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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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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寵妻如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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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17:3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昨日是孟妡驚馬,今日輪到三皇子驚馬了,讓聽者無不一驚。

    只是昨日孟妡驚馬時有驚無險,虛驚一場,倒是沒有引起什麼關注,連文德帝聽後,知道有人救了侄女,還特地詢問了那救了侄女的沈罄少年幾句,多的便沒了。而三皇子則不同,他不僅是太子之下最年長的皇子,也是最得文德帝看重的皇子,使得三皇子與太子隱隱成對立之勢,維持著一種莫名的平衡。

    若是三皇子出事,那麼太子將會一家獨大……

    所以,聽到三皇子驚馬的消息,眾人第一時間便去詢問他如何了,十分關注。

    阿菀也一樣關心,在得知三皇子驚馬的消息時,她悚然一驚,腦子裡已經想到了三皇子若是出事的後果,不由暗暗希望三皇子也和孟妡一樣,都是有驚無險。

    在孟家隨行的丫鬟來報時,柳清彤和孟妡皆站了起來,十分關注這事。

    “現在怎麼樣了?可有三皇子的消息?”孟妡追問道。

    那來報的丫鬟道:“現在還不清楚,不過聽說三皇子殿下被侍衛們送回來時很多人見到他的衣服沾了好多血,隨行的太醫都被召過去了。”

    聞言,眾人有些啞然,衣服沾了很多血是怎麼回事?是自己的血,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的血?連太醫都被召過去,可見事情並不樂觀。

    “繼續去看看情況。”阿菀吩咐道,等那來報的丫鬟要離開時,又叫住她道:“等等,若是那邊情況不對,就不用問了。”

    那丫鬟不懂什麼叫情況不對,忍不住看向柳清彤和孟妡,見孟妡點頭時,趕緊離開。

    孟妡不由自主地在帳蓬裡轉圈圈,咬著嘴唇十分不安,阿菀也目光沉瀲地坐在那兒,整個營帳不復先前打牌說笑時的熱鬧輕鬆,讓柳清彤心裡突突地跳著,直覺有些不安。

    柳清彤自幼生長在渭城,那里遠離京城,雖然柳老夫人的見識不俗,將她教養得極好,可到底不如阿菀和孟妡這般是在皇城中長大,對於政治嗅覺更敏感,只是從一些風吹草動中,便可以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所以她十分不能理解為何兩人這般緊張,但也直覺跟著緊張起來。

    很快那丫鬟又回來了,沮喪地道:“郡主、世子妃、少夫人,奴婢無能。奴婢剛到時,便見那邊三皇子的營帳附近戒備森嚴,除了太醫外,其他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阿菀聽罷,不禁暗暗吸了口氣,終於意識到三皇子這次驚馬傷得不輕。

    孟妡也倒抽了口氣,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

    *****

    三皇子這次驚馬確實傷得不輕,他沒有孟妡的好運,沒有個美人來救英雄。當時他整個人從馬上摔了下來,而且不僅摔折了腿,同時藏在樹叢中的一支尖利的樹岔從他的大腿根部穿過。

    營帳內繞著淡淡的血腥味,鄭貴妃和三皇子妃皆守在床前哭泣不止,皇后訕訕地站在那裡,瞄見皇上鐵青的臉色,想起兒媳婦那張冷幽幽的臉,果斷地拿帕子也半掩住臉,一副傷心得感同身受的模樣。

    太醫給三皇子處理了傷勢後,臉色皆有些不好,三皇子此時已經因為服了安眠藥入睡,只是可能因為疼痛,縱使在夢中,也依然蹙著眉,十分不舒服的樣子。

    “太醫,三皇子如何了?”鄭貴妃一雙眼睛紅通通的。

    莫茹扶著鄭貴妃,也同樣緊張地看著太醫。

    皇后眼睛轉了轉,看到坐在旁邊的皇帝,訕訕地低下頭。

    先前太醫給三皇子治傷時,由於三皇子身體還有其他傷痕,女眷不好在場,所以也不知道他傷得如何。可是看這些太醫沉重的神色,讓她心裡也不禁提了起來。莫非三皇子摔斷了腿不能好了?還是傷著了其他什麼地方,所以方會流了那麼多血?心裡既盼著三皇子嚴重一點,又擔心皇帝雷霆大怒時,自己受連累。

    “貴妃娘娘放心,殿下現在無事,只是須得好生休養才行,近段時間最好不要輕易下床。”太醫含糊地說。

    這時,文德帝起身,走出了營帳。

    幾位太醫很快也被叫了過去,當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文德帝,只有楊慶守在那兒,幾位太醫心裡都咯噔了一下,直覺不好了。

    “朕再問一次,三皇子如何?”

    冰冷而威嚴的聲音響起,那語氣裡蘊含的殺意,讓跪在地上的幾名太醫都忍不住身體發抖,一時間不敢再說話。

    “陳太醫,你說。”

    被點名的陳太醫暗暗叫苦,但是卻不敢不回答,只得出列,盡量用委婉的語氣道:“皇上,三皇子殿下的腿傷需得小心地修養,否則會留下足疾之症,至於三皇子殿下大腿處的那傷……”他暗暗地吞嚥了口唾沫,小心地斟酌著語氣,含糊地道:“現在臣也不能確認以後會如何,或許小心地醫治,應該有五成痊癒的把握。”

    “五成?”

    陳太醫暗暗叫苦,趕緊道:“是八成。”

    果然,那股殺意突然退去,便是皇帝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哦,八成的話,那麼就是能痊癒了。如此,三皇子殿下便交給你們了。”

    幾位太醫紛紛應喏,然後躬身退出去,到隔壁專門空出來的營帳裡給三皇子煎藥。

    “陳太醫。”一名年約四旬的太醫上前,低聲道:“您對皇上說三皇子的傷有八成痊癒的可能……”

    陳太醫心裡苦笑,面上卻道:“是有八成,只要好生休養,自然會痊癒的。”說著,他看了一眼隔壁三皇子的營帳。

    那位太醫正想說什麼,突然聽到一道嬌呼著“皇上”的聲音,頓時心裡一凜。

    其實不管有幾成的把握,皇上只是想要一個能堵住世人的說法,由此轉移世人的視線,不然當時也不會將鄭貴妃、三皇子妃等人揮退出去,不教她們看到三皇子的傷了。他們即便心裡知道男人傷著了那地方,會有被廢的可能,卻不允許這種事情傳揚出去,縱使是結髮的妻子,皇上也不允許讓其知道。

    皇上這是為了維護三皇子的面子。

    在文德帝重新回到三皇子的營帳時,圍在三皇子床前哭泣的鄭貴妃突然起身,走到皇上面前,哭著跪了下去。

    “皇上,焧兒他……您一定要為焧兒作主啊!”鄭貴妃哭得肝腸寸斷。

    莫茹也在低頭拭淚。

    皇后哭不出來,只得用力揉紅了眼睛,低頭不語。

    文德帝此時心情十分不好,也沒心思理會旁人的心思,只道:“你放心,這事朕定會讓人徹查。”

    鄭貴妃哭著點頭。

    就在這時,營帳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聲,文德帝眉頭一豎,正欲要生氣時,便見五皇子衝了進來,一張俊臉煞白煞白的,目光一轉,看到了床上躺著人事不醒的三皇子,瞳孔微縮。

    “父皇……三皇兄,無事罷?”

    文德帝見他滿頭大汗地衝進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臉色微緩,說道:“放心,太醫說只是摔折了腿,休養些日子便無事了。”

    五皇子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又問道:“可是兒臣聽說三皇兄當時流了很多血……”

    “無礙,不過是被藏在樹叢中的樹枝劃破了皮膚,流了些血罷了。”

    五皇子直覺哪裡不對勁,可是文德帝的話讓他一時間也無法知道哪裡不對,只得暫時相信兄長其實是無事的。

    說完了三皇子的傷,五皇子突然遲疑地道:“父皇,皇兄怎麼會驚馬?”

    文德帝冷聲道:“朕已讓人去查了。”

    五皇子目光微閃,正要說話時,卻聽到帳前有人來報,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一臉病容的太子被太子妃揣扶了進來。

    當太子進來的剎那,便感覺到兩道強烈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一道充滿了刻骨的怨毒,一道充滿了威嚴的審視,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身體也有片刻僵硬,直到手臂發緊,方發​​現揣扶在手上的那隻小手將自己的手臂抓得死緊,讓他回過神來。

    感覺到身邊的人的情緒同樣不穩,太子慢慢地放鬆下來。

    作為丈夫,他總要護著她的。

    太子從容了幾分,上前給帝后請安後,輕聲道:“父皇,三皇弟如何了?太醫怎麼?兒臣今兒身子不適,一直在行宮裡歇息,先前聽聞三皇弟驚了馬,心裡不放心,便過來瞧瞧。”

    太子昨日可能是在狩獵場上吹了些風,晚上回行宮時身子便有些不好,等到打了兩更鼓時,太子行宮處被宣了太醫,文德帝也被驚動,得知太子感染風寒,有些發熱時,便打發了楊慶過來探視,叮囑他好生歇息。直到今天早上,太子的體溫仍是有些偏高,文德帝便讓太子在行宮歇息。

    這會兒,太子聽說三皇子驚馬的消息,自然是不能再躺了,匆匆忙忙地換了衣服,就和太子妃過來了。

    文德帝神色冷峻,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視線劃過他蒼白病態的面容,臉色緩和了幾分,對他道:“焧兒無礙,只是摔折了腿,需要養些日子。 ”

    太子忙問道:“對以後行走可有礙?”

    “只要好生養著,倒是無礙。”

    太子終於放鬆下來了,蒼白的臉龐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然後不由得又咳嗽了起來,駭得皇后緊張地喊了一聲“燁兒”,焦急地想要他快些去歇息。

    文德帝目光掃過皇后焦急的的臉色,神色終於放鬆下來,溫和地對太子道:“你身子不好,回去歇息,這兒有朕看著,你不必掛懷。”

    “是啊是啊,你又不是太醫,在這裡也無濟於事。”皇后忙道,彷彿生怕太子被這營帳裡的血腹味沖得馬上病情加重一般。

    皇后此時說這話真是太不合時宜了,不僅文德帝臉色難看了幾分,連鄭貴妃和莫茹的臉色都有些不好,五皇子的目光同樣有些冷冰。只是皇后此時一心一意地擔心兒子,哪裡還注意到他們的神色?

    倒是孟妘注意到了,心裡著實無奈,便道:“父皇、母后、鄭母妃,你們放心,三皇弟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無事的!兒媳便和殿下先回去了。”說著,又朝莫茹和三皇子頷首示意。

    幾人的臉色方緩和一些。

    太子很快便告退了,讓孟妘扶著出了營帳。

    當走出營帳時,臨近深秋的風吹來,讓他感覺有些冷,此時方發現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孟妘拿帕子給他擦汗,一雙清冷的美目安靜地看著他。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突然朝她一笑。

    孟妘心裡嘆了口氣,也回了一笑,方扶著她回行宮。

    太子離開後,文德帝又去詢問了太醫幾回,方在眾人的恭送下回了皇帳。

    文德帝坐在皇帳中靜默無語,直到桌上的熱茶慢慢變冷後,回神時便看到站在旁邊的人正在小心地撫著袖子。

    “烜兒。”

    衛烜嚇了一跳,差點讓袖子裡的東西滾了出來,猛地看向皇上,問道:“皇伯父,您有什麼吩咐?”

    文德帝卻目光凝在了他的袖子上,問道:“你那裡藏著什麼。”

    衛烜看了他一眼,乖乖地將袖子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兩個紅蘋果。

    文德帝:“……”

    “你揣著兩個蘋果在身上做甚?”文德帝不覺好笑。

    衛烜抬臉朝他笑道:“今兒一早出門時,瞧見這蘋果紅得好看,就有點想吃,便帶在身上了,可誰知一直跟在皇伯父身邊,沒時間吃。”說到這裡,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文德帝聽完他的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衛烜只當不知,如往常般朝他笑著,既大膽又無辜。

    文德帝仔細看他,原本到嘴裡的話一轉,最後只道:“行啦,朕知道了!朕倦了,你跪安吧。”

    聽到文德帝的話,衛烜十分乾脆利落地跪安了。

    只是等出了皇帳,原本清亮的眼神滑過了幾縷陰沉,眉宇染上戾氣,心裡翻江倒海。忍住心裡那股殺意,他冷著臉朝孟灃的帳蓬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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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17:3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衛烜大步走向孟灃歇息的營帳,卻從守在那兒的隨從中得知孟灃並不在。

    “他去何處了?”衛烜皺眉問道。

    隨從見他冷著臉,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腿肚子都有些發顫,生怕他發脾氣,忙道:“少爺先前被皇上派來的人叫走了。”

    衛烜目光微凝,眸心深處有什麼東西劃過,詢問道:“是幾時的事情?來叫他的人是誰?可知叫他去做什麼?”

    聽他問得仔細,那隨從心裡更忐忑了,忙道​​:“一個時辰前,是皇上身邊內侍的康安,不知去為何。”

    衛烜眼神微微一變,神色更是陰沉不定。

    一個時辰前,他一直跟著皇帝,後來三皇子出事,皇帝趕過去後,他們這些羽林軍皆守在三皇子營帳之外。當時給三皇子醫治傷勢時,除了皇上和太醫,甚至連皇后、鄭貴妃和三皇子妃都不得入內,如此也不知道三皇子的情形如何。但是從後來皇上回到皇帳時的神色來看,三皇子傷得估計是不輕的,不僅僅是摔斷了腿這般簡單。

    只是那時候,皇上將他們全部都支開,甚至又讓人將孟灃叫走,讓他肯定了先前的猜測。

    皇上懷疑他們!

    “若是你主子回來,讓他盡快過來尋我。”衛烜交待道。

    那隨從應了一聲。

    衛烜又望向三皇子的營帳方向,便轉身離開。

    等他回到了歇息的營帳,剛坐下喝了口茶,便見路平進來,神色有些凝重。

    “世子!”路平過來,低聲道:“沒有任何痕跡。”

    衛烜眉頭擰得更緊,“查不出來?”

    “是的,屬下仔細看了,那裡並無甚麼特別之處。”聲音頓了一下,他又道:“三皇子殿下的馬已經被皇上讓人看管起來了。”

    如果不是周圍的環境,那麼便是三皇子的馬本身出問題了。只是,三皇子驚馬後,文德帝已經派了禁衛軍將那兒看管起來,讓刑部辦案之人去探查,路平也是費了些功夫才去探查清楚,至於三皇子今日乘坐的馬,已經被看管起來,他卻是沒有辦法的。

    衛烜也清楚這點,沒有勉強他。

    正說著,突然有個小內侍跑了過來,行了一禮後,輕聲道:“世子,常公公讓屬下給您帶話,三皇子殿下的馬已經被刑威大人帶走了,刑大人叫了好些醫官和獸醫過去。”

    衛烜眼睛微瞇,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內侍離開後,衛烜看看時間,便叫來一個隨從,吩咐道:“去瞧瞧世子妃是不是還在福安郡主那兒。”

    那隨從領命而去。

    衛烜坐在帳內,端著茶盅慢慢地喝起茶來。

    越是危急時刻,他越是冷靜,一舉一動,莫不矜持而從容。

    孟灃匆匆忙忙地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衛烜,不禁心裡一鬆。從聽到三皇子驚馬開始,他心里便有不好的預感,然後接下來的事情,更加深了他心裡的不安,三皇子渾身是血地被送回來,太醫被全部召過去,禁衛軍幾乎全部出動,刑部的刑威也被叫了過來,他被皇帝叫過去……

    種種跡象,無不表明這次的事情的嚴峻,還有那位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阿烜。”孟灃大步走過來,臉色凝重,“刑威讓幾名醫官和獸醫將三皇子的馬解剖了。”

    衛烜點點頭,嘲弄地道:“這倒是刑威會幹的事情。”然後又冷笑了下,“只是既然是早有預謀,只怕就算他解剖完,也找不出什麼,縱使找出了點什麼,也壞不了什麼。”

    孟灃聽得心驚,忍不住問道:“太子和太子妃還好吧?皇上……”

    “方才太子帶病過來了。”

    聽罷,孟灃眉頭蹙得更緊了,低聲問道:“皇上他……”見他面上帶著諷刺,頓時什麼話也問不出來。

    兩人坐在那裡皆不語,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衛烜終於道:“三皇子是皇上扶持起來平衡太子之勢的人,若是三皇子出事,太子獨大,恐怕要遭帝王忌憚,於太子不好,稍有些不慎,便會遭到皇上厭棄,屆時便是下面的皇子的出頭之日。”

    說著,他不理會孟灃驚駭的神色,半闔上眼睛。

    兩輩子,都是同一種手法,讓他不得不懷疑,那個藏在暗處的人,是一個十分會揣摩帝王心思的人,甚至是一個十分了解承平帝之人。到底是誰呢?

    上輩子,太子無後,最後甚至以不名譽的方法死去,留下三皇子獨大。而三皇子便輸在了年齡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時,身體健康,最為忌憚年長而得勢的皇子盯著他屁股下的那位置,所以三皇子縱使天縱英才,結果可想而知,除非皇帝出什麼意外,不然三皇子最終結果也不過是如此。

    可悲可笑。

    而這輩子,太子妃因為誕下皇長子,太子扭轉局勢,與三皇子勢均力敵。如果三皇子未廢,太子和三皇子能保持著這種平衡,皇帝也能穩坐龍椅。可是現在那藏在暗處的人用心更險惡,竟然先對付健康且深得聖眷的三皇子,若三皇子倒下,太子變得扎眼不說,等到皇帝忍無可忍時,太子孱弱的身體便會成為一個輕易可以廢棄的藉口。

    好生歹毒的心思!

    孟灃神色陰沉不定,一時間也想了很多,咬了咬牙,正準備開口時,突然聽到了衛烜道:“現下,咱們什麼都不必做,你且安心地等著。”

    孟灃目光微凝,他知道衛烜城府極深,素來看得清楚​​,也有膽色,敢行旁人不敢行之事,也是這個原因,方能聖眷不衰。

    “不過,也不能什麼都不做。”衛烜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還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等聽完衛烜的話後,孟灃臉上露出些許笑意,拍著胸口道:“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了。”說完,他遲疑了下,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倒是你,一直如此?”

    衛烜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笑了下,說道:“最多一年,我便可以抽身了。”

    孟灃不解其意,但看他臉上的笑容,只得點點頭作罷。

    兩人說完,正準備分頭行事時,突然聽到遠處響起雜亂的聲音,兩人目光微凝,便見路平走了進來。

    “世子、孟公子,剛才傳來消息,三皇子妃暈倒了,太醫診出她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子了。”

    聽罷,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孩子來得還真是時候。

    *****

    康平和康儀兩位長公主聽聞三皇子驚馬時,忙趕了過來,直接去皇帳探望文德帝。

    文德帝正在聽刑威的報告,聽說兩位長公主過來,便揮了下手。

    刑威恭敬地退到一旁,氣息收斂得極輕,幾乎與皇帳的背景融為一體,讓人稍不注意便可以忽略。

    只是,仍是讓連袂而來的兩位長公主之中的人一注意到了。

    刑威低垂的眼瞼滑過驚異,聽聞康平長公主豪爽英氣、深得聖寵,康儀長公主柔美嬌弱、毫不起眼,兩位長公主各有千秋,也是文德帝如今留在京城的兩位妹妹。只是,傳聞中那般不起眼的康儀長公主會有這般敏感的心思麼?

    康儀長公主瞥了眼角落里站著的刑威,目光微微有些變化。

    康平長公主直接問道:“皇兄,聽說焧兒驚馬了,他現在如何了?我先前過去看了下,他還在睡,也不好太過打憂,便先過來瞧瞧您。您沒事吧?”

    文德帝臉色稍緩,對她道:“朕還好,你不用擔心。哎,焧兒只是摔折了腿,大腿處被樹枝劃傷了,流了些血,倒是無礙的。”

    聽到這輕描淡定的話,康平長公主一臉放鬆的神情,又和文德帝說了會兒話,便帶著妹妹康儀退下了。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康平長公主歇息的營帳。

    待下人上了茶點後,康平長公主示意她們退下時,迫不及待地問:“康儀,剛才有什麼發現?”

    康儀長公主搖了搖頭,說道:“先前在皇上那兒,刑大人也在,怕是有什麼發現吧。”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三皇子驚馬這事情,其實不僅對鄭貴妃一脈不利,對太子也十分不利,有心人甚至會覺得這事是太子幹的,連康平長公主初聽之下時,臉上都露出了幾許意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太子讓人幹的。

    這兩年來,三皇子的風頭幾次蓋過太子,隱隱有威逼太子的驅勢,對於太子十分不利,有心人都會覺得,定然是太子沉不住氣,想要對他對手。

    康儀長公主卻覺得太子是個聰明人,定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有三皇子頂在前面,暫時對太子有利,也使得太子不那麼扎眼,能多維持幾年的現狀更好。可三皇子一出事,現狀被打破,以後的事情真難說。

    康儀長公主知道,那位帝王的心思雖然難測,卻也十分會玩弄那一手平衡之術,當初為了維持現狀,連明妃崔氏都毫不遲疑地捨棄,推出來作替死鬼了,何況是其他人。只盼著三皇子這次無事方好,不然,又要朝中有什麼動靜了。

    而她也更擔心衛烜,以衛烜的聰明,他應該也能想到這一層,然後呢?衛烜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以後無論哪個皇子登基,恐怕對他心裡都會有疙瘩,只希望太子是個有容人之量的,若能平安登基,就更好了。

    出於種種考慮,康儀長公主還是希望太子能少些波折登基為好。

    康平長公主也一頭亂麻,覺得頭有些疼,扶著腦袋,哎喲了一聲,說道:“這算什麼事啊?怎麼好端端的會驚馬呢?我昨日還說阿妡命不好,可誰知三皇子比她更……哎,算了算了,我還是先給阿妡相看一下,幫她定下來再說。”說著,她想到了什麼,瞅向妹妹,“康儀,這兩天看了那麼多,你覺得誰合適?”

    康儀眼裡帶上些笑意,說道:“我心裡是有幾個人選,可是還得姐姐自己看上才行。”

    康平長公主被她說得沒轍,摸摸鼻子,說道:“還是讓阿灃來說吧,這兩天他都在圍場上,對各家弟子看得清楚,也知道那些公子的本事,到時候你也來聽聽。”

    康儀笑著應了一聲。

    ****

    雖然三皇子驚馬一事讓整個圍場的風氣有些變化,但是下午的狩獵仍是繼續進行,只是皇上和皇子們並沒有下場,仍是由各家弟子行動,時常有侍衛將他們獵到的獵物送了回來,被負責的宦官登記。

    只是女眷這邊,漸漸地無人再去樹林中玩耍,不是坐在高台上觀看,就是縮在圍場中歇息的營帳裡,直到時間差不多,便各自回了行宮歇息處,再無昨日歡快的氣氛。

    阿菀一整天都是和孟妡、柳清彤一起待在營帳裡。

    到了傍晚時,衛烜親自過來接她。

    孟灃也跟著過來了,一起接老婆和妹子。

    孟妡和柳清彤朝阿菀促狹地笑了下,想要打趣她幾句時,看到衛烜那張有些冰冷的臉,頓時懨了。

    等阿菀被衛烜接走時,柳清彤看孟妡懨懨的模樣,笑道:“聽說你們一起長大的,怎麼看起來那麼怕瑞王世子?”

    孟妡憤憤地道:“他那個人自小就是個乖戾的性子,除了阿菀,少有給人好臉色的,連我和阿菀鬧一下,他都要生氣,哪有什麼一起長大的情份?”狀似抱怨了幾句後,便隨兄嫂一起出了營帳,絕口不提今日之事。

    緊張的一天終於結束了。

    阿菀雖然一整天都待在營帳中,可是精神緊張了一天,還是感覺有些疲憊。

    衛烜摸了下她的眼角,等丫鬟進來伺候他們洗漱後,他便抱著她上床睡覺,撫著她的背道:“累了就睡吧。”

    阿菀唔了一聲,想起他最近晚上都要鬧她一回,今晚卻只是抱著她睡,便知白天的事情也對他影響極大,讓他此時沒有那種心思。

    “怎麼樣?”阿菀低聲問道:“可清楚三皇子驚馬是怎麼回事了麼?”

    黑暗中,衛烜的聲音低沉而醇厚,“那匹馬已經被刑威讓人絞成碎肉,從馬的腸子裡發現幾根發黑的銀針,不過卻查不出是什麼時候被馬吞下的。”

    阿菀悚然一驚,馬怎麼可能會吞了銀針沒反應?怕是那銀針自有出處吧?阿菀從來不懷疑古人的聰明,特別是在陰謀詭計上,每次看那那些歷史留下來的資料中,都讓人不禁撫掌大嘆,為他們的智慧而折服。

    “睡吧,明日皇上將在演武場考校諸家弟子的騎射武功,晚上會有晚宴,後日便可以回京了。”衛烜親了下她的臉,聲音十分溫柔,摟著她的腰,“不必擔心,一切有我。”

    阿菀將腦袋貼到他的肩窩上,輕輕地應了一聲,靠著他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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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每年的秋圍天數不定,而今年由於多了些官員弟子,便定為了三天。

    秋圍的每一天是皇帝、皇子們表現的日子,第二日是勳貴官員子弟們表現,第三日便是皇帝親自在演武場考核所有年輕弟子的騎射功夫,若是表現出色的,當場授予官職也有可能。對於那些沒有繼承權的勳貴弟子來說,這是一個最時間最短最便捷的入仕機會,極少會有人能拒絕。

    今天是秋圍最後一天。

    阿菀一早醒來時,衛烜照例不在了。

    衛烜現在已經在羽林軍中任職,且又深得皇寵,並不需要在秋圍時特地表現去和那些勳貴弟子們爭這種露面的機會,所以這幾天他乖乖地都跟在皇上身邊盡忠職守。雖是如此,但是第一天時,皇上帶著他,依然讓他出手了幾回,每回都有所收穫,讓皇帝十分開心,連瑞王也備感有面子,讓朝臣看罷不禁有些驚奇。

    以往說起衛烜,無人不暗暗搖頭,以為他只是仗著老子是親王、又得太后、皇帝寵愛,胡作非為,從來不幹正事。縱使進了羽林軍,卻也沒什麼真憑本事,皆只是因為皇上寵愛他,特地為他破了例罷了。

    所以第一天的狩獵,衛烜的表現倒是驚了很多人的眼睛,讓人不由得對他另眼相待。

    阿菀不禁猜測,今日衛烜不知道還會不會還會下場。只是昨日三皇子驚了馬,雖然說只是摔折了腿,養好就行了,可其中卻又大動干戈,讓她心裡隱隱覺得三皇子的傷勢並不明朗,不知今日皇帝還有沒有好心情。

    不過,既便三皇子傷了,仍是沒有改變行程,也讓阿菀猜測著是不是將會有戰事,所以文德帝有心要營造興武之風。

    阿菀依然是陪著瑞王妃和衛嫤一起去圍場。

    昨日回來得晚,瑞王妃見衛烜接阿菀回來,也沒有留他們,便讓他們回去歇息了,所以婆媳間也沒有說上什麼話。

    當下便聽瑞王妃道:“……幸好三皇子摔得不重,休養段日子便能行走了。也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昨日王爺一直未回來,聽回來稟報的隨從說,王爺被皇上留在了那邊的行宮裡。”

    阿菀目光微斂,笑道:“這次父王要負責圍場的安危,身負重任,所以沒有我們這般清閒。”

    瑞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嘆了口氣道:“是啊,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若是不忙碌的話,才讓人擔心呢。”

    阿菀朝她微微地笑,自然聽出了瑞王妃的暗示。

    瑞王是這次秋圍圍場安全的負責人之一,三皇子驚馬一事,瑞王也有責任,既然皇上願意將他留在那裡,證明皇上還是信任他的。只要文德帝願意付與信任,不管三皇子發生了什麼事情,瑞王便不會受到牽連。

    雖說瑞王和文德帝是同胞兄弟,可是若是涉及到那位子,就算是兄弟,也要倒霉。瑞王這些年維持著自己在文德帝心中的地位其實也不容易,表面上雖然行事流氓了點兒,卻從未僭越過。

    由於在外頭,瑞王妃也沒有明說,見阿菀明白了,臉上露出了笑意,便不再說話。

    很快便到了演武場旁用屏風圍起來的看台中,因男女有別,所以特地用屏風將女眷們的位置隔了開來,不過也並沒有弄得太嚴實,坐在那裡,用望遠鏡也可以看清楚演武場。

    許是昨日三皇子驚馬,今日圍場的氣氛沒有第一天的歡快,大家矜持地坐在那兒,只是低聲和周圍的人說話,神色間帶著幾分謹慎。

    剛坐下時,便有一群宮女內侍手捧著放著望遠鏡的托盤過來,依著身份分發。

    阿菀也被分了一個望遠鏡。

    這望遠鏡是西洋進貢的玩意兒,阿菀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其實也不太懂這個是什麼朝代,可是偶爾時看到西洋進貢的東西時,又忍不住猜測西方那邊已經發展到什麼時候了。而這望遠鏡,看著十分粗糙的模樣,是最原始的工藝做法,看得併不遠,也不清楚。她心裡琢磨著,如果有需要的話,倒是可以在這個基礎上讓工匠給她做個精裝版的望遠鏡,可比這些粗糙版的好多了。

    就在阿菀沉思時,號角聲響了。

    演武場上,有內侍吹響了手裡的牛角號。

    原本正在竊竊私語的女眷們馬上停止了說話聲,手裡有望遠鏡的,便拿起望遠鏡觀看起來,因為身份不夠,沒有分到的,只能和周圍的人共用一個,或者是惦起脖子往遠處看去,雖然沒有用望遠鏡看得清楚,但也能看出個大概。

    演武場上首先考的是騎射。

    文德帝坐在演武場前設置的看台上,幾位內閣大臣坐在他周圍,不時地和文德帝說話,似在點評著演武場上比試的諸家子弟。

    直到比賽差不多時,文德帝突然開口道:“烜兒,你也下去露兩手。”

    眾人聽了無不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文德帝和站在他身邊的衛烜。

    文德帝笑道:“去吧,你可不准丟朕的臉。”

    文德帝都說成這樣了,衛烜自然不好說什麼,應了聲是,便下了看台。

    自有宦官拿了弓箭過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著衛烜的身影,他今日穿著羽林軍的玄衣,以紅色壓邊,腰帶上也是大紅色的,不復他平時赭紅色的錦衣時的張揚,但卻自有一種沉凝的端重美感,縱是那張臉,讓人看著也舒心。

    只是,衛烜從來沒有在人前展示過他的騎射,讓人不由得懷疑他的騎射功夫如何,第一天他雖然有所表現,卻也不算得太優秀。而皇上又說這種話,很多人琢磨不透皇上這是要捧衛烜還是打壓,或者只是單純地心情來了,讓他上場去表演一下。

    衛烜很快上了場。

    當一箭直射靶心時,眾人有些訝然,甚至連女眷看台那邊也忍不住拿起望遠鏡仔細觀看。

    接著,他連射二十箭,箭箭中靶。

    現場的氣氛開始變了。

    等衛烜放下弓箭時,文德帝突然站了起來,大聲笑道:“果然不負朕的期望!”然後當場便賞了衛烜一個位於京郊的莊子。

    可見聖眷之濃。

    衛烜輕輕鬆鬆地上前去領了賞,還抬頭特地朝文德帝謝了恩,又略微得意地看向那些神色各異的朝臣及勳貴,眉眼中一片倨傲。

    今日皇子們並未下場比試,而宗室裡的弟子出場的表現卻不佳,衛烜這一露臉,幾乎將那些表現出色的官員弟子的風頭給壓了下去,成為全場矚目的對象。

    此時,眾人方明白了文德帝的用意。

    衛烜出了一回風頭,不僅一改過去他在人們心目中的紈絝形象,更是第一個領賞的人,讓人實在是羨慕得不行,也暗暗驚嘆皇帝對他的寵愛,無人能及,底下那些官員弟子心裡隱隱有些不服氣。

    坐在文德帝身後的五皇子臉色鐵青,四皇子也神色晦澀,六皇子、七皇子則抿緊了唇。只有臉色依然蒼白的太子微微地笑著,神色清淡溫和。而三皇子因為傷了腿,今日還在行宮歇息,並沒有過來。

    比完了射箭,接下​​來還有比騎馬。

    除了衛烜這個變數外,其中還有許多讓人關注的年輕俊傑,他們皆表現很出色,不過群體表現中出色的大多是官員弟子,勳貴弟子反而不如官員弟子。不過勳貴子弟中,表現最為出色的還要數定國公府的三少爺沈罄,在所有人中騎射皆是第一,將眾人的風頭都壓了下來,讓文德帝十分高興。

    很多人也是在今日才知道這位定國公府的三少爺,以往所知道的都是定國公府的大房嫡孫沈磐,根本沒聽過這位二房的沈罄,等聽說他才從西北回來不久,方才恍然明白。

    在場很多夫人們看到這位橫空出世的沈三少爺也是一陣興奮。

    真是好女婿人選啊!如此年輕,便身手了得,最重要的是,他不僅得了皇帝的讚賞,而且更是入了皇帝的眼,以後定然前途無量,很多家中有適齡女兒的都在心裡琢磨著與他結親的可能,縱使家裡沒有的,也在琢磨著娘家或親戚中還有什麼適齡的姑娘。

    阿菀正拿望遠鏡觀看,便聽到坐在旁邊的康平長公主正和母親討論著沈罄,語氣裡有著不加掩飾的讚賞,心中一動,不禁轉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孟妡,只見這姑娘正拿著望遠鏡也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像周圍的人那般關注沈罄。

    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

    等到傍晚時,便是最後的晚宴。

    宴上,今日在演武場上表現出色的年輕人都得到了皇帝親自賞賜的烤肉,甚至還被皇帝叫過去問話,言語殷殷,十分親切,讓每一個被叫上來的年輕人都激動得滿臉通紅,甚至有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每到這時候,文德帝卻沒有不耐煩,反而更加的親切。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有些詫異,心裡忍不住琢磨起來。

    在沈罄被叫過去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皆看了過去,只見這位年輕的沈三少爺不僅沒有其他人面對皇帝時的局促或者是激動,神態坦然自若,應答得體,文德帝的神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柔和下來,多有讚賞。

    這下子,更多的目光投到了沈罄身上。

    阿菀覺得,恐怕等回京後,定國公府的門檻要被媒人給踏破了。

    ****

    翌日一早,眾人便撥營回京,結束了今年的秋圍。

    回到京城,阿菀歇息了兩天后,便接見了公主娘派來的余嬤嬤,讓她有空回娘家一趟。

    “可是有什麼事情?”阿菀和顏悅色地問道。

    余嬤嬤笑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郡主不必擔心。”

    見余嬤嬤神色自然,阿菀便否定了先前的猜測,很爽快地應了余嬤嬤,便起身去正院,瑞王妃說了一聲,決定明日回娘家一趟。

    瑞王妃並不像其他婆婆一樣,不喜兒媳婦回娘家,聽罷便笑著允了,讓她順便給康儀長公主問好。

    阿菀笑著應下了。

    在正院這裡坐到了瑞王父子三人回來,一起用了晚膳後,阿菀方和衛烜一起回了隨風院。

    晚上歇息的時候,阿菀便和衛烜說了明日回公主府的事情。

    “那好,等我下午出宮時,我順便去接你回家。”衛烜邊親著她的臉邊笑著道。

    阿菀神色柔和,黑白分明的杏眼望著他笑得彎彎的,十分可愛,問道:“這幾日朝中可有什麼事情?三皇子的傷勢如何了?三皇子妃有了身子,也不知道這胎是男是女。”

    衛烜知道她問什麼,說道:“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是皇上找了幾個由頭斥責了些官員,有幾個倒霉的撞上來,被送回老家種田去了,都不是什麼重要位置上的人,很快便能補上。”

    阿菀聽得皺眉,“刑部那邊還沒有查出什麼?”

    “嗯。”衛烜的聲音有些冷淡,“大家都說這是個意外,是三皇子自己倒霉。反正只是摔折了腿,當時醫治得及時,只要好生休養,等腿傷養好了,也無甚大礙。”

    一般摔斷腿,最忌的是養不好,等腿傷好時會跛腳,這樣就算有了缺陷,一個有缺陷的皇子,這輩子便是那樣了。所以得知三皇子將來無礙後,無論是三皇子一派還是太子那邊的人,都鬆了口氣。

    可是衛烜這幾日都伴在文德帝身邊,心知事情沒有那般簡單,更不簡單的是,設計這一切的人。

    有些事情,太過巧合,反而就成了不是巧合了。

    衛烜說完這事情,見她若有所思,不欲讓她多思多慮敗壞身子,很快便轉移了話題,“我猜,明日應該不是姑母讓你回去,而是康平姑母讓你回去,怕是要和你說孟妡那蠢丫頭的親事吧,康平姑母應該也瞧上沈罄了,只是又怕孟妡不喜歡,讓你回去探探她的口風。”

    衛烜對康平長公主的心思還是頗為了解的。

    阿菀聽罷,既覺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秋圍最後一天,沈罄的表現簡直是太優秀了,將所有的青年子弟都踩在了腳下,康平長公主若是沒些想法還真是對不起自己,連阿菀都覺得若是自己有女兒,也想要沈罄這樣的女婿。

    只是,想到沈罄和沈磐還是堂兄弟,當初定國公夫人還為長孫求娶過孟妡,後來因為孟妡不同意,康平長公主只好遺憾地婉拒了。現在轉眼康平長公主又想將女兒嫁給自己的第三個孫子,也不知道定國會夫人會不會惱上,覺得康平長公主在刷她玩兒。

    還有,孟妡當初之所以不喜歡沈磐,也是因為親眼目睹了沈磐對他那個自小跟著他的通房丫鬟的態度,心裡有疙瘩,也不知道沈罄會如何,若是沈罄也有一個從小伺候他的通房,孟妡會不會拒絕呢?

    心裡想著,阿菀看向衛烜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猶豫。

    “怎麼了?”衛烜對她十分了解,動一下眉便知道她有什麼想法了,見她欲言又止時,不禁道:“你是想要問那位沈三公子的事情?”

    “是啊,阿妡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想要讓她有個好歸宿。”阿菀解釋道,擔心他多想。

    衛烜將她摁在懷裡撫弄了一陣,直到她身子發軟時,咬著她的耳垂道:“今兒白天時,在宮裡皇上還問過旁人這沈三少爺的事情,我恰好當值,聽了一耳朵。”

    “如何?”阿菀忙問道,剛問完,又忍不住蹙起眉,“皇上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想要招他當駙馬?”阿菀可是記得三公主如今還沒著落,五公主也快到選駙馬的年紀了。

    至於四公主,已經定下了駙馬,且婚期定在了十月份,很快也要出閣了。這妹妹都嫁了,當姐姐的竟然還小姑獨處,就算是皇家,面上也有些說不過去。

    “皇伯父估計也是有點兒意思吧。”衛烜的聲音也有些猶豫,“沈罄是定國公府的二房長子,以後是要回西北陽城定居的,遠離京城,若是配三公主,是再好不過了……”說到這裡,衛烜也有些不確定這輩子孟妡還會不會再嫁沈罄了。

    總覺得若是孟妡不嫁沈罄,這蠢丫頭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似的,畢竟沈罄那種性格,才受得了那個話嘮,上輩子便聽說他​​們成親後,夫妻感情十分相得,沈罄甚至為了她,拒絕了長輩安排給他的妾侍。

    當然,這些也是因為他一直關注阿菀,因阿菀與孟妡的情份他才會多關註一些。當時聽了並不以為意,心裡還想著,如果他也能娶阿菀為妻,莫說妾侍,就算是通房丫鬟,他也不會要。

    可惜,上輩子他們卻是有緣無份,最後天人永隔,連讓他強求也強求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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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17:32: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二天,阿菀坐了馬車回公主府。

    剛進門,便見到公主娘坐在那兒朝她抿唇微笑,讓她詫異的是,連駙馬爹也在。

    羅曄看到女兒回來,吃了一驚,然後高興地拉著她的手道:“怎麼今兒突然回來了?也不讓人捎個訊兒回來?既然回來了,就多待些時間,用了晚膳再回去罷。晚上想吃什麼,為父讓人去做。”

    一副慈父心腸。

    阿菀被囉嗦的駙馬爹弄得很感動,像小時候一樣拉著他的手搖了搖,嘴甜地道:“都可以,只要和爹娘一起,吃什麼都香。”

    羅曄頓時露出一副六月天喝了冰鎮酸梅湯一樣舒爽的神色來。

    康儀長公主坐在一旁抿嘴笑看著女兒將丈夫哄得眉開眼笑,目光掃過去,發現女兒自從嫁人後,眉眼越發的舒展,整個人都透露出了以前未有的活潑生動來,心裡不禁欣慰又心酸。欣慰於她果然沒看錯衛烜,衛烜對阿菀的寵愛是捧在手心裡都怕摔了的那種;心酸於女兒已經是別人家的了,不能繼續看著她。

    等那父女倆親親熱熱地開始討論起羅曄前天得到的一副前朝的畫卷時,康儀長公主終於出聲了,再不出聲,指不定女兒就要被丈夫拉去書房一起鑑賞了。

    “好了,子策,你先前不是說要帶那副畫去與朋友共賞麼?再不出門天色就晚了。”

    羅曄朝妻子展眉一笑,說道:“阿菀既然回來了,我和阿菀一起賞也是可以的,是不是,乖女兒?”

    阿菀很想應和駙馬爹,可是公主娘今兒叫自己回來怕是要為了孟妡的親事,可不能真的陪駙馬爹窩在書房裡陪他鑑賞前朝古畫。而且聽他的話,便知道駙馬爹對於自己要回來是不知情的,阿菀自然也不會多嘴地揭穿。

    “哪能這樣?”康儀長公主嗔道:“阿菀好不容易回來,我也有些體已話要和她說呢,待我說完了,咱們一家人一起賞也不遲。”

    羅曄聽了更高興了,他生平頗好這些古董字畫等東西,若是妻子能和自己一起那真是夫妻情投意合、舉案齊眉,且妻子的鑑賞能力也是不錯的,可惜平時妻子沒太有空陪他一起賞,如今得了她的話,很高興地放行了,自己便先去了書房。

    阿菀看著駙馬爹被公主娘一句話就哄得高高興興地走了,不禁崇拜地看著自家公主娘,真是將駙馬爹的心思捏得太準了,駙馬爹就像孫大聖一樣,這輩子休想翻出公主娘的手掌心了。

    康儀長公主上前攜了女兒的手,對她笑道:“行啦,咱們先去你康平姨母家,等說了話就回來和你爹賞畫。”

    阿菀朝她笑了笑,直接道:“阿娘是想要讓我去幫姨母探探阿妡的口風麼?”

    康儀長公主怔了下,然後笑著點頭,摸摸她的臉,慈愛地道:“自是如此,恐怕你也猜到了吧,你姨母覺得定國公府的三公子不錯,想讓他做三女婿呢。”

    “可是……若是阿妡嫁過去後,就要定居西北陽城了,姨母不會捨不得麼?”阿菀疑惑地問道,康平長公主最疼的便是小女兒了,真的捨得讓她遠嫁?而且若是遠嫁了,以後阿妡若是被欺負,他們鞭長莫及,也沒個給她撐腰的,屆時豈不是更難過?

    康平長公主聽罷,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阿妡她對京里的公子哥兒看不上眼,總不能讓她一輩子待在家裡吧?你姨母雖然捨不得,可是那天看沈三公子的表現,是個優秀的,品貌皆是上乘,你姨母也想讓阿妡嫁個自己滿意的。況且,以孟家現在的情形來看,只要太子妃在,阿妡無論在何處,都不會受委屈。”

    阿菀聽得點頭,確實,現在孟家有位太子妃,還有一位國公府長孫媳婦,已經不需要和誰聯姻了,孟妡的親事便多了很多選擇,就算遠嫁也無甚關係,而且遠離了京城,指不定還少些是非。

    只要康平長公主能捨得就好。

    “況且,也不是一輩子都待在陽城,等到定國公府下一輩成長起來後,選出賢能之人,便會換回他們,並不需要太擔心。”

    阿菀想起了定國公府的奇怪規矩,心里松了口氣,其實她也捨不得孟妡一輩子待在西北,如此也好。

    到了康平長公主府時,康平長公主帶著柳清彤親自迎了過來。

    柳清彤可能是得到了丈夫和婆母的提點,也知道阿菀是來幹什麼的,朝她笑得十分歡喜,說了幾句話後,便親自帶阿菀去了孟妡的院子。

    等兩人離開後,康平長公主攜了妹妹坐到花廳裡,突然嘆了口氣道:“我最近要操心的事兒真多,除了阿妡,還有灃兒他們。灃兒和清彤夫妻感覺好,我心裡也歡喜,可是這進門都快半年了,還沒消息,我心裡真是……”

    康儀長公主端起丫鬟上的果茶喝了,笑道:“姐姐說這話怪沒意思的,才半年時間罷了,好歹得有個一年半載嘛。而且你也知道,女孩子年紀大些,身子骨長好了,到時候生產時也容易一些。”

    康平長公主其實也只是想要個人能安慰一下,聽到妹妹的話,終於舒泰了幾分,說道:“你說得對,我得多些耐心才行,那孩子既然嫁到我家來,我也要好好待她才行。”

    “姐姐是個寬容的,我最佩服姐姐這點。”康儀長公主朝她柔柔地笑,當年若不是這位嫡姐在后宮中出手庇護,也沒有今日的自己。

    康平長公主爽朗一笑,“哪裡的話,我自己也有女兒,將心比心,便希望那些人也待我女兒如我這般心思,那我便放心了。”

    “放心,會的!婼兒、妘兒、妡兒都會有她們的造化的。”

    ****

    將阿菀領到孟妡這兒後,柳清彤便藉口有事離開了。

    孟妡正在書房裡伏案寫著什麼東西,見到阿菀,著實高興不已,上前就要拉她,發現自己手上還有墨汁,頓時朝她嘿嘿地笑了下,就著丫鬟端來的水洗手。

    “你怎麼來了?”

    “和我娘過來看看姨母,順便也尋你說說話。”阿菀十分自然地道。

    孟妡果然很高興,又朝她笑起來。

    “寫什麼呢?”阿菀走過去看了下,發現孟妡竟然像是在寫記事性的散文一樣,將自己在秋圍時所見之景描繪下來,譴詞用句優美活潑,讓看者如身臨其鏡,驚訝道:“你幾時喜歡寫這種東西了?”

    孟妡已經洗好了手,攜著她到書房靠窗的榻上坐下,接過丫鬟呈上來的果汁喝了口,說道:“也不過是從夏天開始。那時我們不是去了月半谷遊玩麼?月半谷的風景實在是太美了,我回來後仍是念念不忘,便生起將之敘述下來的念頭,然後將它們裝釘成冊,有空便拿出來略讀一二,看著也開心,能回味好久。”

    聽到她的話,阿菀突然心裡有些難過,難過於這個社會對女子的束縛,使她們即便有一顆自由的心,也無法隨意出行。不說姑娘家的名聲問題,這世道也不太平,若無家丁隨從跟隨,根本無法離開家門幾里。

    心裡嘆息著,但見她眉宇間洋溢著一片歡快,阿菀的臉色也緩和下來。

    兩人就著孟妡所寫的文章說了會兒話後,阿菀便將話題引到了秋圍時出盡風頭的沈三少身上。

    “……我當時沒仔細看呢,遠遠地看著倒是不錯的,而且能得皇上舅舅的賞識,將來定然會前途無量吧。”

    阿菀見她如同評論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便知道這姑娘並不開竅,甚至沒將對方當回事情,所以方能如此坦然。

    “昨晚阿烜回來,還同我說他白天​​在太極殿當差時,聽到皇上詢問這位沈三少的事情呢。”阿菀慢慢地將話引出來,“這位沈三少自幼在西北長大,是振威將軍將他手把手帶大的,雖然年紀輕輕的,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文韜武略皆出眾。而且,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是個有擔當的人,房裡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聽說是個極潔身自好的,而且自幼在軍營中長大,不像京中這些在紅粉堆中長大的世家子弟,是個十分律已克制之人… …”

    孟妡目光微閃,瞪大了那雙美眸,亮晶晶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的?皇上舅舅才不會問一個臣子的晚輩房裡事呢。”十分犀利地指出關鍵所在。

    “阿烜告訴我的。”阿菀很坦然地道。

    “烜表哥怎麼知道如此詳細?”孟妡納悶地道。

    “秋圍時,沈三少的表現得如此出色,根本不用阿烜特地去查,自有人將沈三少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他也不過是聽了些罷了。”

    聽罷,孟妡終於有些讚賞了,“這麼說來,這位沈三少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俊傑公子了,怨不得皇上舅舅會這般看重。”

    不僅看重,甚至想召來做女婿呢。

    阿菀心裡腹誹著,決定稍會得提醒母親一聲,讓她去提醒康平長公主一聲,好女婿要盡快趁早下手,省得被皇上搶去了。至於和皇上搶女婿什麼的,阿菀覺得不搶白不搶,反正也沒人知道皇帝想召人家當女婿的意思,等康平長公主搶到手後,他還能因此而和自己的嫡親妹妹生氣不成?又不是昏君,怕到時候只是鬱悶一下,也不能做什麼吧。

    阿菀對這種事情有些賴皮的想法,心裡知道若是皇帝想要召沈罄做女婿,最可能的人選便是三公主。她對三公主素來沒什麼好感,與其便宜了三公主,不如便宜自家好姐妹。

    阿菀又和孟妡聊了會兒,慢慢地引導著,終於從她的言辭中得知她對沈罄略有幾分讚賞,覺得終於完成了康平長公主的交待了,便要起身離開。

    “不多坐會兒?”孟妡見她難得過來,想讓她多坐會兒陪自己說說話。

    “這可不行。”阿菀笑道:“我爹還在家裡等著我和我娘回去陪他賞畫呢,改日你到瑞王府去作客,我們一塊兒說。”

    孟妡聽罷,只能依依不捨地將她送出來。

    兩人一起去了花廳,便見兩位母親也在說著得體己話,十分高興的模樣。見到阿菀她們過來,康平長公主見阿菀朝自己伶伶俐俐地笑著,便知道事情成了,笑瞇了眼睛,等見她們母女倆要起身離開時,便挽留她們一起吃個晚飯。

    康儀長公主笑著拒絕了,說的話和阿菀一樣,家裡有個人等著她們回去一起賞畫呢,可不能失約。

    “這子策,還是這種性子!”康平長公主只能無奈地放行了。

    等將阿菀母女倆送走後,康平長公主便攜了女兒的手到自己房裡,“娘好久沒和你說話了,阿妡和娘一起說說話罷。”

    孟妡原本是想回房繼續剛才的事情,聽罷便朝她笑道:“那好吧。”

    乖巧地陪著母親去了正院的花廳。

    不過等孟妡發現母親將伺候的人都揮退時,不由得有些奇怪,當聽到母親詢問她覺得定國公府的三少爺如何時,孟妡終於明白阿菀今日為何突然上門來,並且和她說起那位沈三少了,頓時漲紅了臉。

    ****

    誠如阿菀所猜測,自從秋圍結束,回到京里,定國公府的門檻差點要被媒人踏破了。

    第一天時,來說親的媒人竟然高達十來個,讓定國公夫人又是欣慰又是無奈,讓大兒媳婦客客氣氣地將那些媒人給送走了。

    第二天依舊。

    直到第三天,可能大家明白了定國公府的態度,方沒有其他的人過來。但是與定國公府有姻親的公卿之家卻開始頻頻上門來拜訪,十分熱鬧。

    等定國公府的大夫人將其中一位親戚送走時,終於舒了口氣,便去稟了定國公老夫人,湊趣地對她笑道:“娘,這下子二弟和弟妹也不用愁罄兒的親事了。您瞧,現在誰不知道咱們府裡的三少爺之名?所以,現在已經不是別人挑罄兒,而是咱們罄兒來挑人了。”

    定國公老夫人心裡也十分高興,自從聽說三孫子在秋圍上奪得了騎射第一名不說,還得了皇上的賞識,她便猜到有今天,心裡也舒爽起來,想著定然要給三孫子聘一位賢良淑德的貴女為妻,方才不會辱沒了他。

    其實定國公老夫人對於二兒子當年被迫去西北的事情心懷愧疚的,只是這是祖宗規矩,她也不能破壞。所以,當兒子修書一封回來,讓他們幫忙給三孫子相看媳婦時,定國公老夫人便決定好生地挑選,一定不能委屈了三孫子。

    “是得好好挑才行。”定國公老夫人舒心地說:“不過也不能一味地拒絕上門來幫忙說媒的親戚,以後這種事情還多著,不管答不答應都要得罪人,所以你得好生看著。”定國公夫人不免又得細細地叮囑長子媳婦。

    大夫人自然曉得這個理,滿口答應了。

    正說著,便聽下來人報沈罄過來給定國公老夫人請安了。

    定國公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更盛,忙讓他進來。

    沈罄一臉冷然地走進來,打簾子的丫鬟見他進來,正要給他行禮時,發現他神色凜然,不苟言笑的模樣,心裡不禁有些畏懼。雖然這位三少爺千好萬好,還能得皇上的賞識,可是這模樣兒也太嚴肅了,看著就讓人心裡發慌,還是大少爺那種矜貴中透著溫雅的好。

    沈罄不知道丫鬟面上的變化,進來後恭敬地給定國公老夫人和大夫人行禮。

    定國公老夫人滿臉笑容,拉著他虛寒問暖,問的不過都是些日常作息及飲食之類的,沈罄回答得極簡短,多的一句話便不說了,但定國公老夫人依然很高興。

    大夫人原本也是滿臉笑容的,最後笑臉差點崩不住,心裡著實納悶,也不知道這位侄子到底是像誰,怎地就這般沉默寡言呢?

    定國公老夫人關懷完了孫子的日常後,便對他說起這幾日說媒的人上門來的事情,拍著他的手道:“罄兒放心,祖母會仔細地給你挑位有德的貴女,定然不會委屈了你。”

    沈罄略略點頭,難得地問道:“祖母可有人選?”

    聽到他難得說了一句長話,定國公老夫人和大夫人心裡都忍不住有些好笑,再沉默寡言,關係到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是崩不住了吧。

    “還在看,許是這些天就有眉目了。”

    沈罄淡淡地點頭,又陪著祖母說了會兒話後,方告辭離開。

    離開了定國公老夫人的院子,沈罄回到了自己在定國公府暫時的居所,剛進門時,便見到隨著他從陽城回京的小廝阿金從外面回來了。

    “少爺,屬下剛才去打探到了。”阿金來到他面前,低聲道:“老夫人曾想為大少爺與康平長公主府的福安郡主說親,可是被康平長公主婉拒了。 ”

    沈罄目光微凝,沉聲問道:“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阿金搖頭,“屬下探不出來,對外只是說康平長公主捨不得女兒早嫁,要留到十七歲。”

    沈罄眉頭鬆了下來,輕聲道:“明年就是十七歲了……”

    阿金聽到他的話,訝異地抬頭看他,發現他一雙寒目流露出異樣的神彩,不禁大驚失色。難道少爺他並不是關心京中大少爺的親事,而是關心的是福安郡主?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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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17:3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仁壽宮裡,衛烜坐在太后下首位置,秀麗的眉眼含笑,在那張過份昳麗的面容上形成了一種十分耐人尋味的笑容。

    太后的心腹嬤嬤肅手站在一旁,垂著眼睛,傾聽著太后喋喋不休的聲音,眼皮未撩一下,肅穆而安靜。

    仁壽宮的大宮女翠娥走進來,便看到上首位置坐著的頭髮花白的太后娘娘像個尋常的老婦人般,拉著俊美的少年慢悠悠地說著話,語調有些慢,只是因為不間斷的聲音,讓人有一種聒噪的感覺。

    翠娥腳步一頓,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個眉眼皆含著笑容的少年,單單只是看到那張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容貌,妍麗得讓人不禁有些恍惚,也莫怪有些人只看到他的臉時,會忍不住被他的容顏所惑,甚至她有時候會感覺到,太后看瑞王世子的目光,隱隱透著一種古怪,彷彿覺得瑞王世子若是姑娘才對的樣子。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跳,趕緊打住這種想法,再看過去,只覺得那少年雖然神色專注,可是眼裡卻滑過幾分悲憫之色,讓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再仔細看去時,少年的神色又是那般的正常。

    翠娥走近時,便聽到太后說:“……哀家的烜兒年紀大了,幾日未見,看著俊了不少。這些天過得如何?差事可是辛苦?若是太辛苦,哀家可以和皇上說,讓皇上免了你的差事。咱們天家龍子鳳孫,一輩子躺著便有享之為盡的榮華,並不需要太辛苦地去折騰,只要有哀家在的一天,哀家的烜兒便好好的……”

    “皇祖母,這可不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哪能因為一點辛苦,就打退堂鼓,到時豈不是教人小瞧了孫兒?”

    “那好吧,烜兒高興就好。不過若是辛苦,可是要和哀家說……”

    衛烜只是微笑看著她,並沒有再搭腔。

    翠娥見太后興致好,也不敢出聲打擾,和那嬤嬤一樣肅手站在一旁傾聽。

    太后年紀大了,精神漸漸地有些不濟,夜晚時常容易驚要醒,然後睡不著,導致白天時候精神不濟。太醫固定時間來給太后請脈,皆言太后的身體保養得不錯,只是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病罷了。加之宮人們也用心地服侍,所以每次見太后精神若不好,倒也沒有多想,只當是年紀大了,是老人家有的毛病。

    衛烜望著太后又開始有些恍惚的眼神,心裡十分平靜。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所以,有些事情,雖然未能放下,卻已經釋然了,縱使他什麼都不做,有些結局也已經注定。

    “皇祖母既然累了,那便先歇息吧。”衛烜含笑地勸道。

    太后卻有幾分不捨,嘆了口氣道:“烜兒大了,陪哀家的時間少了,就連太子都有皇長孫了,一轉眼,哀家也老嘍。”

    衛烜正準備寬慰幾句時,突然聽到太后話題一轉,跳到了宮裡的幾位公主的婚事上去。

    “……下個月,你四妹妹就要出閣了,可​​是你三妹妹仍是這副模樣,鄭貴妃常來哀家這裡說項,連皇上都來說,哀家真是頭疼。”太后努力回想了下,又道:“對了,秋圍時,聽說定國公府的三公子表現不錯,你可見著他了?”

    衛烜心中一跳,終於覺得兩輩子的事情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是見過了。”他心裡邊思索著,面上卻是一團妍麗的笑容,幾乎炫花了人的眼睛,太后卻看得極為喜歡。

    如此的璨然而燦爛,更像她記憶裡的女兒的模樣。

    “你覺得他配你三妹妹如何?那孟灃再如何出色,康平不答應也沒法子,只得另尋良婿給她,想來那沈罄是個優秀的有為少年,她應該會看得上眼吧。”太后說道,她這段日子著實是被天天過來報到的鄭貴妃煩得不行,若非當初與衛烜說好,不然早就懶得理會這不著調的孫女了。

    她的孫女孫子很多,多了便不值錢了,所以太后對於如此不聽話的三公主其實沒什麼好感,將她關在小佛堂裡,也是想磨磨她的性子,文德帝也因為覺得如此對三公主好,所以一直沒有吭聲。

    衛烜溫和地道:“這事孫兒不好評價。不過孫兒覺得,既然皇祖母對此事頭疼,那就將三妹妹放出來交給貴妃娘娘好了。”

    太后看向他,見衛烜朝自己笑得燦爛,便點頭笑道:“好吧,既然烜兒說了,那便讓鄭貴妃明日來領人罷。”

    又說了幾句話,衛烜見​​她精神不濟,便起身離開。

    從仁壽宮走出來,衛烜背著手,慢慢地走出后宮。

    宮中規矩森嚴,宮女內侍行走時皆帶點小心翼翼,無事莫敢在一處停留,更不用說如此慢悠悠地行走了。所以當見到衛烜只帶了個內侍在宮中行走,那些宮人見到他的臉時,皆遠遠地避開了,避不開的,也貼著牆行走,不敢與之正面接觸。

    就在這種小心翼翼中,一群宮人簇擁著一個孩子走來。

    “烜、烜哥……”一道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聲音裡帶著些許畏懼。

    衛烜抬起眼,看向被一群宮人簇擁在中間的孩子,那些宮人見到他時已經伏跪在地上,剩下站著的孩子有些鶴立雞群,十分扎眼。

    這是文德十五年出生的九皇子,今年也不過是七歲,被養得白白嫩嫩的,帶著嬰兒肥的臉龐十分可愛,是個看著就讓人喜歡的孩子。不過此時人卻有些縮手縮腳的模樣,看向衛烜的眼中有著明顯的懼意,連上前行禮都透著一股緊張。

    若是平常,衛烜懶得理會這些透明的皇子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走開,可是此時,卻停了下來,好整以瑕地打量他。

    九皇子被那雙眼睛看得差點要飆淚,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就生怕他一個不高興,自己就要被揍。

    宮裡所有的皇子,除了太子和三皇子,無不被他揍過。九皇子因為與衛烜年紀相差比較大,等他出生時,衛烜已經遷出了太后的仁壽宮,和宮裡年幼的皇子沒什麼接觸,其實並沒有被他揍過,可是不知為何,心裡對他天生就有一種畏懼的感覺,每次見到他,都怕得不行。

    “怕我?嗯?”

    低沉而醇厚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十分悅耳,卻讓九皇子兩股戰戰,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衛烜走​​過來,將手放到他肩膀上,感覺到手下的小孩顫抖得像被風雨摧殘的鵪鶉一般,那雙如玉般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滑過幾許戾氣,面上卻笑得分外的艷麗。

    “這麼膽小,怎麼卻如此幸運呢?何德何能……”

    九皇子更驚恐了,差點就要軟倒下去,顫顫地叫道:“烜哥,弟弟……”

    衛烜收回了手,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下,然後像個好哥哥一般,彎下身對他輕語了一句,九皇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時,卻見那人已經轉身離開了。

    九皇子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衛烜離開後,原本懼怕的神色慢慢地恢復了正常,然後沉下了臉,抿緊了唇。

    宮裡沒有正常的孩子!

    “九殿下……”終於撐過了衛烜的淫威的一名小內侍小心地湊過來。

    九皇子見到他湊過來,眉頭一擰,冷冰冰地道:“走了,去給母妃請安。”

    小內侍不敢多嘴,低聲應了一聲是。

    九皇子的腳步比先​​前急了一些,等到了陳貴人的寢宮,朝著陳貴人撲了過去,藉著撲到她懷裡的時候,在她耳邊說道:“母妃,我剛才見到衛烜了,他說讓母妃別自作聰明……”

    陳貴人的臉色在瞬間變得無比的難看,很快便又恢復成平日那般溫婉柔和的模樣,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沒有說什麼。

    *****

    朝陽宮裡,當鄭貴妃接到太后派來的內侍傳的話時,不禁愣了一下。

    “太后娘娘讓本宮去將三公主接回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那內侍笑臉殷殷,回答道:“回稟貴妃娘娘,太后娘娘確實是這般交待的,讓您明日去接三公主。”

    鄭貴妃臉上有了笑意,忙讓人打賞那傳話的內侍。

    待那領了賞的內侍滿意地離開後,鄭貴妃的臉色變得陰沉不定,咬牙對身邊的大宮女道:“去查查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衛烜的干涉,太后硬是將鬧騰著要嫁孟灃的三公主關進了仁壽宮的小佛堂,對外的說詞是讓她給皇上祈福,實際上卻是讓她天天抄佛經修身養性,每日過得十分的枯燥辛苦。鄭貴妃為此恨透了衛烜和太后,卻因為皇上也默許了這件事情,沒辦法周旋,只能又恨又氣,恨太后和衛烜,氣女兒不爭氣。

    她還以為女兒會被關上幾年,直到將她的性子磨平了才放出來。在四公主的婚期定下時,她便知道太后和皇上對女兒的態度,怕是沒什麼好果子吃了,可是沒想到,太后突然卻讓她去領人。

    等到宮人將探查到的事情傳回來,鄭貴妃更驚訝了,“竟然是衛烜提的?他要做什麼?”

    自然是無人能回答她的,甚至很多人也搞不懂衛烜的行事作風,可偏偏如此囂張的一個人,卻是太后手心裡的寶,文德帝多年寵信如一。

    鄭貴妃雖然想不明白,卻沒再糾結,這陣子因為三皇子的傷而焦急的心終於有了幾分安慰。

    只是,她仍是不太放心,讓人將衛烜今日的事情仔細打探,等聽說衛烜出宮時,遇到九皇子,將九皇子嚇得差點要哭的事情,面上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

    *****

    衛烜出了皇宮後,便直奔公主府。

    見到他到來,羅曄十分高興,又將他往書房里拉,讓他幫忙鑑賞一下他剛得的那副前朝古畫。

    衛烜忍不住看了眼阿菀和康儀長公主,便見兩人皆朝他掩唇微笑,只得摸摸鼻子,被羅曄拖走了。

    康儀長公主看了看天色,親自去廚房準備晚膳的菜單。

    晚膳的菜色很豐富,因為有女兒女婿陪著,康儀長公主夫妻的興致都很高,羅曄甚至讓人燙了酒過來,要和衛烜一起飲幾杯。

    衛烜自然捨命陪岳父了。

    直到羅曄醉醺醺地被人揣扶到花廳旁的耳房歇息時,衛烜便和康儀長公主說起了今兒在宮裡的事情。

    “聽皇祖母的意思,好像皇祖母也挺同意將三公主許與沈罄。”

    康儀長公主目光微動,朝衛烜說道:“知道了。”

    衛烜便不再說了。

    以康儀長公主的聰慧,只需要提點幾句,她便知道如何行動,並不需要太過刻意而行。

    看時間差不多了,阿菀和衛烜便和康儀長公主道別。

    康儀長公主將他們送到了垂花門。

    等阿菀和衛烜皆上了瑞王府的馬車後,衛烜便撲過來摟住她,沾著酒氣的氣息拂在她的脖頸間。

    阿菀忙拍著他道:“太后真的是那樣說?那可得讓康平姨母快點行動,省得皇上將定國公叫過去將沈三公子給定了。”原本還只是猜測皇帝是不是要召沈罄為駙馬,現下從太后那裡得了確實的消息,那就得加快速度了。

    衛烜朝她笑道:“確實要儘早。”

    “不過……定國公府會不會不答應?”阿菀又有些擔心起來,“畢竟先前康平姨母拒絕了定國公府為長房大公子沈磐的提親,現下見人家二房的三少爺出色,轉眼便又想要結親,就怕定國公府會覺得姨母反復無常,要拿喬拒絕。”

    衛烜也覺得事情有點兒懸,畢竟這輩子和上輩子不同,這輩子太子妃地位穩固,孟灃也成功娶了妻子,鄭貴妃一脈已呈頹勢,和上輩子各自的處境無法比。上輩子太子妃的地位不穩固,沈家先前可沒想過要和康平長公主聯姻,所以並沒有給嫡長孫說親的事情發生。

    至於後來那樁婚事是如何成的呢?衛烜摸著下巴,心裡也有些不解。

    以定國公府的地位,也並非一定要結孟家這樁親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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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知道皇帝也想召沈罄為駙馬後,阿菀心裡有些急切,真是恨不得康平長公主馬上拿出行動力來,將孟妡和沈罄的親事定下再說。

    好女婿是要眼疾手快搶的,誰先搶到就是誰的。

    衛烜難得見阿菀如此心神不寧的樣子,不禁心頭有些酸意,說道:“你急什麼?那蠢丫頭的婚姻大事自有她的父母給她作主。”難道是阿菀因為有宿慧,所以將孟妡那蠢丫頭看成晚輩一樣,所以比較操心不成?

    想到這裡,衛烜不禁在心裡猜測起阿菀在上輩子的年齡來,總覺得不是很大的樣子,並且是在一個花季年齡便香消玉殞,方才會讓她的性格在小時候便定了型。而且,她上輩子的性格若不是天生如此,便是身體也一定同樣很差,宜忌喜怒哀樂,所以小時候方會那般沉寂,像個小老太太般無趣,只是若是逗上一逗,很快也會破功,顯得生動起來,並未像那些真正垂暮的老人那般會有一種歲月沉澱的滄桑與睿智。

    阿菀身上沒有歲月沉澱的滄桑,只有少年人應有的鮮活,還有兩世為人時的沉穩與不同於他們的某些見識。

    “你不懂。”

    阿菀看了他一眼,能說心裡一直將孟妡當成疼愛的晚輩一樣看待的麼?小時候自己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性格沉悶,一直足不出戶。而孟妡那般小的孩子,明明是個被寵愛的天之嬌女,卻從來沒有嫌棄過她的破身體,時常過來和她說話解悶兒,如此貼心可愛的小姑娘,她如何不喜愛?

    所以,自然願意看到她有個好歸宿。

    就在阿菀邊在房裡轉著圈子思索時,身體突然騰空而起,被人給抱了起來,直接丟進了鋪好的被窩裡,然後被隨之而來的人給壓到身下。

    當被他又兇又狠地進入時,阿菀忍不住捶他,“輕點……”

    “不准想她!”他放輕了力道,但卻按著她的身子,讓她無法移動分毫,甚至強迫她正視自己。

    阿菀眨了下染上霧氣的眼睛,深吸了口氣,對他道:“知道了,只想你。”

    少年的眉眼瞬間綻放開來,神色間透著一股滿足而愉悅,翻了個身,將她輕柔地摟進懷裡,換了個方式同她歡好。

    事後,等阿菀累得要睡時,突然她又睜開眼睛,對他道:“不行,我明天得讓人回公主府問問我娘,看康平姨母有什麼安排。”

    衛烜:“……”果然女人在床上的話不能相信!

    翌日,衛烜早早地醒了,看到腦袋枕在自己臂彎裡的人,眉宇間又浮現幾許愉悅,只是那股愉悅因為想到了什麼,很快便斂去。

    阿菀正睡得香甜時,感覺到身下的飽脹感,略有些不舒服地移動了下,就聽到了一道抽氣的聲音,意識剛清醒,便又被人拉入了一種無比玄妙的意境中,只能隨著那人帶來的情潮海浪中浮浮沉沉。

    等他滿足地準備抽身離開時,阿菀已經恨得在他背上撓了好幾道五線譜。

    皮粗肉厚的世子爺根本沒在意,反而又壓在她身上讓她感受了他的存在,一直頂弄到她的身體深處。

    “你進宮要遲到了……”阿菀急得推他,心說怎麼還不天亮?

    “沒事,我今天起得早,還有些時間。”衛烜親著她的胸口,聲音含糊地道:“以後不准再說話騙我。”

    “我幾時騙你了?”

    “你昨晚明明答應我不會想別人,可是最後卻食言了。”

    “……我在那種情況下說的話你也信?”

    “……”

    衛烜覺得阿菀深深地傷了他的心,憤怒地起身離開了。

    阿菀將被子拉高到腦袋,繼續睡。

    這一睡,便是天色大亮才起身。等吃過早膳後,便讓青霜回了公主府。

    不到半日時間,青霜便回來了,笑盈盈地對阿菀道:“公主讓奴婢告訴您,康平長公主今日已經請了威遠侯老夫人去定國公府了。”

    阿菀驚喜地道:“是請威遠侯老夫人去說媒麼?對了,聽說定國公夫人和威遠侯老夫人年輕時還是閨中的手帕交。”

    這京城的權貴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盤根錯節,姻親遍地。若是哪家有適齡的子女,想要結親的話,為了避免到時候媒人上門時因為某些原因而拒絕使得對方失了面子,傷了親戚情份,所以一般哪家有意向結親時,都會先尋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中間人去遞個話,若是拒絕了,大家的面子也過得去,若是答應了,才好叫官媒上門去提親。

    當初定國公老夫人為長孫相中了孟妡,便是請安國公夫人去康平長公主那兒遞話的,康平長公主因為女兒不答應,委婉地拒絕了。因為大家都是熟悉的人,自然不會到外面亂說,所以定國公府雖然被拒絕了,卻沒有失了面子,外面的人皆不知道有這事情。

    阿菀清楚裡面的道理,所以聽說康平長公主請了威遠侯老夫人出面時,便知道康平長公主的意思了。

    不過等阿菀聽說威遠侯老夫人空手而回時,便知道自己太樂觀了,先前的猜測果然應驗,定國公府因為康平長公主先前的拒絕而開始拿喬了。

    *****

    送走了威遠侯老夫人後,定國公府的大夫人便去了定國公老夫人的院子。

    定國公老夫人神色不愉,見大兒媳婦進來,譴了左右服侍的人,問道:“威遠侯老夫人走了?”

    “走了。”大夫人坐到一張錦杌上,小心地道:“娘,您剛才那樣拒絕,會不會讓康平長公主生氣?”

    先前威遠侯老夫人上門來給沈罄說親時,語氣是極誠懇的,並且還提了康平長公主之所以對沈罄另眼相待的原因,是在秋圍時,沈罄救了驚馬的福安郡主,否則福安郡主指不定要像三皇子那般摔斷腿了。

    威遠侯老夫人特地提這事情,就是想全了定國公府的面子,模糊了春天時定國公府讓安國公夫人去康平長公主府為長孫說媒的事情,然後再引出這話。

    可誰知,定國公老夫人卻不答應,讓大夫人也吃了一驚,心裡有些擔心康平長公主生氣。

    “生什麼氣?”定國公夫人不悅地道:“今年春天時我讓安國公夫人去遞話,她當時拒絕了我們,卻不允許我們拒絕她麼?而且我的原意是要為磐兒聘下福安郡主的,現下她卻想要為福安郡主定下罄兒,這不是要讓他們兄弟不和麼?”

    既然福安郡主不許與長孫,那麼定國公夫人也不能將她再許給三孫子,就怕大房二房因此而不和。她老了,只希望子孫們和和睦睦的,可不能因為些事情鬧得兩房不和,給外人看了笑話。

    大夫人聽罷,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鬆了口氣。

    比起沈罄這個侄子,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和福安郡主定親,屆時兒子能和太子、安國公府的長孫宋硯為連襟,對兒子只有好處沒壞處。可誰知康平長公主竟然拒絕了!

    明明過年喝年酒時她試探過康平長公主,康平長公主當時對她兒子也是極滿意的,可是為請人去何遞話時卻拒絕了?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大夫人心裡卻氣上了康平長公主,若非公婆仍是希望能為長子聘下福安郡主,她早就想要給長子與娘家侄女定親了,何必一直等著?

    而現在,康平長公主竟然想要與二房結親,大夫人當時聽到威遠侯老夫人的遞話時,覺得被打了臉,心裡越發的不愉快。

    幸好,老夫人拒絕了,方讓她心裡好受了一些。

    “康平長公主是個豪爽人,又是個疼女兒的,若是她真的看上了罄兒,怕是一時半會不會放棄的,我要和國公爺商量一下,你不用管。”定國公老夫人少不得要叮囑大夫人一翻。

    大夫人心裡不愉,面上卻不敢有所表示,只得喏喏應聲。

    叮囑了大兒媳婦後,定國公老夫人便讓人去問國公爺在何處想去尋他商量一下,丫鬟很快回稟道:“國公爺在外書房,正和三少爺說話呢。”

    定國公老夫人和大夫人皆一臉意外之色。

    老定國公上了歲數,兩年前便閒賦在家,因他不管事情,且又是個暴烈脾氣,少有子孫敢親近他的,甚至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若是無其他要緊事情,並不會主動往他身邊湊。老定國公並不以為意,反而樂得清閒,若是兒子有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尋他,他反而不開心,要將人訓一頓。

    當然,在大事上,老定國公卻仍是個腦袋清楚的,沒人能糊弄他。

    所以,聽說沈罄主動往老定國公身邊湊,眾人皆很是不解。

    “他們在書房裡做什麼?”定國公老夫人忍不住問道。

    “奴婢不知,聽書房伺候的臨影說,好像國公爺在指點三少爺的書法。”

    定國公老夫人和大夫人再次意外,她們知道沈罄自幼便被父親帶進軍中,手把手地教養長大,甚至可以說是在軍營里長大的,皆以為他兵法策略皆有造詣,卻未想到還精通書法麼?

    知道老定國公的性子,定國公老夫人也不敢讓人去打擾,只得先作罷。

    而此刻,書房裡的祖孫倆卻沒有像那丫鬟說的那般在指點書法,而是像平輩一般,面對面地坐著喝茶對奕。

    老定國公看著對面的孫子沉穩冷毅的面容,心裡十分滿意,覺得那麼多孫子,終於出了一個讓他欣賞的了,只可惜卻不是長房嫡孫。雖然心裡暗暗可惜,卻沒有因此而昏頭,要將這孫子留在京城,不過卻可以因為喜愛,而為他謀些好處。

    見對面的少年為一步棋苦思冥想,拼著一股不服輸的精神,硬抗著不肯認輸,老定國公心裡暗暗點頭,面上卻笑得很惡劣,不客氣地說:“再撐下去,你也是輸了。”

    沈罄不語,依然苦苦地尋求著破局之法,直到認清楚事實後,當機立斷,讓自己不致於輸得太難看。

    老定國公看著棋盤,心裡再次暗暗點頭,面上卻漫不經心地說,“對了,你今日來尋我有何事?”

    “無事。”

    “你們若是無事,哪裡會湊過來尋我這老頭子?”定國公犀利地道。

    沈罄沉默。

    老定國公端起茶慢慢地喝著,目光掃過孫子坐得筆直的背脊,身姿如松般穩定執著,透著一股堅韌不屈的精神,是府裡那些在錦繡之鄉長大的孩子未能及得上的,心裡再次嘆了口氣。這樣的孩子,恐怕嫡支還要過個兩代才會出現,心裡更加可惜,卻也知道,不是陽城那樣的地方,是養不出這樣的孩子。

    見他沉默,定國公也不說話,就陪著他耗。

    這一耗,便直接耗到了天黑,丫鬟進來掌燈,那搖曳的燈光打在祖孫倆的身影上,將兩人投在牆上的身影拉得搖晃不休。

    老定國公快要被這對著自己的老臉坐了半天卻屁都沒放出來的孫子給耗死了。

    直到沈罄默不作聲地起身,給他行了一禮,默默地告退後,老定國公忍不住舉起袖子擦擦臉上的虛汗,心裡不禁有些捉急:這孫子到底像誰?

    更讓老定國公捉急的是,這能坐上一整天屁都不會放一個的孫子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每天都到他面前對著他這張老臉默默地坐著,一臉冷漠堅定。

    第四天時,老定國公敗北,再無力陪他耗。

    被個十八、九歲的毛孩子給耗得快要崩潰,老定國公覺得自己這輩子真是白活了,若不是這是自己的孫子,指不定已經讓人將他叉出去——也可能是孫子,所以才會這般輕易認輸。

    “說吧,有什麼需要祖父做的,你儘管說。”

    “祖父,我想娶福安郡主為妻。”

    *****

    阿菀心裡也十分煎熬。

    聽說威遠侯老夫人無功而返時,差點就想要奔回公主府問個究竟。

    而早上憤怒離開的世子爺晚上回來時,對著阿菀冷著一張臉,那橫眉怒目的模樣,不知嚇壞了多少下人,唯有阿菀並沒有怎麼在意,懶懶地坐在臨窗的炕上,拿著藤筐翻動裡面的針線。

    等丫鬟給坐到阿菀旁邊的衛烜上了茶後,阿菀對他道:“你回來啦,肚子餓了麼?”

    衛烜神色終於鬆動了幾分,矜持地道:“有些餓了。”

    阿菀聽罷,便讓人去傳膳。

    等阿菀用公筷給他夾了一筷子銀芽雞絲,衛烜的神色又鬆動幾分。

    晚上洗漱出來後,見到阿菀坐在炕上縫製著一件男性的褻褲時,眼神完全柔和下來了,親膩地挨了過去。

    青雅、路雲等丫鬟心里長長地鬆了口氣,然後望了眼無知無覺中便化解了一場暴風雨的阿菀,心裡不禁浮現些許無奈,只覺得這位才是淡定的,她們都是亂操心了。

    “晚上做針線對眼睛不好,別做了。”衛烜拉住她的手。

    “知道了,還有幾針,再等等。”阿菀頭也不抬地說。

    衛烜只好靠著大紅錦緞面的迎枕,看著燈光下她柔美的臉龐,肌膚白晳細膩,只是看著,便能想像當他的手撫摸著那具纖瘦柔軟的身子時,那一手如絲綢般柔滑細膩的觸覺,是何等的享受,身體又有些火熱。

    等阿菀終於收針放好針線時,衛烜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她抱了起來,往床走去。

    揮下的帳幔掩蓋了裡面的風光。

    只是沒等他要溫柔地好生待她時,又聽到她舊事重提:“……聽說定國公府拒絕了外祖母說媒,也不知道定國公府是個什麼意思,連外祖母出面都沒答應,難道真是忌恨上康平姨母了?”

    要知道威遠侯老夫人雖然與太后不對付,可是她是文德帝的舅母,還是幾位皇子的外祖母,更是瑞王的岳母、衛烜的外祖母,幾重關係下來,京里的人無人敢駁她的面子,就算有些事情不好說,也不會一口回絕。也因為如此,所以康平長公主方才會請她走一趟,卻不想定國公府會這般硬氣。

    阿菀心裡仍是不安心,就怕皇帝急著要解決三公主的終身大事,將入了眼的沈罄抓來充數。這位可是好不容易讓孟妡能點頭同意嫁的對象,並不想錯過,省得錯過後,以後孟妡又不想嫁了。

    “誰知道?如果你想知道,明日我派人去問外祖母。”衛烜額頭的青筋突突地跳著,忍耐著和她說這事情,身體卻已經急不可耐地進入了她,卻在她蹙眉時,下意識地放緩了動作。

    阿菀再次發揮了圓房時的那種轉移注意力的精神,竟然能邊和他做激烈的運動邊談著這事情,雖然氣息不穩,語氣也斷斷續續的,但是竟然一直惦記著,並沒有因此而忘記,將衛烜的少男自尊心打擊得七零八落。

    他竟然比不過一個蠢丫頭在阿菀心裡的地位!所以說他最討厭那蠢丫頭了!沈罄怎麼還不快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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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為著孟妡的婚事,阿菀一反過去對其他事情的冷淡,對此事十分關注。

    衛烜就算是心塞得要死,也沒辦法,便也使了人盯著定國公府,打算若是可能,自己也加把勁兒促成這樁婚事,省得阿菀繼續掛念。

    卻未想到,到了九月初時,突然聽說定國公府請了官媒到康平長公主府為定國公府的三少爺提親,康平長公主也不拿喬,當場便應允了。

    阿菀目瞪口呆。

    這真是毫無預兆。

    定國公府敢請官媒去康平長公主府,那便是已經遞話成功,允了這事情的。只是,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明明先前威遠侯老夫人親自去定國公府提這事時,還被委婉地拒絕了,康平長公主接連使人走動詢問,定國公府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並無結親的打算。

    事後,阿菀也聽自己公主娘說過定國公老夫人的心事,老人家只是不高興康平長公主在自己兩個孫子間攪和反復,生怕壞了大房二房的情份,雖是固執了些,卻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在抬出沈罄在秋圍時對孟妡的救命之恩時,康平長公主的態度也說得過去,定國公府也算是有個台階下,並不用鬧得太僵。

    只是這種事情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卻未想到,忙碌了十來天,這事情卻這樣定下來了。

    還是衛烜昨上回來時給她解惑的。

    衛烜抬起手,讓阿菀給他更衣,​​用輕快的語氣對她道:“皇上果然是有意為三公主選駙馬,也相中了沈罄,前陣子便叫了老定國公去說話。老定國公雖然這幾年閒賦在家,但定國公府世代有子孫鎮守西北一隅,不僅忠心耿耿,而且十分識時務,皇上對老定國公也是給幾分面子的,有時無事,也會宣他入宮說話。”

    等阿菀伺候他換上一件赭紅色五蝠捧壽團花直裰,衛烜攜了她的手坐到炕上,等丫鬟上了茶後,喝了口茶繼續道:“後來便聽說皇上當著老定國公的面誇讚沈罄,然後便提起了宮裡的幾位公主的事情。老定國公活了這把年紀了,自然是能揣摩一二聖意,還未給皇上說什麼,便和皇上提了康平姑母親自請了威遠侯老夫人到府裡幫忙說親的事情。”

    阿菀吃了一驚,“所以說,老定國公也不想讓子孫當駙馬,所以就順著姨母的話來說了?他就不怕這事兒沒個准信,若是姨母事後反悔,不想結這親,到時候豈不是落了皇上的面子?”

    畢竟康平長公主請威遠侯老夫人去遞話時,定國公老夫人拒絕得那般乾脆,若是平常人早就歇了這心了。如果康平長公主真的歇了那心,事後皇上知道後,定然會不喜老定國公的作派,指不定會如何惱怒。即便人人都知道三公主的德行,可是那還是皇女,皇上他自己寵成這般的,可由不得他人嫌棄。

    衛烜當即笑道:“那老頭滑溜著,怎麼可能會空口說大話?怕是他自己已經打定好主意了,我還聽說前些日子,他讓定國公府的大老爺請了孟駙馬去看戲,怕是那時候便已經有意,而皇上提這事情,不過是給了定國公府一個行事的理由。”

    三公主當年連續破壞了孟灃的幾樁親事,將康平長公主氣得不行,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京城就這麼大點的地方,誰人不知曉三公主的心思?所以除了那些喜歡算計往上爬的人,怕是不會有哪戶人家願意這種心裡還有別的男人的媳婦進門,縱使是公主,也要掂量幾分。

    公主可不同於其他人家的女兒,那是說不得罵不得立規矩不得的媳婦,而且還有自己的公主府,根本不會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孝順的,若是她心裡有人,指不定哪天就給自家孩子戴了綠帽子,誰敢要?別說,公主私下養面首的事情,在大夏朝也不是沒有這種例子,所以更要謹慎了。

    而定國公府應該也是有這樣的擔憂,所以寧願吞下那不甘答應了康平長公主的婚事,也不能讓名聲狼藉的三公主嫁過來。

    為此,定國公府還提前了兩天將長孫沈磐的婚事也定下來了,定的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女。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皇帝見沈罄不行,便將主意打到將來要襲爵的長孫身上,所以定國公府一口氣將兩個孫子的親事都定了下來。

    阿菀摸清了裡面的情況後,不禁暗暗歡喜,只是高興了會兒,又有些不解道:“那位沈三公子,他……”她看著衛烜,欲言又止。

    衛烜扭過了頭,沒看她。

    阿菀看得無奈,不過心裡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問下去,那便是荒唐了。這時候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約,有些定了親的未婚夫妻,直到洞房花燭夜才能見到彼此的真容的事情也有。所以,沈罄怕也是因為這門親事是長輩定的並無異議,要問他對孟妡喜不喜歡,那真是可笑。

    阿菀不免有些黯然。

    孟妡受到孟妘和她的影響,心裡不喜男人有通房,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潔身自好的沈罄,終於肯答應了這樁婚事。阿菀希望孟妡將來嫁過去能夫妻相得,自然也希望沈罄對孟妡是有情意的,可是心裡也明白並不真實。

    幸好,當時在秋圍時,沈罄救過驚馬的孟妡,也算是見過了吧。

    衛烜見她窩坐在那兒,悶悶不樂的樣子,納悶道:“怎麼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說著,便探手將阿菀抱了過來,伸手探進她的衣服裡,隔著薄薄的里衣撫在她平坦的肚子上。

    阿菀的小日子前幾天剛結束,每次小日子來時,都會有些疼痛,幸好這些年來一直仔細地調養身體,小日子倒是按時來,就是不可避免地要承受經痛的痛苦。

    成親一年,兩人時常膩在一起,從未分床睡過,衛烜對她的小日子瞭如指掌,也知道她經痛的事情,每次小日子來時都要吩咐丫鬟給她煮紅糖水,並且給她仔細保暖,將她養得十分嬌氣。

    “我的……早就結束了,怎麼可能會痛?”阿菀有些尷尬。

    衛烜卻沒理她,將她摟到懷裡,手邊拿了一本書來看。阿菀仔細看去,發現是一本書頁有些發黃的前朝名將所著的兵法,心裡不由有些狐疑。

    肚子雖然沒什麼異樣,但被他溫暖的大手擱放在那兒很舒服,阿菀也就靠著他,邊打著絡子邊和他閒話家常,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十月初時的四公主的婚禮上。

    皇家為四公主所挑選的駙馬是宜川人士,在當地是望族,如今在國子監讀書,雖然家世在京城不顯,可是四公主也不是皇上最疼的女兒,又不像清寧長公主那般是嫡長女,加上在那種情況下,皇上只是想要小懲鄭貴妃和三公主,也沒有仔細地給四公主挑選,方才選了這麼個人。

    兩人說了四公府的駙馬以及公主府建造地址及事宜,又說到婚禮時,衛烜和阿菀作為堂兄嫂子,少不得要去祝賀一翻。

    “怕到時候天氣冷了,你便稱病在家吧。”衛烜冷淡地道。

    阿菀不覺好笑,“若是傳出去,這像什麼話?指不定說我拿喬作態了。”

    “你本來就身子不好,不去又如何?”衛烜仍是不願意讓她過去,心裡對四公主膩得慌。

    凡是上輩子曾給阿菀苦頭吃過的人,即便這輩子他們什麼都沒做過,衛烜仍是膈應得慌,不欲阿菀與他們走得太近,甚至這種事情更不願意讓阿菀露面。就像靖南郡王府的衛珠,衛烜對她不喜,幾次在她來尋阿菀時,冷冽以待,將她嚇得有好陣子不敢再來尋阿菀。

    阿菀架不住他的堅持,只得含糊地應了一聲,決定等到四公主出閣時再說。

    卻未想,四公主出閣那日,天上飄起了雪,整個京城都變得寒冷不已,在樣的天氣,阿菀也有些不想出門。

    “行了,天氣不好,你就別出門了,讓父王和母妃去,省得你又要病了。”衛烜將她拘在家裡。

    阿菀裹著狐裘,說道:“我已經有很久沒生過病了,比早兩年前健康不少,這種天氣就算出個門也沒事的。”

    衛烜凝眉不語。

    也不知道他怎麼和瑞王妃說的,瑞王妃親自過來攜了她的手,叮囑她在家裡​​好生歇息,四公主的婚禮便不用去了,由她去一趟便好。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的情況,沒人會怪罪的。

    瑞王妃言詞親切,讓阿菀說不出反駁的話。

    等瑞王妃離開後,阿菀忍不住看向衛烜,卻見他朝自己露出一個迤邐的笑容,讓她的心跳快了幾拍。

    她好像,越來越無法拒絕他的笑容了。

    四公主的婚事阿菀終究在衛烜莫名的堅持下沒有去,不過瑞王夫妻都過去了,衛烜因為皇上的原因,倒是走了一趟,只是他觀完禮後,並未留在那兒喝喜宴,先回府來了。

    阿菀被他輕率的舉動弄得目瞪口呆,擔心地道:“你也太敷衍了吧?小心皇上知道後要生你的氣,說你這兄長當得不盡職了。”

    衛烜將黑色的貂毛斗篷脫下,將自己烤暖了,方坐到炕上挨著她將她摟到懷裡,說道:“沒事,皇伯父日理萬機,可沒時間來揪我這點小事情。”

    見他一副不欲多談的模樣,阿菀只得作罷,便問起了四公主婚事的事情。

    衛烜簡短地說了,然後低聲和阿菀說起了同去觀禮的幾位皇子,說到五皇子時,嗤笑道:“三皇子還在養傷,三皇子妃懷有身子,不方便過來。五皇子和五皇子妃倒是來了,不過看起來那位五皇子的神色挺不好的……”

    說到這裡,他便想到前些天讓孟灃查到的事情,清泠泠的黑眸倒映著如琉璃的光,更多的是陰翳。

    若是沒有上輩子的親身經歷,恐怕他也會像那些人一般,將三皇子當成了太子最大的勁敵,將鄭貴妃一脈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所有的人,皆不過是別人權力角逐時的一枚棋子罷了。

    閉上眼睛,上輩子的事情走馬觀花般在腦子裡閃過,最後定格在九皇子的身影上。

    他有一個善於隱忍而聰慧的母妃、低調卻又暗中搭上了首輔的母族,出生在最適合的時機,擁有比其他皇子所沒有的年齡優勢,等到他羽翼漸豐時,皇帝已經老邁,年長的皇子們因為帝王猜忌,死的死、幽禁的幽禁,甚至被政敵拉下馬,最後終於將他凸顯出來。

    所以,如若他的猜測不錯,最後應該是他坐上了那個位置。

    想來便覺得造化弄人,彷彿前面所有的人皆是為了讓他登上那位置而給他鋪路一般。

    “阿烜,你怎麼了?”阿菀轉頭看他,見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刷子一樣,皮膚白晳細膩,是京城的貴族公子特有的模樣,透著一種讓人仰望的矜貴雅然,給人一種白玉無瑕的美好感覺。

    真的很漂亮。

    阿菀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臉。

    衛烜睜開眼睛,朝她笑道:“沒事,我只是在想,最近京城裡的媒人都快要走斷了腿,好些人家的適齡子弟都紛紛定親了。”

    阿菀也不是個笨的,略一想便明白了,了然道:“是為了三公主的婚事吧?他們這樣不怕皇上知道了惱怒麼?”

    三公主從太后的小佛堂裡出來後,又開始活躍了,而那些揣測到皇帝心思的朝臣勳貴,無不心裡泛嘀咕。所以整個九月份,京城的媒人都十分地忙碌。

    “這有什麼?”衛烜不以為然地說道:“法不責眾,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隨心所俗行事,況且三公主那種德行,沒人會想要伺候這尊大佛,他心裡再惱怒,也不能將所有人都惱上了。”說著,他笑了下,“明年就是春閨了,想必會有很多各方學子進京趕考,到時候青年才俊多得是。”

    看他一臉壞笑,阿菀也忍不住好笑起來。

    兩人親親熱熱地說著話時,路雲隔著簾子在外頭喊話,說是公主府打發人過來了。

    阿菀一聽,馬上急道:“是不是我娘見我沒去參加婚禮,以為我病了?”就怕她娘會擔心。

    “沒事沒事!”衛烜怕她焦慮傷肝,忙道,“我當時見到姑母了,和她說了你的情況,應該是有別的事情吧。”

    阿菀起身坐好,然後披了件灰鶴色錦綢披風去了外室,便見正和青雅說話的余嬤嬤滿臉笑容,心裡也不禁放鬆了幾分,問道:“嬤嬤怎地來了?可是母親那兒有什麼事情?”

    余嬤嬤笑呵呵地道:“奴婢這也是心急了些,方會先來和郡主說一聲,公主讓奴婢告訴您,孟少夫人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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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17:5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七章

    當聽到余嬤嬤的話時,阿菀不禁驚喜地追問道:“是真的?”

    “太醫來診過了,說是有兩個月了。

    阿菀又是吃了一驚,“那不是秋圍時就已經懷上了?沒事吧?”想到秋圍時,柳清彤還陪孟妡騎馬狩獵,臉色頓時有些發青,忙追問情況,“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快兩個月了才知道?”

    余嬤嬤忙道:“今日公主陪康平長公主去喝喜酒,孟少夫人也一起去了,只是在吃喜宴時,孟少夫人突然不舒服,嘔吐不止,幸好當時太醫院的秦醫正也來吃喜酒,便請了他過來把脈,誰知卻確診出孟少夫人有喜的消息。秦醫正說,孟少夫人的脈相很穩,雖然才兩個月,但是卻是無礙的,只是當時聞到油腥味,所以有些害喜。”

    阿菀臉色稍霽。

    “至於為何孟少夫人懷上兩個月才確診,奴婢也不知道,許是像秦醫正說的,有些婦人的反應不同,所以脈相也不盡相同,先前那些太醫請脈時,方沒能確診出來吧。”

    阿菀聽得一愣,其實她也不懂這些東西,秦醫正說的確實有可能,畢竟有些人若是懷上一個月時,脈相還算是淺的,有時候根本無法確診,這也說得通。只是柳清彤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月事情況麼?

    不過這些是人家私秘的事情,阿菀也不好和余嬤嬤說,當下便對她道:“這真是個好消息,辛苦嬤嬤走一趟了。”讓青雅賞了嬤嬤後,阿菀笑容可掬地說,“明天我也去瞧瞧姨母和表嫂。”

    余嬤嬤笑著說了些奉承的話,眼睛不著痕跡地打量阿菀的臉色,暗暗點頭。雖說柳清彤懷孕是件喜事,但余嬤嬤今兒來這裡可不是獨來告訴阿菀這消息的,還是白天時在四公主的婚禮上沒見到阿菀,雖有衛烜的解釋,但康儀長公主心裡仍是不放心,才找了這個藉口打發​​她過來瞧瞧。

    如此看來,郡主的臉色很好,臉上一片笑意盈盈的,並未有什麼病態之色,余嬤嬤便放心了。

    等阿菀端茶送客後,衛烜從內室走了出來,見阿菀滿臉喜色的,坐到她身邊擁住她小巧瘦削的肩膀,笑問道:“有這麼高興麼?”顯然剛才他也聽到了余嬤嬤的話。

    “當然啦。”阿菀嗔了他一眼,“子孫是一個家族的立足根本,灃表哥有後是件喜事。”然後興致勃勃地和他討論明日去公主府看望他們時帶些什麼禮物好。

    衛烜笑盈盈地看著她因為喜悅的點綴而顯得生動明亮的臉龐,嘴上附和著她的話,心思卻開始飄遠了。

    現在已經十月初了,還有十余天,相信北方就會有消息傳來了,心裡不禁有些躁動,血色從那雙陰戾的眼中滑過。

    阿菀抬頭時,看到他心不在蔫的神色,突然發現他眼裡一閃而逝的陰戾時,心中微顫,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對衛烜不說有十成的了解,卻也七成左右,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是一個樣子,在外時又是另一個樣子,甚至心裡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樣子,並非像世人所認知的紈絝般無為,反而敏銳得嚇人,甚至在這個皇權至上的世界,主動掌握住主宰權,慢慢地在皇帝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成為一個讓皇帝用得順手的有用之人。

    所以,看到他那一閃而逝的眼神,她心裡不禁懸了起來。

    衛烜見她望過來,朝她笑起來,“明日我正好休沐,可以和你一起去公主府。”

    阿菀突然想起什麼,又猶豫起來,“我今日藉口身體不爽利,沒去參加四公主的婚禮,然後明天卻突然好了,去公主府看表嫂,四公主知道後,會不會心裡不高興。”想也知道,定然是不開心的,阿菀無意給衛烜惹麻煩,所以又生了退意,想要過幾日再去也不遲。

    “這有什麼?”衛烜不以為意,“你直接去便可,她可不敢不高興。”

    他的語氣十分的傲慢,甚至帶著一種俯視螻蟻般的漠然與漫不經心,讓阿菀忍不住有些怔愣,然後心裡慢慢明悟。恐怕生母現在還只是貴人的四公主在衛烜眼裡,也是一個螻蟻般輕易可以擺佈的存在,這也是皇權社會的悲哀現象。

    想明白這點,阿菀便轉移了話題。

    衛烜彷彿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似的,朝她微微一笑。

    他用了十年,走了一條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爬到這個位置,為的不僅是不讓上輩子的悲劇重複,還想要讓她可以在他的羽翼之下不用對任何人卑躬曲屈,可以肆意張揚地活著,不需要處處小心謹慎,如此委屈自己。上輩子三公主和四公主讓阿菀受了些委屈,所以這輩子她們只能仰望阿菀,甚至不敢生出什麼異心。

    ****

    翌日,阿菀和衛烜稟告瑞王妃一聲後,便坐了車回康平長公主府。

    天空一片陰沉,雪仍是未停,像鵝毛般飄飄灑灑,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蒼茫而寂寥,連路上披著蓑衣斗蓬匆匆而過的行人都顯得那麼匆促。

    馬車的車廂裡,卻是一片暖和。

    衛烜素來對阿菀的身子極為關注,這種天氣出行,生怕讓她凍著,將一個掐絲琺瑯的手爐塞到她懷裡,然後自己靠在迎枕上,將她摟到懷裡,用寬大的狐皮褥子將兩人裹起來。

    聽著他一路上問自己冷不冷,阿菀對他的小心著實無奈,“不冷,你身上很暖和。”

    她這話可沒騙人,衛烜自幼便跟武師傅習武,身體健康,氣血旺盛,無論冬夏像個火爐一般,冬天靠著十分的暖和,晚上睡覺時,連湯婆子都不用,只要抱著他就行了。

    衛烜聽罷不免有些受用,將她又攬緊了一些。

    等到了康平長公主府,聽說他們到來時,孟灃親自迎了出來。

    “你們怎麼來了?壽安身子骨弱,現下還下著雪,天氣寒冷,應該在家好生休養方是。”孟灃語氣有些不贊同,在他的記憶裡,阿菀仍是初見時那個小小的病弱的孩子,像個脆弱的琉璃娃娃,病殃殃地躲在屋子裡,連丁點風也吹不得,每逢冬天,甚至連門也不能出。

    阿菀朝他笑道:“表哥這話可不對了,我的身體好多了,總在家裡待著會積出病來的。而且……”她朝他抿唇一笑,“聽說表嫂懷上了,怎麼也得過來瞧瞧。”

    衛烜讓人奉上他們帶來的禮物,也打趣道:“沒想到你要當爹了,恭喜啊!”

    豪爽如孟灃,在兩人的打趣下,仍是免不了有些赧然,不過眉宇間仍是有幾分收不住的喜氣,顯然對於妻子有了身子這事情是十分高興的。

    兩人先是去了正院給康平長公主請安,康平長公主知道他們過來時,也免不了要擔心地嘮叨阿菀幾句,語氣和孟灃一模一樣,不愧是母子倆。

    “烜兒也真是的,這種天氣打發個人過來就行了,怎地和阿菀一起來了?等到天氣暖和些,再過來也不遲。”

    衛烜只是笑了下,沒應聲。

    康平長公主是個有眼色的人,知道衛烜自小便是個傲氣的,素來沒人敢管教他,自己嘮叨兩句就好,沒有說什麼。

    接著叫了孟妡過來,帶阿菀去探望在屋子里安胎的柳清彤,而衛烜則跟著孟灃到他的書房坐著說話去了。

    “我就知道你今日會過來,因為連大姐姐也回來了。”孟妡眉稍眼角俱是笑意,“若不是二姐姐在宮裡不方便出來,說不定她也來了。不過她雖然沒回來,卻打發了人送了些補品過來給大嫂補身子。”

    阿菀聽罷,也不奇怪孟家三姐妹對柳清彤懷孕的重視,畢竟柳清彤肚子裡的孩子將會是孟家第一位孫子輩的,意義非凡,自然關心。

    等到了柳清彤那兒,果然看到穿著石榴紅緙金絲雲錦緞通袖襖的孟婼坐在那裡陪柳清彤說話,兩人看到阿菀時都十分吃驚,然後孟婼柔柔地笑了起來。

    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的孟婼依然是個極為溫柔的女子,看著就讓人舒服,見她們過來,忙拉著阿菀坐下來,讓丫鬟去呈熱湯給兩人暖身子,自己又握住了阿菀的手,就怕她有什麼不妥帖的。

    “大表姐放心,我很好的。”阿菀朝她笑道。

    孟婼也回了個笑容,親手接過丫鬟遞來的熱湯給她喝。

    阿菀道了謝,邊喝著熱湯邊恭喜柳清彤。

    柳清彤聽到她的恭喜,又忍不住紅了臉,面上帶著喜色,感謝了阿菀過來看她,對她道:“你身子不好,以後這種天氣莫要再出門,等天氣好些也無妨。”

    得,又是一個受了旁人影響,覺得她就是個病殃子需要呵護的。

    “表嫂不必擔心,我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今年都沒有生過病呢。”這是她最自豪的事情,讓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會越來越好,活到七老八十都沒問題。

    孟妡邊吃著果子邊朝她笑道:“你就貧嘴吧!”

    “我哪有貧嘴!倒是阿妡你明年就要出閣了,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阿菀!”孟妡羞憤大叫。

    見她滿臉通紅的樣子,阿菀和柳清彤都忍不住大笑,孟婼則溫柔地摸摸小妹的腦袋,如過去一般溫柔地微笑著看她們笑鬧。

    不過笑完後,阿菀仍是仔細地詢問柳清彤關於孟妡的婚事,孟妡羞得不行,背過了身子不理她們,讓阿菀和柳清彤湊到一起說起來。

    由於定國公府的二房定居在西北陽城,等孟妡出嫁時,屆時要隨著丈夫一起定居西北的,這也算得上是遠嫁了,到時候事情不免多了些。而且,沈罄這次回京只是奉父母之命回來給祖母拜壽,因為秋圍之事,多在京城停留了些天,可能近段時間又要返回西北了。

    “聽說沈三公子並不在京里過年,等到明天春天時,再回來迎親,然後和阿妡一起回西北。”柳清彤說著,面上有些惆悵。

    孟妡和沈罄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份。

    阿菀聽得暗暗點頭,看了面色緋紅的孟妡一眼,又看向柳清彤,明白她的心情。孟妡真的是一個讓人忍不住想要疼愛的女孩子,活潑可愛,知禮識趣,很難讓人拒絕她,柳清彤嫁過來後,能如此快速地適應了新生活,在公主府中站穩腳,還是多虧了孟妡在父母兄嫂間作潤滑劑。

    阿菀心裡頭也有些不捨,可是看孟妡臉蛋通紅,仍是要固執地坐在這裡陪她們,又忍不住笑起來,攬住孟妡的肩膀道:“後來有見過沈三公子麼?”

    孟妡扭著身子不語。

    柳清彤掩著嘴看著她們微笑。

    阿菀見她扭身子不依,便又繼續和孟婼、柳清彤說話,先是問了孟婼的兩個兒女,得知女兒宋辰雅已經跟著安國公夫人學管家了,忍不住又是一笑。問完了這事情后,又詢問起柳清彤懷孕之事。

    因有個未出閣的姑娘在,阿菀也不好問得太明白,含蓄地道:“怎麼事前都沒一點預兆麼?突然聽說懷了兩個月,算算時間,是在八月份初就有了,想起秋圍那會兒,真是嚇出一身的汗。”

    柳清彤紅著臉,吭哧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的小日子有些不太正常,只是以為又推遲了,誰知道……”

    阿菀心裡微動,想到柳清彤那一身武藝,心裡暗暗地嘆氣。就和柳綃一樣,女子要學會這身武功,實在是不易,很容易便會落下什麼毛病,現在她嫁過來不到一年,便能有消息,也算得上是幸運了。

    說完了這事,阿菀又去拉著孟妡說體已話了,少不得要打趣她一下。

    “你還記得當時在圍場時的事情?”

    “……記得。”孟妡臉蛋雖紅,卻也沒有太大的扭捏,看了眼坐在那裡笑瞇瞇地喝果茶的柳清彤和同樣朝她微笑的大姐,終於忍不住心裡的傾訴*,和她們說了一聲,便將阿菀拉到隔壁的暖閣,和阿菀說起體已話。

    柳清彤知道小姑子的話嘮本性,讓人奉了茶後,也不管她們,繼續和大姑子說起一些懷孕的事情來。

    ****

    女眷們這邊聊得高興,書房裡的氣氛卻頗為不同。

    到了書房後,待丫鬟上了茶,孟灃將服侍的人遣退,從書櫃中取下一本古集,打開古集,拿出了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出來,然後將那張寫滿了細密小字的紙遞給了衛烜。

    “這是江南那邊的名單,都收集好了,你看看。”

    衛烜接過,隨意地掃了下,然後折疊起來,揣進了衣袖裡。

    孟灃和他到窗邊的太師椅上坐下說話,邊問他:“你有什麼打算?”

    衛烜端著茶盞,用茶蓋刮著上面的茶沫子,淡聲說道:“不是我有什麼打算,而是皇上有什麼打算,那些大臣有什麼打算。”

    孟灃微微一頓,心裡有些了然,然後又取出了一本藍皮賬冊給他,說道:“這是近幾年江南那邊的收益,正好今天你來了,你自己看看吧。”

    “交給你,我放心。”衛烜沒有接,以示自己的態度,“不過明年皇上也許要整頓江南的吏治,在五月份之前,你將所有的生意都脫手了,別留下把柄。 ”

    孟灃想了下,很爽快地道:“行,反正這些年也賺夠了。”

    跟著衛烜合作這幾年,他賺了一筆,算得上是自己私置的產業,連家人也不知道,手頭十分寬裕。這也是他佩服衛烜的地方,當時他才多少歲啊,就敢出這種主意,將自己拖下水。

    衛烜很滿意他這點,豁達卻不貪婪,面對如此巨大的利益,說收手就收手,沒有任何的不捨,這也是他當初為何會選擇與孟灃合作的原因。而且孟灃面上看起來雖然隨性,卻又是個心思細膩的,並不用他多吩咐,便明白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

    說完了這些,孟灃突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看向衛烜,低聲詢問道:“那件事,廖閣老和陳家……都參與了?”

    聽出他語氣裡的遲疑,衛烜朝他笑了下,笑容卻冰冷非常。

    “這種事情哪裡有假?”

    孟灃的臉色微微發白,如何也想像不出那些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在皇上春秋鼎盛時,妄想要將三皇子和太子一網打擊,好將水攪得更渾,讓下面的皇子有出頭之日。而且這其中還涉及到當朝的幾位內閣輔臣,更讓他頭皮發麻,很想說是衛烜推測錯了,但是衛烜提供給他的資料,並且讓他自己親自去查到的東西,又說服不了自己。

    想到這裡,他十分擔心在宮裡的妹妹孟妘,若是太子倒台,作為太子妃怎能善終?

    就在這種靜默中,書房外響起了小廝的聲音。

    “少爺,定國公府的三少爺送禮過來了,公主讓您去招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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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少爺,定國公府的三少爺送禮過來了,公主讓您去招待他。

    孟灃的臉色稍緩,聽說是沈罄來了,忍不住朝衛烜笑道:“行啦,表弟你也去見見吧。”語氣裡有對衛烜的隨意,這是對親近之人特有的語氣。

    衛烜起身,一拂衣袖,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了嘛,柳清彤有孕,親朋友好友聽說後,都送了禮過來祝賀,親厚些的——如康儀長公主和阿菀,是直接過來,遠一些的,也會打發了家裡有臉面的管事過來送禮。定國公府與孟家剛定親,沈罄便是孟家的女婿了,他親自來送禮,不僅不失禮,反而顯得親暱了幾分,康平長公主知道後,也會開心。

    孟灃和他一起出去,聽罷笑道:“雖然看著是個冷面郎,卻是個細心的,行事時頗有幾分粗中有細,也莫怪振威將軍在陽城能經營得如此好。”神色間,對沈罄頗為滿意。

    衛烜神色淡淡的,不免又想到上輩子陽城被破,沈罄戰死之事,也不知其中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雖然他並未見過沈罄之父,但卻是聞名已久,當年瑞王在西北征戰時,瑞王也和振威將軍打過交道,對他頗為讚賞,是個用兵的將才,親手教出來的沈罄自然也不差的。

    所以,沈罄戰死,怕是其中也有什麼隱情不成?

    暗忖間,很快便到了待客的廳堂,進門便見穿著石青色寶相花袍子的少年端坐在那兒,眉目端凝,一絲不苟,見兩人進來,忙起身見禮。

    “這位是瑞王世子,想來你也見過了。”孟灃為他們引見。

    沈罄朝衛烜行禮,秋圍時確實見過了,只是當時衛烜跟隨在皇帝身邊左右,兩人並無交集,今日才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而且以後還會是連襟。

    衛烜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眼,矜持地道:“沈三公子身手了得,我也頗為敬佩的。”然後便說起了西北陽城之事,揀了些那邊的民俗風情及吃食說了。

    沈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即便在西北也能聽過其名的瑞王世子,可是宮裡的大紅人,朝臣頭疼的對象,連皇子也難出其左右,原本未見之時,以為是個無甚用的紈絝子弟,仗著太后和皇帝寵愛罷了。後來進京後,接觸多了,才發現他深不可測。若真是個沒用的皇孫,哪可能十幾年如一日地深得太后、皇帝的寵愛不衰?

    等聽他對西北的事情張口便道來,雖然都只是些索碎的事情,依然讓他心中微凜,一時間琢磨起他的話來。

    孟灃站在一旁笑瞇瞇地聽著,也不打斷他們。見沈罄神色未動,漠然傾聽,不禁暗暗地點頭,再看衛烜,雖然面上帶著笑,骨子裡卻透著一種高人一等的矜貴自持,若是心胸狹隘些的,怕是心裡會有幾分不舒服。

    可沈罄卻只是作出聆聽狀,並無任何不悅,心裡滿意了幾分。

    待說得差不多了,孟灃開口道:“對了,聽聞你今年並不在京城過年,何時回陽城?”

    “再過幾日,等雪停時。”沈罄如實地說道,這也是他今日過來的目的,並不只是送禮,同時也是來稟明一聲。

    孟灃聽罷愣了下,雖然先前就有聽聞,可是得知他要回西北,心裡仍是覺得有些快。只是沈罄是家中的長子,陽城的事情走不開,並不能在京城久留。

    知道他要離開了,孟灃少不得要給他餞行,擇日不如撞日,便道:“若是無事的話,不如去梅林的暖閣那邊咱們喝兩杯,如何?”他笑看著二人,卻也不說是給他餞行之類的。

    每年的初雪剛至時,公主府裡的暖房中培育的梅花開了一些,便直接將之移植到了梅園去,迎著風雪含苞欲放,暗香浮動,倒是個賞梅的好去處。

    沈罄冷著臉看他。

    衛烜卻說好,施施然地道:“子仲今兒過來,是為了恭賀你要當爹了,自然要多做陪一下。”

    見他同意了,孟灃便讓人去安排,又派人去同康平長公主說了一聲,然後兩人根本未問沈罄的意見,我行我素地安排了。

    孟灃雖然和衛烜說說笑笑,卻也暗暗觀察沈罄,發現他面上無異色,身姿挺拔如松,單單是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風雪難擋的堅韌挺拔之氣,不禁啞然失笑。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何見過他的人都暗暗戲稱他為冷面郎卻仍是對他有諸多欣賞了,單是這股精神氣,便教人喜歡。

    母親終於給小妹挑了個不錯的人選。

    這般想著,對於小妹遠嫁西北之事,終於寬了幾分心。

    *****

    聽說沈罄代表定國公府送賀禮過來了,並且和孟灃、衛烜一起去了梅園喝酒賞梅,阿菀心中微動。

    沈罄和孟妡定了親,也算是孟家的女婿了,過來送禮,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可是這麼招待到梅園去,又顯得過份的親暱了。

    “不知是誰提議的?”阿菀笑問道。

    來稟報的丫鬟笑道:“聽說是大少爺提出來的,世子爺當時正和沈三少爺說話,大少爺便提了。”

    阿菀心裡終於確認了幾分,心裡不禁又喜又軟,眼睛一轉,便看到旁邊孟妡微紅著臉,但一雙眼睛卻亮晶晶地看著她。

    阿菀心裡有了主意,“走,咱們也去梅園瞧瞧。”

    孟妡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孟婼卻有些擔心,“雖說定親了,可是也不好如此見面……”若是讓人知曉,不免輕狂了一些。

    “大表姐,我只是想和阿妡去折枝梅花回來給表嫂插瓶,又不是乾什麼。”阿菀分外無辜,又看向柳清彤,“表嫂,聽說梅園那邊的梅花開了,我和阿妡去折枝梅回來給你插瓶好不好?”

    柳清彤笑盈盈地道了聲好。

    孟婼哭笑不得,她就知道阿菀看著文文靜靜的,其實骨子裡卻是個促狹的,平時看不出來,等到關鍵時候,便會發作。偏偏她的理由用得這般好,也不能直接駁了她。

    “大姐姐,就讓她們去吧。”柳清彤拉住她,“阿菀是個有分寸的。”

    孟婼遲疑了下,想著妹妹和沈三少爺已經定親了,又在自家裡,倒是不用擔心被人知道說閒話。這麼一想,便沒再阻止,叫丫鬟給她們披上了斗蓬、穿上木屐,又打起傘,方讓她們出門。

    兩人迎著風雪,一起去了梅園,聽說孟灃和衛烜在梅園的暖閣處喝酒賞雪,她們便拐去了梅園的一處賞景的樓閣裡,早有丫鬟將燒好的火盆放在閣摟四周,火盆裡的銀霜炭裡還放了些橘皮等物,使得空氣不僅不乾燥窒悶,反而有幾分植物的清香。

    孟妡有些緊張地拉著阿菀,小聲地道:“要不……算了吧?”

    先前和阿菀說體已話時,還想再見見沈罄,畢竟除了秋圍那次,她一直沒機會再見沈罄。那時候她對沈罄並不關注,所以也沒仔細看他,直到定親後,她收到了沈罄讓人送來的一個西域血紅石做成的盆景,卻仍是沒見他,更不用說和他說話了。

    這種事情很常見,雖然定親了,可也是不能隨意見面的,甚至大多數時,只能在父母長輩在場時,偷偷看那麼一眼。可是孟妡被阿菀和孟妘影響,性格中也有些不同尋常,總想找機會和沈罄說幾句話。

    阿菀拍拍她的手,然後叫來今日跟她過來的路雲,吩咐她幾句。

    等路雲領命而去後,阿菀便對她笑道:“你也知道,我的身子骨不好,所以我就在這兒等你啦,你自己去折技梅回來吧。”

    孟妡的臉馬上又紅了。

    阿菀看得忍不住笑起來,平時那般活潑,這種時候還是要害羞了。

    “快去吧,我等著你。”阿菀又握了下她的手,給她打氣。

    孟妡深吸了口氣,朝她甜甜一笑,披上了大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襯得她的白晳漂亮的臉龐明艷如那六月的石榴花,漂亮極了。

    等孟妡走後,阿菀笑著端了杯果子露慢慢地喝著,抬頭看向琉璃窗外的雪景,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顯然心情十分的愉悅。

    直到石青色的門簾被人掀起,一道赭紅色的身影走進來,阿菀不由得有些吃驚,“你怎麼來了?”

    衛烜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到她身邊,朝她笑道:“阿灃帶沈罄去看雪景了,我一個人待得無聊,便過來尋你了。”說著,執了她的手摸了下,發現她的手柔軟而溫暖,放下心來。

    阿菀看了一眼周圍,發現丫鬟都在外面候著,便挨到他身邊,伸手摟住他的腰,抬頭親了下他優美的下巴,笑呵呵地道:“是不是到時候,表哥會找個藉口離開,將沈三公子一個人丟在那邊?”

    衛烜但笑不語,低首親了下她的唇角,唇舌頂進她的唇瓣中,然後嚐到了甜甜的果子露的味道,馬上退了出來。

    “漱個口吧。”他端來剛才丫鬟給他沏的茶。

    阿菀扭頭,笑道:“才不要!”然後直接坐到他膝蓋上,捧住他的腦袋,硬是將自己湊過去,像惡霸一樣,按住他的腦袋強吻住他。

    衛烜頓時露出一副想要推開她,又極端不捨的矛盾神色來,讓阿菀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

    孟妡走在梅樹下,枝頭上點綴著點點紅梅的色澤,為這個單調的世界裝點了幾分明豔的色澤。

    而在來人眼裡,那亭亭玉立於梅樹之下的大紅色身影,才是這個世界最鮮活的存在。

    她撞進了一雙凜然而深邃的眼眸中,恍了下神後,目光掃過那人菱角分明的臉龐,面上不由得有些發熱,瞬間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擺好。可是想到若是這次不抓緊機會將心中的疑惑問清楚,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你、你好……”她結結巴巴地開口,硬著頭皮上前。

    只是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們之間隔了五丈的距離,她的聲音被風雪吹散,幾乎輕不可聞。

    沈罄深深地註視她一眼,然後走了上來,距離她三步時停下來,然後伸手從枝頭上折了一枝梅花下來,遞給她。

    “……謝謝。”孟妡吶吶地道。

    “不客氣。”低沉的男聲響起。

    孟妡又看了他一眼,終於鼓起了勇氣,輕聲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沈罄目光微動,沉默不語。

    孟妡心裡有些失望,甚至幾乎以為是老定國公在開自己的玩笑了。這件事情,她誰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告訴母親和阿菀,只是自己埋在心裡。

    兩家定親前兩日,老定國公來孟家與孟駙馬在書房喝酒,當時老定國公心血來潮,便叫了她過去,贈了她一個羊脂玉的蓮花簪子,然後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同她眨了眨眼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告訴她,他家的臭小子,為了娶她,曾在他那兒不言不語地坐了三天。

    當時她差點傻掉,還以為老定國公是以為自己是個輕狂的,未成親之前,就和外男有什麼首尾,幸好老定國公神色愉悅,又藏有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欣慰,方沒有亂想。然後便是定國公府派了媒人來提親等等事宜,雖然一切順利,但卻讓她心裡積了事,一直到現在。

    她未想到老定國公這把年紀了,竟然會像個小孩子一樣,連這種事情都敢透露,讓她不知如何是好,生性中的好奇又讓她無法平靜,總想和他見個面,問清楚方好。

    就在孟妡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突然從懷裡拿出一條蓮子米般大的南珠手串遞給她,說道:“我如期而來,並未失約。”

    孟妡更糊塗了。

    見她迷茫的模樣,他的神色變得冷峻。

    孟妡感覺他好像生氣了,頓時有些尷尬。

    “十年前的三月三,在枯潭寺,我答應過會娶你為妻。”

    孟妡:“……”

    十年前,三月三,枯潭寺……

    孟妡驚嚇地看著他。

    他的神色更冷峻了,氣息幾乎可以和風雪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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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17:5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衛烜有厭甜症,阿菀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他這般不喜。

    將他折騰了一頓後,阿菀才坐回原位,一副啥事都沒發生的模樣,然後開始關注起外面的事情來。

    “好像雪又大了,是不是該回來了?”阿菀看著琉璃窗外的雪說。

    雖說這時代的玻璃技術還達不到後世那般透明清晰的程度,可是用來裝在槅扇和窗上的琉璃已經能將之做得很薄的一片,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外面的風景,坐在裡面賞雪景,也是一種不錯的風雅之事,很多豪門貴冑之家都會安上這種琉璃窗。

    衛烜只是盯著她微紅的唇看,一副還想要讓阿菀再對他做一次先前的事情的樣子,心不在蔫地道:“放心,阿灃看著,那是他親妹子,他自己會仔細的,沒事的。”

    阿菀只得點頭。

    等到路雲進來時,衛烜知道事情差不多了,他們很快便要回來了,只得起身離開。等回了梅園的暖閣,很快便見孟著和沈罄進來。孟灃神色爽朗,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而沈罄也是一副無表情的模樣,看不出異樣,也讓人窺探不到他心裡的想法。

    衛烜心裡嘖了一聲,若非不想讓阿菀失望,他才懶得幹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

    ……

    當簾子掀開,阿菀下意識望去,卻見孟妡手裡拿著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走進來。

    阿菀忙讓丫鬟給她解下身上沾了雪花的斗蓬,又上熱茶,拉著她坐下,塞了個暖手爐給她,見她呆呆愣愣的,忍不住道:“這是怎麼了?沒見到人?”或者是見著人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看到她的樣子,阿菀不禁心頭有些緊張,生怕孟灃掉鍊子,沒看好他妹子。心說孟灃應該不會這麼不靠譜吧?

    孟妡沉默了下,慢吞吞地道:“見到了,只是……”她看著阿菀,欲言又止。

    “怎麼了?”阿菀的聲音放得更輕緩柔和了,聽起來溫溫和和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同她傾訴。

    果然,孟妡瞧了瞧周遭,然後小小聲地和她說了。

    “阿菀,他說十年前的三月三,我們在枯潭寺裡見過,所以他才會要娶我的。”然後又有些赧然地將老定國公上回私下見她,贈她羊脂玉的蓮花簪的事情說了。

    阿菀一怔,心裡算了下時間,十年前她和孟妡都是六歲,恰好那年,她和父母從江南迴京,在通州驛站遇到瑞王一家,在路上兩家長輩為她和衛烜定下婚約,然後在八月底時回京城。所以,十年前的三月三那會兒,她還沒有回京呢。

    “當時發生什麼事情了?”阿菀感興趣地問道。

    孟妡咬住嘴唇,蹙眉細想,有些不確定地道:“我沒什麼印象了,好像記得那年三月三,我娘帶我和姐姐們去枯潭寺上香,我比較貪玩,趁著姐姐們不注意,跑去玩了,讓他們找了好久。等我們回來後,母親大發雷霆,第一次如此生氣,將我關了禁閉,我當時很害怕,第一次哭得那麼傷心… …”說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臉。

    當時的事情對她而言,太過深刻了,也讓她被家人寵得嬌縱頑皮的性子收斂了一些,所以才會記得這般清楚。也因為記得太清楚,所以當時沈罄提出那年三月三的事情,她才會這般驚嚇。

    阿菀一臉意外地看著她,心裡覺得,能讓她還記得這般清楚,想來六歲時的三月三的事情在她年幼的記憶裡,確實發生了很深刻的事情。

    康平長公主素來疼她如命,從來捨不得大聲說過一句話,甚至因為女兒不喜歡那些來提親的人,也不管是不是會得罪人,仍是給拒絕了,沒有因為自己覺得好就強制地給她定下,這在旁人看來實在是不可思議,康平長公主也過份溺愛她了。所以,能讓康平長公主大發雷霆,顯然當時發生的事情是讓她又擔心又憤怒的,才會如此克制不住脾氣。

    “你當時跑哪裡去玩了?”阿菀繼續問道,覺得這才是關鍵。

    孟妡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道:“不太記得了,好像我記得當時好像躲在了一個很黑很暗的地方,身邊還有一個人陪著,一直一直和他說話……”

    阿菀囧囧有神地看著她,突然覺得,當時那個陪著她說話的人,估計就是沈罄了。沈罄雖然出生在西北,也在西北長大,但隔個幾年也會回京來探望祖父母,定然是那時候沈罄也隨長輩去枯潭寺上香,然後兩個小孩子不知怎麼地,就湊到了一起說話。

    先不說孟妡怎麼會跑過去,可以想像這小姑娘自小就是個話嘮,當時指不定有個人陪她說話,聽她嘮叨,高興得忘記了時間及其他事情,沒有及時回去,讓大人們以為他們失蹤了,找得幾乎要崩潰,所以康平長公主方會如此生氣。

    算算時間,當時沈罄也有八歲左右,也已經到記事的時年齡了,他應該會有印象。或許是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所以沈罄記住了,才會在長大後來求娶她。

    想到這裡,阿菀看向那個仍蹙著眉苦思冥想的小姑娘,很快便將事情串連起來,終於恍然大悟。

    沈罄……一定是早就有計劃要娶孟妡了。所以在他回京後,先是在秋圍時救了驚馬的孟妡,在康平長公主面前露了臉,接著在圍場比試時大出風頭,讓康平長公主看到他的優秀,繼而生出結親的念頭,接著他又趁機去尋家中已經不管事但餘威猶在的祖父老定國公出來,讓他出面定下這門親事。

    定國公府的老夫人雖然因為康平長公主的反復無常,生怕家中大房二房因此生隙,不同意這門親事,可是老定國公才是一家之主,有他出面,定國公老夫人也只能退讓,再加上宮裡還有皇上突然想要為三公主挑選駙馬的事情,讓定國公老夫人最後一絲猶豫也沒了,迅速地讓兩家定親。

    如此一連串的事情聯繫在一起,阿菀暗暗心驚,如果這事情不是過份巧合,那麼就說明了沈罄的心思之縝密,竟然能將所有事情都算上了,甚至連宮裡的皇帝的態度也算在裡頭,方促成了這樁婚事。

    再看仍在苦思冥想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小姑娘,阿菀默默嘆了口氣,心裡突然又擔心起來。這般有謀算的男人,到時候孟妡應付得來麼?會不會被他欺負了也無人知道?

    帶著這種擔憂,兩人離開了梅園,回到了柳清彤的住處。

    當看到孟婼時,孟妡突然眼睛一亮,暗暗地扯了下阿菀。

    不用孟妡說,阿菀也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沒理會她的興奮,神色如常帶著笑容,將孟妡折回來的那枝梅花插入前朝的青花瓷瓶裡,對柳清彤道:“梅園裡的梅花開得不多,大多還是花苞,應該還要過個幾天才能真正聞到梅花香。”

    孟婼見她們回來,擔心她們被凍著,忙讓她們過來坐到薰籠上取暖,又叫人呈來熱湯。

    柳清彤看了看那枝梅花,上面皆是半開不開的花苞,笑道:“聽夫君說,這些梅花雖然是暖房裡培養的,但也只是比其他花開早些時候,並不能一到時間就開的,等花全開了,天氣好一些,壽安再過來賞梅也可以。”

    阿菀朝她微微地笑起來。

    說了會兒話後,阿菀見柳清彤面上有些疲憊,對她道:“好了,我們就不打擾你歇息了,表嫂好好養身子,我們還等著要抱侄子呢。”

    柳清彤面上微紅,大方地朝她笑著應了一聲。

    孟婼拍了拍她的手,溫柔地道:“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使人到國公府同我說一聲,我生過兩個孩子,也算是有些經驗了。”說著,自己的臉上微微紅了下。

    柳清彤越發的高興,她這是第一胎,什麼都不懂,有個懂的人能問,心裡也高興,朝她甜甜地笑著。

    和柳清彤閒說了幾句,眾人便起身告辭了。

    離開了柳清彤的院子,阿菀便拉著孟婼道:“大表姐,難得見你,你和我們一起說說話吧?就去阿妡那兒坐坐。”

    孟妡像隻小狗一樣使勁兒地點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孟婼拿她們沒辦法,笑著被兩人給拉到孟妡的院裡去坐了。

    等丫鬟上了茶點後,孟妡急躁地將她們揮退到室外,只剩下姐妹三人。

    孟婼瞧這陣勢,哪有什麼不明白的,笑問道:“這是怎麼了?”

    等到孟婼面前了,孟妡反而扭捏起來,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好求助地看著阿菀。

    阿菀心裡暗笑,果然她還是在意的,在意當時發生的事情,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沈罄長大後,決定來求娶她。婚姻就像女人第二次投胎,阿菀對她的心態也能理解。

    “大表姐,是這樣的。”阿菀慢條斯理地道,“剛才我和阿妡去折梅花時,突然說起了她小時候的事情。阿妡說,她六歲那年的三月三,姨母帶你們去枯潭寺,後來姨母大發雷霆,不僅罰了很多伺候的下人,阿菀也被罰禁閉了,讓她當時哭得好傷心……”

    孟婼驚訝地看向小妹,見她滿臉不自在地低頭喝茶。

    “姨母素來是個爽快人,而且疼愛阿妡,我還未見過姨母生氣呢。當時發生什麼事情,姨母怎麼會那般生氣?”阿菀一臉好奇地問道。

    孟婼聽後,有些忍俊不禁,她當時十六歲,自然記得這事情,當下便說道:“難得阿妡還記得這事情,看來你也是受了教訓的了。”然後便同阿菀道: “當時她頑皮,竟然趁著奶娘和丫鬟們不注意跑去玩了,也不知道她躲在何處,讓人找不著。我們都急壞了,到處找她,連枯潭寺的住持都被驚動了,出動了好多僧人一起尋找,母親當時以為她被人販子抱走了,哭著差點要叫人去讓京兆尹派人來封山。”

    聽到這裡,孟妡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了,自己回想是一回事情,被人這般仔細地說,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幸好,就在母親要派人拿帖子去尋京兆尹封山時,她這小傢伙又不知道從哪裡跑回來了,還一臉高興地說,有個小哥哥陪她說話,她很高興,兩人竟然躲到了寺廟後面的一處假山里就在那裡待了半天。”

    “那個小哥哥是誰?”阿菀忙問道,“當時他們說了什麼?”

    孟妡也忙看著自家姐姐。

    孟婼笑道:“她自己都不清楚,我們哪裡知道,而且當時我們看到她的裙子上沾了些血,還以為是她受傷了,擔心壞了,檢查了一遍,都沒見她身上哪裡有傷,想著可能是那個和她躲在一起說話的小哥哥受了傷,血蹭到她衣服去了。”說到這裡,孟婼蹙起眉頭,“母親當時就以為是有什麼不法之徒躲到寺裡來了,擔心出了什麼事情,又急又怒,便將阿妡罵了一頓,又罰了她禁閉,讓她當時嚇壞了,哭得好傷心。”

    阿菀滿臉驚訝,難道當時是沈罄受了傷?沈罄那時八歲了,以這時代來看,也是個半大的小子了,若是放在尋常百姓之家,可以當半個大人來看的了。以他沈家三少爺的身份,哪裡會受了傷躲在那裡沒人問的?

    又看向孟妡,這小姑娘仍是懵懵懂懂的,還未意識到,可能當時那個受傷的小哥哥就是濃罄,不禁暗暗搖頭。

    等孟婼起身去尋康平長公主說話,兩人又湊到一起分析。

    “所以,你覺得當時和我躲在一起說話的小哥哥就是沈三公子?”孟妡撐著下巴問道:“我真的不記得了。”

    阿菀笑著將她摟過來,“不記得也不要緊,只要他沒存壞心,成親以後,對你好就行了。”

    孟妡的臉瞬間紅了,看著阿菀欲言又止。

    阿菀笑嘻嘻地道:“指不定是你當時幫了他,然後你和他定下了什麼約定,他記在心裡,所以長大後就來求娶你了呢?這算不算千里姻緣一線牽?”她打趣道。

    “阿菀!”

    阿菀大笑,又揉了揉她紅通通的臉,十分開懷。

    ****

    等阿菀和衛烜辭別康平長公主夫妻回府時,阿菀臉上仍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衛烜奇怪地道:“什麼事這般高興?”然後想起了今日沈罄來公主府之事,心中驀然一動。

    阿菀也不瞞他,便將剛才從孟婼那兒得知的事情刪減了一些和他說了,最後總結道:“指不定當時阿妡年幼無知,便將自己賣了也不說定。倒是沈三公子,若真是為遵守當年的約定而來,定然是個重諾君子。”

    若對方是個重諾君子,人品定然極佳,孟妡能與他成就這樁姻緣,也算是良配。

    衛烜突然笑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了,兩輩子的疑惑有了解答。

    原來真是有故事在裡面,所以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情況如何不同,沈罄都會來娶孟妡,並未因為孟家的處境堪憂就後退。指不定就如阿菀猜測的那般,沈罄這次回京,在秋圍時大出風頭,連文德帝都算計上了,自己自動促成這樁婚事。

    可是,如此心思縝密之人,又有其父振威將軍在,如何會守不住陽城?

    衛烜目光微凝。

    “怎麼了?”阿菀看他,心裡琢磨著,每次一見他這樣的神色,就覺得有人要遭殃一樣。

    冷戾的神色一閃而逝,衛烜看向她時又是一副溫溫和和的模樣,讓阿菀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帥哥你就不必再偽裝了,馬甲都不知道掉多少次啦!

    心裡想著,伸手揉了下他的臉,見他乖乖地坐著讓她揉,阿菀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回到瑞王府後,兩人先去正院稟明了瑞王妃,又和她說了柳清彤懷孕的情況,方回了隨風院。

    阿菀換了室內的居家衣服,就著丫鬟端來的熱水淨了臉面,方坐在炕上懶洋洋地倚著一個大迎枕,有些昏昏欲睡。

    “累麼?要不要回床上睡?”衛烜湊過去扶住抱住她。

    阿菀搖頭,“等會要用晚膳了,我就在這裡躺一會兒,到時間你再叫我。”

    衛烜應了一聲,低首在她唇角蹭了下,便直起身來,隨手拿了一本放在炕桌上的兵法策略翻看起來。

    不知看了多久,他突然低首,看著蜷縮著躺在自己身邊熟睡的人,心裡湧上一種很溫柔的情緒,輕輕地撫著她披散的青絲,目光沉斂。

    ****

    到了十月中旬,北方軍事重地——安陽城八百里加急入京。

    和平了十餘年的北方邊境狼煙再起,狄族鐵騎南下劫掠,大夏被打得措手不及,損失慘重。

    朝野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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