與北狄的和談,那丫頭既然貴為皇后,又怎能不參與?去,傳哀家懿旨,讓她明日陪同哀家前往東苑。”

    虞姑姑大驚失色,“太皇太后,道常法師說過,皇后娘娘身有天劫,不可隨意外出。奴婢還聽說,重譯樓之事,便是因她私自前往引起的天罰。為了此事,她禁足府中,早已不再外出。如今喚她出府,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太皇太后唇角露出一抹淺笑,“閻王要人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生生死死,一切都是命數。哀家潛心禮佛這般久,最是明白個中因由。再說,那道常和尚說的話,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個儿才曉得。”

    虞姑姑沉默了。

    人人都忌諱,偏生太皇太后是個不忌諱的。

    “下去傳哀家口諭吧。”

    “是,奴婢這便派人前往魏國公府!”

    虞姑姑話音剛落,太皇太后卻笑了一聲。

    “不!你親自去,順便為哀家帶些謝禮。”

    “是。”虞姑姑垂著手,往后退去。

    “等一下!還有一事。”

    太皇太后也不知又想到什麼,突地半闔起眼睛掃了過來,那滿是褶皺的臉上,也似明亮了不少。

    “阿木爾這孩子,這些年也苦了她了。這次射柳,若是哀家不傳,恐怕她也不會去摻和。射柳既是天家大事,她身為太后怎能不去?阿虞,一並傳哀家口諭,令阿木爾一同前往吧。人多,也熱鬧一些。”
一路好走,寶珠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7-3 09:4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