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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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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寵妻如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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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3: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夜深了。

    衛烜坐在床上,背靠著個大迎枕,夜色暗沉,屋內的案桌上點了盞羊角宮燈,瑩瑩然的光芒,帷帳放下後,光線並不能透進來,卻也不至於漆黑到無法視物。安靜的黑夜裡,他的手指細細地撫著枕著他的大腿熟睡的女子烏黑如綢的發,眸色幽冥不定。

    自從聽完阿菀說的那一席話後,他心緒難平,整晚了無睡意。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前世的事情了,甚至不願意再回憶起前世時知道阿菀的死訊時那一瞬間的心情。今日再聽阿菀說起靖南郡王府的事情,突然間有些記憶再度湧上來。

    前世的阿菀是病死的。

    康儀長公主夫妻在阿菀及笄那年因暴雨而在一個雷雨夜意外而死,阿菀敬愛父母至孝,足足守夠了雙重重孝,為此她與衛珺的親事也一拖再拖,直到出了孝後才同意成親。原本她的身體就不好,經歷了父母雙亡的打擊以及守靈等等事宜,等到康儀長公主夫妻的喪禮辦完,她整個人也垮了。守孝時最是清苦,不過禮法不外乎人情,只要注意一些,也不是不能養回來,偏生因為孟灃的原因,三公主那瘋女人讓人給阿菀下藥,讓阿菀身體徹底地垮了,直到拖到她與衛珺成親時,已是強弩之末。

    前世的阿菀是死在了和衛珺成親的當晚,就死在他們的新房裡。

    他常想,以阿菀的身體情況,定能再拖個幾天,死在新婚之夜,縱使都知道她的身體不好,也不免會讓一些不知情的人以為衛珺克妻。他覺得阿菀是在報復衛珺,報復他不守信用,報復他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卻未能守住自己的承諾。

    以前他不懂,後來他聽了阿菀對婚姻一事的看法後,方知道阿菀對一生一世一雙人有多看重。或者並非看重的是那種純粹的兩心相知的感情,而是看重對方的忠誠。

    阿菀只是因為兩輩子身子不好的原因,習慣了安靜從容,給人一種隨時可以忽略的感覺,並不起眼。可是她也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驕傲,容不得背叛。

    衛珺到底迫於子嗣原因,背叛了阿菀。

    不管前世今生,衛珺皆因為子嗣,而做出同樣的事情來,那時不管他是被設計的,還是自願的,他都讓阿菀失望了。

    康儀長公主聰明一世,卻不想她算漏了人心。

    人心易變。

    當恩情慢慢地消磨完,當現實太多挫折誘惑,當壓制在頭上的權勢太大時,衛珺縱使依然敬愛阿菀,依然愛惜她,卻已經回不到當初的那樣純粹的感情。

    所以,他向現實屈服了。

    “阿烜……”

    安靜的夜色中,帶著睡意的呢喃聲響起,像春風般拂過心間,然後是枕著他雙腿的人伸手搭上他的手臂,將上半身​​拱了起來。

    “你怎麼還沒睡?不困麼?”她撐著身子起身,睡意朦朧,卻有些奇怪他怎麼還不睡。

    黑暗中,他的雙眼帶著慣有的戾氣和煞意,但聲音卻很輕緩柔和,低頭在她臉上親了親,柔聲道:“我想些事情,稍會再睡,你先睡吧。”

    她低低地唔了一聲,在他躺下來輕輕地撫著她的腰背時,這種熟悉的舉動,很快又睡著了。

    自從生下長極後,她的身體元氣大傷,好不容易養得如平常姑娘那般健康的氣色,也跟著消失了。如今養了幾年,才稍稍有些血色,卻依然沒什麼精神,白天比較嗜睡,夜晚也不容易醒,到了天氣稍涼時,手腳也跟著發涼。

    這讓他心痛壓抑,恨不得代她受過,也讓他堅定了以後再也不要讓她生孩子,有長極一個意外便足夠了。

    這樣的她都讓他難受得緊,更何況前世時她死在新婚之夜時的心灰意冷。阿菀其實是個最容易心軟的人,縱使他前世那般的不堪,她依然接受他,並且出於對他如弟弟般的愛護,私底下勸他收斂,免得惹了旁人的眼睛,將來新帝上位時,不管是誰對他都不好。

    這樣心軟的阿菀,若是連那樣不堪的自己都能接受,為何獨獨對與她相伴幾年的未婚夫如此狠心?只要她再多撐一會,撐過了新婚之夜,衛珺的名聲便會一直如常地保持下去,甚至在她死後,衛珺憑著皇帝的寵愛及地位,可以再娶一門於他有利的親事。

    所以,衛珺當時的行為傷透了她的心,讓她心灰意冷,並不願意再撐下去了。

    不過沒關係,她死了,衛珺怎麼能依然好好地活著,做他風光的靖南郡王世子,將來新帝登基時的功臣呢?

    所以後來他讓人將衛珺送下地獄了。

    他怕衛珺下去後,依然會追著阿菀不放,當阿菀的未婚夫,所以他讓衛珺死無全屍,死在了異地。聽說死在異地的人,若是屍首不送回故鄉,便只能做個孤魂野鬼,終身不能回到祖地,這樣他就不能再見到阿菀了。

    後來,衛珺死後,靖南郡王府世子便由衛珝繼承,可惜這位是個脾氣毛躁激進的,手段沒有靖南郡王妃厲害,被害得摔斷了一條腿,最後自然只能讓賢,靖南郡王世子之位落到了靖南郡王妃所出的幼子上。

    衛珺、衛珝兄弟倆一個沒了一個廢了,衛珠沒了兄弟支撐,又鬥不過繼母,最後只能遠嫁他鄉,雖未知後果如何,以靖南郡王妃的性格,定不會讓她太過好過。

    想到這裡,衛烜深吸了口氣。

    所以對她不好的人,上輩子他都報復了一遍,縱使自己死了,還有路平在,他將所有的人脈留給了路平,路平定會遵照他的遺願,將一切的事情安排妥當。

    所以,這輩子再看這些人,於他而言不過都是一些失敗者,如今更是他動動嘴便有人代替他收拾。

    不值一提。

    而讓他高興的是,阿菀對衛珺的行為隱隱的厭惡排斥,更讓他高興。

    衛珺那樣傷她的心,所以這輩子阿菀是他的了。

    *****

    翌日,衛珠出閣。

    虞家人來京城迎了親後,過了兩日便拉著衛珠的嫁妝,帶著她南下回淞州府。

    阿菀並沒有去送衛珠,而是帶了長極回公主府陪她家情緒有些不太高的公主娘。

    對於衛珺兄妹三人,康儀長公主投入最多心血的是衛珠,衛珺和衛珝皆是男人,她能教導的並不多,而且男人到底比女人行事方便多了,只要他​​們有志氣,以他們的家世何愁經營不出他們的未來。衛珠是姑娘家,不免被世俗的框架束縛住,有很多不得已,不比男人自在,行事差錯一步,便無翻身之日,需要為她更多考慮。

    只可惜,衛珠最後與他們​​漸行漸遠,直到遠嫁。

    康儀長公主當初也並非無法為衛珠尋一門好親事,只可惜衛珠放棄了這個機會,沒有第一時間送信息過來,而是在定下後,才送過來,已經遲了。

    衛珠的行為狠狠地傷了康儀長公主的心,康儀長公主心里為昔日的好友可惜,心情不免有些抑鬱。

    有愛笑愛鬧騰的小長極在,康儀長公主的心情果然很快便好轉,然後抱著外孫和女兒聊起了宮裡的事情。

    “近來你常帶長極進宮,二皇子和長極還不對付麼?”康儀長公主對此十分關心,私心裡也是有想法的。

    以帝后現在的和諧,康儀長公主可以預測,未來的后宮可能會打破以往的傳統,只有孟妘一個皇后。慶豐帝是個心胸磊落仁厚的皇​​帝,與先帝的深沉冷酷算計恰好相反,並且也是一個並不看重美色的皇帝,對著原配妻子有不一樣的感情。所以,若是孟妘經營得好,慶豐帝只守著一個皇后也有可能,這種事情在歷朝歷代中也不是沒見過。

    以此情況下去,將來慶豐帝百年後,皇太子即位之事是妥妥的了。且二皇子與皇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皇太子有容人雅量,將來兄弟倆會互相扶持,不會出現兄弟鬩牆之事,若是長極和二皇子交好,何愁未來沒個大好前程?

    只要長極經營得好,長極可以和衛烜一樣,聖眷不衰,恩澤後代。

    康儀長公主不管自己死後的子孫後代如何,她只希望看到長極活得開開心心的,沒有人能欺負。若是能與皇子們交好,於長極將來大有益處。

    阿菀笑道:“前陣子還鬧著,卻不想上回進宮,長極和二皇子卻好得像什麼似的,如今都捨不得分開呢。”

    康儀長公主吃了一驚,“怎麼好起來了?先前我聽說二皇子每次見到長極都要哭一哭、鬧一鬧,若不是皇后嚴厲教管,怕他要跑去和皇上告狀,說咱們長極的不是了。”

    “娘你別聽旁人胡說,二皇子年紀還小,其實也挺可愛的,小孩子家家的,情緒容易過去,很快便能玩得好了。”阿菀寬慰母親的心,然後瞥了眼窩坐在母親懷裡啃著包子的兒子,見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朝自己瞅來,心裡暗罵了聲小滑頭,面上卻笑得很是溫和,“長極嘴巴甜,對二皇子小哥哥長小哥哥短地叫著,叫多了,二皇子也緩過來了,以長極的哥哥自稱,很是照顧長極呢。”

    康儀長公主不由失笑,拿帕子給懷裡的長極擦擦臉,柔聲笑道:“長極很喜歡二皇子殿下麼?”

    長極朝外祖母笑得萌萌噠,“喜歡,好玩。”然後他瞅著阿菀,又說道:“如果娘也給我生一個小哥哥就好了。”

    阿菀和康儀長公主都噴了。

    晚上,衛烜回來時,長極便去猴他。

    “爹爹,為什麼娘不給長極生個小哥哥?小哥哥能陪長極玩。”

    衛烜聽到兒子如此天真單蠢的話,頓時黑了臉,暗忖生了你一個討債的已經夠了,再來一個就要掐死算了……不,先掐死不靠譜的郁大夫。

    “蠢貨!你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居長,你哪裡來個小哥哥?”衛烜嘲笑兒子的智商。

    幸好長極也是個甜萌的娃,並沒有將父親的話放在心上,他似乎天生就點亮瞭如何和蛇精病的父親相處的技能,每天都過得萌萌噠的,和同樣傻白甜的小叔叔一起,能無視父親的黑臉,自說自話。

    “那生個弟弟?”長極繼續猴著父親,“如果長極有弟弟,長極就會像爹爹對小叔叔那樣,對弟弟好的。”

    “有你一個(討債的)就夠了。”衛烜不為所動。

    長極眨巴著眼睛,“那妹妹呢?”他轉了轉眼睛,奶聲奶氣地問,“生個像娘親一樣的妹妹?”

    衛烜的動作頓時一滯……

    像阿菀的女兒?

    腦海裡浮現了阿菀小時候的模樣,包子似的阿菀,病懨懨的,卻總是端著架子,看著無趣卻讓他覺得可愛得緊,每次都想要撲過去啃她的包子臉,然後讓她破功,對自己怒目而視。每每想起來,都讓他歡欣不已,下次見面時,仍是想撲過去啃一啃。

    不過他很快又否決了。

    縱使像阿菀,仍是個討債的。

    子女的降世,每每是以消耗著母親的生命而誕生。若是孩子的到來,是要消耗阿菀的生命力,他寧可不要。

    等阿菀過來催這對父子倆去淨房沐浴時,便見到兒子猴子在衛烜身上嘀嘀咕咕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衛烜縱使不耐煩,但也坐在那裡由著他猴,看起來不耐煩吧,卻從來沒有將兒子趕下來。

    衛烜聽到阿菀的話,便抱著討債兒子去淨房了。

    父子倆一起洗澡,免不了又說一些囧囧有神的話,阿菀聽得猛翻白眼。

    等他們洗漱好後,阿菀便小聲對衛烜道:“長極還小,你別亂教他,若是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衛烜默默地回視她,然後用一種特別蛇精病的眼神盯著她冷聲道:“你以為那小子真的是個傻的麼?若是傻的,二皇子也不會被他耍得團團轉了。”

    阿菀:“……”無言以對。

    “……他這點一定是像你!”阿菀斬釘截鐵地道。

    然後見衛烜一臉心塞的模樣,心裡又有些後悔,忙道:“其實他愛笑的樣子挺像我的,開朗的模樣也像我。”

    衛烜默默地凝視她,一副她在說笑的神情。

    好吧,阿菀覺得自己敗退了。

    過了幾日,阿菀收到了陽城來的信,信裡的內容頓時讓她心喜不已,按捺不住,便遞了牌子進宮,帶著長極進宮去尋孟妘了。

    才進到鳳儀宮門口,二皇子衛濯小朋友一陣風地撲了過來。

    “長極,長極,我終於等到你了,你怎麼過了這麼久才進宮來?”二皇子拉著長極的手,好一通埋怨,“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不叫我,真是太壞了。”

    長極一副甜萌的可愛模樣,笑得很歡,“是好玩的事情,爹爹教我習武呢,以後我會很厲害噠~”

    二皇子聽後果然一臉羨慕,然後又跑去太極殿去猴皇帝了。

    阿菀抿嘴一笑,見兒子輕鬆地將二皇子打發後,便帶著他進鳳儀宮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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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阿菀牽著兒子進了鳳儀宮的正殿,便見孟妘眉眼含著淡淡的笑意望著自己,彷彿在特地等她一樣。

    讓皇后等,這是十分體面的事情。

    但阿菀只是朝孟妘笑了笑,便帶著長極上前請安,行了家禮。

    孟妘先是吩咐旁邊的宮女將長極愛吃的棗泥山藥糕呈上來,等茶點都上來後,對阿菀笑道:“今兒怎麼想進宮來看我了?濯兒倒是常將長極掛在嘴邊,巴不得他常常進宮來,甚至和他父皇猴著,說是讓長極日後進宮當他伴讀,陪他一起吃住在宮裡……”

    阿菀先是嚇了一跳,忍不住看向正像隻小松鼠一般啃著棗泥山藥糕的兒子,也不知道他這小傢伙是如何那般得二皇子喜歡,明明初見面時,二皇子還被他氣哭過,要尋皇帝為他作主之類的,卻不想進宮幾次後,兩個小傢伙卻好得像親兄弟。

    “濯兒的個性有些毛躁,說風就是雨,我可沒答應。”孟妘也笑著睇了眼長極,心知阿菀只生了這麼個孩子,以後怕是難有孩子了,她自不會任著自己兒子胡來,將長極養在宮裡陪他。 “等長極年紀大些,便進宮到觀靜齋讀書,屆時長極要和哥哥們好好相處。”

    顯然孟妘已然清楚了先前自己二兒子又去幹了什麼事情,見長極和父親習武,他聽風就是雨,估計也鬧著父皇要跟著學。

    長極聽到孟妘對自己說的話,抬頭朝她歡歡快快地笑著,奶聲奶氣地答道:“長極聽姨母的話~~”

    小傢伙笑得很歡,嘴角邊還掛著紫釅釅的棗泥山藥糕的糕屑,襯得白嫩可愛的臉蛋添了幾分童趣,讓孟妘有些忍俊不禁,自己拿了帕子給他擦嘴,又得到了小傢伙歡快的道謝。

    機靈可愛的孩子總能輕易贏得人們的歡心,而長極這種自來熟的性格更是攻克所有女性的大殺器,單是聽著那奶聲奶氣的聲音,便讓人歡喜起來,再看他漂亮得如同那畫中金童的模樣兒,天真懵懂,更愛得不行。

    孟妘生了兩個孩子,也是母性大發,對長極十分喜愛。

    寒暄片刻後,阿菀方說明了今日自己進宮的來意。

    “是阿妡來信了。”說起孟妡,阿菀笑得眉眼彎然,見孟妘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歡愉的笑意,繼續道:“不知道阿妡有沒有和二表姐您說,她和沈妹夫打算回京一趟,中秋之前應該會回來。”

    孟妘笑著點頭,“我也是今兒早接到陽城的信,卻不想那丫頭也和你說了,還是一樣藏不住話。”

    兩人接著便一起絮叨起了陽城的事情來,氣氛更顯親熱,直到宮人進來稟報,皇帝和二皇子過來了。

    眾人忙起身去迎接,阿菀也牽著兒子跟在孟妘身後去迎接。

    慶豐帝帶著活潑的二皇子進來,又是一翻拜見後,方才坐下。

    剛登基未滿一年的慶豐帝看起來依然像當太子時的那般清俊溫雅的人物,但短短半年的帝王生涯,讓他身上多了一股不容人直視的威儀,更顯清貴非凡。

    慶豐帝也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他笑著對阿菀溫煦地道:“你們姐妹間感情好,壽安表妹有空便多進宮來陪阿妘說說話,省得阿妘一人在宮裡寂寞。”

    阿菀笑著應是,平和地道:“只要皇上和二表姐不嫌我煩就行了。”

    聽到她的回答,慶豐帝面露微笑,很滿意她自然不作做的回答。

    阿菀自幼與衛烜定親,又和孟家姐弟間情同手足,從小到大,與太子和清寧公主也時常見面,論血緣關係上來說,還是嫡親的表姐弟,情份自然不一般。縱使她嫁了衛烜,私底下慶豐帝依然以表妹稱她,她也禮尚往來,並未一味地恪守君臣之禮。

    和阿菀寒暄完,慶豐帝又將長極叫過來拉著他說話,見他雖然年紀小,但口齒清晰伶俐,配上那奶聲奶氣的聲音,讓人又愛又喜,心裡不由得更加喜歡,加之二兒子在旁邊暗暗地扯著他的袖子,他不禁好笑。

    “長極真是個乖孩子,不如給皇伯父當兒子算了,這樣你能留在宮裡,兩個哥哥都能陪你玩了。”慶豐帝笑道。

    聽到這話,鳳儀宮正殿氣氛有些微妙。

    慶豐帝這話與當年文德帝對衛烜的話是何等相似,這方才造成了衛烜與皇子們兄弟相稱。如今,慶豐帝也做出了與其父相同的事情,讓長極與自己兒子兄弟相稱。只是長極卻不若衛烜的囂張,反而是個很讓人疼的孩子。

    宮人們屏著呼吸,靜悄悄地立著。

    長極卻皺起眉頭,懵懵地看著他,有些遲疑地道:“皇伯父,長極有爹,不想當皇伯父的兒子,也不想離開娘親。而且,大哥哥和小哥哥不是長極的哥哥麼?”

    堂兄弟也是兄弟!

    慶豐帝失笑,將長極和二兒子都抱到懷裡,一邊一個讓兩個孩子分別坐在他腿上,笑道:“長極說得對,他們都是你的兄長!”

    阿菀心里長長地鬆了口氣,再看過去,見孟妘神色自然,覺得自己多心了。

    等慶豐帝逗完了兩個孩子,方問起她們先前說什麼事情那般高興,孟妘便將孟妡和沈罄秋日之前將從西北回京一趟的事情說了。

    慶豐帝看向孟妘,若有所思道:“振威將軍滿門忠烈,當初朱城守之事,也多虧了他們陽城才未破……”

    孟妘和阿菀都沒有搭腔,不過兩人心裡皆有些明白慶豐帝的意思,默不作聲地陪在一旁。

    慶豐帝被小兒子拉過來的,待得不久,說了會兒話,喝了盞茶,便離開了。

    慶豐帝剛離開,二皇子便拉著長極到偏殿去玩了。

    見兩個孩子手拉著手,邊走邊將腦袋湊到一起說話,阿菀和孟妘都不由莞爾。

    在宮裡一直待到晌午,被孟妘留了頓飯,阿菀方才攜著兒子回府。

    這半天時間,宮裡宮外已然將慶豐帝說的話傳了個遍,有心人便能從中窺出一二來。孟皇后自從嫁入皇室後,素來是個治家極嚴的,如今她掌管鳳印,鳳儀宮被管得像鐵桶一般,如今卻輕易讓這種消息傳出來,怕是刻意為之。

    有人不禁在心裡感嘆,“又是一個衛烜!這父子倆真是好命!也不怕盛極必衰……”

    阿菀沒太管外面的流言,翌日又帶著兒子去了康平長公主府。

    康平長公主夫妻出門尋友去了,不過孟灃正好休沐在家。

    孟灃的長子——小名官福像隻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過來了就拉著長極不放。

    “你好久不來了,都不陪我玩,太壞了,是不是只記著進宮找胖福玩?”

    胖福是二皇子衛濯的小名兒,原因是他出生時胖墩墩的,孟妘便給他取了這麼個逗趣的小名兒。自打他曉事以後,也懂得了羞恥之心,就不允許旁人叫他這小名兒,甚至放話誰敢叫他“胖福”他就將人打成胖豬。官福是他嫡親的表兄弟,私底下還是喜歡叫他胖福,感情真是時好時壞。

    不過孩子間自有他們間的玩法,大人們也不太弄得懂。

    長極搖頭,眨巴著黑亮的大眼睛說:“才沒有,長極和爹爹習武,很認真噠!”然後轉頭去找娘親作證明。

    “姨母,是這樣麼?”官福也眼巴巴地看著阿菀,一臉羨慕。

    阿菀抿著嘴笑著點頭。

    許是男孩子對於學武都有種嚮往,見長極比自己年紀還小,竟然就可以和父親習武了,便也去猴父親。孟灃原本被兩個小子逗得滿臉笑容,聽罷便一手抄著一個,夾著他們去院子玩了,留了阿菀和柳清彤一起說話。

    柳清彤親自給阿菀斟茶,和阿菀閒聊起來,得知阿菀為了孟妡的事情而來,笑道:“三妹妹一去好幾年,如今西北剛恢復太平,回來住個幾年也使得。以沈妹夫的本事,可以在京里謀個差事,定然不差。”

    阿菀笑著點頭,低聲對她道:“昨日我進宮,恰巧遇到皇上,皇上似也有這意。”

    柳清彤聽後,臉上止不住地發笑,也低聲道:“怕也是為了二姐姐罷,二姐姐那般疼三妹妹,皇上也是知道的,自然捨不得讓三妹妹一直跟著沈妹夫待在西北。 ”

    帝后感情好,於他們而言是幸事一樁,自然十分高興。而這些事情,以孟妘的聰明,自不會自己親自開口說什麼,但皇上能放在心上,說明他對孟妘依然愛重非常。雖說慶豐帝明言要給先帝守孝滿三年,可是偌大的后宮哪可能只有一個皇后,怕出了孝期後,朝臣便會建言皇帝廣納宮人充實后宮了,屆時后宮就不是一個皇后。

    柳清彤對這事憂心忡忡,總擔心以後進了宮人,影響到孟妘的地位。

    阿菀對她的憂慮略知一二,並不說話,時間會證明一切,她不敢打保票,自然也不會多作糾結。

    等孟灃帶著兩個孩子瘋玩回來,阿菀和柳清彤無奈地讓丫鬟婆子們帶兩個孩子下去梳洗一翻,換去身上汗濕的衣服,免得生病了。

    孟灃聽了阿菀陰晦透露的話,心裡也高興非常。他家三個姐妹,兩個都在京里,就只有這個最疼愛的小妹妹遠在西北,雖然時常通信,仍是心疼不已,若是能回到京來,自然是好的。

    第三日,阿菀又帶著長極去了安國公府。

    到了安國公府,安國公夫人竟然親自迎了出來,對阿菀笑得很是熱情,言語殷殷地將她迎進去,對著長極誇了又誇,讓阿菀有些忍俊不禁。

    回京幾個月,阿菀來安國公府走動的次數最少,原因便是對這安國公夫人實在無語。

    這位也是個能屈能伸的,當初阿菀小小年紀便攪胡了她的打算,又有衛烜那個混世魔王跑過來攪和,讓安國公夫人氣得心口發疼。可是這麼多年過去,衛烜聖眷依舊,怕仍是要風光個幾十年,阿菀也妻憑夫貴,在這京中可以橫著走了,哪裡還有人敢得罪?而這安國公夫人態度也轉變得很快,一點也沒有不自然。

    阿菀笑盈盈地道:“好久沒有看大表姐了,今日突然有些想念大表姐。聽說辰雅如今已經和您學習管家理事了,一恍眼便是個大姑娘了。”

    宋辰雅是孟婼所生的第一個女兒,當初安國公夫人對此十分不喜,只是礙於康平長公主未敢說什麼,但暗地裡還是不由表現出一二,當初弄來一個娘家侄女帶在身邊親熱如母女般便是她的抗議,可惜卻被阿菀和衛烜給攪胡了。

    安國公夫人面上依然笑瞇瞇的,一副與有榮蔫的模樣,直道:“是孩子的娘教得好!”

    阿菀不禁莞爾。

    很快便見孟婼得了消息,帶著女兒宋辰雅匆匆迎過來。

    阿菀看著伶俐地跟在母親身邊的宋辰雅,她長得比較像宋硯,面容白晳乾淨,一雙丹鳳眼尤其迷人,穿著大紅織錦的褙子,頭上梳著雙丫髻,飾以珍珠頭箍,別著紅寶石珠花,亭亭站在那兒,給人一種明珠無瑕之感。

    她笑著上前行禮,舉止落落大方,雖然嫻靜溫雅,卻比溫柔似水的孟婼多了一絲堅強。

    阿菀很高興宋辰雅的性子不像孟婼,畢竟女孩子還是堅強一些比較好,才不會被人欺負,怕這也是宋硯所樂見的,方會將宋辰雅教導成這樣子。

    孟婼見到阿菀十分高興,與婆婆辭別後,便帶著阿菀去了自己院裡說話。

    宋辰雅很乖巧地坐在一旁幫忙照顧小表弟,邊聽著母親和阿菀說話,忍不住好奇地多瞅阿菀幾眼。阿菀來得不多,宋辰雅與她說話也不多,但是對於現在京城裡最讓人羨慕的瑞王世子妃還是挺好奇的。

    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也聽說了瑞王世子夫妻的事情,她心裡很是羨慕他們間無第三者插足的感情。她的父親雖然也無通房姨娘,只守著娘親一人,可是她總是無法看得懂父親的想法,不太明白​​父親清淡的神色下的情緒,反而是娘親一年比一年更敬愛父親,讓她有時候心裡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

    她不太想成為像母親那樣。

    不管是宮裡的皇后姨母,還是像在陽城的三姨母,或者是這位表姨母,都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及理念,都讓她忍不住想要學習嚮往,想有她們那樣的生活。

    阿菀和孟婼閒話大半後,便聽說宋硯帶著長子從明濟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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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聽說丈夫和長子回來了,孟婼不由對阿菀笑道:“今日你大表姐夫休沐,同僚便邀他去明濟寺吃素齋,便帶著安兒一同去了,順便讓他見見世面。”

    阿菀見她說起宋硯時,笑意一點一點地從眉稍眼角邊溢出來,整個人都煥發著一種別樣的光彩,一時之間不由得有些怔愣。

    她回京後過來安國公府幾次,並沒有一次遇見過宋硯,倒是有時候聽衛烜說起朝中的局勢時,會說到宋硯這人做了什麼事情,又如何。不管怎麼說,宋硯娶的是當朝皇后的胞姐,和皇帝也算是連襟,慶豐帝是個胸懷磊落的,並未忌憚外戚,看在孟妘的面子上,對宋硯也雖未過於倚重,但該給的臉面也給了。而宋硯也是個有急智之人,不墮其祖之風,如今的安國公府,在宋硯這位世子的經營下,越發的顯貴了。

    正想著,便見穿著一襲深藍色素面鍛袍子的宋硯走了進來,容色淡瀲,一雙眸子深不可測,與往昔並無不同,教人一看便覺此子穩重清貴。長子宋辰安跟隨其後,他長得比較像孟婼,不過性子卻比較像宋硯,不過才七八歲之齡,卻喜歡學大人板著臉,看起來很是嚴肅。

    “壽安表妹來啦。”宋硯對阿菀微微一笑。

    阿菀聽他叫自己表妹,心裡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看了眼眉稍眼角俱帶笑意的孟婼,笑著應了一聲,說道:“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見到大表姐夫,大表姐夫看著好像都沒什麼變化。”

    宋硯扶著迎過來的妻子入座,看起來溫柔體貼,聽到她的話,目光微閃,回道:“壽安表妹也一樣。”

    宋辰安過來給阿菀行禮,舉手投足間頗有儀相。

    阿菀將事前準備的表禮給他,笑道:“一轉眼安兒便長這般大了,像個小大人了,看著像你父親。”

    宋辰安因為阿菀的話而雙目發亮,白晳的臉龐也露出些許紅暈,顯然阿菀這話讓他十分開心。

    阿菀心中微動,便明白宋辰安雖然性子像宋硯,但因年紀還小,火候還不到,做不到像宋硯這般不露聲色,不過如此也可愛多了。男孩子一般都喜歡模仿父親的言行,宋硯對長子投入的精力極多,大多時候都是帶在身邊言傳身教,也不怪宋辰安如此了。

    “姨母應該多過來坐坐,娘親時常念著您,有您在,娘親都高興了許多。”宋辰安笑著說。

    阿菀抿嘴一笑,“縱使我不來,大表姐也可以去瑞王府,我定會好茶相待。”

    孟婼忍不住抿嘴一笑,說道:“那好啊,改日我就要上門叨擾,你可不准嫌煩。”

    閒話幾句後,宋辰安便過去陪小表弟玩了,大人們繼續坐著說話。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大姐姐宋辰雅,又看像像隻小松鼠一樣坐著啃糕點的小表弟,見那張漂亮的臉蛋因為吃東西鼓鼓的,別有一種可愛,不禁抿嘴一笑,覺得這個小表弟的性格一點也不像瑞王世子,可愛很多。

    希望小表弟一直這般軟萌可愛才好。

    到底男女有別,宋硯坐了會兒,和阿菀寒暄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阿菀望了眼他的背影,又看向神色溫柔似水的大表姐,在心裡感慨。

    有些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或許有時候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

    阿菀今日過來,只是和親戚走動說說話的,坐了半天,又見了孟婼剛睡醒的小兒子後,拒絕了孟婼的留膳後,便攜著她家長極回府了。

    正在書房裡練字的宋硯很快便接到了瑞王世子妃離開的消息,頓時執筆的手一頓,一大滴墨滴在了宣紙上。

    宋硯看著宣紙上的那副壞了的字,半晌放下筆。

    一旁伺候的小廝機靈地端了清水過來給他淨手,然後又去茶房沏了茶過來。

    宋硯便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喝茶,神色清淡,陽光安靜地從窗邊的夾竹桃走過,枝葉間漏下的陽光,讓一室靜謐。

    直到門口響起了輕悄的腳步聲,朱紅色繡聯珠紋襴邊的裙裾滑過門檻,視線抬起,是一張清麗的容顏,柔靜似水。

    “阿硯。”她微微笑著,笑容是平穩的生活賦予她的安寧婉然,“快午時了,聽說你還未用膳,可要讓人傳膳?”

    宋硯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問道:“壽安表妹回去了?”

    “是呢,我原想留她一頓午宴,偏偏她卻和我客氣,說長極要午休,認床,屆時會被他鬧得沒法子,只好先回去了。”她說著,溫柔得只有包容,並無嗔怪。

    宋硯凝視她清麗白晳的容顏,伸手握住她輕輕地搭在自己肩頭的柔荑。

    *****

    阿菀剛回府,便聽說榮王過來了。

    新帝登基後,榮王因當初的行為,慶豐帝對他頗為信任,讓他繼續管著內務府,如今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個聖眷不斷。他和瑞王作為慶豐帝如今尚在京城的兩位長輩叔叔,只要他們安安份份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比其他的那些皇子下場好多了。

    聽說榮王過來了,在瑞王妃那兒,阿菀便帶著兒子過去。

    問了管家,才知道瑞王現在還在西郊營未回來,衛烜也出門了,不知去了何處,並未和外院管事說明。榮王原本是來找衛烜的,誰知衛烜不在家,瑞王也不在家,便過去拜見瑞王妃這位皇嫂,打算在這裡等衛烜回來。

    瑞王妃在花廳招待他。

    阿菀進去的時候,便見到坐在瑞王妃下首位置的一張黑漆太師椅上的年輕男子,濃密柔順的頭髮用一個鑲南珠的金冠整整齊齊地束著,身上穿著一件紫紅色織金字紋的袍子,腰間束著一條鑲玉石的腰帶,左右兩邊各墜著通體潔白的羊脂玉佩,更襯得那人玉樹臨風,英俊不凡。

    兩人正在花廳裡說話,不過都是那年輕男子在說,瑞王妃笑著傾聽,神色安穩從容,歲月沉澱在她身上的氣華說不出的寧謐大方,很是舒服。

    “榮叔祖~”長極對著那年輕男子脆脆地叫起來。

    “哎呀,這不是我們家小長極嗎?去哪裡玩回來了?快過來給叔祖抱一下。”年輕男子說著,一把抄起了小傢伙玩起了拋高高的遊戲。

    比起幾年前的胖子,現在的榮王是個身段修長勻稱的年輕男子,已然不見曾經的胖子風彩,面容英俊,氣質矜貴,微微一笑,端的風彩盎然。可惜這性子一瘋起來,看起來又有些不太著調。

    長極被榮王拋高高,在半空中咯咯地笑起來,十分喜歡這個危險的遊戲,阿菀和瑞王妃卻看得膽顫心驚,生怕榮王沒接住將孩子摔了。

    “快放下來,快放下來!”瑞王妃迭聲叫道:“別驚了孩子。”

    聽到瑞王妃的聲音,榮王方一把接住落下來的孩子,抱著他,無辜地看著瑞王妃,又朝阿菀笑道:“壽安回來啦,好久不見了,你看起來氣色好一些了。”

    阿菀見兒子沒事,方鬆了口氣,這才有空閒去給榮王見禮,然後有些調侃地笑道:“小舅舅每次見面都要說同一句話,就不能說點別的?”

    榮王聽得赧然,摸摸鼻子,好像自己每次見到這外甥女都會說這樣的話吧?不過也沒辦法,衛烜就喜歡這套,他若說壽安如何好,衛烜便會開心,然後會幫自己出主意。所以習慣使然,每回見面,他便將話帶出來了。

    見他這副憨然窘迫的樣子,阿菀和瑞王妃都有些忍俊不禁,只覺得這人無論是胖瘦,似乎性子都沒有如何變過。

    “剛從安國公府回來的?去看婼丫頭了?”榮王和阿菀閒聊起來。

    “嗯,許久未見大表姐了,去看看她。”

    瑞王妃將長極叫到身邊,讓丫鬟端來他愛吃的糕點和剛榨好的果汁,自己掰了糕點餵他,見他乖乖巧巧地坐著,張開紅潤潤的小嘴咬,一副等人投餵的甜軟模樣,瑞王妃整顆心都軟了。

    看見長極,總會讓她晃然間以為看到了小時候的衛烜。

    那時候她剛嫁過來,太后擔心她是繼母,怕她暗地裡對繼子不好,所以將衛烜抱進宮裡養,也是養到了長極這般大的年紀,才讓瑞王接了回來。那時候,衛烜也是坐在這裡,卻滿臉不耐煩地打量周圍,在她要拿點心餵他時,他脾氣極大地直接打翻了,然後跳下太師椅就跑了,一群伺候的丫鬟嬤嬤只能拎著裙子追在他身後,滿院子亂躥,囂張肆意……

    這對父子倆真是極度不同。

    長極乖巧可愛,衛烜卻被寵得無法無天,甚至沒有是非觀念,只知任性行事,不論後果,實在讓人無法喜歡這樣的孩子,甚至擔心起將來他這種性子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一切的改變是在衛烜六歲的那場大病。

    然後一切都變了,她曾經擔心的事情因為衛烜的改變,皆沒有發生,而最難過的那個關卡,在文德帝終於駕崩後,衛烜也算是邁過去了,終於讓她鬆了口氣。

    她隱約感覺到衛烜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心裡甚至隱隱猜出了一點,不過卻未敢太過仔細探究,甚至在觀望過後,發現衛烜的改變帶來的益處後,更沒探究的必要了。先帝對衛烜的寵愛背後所隱藏的目的及安排,她也是在衛烜進宮侍疾那段日子,她才猜出一二,當將所有的事情推測明白時,並不是不驚駭的。

    衛烜在五月下旬從明​​水城趕回來,日夜兼程,硬是累死了幾匹汗血寶馬,方縮成到了十天時間便回了京,然後並未回王府,緊接著便進宮了。

    那一次進宮,直到文德帝駕崩後的半個月,他才從宮裡出來。

    文德帝駕崩前的那一個月,衛烜硬是越過了所有的皇子,被文德帝欽點在宮中侍疾。瑞王妃雖說可以進宮,但她一個內宅婦人,在宮里活動的地方也不過是后宮,涉及不到前朝,自然是見不著皇帝和衛烜的,加之太后身子也不好,她和皇后兩人在太后身邊侍疾,更沒機會見到衛烜。

    直到她察覺到太后宮裡的異常,不經意打探,將一點一滴的事情仔細拼湊琢磨清楚後,終於大起了膽子給在太極殿侍疾的衛烜遞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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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4: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三章

    瑞王妃第一次自作主張地給在太極殿侍疾的繼子遞了話,原本以為衛烜會置之不理,卻不想衛烜讓一個內侍給她帶了話。

    他讓內侍帶給自己的話,意思里便是讓她照顧好太后和王爺之類的,便沒有其他了。

    可是瑞王妃卻從話中感覺到了什麼,之後的事情,雖然她並未在場,可是時常往返王府和后宮之間,哪裡沒有感覺到宮裡那股緊張的氣氛。

    隨著文德帝病重,宮裡宮外和朝堂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卻彼此心照不宣,衛烜則是被文德帝推到風口浪尖上的靶子,稍微不小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她幾乎以為文德帝一去,衛烜也難逃暴斃的命運。

    這便是文德帝在這種情況下宣衛烜回京侍疾的原因之一。

    他將衛烜推出來當靶子,由此來觀察那些皇子。

    只可惜,衛烜並不願意順著他安排的路走,甚至不願意將自己的性命葬送在​​宮裡。於是衛烜動手了。

    瑞王妃深吸了口氣,如果衛烜不動手,以文德帝的身體情況,他可以再活多一年。但是衛烜提前動手了,所以文德帝死了。

    臨死之前,不知道文德帝有沒有後悔自己一手扶持培養的孩子卻反噬了他一口。或者,他有沒有後悔將曾經珍藏在心中的女子所生的孩子養成了這般模樣,甚至死了都要擔心衛烜的存在對新帝的威脅。

    瑞王妃仍記得文德帝駕崩前的那日,瑞王跌跌撞撞地闖進了她的房裡,英俊的臉變得慘白,不復以往的英武從容。這個曾經馳騁沙場的男人,面對朝臣時肆意張揚的男人,此時卻是如此的狼狽和痛苦。

    “王爺……”她當時被他的模樣驚住了。

    只是她才開口,他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並且捏得緊緊的,讓她甚至感覺到了疼痛。

    然後她聽到他急促地問,“常演是誰的人?你是不是讓常演給烜兒遞了話……”

    常演便是她在仁壽宮侍疾時,衛烜讓他給自己遞話的內侍,一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內侍,文德二十三年時,才被調到了太極殿當差,卻是衛烜的人,沒有人知道常演是衛烜埋在太極殿中的人,她也是隱約猜測出來的。

    瑞王妃遲疑地點頭。

    然後,她看到瑞王的神色添了幾分驚恐,彷彿渾身都被抽光了力氣,無力地癱坐在了榻上,整個人彷彿一瞬間老了幾歲。

    直到文德帝駕崩的消息傳來,瑞王妃才明白了瑞王的失態為何。

    他應該也知道了衛烜做的事情。

    一邊是敬重的皇帝兄長,給他榮光富貴的人;一邊是寵愛的兒子,從小捧在心尖上的人。當兩者的存在相衝時,他必須要做個決擇。

    可是後來他什麼都沒說,直到新帝登基,他收斂了些脾氣,在宗室間周旋,盡心盡力地扶持著新帝,和衛烜又恢復了以往的相處方式。

    瑞王妃再次意識到,他有多寵愛衛烜,甚至能為這個兒子而做到這一步。

    “祖母~”

    失神間,聽到孩子奶奶糯糯的叫煥聲,瑞王妃回神,見坐在錦杌上的孩子歪著腦袋看自己,一張小臉與衛烜小時候像極了,時光突然倒流一般。可是當聽到了旁邊阿菀和榮王說話的聲音,她很快又回過神來,然後對那孩子露出溫和的笑容。

    那邊阿菀和榮王說著,很快便說到了榮王妃身上。

    “小舅舅娶了小舅母,終於有個人幫著打理後院,伺候生活起居,這人看起來也變了好多了,精神就是不一樣。聽說下個月初十是小舅母的生辰,小舅母那邊準備怎麼樣?”阿菀問道。

    說起妻子,榮王一副很高興的樣子,眼睛都笑成了月芽,喜悅之情顯而易見。他直言道:“今年是她二十歲的生辰,逢十自然是要大辦的,你小舅母很喜歡你,屆時你可要過來陪她慶生,不准找藉口不來!”

    阿菀笑道:“那是自然,承蒙小舅母不棄,我自然是要去你們那兒討杯茶喝的。”

    榮王先是高興了下,然後又嘆了口氣,說道:“還是你好,你小舅母嫁來京城,離家鄉千里之遙,不太能習慣京城的氣候和習慣,若非為了我,當初她也不會嫁過來了……”

    聽著他的感慨和不自信,阿菀和看過來的瑞王妃對視一眼,心裡不免有些好笑,覺得榮王這是要栽在榮王妃手裡了。也幸好榮王作為慶豐帝最小的皇叔,上頭沒有長輩可以管他後院的事情,隨便他如何折騰,也沒人會給他找不快活,縱使他給自己王妃伏低作小,也不會有人看不過去說他。

    對於那位榮王妃,阿菀回京後見倒是見了,第一眼印象便是看呆了。

    榮王當初發下豪言,說要娶個仙女當王妃,這話實在是不假,榮王妃只是坐在那兒,就美得如夢似幻,實在是讓人驚艷不已。阿菀不知道仙女長什麼模樣的,但榮王妃卻是她兩輩子所見過的最美的女子,美得有種驚心動魄之感。

    當然,等了解了榮王妃的事情,阿菀便知道所謂的仙女,能滯留人間,卻是要付出代價的。

    榮王妃天生有口疾之症,生下來便無法言語。

    縱有她有天仙般的美貌,卻因這口疾之症,一直未能說親。

    榮王妃係出江南名門世家文家,文家以詩書傳家,家族中有長輩在朝為官,單就進士便有十來個,在江南一帶頗有名望。她是文家三房所出的嫡女,也是三房最小的女兒,是文三老爺中年時所得,不免偏愛了一些,可誰知卻是個有口疾之症的。

    文三老爺夫妻憐惜女兒,也知道這世道女子活著不易,況且是有口疾的女子,怕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一直未給她說親,打算將她留在家裡養她到老,甚至打算在兩老百年之後,讓家中的孫子給女兒養老,直到她壽終正寢。

    榮王妃這一留,便被留到了十八歲,然後被遊玩到江南的榮王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便強娶了。

    文三老爺夫妻幾乎愁白了頭髮。

    他們知道女兒的美貌世間罕見,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加之女兒因為口疾之故,並不出門走動,人也乖巧安靜,並未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在深閨裡養到十五歲,無人知道他們文家三房除了有三個兒子外,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女兒。文家其他幾房也知曉三房的情況,不管有意或是無意,也沒有多嘴地說出去,將她保護得極好。

    卻不想,這種保護在榮王妃十五歲時被打破了,得知文家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兒,有男子無意間一面見之驚為天人,便譴了媒人來求娶。只可惜,當得知他們女兒有口疾之症後,紛紛打了退堂鼓,甚至有些品行惡劣的,以他們女兒有缺陷為由,竟然要納之為妾,還一副便宜了他們的模樣。

    文三老爺當時氣得渾身發抖,讓人將那前來提親的媒人打了出去,並且放話他們文家的女兒只為妻不為妾,否則寧願長伴青燈。

    他寧願養著女兒到老,也不讓人給糟蹋了。

    雖說文三老爺此舉讓文家一些人頗有微詞,但是因文三老爺為人固執,最後也只能作罷。而這三年來,陸陸續續地依然有人看中了女兒美貌上門求娶的,但文三老爺很堅持地拒絕了,其中也不乏有真心誠意地想聘之為妻的,文三老爺考核過後,仍是拒絕了。

    這一留,便留到了十八歲。

    直到榮王慕名而來,然後一見鍾情。

    連尋常的男子大多是覬覦女兒的美貌只是想納她為妾,何況是天家的王爺?

    所以榮王前來求娶時,文家人皆以為榮王和那些男人一樣,想要迎他們女兒回王府當妾侍的,親王妃之位尊貴無比,哪裡能讓個口不能言的女人來坐?

    所以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最後榮王能娶到王妃,也是回京搬了救兵才娶到的,這個救兵便是后宮的太后和皇后,而且其中還經了一翻波折。

    這事情阿菀也是回京後才聽人說的,很多人將之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並且男女對這事情各有不同的看法,男人覺得榮王這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當時為了娶榮王妃鬧騰得厲害,連文德帝都沒轍。女人則覺得榮王情深意篤,並不介意榮王妃天生殘疾,雖說是心悅其美貌,卻仍是將之娶進門,並且十分愛重,不知多少人羨慕不已。

    阿菀當初聽時也頗感好笑,想不到榮王真的娶了個美若天仙的女子回來,當時心裡對榮王還有些微詞,以為他是看中了人家文家姑娘的美貌才娶的,加之文德帝能同意,其實也有一番的作態,阿菀雖未知其緣故,可看衛烜的神色,便知榮王娶榮王妃的內情並不簡單。

    後來當看到榮王與榮王妃的相處時,阿菀方知道,或許美貌是其一,但若是那個人不好,男人的新鮮感過後也會淡去,能讓男人情意不變的,還是那個人。

    聽他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王妃為了他如何委屈,如何將就,阿菀和瑞王妃初時還能耐著心聽,等聽到最後,饒是兩人再淡定,也忍不住在心裡翻白眼。

    榮王妃一點也不委屈!

    相反,那姑娘活得很有滋味。她因為口疾之故,看慣了人情冷暖,又因有家人的保護寵愛,並未一味地自卑,反而是個極能體諒人的,豁達而不失良善,縱使嫁到陌生的地方,可是有榮王一心一意地寵愛,加上身份又尊貴,在皇室中輩份也大,還真是沒有誰能給她臉色瞧,不知有多安平喜樂。

    所以榮王總在嘴邊嘮叨他王妃有多委屈之事,阿菀和瑞王妃聽了只是一笑置之。

    正說著,衛烜回來了。

    長極一聽,便像顆跳豆一樣​​蹦下了錦杌,朝走進來的衛烜撲了過去,摟住他的一條長腿,抬臉朝他萌萌地笑著。

    “爹爹回來了~~”

    衛烜淡淡地應了一聲,摸摸他的腦袋,抬腳繼續走。而長極就這麼雙腳蹬在父親的鞋背上,由著他拖著走,面上的笑容一直不斷,顯然很喜歡這個遊戲。

    見衛烜神色如常地拖著隻小包袱進來,阿菀有些無奈,或許看在旁人眼裡,這是衛烜疼愛兒子的表現,很是縱容他。但阿菀可是和他從小長大的,如何不知道他只是懶得理會不會看人臉色的長極罷了,覺得這討債兒子黏人黏得煩,不理他讓他知難而退。

    榮王看到他十分高興,起身迎了過來,就勾著他的肩膀道:“阿烜,這次又要麻煩你了,來來來,咱們去你書房說話……”

    衛烜皺著眉,拉下他的手,一臉嫌棄地道:“有話就說,別拉拉扯扯的。”

    “若我不拉拉扯扯,你不會聽我說話。”榮王理直氣壯地說。

    衛烜給瑞王妃見了禮,又將甜萌的兒子拉開拎坐到錦杌上,隨意地道:“有你這麼當叔叔的麼?”

    榮王笑嘻嘻地道:“咱倆一起長大的,不用這般計較,況且你也從沒將我當叔叔看。”

    兩人最後還是去了衛烜的書房說事,長極抱著他爹的腿蹭了過去。

    等晚膳時,阿菀趁衛烜去淨房換衣服,將乖乖地坐在餐桌前的兒子拉到面前,“長極,你榮叔祖又想幹些什麼了?”

    長極歪著腦袋用力地想了想,然後湊到他娘的耳邊道:“榮叔祖想要爹手裡那盆血玉石的盆景,說是要拆了那血玉石給叔祖母做一面血玉石珠簾作生辰禮物,順便讓爹爹的莊子送幾隻調教好的白鵝給他,說要給叔祖母打發時間。”

    阿菀恍然,怨不得榮王這回巴巴地過來討,這血玉石的產量並不多,當年都讓瑞王給承包了,除了當作聘禮送到公主府的那些外,衛烜那裡也有一些。榮王應該是沒辦法湊夠,所以就打上了衛烜收藏的那些血玉石的主意。

    “不過爹說,就是給我打彈珠玩,也不給他!”長極得意地說。

    阿菀:“……”

    看兒子那小樣,阿菀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拍拍他的腦袋,就讓他誤解去吧。

    等晚上歇息時,阿菀便和衛烜說起了榮王今日的來意,奇怪地道:“那血玉石你不是有很多麼?怎麼不送些給他?”

    衛烜哼了一聲,背過身道:“給他作甚?他欠我那麼多東西,我不樂意給他。”一副小雞肚腸的模樣。

    阿菀哭笑不得。

    “而且他最後拿走了我一個三尺高的紅珊瑚的盆景,那些紅珊瑚也足夠他做珠簾了。”

    好吧,阿菀無話可說。

    過了幾日,二皇子從宮裡過來找長極玩。

    長極正在院子裡蹲馬步,看到二皇子過來,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嚇得周圍侯著的丫鬟小廝都有些擔心。

    二皇子卻雙眼放光,嘲笑道:“長極,這就是你說的烜叔教你習武?”一副嘲笑長極短腿沒用的樣子。

    長極被丫鬟扶起來擦汗,雙臉紅撲撲的,嘴裡卻道:“胖福哥哥,你怎麼來了?”

    二皇子的笑臉僵住,然後是他的咆哮聲:“都說了不准叫本殿下胖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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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阿菀聽說二皇子來了,不由吃了一驚。

    二皇子年紀還小,正養在宮裡,輕易出不得宮,可是這會兒人卻來到了王府,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偷跑出來的,還是得了皇后的允許。若是偷跑出來了,以二皇子現在的年紀,能瞞得過人,以後可不得了;若是得了皇后的允許,也不知道他過來作什麼。

    阿菀忙迎了出去。

    才到院子前,便聽到了稚嫩中帶著憤怒的童聲大聲吼著“都說了不准叫本殿下胖福!”。

    跟著阿菀過來的丫鬟們聽到這聲音先是驚訝,想到說話人的身份,不禁有些惶恐。

    阿菀不由挑眉,心裡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二皇子又怎麼得罪她家長極了,長極才會去撩他。長極年紀雖然小,看著也乖巧可愛,但卻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二皇子又是個急性子,所以總被撩得蹦蹦跳,幸好二皇子被孟妘教導得極好,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胸懷磊落,並不記仇,倒是有些像孟灃那種疏闊豪爽的脾氣,外甥肖舅也不是沒有道理。

    等到了近前,便見庭院裡兩個孩子一個站在院子裡,一個站在台階上,一個滿臉怒火,一個滿臉無辜,形成鮮明的對比。

    偏偏此時她家那個甜萌的兒子還很無辜地道:“為什麼不叫胖福哥哥?官福哥哥總是這麼叫。”

    二皇子的怒氣果然被轉移了,握著小拳頭道:“好你個官福,下次再見,我要將他揍成胖豬!”

    “打架不好,皇后姨母說不可以的。”長極適時地插嘴道,屬於孩子特有的奶聲奶氣的聲音,讓人聽了心都要酥了。

    二皇子果然僵硬了下,然後有些不甘願地撅著嘴道:“那我以後再收拾他……”

    阿菀看得很樂,咳嗽了一聲。

    長極和二皇子轉頭看去,見她笑盈盈地站在白玉雕成的欄杆前,白晳柔美的面容襯著廊下開得正豔的夏花,安恬而悠遠,那迎陽而綻的鮮花彷彿成了她裙裾邊的點綴,讓觀者的心也莫名地寧靜起來,跟著她唇角邊的微笑而微笑。

    “壽安姨母~~”二皇子很高興地跑過去,伸出白胖的小手拉住阿菀的袖子晃了晃,“我來找長極玩,母后說了,只要宮門下鑰前回去就可以了,你不要趕我好不好?”

    誰敢趕當朝的二皇子殿下?這種話應該是孟妘叮囑的了。

    阿菀看向跟著二皇子過來的那群宮人,見伺候二皇子的奶嬤嬤和內侍都朝她點頭了,方抿嘴笑道:“既然如此,濯兒便留著吧,長極自己一個人在家,有你陪他玩也好。”

    二皇子一聽,只覺得渾身都來了勁兒,馬上挺起胸膛,拍著胸口道:“放心吧,我是長極的哥哥,會照顧他的。”

    阿菀摸摸他的腦袋,見他虎頭虎腦的,心裡十分喜歡,便一手牽著一個,帶他們回房。

    回到房,阿菀便讓丫鬟給長極換下身上沾了汗的衣服,又吩咐人上茶點。

    丫鬟將裝在攢盒裡的點心擺了一桌,還有羊奶和淮山汁、甜瓜汁。

    二皇子正好口渴了,捧著甜瓜汁來喝。

    等長極換了衣服出來,馬上拉著長極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話,詢問他是怎麼和父親習武的,難道就像剛才那樣蹲在那裡?可是姿勢好不雅的樣子……

    “這叫紮馬步。”長極心裡覺得二皇子這個小哥哥真是傻得冒氣了,怕他頭髮短見識也短不知道自己爹爹厲害,不免要給衛烜正名,將衛烜教他習武前的一翻話複述了一遍,聽得二皇子差點呈蚊香眼。

    阿菀聽得好笑,雖然兒子說得不全,但以他的年紀,並不能理解話中之意時卻能記得這麼多,也實屬難得了。

    二皇子皺著臉說:“怎麼烜叔說的和武師傅說的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長極眨巴著眼睛看他。

    於是二皇子便將武師傅當初教他習武的話複述了一遍。

    雖說二皇子羨慕長極能和衛烜習武,便去猴皇帝,讓皇帝也答應派個侍衛作武師傅教他,可他年紀還小,又是個活潑好動的,哪裡能穩下心來打基礎?沒辦法,武師傅只能由著他的興趣來學,可不就學了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了麼,根本就不算是事兒。

    阿菀明白宮里人的心態,自然不點破,見自家兒子皺著張包子臉十分不解,只覺得好笑不已。

    等兩個小傢伙吃了些點心,阿菀便帶兩人去正院給瑞王妃請安。

    二皇子過來時就直接闖隨風院來了,並未去瑞王妃那兒。

    瑞王妃見兩個孩子過來,十分高興,笑呵呵地吩咐廚房做些小孩子喜歡的新式點心,拉著兩個孩子說了很久的話,直到二皇子不耐煩了,拉著長極跑出去玩兒,她也不以為意,和阿菀一起跟著出去。

    午膳過後,兩個孩子一起四腳八叉地癱在涼蓆上睡著了。

    阿菀坐在床前,拿扇子給他們搧涼,看著兩個睡得虎呼呼的小傢伙,可愛的臉蛋紅撲撲的,柔軟可愛,心中一片安穩。

    直到刻意的腳步聲響起,阿菀扭頭,看到穿著一襲赭紅色錦衣的男子走進來,朝他豎了根手指噓了聲,又指指床上睡著的兩個孩子。

    衛烜走​​過來,看到床上兩個睡得昏天暗地的傢伙,眉頭擰起,撫著阿菀的肩膀問道:“他們吵你了?”

    阿菀笑道:“沒有,他們很乖的。”

    衛烜一臉不信的表情,覺得孩子都是討債的,兩個討債的加起來鬧騰,能將天都掀了。

    “行了,這裡交給下人就好,你也回去歇個午覺。”衛烜不容分說,將阿菀拉了起來,將她手中的扇子交給了一旁伺候的丫鬟,然後拉著阿菀回房。

    等躺在床上,阿菀見他坐在旁邊給自己打扇,不由有些好笑,說道:“難得你今天不忙,要不要也一起歇會兒?”

    衛烜低首親了下她的嘴角,氣息與她親暱地交融片刻,聲音溫和得醉人,“嗯,等你睡著了我就歇。”

    阿菀看他片刻,知道他是怕他跟著睡著了,沒人給她打扇會讓她熱醒,所以才會如此。

    “我讓人送個冰盆子進來,只一點沒關係的。”阿菀柔聲道,“你也歇一歇。”

    衛烜見她如此,遂不再堅持。

    等丫鬟將冰盆子送進來,阿菀便​​笑著靠在他懷裡,安心地歇了個午覺。

    等他們午覺醒來,便聽說孟灃帶他家兒子上門來了。

    官福活潑地跑了進來,對著正在讓宮女伺候穿衣服的二皇子和長極叫道:“胖福你太壞了,出宮來都不告訴我一聲,自己就過來找長極玩,再這樣下去,咱們就要友盡啦!”

    二皇子雙目圓瞪,抄起宮女手裡捧著的衣服就丟到官福臉上,吼道:“你再叫胖福,就友盡了!”

    “胖福別這樣,名字只是個代號……”官福笑呵呵地說,笑得有點兒像彌勒佛。

    真是個愛笑的孩子。

    二皇子氣得過去掐他。

    表兄弟兩個掐來掐去,滿室亂躥,宮女捧著衣服在他們身後追,長極蹲​​在一旁捧著臉看他們。

    阿菀進來看到,無奈地搖搖頭,親自過去分開兩個掐在一起的小朋友,又親自給二皇子穿衣服。

    二皇子原本還瞪著官福,等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柔靜溫煦的笑臉,她身上隱隱約約的香息撲鼻而來,清而不冽,香而不媚,不知怎麼地,突然就臉紅了。

    鬼使神差地,二皇子伸手摟住她,認真地道:“我喜歡姨母,姨母和我回宮好不好?”

    “不好!”長極跳出來,緊張地道:“這是我娘親,胖福哥哥太壞了,你自己也有娘親,怎麼能搶我的娘親?”最後已經是指控了。

    二皇子有些臉紅,爭辯道:“你懂什麼?我又不是搶你娘親,只是覺得姨母很好……”怎麼樣個好法,卻又說不明白。

    長極扁著嘴,自己緊緊地摟住自己娘親的一條手臂,委屈地瞪著二皇子,覺得這個小哥哥實在是太壞了,以後都要叫他“胖福”算了。

    阿菀笑了下,沒將二皇子的童言童語放在心上,給他穿好衣服,又拍拍兒子的腦袋,讓人給他們上了下午茶點。

    等吃了下午茶點,三個孩子又冰釋前嫌,瘋玩在一起了。

    到了傍晚,三個孩子依依不捨地分手,一個回宮,一個回公主府。

    送走兩個小哥哥,長極很歡快地跑去書房找他爹了。

    接下來的日子,二皇子都會磨著皇后讓他出宮來找長極玩,有時候是皇太子帶他過來,有時候是內侍帶過來,有時候是衛烜帶過來,不過活動範圍只有瑞王府。

    很快便到了榮王妃的生辰。

    榮王妃的生辰並沒有大辦,榮王隻請了一些玩得好的宗室和勳貴子弟過來喝杯酒,女眷中來的也是一些關係比較親近的,就生怕自己王妃吃虧似的,將其他人都拒絕了。很多想要奉承榮王的人沒有辦法,又不好冒冒然地過來,只能早早地打發人送來賀禮。

    榮王妃在榮王府的花廳裡招待過來給她祝壽的女眷。

    來的人並不多,只有二十來個,阿菀和柳清彤便在其中。

    榮王妃口不能言,但她只要坐在那裡微笑,便是一副讓人難以自持到屏息的畫,光是看她就覺得滿足了,根本不用她怎麼招待。

    榮王還是擔心他的王妃因口疾吃虧,生怕有誰給她不痛快,頻頻打發婆子過來探望,那婆子被指使得團團轉,暗地裡擦汗不已,卻只能苦逼地去轉播現場的情況。

    阿菀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異樣,再想起先前榮王使人過來拜託她如何照顧他王妃的事情,不由啞然失笑。

    榮王妃性子恬靜,不過卻是個喜歡孩子的,阿菀帶了長極過來,官福和二皇子也過來了,還有幾個勳貴府的孩子,讓她十分高興,讓廚房做了很多小孩子愛吃的糕點和甜食招待。

    以二皇子為首,一群孩子在花園裡瘋玩,笑聲一遍遍地傳來。

    很快二皇子便帶著人跑了進來,好奇地窺探著,當看到微笑地凝望過來的榮王妃時,虎頭虎腦的小朋友臉紅了,羞澀地過來請安。

    榮王妃笑著給他擦汗,又拿了個果子給他。

    二皇子眨也不眨地看著榮王妃一會兒,才和長極他們出去玩。

    等出了門後,二皇子跳到欄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一群小弟們,握緊拳頭道:“我以後也要娶個像叔祖母那樣的仙女作妻子,一輩子只對她一個人好! ”

    其他的孩子聽了,對他哦哦哦地叫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在噓他。

    年紀最小的長極懵懂地看著他,插嘴道:“那胖福哥哥你以後可不能再和宮女們拉拉扯扯了,也不能讓宮女陪你睡覺覺,不然你的妻子會生氣的。”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覺得長極這小屁孩子懂個什麼,反駁道:“誰說的?”

    長極甜甜地道:“我爹說的!”想起他爹說若是他的小蟲子被別的女人碰了就要割了它的話,長極心里莫名地覺得這種話不能在人前說,決定私底下去和二皇子說。

    他們都這麼好了,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啦~~

    二皇子頓時糾結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世界上就怕兩個人,一個是母后,一個是烜叔。

    只要母后板著臉,他便不敢任性了。比起母后,對於烜叔,二皇子總覺得他好厲害好可怕的樣子,只要烜叔掃一眼過來,莫名地就不敢放肆了。幸好長極不像烜叔,是個可愛的弟弟。

    於是,二皇子心塞了。

    而更讓他​​心塞的是長極私底下說的話,以至於後來讓他每次見到衛烜時,都會下意識地蛋疼,對漂亮的宮女也不敢多瞄幾眼,就怕小蟲子不保。

    不過二皇子很快又開心了。

    因為到了秋天時,母后告訴他,他有個小姨母要從西北回來了,並且還給他帶了個小表弟。

    當看到比長極年紀小一些的蠢乎乎的小表弟時,二皇子十分高興。

    又有蠢蠢的小表弟可以玩了。

    長極也很高興。

    因為終於來了個年紀比他小的弟弟了,而且這個小表弟看起來比二皇子胖福還要笨笨的,跌倒了也不哭,還會朝人笑得蠢乎乎的,只要給他吃的就開心了。

    小表弟有個很喜樂的小名,叫包福。

    就在長極拉著他娘親的手好奇地打量小表弟時,然後發現他被人擠到一旁,一個穿著大紅色織金褙子的女人將他擠開,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娘親。

    長極扁起嘴,等發現那個小表弟蠢乎乎地站在那兒,也被他娘親拋棄時,他心平氣和了。

    “阿菀、阿菀、阿菀……”

    孟妡摟著阿菀又笑又跳,十分激動,死死地不放手。

    衛烜和沈罄一起皺眉,到底沒有上前分開她們。

    孟妡摟了很久才放開,雙目喜悅地看著阿菀,眼裡滿滿都是重逢的喜悅。

    阿菀也很高興,笑呵呵地隨著她緊摟著自己,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等那股激動過後,眾人終於坐下來說話。

    孟妡將已經自動跑去抓著父親袍子的兒子叫過來,夾著他的腋下將他舉到阿菀面前,眉眼彎彎地說:“阿菀,這是我兒子,你是第一次見他呢。”

    阿菀笑著摸摸歪著腦袋看她的孩子的腦袋,也將長極叫了過來,給好姐妹看看。

    看到長極後,孟妡一把將她兒子往阿菀懷裡塞,自己將長極抱了起來,往自己胸懷裡塞。

    沈罄的眉毛跳了跳,忍不住看了衛烜一眼。

    衛烜正看著靠在阿菀胸口的小破孩,眉頭也跳了跳。

    阿菀抱著小包福,看向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的孟妡,雙眼蘊著笑意,只覺得無論時光如何變化,她依然沒有變過。

    等衛烜和沈罄去了書房裡說事後,阿菀讓長極帶著小表弟到遊戲房裡玩後,方和孟妡說起體已話。

    姐妹倆許久未見,有說不完的話,不過一般都是孟妡在說,阿菀在聽,如同她們小時候。

    孟妡的話題跳躍很快,前一刻還在說育兒經,後一刻就跳到了朝堂上,轉眼又跳到了勳貴後院,或者是在西北的趣事。

    “……你知道麼,蔡家的旁支流放之地距離陽城很近,我有一回出城時,還無意中救了一個生病的蔡家人,看著真是可憐,不過他們享受了嫡支的庇護,自然也要承受嫡支附帶的後果,我也不可憐他們,只是覺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孟妡有些噓唏。

    當初九皇子和蔡家所做的事情,等到新帝登基後,便開始被清算,九皇子被派去守皇陵,終生不得出來。而蔡家的嫡支被滿門抄斬,旁支被流放苦寒之地,其中被牽連在內的官員不計其數。

    蔡家罪有應得。

    噓唏了會兒,孟妡很快又轉移了話題。

    兩人一直聊到了天黑,直到衛烜黑著臉來趕人了,孟妡才嘟嚷著小氣鬼之類的,在瑞王府蹭了頓飯才滿意和丈夫兒子歸家,並且明言這幾天都會過來尋阿菀說話,顯然是嫁了個不愛說話的悶騷,積了幾籮筐的話要和阿菀傾訴。

    阿菀笑著應允,衛烜再次黑了臉。

    等送走了孟妡一家三口,阿菀轉身朝站在廡廊等她的男人回以一笑,上前挽住他的手,將自己依在他身邊。

    秋風乍起,夜風有些涼意。

    衛烜將她攬住,摸了下她溫涼的臉,沉著臉帶她回房。

    阿菀一直笑盈盈的,仰頭看著燈光下男子昳麗的面容,然後忍不住踮起腳在他漂亮的下頜親了一記,說道:“阿妡回來了,真好。”

    衛烜沒應聲。

    “不過有你在,更好。”她繼續說道。

    這略帶煽情的話,終於讓他耳朵染上了紅暈,抿著嘴,淡淡地應了一聲。

    阿菀心裡忍住笑,很想對他說,長極害羞時也是這樣,抿著嘴,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其實臉已經紅了。不過若是自己這樣說,他估計又要心塞了。

    兩人走進房,便見到坐在臨窗炕上玩一隻做得極為精緻的機關老虎的孩子抬起臉看過來,然後朝他們露出了歡快的笑容,跳下炕撲了過來。

    “爹爹,娘親,長極今晚要和你們一起睡~~”長極歡快地說。

    衛烜沉下臉,“不准!”

    “為什麼?”長極摟著父親的一條腿,抬起臉甜萌地看著他,“小表弟也和他爹娘一起睡的。”

    “因為你是男子漢,男子漢不能和妻子以外的女人一起睡。”衛烜滿嘴歪理。

    長極眼睛轉了轉,又歡快地笑起來,“那我讓娘親當我妻子,我就可以和娘親一起睡了。而且爹不是女人,和爹睡沒關係~~”

    衛烜黑了臉,果然是個蠢貨!

    阿菀再一次被這對父子倆弄得囧囧有神,不想再聽他們可以和誰睡的問題,將他們都趕去了淨房洗漱。

    沒洗乾淨,今晚哪個都不准上床!

    長極和衛烜一起從淨房探出腦袋,一副要她過來伺候不然就不洗的神情。

    看著那一大一小模樣兒相似的父子,默默地看著自己,阿菀心裡柔軟成一團,笑著走了過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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