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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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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寵妻如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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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4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衛烜從軍營中回來,便見阿菀站在門口,指揮著丫鬟婆子收拾屋子,佈置器皿用具,不由得暗暗納悶。

    “你這是做什麼?想要換個地方住?”衛烜上前扶住她,直接將她往懷裡帶,讓她倚著自己,彷彿她是什麼玻璃水晶人,站著一會兒也要受累。

    阿菀抬頭朝他一笑,眼角余光見到周圍的丫鬟自動背過身去,心裡嘆了口氣,說道:“剛收到阿妡的信,說可能這幾天就到明水城了,我得提前準備,給她收拾個住的地方。”

    衛烜呆了下,吃驚地道:“她怎麼來了?”

    阿菀吩咐青雅看著,拉著他回了房,原想親自奉茶給他,卻被他忙不迭地將她抱起放到榻上,自己親自端起茶來,根本不想假她之手,就生怕她累著。

    這位世子爺有些反應過度了,甚至陷入了一種極端,這幾天都是如此,阿菀心裡十分無奈,但也知道他一時半會是扭不過心態來,只得由著他。當下安安穩穩地靠著迎枕坐著,對他道:“今兒接到了陽城的信,阿妡說趁著近來無戰事,路上太平,知道我懷了身子,便想過來瞧瞧我。咱們在北地這邊,離得近,有一年未見了,她想得緊,便過來了。”

    衛烜有些不情願地道:“有什麼好看的?她來了你反而要招待她費心費力,​​真是不懂事兒!”

    阿菀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嗔怪道:“你白日不在,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裡怪沒意思的,就不能找個人來陪我說說話?說話也不費甚麼心。”

    她本是想活躍一下氣氛的,誰知衛烜聽了卻道:“若不然,我將事情都推了,在家陪你好了。”

    阿菀頓時無語,虧得他想得出來,而且還能如此的理直氣壯。

    衛烜卻覺得這主意好,他喝了半盞茶後,便懶洋洋地倚靠著迎枕,拉著她的手細細輕撫,用一種愜意的口吻說道:“反正現在無戰事,軍營裡的事情有趙將軍和錢校尉在,我在不在都沒要緊,甚至他們還巴不得我不去沾軍中事務才好。”

    阿菀細細看他,見他神色間並無勉強之色,方笑著由了他。

    衛烜見她並無任何意見,心滿意足地摟住她,心裡琢磨著,不管如何,他總得要給阿菀一個平安順遂的環境誕下孩子,不能讓她在擔驚受怕中養胎,省得她多思多慮熬壞了身子。其實將阿菀送去渭城那邊的莊子養胎最為妥當,但渭城距離明水城甚遠,若是有什麼事情他要回明水城,距離太遠,稍有不慎便會抱憾終身,他怎麼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連一丁點的可能意外都不允許發生。

    所以,還是放在自己眼前妥當。

    阿菀看他沉思,眉宇間不覺流露出些許肅殺之氣,也不知道他在琢磨著什麼,便隨手拿了旁邊的書卷翻看起來。可誰知才剛看了幾個字,書便被人抽走了。

    “仔細傷神,別看了,讓人給你讀。”衛烜親了下她白晳細膩的臉龐,如此叮囑。

    阿菀很爽快地應了他,便轉而拿了針線筐過來,誰知才捻了針,便教他拿走了。

    “針線費神,別做了,讓針線房的人做。”

    阿菀還是順了他,又拿了棋盤過來擺棋譜,誰知仍是被他拿走了。

    阿菀頓了下,便叫人準備筆墨,想要無事練練字,誰知仍是被他制止了。

    阿菀:“……”

    衛烜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小心翼翼地捧著她,親親她的臉和嘴,恨不得將她整天抱在懷裡,剩下的九個月咻的一下便過去,孩子呱呱墜地才好。

    “我總不能如此無所事事吧?”阿菀有些無奈地道。

    自從她有孕後,府裡的大小事務便不沾手了,直接交給了管事嬤嬤和路雲等人,外院的事情有管家,內院的事情有管事嬤嬤,幾個莊子的事務有謝總管打理,衛烜派了人去查看,也不怕被膽大包天的下人欺瞞,一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的,反而顯得她十分的清閒。

    阿菀總不能像頭豬一樣吃了睡睡了吃,無事便發發呆之類的吧,便想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可卻不想這位世子爺反應過度,一應的事情都覺得會傷神費心,什麼都不讓她做。

    “你就和人說說話、看看花草、賞玩字畫古董等便成了。”衛烜理所當然地說,“對了,昨兒從渭城送了兩盆上等的蘭花過來,我讓人送過來給你賞玩。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我讓人給你送過來,不用怕距離遠,反正也不費幾個錢。”

    阿菀:“……”

    阿菀看他徑自去吩咐了,只得將話嚥下,打算過些時日再說,心裡不由得期盼著孟妡快點過來。

    過了兩日,孟妡便來了。

    是沈罄親自護送她過來,並且拉了幾車的行李物甚過來,看得阿菀目瞪口呆,還以為她是要來明水城長住了。

    馬車進了衛府,阿菀和衛烜站在垂花門​​前,當看到從馬車裡鑽出來的​​明眸皓齒的少女,阿菀忍不住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菀、阿菀、阿菀!!!!”

    孟妡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一迭聲地叫喚著,朝他們跑了過來。

    只是還未到面前,阿菀便被衛烜一把攬到懷裡,而孟妡也被人從後頭拉住。

    孟妡先是瞪了衛烜一眼,然後扭頭看向拉住她的男人,不滿地道:“你做什麼?”

    “她身子重。”沈罄神色淡漠如初,簡潔地說道。

    孟妡嘴巴撅起,“我知道,又不會真的撲到她身上,難道在你心中我是這麼不著調的麼?”

    沈罄不語,只是看著她,看得孟妡恨得好想像在家裡一樣,跳到他身上揉他,讓他頂著這張死人臉卻總愛打擊她,多說一個字都不肯,真是悶死人了。

    知道和這人說不通,孟妡便轉頭,朝阿菀笑得燦爛,“你現在情況不同,怎麼出來了?烜表哥也親自過來接我,真是不好意思。”說得十分開心,覺得衛烜也不是那麼小氣吧啦的。

    誰知衛烜同樣​​沒給她面子,說道:“是阿菀要來接你,我不放心她。”

    孟妡鼓起腮幫子,覺得這些男人真是夠了,一個兩個的都愛打擊人。幸好她自小是個寬心的,也明白衛烜的德行,當下也沒有太在意,只是看著阿菀猛笑。

    看得出來這姑娘是真心很高興她們的重逢,阿菀眉眼也帶笑。她先是不著痕跡地觀察了沈罄一翻,見他從扶孟妡下車開始,到後來沉默地任著孟妡嗔怪,行為間皆透著一種珍愛小心,心裡也忍不住歡喜。

    “好了,你們長途跋涉而來,也辛苦了,先進來喝杯茶。”阿菀笑著道。

    眾人很快便移駕至花廳,已有丫鬟將茶果點心一一奉上來,眾人按著主賓坐下,自是一翻契闊。

    說了些彼此的近況後,衛烜便帶著沈罄去了書房說話,讓她們姐妹兩個好生好說。

    不過在離開之前,衛烜免不得又是一翻的叮囑,不外乎是讓兩人別說太久,別累著之類的。三人一起長大,都知道孟妡是個話嘮,衛烜也擔心這話嘮嘴巴一張就管不住,到時候喋喋不休,讓阿菀受累。

    孟妡瞪眼睛,不滿地道:“我是這麼不懂事的人麼?你也特小瞧我了!你快快走,我會好生照顧好阿菀,不會讓她累著的。”

    衛烜有些不放心地帶著沈罄離開了。

    等衛烜一走,孟妡忍不住朝阿菀猛笑,“我以前只覺得烜表哥那性子是個鬼見愁,人人見之俱怕,卻不想還這般囉嗦,還是你有本事,能教他一顆鋼鐵石頭心化為繞指柔。”

    阿菀自小便被打趣慣了,給她倒了杯自己慣常喝的棗茶,笑道:“他便是這性子,你說這些也沒趣。倒是你,怎麼就過來了?你相公也跟著過來,陽城那邊的長輩怎麼說?”

    孟妡拈著一顆草莓吃了,笑嘻嘻地說:“就你愛操心,我好得很呢。收到你的信得知你有了身子,我就想過來看看你了,陽城距離明水城也不過幾天的路程,比京城近多了。原是想我自己過來的,可是子仲不放心我一個人在路上,便稟明了婆婆,婆婆也同意,便一起過來了。”

    雖然這一年來彼此常通信,可是信上能說的有限,哪裡比得上姐妹倆面對面地促膝長談,當下兩人移坐到暖房臨窗的炕上,盤著腿說起話來。

    孟妡將她來到西北陽城的事情說了,眉眼間俱是盈盈的笑意,讓人一看便知她過得十分幸福。

    雖然生活中不免有些小事情磕磕碰碰,但一天過完一天,日子長著,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慢慢地磨合著,總能找到一種兩人皆滿意的生活方式,特別是兩人皆有心想要對彼此好,那便更容易了。

    所以孟妡來到西北後,雖然偶爾會和沈罄有些磨擦,卻和閨閣中沒什麼兩樣,而且沈罄素來是個悶葫蘆,孟妡說上一百句,還沒能得他一句,以至於成親至今,小夫妻倆從未吵過架——實在是吵不起來。

    加上沈罄沉默下的溫柔體貼,讓孟妡雖遠離了家人,卻沒有過得太艱難,她自己又是個樂觀的性子,開朗活沷,很快便贏得了沈家二房上下的喜愛。振威將軍夫妻倆都是爽快人,沈罄的兄弟姐妹性子都受沈二夫人影響,也都是些心胸闊朗之人,讓孟妡很快便融入了沈家。

    阿菀抿唇微笑,聽著她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事情,聲音甜美可人,阿菀很快便能勾勒出了她生活的原貌,不覺微笑。

    說完了自己的事情,孟妡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呢,如何?沒有報喜不報憂吧?”

    “哪能啊?”阿菀失笑道,“你瞧我是這樣的人麼?而且阿烜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可不會給我氣受,不然我有得是法子治他。”她故意說道。

    孟妡點頭,贊同地道:“雖然你也是悶不吭聲的,但你心裡自有一桿秤,想要欺負你不容易。而且我先前觀烜表哥的模樣,可真是將你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還是你厲害,能訓得他服服帖帖的,像我就沒用了,子仲就是個悶葫蘆,我生氣時他還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真是氣死我了。 ”

    阿菀大笑,“還說呢,他事後不是也常給你捎些京城的小玩意兒討你歡心麼?”

    孟妡抿嘴一笑。

    然後又說到了阿菀懷孕的事情上去,孟妡道:“得知你有了身子,我真的很高興,沒想到會這麼快。對了,我給你帶了很多吃的用的過來,還有很多西北的特產,你若是覺得哪些好,便讓人告訴我,我下次再給你捎來。”

    阿菀也不和她矯情,很歡喜地收下了,姐妹之間自不需要如此客氣。說著,又免不了說到孕事之上,想到這時代的大背景對子嗣的看重,孟妡和沈罄成親一年有餘,還沒消息,她生怕沈家人心裡會不高興,而孟妡遠離娘家人,屆時被人欺負了也沒人給她作主,不免關心幾分。

    孟妡聽罷,有些扭捏起來,囁囁地道:“婆婆說我們成親才一年,不急的,當初她生子仲時也是成親三年後,後來子嗣才順利,所以並不曾催我。而且你也知道子仲那人的,他雖然總愛惹我生氣,可是對這種事情也不強求,說來了就好好生下來,沒來也不強求。”

    阿菀仔細盯著她的神色看,發現她說這話時沒有任何陰影,方鬆了口氣。

    心里高興起來,阿菀又拉著她的手,和她聊起了其他。

    兩個女人在暖房裡說得高興,書房裡的兩個男人卻是一肅穆一冷戾。

    沈罄神色肅然地看著對面一襲赭色錦袍的男子,心情難得有些起伏,看他的目光不免帶了幾分凝重。

    衛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含戾帶煞,嗤笑一聲,“若非你娶了那蠢丫頭,爺才懶得理陽城的事情。”

    沈罄不由得抿緊唇,他素知衛烜本事,以前在京城時看著是個紈絝,卻小事中透著一種精明古怪,直至他來到明水城,這一年間明水城的戰事頗為順利,狄族幾次三翻來犯,皆沒有讓明水城吃太大的虧,也是緣於他之故。

    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

    所以,他並不是不相信他的話,只是心驚於他所掌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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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4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當天衛烜設宴款待沈罄夫妻二人。

    雖然沈罄和衛烜一個習慣沉默一個孤傲懶得搭理人,連襟二人相對無語,悶頭喝酒吃菜,都沒一句話交流,所氛十分凝滯。可孟妡和阿菀卻仍是十分高興,兩人同桌而食,偶爾交談幾句,十分歡快。

    晚上,沈罄夫妻住進了阿菀特地讓人收拾出來的客院。

    沈罄趴在床上,閉目養神,由著某隻猴子在他背​​上戳來戳去,直到她最後翻身坐到自己的腰背上,只是睜眼看了她一眼,復又什麼事情都沒有地閉上眼睛了。

    “阿罄,子仲,你們今天在書房裡說了什麼話?”孟妡好奇地問,“你那時候的臉色好可怕,是不是烜表哥欺負你了?他那人從小到大就是這脾氣,最愛欺負人了,小時候他連閣老的家都敢帶人闖進去砸,就是個欺善欺惡的主。別怕,若是他欺負你,我找阿菀去罵他,阿菀一定會幫我的。”

    聽出她話裡的維護之意,趴著閉目養神的男人唇角微微勾了下,難得地問,“你又看出來了?”

    孟妡笑嘻嘻地貼著他的背,快活地道:“那當然了,雖然你總喜歡板著臉,可是我火眼精睛,什麼都瞞不過我啦。說吧,發生什麼事情了。”

    沈罄探手,將她從自己背上拉了下來,順便也翻身將她攬進懷裡,“沒什麼,只是一些公事。”

    孟妡哦了一聲,便沒再問了,不過心裡卻門兒清。若真是公事,他只會板著臉,很冷靜地處理了,斷斷不會有那麼可怕的臉色,怕是遠不只這般簡單。對於衛烜,孟妡雖然時常嘴裡說他如何可怕如何討人嫌又小氣霸道之類的,但是卻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蓋因他們三人自小一同長大,小時候還曾在一個炕上玩耍,都是知根知底的。

    雖然心裡好奇衛烜到底和沈罄在書房裡說了什麼東西,可是既然沈罄不說,孟妡也沒再探究,她只要心裡知道,看在阿菀的份上,衛烜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子仲,阿菀有了身子了,身邊又沒個熟悉的長輩陪著,我有些擔心,不若我們在這裡多住些時日吧。”孟妡伸手扒著他,甜甜蜜蜜地親著他的喉結,極盡討好,“如果你不放心陽城,你先回去,我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到時候讓烜表哥派人送我回去就行了,你說好不好嘛?”

    她每說一句就親他一下,聲音甜美,氣息甜蜜,連聖人都受不住。

    沈罄雖然未出聲,但是喉結卻滾動了幾下,終於將她作怪的臉往懷裡一按,說道:“由你。”

    孟妡喜笑顏開,終於乖了。

    只是她的乖不到半刻鐘,又開始鬧騰了,簡直像只閒不住的猴子,嘴巴一刻也不停。沈罄原本閉著眼睛,邊聽著她甜美的聲音漸漸入睡的,可是當聽到她提到孩子一事,睡意頓時飛了。

    “……阿菀有了寶寶真是太好了呢,我也想有個寶寶,白白的、嫩嫩的、軟軟的,會叫爹娘的寶寶,可愛死了。你說我們要不要努力努力?你瞧,上回京里來信,我大姐姐又有了身子,二姐姐現在有兩個寶寶,雖然我沒能見到小皇孫,可是一定會和皇長孫一樣聰明可愛的。現在阿菀也有了身子,再過幾個月,也會生下一個可愛的寶寶,真好啊……”

    沈罄沒吭聲,心裡在斟酌著怎麼說才會讓她不生氣不難受。

    “子仲,你說好不好嘛?”

    “隨你。”

    “怎麼能隨我?難道我一個人能生?”孟妡又伸手戳他的胸膛,“我和你說啊……”

    然後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便被堵住了,沈罄翻身壓到她身上,用行動支持她,順便也截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只是等第二天夫妻倆起床,孟妡惱得抄起枕頭直捶他,“都怪你都怪你!”

    沈罄伸手撩開床幔,看了下外頭的天色,還早,便有閒心將像隻猴子一樣趴在身後戳來戳去的人拉到身前,捏了下她的下巴,不以為意地問道:“怪我什麼?難道不是你想要生孩子的?”

    孟妡被他氣得差點一個仰倒,漲紅了臉,吭哧了幾下,方道:“那我叫你停,可是你一直不停,若是讓阿菀知道,我臉都沒了…… ”

    沈罄見她掙扎之間寢衣的襟口滑開,露出如凝脂般細膩的肌膚,還有上面被他親自用唇舌烙印上去的點點痕跡,玫麗之極,擾人心弦,眸色不禁有些發黯。

    “夫妻敦倫是正道,她不會說的。”他輕輕地親了下她的胸口,然後將她抱到懷裡,撫著她的頭髮。

    孟妡也伸手擁抱他結實的身子,將臉湊到他心口,笑嘻嘻地說:“我決定了,要在這裡住上兩個月,等阿菀坐穩了胎,再回去。”

    婦人懷孕的前三個月,是危險的時候,一般過了三個月,若無甚麼情況便算是坐穩胎了,這時候便可以廣而告知親朋好友自己有孕的事情。而這三個月,都需要小心謹慎。孟妡知道有衛烜在,沒什麼可擔心的,但是明水城這兩年戰事不斷,她有些擔心若是戰事起,會不會對阿菀有影響,自己在這裡,屆時也能多安慰她。

    沈罄沒有說話,只是親了下她的臉。

    等時間差不多了,夫妻倆才起床,叫丫鬟進來伺候。

    此時已是辰時過三刻了,比沈罄以往早晨起床時間遲了一個多時辰,不過現在出門在外,自然是客隨主便。

    阿菀打發了青雅過來請他們夫妻去正院一起用膳。

    “自從世子妃有了身子後,比較嗜睡,早上醒來的時間比以往更晚了一些。”青雅歉意地解釋道,“太醫說,孕婦需要多歇息,所以世子素來吩咐讓世子妃睡足了才起來。”

    沈罄臉上沒什麼表情,孟妡卻喜笑顏開,高興地說:“自是如此,表哥說得對,要聽太醫的。”

    青雅唇角含笑,笑著應是。

    等去了正院,便見衛烜夫妻已經在那兒等著了,孟妡快步走過去,扶住阿菀另一邊手,偷偷和衛烜扮了個鬼臉。

    衛烜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用過早膳後,衛烜將沈罄叫走了。

    阿菀和孟妡聽說兩人出了府,也沒怎麼在意,湊到一起說話,順便讓下人將花房裡的幾盆開得正好的月季花搬過來。

    孟妡得知府裡還有個花房,頓時十分羨慕,說道:“西北的風沙大,植物不好養,而且也費神,我只讓人種了一些易養活的,像蘭花、牡丹這些嬌貴的,可就養不活了。還是烜表哥好,有這本事養一個花房給你賞玩。”

    阿菀臉皮抽搐了下,實在是不好和這姑娘說衛烜種種極端到變態的舉動,已經不像是正常人了。但想到他莫名的恐懼,阿菀覺得自己兩世為人,比較成熟,自然要寬容一些。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寬容了,越發縱得那位世子爺往一個極端發展,不知說什麼好。

    兩人賞完了花後,阿菀一時興起,便叫孟妡將她在西北寫的隨筆散文拿來瞧瞧。孟妡聽後十分高興,最愛和阿菀一起討論文章中所去過的地方,便讓人拿過來和她一同觀看。

    只是兩人才看一會兒,便見路雲端著托盤進來,托盤裡是兩碗甜湯。

    “世子妃,世子吩咐了,看書費神,若是您想看書,奴婢給您念也成。”路雲忠實地將衛烜的話傳達。

    孟妡目瞪口呆,說道:“不過是一千字不到,看看也沒什麼關係,不必如此吧?”

    阿菀唯有心裡苦笑,她還以為有沈罄過來牽制住那位世子爺,可以自由一些,誰知道他卻派了路雲在府裡盯著自己。

    孟妡被弄得無奈,只得自己念給阿菀聽。

    一連幾天,衛烜白天都和沈罄一起出去,有時候在城裡,有時候出城,也不知道兩人幹什麼事情。其他人都知道沈罄是陽城的振威將軍之子,而且是衛烜的連襟,倒也沒有多想,唯有朱城守和趙將軍等人暗暗地關注。

    兩個男人白天出去,兩個女人則是在家里相處得極愉悅。

    聞得阿菀的好姐妹從陽城過來看她,又得知孟妡的身份,朱夫人、趙夫人、錢夫人等等官夫人紛紛上門來拜訪,順便邀請孟妡去作客。

    孟妡是個天生的發光體,而且和誰都處得來,三言兩語間便投了朱夫人等人的心,她笑嘻嘻地應了她們的邀請,不過卻道:“我雖然極想去幾位姐姐們府上叨擾,可惜阿菀正懷著身子,不宜出門,怕她在家裡無聊,我要陪著她,希望諸位姐姐們不要介意。”

    這麼個嘴甜美貌又活潑可愛的姑娘,身份高貴,沒有一絲倨傲,自然讓朱夫人等人極為喜歡,嘴上紛紛笑著說不介意,知道姐妹倆難得一見,自是話多,也沒有天天上門來打擾。

    不過,趙夫人卻是隔三岔五地上門來,並不是來找阿菀,而是透過阿菀找郁大夫。

    阿菀原是想要讓郁大夫直接去趙將軍府裡給她請脈算了,可誰知趙夫人卻義正辭嚴地說:“如此豈不是教朱夫人她們得知了去?”

    阿菀差點噴笑,就算朱夫人她們一時半會不會知道,可是她如此頻繁地過來,再略一打聽趙夫人近來時常使人到外頭藥舖抓藥的行為,如何會不知?果然這位趙夫人真是個單純的人物。

    趙夫人極喜歡阿菀,現在又來了一位郡主,雖然活潑了點兒,可是也是個才貌兼備的錦繡人物,將她喜得十分愛往阿菀這兒來玩,和孟妡說話。這一來二去的,孟妡也和趙夫人熟悉了,知道了她來衛府的事情。

    “那位郁大夫真的是專治不孕不育的?”孟妡眼睛瞪得大大的。

    阿菀:“……”她能說,其實郁大夫是專剋不孕不育的麼?

    想到郁大夫給衛烜弄的藥,若非斷了藥,怕是她一輩子也懷不上,這也特厲害了,不是專剋不孕不育是什麼?而且阿菀也親自問過郁大夫,比起讓人有孕,還是讓人不孕比較簡單,藥也做得快。

    “這個說不准,我也不知道。”阿菀含蓄地道。

    誰知孟妡好像是狗聞到了肉骨頭一般,在趙夫人過來找郁大夫治療時,她也跟著去了,等她回來時,跟著她的春櫻手上也多了幾包藥。

    “是藥三分毒!”阿菀不贊同地道,“弄它作甚?”她沒想到孟妡也這般急著想要孩子,明明沈罄並不急,也沒人催她。

    孟妡笑嘻嘻地道:“沒關係,郁大夫說,這藥是很溫和的,有病治病,沒病補身。”

    阿菀仍是不放心,打發了青萍過去詢問,得知真的只是一味溫補的補藥為主,方才讓人給孟妡煎藥。

    這事情卻被晚上回來的衛烜和沈罄知道了,衛烜一臉詭異地看了眼沈罄,旁人不知他想什麼,阿菀卻知道這位世子爺怕是想左了,以為人人都像他那樣蛇精病,直接吞了藥絕後患。而沈罄卻直皺眉,面上似乎有不贊同之色。

    果然,晚上歇息時,孟妡再次想要像隻猴子一樣騎到他背後去作威作福時,被沈罄抓了下來。

    “喝什麼藥?是藥三分毒,你身子沒什麼病,不用喝。”

    他難得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若是平時孟妡高興得要死,可是這會兒卻不太高興了,嘟著嘴道:“知道啦知道啦,阿菀也是這麼說,我就喝幾副看看,郁大夫說了這藥很溫和,只是女人調理身子的藥,不會有什麼危害的。”然後巴巴地看著他,“阿罄,子仲,你就讓我喝嘛,我想試試,如果不行,我馬上就不喝了。”

    沈罄仍是皺眉,想到她每當說起家中幾個姐妹的孩子時那副神彩飛揚的神色,便知她心意,只能默默地將她攬到懷裡,然後默默地掀了她的衣服,自己壓了上去。

    孟妡不知道他怎麼突然發神經壓上來了,正想問時,不過很快嘴就被他熟練地堵住了,只能嗚嗚叫著抗議。

    ****

    另一邊,阿菀和衛烜兩人洗漱過後上床,夫妻倆也在說話。

    “你這些天帶著沈罄去什麼地方了?”

    衛烜將她攬到懷裡,雙手小心地覆到她平坦的腹部上,說道:“也沒去什麼地方,就只是在城外轉轉,順便打些獵物給大家打打牙祭。”

    “真的?”阿菀又問,“那獵物呢?”

    衛烜眼睛轉了轉,嘴上義正辭嚴地道:“那些獵物過了一個冬,大多是瘦骨嶙峋的,味道又比不得莊子養的滑嫩,就沒帶回來給你嚐鮮了。不過倒是獵了幾隻火狐狸,等他們硝制好了皮子,再給你送過來,等天氣冷時給你做件皮裘。”

    阿菀暫時信了他,抓著他的大手,安穩地靠到他懷裡,低聲道:“沈罄有什麼打算?是自己先回陽城,還是兩個月後再和阿妡一起回去?”

    老實說,孟妡決定在這兒陪她兩個月,阿菀心裡是極感動的,雖然她也勸孟妡回去,省得陽城那邊的長輩們不高興。可是孟妡卻堅持留在這裡,並且直接修書一封回陽城,取得了長輩們的同意後,阿菀才沒有再說什麼。

    作人媳婦的,總比不得作姑娘時。阿菀自己頭上沒有嫡親的婆婆,瑞王妃因著莫名的顧忌,沒​​敢太管自己,對她而言這兒媳婦當得十分的輕鬆自在。可是孟妡卻不同,她不希望孟妡為了自己,和夫家的人生隙。

    “他留下。”衛烜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斟酌著說道:“過幾天,我要帶沈罄出去一個月。”

    阿菀原本有些昏昏欲睡,聽到他的話完全清醒了,“去做什麼?”

    衛烜沒吭聲。

    阿菀看他的樣子,便知道這事情怕是不好開口,而他又不願意欺騙她,所以選擇了沉默。這是他慣常的做法,當有事不願意欺騙她,也不願意違心對她說什麼時,便會選擇沉默。

    “會有危險麼?”她擔心地問。

    “……可能。”他繼續斟酌著語氣道。

    阿菀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接受可能。”

    衛烜忙道:“一路上我已經讓人打點好了,自然不會。”

    阿菀方才鬆手,給他揉揉被自己掐的地方,可誰知這麼一揉,倒是將他的身體揉出了火來,讓她漲紅了臉。她明明很純潔很小力,也沒有故作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這位世子爺怎麼……

    “阿菀……”衛烜親她的臉,聲音變得沙啞,並且繼續無師自通地拉起了她的手覆到他身上某個火熱的東西上去。

    等一切結束後,阿菀打了個哈欠,背對著他便縮起了被子裡。

    衛烜給她清理了手,又親親她柔嫩的手掌心,方抱著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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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過了幾天,衛烜和沈罄已經準備妥當出門事宜。

    孟妡雖然提前得了消息,但仍是有些悶悶不樂,臨出發那天,抓著沈罄的手嘟著嘴不說話。

    沈罄素來是個若無其他事情慣不會主動開口的,於是一對夫妻大眼瞪小眼。

    阿菀也正叮囑著衛烜諸多出外小心事宜,瞥見那對夫妻的舉動,不禁啞然失笑,發現最後不意外的還是孟妡憋不住,率先開了口。

    “我不管你們去做什麼,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你要記得,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沈罄沉默地點點頭,抬手輕輕地撫了下她的肩膀,只到他下頜高的少女,看起來小小巧巧的,只要她扁起嘴,臉上露出委屈的樣子,他的心里便會難受得慌,甚比在戰場上親眼目睹了戰友們被敵人殺死時的那種難受。

    “聽到沒有?”孟妡幾乎忍不住想要扯著他的衣襟咆哮,真是恨死他這種不愛說話的性子了。幸好,每次只要她煩得他開口許下承諾,縱使沒了性命,也會完成承諾。

    “如果你敢出什麼事情,小心我帶著嫁妝改嫁了,讓別的男人睡你的老婆。”她陰測測地說。

    “知道了。”沈罄終於開口,眸色有些深,“我會平安回來的。”

    孟妡馬上笑顏逐開,若不是在外面,她幾乎都想要踮起腳來親他了。

    衛烜耳聰目明,聽到孟妡的威脅,頓時心裡覺得這蠢丫頭其實挺聰明的,將個擁有鋼鐵意志般正直的男人捏在手心裡訓得服服帖帖的。他該慶幸的是,出嫁後她便去了西北,沒有和阿菀混在一起,不然阿菀豈不是要被她教壞了?想到若是上回他要讓阿菀打胎時,若阿菀也像孟妡一樣威脅他……

    算了,他寧願阿菀多咬他幾口池恨憤便可。

    阿菀不知道他的心思,也對他幾多叮囑,叮囑完了,慢條斯理地道:“既然你說不危險,我就安心地在這裡等你回來。若是你不守信,那我只好也不守信,到時候帶著你的孩子出去找你了。”

    衛烜:“……”

    終於將兩個男人送出門以後,無論是阿菀還是孟妡,心情都有些失落,兩個女人對著坐在羅漢床上,撐著下巴,看起來都有些懶洋洋的,彷彿沒有什麼幹勁。

    “……以前他也總是有事沒事地就出城去巡視情況,有時候是三兩天,最多也是十來天,還沒有像這次般,一去就要一個月呢。”孟妡忍不住嘀咕著,“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們是要幹什麼。”

    阿菀瞥了她一眼,然後笑道:“捨不得啊?”

    孟妡忍不住紅了臉,又嘟嚷了幾聲,終於不說這事了,反而​​興致勃勃地道:“他們不在,真是太好了,這幾天我就和你一起睡吧~~~ ”

    阿菀失笑,心情也被她的活潑所感染,很快便輕鬆起來。

    衛烜和沈罄出城之事,在明水城並未引起什麼特別的躁動,唯一關心他們去處的,也只有趙將軍和朱城守,兩人心裡對衛烜心存一種莫名的忌憚,而這種忌憚又因為衛烜給明水城帶來實質的好處,混入了感激,這種忌憚與感激並重的情緒,實在是讓他們憋得難受。

    可是每每他們的感激才起,這位世子爺又會做出一些讓他們忌憚的事情,反反復復的,實在是令人心力交猝。

    如同這次,衛烜和沈罄出城很快便不知去向,讓朱城守和趙將軍兩人心焦得不行。他們既擔心衛烜的安危,生怕他出了什麼事情,可不好對京城那邊交待;然後又要擔心他到底去做什麼事情,會不會膽大妄為地幹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不管什麼事情,我想他不是笨蛋,自會明白自己的身份。”朱城守說道,安慰憂心忡忡的趙將軍,“老趙,你是個粗人,就別擔這個心了,守好明水城要緊。”

    趙將軍嘆了口氣,在帳內踱步,悵然道:“以那位在皇上、瑞王心中的地位,若是出什麼事情,無論與咱們有無關係,可都吃不完兜著走,我上有老母下有嬌妻稚兒,無法不防啊。”

    朱城守突然忍不住噗的笑出來,肚子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笑得趙將軍莫名其妙時,便聽他道:“我聽說將軍夫人近來時常往世子妃那兒走動,每次回來都要打發人去城裡的藥舖抓藥,好似是調理身子的,莫不是將軍就要有稚兒了?”

    趙將軍聽得滿臉黑線,不耐煩地道:“好你個朱儉,這種娘們兮兮的事情你也好意思打探!她們女人就愛玩這套,隨她。”只要那位嬌滴滴的夫人不再莫名其妙地搞些什麼所謂的風雅之事,趙將軍其實覺得她去折騰這些也挺好的,所以並不覺得丟臉,只是朱城守那種幸災樂禍的語氣讓他有些不爽。

    “這可不是我打探的,是我夫人告訴我的。”

    兩人說笑了一陣,話題又圍繞了已經離城的那位世子身上,皆不得知他到底去幹了什麼。而他們派去跟蹤的人,不過才三天便被甩開了,只能無奈地將人撤了回來。

    ****

    衛烜和沈罄離開的前幾天,阿菀和孟妡都有些不習慣,幸好雖然不習慣,但因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相陪,倒也算是歡心愉悅。

    孟妡每天都和阿菀膩在一起,和她一起聊天說笑,如同未出閣之前的時光,而每天最關心的是阿菀肚子裡的孩子。

    “我常見很多婦人懷孕時有很多種症狀,像大姐姐和二姐姐當年會害喜,二姐姐甚至折騰得東宮人仰馬翻的,怎麼你好像除了每天多睡上一個時辰外,什麼事情都沒有。”孟妡納悶地道:“若不是大夫都確定了你懷孕,我都沒什麼感覺。”

    說著,她忍不住又細細打量阿菀,見她的臉色雖不算得健康,卻也不是十歲前的那種蒼白瘦弱得一副短命相的樣子,心裡稍稍安心。

    “可能是我的心態好吧。”阿菀微笑道,心裡卻想著,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也得好好養好身子,擺正心態,省得自己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以那位世子爺蛇精病的程度,這孩子以後還不知道怎麼不受他待見了。

    雖然阿菀覺得作父母的愛自己的孩子是天經地義之事,可是那位世子爺顯然不這麼認為,讓她驚懼之餘,只能試著慢慢影響他的想法,讓他改變心態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允許自己因為一點任性出什麼事情,這樣平和地走下去,是最好的。

    幸好,可能這孩子也是個有福的,一直乖巧地待著,沒有讓她有什麼害喜的症狀,不然那位世子爺又要被嚇到,然後不知道怎麼犯蛇精病呢。

    “對了,你有孕的消息告訴康儀姨母他們了麼?”孟妡又問道,“若是姨母他們知道,一定會高興壞的,姨母只有你一個孩子,盼著你好,知道你有了孩子,我都懷疑他們會不會不辭老遠地過來。”

    “還是不要了吧。”阿菀不願意父母大老遠地過來,路途遙遠不說,而且路上並不太平,還是在京城裡待著的好。 “我得了消息時才給京城寫了信,到現在也不過半個月,他們應該還沒有收到信呢。”

    兩人正說著,卻見路雲捧了京城來的信件進來。

    阿菀和孟妡相視一笑,說道:“正說著呢,信就來了。”說著,伸手接過。

    雖然遠在邊境,不過阿菀和京城卻保持著半個月一封信的頻率,並沒有因為路途遙遠便與京城失了聯繫。

    今兒的信件依然是那幾封,瑞王府的、公主府的,還有太子妃的,都是些平安信的多。只是,今天的信的內容有些不同,不約而同地都在信裡說了一件事情。

    阿菀初見時,大吃一驚,猛然抬頭,對孟妡道:“三公主她……”

    “那倒霉鬼怎麼了?”孟妡沒好聲氣地道。

    “說是去打獵時不慎摔下馬……”阿菀輕輕地說,“當場死亡。”

    “啊……”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皆以為自己聽錯或看錯了。

    阿菀和孟妡都是公主之女,並且被皇上敇封為郡主,與宮裡的聯繫比其他宗室要密集一些。可以說,孟妡成長的歲月裡,少不了宮裡的那幾位公主,而與三公主的孽緣程度猶其深,兩人都是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阿菀和三公主是因為衛烜而結仇,而孟妡和三公主側是彼此性格不合,小時候在宮裡沒少互相針對,互有輸贏。後來三公主幾次破壞了孟灃的好事,連帶讓孟妡對他氣得牙癢癢的,卻拿她沒可奈何。

    卻未想,那樣討厭的人,會在這樣一個平淡的午後,死訊突然傳來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孟妡正色問道。

    阿菀正在看信,將事情的始末看完後,方遞給她。

    孟妡忙拿過來看,等一目十行地看完後,當即氣得要摔信,漲紅了臉道:“真是……死了也要噁心人一下。”原本升起的莫名悵然難受,很快便沒了。

    去年阿菀來明水城時,宮里便開始著手給三公主挑選駙馬了,只是因為三公主不配合,進行得實在是不順利,皇后也被三公主幾次頂撞氣得直接甩手不干了,跑到東宮去抱孫子,便被孟妘趁機絆住,將大兒子丟給皇后照顧,讓她別去沾手三公主的事情。

    皇后丟開手後,鄭貴妃便接了過來,雖然女兒不爭氣,可是卻是從她的腸子爬出來的,仍是得給她好生謀劃著,想要給她挑一個俊美不輸孟灃的,讓她忘記孟灃。

    只是想要挑一個不輸孟灃的談何容易,孟灃的魅力,不在容貌,而是在那種矛盾的氣質上,有貴族弟子的優雅清貴,又有與其母相似的疏朗豪爽的颯爽風姿,組合在一起,實在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讓不知道多少閨閣少女對他念念不忘。

    所以挑來挑去,三公主都不滿意,心裡仍是念著孟灃,甚至有一回趁著出宮時,直接去尋了孟灃,當時她做了一件讓世人十分詬病痛恨的事情,便是趁人不注意闖進了康平長公主府,從奶娘那兒奪走了孟灃剛滿百日的兒子,欲要將之摔了。

    若非柳清彤當機立斷扭折了她的手搶回了兒子,怕是當時不知道要釀成什麼慘劇了。

    康平長公主氣得發暈,當天便進了宮裡尋太后和文德帝哭訴。

    這事情本就是三公主不對,文德帝雖然有心想要護著這女兒,可是面對嫡妹,也無可奈何,將康平長公主安撫住後,這回終於不再心軟,強勢地給三公主選了駙馬。

    三公主的駙馬是去年春闈的一名武舉人,江北人士,生得高大英武,相貌堂堂,就是家境單薄了一些,若是為駙馬,實在是寒磣,可謂是當朝駙馬中家勢最低微的了。可是三公主劣跡斑斑,世人反在背後嘀咕這位武舉人吃了大虧,。

    九月份三公主便出閣了。

    果如世人所想,三公主縱使出閣了,依然不能忘懷孟灃,時常守在孟灃出沒之地,嚇得孟灃不敢再隨意出門。而那位駙馬雖然氣得半死,可是鄭貴妃和皇上都看著,也只能將這種不滿憋在心裡,甚至三公主從未召過他進公主府,夫妻倆可謂是分居而住。

    直到今年二月份時,三公主得知孟灃與友人去京郊打獵,她也忙忙地跟了過去,卻倒霉催地因為甩了隨行的護衛進了密林,驚了馬,便這麼從馬上摔下來,被隱在草叢中的一根尖銳的樹枝從心口刺穿而過,救治不及死亡。

    孟妡深吸了口氣,才將那股噁心感嚥下。

    她悶悶不樂地坐在那兒,心裡複雜難言。

    她討厭三公主,一直同她針鋒相對,卻也知道這麼個討厭的人,一直活在距離自己千里之外的京城之地。而就在這樣一個平淡的午後,她的死訊突然傳來了,錯不及防,縱使是個討厭之極的人,也覺得她死得實在是讓人噓唏。

    沉默了會兒,孟妡才道:“阿菀,你信有這麼巧的事情麼?”

    阿菀摸著信件,沒有答腔。

    孟妡自言自語:“世界上的巧合多了,就顯得刻意了。她做了這麼多錯事,厭她惡她恨她的人不少,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誰,這般恨她,恨到讓她……”

    最後,幽幽嘆了口氣,將信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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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連續幾天,孟妡的情緒都十分失落,阿菀看在眼裡有些無奈。

    倒不是說孟妡對三公主的死難過什麼,而是她雖然討厭三公主,但好歹認識一場,得知一個認識的人突然沒了,正常人心裡都會對生命的無常有些感慨的,阿菀覺得,她可能是因為三公生的死而想到現在不知去向的沈罄,開始擔心罷了。

    所以阿菀也沒勸她,如常地和她一起說話做事,果然過了段日子,她便恢復正常了。

    恢復正常後,孟妡繼續如常般陪著阿菀,或者是在朱夫人她們過來時和她們一起喝茶聊天賞花說話,或者是和朱夫人一起去郁大夫那裡看診。

    到了四月底,明水城的天氣終於有了暮春的溫煦。

    正在這時,趙夫人身邊伺候的一個大丫鬟剪羽被趙夫人派過來給她們請安。

    阿菀和孟妡正在院子裡喝茶賞花,乍然聽說趙夫人身邊的剪羽過來,不禁都有些奇怪。

    “趙夫人一向喜歡來你這兒走動,今兒怎麼只打發了個丫頭過來?”孟妡好奇地問道。

    阿菀懶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椅上,懶得猜測,邊吃著密瓜邊道:“叫她進來問問就知道了。”

    見她這副懶樣,孟妡忍不住戳了她的腰肢一下,說道:“阿菀你真是越來越懶了,小心以後生個懶寶寶。”

    阿菀不為所動,怎麼舒服怎麼來,根本不忌諱什麼。這樣的懶散清閒,不知這世間多少出嫁為人媳婦後的女人所求的,這種時候,她自也不勉強自己保持什麼形象了,一切以舒服居家為主。

    剪羽很快便隨著路雲進來了,眉眼間洋溢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喜色,看得阿菀和孟妡越發的好奇,這是明顯有喜事呢。

    剪羽給兩人請安後,笑容滿面地說:“世子妃、沈夫人,我們夫人今兒身子有些不適,想請郁大夫上門去看看。”

    既然說身子不適,可是卻滿臉笑容的,這種奇怪的反差,再加上近來趙夫人的行為,很容易便讓人想到點上了。

    “哎呀,不會是……”孟妡真是又驚又喜。

    剪羽抿嘴一笑,掩著嘴道​​:“沈夫人,我們夫人也不確定,所以想要請郁大夫上門一趟。”

    阿菀也忙道:“這是應該的。”然後又讓人帶剪羽去郁大夫那兒,請他去將軍府一趟。

    孟妡有些急不可耐,對趙夫人的肚子的消息十分關注,畢竟這可是關係到自己以後能不能也懷上個寶寶的事情。原本她只是覺得趙夫人如此誠心,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也跟著折騰一回,看能不能也懷上一個,方才會跟著找郁大夫看看。若是趙夫人真的能懷上,孟妡覺得郁大夫不愧是個專治不孕不育的大夫,自己能懷上的希望也大。

    想到軟嫩嫩、綿乎乎的小寶寶,孟妡口水都要流下來。

    “阿菀,我好久沒看趙姐姐了,我也去瞧瞧吧,回來給你消息。”

    阿菀見她迫不及待的模樣,不覺好笑,不過也知道孟妡素來喜歡小孩子,想要自己懷一個也是人之常情,便笑著應了,叫人給她抬轎。

    孟妡去了一個時辰,回來時滿臉笑容,馬上撲過來和阿菀說道:“郁大夫說,趙夫人是懷上了。她現在不宜出門,還讓我和你說聲謝謝,說改天坐穩了胎,親自過來謝你呢。”

    阿菀擺手道:“謝我作甚?要謝的是郁大夫。”心裡卻著實納悶,也不知道是郁大夫真的是個專治婦人不孕不育的,還是瞎貓碰到死老鼠。

    孟妡卻對郁大夫的醫術充滿了信心,握著拳頭道:“趙夫人說,她也會感謝郁大夫,但若是你沒有將郁大夫帶來明水城,她也遇不到郁大夫,所以你的功勞也不少。”說著,她拍掌笑道:“郁大夫的醫術不錯,看來我也能期盼一下。”

    說罷,她又忙忙帶著一群丫鬟僕婦一起去了郁大夫的院子,找他討論生孩子的秘方去了。

    阿菀看得直搖頭,心裡仍是拿不定趙夫人有孕是郁大夫的功勞,還是趙夫人近來想要懷孕,自己特別注意才懷上的,這種事情真難說。

    只是,等過了兩天,當郁大夫按定例過來給她們請平安脈時,淡定地對搭完脈的孟妡說:“恭喜沈夫人,你這是喜脈。”時,阿菀完全抽了。

    這位其實真的是專治不孕不育症的專家麼?

    孟妡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識地問:“真的?”

    郁大夫特別淡定地道:“自是真的,恰好一個月了。”然後就如同前些天對趙夫人說的那些孕婦須知的東西,也將之和孟妡重複了一遍。

    在孟妡欣喜的轉頭看過來時,阿菀也朝她露出一個笑容,讓她終於有了真實的感受,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雙手覆在肚子上差點喜得蹦起來,還是春櫻等人生怕她驚喜過度,特別地看著她,才沒讓她真的蹦起。

    阿菀看著她高興的模樣,又忍不住看向特別淡定的郁大夫,已經風中凌亂了。

    原來這位真的是婦女之友麼?其實他只是用喜歡研究亂七八糟的藥物的藉口來掩飾自己是婦女之友的真相罷了麼?再算算孟妡懷孕的時間,分明就是她和沈罄在來到明水城的那幾天時間懷上的,那時候孟妡已經跟著趙夫人一起喝郁大夫開的藥了,又覺得這實在是一個有力的證據,只是時日有些短,不過幾天時間罷了。

    阿菀一時間被鬱郁夫這位不按牌裡出牌的大夫給弄得囧囧有神,甚至連白太醫特地過來給她們請脈,並且特別多給孟妡搭了好長時間的脈,阿菀都沒能回過神來。

    白太醫看起來也挺糾結的。

    自古文人相輕、同行相忌,他自持是太醫院的太醫,比郁大夫這個野路子出身好多了,剛來明水城時得知這位被瑞王府養著的大夫也跟來時,還防備了好一陣子,擔心他搶了自己的飯碗,直至發現郁大夫的專業方向和自己完全不同時,便淡定了。

    可誰知,這位只喜歡研究各種古怪藥物、藥方的郁大夫,突然有一天竟然變成了婦女之友,專治不孕不育症,簡直成為女性最受歡迎的大夫之一,讓他突然有了一種緊迫的危機感。

    白太醫覺得,其實這兩位能相繼懷孕,一定是巧合罷了,郁大夫看著就像個心狠手辣喜歡研究古怪方子的人,腫麼可能會治這種關乎人生大事的婦女之病呢?

    阿菀也滿心狐疑,特地尋了個時間,將郁大夫叫來,問道:“郁大夫,沈夫人和趙夫人都有了身子,可算是你的功勞。”然後聲音一轉,又道: “不過,我也很好奇郁大夫你當初給她們開了什麼藥,能讓她們相繼傳出好消息。”她是真的很好奇的。

    鬱郁夫很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如實地道:“就是一些調理婦人身子的補藥罷了,是藥三分毒,總不能隨便吃藥,這些補藥比較溫和,有病治病、沒病補身,無礙的。”

    阿菀:“……”果然只是補藥罷了麼?

    看著淡定得根本沒啥反應的郁大夫,阿菀又想起那些知道孟妡和趙夫人相繼懷孕的女人,個個都排著隊想要他來看診,不禁啞然失笑。

    算了,還是得遏制一下外面的流言,省得郁大夫真的被傳為婦女之友,天天被請去專治不孕不育症。

    知道自己懷孕後,孟妡越發的盼著沈罄回來,好和他分享這個喜悅。她是真心喜歡小孩子的,以前兩個姐姐生的孩子,沒一個不愛,現在自己懷上了,自然也盼著以後生一個萌萌噠的孩子,然後看看他慢慢長大,也是一種幸福。

    眼看一個月之期到了,孟妡變得焦躁起來,加之懷孕後,她的害喜情況明顯和家中的兩個姐姐一樣,很是折騰人,弄得衛府上下都緊張不已,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們生生瘦了一圈,卻不敢錯眼。

    與她相反,阿菀依然是不焦不躁的,每天除了多睡上一個時辰外,連一點害喜症狀都沒有,該吃就吃該睡就睡,雖然依然吃得不多,但好歹讓人看著十分的省心。也是因為阿菀如此省心,身邊的丫鬟們並不怎麼擔心,小心伺候便是。可偏偏來了孟妡這麼個折騰人的,反而累得原本不擔心的丫鬟們跟著擔心起來。

    阿菀挪著步子進門,當嗅到空氣中一種細微的氣味時,當機立斷地退了出來。

    雖然沒有害喜症狀,但是自她懷孕後,不太聞得異味,屋里屋外必須要乾乾淨淨的,先前孟妡明顯又害喜了,阿菀不敢拿自己開玩笑,素來很是謹慎。

    等春櫻出來叫人時,便見阿菀坐在廊下的一張椅子上,陽光從她身邊走過,使她看起來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頓時神色微微一怔,然後心裡有些了然。

    阿菀起身進了房,便聞到空氣已經散去了異味,這才放大了步子。很快便見孟妡無力地倚在榻上,臉色有些倦怠。

    “吐得很厲害?要不要喝杯山楂茶?”阿菀關切地問道。

    孟妡無力地點頭。

    阿菀忙讓人去沏杯山楂茶過來給她。

    孟妡喝了半杯,臉色果然好多了,她懶洋洋地靠在迎枕上,懨懨地說:“我突然明白你平時為什麼喜歡懶洋洋地坐著了,這種時候真是能坐著就坐著,能瞇著就瞇著。明明小孩子那麼可愛,可怎麼這過程這麼難受呢?真希望時間咻的一下就過去了,孩子馬上就和我見面……”

    聽到她孩子氣的話,阿菀忍不住噴笑,但也只能柔聲安撫她。

    孟妡坐了會兒,終於恢復了幾分精神了,說道:“原是想等你坐穩胎再回去的,卻不想又要多留一個月了。”

    前三個月不宜出行,所以甭管是不是要趕著回陽城,孟妡這情況是回不去的了。不過對於沈家來說,子嗣乃大事,恐怕也巴不得她在明水城好生待著,坐穩了胎後再回去吧。

    “那就留唄,正好我們有個伴。”阿菀邊吃著丫鬟呈上來的櫻桃邊笑著說。

    孟妡看她的好胃口,頓時又有些羨慕,明明以往覺得櫻桃好吃又好看,可現在聞到它的味道,反而有種反胃的感覺。

    “對了,有他們的消息了麼?”孟妡又忍不住問道。

    阿菀遲疑了會兒,仍是道:“雖然沒有,不過你不用擔心,證明他們此時無事的,若是有事才會傳遞消息回來。”

    孟妡懨懨地應了聲,只得悻悻然地道:“明明已經一個月了,如果他再不回來……”

    就在兩人皆盼著衛烜和沈罄平安無事歸來時,明水城的戰鼓聲再度​​響起。

    又起戰事了。

    阿菀雖然已經習慣了明水城大大小小的戰事,可是現下衛烜他們還未回城,心裡突然變得沉甸甸的,感覺到肚子有些不太舒服,她趕緊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別亂操心,安心地等著他回來。

    這麼想著,肚子裡隱隱的異樣感慢慢地消息了。

    孟妡卻有些擔心地過來,問道:“阿菀,有消息了麼?”

    阿菀沒接到消息,但怕她胡思亂想,便看向路雲。路雲以前是衛烜的貼身大丫鬟,幫著衛烜接管外面傳回來的消息,手頭上掌握了一些人,消息比她們這些內宅婦人要靈通許多。

    “世子妃放心,主子雖然沒有傳遞消息回來,證明一路平安的。”

    阿菀聽後便放心了,見孟妡仍是蹙著眉,心裡明白女人一旦懷孕會受到一些激素的影響,導致性情大變,習慣也跟著改變,以前樂觀的活潑姑娘現在變成了小憂鬱青年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阿菀正欲要安慰她,卻見簾子被一個小丫頭一把掀開了,就聽那小丫頭興奮地說:“世子妃、沈夫人,世子他們回來了,趕在城門閉城迎敵前的一刻,真是好驚險呢。”

    小丫頭聲音清脆,一襲話說得又快又急,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卻讓人聽了個準。

    孟妡喜笑顏開,趿了鞋子就快步出了門,嚇得春櫻等人忙追上去小心護她左右。

    阿菀卻慢吞吞地坐起身,沒有急著出去,而是看向小丫頭,問道:“世子爺在何處?”

    “剛才去了軍營,沈少爺先回府了。”小丫頭伶俐地回答。

    阿菀笑了下,她不知道會是這情況,縱使衛烜想要第一時間回府,恐怕趙將軍也會派人過來攔了他,讓他先去督戰,其他事情容後再議。

    對此情況,阿菀並不太在意,這種時候,衛烜的出現有處於振奮明水軍的氣士,她自然不會怨怪什麼。吩咐了丫鬟隨時注意客院那邊的情況,細心伺候好後,阿菀便安心地坐著等衛烜回來。

    阿菀等到了天黑,才見衛烜回來。

    當衛烜風塵赴赴地進來時,阿菀正欲迎上去,卻被他躲開了,甚至瞬間退離幾丈遠。

    阿菀蹙眉,目光微凝,便注意到他身上的薄披風下染上了血漬的衣袍,目光瞬間變得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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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下人很快便準備好了洗漱的熱水,由粗使婆子提進淨房。

    衛烜站得遠遠的,只拿一雙眼睛在她身上掃了幾遍,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眉眼間還彌留著一股子煞氣,顯然是剛從戰場回來,那股氣勢還未收回來之故。

    阿菀站在那兒由他看,對他道:“先去沐浴,其他稍後再說。”

    衛烜眉頭微皺了下,顯然是不太想“稍後再說”,就怕她說些他不愛聽的話,只是雖然如此,但也沒辦法,只得遠遠地避著她進了淨房。

    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阿菀知道先前自己兩次因為聞到血腥味嘔吐不止的事情嚇到他了,讓他不免有些反應過度,所以知道自己現在身上的血味濃郁,也不敢近她的身,怕她又要遭一回的罪。

    阿菀本欲要跟進去,卻被衛烜探頭制止了,“別進來了,省得污了你的眼。”

    阿菀原本是想去看看他身上的傷的,聽罷也擔心自己會受不住那味道便只能作罷,轉而去吩咐人準備膳食,順便叫來路雲,詢問她同世子一同回來的人的情況。

    路雲不知她問這個作什麼,心裡有些為難,含糊地道:“也無甚要緊,只是一些皮肉傷。”

    “皮肉傷?什麼樣的傷法?”

    見她要問個明白,路雲一邊注意著她的神色,一邊答道:“有兩個侍衛傷勢重了一些,其他的都是皮肉傷。”邊說著,邊祈求她別問那麼仔細才好,萬一污了她的耳朵,讓她又害喜什麼的可不好。現在阿菀是非常情況,下人們都有志一同地不敢拿一些索事來煩她,也不敢將外頭髒的臭的到她面前說。

    幸好阿菀也不是要細問那些侍衛的傷勢是什麼樣的,只是從這兒了解一些情況。若是那些侍衛受傷輕,證明他們所辦的事情極為順利,若是傷勢重,只能說中途有了波折,才會導致衛烜也受了傷。

    心裡不禁又擔心起來。

    等衛烜洗漱出來,他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衣物,而且還有一股清淡的藥香,恰好能將他身上的血腥味給掩蓋了。阿菀見狀,便知道他的傷勢情況,頓時有些氣得想要罵他,最後見他滿臉疲憊的模樣,只得作罷。

    “先用膳!”

    衛烜笑瞇瞇地坐到桌前,待下人上膳完後,也不急著吃,開始詢問她這個月在府裡的情況。

    “很好,沒什麼事情,就是趙夫人和阿妡都有了身子。”阿菀雲淡風輕地說,“說來都是郁大夫的功勞,果然如你當初所說的,他對治這種婦人之病十分在行。”

    衛烜:“……”這肯定不是諷刺吧?

    當初衛烜將郁大夫帶回王府,用的名義就是擅長治婦人不孕不育症,雖然事後郁大夫像個宅男一樣整天宅在藥房裡研究著一些古怪的方子和疑難雜症,但也沒有太多人質疑。現下孟妡與趙夫人相繼懷孕,算是一個有力的證明,恐怕郁大夫一時半會是脫不了這婦女之友的名頭了。

    衛烜只得閉嘴默默地低頭喝湯。

    用過膳後,衛烜又磨磨蹭蹭地在阿菀身邊打轉著,欲言又止。

    因他在,阿菀不好像這一個月般做些事情打發時間,便顯得有些無所事事,正撐著下巴凝望窗外的夜色,見他憋得難受的模樣,不覺有了些許笑意,拍拍身邊的位置,說道:“若是不忙的話,就坐下來說說話。”

    衛烜有些猶豫,“你會不會想吐?”

    “沒有。”

    衛烜一聽,頓時喜形於色,猴急地上了炕,等坐到她身邊時,還特地仔細觀察她的臉色,見她面色無異樣,終於探手將她攬到懷裡,終於滿足地舒了口氣。先前因為怕自己身上的傷存留的些許血腥味招了她的鼻子,不敢近她身,想得抓心撓肺也只能憋著,現在見她沒事,自然是將人先摟到懷裡抱著,滿足一月未見她的相思之情。

    明明才一個月,卻在閒瑕時間想得難受。

    阿菀笑瞇瞇地倚著他的肩頭,和他說起這個月來家中的瑣事,也無甚特別的大事,唯有京城來的信中提起的三公主的死訊。

    “聽說是意外,也不知道後來如何了,皇上有什麼處置。”阿菀嘆了口氣,心裡有些擔心不管是意外與否,皇上會不會因為悲痛而遷怒於人,特別是孟灃,好歹三公主之所以死雖與他沒有直接關係,卻也有間接關係。

    衛烜也皺起眉頭,說道:“她自己甩了侍衛進林,與旁人何干?雖然皇上可能會因此對孟灃有些不喜,但還有康平姑母在,無事的。”

    其實衛烜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收到了京城來的信件,並且比阿菀知道的要清楚多了。先不說三公主之死是誰的手筆,但說她死后宮裡頭的反應確實有些大,不說鄭貴妃悲痛萬分,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也頻頻讓人去探查此事,而其中最倒霉的便是三公主的駙馬,被五皇子直接帶人砸上門去,將他打了一頓,聽說只剩下半口氣。

    五皇子原本也想帶人去打孟灃一頓的,不過被太子製止了。怎麼說孟灃也是太子的小舅子,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不能讓人隨便欺辱,且說這事情又與孟灃何干?又不是他將三公主叫過去的,反而還是個受害者,受到三公主之死的連累。

    五皇子沒能揍到孟灃,便想了幾個陰損的法子想要毀了孟灃給妹妹報仇。在他心裡,既然三公主如此喜愛孟灃,如今三公主死了,那孟灃是合該下去陪她的。

    只可惜他的計謀被孟妘事先防備破了,後來他欲找人暗殺孟灃,卻被柳清彤撞破將那些人一個個拿鞭子抽飛,五皇子反而敗露了形跡,被文德帝拘了起來,如今正被幽禁在五皇子府裡。

    五皇子這算是徹底的失勢了,當時他做的這些陰損的事情被人參到了皇帝那兒,文德帝雖然心中惱怒之極,可是也沒辦法再維護他,只得將他幽禁起來。

    鄭貴妃原本遭受女兒之死的打擊悲痛萬分,後來又經歷五皇子被廢,被連翻的打擊至使病了。而三皇子雖然仍在,可是三皇子在那年秋圍受傷,傷在男兒隱秘處,這輩子也算是毀了。

    可以說,鄭貴妃一脈算是徹底地完了。

    衛烜得知京城裡一連串的事情,心裡十分平靜,他知道藉著三公主之事將五皇子報復孟灃未遂的事情參到皇帝面前的,卻是四皇子和九皇子的人。

    四皇子那兒有跡可尋,這位也是個不安份的主,隨著三皇子的失勢,他應該也能察覺到了什麼,心思活泛開來,起了不該有的貪念。而九皇子那兒,卻是早早地將痕跡抹平了,無人能察覺,他也是因為上輩子之事,方才知道朝中的哪些人是九皇子之人。

    九皇子生母陳貴人在去年秋圍後被封妃,雖比上輩子封妃的時間遲了幾年,到底份位進了,而且是個聰明隱忍的,給她時間,不保證她不能翻起風浪來。上輩子九皇子便是在她的謀劃下,一步步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沒有走上太子和三皇子等人的老路。

    衛烜在心裡琢磨著,若非是不想讓太子在前頭太扎眼,犯了文德帝的忌,怕是這件事情也不會如此收尾,要咬出更多的人來。

    不過,此時他已遠在邊境,京城如何已經牽累不到他身上,看後並沒什麼想法,對三公主的死也十分平靜,從得來的消息中大約可猜得出是誰的手筆,卻已經與他無關了。

    阿菀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不過話題已經從三公主轉到了郁大夫身上,兩人有志一同地將京城裡的事情掠過去,並不想太在意它們。

    既然已不在京城,想太多無濟於事,不若便這樣罷。

    “你身上的傷如何?”阿菀問道,伸手摸到他手臂隔著衣料的一種粗糙感,便知這裡綁了繃帶。

    衛烜不著痕跡地移開了手臂,圈著她的身子,讓她只能依到自己身前,笑道:“只是些皮肉傷,無礙的。”說著,他親暱地親了親她的臉,“你只管專心養好身子,平平安安便好,其他的事情不必擔心。”

    阿菀狐疑地看他許久,最終只是點頭,催促他趕緊去歇息。

    翌日,衛烜一大早便又去了軍營,昨日敵人來得快也去得快,據聞現在狄族的騎兵據守在明水城百里之外,雖沒有發動攻擊,但戰況也一觸即發,衛烜仍是需要去軍營坐鎮。

    用過早膳後,沈罄護送著孟妡過來,同阿菀見了禮後便退下了。

    經過一晚的休息,孟妡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眉稍眼角都洋溢著一股歡快,笑著對阿菀道:“昨晚我和子仲商量好了,等我坐穩胎後就回陽城,這段時間他會在明水城陪我。”

    阿菀看她幸福的樣子,心裡也替她高興,笑著道:“子仲有心了。”

    孟妡笑嘻嘻地點頭,啃著一枚生澀的李果,吃得開懷。

    衛烜回來後,一連往軍營跑了幾天,然後便守在家裡了。阿菀看得好生納悶,怎地還不打起來啊?那些狄族的騎兵到底守在那裡做什麼?好像在等狄族王庭那邊的回應似的,莫不是王庭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不僅阿菀納悶,很多人都納悶起來,直到半個月後,終於知道原來確實是狄族那邊出了事情了。

    整個北地草原分佈著大大小小十餘個部落,狄族原本也只是其中的一個部落,先帝在位時,這些部落被打了一回,熄了心事,各自為政,彼此相安無事。而早些年狄族新換了個族長上位,這位新族長是個有野心有能力的,組織了一隊騎兵,用暴力征服了幾個部族依順,很快便發展成了草原中最大的一個部落,設了王庭,對大夏的富饒虎視耽耽,終於趁著前年冬天草原一場大雪凍死了無數的牛馬後,有了對大夏發動戰爭的藉口。

    雖然對大夏發動戰事掠奪大夏資源,但狄族內部卻不是鐵桶一塊,那些依順的部族也各懷心思,這不就因為一點事情而吵起來了麼?

    所以,草原這邊是因為起了內訌,一時間顧不及對大夏的戰事,使得軍隊也只能駐足在邊境上,暫時形成兩軍對峙的局面。

    “既然如此,何不趁著草原那邊正內亂,一口氣滅了他們?”朱城守有些興奮地道,他在明水城住了十餘年,對明水城的情況極為了解,也十分痛恨那些如狼似虎的草原騎兵,不知多少大夏的百姓將士死於他們之手​​,妻離子散,國土淪喪。

    趙將軍雖然也心動,但卻搖頭道:“談何容易,若是輕易出手,少不得又要引起他們的注重,逼得緊了,擰成一股繩,一至對外了。”

    雖是這麼說,但趙將軍仍是找來衛烜商議一翻,最後衛烜上了一份秘折回京。

    對於上頭的人的心思明水城的百姓是不知的,只是對這種情況由一開始的詫異到接受,還是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

    對於阿菀來說,這種日子也同樣與她關係不大,還是該安胎就安胎,該吃就吃該住就住。

    在她懷孕滿三個月時,終於收到了京城對她懷孕之事的反應,首先便是幾車的補品吃食等物運來明水城,都是京中的親朋好友等送來的,彷彿生怕阿菀在邊境什麼都缺一樣,連嬰兒的襁褓衣物等都送了一些到來,讓阿菀好生無語。

    孟妡笑嘻嘻地跑過來和阿菀一起接見京城來的管事及護衛,並一起察看了行李單子,對阿菀道:“或許現在我娘他們也收​​到我的信了,指不定到時候也會繼續送這些東西過來。”

    阿菀笑道:“定然是這樣。”

    看完了行李單子,阿菀便詳細地詢問徐管事京城裡的事情,誰知徐管事卻一臉為難地對她說:“聽聞世子妃有了身子後,長公主便說要和駙馬一起過來看您,只是他們走得慢,又帶了許多東西,應該還有半個月便到了。”

    阿菀也吃了一驚,當即便忙忙讓人去尋衛烜。

    衛烜在練功房和沈罄一起過招,見阿菀派人來找他,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忙擦了汗換了身衣服,卻不想原來是京城來人了。

    “阿烜,我娘和我爹要過來了。”阿菀拉著他的手,一臉慌張,“這路途遙遠,路中賊匪橫行,萬一他們……”

    衛烜反而鎮定了下來,只要不是她出什麼事情,他都十分淡定。而聽說是康儀長公主過來了,衛烜怔了下,然後心中一動,想到康儀長公主是生養過的,且以她愛護阿菀之心,有她在旁看著,阿菀屆時生產時也安全一些。

    這麼一想,他心裡十分高興,忙道:“你不用擔心,我馬上派人去驛站接他們,不會讓他們出什麼事情的。”說著,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忙去叫了路雲過來。

    等路雲過來後,他當著阿菀的面吩咐道:“你馬上聯繫路平,讓他帶人去接長公主他們,萬萬不可讓他們遇到什麼危險。”

    路雲聽了看了阿菀一眼,見她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穿著寬鬆的夏衫,目光沉靜,便應了一聲,轉身去聯繫在外頭的路雲。

    阿菀十分平靜地接受了路雲的打量,對衛烜當著自己的面透露此事,她心裡並無太大的波瀾,甚至覺得能知道也可、不知道也不惱,並不怎麼在意。而衛烜素來便不會瞞她什麼,讓她知道這些事情也不在意。

    不過阿菀仍是從中推測出路平被衛烜派出去做的事情不簡單,恐怕與北地有莫大的關係。她心裡突然生起某種想法。

    莫不是這次狄族王庭發生的事情,與他有關?

    孟妡聽說康儀長公主要過來的事情也極為高興,然後又有些羨慕,心裡也不禁有些想​​念京城的家人朋友。

    只是她很快便不羨慕了,因為過了幾日,同樣收到了京城來的信,說是康平長公主和其兄長孟灃要過來探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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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打從知道父母要來後,阿菀每天都引頸盼望,既擔心路途遙遠,父母精力比不得年輕時候,生怕他們不適應環境及行路累出病來,又擔心路上不安全。偏生她此時有孕在身,即便擔心,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得好生養著,弄得她心裡有些難受。

    衛烜只得安慰道:“別擔心,徐管事不是說了麼,父王派了他的親衛親自送姑母他們過來,一路上都有人打點,而且我也派了人過去接應,不會有事情的。反倒是你,別胡亂擔心,好生養好身子,省得姑母過來見到你不愛惜自己,要生氣了。”他故意恐嚇道。

    果然,阿菀聽後,想到公主娘生氣時的威力,頓時不說話了。

    不說阿菀盼著康儀長公主來,孟妡接到母親兄長他們要過來探望自己時,也挺盼望的,盼望之餘,心裡同樣忍不住擔心。

    她拉著沈罄直接過來尋衛烜,問道:“烜表哥,你說我娘和哥哥他們怎麼會挑這種時候來看我?會不會是京里出了什麼事情?”想到上回聽說三公主的死訊,雖然大家都說沒事,但怎麼可能沒事?

    三公主癡纏自己的兄長,她的死雖是自己作的,可也有孟灃的因素在,就怕皇上遷怒。縱使皇上不遷怒,也怕有些人對付太子,拿太子的妻族來說項,又是一堆扯不清的爛賬。

    衛烜不以為然地道:“說你蠢你還真是蠢,如果京里出什麼事情,太子妃還在宮裡,你娘和你哥哥敢離開麼?”

    孟妡雖然不滿他罵自己蠢,可是聽他的解釋後,卻十分高興,便不在意他罵自己了。

    衛烜罵完後,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略略側首,斜睨著臉色冷峻的沈罄,唇角勾起,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他愛罵就罵,不高興也不關他的事情。

    孟妡心滿意足地和沈罄離開了,等著父母兄長過來。因為她懷孕未滿三個月,不宜回陽城,只能在明水城住下安胎,連陽城都特地打發了兩個有經驗的僕婦過來照顧她,所以康平長公主他們得了消息後,應該會轉道明水城來,只需要安心在此等候便行。

    果然,接到消息後過了半個月,康儀長公主夫妻風塵僕僕地到了明水城。

    兩對夫妻皆到門口迎接以示尊重。

    當阿菀看到從馬車裡下來的父母,雖然他們年華依舊,容貌並無變化,卻忍不住滿心心酸,急步上前,便被康儀長公主伸手摟進懷裡。

    康儀長公主十分激動,抱著一年多未見的女兒,也是滿心掛念,縱使女兒已經長大成年,也快要做母親了,但在她心裡,仍是個可以讓她摟進懷裡疼的孩子,欣喜之下,情緒外露,卻不太意。

    阿菀摟了公主娘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向眼眶微紅,看著就要掉眼淚的駙馬爹,發現他仍是如此的感性,不禁笑著叫了聲爹,便被羅曄給拉住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已然忽略了旁邊的女婿。

    衛烜盯著阿菀被岳父拉著的手,有些想要扯回來自己拉著,不過想到阿菀對康儀長公主夫妻的重視,只能暗暗咬牙忍了。

    孟妡忙和沈罄過來請安,笑呵呵地道:“姨母,好久不見了,我也很想您呢,您和姨父一路辛苦了。”

    康儀長公主見她雖然作母親了,仍是一團的孩子氣,不禁啞然失笑,看了眼旁邊長身玉立的沈罄,心知沈罄果然不負姐姐康平的期望,待孟妡極好,方能讓她出嫁為人媳婦後,仍能保持如此心態。

    “有什麼辛苦的,不過是天天坐著馬車,又不用自己走路。”康儀長公主含笑道。

    羅曄馬也頻頻點頭,“是啊,以前去過江南,卻還未來過北地,這沿途的風光時時不同,處處皆有故事,不枉來一趟。”然後又望著女兒傻笑,“最重要的是,我家阿菀在這裡……”

    一席話,道盡了他傻爹的心態,也教周圍的人忍俊不禁。

    “行了,先進去吧。”衛烜見再說下去就要沒完沒了了,趕緊打斷他們,讓他們先進屋。

    待到花廳坐下,孟妡迫不及待地問道:“姨母,聽說我娘和哥哥也要過來看我,他們怎麼突然要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不成?而且怎麼不和你們一起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康儀長公主笑盈盈地道:“他們自是想念你了,京城裡無事,便想趁著天氣還暖過來看看你,並沒有什麼事情。先前他們不知道你也在這裡,想是要緩段時間再過來的,卻不想我出發了段時間後,他們接到了明水城的信得知你也在,用了好些天安排妥當京中事宜,方才過來。”

    這席話說得無懈可擊,似乎無甚麼可琢磨的地方,孟妡縱使心裡仍是有些疑惑父母兄長為何突然會來,卻也只能接受,又詢問了母親兄長帶了什麼人過來,路上可安全之類的,得康儀長公主一一回應,終於放心了。

    康儀長公主夫妻抵達明水城,自然是要設宴款待一番。

    第二日,羅曄將衛烜和沈罄兩個晚輩叫去敘話,康儀長公主也得了空閒,攜同兩個女孩說話,詢問她們離京後的分別情況,雖有書信往來,到底不如當面問的來得放心。

    孟妡自幼和阿菀蹭一個被窩裡長大的,稍大一些後,管家理事、主持中饋等事情也是康儀長公主手把手教導的,在她心裡,康儀長公主儼然是第二個母親了。而康儀長公主也將她當第二個女兒看待,很多話都不必避著她。

    康儀長公主見兩個姑娘都笑嘻嘻地將自己的近況說了,如同以前在自己面前一樣一派小女兒姿態,不覺也歡喜。

    等問完了女兒侄女的近況後,方拉著她們的手道:“我也沒想到你們會相繼有了身子,可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這婦人懷孕,無論身子健康與否,要注意的事情多著呢……”

    兩人忙認真傾聽,縱使康儀長公主說的事情那些有經驗的僕婦們已經說過了,但兩人依然很是認真。

    其實康儀長公主心裡,並不擔心孟妡,而是擔心阿菀。阿菀自幼身子不好,長大後雖然情況有好轉,卻覺得阿菀遺傳了自己的體質,恐子嗣之事上困難,莫說十月懷胎的辛苦,分娩時更是危險,還要擔心若她和自己一樣只生了個女兒便再無生養,不知公婆或世人如何看她,擔心她以後的路走得太辛苦。

    康儀長公主憂心忡忡,縱使衛烜現在對女兒好,或許也不在意女兒生男生女,但是未來會如何?以後會不會心裡有其他想法?畢竟人的想法總是一時一時的,試問這世間有哪個男子能堅定如一,直至白頭死亡。

    待孟妡回去歇息後,阿菀將來尋她的衛烜打發了,膩在公主娘身邊,發現她掩飾在笑容下的擔憂,略一想便知道自家公主娘雖然有時候思想超前,但時代所局限,仍是拿這時代的人的想法來看待事情,所以才會擔憂。

    想了想,她決定將衛烜所做的事情揀了一些告訴她,不過衛烜因為擔心她難產想要打胎一事卻省去了,這事情除了他們夫妻沒第三個人知道,縱使白太醫和郁大夫有所猜測,但這兩人一個宅屬性一個謹慎,自然也不會多嘴說出去的。

    “烜兒真的這樣做?”康儀長公主吃驚地看著女兒。

    阿菀點頭,覷著公主娘的神色,擔心她會斥責衛烜離經叛道,畢竟連深明大義如康儀長公主,也覺得子嗣大事是​​理所當然之事,反而顯得衛烜太另類了。

    果然,康儀長公主神色十分複雜,但見女兒乖巧地坐在那裡看著自己,嘆了口氣,說道:“烜兒有這個心……也挺好的。”只希望衛烜能一直這般,待以後老了時別因為這事情后悔遷怒到女兒身上便可。

    世間有些男人,情濃時什麼都可以做出來,可是情淡後,同樣什麼絕情狠心事也做得出來。

    說到底,康儀長公主自己也是自私的,也怕阿菀和自己當初時一樣難產。難產也便罷了,若是因此而沒了性命,那才是讓她難受的,所以,當知道衛烜為了社絕這種情況,先一步吃了避孕藥時,心情極是複雜。

    “既然這孩子來了,便放寬心將他平平安安生下來。”康儀長公主拍著她的手,“我和你爹已經決定了,要在這裡待到你生產後再回去。”

    阿菀雖然對他們的決定又驚又喜,可是仍有些擔憂,“這樣好麼?京城那邊……”

    康儀長公主不覺一哂,“我只是個沒有實權的無關緊要的公主,你爹也是個閒散駙馬,能有什麼事情?放寬心!”何況此時京城的局勢亂得不行,連太子也被逼得處處收斂、韜光養晦,康儀長公主覺得待著實在是沒意思,不若過來陪女兒,這樣自己也能安心。

    阿菀聽罷,終於放心下來。

    心情一放寬,便又說起了當初趙夫人和孟妡相繼懷孕的事情,笑道:“若不是我及時讓人去解釋,怕是明水城裡的婦人個個都以為郁大夫專治這等婦人之病了,不過雖是如此,還是有好些婦人特地請了他去看病。”

    康儀長公主也忍不住掩嘴笑道:“若是能懷的話,當初你們將郁大夫送來時我早就懷上了,只怕也只是個巧合罷了。”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完後,見女兒又瞅著自己,那雙和自己長得極為相似的美目一下下地看過來,真是可愛得緊,心裡不禁疼愛萬分,笑問道:“你這小丫頭看我作甚?”

    阿菀遲疑地道:“娘,如若郁大夫真的有這本事,你要不要……”

    誰知康儀長公主忙擺手道:“若是我還年輕,自然是要試一試的,只是我和你爹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事情想不開?雖然子嗣重要,我也想給他再生個孩子,可你也知道我的身子情況,縱使現在比以前好多了,到底年紀大了,縱使能懷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下來。若是生下來便讓他沒了娘,不能護著他看著他長大,讓他來這世間遭罪,不如算了。”說著,她溫柔地看著女兒,“如此,還不如留著這命,也能好生看著你。”

    她沒說的是,也怕自己真的不在了,留下一雙兒女,萬一將來他們出了什麼事情,沒有自己為他們籌謀,如何能放心?不若不再要孩子,也能活得長久一些,看著女兒就好。反正這事情,丈夫已經不在意了,她又何必再執著。

    阿菀猜出了康儀長公主的想法,不覺淚盈於睫,趴到她懷裡哭了一場,哽咽地道:“若是讓您這般為我操一輩子的心,我心裡難受。”如此還不如不要生她,省得讓母親一輩子如此操心。

    “說什麼傻話呢?”康儀長公主有些不悅地道:“這是自己的事情,你小人家的亂想什麼?”

    這世間父母之愛子女,有千萬種,她便是喜歡這種方式又如何?

    被母親的話感動到,阿菀心裡暗暗決定,怎麼著都得要自己好好的,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保重好自己,省得公主娘傷心。

    晚上,衛烜回來時,阿菀趴在他懷裡,同他說了今兒公主娘和她說的話,眼睛又有些濕潤,輕聲道:“我以前從來未知,母親會有這種想法,想想真覺得自己拖累了她似的,還不如讓她當初不生我,省得一輩子都受累。”

    衛烜默默地抱著她沒有說話,心裡卻暗忖,如果康儀長公主沒有生她,他這兩輩子如何能遇到這個來自異界的獨一無二的阿菀?心裡卻極為高興康儀長公主生了她,能讓他遇到她。

    幸好阿菀這孕婦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過,不過幾日後,康平長公主和孟灃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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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康平長公主和孟灃到來時,眾人一起到門口迎接,然後自又是一翻契闊。

    孟妡猶其高興,抱著自己娘親的手又笑又叫的,被康平長公主連斥了幾聲不穩重,但是卻滿臉笑容,語氣也並不嚴厲,只剩下滿滿的溺愛。

    孟灃過來和衛烜及沈罄見禮,見妹妹那小女兒嬌態,只覺得妹妹仍是一團的孩子氣,不禁對沈罄拱手道:“子仲,小妹被家母寵壞了,還望多擔待一些。”

    沈罄十分高冷地點頭,一句“這是內人”便包涵了一切。

    自己的妻子,自然是自己包容,不必外人多說。

    孟灃饒是習慣了他的脾氣,也被噎得不行,心里頓時生出了一種“心愛的妹妹被臭男人叼走了真可恨”的不愉快心情。

    衛烜看得挑眉,第一次覺得沈罄看著還算順眼。

    康平長公主看著阿菀和孟妡這對小女兒,心裡十分高興,特別是看到她們穿著寬鬆的夏衫,都要當母親了,心裡十分感慨。

    當日康平長公主和孟灃便在客院歇下。

    一連兩位長公主到明水城來,使得明水城裡的官員趨之若鶩。特別是這其中還有太子的妻族,自然是要好生巴結。可惜康平長公主不耐煩這些,只收了禮物,其他的都讓阿菀使人去打發了。

    母女四人坐在一起說話,康平長公主架不住女兒像隻猴子一樣癡纏,罵道:“都要當母親了也沒個大人樣。”

    孟妡理直氣壯地道:“就算我要當母親了,我也是娘親的女兒,這並不衝突。”

    康平長公主素來疼她,對她沒可奈何,方道:“你們也不用擔心,太子妃在宮裡好著,她有兩個嫡子傍身,自己素來又是個有心成算的,吃不了虧。而且皇長孫聰明伶俐,深得皇上喜愛,只要太子不犯什麼大錯,這般規規矩矩地熬下去,遲早會熬出頭來的。”

    康儀長公主聽罷輕輕一笑,阿菀也安靜地抿嘴微笑聽著,並沒有插話,母女倆都知道康平長公主這是盡揀著好話來哄孟妡呢。

    “這樣我就放心了。”孟妡拍拍胸口,“那哥哥這裡呢?沒有受到牽連吧?”到底還是擔心兄長和母親突然過來,是迫於京城之事。

    康平長公主臉色沉了下來,然後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心裡多少是有些不開心的,不過看著我的面子罷了,才沒有說什麼。只是這情份遲早要耗完的時候,屆時……”

    她雖然沒有說完,但在場的人心裡都是明白的。

    “行了,沒什麼事情的,你們不用擔心,況且清彤他們還在京里,皇上不看憎面也看佛面,不管旁人說什麼,自然也要開口護一護你兄長的。不說這個了,你們倆身子重,切不可多思多慮。”康平長公主拉著她們的手,笑道:“你們有什麼想吃想玩的,儘管說,我在渭城這邊也有個莊子,屆時讓人給你們送過去,斷斷不能虧了你們。”

    孟妡和阿菀對視一眼,笑瞇瞇地說了聲好。

    康平長公主果然更高興了。

    ****

    女眷這邊對京城的事情輕描淡寫,男人這邊氣氛卻有些沉凝。

    孟灃黑著臉,憋著氣道:“我也未曾想到那些人會這般大膽,藉著機會設計這事,將太子和三皇子都拖下水。幸好當時太子妃反應及時,讓太子派人過來通知我,破了三皇子設的局,方才未使得我們兩敗俱傷。有時候,我真是忍不住想要……”

    沈罄坐在一旁瞇著眼睛想事情,雖然他未參與進去,卻也能感覺到京城裡的那片殘酷的血雨腥風。

    衛烜聽了卻輕輕一笑,說道:“你急個什麼?”

    孟灃住了嘴,只是臉色仍是不好看,氣道:“若非為了太子妃,我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氣。”

    “那你欲要如何?”衛烜端著茶盞抿了口,輕飄飄地問道。

    孟灃嘴抿得更緊了,事情都發生了好幾個月了,該他做的他已經做了,不該做的也忍住沒出手。只是卻仍覺得不夠,想要讓那膽敢設計他的人、對付他家人的人都付出代價。

    衛烜見他無話可說,便冷著臉道:“你將四皇子推出來,倒是個明智的決定,可惜另一個人藏得太深,抓不住他的把柄。”然後心裡也嘆了口氣,上輩子就是這樣,不動聲色地將所有人都當成了踏腳石,成就一人的帝王之路。

    可惜自己死得早,若是他沒有死,待他凱旋歸來,定然又是另一翻局面吧。不過心裡卻一點也不後悔,沒了阿菀的世界,待著也是無趣,不若這輩子,一開始便給了他機會,如同現在,將京城的水攪得更渾,想要坐享其成,也看有沒有那命享。

    “其實你做得不錯了。”衛烜又道:“四皇子被拖下水,有他攪著,太子也不太扎眼。”以文德帝的性子,太子越能幹他越忌憚,不若這般平平淡淡的。

    孟灃的臉色方才好一些,他還有很多話欲與衛烜說,不過看沈罄在這裡,只能閉上嘴。雖然沈罄是妹夫,可是沈罄到底長年居於西北邊境,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為妙。

    沈罄也是個有眼色的,坐了會兒,便起身告辭離開了。

    待沈罄離開後,孟灃便從袖裡將一本藍皮冊子拿出來遞給他,說道:“你當年留給我的錢我已經獻給了太子一半,另一半封存在江南的老地方,如果你需要銀子,只需說一聲便成。”然後又拿出另一個冊子放在桌上,“這些是太子這兩年用去的銀兩細目,你可以看一下。”

    衛烜隨手翻了下,一目十行,很快便了然於心,對孟灃點頭道:“你辛苦了。”

    孟灃臉色好了一些,端起茶喝了口潤喉,笑道:“也就這麼點事情,若是我都辦不好,也枉費你的安排了。”然後他悵然地道:“我只希望,一切都順順利利的。”

    “放心,也不過是幾年的事情了。”衛烜輕輕地道。

    “什麼?”

    衛烜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

    康平長公主他們來到明水城,使得整個衛府都熱鬧起來,而且這有了長輩在府裡坐鎮的感覺自是不一樣,連阿菀都覺得安心了許多。

    可能是難得見到母親,孟妡特別愛膩著康平長公主,待知道他們會待到她坐穩胎,屆時會跟著一起去陽城拜見親家時,孟妡更高興了。

    “娘,若是京城沒什麼事情的話,您就和哥哥待久一些吧。”孟妡又開始猴著撒嬌,“可惜小侄子太小了,不然嫂子他們就可以過來了,我還沒有見過小侄子呢。”

    說到孫子,康平長公主也挺高興的,笑著道:“那小猴子就和你小時候一樣,白白胖胖又好動,而且力氣也恁地大,這點像他娘。我們過來時剛給他舉辦了抓周禮,抓了弓箭,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聽著她絮絮叨叨的,阿菀等人忍不住笑起來,都附和起來。

    說完了孫子的事情,才道:“不過是許久不見你了,才會和你哥哥過來看一下,也不會待得太久,你爹和你嫂子他們在京里,哪裡能安心待著?”

    孟妡又嘟起嘴,“那爹為什麼不一起過來看我?你看姨父都過來看阿菀了。”到底心裡也是極想念父親的。

    康平長公主戳了她一下,“沒大沒小的,家裡總要留個人,哪裡能獨留你嫂子和孩子在家?”

    孟妡也不過是說說罷了,聽罷便轉移了話題,拉著母親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

    自從四月底,明水城便開始處於兩軍對峙的局面,雖然中間也不乏小打小鬧,但都不是什麼大的戰事,一時間明水城真是安穩得讓人覺得太平極了。

    等孟妡坐穩了胎後,康平長公主、孟灃和沈罄夫妻終於要啟程回陽城。

    阿菀頗為不捨,可也知道他們能在明水城裡待這麼久,也是因為孟妡要安胎之故,現在已經滿三個月,自然不能再待著不走,省得沈家那邊有意見。怎麼說孟妡肚子裡的孩子都是沈家二房的長子長孫,眾人也是注重的。

    孟妡也是依依不捨,眼淚都差點飆出來了,哽咽著對阿菀道:“等你要生時,我肚子也大了,不好過來看你,也不知道何時能再見了…… ”說著,不禁悲中從中。

    旁邊的人看得滿臉黑線,但也知道孕婦多愁善感,變臉就跟變天一樣,說變就變,習慣了就好。

    見她哭得那麼慘,阿菀反而不好傷懷了,只道:“那有什麼,等我生下孩子,待他大一些後,我親自抱他去過看你便是。”

    孟妡哭兮兮地點頭。

    終於在孟妡的哭哭啼啼中,將他們一行人送走了。

    生怕路上不安全,衛烜還特地派了他的親衛護送他們回陽城,順便讓在外頭行事的路平暗中開路,省得有一些不長眼睛的蠻子南下劫掠時驚了他們。

    孟妡和康平長公主他們離開了,阿菀雖然有些傷感,可是因為身邊還有父母及衛烜陪著,很快便轉換了心情。

    衛烜看罷,終於鬆了口氣,頓時覺得康儀長公主夫妻不辭老遠過來,真是太好了。

    而阿菀也十分念感父母的關愛之情,對母親的話簡直是百依百順,雖然隨著月份漸大,身體各種症狀都出來了,脾氣有時候也控制不住,可是只要母親說的話,她無不聽從的,讓衛烜都有些吃醋了。

    “你真是乖得不行,在我面前就沒這麼乖!”衛烜抱著她,在她頸窩間親來啃去,極盡廝磨之能。

    阿菀被弄得癢癢的忍不住想笑,沒好氣地拍著他的肩背道:“如果你是我娘,我也聽你的話。”

    “我可不想當你娘……”衛烜嘀咕著,濕潤的吻順著她的脖子吮吻而下,然後拉開了肚兜的繩子,親了親那顫顫的櫻桃,繼續嘀咕道:“好像變大了……”終於不再是小包子一個,變成大包子了。

    然後被阿菀拍了一記,他也不理,再從胸脯往下,直到來到她高聳的肚皮,便被阿菀制止了。

    “不行,很醜。”阿菀哪裡好意思讓他看到自己這樣子?

    “有麼?我覺得很好啊。”衛烜不以為意地道,“如果你不信……”抓著她的手又按到了自己身上的某個又硬又熱的東西上。

    阿菀:“……”

    阿菀真想一招五爪金龍讓他瞧瞧厲害,讓他再耍流氓。自從懷孕滿五個月時,她的模樣開始變了,雖然上半身看著依然纖細,可是臉色開始變差了,皮膚上出現了點點的斑紋,腿腳也有些浮腫,行動間越來越笨拙。

    每天早上梳洗時,自己攬鏡自照,都覺得有些慘不忍睹,沒想到懷個孩子會變得這麼醜,有經驗的婦人說,母醜宜男,意思是說,懷孕時母親醜得厲害,那麼這胎定然是個男孩。雖然這話沒有什麼科學根據,也不一定是絕對的,可是結果都是生男孩的多,也算是有一定的道理。

    康儀長公主知道衛烜當初做的事情,也聽女兒說她當時曾和衛烜說可能只生這一胎,所以估計女兒這輩子也只有這麼個孩子了,自然希望這這胎生的是男孩子,以後也不怕有什麼意外。

    而阿菀覺​​得,變得這般醜的自己,他還這麼有性趣,只能說他的眼睛不是被糊了看不清楚她的樣子,就是他真是愛她愛得越發的蛇精病了。

    再看他變得狂熱迷離的神色,阿菀覺得他應該是後者居多,蛇精病得不正常了。

    衛烜不知道阿菀心裡的想法,他是真的不覺得阿菀變醜了,只是巴不得她肚子裡的那塊肉快快落地,別耗了阿菀的生命才好,讓他每天都提心吊膽的,這種憂心之下,哪裡還顧得上她是美是醜?

    而他每天晚上要做的事情,便是將她摟到懷裡,上下其手一翻,如此不僅對她的身體變化知之甚詳,甚至也能感覺受到她的肚子在他的關注下一點一點地變大。

    心情有些微妙。

    兩輩子第一次要當爹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可能是自己這般醜的模樣都給他看去了,阿菀最後破罐子破摔,由著他了,愛乍樣就乍樣吧。反正她可以肯定,他比自己還要緊張她的身子情況,也不會做出什麼危害肚子那塊肉的事情,於是也不再多擔那個心。

    阿菀是放開心了,但是她身邊的丫鬟們卻緊張得要死,謝嬤嬤甚至對衛烜每天晚上爬回來同孕婦床共枕之事也頗不贊同的。

    以前這裡沒個長輩,謝嬤嬤也不好說什麼,現在康儀長公主來了,自然可以找個人說了。

    於是謝嬤嬤便去尋了康儀長公主,跟她提了這事情。

    “真是這樣?”康儀長公主驚訝地問。

    “是的。”謝嬤嬤擔心道,“從郡主有了身子開始,只要世子在家裡,都是同床共枕,並未分床睡過。”

    她心裡嘆了口氣,也不是沒見過感情好得不想分開的夫妻,但是那些妻子在懷孕後,丈夫若是不分房睡,也是在屋子裡支個榻睡,哪像這對小夫妻倆,還同睡一張床,讓她心裡擔心少年人定力弱,克制不住起了興致同房,若是動作大一些,對胎兒可不好。

    康儀長公主若有所思,見謝嬤嬤仍是苦巴巴地看著自己,便笑道:“沒事,烜兒自有分寸。”

    謝嬤嬤頓時臉變得更苦了,小夫妻倆沒經驗,而且男人一般是憋不住的,這長輩又不管,如何是好?

    康儀長公主知道謝嬤嬤的性子,當下寬慰一翻,便將她打發了,並不理會女兒房裡的事情。女兒和女婿感情好,她只有開心的,至於小夫妻間床上的事情,她也不是不管,而是相信衛烜。

    衛烜沒少找郁大夫和白太醫問話,想是兩位大夫為了保命,都會不遺餘力地叮囑他婦人懷孕時的各種注意事項,根本不用她多嘴。

    ****

    不僅謝嬤嬤為衛烜的定力擔心,而明水城中隨著阿菀有了身孕的事情傳出去,很多人也起了心思。

    朱城守便是個起了心思的人,而且他習慣性地以男人的角度想事情,於是便和自家夫人提了個意見。

    “你瞧,世子妃有了身子了,自然是諸事不方便的了。不若我們再牽個紅線,給世子介紹個身家清白的去伺候他如何?”說著,他心裡已經迅速地想到了幾個人選,皆是明水城的官員家的幾個女兒,能伺候親王世子,也算是高攀了。

    朱夫人聽到這話,臉色霍然大變,於是毫不客氣地一拳揍了上去。

    等將丈夫打成了一隻青腫的豬頭後,她才氣恨地道:“你們男人就會用下半身來思考,就容不得旁人的夫妻感情好麼?別用你那齷齪的腦袋來揣測世子的行為,世子素來愛重世子妃,誰人不知?你倒好,竟然生出這等念頭來,若是世子知道了將你從一隻豬削成了人棍都使得,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朱夫人常去衛府行走,雖然沒怎麼見過衛烜,可是從阿菀那裡也揣測得出幾分衛烜的行事的,且不說衛烜的秉性如何,光是她和阿菀的交情,她就不允許丈夫做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

    同是女人,她最是理解女人的心情,怎麼會再做這種事情?

    她也知道明水城的勢力錯綜複雜,而衛烜是空降過來的,代表了皇帝,在明水城中的地位有些特殊,有些事情從衛烜身上下手是最好的,可是什麼法子不好,就只會往人家後院塞女人,算個什麼事兒?

    越想臉色越難看,手一抓,將想偷溜的丈夫抓住,拖進房裡再教育去了。

    阿菀不知道外頭人的心思,也不知道朱夫人幫她擋了一回算計。以朱夫人城守夫人的地位,若是有些事情她不搭腔,旁人心裡也琢磨幾分,不敢隨意行動的。方才讓她清清淨淨,沒被人打擾。

    而隨著月份漸大,她每天都極是辛苦,臉色也不太好,讓衛烜和康儀長公主夫妻都止不住擔心,每天都圍著她轉,就生怕她有個什麼意外。

    在這樣的氛圍下,明水城的數九寒天,在一個毫無預兆的日子裡,終於提前一個月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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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48: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此時已經進入臘月,天氣寒冷,外面的世界滴水成冰。

    隨著天氣的越發寒冷,明水城已經有一個來月沒有戰事,整個世界已然陷於一種冰天雪地的殘酷中,街道上行人匆促,等到寅時末,外面已經沒什麼人了。

    而此時,衛府中卻一片忙亂,原因便是世子妃今兒晌午時突然發動了。

    阿菀當時正陪著父母一起吃午飯,午飯是烤得酥脆的羊肉大餅,配著青菜湯,她像只倉鼠一般啃得正歡時,突然感覺到肚子有些墜痛。

    這種墜痛近來時常會發生,余嬤嬤等幾個有經驗的僕婦和接生嬤嬤、醫女們都說是正常現象,讓她寬心,不必太緊張。阿菀半信半疑,可是後來發現她們轉身去尋自家公主娘時臉色有些凝重,便知道她們是為了寬慰自己,才會這樣說。事實上,阿菀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可能不太理想,但是怕影響到她的心情,方沒有說實話。

    只是公主娘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害怕,衛烜也是一副隨時可能會狂暴的模樣,阿菀只得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同一桌子吃飯的衛烜、康儀長公主和羅曄見她啃著啃著突然停了,不由有些奇怪。

    “怎麼了?可是肚子又痛了?厲不厲害?怎麼個痛法?”衛烜盡量讓自己放柔了聲音,可是那急促的語氣,仍是暴露了他的心裡並不平靜。

    康儀長公主夫妻也同樣緊張地看著女兒,就怕她出個什麼意外一樣。

    阿菀皺著眉頭,看看父母,又看看衛烜,很淡定地說:“我好像要生了。”

    眾人:“……”

    “要、要、要……要生了?”羅曄捲著舌,一臉不知所措,“那、那、那……那怎麼辦?對了,快去請大夫,還要……還要燒熱水!對,準備好熱水……”他抓著頭髮,努力地回想著妻子當初生產時的情景,可惜此時腦袋一團亂麻,根本想不起來當初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衛烜呆呆地看著阿菀,一臉放空,只是下意識地道:“哦,要生了呀……要生了?!怎麼辦?”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一把將抱著肚子的阿菀抱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

    康儀長公主被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男人氣得半死,霍地起身,對衛烜道:“快將阿菀抱到準備好的產房!”然後一把將急成熱鍋螞蟻的丈夫拔到一旁,對旁邊的伺候的人吩咐道:“青雅青環去廚房守著,畫扇去請接生嬤嬤過來,青霜去請郁大夫,余嬤嬤和安嬤嬤跟我來……”

    由於阿菀的懷相並不太好,特別是到最後幾個月時,脈相並不太穩妥,連幾個有經驗的嬤嬤都覺得阿菀的身子弱,可能無法讓胎兒在肚子裡待滿十個月,有早產之相,所以早早地就將一切都備好了。

    現在聽到女兒要生的消息,康儀長公主雖然也有些慌,到底有心裡準備,並沒有太失分寸。

    在康儀長公主有條不紊的指揮下,丫鬟們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去幹活了,顯得忙而不亂,讓原本也驚慌的謝嬤嬤頓覺安慰,覺得康儀長公主能過來真是太好了,果然這對小夫妻需要個長輩看著。

    衛烜穩穩地抱著阿菀進了從一個月前就收拾好的產房,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已經消過毒的床上,摸著她的額頭,柔聲道:“阿菀,你別怕,孩子已經在你肚子裡待夠了九個月,長得夠大了,不會有事情的。”

    他的聲音十分堅定,眼神也十分的犀利,只是若臉色能別那麼蒼白,手別抖得那般厲害,那就很有說服力了。

    阿菀無力地朝他笑了下,聲音裡滿是對他的信任,“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接生嬤嬤很快便進來了,她看到衛烜在這裡,下意識地皺起眉,想說點什麼,卻被人給扯了過去,只得閉嘴先檢查孕婦的情況。

    接生嬤嬤很熟練地檢查完,對房裡緊張的人說:“世子妃這是要生了。”

    “真的?那你快接生啊!”

    一道急促的男聲傳來,眾人下意識看去,卻發現羅曄正在門外扒著門框探頭對裡頭叫著,一臉又急又憂,想要進來又不敢的模樣。

    看到羅曄,眾人這才想起,衛烜這個男人此時也在呢,頓時也有人趕他了,“世子,您可不能在這裡,產房對男人不好。”

    衛烜眉頭一豎就要發脾氣,卻被康儀長公主趕出去了,“烜兒,先出去吧,阿菀這是第一胎,要生時間還早著呢。”

    因是康儀長公主發話,衛烜不敢生氣,他蹲在床邊,握著阿菀的手,堅定地道:“不行,我要在這裡陪阿菀。姑母,你就允了我吧。 ”

    康儀長公主皺眉,她倒不是覺得男人進產房污穢什麼的,而是覺得他一個大男人忤在這兒,礙手礙腳的,十分不便。正要好好勸著他時,卻不想阿菀開口了。

    “阿烜,你聽娘的話,出去吧,我沒事的。”阿菀壓抑住出口的呻吟,勉強地對他說道,聲音如平常一樣,柔和輕軟,淡然得彷彿她現在並不是經歷人生的緊要關頭,而是在做一場小手術一般。

    事實上,她疼得想要哭,只是現在還能放緩語速,笑著安慰他,緣於她上輩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痛苦,兩輩子練就出來的忍耐力,讓她對痛苦有著非凡的忍耐力,特別是在知道這個男人完全是個長歪了的蛇精病時,更不能讓他有發作的可能。怕到時候她她痛得控制不住時,將他嚇著,阿菀覺得還是將他弄出產房比較好。

    只是她以為自己看起來很正常,卻不知落在旁人眼裡,蒼白的臉,滿臉盜汗,仍在勉強著安慰人的模樣有多可憐。

    康儀長公主看得心酸,眼淚差點掉下來,不過也知道女兒的顧忌,當即不客氣地將衛烜轟了出去。

    等衛烜一走,康儀長公主馬上坐在床前,柔聲安慰道:“阿菀別怕,娘就在這裡陪著你。”

    阿菀朝她笑著輕應了一聲。

    衛烜被趕出去後,也和羅曄一樣想要扒著門框往裡面瞧,余嬤嬤見狀,趕緊過去將簾子一放,槅扇一關,將兩個男人都擋在外頭。只是雖然擋住了他們,但每當丫鬟端著熱水進進出出,仍是讓他們抓緊時機往裡頭張望觀看情況。

    為此,余嬤嬤只能黑著臉直接忤到門前,用自己有些份量的壯碩身體擋住兩個男人,將他們驅趕到外室去呆著,省得在門前礙手礙腳的。

    衛烜哪里肯走,扒著門縫往裡面叫道:“阿菀你現在怎麼樣了?要不要我進去?”然後發現裡面根本沒有聲音時,頓時慌了,“怎麼都沒聲音的?阿菀你應一聲啊。”

    余嬤嬤幾乎要被他弄樂了,“世子爺,世子妃現在要積攢力氣,稍會才好生產,您讓她怎麼吱聲?”

    衛烜一聽,又慌忙朝里面叫道:“阿菀,你別出聲了,留點力氣,打發個人過來回我一聲就成了。”

    然後他等了好一會兒,方見到安嬤嬤那張老臉探了出來。

    衛烜:“……”

    羅曄:“……”

    “世子爺,世子妃讓您好生坐著,若是有事她自會叫您的,您在這裡,讓她沒法子專心生產。”然後不理會這兩個男人,自顧自地又回了產房,將門重新關上。

    只是衛烜隔了一段時間,又忍不住扒著門往裡叫了。

    屋子裡,阿菀努力地深吸著氣,盡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及頻率,發現終於沒那麼痛時,不禁對旁邊給她擦汗的母親道:“娘,我好像沒那麼痛了,是不是不生了?”

    康儀長公主不由得看向接生嬤嬤。

    “世子妃,這是常有的情況,您是第一胎,這用的時間是要久一些的,若是您覺得餓的話,可以先吃些東西,補充一下體力。”接生嬤嬤極有經驗地道。

    康儀長公主一聽,忙笑著問道:“阿菀,你想吃什麼東西?告訴娘,娘讓人做。”

    阿菀感覺渾身疲累,腦子裡有些僵硬,一時間也沒什麼特別想吃的,說道:“來碗三鮮麵吧,湯要最鮮的那種,食材也要新鮮的,不要加滷肉和薰肉這些了。”

    康儀長公主聽罷,趕緊讓人去安排了。

    衛烜只覺得度日如年,每一息時間都難熬非常,心裡止不住的慌張,腦袋裡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嫡親母妃和上輩子繼母李氏難產的模樣,皆是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阿菀應該不會這樣吧?

    他心裡越是慌張,面上越是冷戾,額頭青筋突突地跳動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和旁邊同樣焦急的岳父一起大眼瞪小眼時,突然見內室的門又開了,霍地站了起來,三步併兩步上前,急問道:“怎麼了?生了?”

    余嬤嬤無語地看著他,心說才進去兩個時辰,怎麼可能生了?可是看他眉眼含戾,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讓她著實心驚,擔心他不管不顧地闖進去,只好嚥下口中的話,轉而道:“世子妃餓了,奴婢要去給她煮碗麵吃,才有體力生產。”

    衛烜一聽,忙道:“那你就快去啊。”

    余嬤嬤繼續被他毛躁的舉動弄得無語,想他過了年,也不過是才十九歲,心里安慰自己,年輕人毛躁一些也是應該的。

    等余嬤嬤下去了,羅曄過來安慰道:“沒事,既然還想吃東西,證明阿菀還好的,就像當初她娘親生她時,也是想吃東西,這樣很快便能生了。 ”

    “是麼?”

    “是的!”羅曄言之鑿鑿。

    衛烜終於捨得施捨了個眼神給岳父,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馬上掉過頭了,心裡卻想著,岳父那般不著調,他要真相信他的話就是棒槌了,怎麼都覺得還是自己親自進去再看看比較好。

    所以,當余嬤嬤用保溫食盒將煮好的面端進來時,後頭跟了個男人。

    產房裡忙碌的人悚然一驚,接生嬤嬤就要趕人時,衛烜已經長腿一邁,就來到床邊了,對靠坐在床上臉色不好的阿菀道:“我看著你吃了東西再出去,反正現在也不忙著生,我在這裡不會礙著你們的。”

    眾人對他著實無語,幸好現在阿菀還沒有開始生,見連康儀長公主都沒趕他了,只得睜隻眼閉隻眼地由著他了。

    康儀長公主看了看女兒,又看向衛烜,很爽快地讓出了床前的位置。

    衛烜坐到床前的錦杌上,接過了余嬤嬤遞來的那碗熱騰騰的湯麵,柔聲對阿菀道:“阿菀,我餵你,可好?”

    阿菀看他,然後點了點頭。

    面是余嬤嬤親手擀的,吃在嘴裡勁道十足,湯也鮮美非常,一口麵一口湯慢慢地吃著,味道極好。可是阿菀卻有些食不知味,她時而看看旁邊坐著朝她微笑的母親,又看看一雙眼睛沉沉斂斂地看著自己的衛烜,搭在腹部的手指不由得蜷曲了下。

    吃了半碗麵,那種鋪天蓋地的痛感又襲來,讓她忍不住皺起眉,臉上又佈滿了汗,臉色看起來十分可怕。

    衛烜差點端不住手中的碗,一臉驚恐地看著她,那模樣兒看起來十分的可憐,比她這個產婦還要可憐,讓阿菀突然間有些想笑,又想哭。

    “你先出去吧,我沒事的。”阿菀朝他柔聲地說道,然後又朝旁邊的接生嬤嬤道:“嬤嬤,我們開始吧。”

    衛烜看著眾人一擁而上,將床圍得密密實實,而他被人甚麼時候擠出來也不知道,只是雙手捧著那碗還剩下半碗的面,一臉空白地看著被圍得嚴實的床,直到在吵雜的聲音中,靈敏地捕捉到了一絲柔弱的呻吟聲,終於回過神來。

    “阿菀!”他將碗塞給旁邊的僕婦,又往前擠去。

    “快出去!”康儀長公主被他弄得好氣又好笑,再次強勢地將他轟了出去。

    衛烜站在門前,像是被罰站一般,連羅曄到他身邊問他的話也沒聽見,目光有些呆滯。

    “你到底怎麼了?”羅曄用力地拍了他一下,“烜兒,你看到什麼了,是不是……”說著,自己緊張起來。

    衛烜失魂落魄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沒什麼!是的,沒什麼!”他自言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

    天色漸漸暗了,明水城還在下雪,雪在黑夜中無聲無息地落著,很快將原本好不容易清理乾淨的院落又落滿了。

    這個雪夜特別地冷,雖然室內燒了地龍,可是站得久了,身體也變得僵冷不堪。

    羅曄在室內踱著步,一邊舒緩僵冷的身體,一邊關注著裡面的內室,心情起伏不定。

    直到夜深人靜,整個院子依然燈火輝煌,無人能入睡。

    天微微亮時,羅曄已經坐靠在太師椅上睡著了,身上披著一件厚褥子,只是睡得併不安穩,直到突然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頓時驚醒,抬頭望去,便見衛烜憔悴地站在門前,整個人都僵硬了一般,而丫鬟將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來,看得他心驚肉跳。

    “怎麼了?怎麼會有這麼多血水?”羅曄驚恐地問道。

    余嬤嬤再次上場上,忤在門前,勉強說道:“駙馬不必擔心,沒什麼事情的。”

    羅曄哪裡會被她唬弄,馬上道:“我不信,阿菀是不是難產了?”說著,厲聲對旁邊伺候的丫鬟道:“緊去叫白太醫和郁大夫過來。”

    丫鬟驚得跳起身,拎著裙子忙忙出去了。

    白太醫和郁大夫就在隔壁廂房候著,從昨天午時阿菀發動起開始便候在那裡了,一直未曾離開,吃喝拉撒都在那兒。所以很快便被丫鬟叫了過來,然後又被推進了產房。

    余嬤嬤很適時地又用自己魁梧的身體擋住了門,不讓兩個男人進內。

    羅曄頓時怒了,“我的阿菀在裡面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你讓我只待在外面等著,卻讓他們進去?”

    余嬤嬤無動於衷地道:“駙馬,他們是大夫,自然可以進去。”而且大夫還是他叫過來的,簡直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在余嬤嬤被駙馬的逗比弄得哭笑不得時,卻不料身子往旁一歪,身邊便擠進了一個人,扭頭看去,發現是衛烜時,登時大急。

    衛烜進來,看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無力地躺在那兒、不知生死的阿菀,只覺得腦子裡嗡了下,一片空白,前世接到她的死訊時的那種渾身宛若被人抽走了力氣的絕望感再次襲上心頭。

    如果這個世界沒了她,他重生回來又有何意義?

    難道他們的緣份,只有這短短的幾年?

    “你怎麼進來了……”

    虛弱的聲音響起,然後是那雙每每讓他狂躁的心平穩下來的沉靜雙眸也凝望而來,雖然透著深深的倦怠,卻仍是如往常看著他,讓他以為自己置身夢中。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有她這般美麗又神奇的雙眼了,讓他愛得扭曲瘋狂,她卻不知道。

    衛烜說不出話來,在她面前直接失語,只能失魂了般地看著她,凝視著她的容顏,然後被人架到了一邊,產房又開始慌亂起來,血腥味沖天,讓他的眼睛彷彿也變成了一片血色的猩紅,如同上輩子親手屠了狄族的王帳時,那沖天的血光將他的雙眼染紅,宛若修羅。

    他像根木頭一樣站在那裡,在滿屋子混亂的人中,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直到接生嬤嬤驚慌地說著什麼,康儀長公主也焦急地對著床上漸漸沒了生氣的人沙啞地叫著她的名字時,他的身體又晃了下……

    “烜兒!”

    “世子!”

    “快阻止他!”

    各種混亂的聲音響起,他卻只是跪在床前,雙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身子,眼淚卻一滴​​一滴地落到的她臉上。

    阿菀無力地睜開眼睛,失神地看著上方,嘴角嚐到了鹹鹹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汗水還是什麼,但是那擁抱著自己的人卻是如此的熟悉,她勉強扯了下唇,只覺得有什麼東西終於脫體了體內,身體突然一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那種窒息般撕裂的痛苦終於結束了。

    “太好了,生了!”

    接生嬤嬤驚喜地說,手腳麻利地將臍帶剪掉,小心翼翼地將那小小紅紅的孩子抱了出來,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下,嬰兒震天的哭聲終於衝破了冬日雪落時的寧靜。

    這時,明水城的上空的雪不知何時停了,灰暗的天空終於露出了絲絲的湛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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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4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聽到產房傳來響亮的嬰兒哭聲,羅曄喜得幾乎手舞足蹈,趕緊又去扒門縫。

    “怎麼樣了?可平安?是男是女?”

    可惜,沒人理他,而是將白太醫和郁大夫叫進去給產婦看診,弄得羅曄更緊張了,差點伸爪子撓門。

    他雖然也很想進去親自看看,可是裡面生孩子的是自己女兒,雖說是父女親人,可是男女忌諱仍在,作父親的還是有些忌諱的。而他也不想自己能被允許進去,因為這證明只有產婦不行了,方才會破例讓男性長輩進去見最後一面。所以他寧願這般扒著門框也不想像衛烜這般理直氣壯地闖進去。

    很快地,一直緊閉的門打開了,白太醫和郁大夫一臉放鬆地出來。

    見著羅曄,白太醫拱手笑道:“駙馬請放心,母子均安,無甚事情。”

    “母子?”羅曄鸚鵡學舌地重複。

    這時,余嬤嬤滿臉喜悅地進來,說道:“恭喜駙馬,世子妃生了個小少爺,母子均安。”

    羅曄聽後,終於確定了,一臉驚喜莫名:“哎呀,男孩好,聽聲音那麼響亮,定然是個健康的孩子。”阿菀剛出生那會兒,弱得就像隻小貓一樣,每每看一眼都要擔心她隨時可能沒了氣息,這是他們夫妻心中永遠的痛,那會兒讓他們夫妻夜裡都不敢閉眼。

    也因為如此,羅曄希望女兒這胎能生個健康的孩子,別像他們那樣時時刻刻都要提著心。所以,聽到外孫是個身子健康的男孩,羅曄終於鬆了口氣。

    余嬤嬤笑道:“世子妃懷小少爺時養得好,孩子自然也健康。”想到阿菀遭的罪,余嬤嬤也心疼不已,又道:“雖然早了一個月出生,看著弱小一些,大夫說卻無甚大礙,仔細地養些日子便會好的。”

    羅曄只管點頭,又探著頭往裡面湊去,問道:“孩子呢?快抱出來給我瞧瞧……對了,烜兒呢?他是不是被嚇暈了?”

    余嬤嬤想起先前的那一幕,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種十分複雜的神色,半晌笑道:“駙馬說哪裡的話,世子此時在裡面陪著世子妃呢,倒是沒有暈,只是……”不肯走罷了。

    余嬤嬤正和羅曄說著話,產房裡一片忙碌,婆子們給生產完後虛脫昏睡過去的阿菀清理身子,時不時地看了眼跪坐在床前無動於衷的男人,見他死活不肯走,詢問了康儀長公主的意見後,只得作罷。幸好他此時只是癡痴地看著床上的世子妃的臉,沒有亂瞄,她們才能小心地為阿菀清理身子。

    這時,接生嬤嬤將新生兒清洗乾淨,裹到襁褓裡,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康儀長公主。

    康儀長公主滿臉激動地看著襁褓裡的孩子,小小的一團,皮膚是屬於新生兒特有的嫩紅,被裹的襁褓裡,只露出一張正在呼呼大睡的小臉,有別有先前的大哭,被接生嬤嬤清洗乾淨裹上乾淨柔軟的襁褓後,他便開始呼呼大睡了。

    “這孩子像烜兒,以後定然也會像烜兒一樣是個健康活潑的男孩。”康儀長公主笑得嘴不合攏,巴不得外孫像衛烜小時候那般四處熊,這才是世人眼裡健康活潑又討喜的孩子。

    與丈夫的心思一樣,康儀長公主自然也希望這個會是個健康的孩子,女兒便不用經歷他們夫妻倆曾經經歷的事情,不用時時憂心著孩子無法養活,天天活在恐懼自責中。

    聽到她的話,接生嬤嬤下意識地看了眼床邊的位置,見嬤嬤們已經為產婦清理乾淨身子,也換上了乾淨的衣物,那男人仍是像木頭一樣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心裡不禁搖搖頭。

    她給很多豪門世家貴族的夫人們接生過,從來沒見過哪個爺們像這位世子爺一樣,直接闖進產房來,然後窩在那裡就不走了,也不怕被腥血污了氣運,實在是不吉利。不過,先前見他死死抱著世子妃的樣子,那種無聲的哀傷絕望,讓接生嬤嬤莫名的有些心酸。

    世間夫妻之情千萬種,卻也沒有比他表達得更赤裸了,破了她對世間男人的認知。

    都說瑞王世子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行事殘暴,連當朝閣老都不放在眼裡,卻怎會想到他能為一個女人做到如斯境地?

    “阿媛,孩子如何了?快點抱出來給我瞧瞧。”

    門外響起了丈夫的聲音,康儀長公主這才想起丈夫在外面定然也是心急不已,臉上帶著笑容,多看了眼襁褓裡的孩子,方才交給余嬤嬤,讓余嬤嬤抱出去給丈夫瞧瞧。

    等孩子被余嬤嬤抱出去後,康儀長公主這才看向床邊。

    剛才白太醫和郁大夫進來確認過,說女兒只是產後虛脫昏迷,沒有什麼大礙,康儀長公主才鬆了口氣。不過兩人也說,女兒生這胎不易,元氣大傷,雖然沒有損及身子,但是也要養個幾年才能恢復。

    而且,日後確實不宜再要孩子,雖然能懷上,可卻沒有這次的幸運了。

    想到這裡,康儀長公主嘆了口氣,慶幸女兒在懷孕過程中很聽話,將肚子裡的孩子養得好。更慶幸女兒生的是兒子,並不是她重男輕女,而是明白這世間對女子的束縛頗為苛刻,不若男子來得瀟灑自在,得到世人的寬容,何苦再生個女孩讓她來這世間受罪?

    “烜兒,阿菀沒事了。”康儀長公主走過去,拍拍衛烜的肩膀,“你一宿未歇息了,先去休息吧,阿菀需要睡會兒才醒。”

    衛烜背對著她,沒有說話。

    就在康儀長公主欲再要勸說時,方才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姑母,你和姑父也累了一宿了,一同去歇息吧,我在這裡陪陪阿菀。”

    經他這麼一說,康儀長公主才覺得滿心疲憊,走路都有點兒飄,還是旁邊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從昨天晌午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一夜,康儀長公主雖然在中途瞇了會兒眼睛,但是阿菀還沒生下來,她哪裡敢閉眼,就這麼跟著一起熬。且她身子素來嬌弱,熬了一天一夜,也有些吃不消。

    康儀長公主又勸說幾句,見他不為所動,心裡嘆息。先前兵荒馬亂的,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康儀長公主卻細心地發現了落到女兒臉上的淚,心裡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由也有些憐惜。

    想罷,她也不再勸,使了個眼色給屋子裡伺候的人,讓她們仔細照看著,便對他道:“那行,我先去歇息了,你若是累了也去歇息,不然阿菀醒來看到可要生氣了。”

    說罷話,便出了內室。

    剛出去,便見羅曄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滿臉喜悅,可見他心裡十分喜歡這孩子。康儀長公主見丈夫抱著孩子在屋子裡慢慢地移動著,見狀跟著微微一笑。

    “阿媛快過來,這孩子是不是長得像阿菀?你看這眉毛、這鼻子、這嘴巴、這臉形……”

    康儀長公主探頭看了眼,無奈搖頭,嬰兒剛出生,哪有什麼眉毛?鼻子嘴巴都小小的,五官沒長開,哪裡能看出像誰?她先前那般說,也只是覺得孩子整體來看,有衛烜的輪廓罷了。

    “行了,先將孩子交給奶娘吧,等會兒他就要醒了喝奶,可不能餓著他。”

    羅曄聽後,才依依不捨地交給旁邊站著的奶娘,見妻子滿臉疲憊,詢問了裡面的情況,得知衛烜在那裡守著,便放心地攜了妻子的手回去歇息。

    屋子裡的人輕手輕腳地收拾著,生恐發出一絲聲音吵到床上安睡的人,教世子爺發脾氣,都收斂聲息,很快便收拾妥當,退到了門口候著。

    屋子裡靜悄悄的,安靜得彷彿只有窗外北風呼嘯的聲音傳來。

    衛烜趴在床前,手伸進被褥裡,握著阿菀有些涼意的手,痴痴地看著她因為孕育孩子而變醜的容顏,眼睛眨也不眨。

    縱使皮相變醜了,裡面卻仍是那個靈魂,又有何要緊?他只恨自己讓她遭了這種罪,恨不得以身代替,反正他不怕苦不怕痛,若是再有來世,他巴不得她為男自己為女才好。

    “阿菀……”

    他與她臉貼著臉,蹭著她的臉蛋,輕柔的聲音,卻吐露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你知道麼,如果你不在了,那……也沒必要存在了。你若是知道,一定會說我又胡鬧了,可是我走了兩輩子,才得到你,很多東西已經不在意了……”

    *****

    阿菀睡了兩天,方才醒來。

    睜開眼睛,便見到一臉憔悴地坐在床前看著自己的衛烜,忍不住朝他笑了下。

    衛烜也回了個笑容,很自然地探過身來親了下她的唇角,為她掖了掖被子,問道:“你睡了兩天了,餓了麼?”

    阿菀驚訝不已,她竟然睡了兩天了,那豈不是……直覺地看見床前的男人,見他目光沉斂,神色平靜,明明看起來很正常,卻讓她有種這是蛇精病要發作的預兆,到嘴的話不由咽了下來​​。

    衛烜見她沒吭聲,便揚聲叫丫鬟進來,邊吩咐人去準備吃食,邊接過丫鬟倒來的溫開水,扶起阿菀,餵她喝些水潤喉。

    阿菀被他扶起身時,這才徹底地感覺到肚子已經扁下來了,那種無所適從感讓她不由得心急起來,也顧不得下體殘留的些許痛意,忙沙啞地問道:“孩子呢?怎麼樣了?”她記得自己昏迷前,是聽到接生嬤嬤說“生了”,可是卻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危險。

    衛烜聽到她的話,眸色又深了許多,淡淡地道:“沒事,姑母和奶娘正照顧他呢。”

    阿菀又看了他一眼,對上他的眼神,心弦一顫,忙低頭喝水。

    喝了杯水,喉嚨終於好一些了,阿菀正想要說什麼,便見青雅提著食盒進來了。

    阿菀昏睡了兩天,要不是白太醫和郁大夫分別過來把脈,並且保證她只是產後脫力,須好生歇息,不然府裡又要炸開窩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醒,所以廚房裡一直在燉著雞湯,只要她醒來隨時可以吃。

    衛烜坐在床前,拿銀調羹餵她喝雞湯。

    阿菀邊吃邊試著和他搭話,“你看起來很憔悴,是不是沒有歇息好?我沒事的,你瞧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衛烜淡淡地唔了一聲,根本不搭腔。

    阿菀又試著說了幾句活絡下氣氛,見他始終淡淡的,心裡頭也七上八下,真擔心他蛇精病犯起來,又要沒完沒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也因為他這樣子,害她不敢再提孩子,只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哪裡能不提?

    等耐著心終於吃了些東西,阿菀便試著開口道:“阿烜,孩子呢?我還沒見過他呢,讓奶娘抱過來給我瞧瞧。”

    衛烜看著她,然後點點頭,轉身吩咐丫鬟去叫人抱孩子過來。

    阿菀忍不住抿嘴微笑,覺得衛烜也不是病得那麼無可救藥,還可以搶救一下的。

    過了會兒,便見康儀長公主親自抱著孩子過來,奶娘和丫鬟跟在她身後。

    “阿菀醒了,覺得怎麼樣?吃過東西了?還餓麼?吶,孩子在這裡,你不必急,他剛喝了奶,睡著了,一直很乖呢。”康儀長公主說著,便將孩子抱到女兒面前讓她看。

    阿菀看到襁褓裡那個小小的一團小人時,整顆心都變得軟乎乎的,一種很溫情很柔軟的情緒由然而生,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只覺得懷裡的這個孩子讓她怎麼看都看不夠,恨不得就放在身邊看個夠才好。

    可惜衛烜卻不允許她做這種事情,說道:“阿菀剛醒來,郁大夫吩咐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勞累。”

    康儀長公主也點頭稱是,笑著對女兒道:“你安心地休養身子,孩子有我看著,不會有事情的。”

    阿菀雖然不捨,但也知道母親會安排好的,有她在,心裡宛若吃了定心丸一般,笑著點頭。

    等人又出去後,衛烜扶著她躺下,對她道:“行了,你繼續歇息,睡​​飽了咱們再說話。”

    阿菀被他那種輕柔到絲滑的語氣弄得有些肝顫,很想說她寧願此時和他說話,可是被他用手覆在眼皮上,便知道他不接受了,只得無奈地閉上眼睛。

    家裡有個隨時發病的蛇精病,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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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4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孩子的洗三日因為阿菀的身子還在休養兼天氣寒冷,所以並沒有大辦。

    不過雖然沒有大辦,但明水城中有頭有臉的人都過來觀禮了,縱使不夠身份過來的,也送了賀禮過來,極為熱鬧。

    阿菀倚靠著錦緞面的大迎枕,額頭勒著一個藏青色鑲寶石的抹額,聽著青霜稟報外頭洗三禮的情況,知道有公主娘操持,心裡不禁放鬆了許多,也慶幸公主娘因不放心自己跟了過來,才能減了她許多擔憂。

    雖然孩子平安生下來了,但阿菀也元氣大傷,現在醒來渾身虛軟無力,沒有什麼精神。康儀長公主為了讓她安心休養,不僅接過了照顧外孫的事宜,繼續接管著這府裡的管家事宜,將府裡上下打理得妥妥噹噹的,阿菀只需要安心地休養便成了。

    衛烜是個大男人,見有岳母幫忙管家照顧孩子,心裡也挺高興的,便一心一意地往阿菀身邊湊了,盯著阿菀休養身子。

    洗三禮一結束,羅曄便馬上打發人過來讓奶娘將孩子抱回去。

    康儀長公主聽罷,面上不覺泛起了笑容,席宴已經開始了,作為公主,她自然不需要在現場陪著,於是客氣地同朱夫人等人說了幾句話,吩咐余嬤嬤好生伺候著,便自己親自抱著孩子回去。

    對於康儀長公主的行為,朱夫人也並不覺得失禮,心裡並沒有什麼怨怪,等康儀長公主離開後,便一起吃吃喝喝,順便閒聊起來。

    康儀長公主抱著孩子回到房裡,便見丈夫已經伸長脖子守在那兒了,見到她進來,忙雙眼放光地湊過來抱住孩子,動作十分熟練,顯然是這兩天訓練了很久,絕對不會讓孩子感覺到不舒服。

    康儀長公主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再想起衛烜看向這孩子的眼神,不免嘆息。不過轉眼想罷,又覺得這樣挺好的,至少丈夫看起來挺樂意教養他們外孫,外孫的爹不上心也沒關係,他們自會好生看著,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阿菀不知道父母的想法,聽完了青霜的複述,知道孩子一切皆好,雖然早產了一個月,不過在孕期時營養充足,生下來也沒有什麼不足之症,而且胃口也極好,又有母親幫著照顧,只管放心便可。

    正說著,簾子被人掀起,便見一襲赭色袍子的衛烜走了進來。

    “回來啦。”阿菀朝他笑道:“席宴結束了?”然後吩咐青雅去準備碗熱湯過來。

    “沒有結束,不過都是一些軍中的將士在拼酒,我不耐煩應付便回來了。況且沒有我在,他們還自在一些。”

    他的實話實說讓阿菀忍不住抿嘴一笑。

    衛烜喝了半碗熱湯,又用熱水淨了手,將手弄暖後,方坐到床邊伸手摸了下她的臉,問道:“覺得怎麼樣?身子可有什麼不適的?今天吃了什麼?”

    阿菀略略偏首,剛躲開了他的手時便發現他的臉色微微變了下,便知道糟糕了,忙拉住他的手道:“剛喝了雞湯並些易克化的食物,精神也比昨日剛醒來時好多了,你不用擔心。”

    衛烜回握她的手擱置在自己手掌心裡,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好,郁大夫他們說你這次傷了元氣,可得好生將養著,否則日後落下什麼病根就不好了。”

    阿菀瞅著他,努力地點頭,表示自己很乖很聽話。

    兩人略略說了些話後,衛烜又趕她歇息了,“該歇息了,孩子有姑母看著,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菀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而是再過一刻鐘,公主娘就會抱兒子過來看了,她不想睡哎。只是若是她說是在等兒子,阿菀覺得這位世子爺估計又要犯病了。

    從她昨日晚上醒來到現在,衛烜一直沒有怎麼開口,表現得也是溫柔體貼,對她更是關懷備致的三好丈夫一個,可是阿菀打小就認識他了,哪裡不知道他的脾氣最是暴躁不過,在日常生活中很難保持什麼耐心,怎麼順心怎麼來。這會兒,他能克制自己,什麼都不說,如果不是以後要放大招,就是想憋在心裡將自己憋成變態,再反過來折騰她。

    阿菀知道,他從來都不想要孩子,緣於他嫡親的母妃和繼母李氏,覺得孩子會消耗母親的生命力,特別是自己的身子從小便是個孱弱的。而當初之所以會留下這孩子,也是因為打胎的危險太大,沒一個大夫敢保證並且往嚴重說,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方才會留下這孩子。

    只是,留下這孩子的前提是她能順順噹噹地生出來。而她的身體果然不堪負重,差點造成難產,又一次將他嚇著了。

    不過是一個晚上時間,阿菀便能覺察出這位世子爺對差點害得她難產的兒子不太待見,雖然也不至於冷漠以對,可是她聽丫鬟說,好像每次都只是遠遠地看著,並不怎麼湊近,臉上亦不見笑容,也不知道他心裡是個什麼想法。

    阿菀對此也沒辦法,只想著,日後要想個法子消了他的心結才好,總不能讓他如此不待見自己的孩子。

    阿菀便又拉著他東拉西扯一翻,直到母親抱著孩子過來,臉上的笑容更溫柔了。

    衛烜看在眼裡,不禁微微蹙起眉頭。

    康儀長公主將外孫放到女兒身邊讓她看,眼角余光瞥見衛烜的神色,心裡不禁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對這女婿又要重新估審了。雖說夫妻倆感情好,可是孩子是夫妻間的血脈延續,感情的寄託,將來宗祧繼承,十分重要的存在,哪裡是能說不要就不要的?

    康儀長公主覺得,得找個機會消除了他的心結方好。

    不得不說,母女倆針對衛烜的事情上,又一次思想同步了。

    康儀長公主和女兒說了會兒話,擔心會影響到她休養,很快便抱著孩子出去了。

    康儀長公主一走,衛烜便將阿菀押著躺回床上歇息。

    阿菀精神有些不濟,便也不勉強,重新躺回床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這一睡,直接睡到了傍晚時方醒。

    雖是傍晚,可是現在已是臘月,天寒地凍,天黑得早,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只聽得北風吹得厲害,啪著窗櫺啪啪作響。

    她醒來後不久,路雲便指揮著粗使婆子搬了張長榻進來,放在了床的對面。

    阿菀坐在床上,奇怪地看著忙碌的丫鬟婆子,招來路雲問道:“這是怎麼了?”

    路雲恭敬地回稟道:“這是世子吩咐的,說是晚上要歇在這兒陪您。”

    阿菀沉默了下,然後扭頭對旁邊不掩驚訝的青雅道:“給我拿面鏡子過來。”

    眾人納罕,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這話題也跳躍得太快了。

    青雅拿了一面小菱花鏡給她。

    菱花鏡面打磨得極光滑,清晰可鑑,雖說沒有水銀鏡的纖毫畢現,但以這時代的工藝,已經能讓人將自己的模樣看個清楚了。

    鏡子裡的人五官輪廓依舊,只是膚色臘黃,面上的色斑還未消失,頭髮隨意地挽著,穿著居家常服,看起來實在是不乍樣,甚至有點兒醜,與昔日的模樣形成反差,連她自己初看時都嚇了一跳。

    好醜!

    阿菀不得不承認,這模樣的自己,那位世子爺不僅看得痴而且還能親得下,果然是愛她愛得蛇精病了。

    阿菀掩住了鏡子,忍不住摸摸臉。

    青雅察顏觀色,見她的動作,眼睛轉了轉,小聲地說:“世子妃放心,余嬤嬤說了,孩子出生後,這色斑很快便會消失的,到時候好生養著,只要補足了元氣,保養好膚色,很快便能恢復過來了。”

    余嬤嬤是宮廷出身的嬤嬤,對女子的容貌肌膚的護養都有一套秘方,當初阿菀出閣時能保養出一身絲滑水嫩的肌膚,也是餘嬤嬤的功勞。

    阿菀只當沒聽見,將鏡子塞到枕頭下。

    果然到了稍晚時候,衛烜洗漱過後,便直接進來,坐到床對面的那張榻上。

    “你這樣……不太好吧?”阿菀含蓄地道:“我現在還在坐月子,屋子裡的腥氣未散,不免有些晦氣。”她心裡對這種東西不以為然,但是總得要給他維持一下面子尊嚴,省得下人心裡看輕了他。

    “沒事。”衛烜不以為意,深深地看著她,聲音又輕又柔,帶著些許詭異,“只有看著你我才放心。”

    阿菀無言以對,果然這次將他嚇到了。

    正房裡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住康儀長公主的,在路雲叫人將榻搬進來時,康儀長公主便得了消息了。

    “公主,如此不好吧?”余嬤嬤有些不贊同,她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視規矩於無物的男人,偏偏還做得如此理直氣壯,“世子正年輕,不免有些急性,您瞧,要不要去勸一勸?”

    “從小到大,他若是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你見過誰能阻止他?”康儀長公主無奈地道:“我們雖然是長輩,他面上也敬重我和駙馬,可是他一旦有了決定,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他,說得再多,他當面應了,卻不會改過來,有什麼用?”況且她也隱隱感覺到衛烜對女兒那種不太正常的感情,簡直是要命一般。

    康儀長公主不想承認自己當初看岔了眼,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夫妻倆的感情還是挺好的,無論衛烜如何不正常,女兒的性子溫和包容,兩人其實也相配不過。

    長輩不管,下人不敢明說,於是阿菀坐月子的其間,衛烜便理所當然地和她同居了。

    臨近過年,明水城的天氣也冷得要嚴酷,狄族那邊內亂還未平,戰事不起,大家都能安心地過個冬天。

    衛烜沒什麼事情做,沒有戰事的時候軍營裡自也無事,他便天天窩在府裡,盯著阿菀坐月子養身體,每天像個牢頭一樣,恪守白太醫和郁大夫的叮囑,將阿菀看管得牢牢的。如此緊迫盯人的政策下,阿菀覺得這位世子爺經歷了這一遭,對她的掌控欲簡直達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差點連她解決生理需要都親力親為了,實在是破了她的廉恥度。

    想到先前自己昏睡的兩天,伺候她一應生理事情都是經他的手,阿菀就想要找面牆來撞一撞。有些時候,總得給對方留點美好的形像這感情才能長久,偏偏這位世子爺反其道而行,簡直是蛇精病得變態了。

    很快便到了新年。

    因阿菀還在坐月子,所以這個新年過得很簡單,有康儀長公主坐鎮,阿菀萬事不愁,府裡府外都打理得妥妥噹噹的。

    其間朱夫人等人過來探望她,順便將趙夫人在小年時平安誕下一名千金的事情也和她說了。

    “雖說是個女孩,但趙將軍也愛得跟什麼似的,洗三那日,還親自抱著出來給人瞧,雖然抱孩子的姿勢有些僵硬,可也看得出來他是用心學習過的。 ”朱夫人感嘆道:“聽說趙將軍前面的那位夫人給他生了三子,都由老家裡的老夫人教養著,他實在是不缺兒子了,趙夫人能生個女兒也是好的。 ”

    朱夫人雖然與趙夫人不對付,但心裡對趙將軍家裡的事情也門兒清,覺得以趙夫人那種天真爛漫的性子,生個女兒固然有些遺憾,卻讓趙將軍的幾個兒子放心。

    阿菀聽了一耳朵,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一般都是感嘆了一聲後便放下了。

    隨著年新的到來,孩子很快便滿月了。

    整整一個月,阿菀都窩在屋子裡,被個牢頭看管著,所有婦人坐月子的事情,不需要丫鬟婆子特地說,他已經將事情給辦完了,不僅讓阿菀無言以對,也讓那些伺候阿菀的丫鬟婆子們覺得她們的工作被個男人搶走了,實在是想嚶嚶幾下。

    衛烜才懶得理旁人怎麼想,他繼續蛇精病中,世間男人不會幹的事情他都幹了個遍,只是面對阿菀時,依然溫柔得詭異,讓阿菀每每在他的注視中頭皮發麻。

    小時候覺得他是個熊孩子,長大後覺得他是個中二病,如今他成了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變成了個蛇精病,到底是什麼時候進化的?

    孩子滿月這日,還未出新年,不過康儀長公主夫妻商量過後,決定要給唯一的外孫大辦滿月,邀請明水城中的官員過來與宴,雖然比不得京城的人多,可是也極為熱鬧,甚至直接在明水城的各個客棧開了流水席讓明水城的百姓們一起同樂。

    康儀長公主這樣的大手筆震住了明水城中的很多人,不過那些百姓卻樂於有這樣與貴人同樂的機會——免費的白食誰都愛,紛紛都過來捧場了。

    孩子滿月了,也證明阿菀終於出月子,可以將自己好生洗刷一頓了。

    雖然天氣寒冷,可是她生性愛潔,一個月不能碰水十分苦逼,這會兒終於能碰水了,在丫鬟的伺候下,她將渾身上下都清洗了兩遍,頭髮也仔細地搓了一遍。

    等她沐浴出來時,奶娘也將餵飽奶的孩子抱過來了。

    過了一個月,孩子明顯長大了一些,雖然仍是吃了睡睡了吃,可是偶爾也會睜開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彷彿在看人一般,偶爾也會自己吐著泡泡自己玩得歡。用康儀長公主的話來說,這孩子很好帶,不愁人,羅曄甚至每天都要過來看好幾次,抱一抱才行。

    阿菀抱起兒子,轉頭看了看,便對一旁守著的奶娘和青環道:“你們到門口守著,有人過來就告訴我一聲。”

    將人都遣到外面,只留下了青雅伺候,阿菀便開始解衣服給孩子餵奶。

    青雅有些擔心地道:“世子妃,這樣好麼?以您的身份,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奶孩子,而且世子似乎也不喜歡您這樣……”

    “沒事,我的奶水雖然不多,但也有一點的,每天餵他喝幾口就行了。我聽人說,母乳對孩子好。”所以,阿菀當初沒有喝白太醫開的藥,想讓孩子多少能喝些母乳,雖然不多,可也是母乳。

    孩子先前被餵飽了,所以喝得不多,很快便不喝了,睜著一雙眼睛、張著粉嫩嫩的小嘴盯著她直看。

    阿菀看得心花怒放,縱使知道孩子現在視力沒有發育完全,是看不見東西的,但仍是很高興,覺得孩子知道她的氣息。

    母子倆正歡喜地對望著,外面響起了丫鬟請安叫“世子”的聲音,阿菀慌忙掩好衣襟,然後淡定地抱著兒子,望著掀簾子進來的孩子他爹。

    衛烜看到她抱著孩子的樣子,如同每一次般,眼裡有些許什麼東西滑過,速度太快了,每次阿菀都以為自己的幻覺,是她想多了腦補罷了。

    “阿烜,快過來看,兒子懂得看人了。”阿菀用愉悅的語氣說。

    衛烜走​​過來,坐到她身邊,隨意地看了下,用很冷淡的聲音應了一聲,似乎沒太放在心上。

    阿菀心裡有些無奈,又道:“對了,我剛才聽說徐管事來了,應該是在年前就出發過來了,真是辛苦他了。他帶了什麼東西過來?父王可有和你說了給孩子取名之事?”

    “這次來得匆忙,還沒取呢。”衛烜不以為意地道:“皇家的孩子都是滿月時再取大名的。”

    “那也得給他取個小名兒叫著,是吧?”阿菀笑盈盈地問,別有用心地道:“不如你先給兒子取個小名吧,你說叫什麼好?”她特地引導他,想讓他與孩子多些互動,化解心結。

    衛烜沉默片刻,說道:“討債的!”

    阿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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