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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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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寵妻如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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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1: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過完夏天,進入八月份時,明水城的天氣已經變泠了。

    這時,長極開始對學走路情有獨衷。

    阿菀正扶著她家萌萌噠的長極教他走路時,便聽下人來報,謝管事過來了,順便送了莊子的出息過來,其中還有其他莊子裡的管事孝敬主子的東西,都一起拉過來了。

    阿菀聽後,忍不住看向旁邊侍立著的青環,笑道:“謝管事倒是有心了。”

    青雅、青霜和青萍等丫鬟也瞅著她直笑,笑得青環面紅耳赤直跺腳,就要掩面避走時被阿菀叫住了。

    “行了,你們也別促狹她了,小心以後輪到你們時,她要來促狹你們,​​到時候誰也跑不掉。”阿菀笑著打趣道。

    這下子,臉紅的人又添了兩個,只有年紀小還能多留兩年再談論婚事的青萍看著她們猛笑。

    吩咐人將謝管事請到廳堂稍坐後,阿菀將兒子交給奶娘照顧,自己回房換了一身衣服,便去了廳堂。

    謝管事正坐在那兒喝茶,見到跟著阿菀進來的青環時,眼睛微亮,然後恭敬地給阿菀施了一禮。

    阿菀坐定後,讓人給謝管事賜坐,等丫鬟上了茶點後,便將她們打發到門口候著,只留了青環在旁伺候,特地讓他們這對準夫妻多相處。

    謝管事起身同阿菀匯報了今年莊子裡的出息及賬務情況,然後將賬本呈上來給她,說道:“今年春天雨水量不足,莊子的收成比去年減了三成,怕是遠不夠供應明水軍的需要。”

    明水軍這兩年的冬季糧食都是從阿菀的莊子裡低於市價購買的,再從皇商那邊進購一些便足以應付一個冬季的需要了。謝管事幫著阿菀管理莊子,自然也知道莊子裡的糧食供給誰,他雖是個小小的管事,但也是個大夏人,常年行走在邊境中,經歷過戰事,見識過戰爭的殘酷和蠻人南下搶劫時的兇惡血腥,明白那些將士的可敬可愛之處。所以對於莊子裡的出息,他十分看重,今年因為雨水不足使得莊子裡的糧食比去年少,心裡十分焦慮。

    阿菀聽罷,知道這是個看天吃飯的年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嘆了口氣,說道:“知道了,屆時我會讓人去給錢校尉提個醒,讓他們今年從皇商那裡多買一些糧食備著。”

    兩人說完了莊子裡的事情后,阿菀心裡琢磨了下,含蓄地問道:“這段日子,世子可有使人去莊子裡?”

    謝管事目光微動,飛快地睃了她一眼,低聲道:“七月份時,世子派了他的親衛去莊子搬運了幾次的東西,前兒路管事親自過來一趟。”

    阿菀暗暗吸了口氣,果然那位世子將莊子裡封存的火藥搬走了,難道真的想去炸了狄族的王帳不成?很快她又回過味來了,那位世子如此秘密行事,怕是不會將火藥公諸於市,只是若是用到火藥,以火藥的威力,只怕瞞不住,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做。

    雖不知道衛烜會如何做,但觀他以往的行事,阿菀不得不承認,衛烜能在文德帝眼皮底下活得如此肆意,心眼是不差的,心性也足夠堅定,方能一步一步地走到現在。既然他說這事交給他,她自是相信他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衛烜這人,看著頑劣不堪,細思之下卻不得不承認,他遠不及表現出來的那般可以讓人看透。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具備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毅力、智謀、勇氣、膽色皆不差,慢慢地長成了一個可靠的男人。

    是從什麼時候起的呢?好像一個不小心,原本總是讓人頭疼的熊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可靠的青年。

    等謝管事下去後,阿菀再次失神般地看著遠方,回想著從小到大與衛烜相處的情形,慢慢地,現在的衛烜將曾經那個熊孩子代替了,成為了一個足以擔當起她所有喜怒哀樂的丈夫,甚至擔當起守衛國土的重任,為世人所敬慕。

    “世子妃,怎麼了?”青環給她沏了杯茶,擔心地看著她。

    阿菀回神,勉強笑道:“沒什麼,謝管事來了,你不用在這兒伺候了,讓青雅她們過來吧。”見丫鬟害羞得臉紅,不由笑道:“去吧,你們已經是過了明路的了,不會有人傳閒話的。再過一個月,你便要出嫁了,安心備嫁便是,不用時時過來伺候。”

    青環原本還有些害羞,聽到她的話,不由低下頭,小聲地道:“我捨不得郡主……就是想在郡主身邊多待些時間。”

    阿菀聽到她這翻肺腑之言,心裡極是熨帖。雖說主僕有別,但她從未輕視生命,使得這些丫鬟也真心待自己,其中雖有她們的品性因素在,但這種忠心也是雙方的。

    阿菀拍拍她的手,笑道:“縱使出閣了,你也可以回來看我的。”

    青環高興了下,復又有些難過,心裡知道待自己嫁出去後,想要回來探望前主子卻是不方便,並不是想回來就回來的。

    青環下去後,阿菀也回了房。

    剛進房,便見兒子顫巍巍地扶著一張錦杌移動著,小小的人,像隻小螃蟹一般橫著移動時,小臉繃得緊緊的,想來也是怕摔倒一樣,真是可愛到爆,讓她原本失落的心情好了許多。

    看到她,長極啊啊地叫起來,下意識地鬆手,不想一屁股墩兒坐到地上。他也不哭,屁股著地後,馬上改坐為爬,飛快地朝阿菀爬來,周圍的丫鬟反應都沒他快。

    阿菀上前幾步,到鋪在地上的氈毯前彎身,將爬過來的孩子抱住,忍不住在他可愛的小臉上分別親了下,小長極發出歡快的笑聲,摟著她的脖子扭著小身子蹦得歡。

    孩子都是精力旺盛的,特別是小長極學會站立之後,便耐不住地想要學走路,每天都要人扶著走幾步,不扶就鬧脾氣,不然自己扶著東西站立。以前看著乖巧,現在卻特別地能鬧人,阿菀終於體會到養孩子的不易和樂趣。

    稍晚一些,康儀長公主夫妻過來了。

    羅曄一見到外孫,頓時眼裡就容不下其他的人事,樂顛顛地去扶著外孫,不厭其煩地扶著他走來走過,累了親自給他擦汗餵水、輕聲細語地哄著,整就是個盡心盡力的奶爹,並且樂在其中。

    康儀長公主淡定地看了化身奶爹的丈夫一眼,然後移開了目光,和女兒低聲交談起來。

    “還沒有烜兒的消息麼?”

    阿菀垂下眼,低低地應了一聲,見母親有些擔心的樣子,不由得振作一些,安慰道:“娘你放心,阿烜那兒不會有事情的,趙將軍說他行軍布陣都有一手,而且這次他出發前帶足了糧草,又有熟悉草原的老油子跟著,只要小心些不會有事情的。”從衛烜偶爾的話中可知,似乎他身邊跟了幾個能人異士,只要利用得好,並不用擔心他的安危。

    康儀長公主只當她是在安慰自己,勉強笑了下,也附和起來。

    一家三口在正院用過晚膳後,康儀長公主便將長極帶到他們的院子裡去了。

    沒有兒子在身邊,阿菀便讓人將京城來的信件和消息拿過來整理,看完後讓丫鬟幫著磨墨,在燈下開始寫信。

    她給清寧公主和太子妃、柳清彤等京中有交情的女眷寫信。

    前些天,她接到清寧公主的信,信上她只是嘮叨地說了一些日常生活索事,便沒其他的了。不過阿菀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之人,結合著以往得到的消息,便知道她的意思。

    清寧公主很是擔心宮裡的太子的處境,可惜她一個出嫁的公主,雖說是嫡長公主,在皇父面上卻說不上話,對太子的處境幫不了什麼。而且讓她驚懼的是,她發現內閣首輔蔡閣老似乎並不支持太子,反而與其他皇子私下有所聯繫,只可惜蔡閣老太謹慎了,沒法抓到他的把柄,使得清寧公主十分擔心。

    阿菀寫完了信後,細細琢磨,很快便想到了一個暫時能破解此局的人。

    榮王。

    榮王終於娶了王妃,並且接管了內務府。皇上能將內務府交給他,也是一種信任的表現,在旁人看來,榮王是文德帝養大的,雖是親兄弟,但比之父子也不過份,皇上能信任他也是應該的。

    只是阿菀從衛烜那裡知道,榮王為了避免文德帝的猜疑,做了許多自污之事,連現在的王妃也是因為如此才娶的,雖說榮王也是出於一片真心,但無非是政治妥協的產物。許是榮王做出了足夠的誠意,方能走到這一步。

    阿菀輕輕地敲著桌面,榮王如今回了京城,雖說看著不支持任何一個皇子,但他與衛烜相熟,關健時候,應該會站在太子那邊。

    等墨跡乾後,阿菀將信折好封住,叫路雲進來,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將這幾封信發往京城。”

    路雲接過後,應了聲是。

    *****

    過了幾日,朱夫人等人又上門來串門子。

    朱夫人隱晦地同阿菀道:“聽一些在草原生討過生活的老油子說,草原每到九月就要下雪了,這天氣一冷,路便有些不好走了。我家老爺還說,想要讓趙將軍派幾個人過去查看一下草原的情況,也省得咱們做個睜眼瞎。”

    阿菀聽後,十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說道:“趙將軍辛苦了。”

    雖然得了朱夫人的話,但阿菀卻仍是不太開心,特別是隨著天氣變冷,還未見衛烜回來時,阿菀心裡不是不難受的。

    就在這時候,阿菀又接到了京城來的消息,並且是孟妘通過其他的渠道送過來給她的,消息只有一樣:文德帝病了!

    皇帝生病素來是大事,特別是文德帝如今年紀大了,每次生病都會被人高度重視,久而久之,皇帝身子有些什麼病痛,便不想讓人知道,都是讓心腹瞞著,省得那些年長的皇子們起了什麼心思,朝堂也不安份。

    孟妘收集情報素來有一套,神不知鬼不覺。她既然讓人送這消息來,便證明是真的了。文德帝的病情雖不知道嚴不嚴重,但若是不嚴重的話,孟妘也不會讓人送信過來。

    阿菀從中嗅出了一種不詳的氣息。

    只是,衛烜不在,她有再多想法也不好做,想了想,阿菀叫來路雲,低聲囑咐了她幾句。

    聽到她的話,路雲眼睛微微瞠大,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阿菀端起茶盅抿了口,眼瞼微垂,淡聲道:“若是路平得了空,便讓他回京一趟吧。”

    路雲猶豫地看著她,若是要辦這事,確實是路平親自出面比較好,可是路平被主子​​派出去做其他事情,對他頗為倚重,一時間並不能抽空出來。

    “先試著聯絡他吧。”阿菀補充道。

    路雲只得應下了。

    九月中旬時,明水城便開始飄雪了。

    今年的雪來得不早不晚,天氣開始變冷時,阿菀讓人給小長極做了幾套動物裝,用的都是各種皮子,有虎皮、狐皮、貂皮等,穿在身上,就像一隻圓滾滾的小動物,可愛極了,康儀長公主和趙夫人尤其喜歡,趙夫人回家後,也讓人做了幾套動物裝給女兒。

    這時,草原漸漸地有消息傳來了。

    據聞衛烜帶領五千騎兵,連續滅了幾股狄族騎兵及狄族的城池,給狄族帶來了不少的損失,甚至深入到狄族腹地,幾乎兵臨狄族王帳,只可惜因為天氣原因,不好再孤軍深入,終於決定打道回府。

    這是自幾十年前從狄族南下侵擾大夏邊境伊始,還是第一次有大夏將士能打到狄族腹地去,消息傳來,十分鼓舞志氣,明水城的百姓將士都一片歡欣鼓舞,更不用說京中有諸多人對衛烜此舉十分讚賞。

    不過也有人議論衛烜窮兵黷武、無視軍令王法的話,不過一些慣會揣摩上意的人發現文德帝雖未開口,卻十分讚賞衛烜的行為,那些異樣的聲音很快便被人摁滅了,只剩下了對衛烜的讚許。

    衛烜此次出兵,終於洗涮了他以往在人們心中的形象,變得高大上不少。

    對於京中的事情,衛烜並不知道,他在十月中旬時回到明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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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十月的明水城,大雪紛紛而下。

    然而衛烜歸來時,城門大開,明水城的百姓不畏嚴寒,紛紛出城迎接大軍回歸,雖是寒冷的大雪天,明水城的氣氛卻極是濃烈。

    九月份時,明水軍與城外的狄軍交戰,後因衛烜之故,狄族未到數九隆冬天氣,第一次不得不提前將留在明水城的大軍撒回。得知狄族提前撒兵,明水城的百姓自然高興萬分,所以今兒得知衛烜歸來,紛紛出城相迎。

    阿菀沒有出城,不過她站在廊下張望,雖然天氣寒冷,心裡卻因為歡喜而感覺不到那種逼人的寒意,十分熱切地盼著衛烜的回歸。

    只可惜,最後在風雪中站得久了,她還是敗退了,冷得哆哆嗦嗦地被丫鬟們扶回了房。等身子暖和了,又跑出去張望,心情激動得坐不住。

    來回折騰了兩次,大門那邊終於有了動靜,阿菀披著狐皮斗蓬奔了出來,當看到風雪中走來的人時,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顏,朝他奔了過去。

    風雪之中,衛烜的面容看起來冷峻而深沉,直到她來到面前,臉色漸漸軟化,笑意從眉眼中一點點地浮現,那股子帶著肅殺之氣的彪悍氣息為之一改,整個人都軟化下來。

    “阿菀,我回來了!”

    衛烜大聲說道,笑著擁住她撲過來的身子,將她高高地舉了起來,她身上的斗蓬在半空中晃蕩出一道優美的弧度,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半晌,衛烜終於將她放下來,怕凍著她,忙拉著她回房。

    下人早已備好了熱湯熱水和乾淨的衣物及吃食,除了這些外,屋子裡還有一個扶著小桌子走得跌跌撞撞的小包子,見到娘親和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來,他將可愛的包子臉仰起,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男人,似乎在思索著這是誰一樣。

    “長極,爹爹回來了,還認不認得他?”阿菀笑著對兒子道。

    衛烜看到討債的兒子,神色又變得淡然,正想說一個毛都沒長的孩子這麼久未見他、怎麼可能還認得他時,卻見小傢伙鬆開了扶著的小桌子,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險險地在支撐不住跌倒之前,撲到了他身上,扯住他身上的袍角,將自己穩住,然後抬起臉朝他直笑。

    衛烜的臉色有點兒變化,不是欣喜,也不是怒意,而是一種無法道明的複雜。

    阿菀見到兒子的行為,心裡十分高興,驚訝道:“長極,你已經可以走這麼遠了?真是好孩子!”說著蹲下身將兒子攬過來,因為衛烜剛從外面回來,衣服浸滿了寒氣,阿菀擔心凍到孩子,沒讓他再撲。

    衛烜撇了一眼還在好奇地看他的長極,然後去了淨房。

    阿菀見狀,將兒子交給奶娘看著,自己也跟去了淨房。

    等衛烜洗漱出來,下人已經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小長極正處於對世界所有東西都好奇的年齡,見丫鬟們在忙碌,也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撒野,丫鬟們邊擺膳還要邊注意到不能撞到他。

    衛烜見狀,不免皺起眉,見阿菀笑盈盈地看著,並不開口斥責的模樣,便知道這種情況是時常發生的了。

    阿菀養孩子的方式有點兒粗養的放縱方式,並不像其他王公府第一般常拘著孩子,精細得怕他磕到碰到,在長極學走路時,便將家具的尖銳的菱角都包裹上絨布,放任他滿屋子撒野,凡是他好奇的事情,都讓他去看去玩,只要注意別摔著碰著或者是弄髒自己就行了。

    等夫妻倆用過膳,衛烜懶洋洋地倚坐在炕上,長極像隻小猴子一樣在他身上翻上翻下時,康儀長公主夫妻也聯袂過來了。

    他們是算著時間過來的,聽說衛烜回來的消息時,知曉衛烜定然要梳洗一翻並用些熱食,所以並未第一時間過來,等他用完了膳方過來探望。

    見衛烜平安無事地回來,夫妻倆都有些欣慰,坐下來一起敘話,詢問了衛烜此次北上的事情,雖然衛烜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他們在狄族草原時經歷的幾次戰役,依然讓兩人聽得心驚肉跳,直慶幸他此時能平安歸來。

    “以後莫要如此冒險了。”羅曄蹙著眉道:“若是你有什麼事情,阿菀母子倆可怎麼辦?”

    “子策,話可不能這樣說!”康儀長公主馬上戳斷他的話,“烜兒已經平安歸來了,那種不吉利的話就別說了。”

    羅曄也是因為擔心女兒和外孫,方會有先前的話,說完後自己也覺得不妥,聽到康儀長公主的話,忙順勢認錯,態度良好,就怕自己是烏鴉嘴,女婿有什麼不好。

    衛烜早就知道羅曄的性格,有著文人的死腦筋,有時候蠢萌得讓人哭笑不得,自不會放在心上,很是誠懇地說道:“姑父說得是,我以後會注意的。 ”卻未曾應羅曄話中的意思。

    康儀長公主心細地注意到了,她看了衛烜一眼,見他臉上帶著笑,容貌比少年時多了幾分青年的俊朗,氣質更是大變樣,似乎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浮躁頑劣又陰暗狠戾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這般沉穩的模樣,行事間頗有大將之風,不是京城那等錦繡之地能蘊養出來的,若是他能抓住機會,瑞王府想要再榮盛個幾十年定然沒問題。

    一家人敘話完畢,天色已經黑了,康儀長公主便告辭離開。

    因為天氣冷,所以阿菀便讓長極住在正院中,晚上並不與康儀長公主夫妻同住,就怕路上太冷,小孩子不經凍生了病。待到明年天氣暖了,屆時再讓孩子晚上到他們那兒住。

    送走了康儀長公主夫妻,長極被餵了奶佐以些易克化的流食後,便開始鬧了。

    “怎麼了?”衛烜又皺眉,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還像隻小貓一樣嚶嚶叫著的兒子拎了起來。

    阿菀很有經驗地道:“他這是想要睡覺了,得有人抱著他才行。”說著便要接手哄他睡覺。

    衛烜瞪眼,“這是什麼壞習慣?他都這麼大了,你還抱他,也不怕累著自己。”說罷,不情不願地將像隻小猴子一樣扭來扭去鬧著要睡覺的小傢伙抱到懷裡。

    長極還是認人的,見娘親在一旁,就伸手要娘親抱著才肯睡,等他被衛烜豎起,腦袋擱在父親肩膀上,整個小身子都貼在他懷裡晃悠時,小背脊被寬大溫暖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拍撫著,終於支撐不住,小手搭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阿菀含笑地看著這一幕,不管衛烜是不是擔心她累著才會接手抱兒子,但是卻很喜歡他們父子如此親近。縱使衛烜每次臉色都很淡,但是照顧得多了,習慣成自然,只要如此長久下去,總有一天會化解他的心結。

    就像現在,明明臉色不好,但是只要她說了,他也可以做​​得很好。

    等孩子睡著後,衛烜便將他抱到隔壁廂房去安置,阿菀吩咐奶娘好生照顧,便和衛烜一起回了正房歇息。

    石青色盤花羅帳遮擋住了外面的寒意,帳內一片暖意融融。

    阿菀將臉靠到他頸窩中,整個身子都貼在他身上,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一如每一個冬天。

    衛烜摸了下她的手,發現有些溫冷,將那雙手揣進衣襟裡,親著她的眉眼,輕聲道:“你好像又瘦了,沒有好好吃飯歇息麼?還是那討債的又吵你了?”剛說完,就被阿菀捶了一記。

    “別叫他討債的,小心他記事後知道你這麼叫他,他要難過了。”說完,發現他不吭聲,阿菀恨恨地張嘴咬住他的肩膀,含糊地道:“你聽到沒有?”

    半晌,衛烜才悶悶地道:“知道了,以後不叫了。”

    阿菀這才滿意地鬆了口。

    只是當她鬆口後,便被他報復回來,將她變著花樣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兩回。

    等他還興致勃勃地想要來第三回時,阿菀終於投降了,“不行了不行了……有些疼,不要做了……”

    衛烜雖然還未盡興,但到底心疼她,方沒有再繼續。給她清理了身子後,他也隨亂地將自己清理了一遍,方才回床上抱她,和她閒聊起來。

    “聽說你這次差點到了狄族的王帳隨近?可有這事情?沒有受傷吧?”阿菀擔心地摸著他的背脊,就怕自己先前檢查得不仔細,有自己未發現的暗傷。同時又恨恨地道:“我還沒和你算帳呢,沒有人商量一下就直接北上進入草原,也不怕我擔心……”

    嘀嘀咕咕地嘮叨個不停。

    黑暗中,衛烜的眸色有些黯,聲音也透著幾分屬於男性的慵懶性感,將她攬到懷裡,撫著她的腰背安撫道:“你放心,我沒有受傷。還有,外面的消息是我特地讓人放的,事實上,我當時潛進了狄族的王帳附近……”然後輕聲在她耳邊說:“火藥的威力果然與眾不同,狄族的幾位驍勇善戰的將軍死於火藥之下,狄族恐怕將會再次動蕩起來。”

    阿菀吃了一驚,忙道:“你用了火藥?怎麼沒有消息傳來?”她可以肯定自己並未得知什麼關於火藥的消息,不然以火藥的威力,絕對能震驚世人,早就議論紛紛了。

    “我只帶了我的那些親衛去安排這事情,並沒有透露,所以沒人知道。”衛烜輕輕地撫著她的肩膀,“現在還不到要用上火藥的時候,不過你放心,待他日時機成熟時,我會安排人將火藥配方上交朝廷……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菀怔了下,沒問他什麼時候才是他認為的時機成熟,只是緊緊地摟住他,心疼他的種種顧慮,忙將他不在明水城明的事情一一告訴他,又說了自己對京城的安排。

    “清寧公主將消息都打探清楚了,蔡閣老是個謹慎的,很多事情都打探不出來,現在也還不知道他會支持哪個皇子。我怕只要給他找到機會,他會不會順勢安排,讓皇上將太子廢了……”阿菀嘆了口氣,心頭莫名地發冷。

    衛烜眼中冷意漸熾,聲音卻十分的從容平和,“嗯,這事情我知道了,回來時我收到了路平的訊息,知道你的安排,你做得很好,我已經吩咐路平回京了。”

    得到他的肯定,阿菀微微一笑,心裡一陣輕鬆。

    聽著懷裡的人漸漸變得平和的呼吸聲,衛烜卻難以成眠。

    他在想上輩子的事情,想著自己一步步地走到那境地,想著阿菀被人逼得生無可戀,想到他死後的事情,很多面孔在他腦袋中掠過,最後只剩下了蔡閣老和衛珺等人,讓他在心裡反復地琢磨著。

    衛珺辜負了阿菀,是間接造成了阿菀身死的罪魁禍首。他明知道阿菀身體不好,為父母之死而崩潰,被三公主下藥損折身子,又為守父母雙重孝,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卻依然做著他的溫潤清華貴公子,守著所謂的規矩禮儀,致使家人將阿菀糟蹋如斯,也讓他怨恨之極。

    而這輩子,衛珺與阿菀不過是宗室最平常的一對表兄妹,甚至沒有交情,剩下的只有康儀長公主與其母間的一點交情在,便再無瓜葛。衛珺娶了慶安大長公主第七個孫女,有慶安大長公主撐腰,日子過得不好不壞,卻無上輩子的風光,早已湮滅在宗室尋常子弟中,未得聖意。

    衛家兄妹幾個,各有自己的幸與不幸,與上輩子的情況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只是他們的酸甜苦辣自己嘗,只要他們不湊上來,衛烜懶得搭理他們,唯有閒瑕時,才有空聽聽他們的閒事。

    雖然人在明水城,衛烜卻對京城之事熟練不過,前些日子得了關于靖南郡王府的消息,那裡依然是吵吵鬧鬧,如今的靖南郡王府莫菲與靖南郡王妃鬥法,卻因身子過於虛弱而小產,靖南郡王妃被慶安大長公主親自上門問責,接著是衛珝成親、衛珠定親……

    比起衛家兄妹幾個,在衛烜心中最為忌憚的便是隱藏得最深的是蔡閣老,兩輩子,無論情況怎麼變化,唯有蔡閣老都是不變的,他深諳聖意,彷彿就是文德帝心中蟲子,皇帝打個哈欠,他便知道是什麼意思了,能依據聖意行事,讓文德帝對他越發的信任。

    若是讓蔡閣老像上輩子般出手,怕是太子終究難逃其算計,最後落得被廢的下場。蔡閣老雖然不會明著出手,但他可以不著痕跡地左右帝王的想法,暗中將九皇子推上那位子,最後已然可預見蔡家權傾朝野的形勢。

    所以,這次阿菀藉著聯絡榮王之機,讓人去盯著蔡閣老,衛烜是極為贊同的。縱使阿菀沒有出手,他也要先一步出手,將一切事情扼殺在最初。

    想著京城裡的事情,衛烜慢慢地閉上眼睛。

    *****

    衛烜回來了,不僅明水城可以過一個平和的冬天,衛府的人心也彷彿安定了不少。

    阿菀不再擔心害怕,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悠然自在。

    只是隨著雪越下越大,當阿菀收到京城裡的消息時,不免有些擔憂。

    這次的消息是關于靖南郡王府的事情。

    自從來了明水城後,阿菀與靖南郡王府的聯絡漸漸少了​​,衛珠原先每個月還會給她寫信,托瑞王府的管事給她送過來,後來信件漸漸地變少,特別是今年,她已經有半年沒有收到衛珠的信了,卻不想現在卻收到了關於衛珠定親的消息。

    對於衛珠,阿菀是憐惜的,總覺得她小小年紀沒了親娘,繼母又是個面甜心狠的,兩個兄長不能在後宅庇護她,使得她的心性漸漸地偏移,人也跟著有些偏激。如今衛珠也到了定親的年齡,卻未想到她定親的消息會如此的突然。

    阿菀將這消息與母親一說,康儀長公主也有些怔忡。

    “誰給她定的親事?定親的對像是誰?”

    “信上沒說,與珠兒定親的淞州府的虞家,據說是當地望族,也不知道那虞家是個什麼情況。”阿菀有些擔憂,就怕是靖南郡王妃把持了繼子繼女的婚事,給她挑了個表面風光內裡草包的。

    康儀長公主蹙眉,對她道:“我讓人去查查看。”到底還是擔心衛珠遇人不淑,被靖南郡王妃隨便許配了人。

    半個月後,終於得了準確的消息,康儀長公主和阿菀不由得面面相覷。

    衛珠這婚事不好也不壞,是慶安大長公主保的媒,想來其中也有莫菲的功勞在。只是衛珠定親的這虞家小少爺,卻是虞家老太太最疼的孫子,家中長輩寵著,性子難免有些嬌慣,幸好卻沒作過什麼大惡之事。衛珠性子比較倔強,又是個喜歡爭強好勝的,嫁去那一個大家子裡,又非長子媳婦,以後也不知道會如何。

    “既然是姑母幫忙保的媒,想來虞家不會虧待她的,只是嫁得也遠了一些。”康儀長公主不由嘆息,心知慶安大長公主為了莫菲,真是用心良苦。

    衛珠的性子有些牛性,與莫菲這姑嫂相處並不如意,若非有個繼母橫著,怕莫菲那性子綿柔得緊,早就受小姑的氣了。虞家是淞州望族,人丁興旺,族中有許多弟子在朝為官,家勢自是不錯的,配一個郡王府的姑娘也使得。

    只是那虞家小少爺常年陪著祖父母居於淞州,衛珠出閣後應該是要在淞州定居,距離娘家極遠,算是遠嫁了,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也不會常往娘家跑。這樁親事既沒有虧待了衛珠,又將她遠嫁離了眼前,以後不會讓莫菲再因她受罪,可不正是好麼?

    晚上,衛烜回來時,阿菀便和他說了衛珠的親事。

    衛烜淡淡地聽著,他早在衛珠定親前便接到了消息,知道衛珠定親的對像是誰,果然與上輩子的不同,不過也是不好不壞,都是一樣遠嫁的命,心裡難有波瀾。

    “也不知道她以後會如何。”阿菀心裡有些惆悵,惆悵於這時代女子的婚姻就像第二次生命,卻往往不能自己作主,好壞卻是自己品嚐。所以,女子的婚事素來要比男子慎重許多。

    “不管好歹,都是自己過日子,你擔心再多也無用。”衛烜嘴上說得十分漂亮,很快便將阿菀勸得放下了這事情。

    時光飛速,轉眼間,文德二十六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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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2: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對於文德二十六年,阿菀心裡有個抹不去的疙瘩,原因便是太后的那個預言夢。

    太后去年大病一場時,做了一個夢,在她的夢裡衛烜將於文德二十六年七月戰死於明水城外十里處的馬嵬坡,死後被兩代帝王追封,榮極一時,後世史書中怕也有他的一筆,可謂是青史留名。

    可阿菀寧願他淹沒於歷史中,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也不要如此轟轟烈烈地走過短暫的一生。

    自從春天伊始,阿菀的情緒便有些不對,衛烜自然也感覺到了,詢問了幾次後,終於從阿菀那裡得知她的隱憂時,衛烜縱使心裡有感,面上卻雲淡風輕,只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祖母得了癔症,郁大夫說,這種病情最是難治,且容易陷入自我想像中,不過是她老人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你怎麼也跟著亂操心?”

    阿菀盯著他,“可是她一介深宮婦人,從未來過邊境,卻連馬嵬坡的泥土分佈情況都夢得一清二楚!”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阿菀自己兩世為人,多少還是對神佛有感的,只是平時都是敬而遠之罷了。

    所以,為什麼太后就不能做個預知夢?阿菀寧願相信太后這夢是個警示,讓衛烜逃過一劫的提前警示。

    “指不定是她聽誰說過一嘴便下意識地記住了呢?你知道皇祖母素來疼我,知道我在明水城,她老人家自然是對這裡極為關注的,便有慣會揣摩上意的人將明水城的事情告訴她罷了。”

    阿菀在這位世子爺的巧舌如簧下,勉強地相信了,只是心裡仍是隱隱有些不安。

    終於將她說服後,衛烜深深地吸了口氣。

    既然知道了上輩子自己是怎麼死的,他這輩子自然要避開了。上輩子死時雖有遺憾有憤恨,卻無牽無掛地死去了,甚至因為他以身殉國,在最後一刻保住明水城不破,扼住了狄族南侵的步伐,加重了衛焯繼承瑞王府爵位的籌碼,也算是死得其所。而這輩子他終於抓到了心愛的人,想要和她一起人間白首,如何還捨得死去?

    所以,阿菀的擔心有些無所謂。

    阿菀原本也以為自己的擔心像衛烜認為的那般無所謂的,可是當進入三月,天氣漸漸回暖時,衛烜再一次率領三千騎兵進入草原時,阿菀的心弦再次緊繃起來。

    在衛烜再次帶兵進入草原蹦躂時,京城也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自從春天伊始,文德帝的身子便有些不好了。

    雖然文德帝極力隱瞞,可是隨著時間推移,漸漸地便會露出些許端倪,讓人很快便能察覺到文德帝的身體情況,甚至因為四皇子讓人窺探文德帝在太醫院的病例案表,至使文德帝勃然大怒,不僅四皇子被罰閉門思過,連同為四皇子求情的太子也被狠狠地訓斥,罰他在東宮閉門思過。

    如此雷霆之怒,連太子也被關禁閉,眾人終於發現事情變得不對勁了。

    現已有的成年皇子中,三皇子因病閉門謝客,已然失勢;五皇子也在前兩年被禁閉其府,再無翻身之日;太子漸漸失勢,和四皇子一起被罰禁閉,剩下的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等便成了打眼的幾位成年皇子,皆是各懷心思。

    其中,又九皇子年紀不大不小卡在一個剛剛好的位置。

    等到了五月份,京城的消息陸續傳來,特別是朝堂上官員更迭,太子失勢被幽禁東宮的消息傳來,讓阿菀心頭指不住地發緊,首次感覺到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朝代,個人的力量有多渺小。

    康儀長公主也憂心忡忡,每日都關注著京城裡的消息,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草原那邊傳來了個好消息,衛烜在對草原喀什海的戰役上,斬殺了草原幾個部落首領,生擒了狄族的新王烏力葛爾。

    消息傳來時,大夏頓時歡騰起來,而狄族的士氣卻是大降,陽城、慶和城、嘉陵關等地中的狄軍士氣被打壓,戰事頻頻失利,被大夏軍打壓得處處敗退,沒有援軍,後繼無力,不得不投降。

    衛烜生擒狄王的消息傳來後不久,聖旨也到了邊境,皇上傳召衛烜進京。

    衛烜才剛擒住狄族新王,這消息還沒有傳到京里,皇上便傳召他回京。這消息傳來時,眾人皆是不解,不由有些擔憂是否是京城出了什麼事情。

    衛烜是在五月下旬時回到明水城的。

    他親自去接了旨後,便對來傳旨的大內禁軍道:“臣擒住了狄王,欲將之押進京,獻與皇上。”

    衛烜遵召回京,直言在午門獻俘,神色從容,並無懼意,讓來宣旨的禁軍暗讚不已。

    阿菀從午時伊始便在府裡等他,直到天擦黑時衛烜方才回來。

    “阿菀,皇上宣召,我稍會便要隨禁軍回京。”衛烜將她緊緊地抱住,低頭在她耳畔輕聲道:“我得到消息,去年皇上身子便開始不行了,我懷疑他如今病情加重,方才會宣召我回京以防萬一,所以這次他才會等不及我擒住狄王獻與他。你不用擔心,我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我已完成了他第一個要求,待回京後,我完成他第二個要求後,我便安全了,以後……”

    阿菀的眼睛有些濕潤,他的話雖然隱晦,卻透露了太多的東西,甚至讓她知道他的處境並不像世人所見那般風光,這樣的風光其實是他用命博來的。她一直知道衛烜一直聖眷不衰,是有條件的,卻未想到會是如此的不堪,若是稍有不慎,他便會陷於萬劫不復之地,所以才早早地安排了那麼多的安排,有意無意地培養她。

    “會不會有危險……”她哽咽地問道,此時京中如污濁的泥潭,她怕他去了便回不來。

    他為文德帝做了那麼多事,又是皇子們的磨刀石,將來無論哪個皇子登基,怕是他沒有好下場。只望著太子若能登基,依然仁心仁德,信守承諾。

    衛烜不語。

    當他沉默時,便是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又不願意欺騙她,只能沉默。而這種沉默,卻讓她覺得遠比謊言更傷人,更痛苦。

    阿菀頓時淚如雨下。

    “別哭了,我沒事的!”他的聲音沙啞,眸色翻滾,眼裡隱隱有血色滑過,最後終於作了決定,用力地擁緊了她的身子,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道:“縱使是為了你,我也會努力地活下來。”

    上輩子,他將自己的生命獻給了大夏。

    這輩子,他願意將自己的生命獻給她。

    “等我回來!可好?”他親吻她的淚濕的眼瞼,輕聲道。

    阿菀努力點頭,知他對自己的眼淚無措,努力抑住眼淚,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說道:“你去吧,我會在這裡等你的消息,若是……”她抖了抖唇,終究是說不出那個不祥的後果。

    衛烜連夜出了城,帶著他的親衛,押解著戰俘,隨著大內禁衛軍一起日夜兼程回京。

    ******

    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初十,皇帝駕崩。

    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十三,太后薨。

    等太子服喪,舉辦登基大典、冊封皇太后、皇后、皇太子,舉辦先帝的葬祭儀式,大赦天下的消息傳來時,明水城已經開始飄雪了。

    如今小長極已經快兩歲了,最愛做的事情便是往外面跑,縱使是降雪的日子,冰天雪地也阻止不了他嚮往外面廣闊自由天地的熱情,用著響亮的聲音大叫著雪雪,像隻小猴子一樣往外躥,累得丫鬟婆子們追在他身後氣喘吁籲。

    當長極再一次掀著簾子往外跑時,一頭撞到了來人身上,等他抬起臉,看到被自己撞到的人時,馬上伸出小手撲到來人身上,甜甜地大叫著:“祖母~~”

    “是外祖母!”康儀長公主笑盈盈地將他抱了起來,點了下他可愛的小臉,笑道:“長極怎麼總是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你該說三個字了。”

    長極朝她呵呵地笑著,見到跟在康儀長公主身後的羅曄時,笑彎了眼睛,又叫著:“祖父~~”

    羅曄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與康儀長公主不厭其煩的糾正不同,羅曄只覺得這聲“祖父”聽得他渾身舒泰,根本捨不得糾正外孫,雖說有些自欺欺人的成份在,但對於羅曄來說,他只有一個女兒,女兒生的孩子其實也跟孫子差不多了。

    康儀長公主抱著外孫進來,便見到阿菀坐在炕上看信。

    見到父母進來,阿菀忙下炕迎過來,給他​​們請安。

    等丫鬟上了茶點後,皆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一家四口人。

    康儀長公主抿了口茶,笑問道:“京城來信了?說了什麼?”

    羅曄也不由看得過去,對京城的局勢極為關心。

    自五月份時衛烜被傳召回京,京城里便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讓人目不瑕接。先是文德帝病重,衛烜被叫進宮裡侍疾,一待便是整整一個月,直到文德帝駕崩前,瑞王、榮王及幾位宗室郡王、內閣輔臣皆被傳召進皇宮,連被禁閉東宮的太子也在衛烜的請求下,終於被宣召到太極殿。

    那一晚,太極殿的燈光亮了整晚。

    接著,文德帝駕崩,太子登基,新舊交替,又是一翻忙亂。因文德帝駕崩得太過突然,京城中局勢有些不穩,幸虧有瑞王、榮王、衛烜等人聯手壓制,又有六皇子、七皇子帶頭跪拜太子,方才將八皇子、九皇子暗中掀起的混亂壓下,並將二人派去守皇陵,之後又用了一個月,京城終於平穩下來。

    只可惜,因京中局勢不明朗,太子方才登基,衛烜現在卻不能離京,而是被新帝授羽林軍指揮使,暫時接管羽林軍。

    “京里沒什麼事情,大家都好,讓我們不用擔心。”阿菀將信中的大概內容和他們說了下,然後若有所思地道:“不過阿烜可能不回明水城了,或許明年天氣暖和時,我們也要回京城了。”

    聽到這個消息,羅曄喜出望外,高興得撫掌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長極年紀大了,也該回京城了,這明水城並非久留之地,對孩子以後的教育可不好。 ”

    若非妻女都在這裡,羅曄根本不想在明水城久待,他一介文弱書生,雖說初來時覺得這等邊境之地處處讓他感慨,但是住得久了,便發現很多不便之處。能支撐他留在這裡的,還是妻女和疼愛的外孫都在的緣故,若是有比較,他自然是願意回京的。

    阿菀和康儀長公主忍不住抿嘴一笑。

    這時,小長極卻坐不住了,利索地爬到了羅曄的膝蓋上,歡快地指著外頭道:“祖父,玩~~”

    羅曄笑呵呵地道:“外面冷,不好玩的,長極和外祖父在屋子裡玩好不好?屋子裡暖和。”

    小長極卻將頭搖頭飛快,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跳下了羅曄的膝蓋,改抓著他的大手,扯著他要往門口走。

    羅曄被那隻抓著自己的軟軟的小手弄得心軟不已,面上故作為難之色,慢吞吞地被外孫拉扯著,悄悄地將他帶到隔壁的花廳去玩了。

    見這祖孫二人出去後,阿菀和康儀長公主對視一眼,母女倆皆忍不住笑起來。

    笑過後,康儀長公主也拿了信過來看,看完信後,她若有所思地道:“終於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可以平靜​​個幾十年罷。”然後嘆了口氣,幾十年後,她也不在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那時的事情已經不用她再操心了。

    阿菀知道母親為他們這輩人操了大半輩子的心,明白她的感慨,不由得像小時候那般依過去靠著她,笑道:“到時候娘和爹就好好地享受兒孫福便好,我和阿烜、長極都會孝順你們的。”

    康儀長公主笑而不語。

    今兒得知京城來信時,她原本還想過來問問女兒,當初衛烜離開前,是不是作了什麼安排,而他又在文德帝駕崩之前待在皇宮裡的那段時間,扮演著什麼角色,皇帝突然駕崩與他有什麼關係?可是現下看女兒幸福的模樣,卻突然問不出口。

    問清楚了又如何呢?知道衛烜做了什麼又如何?人難得糊塗一回,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件好事。不管如何,只要衛烜現在是她女婿,對女兒好便成了。

    康儀長公主很快便釋然,轉而和女兒說起了京城的事情。

    *****

    京城,瑞王府。

    天氣陰陰沉沉的,剛從西郊大營回來的瑞王大步走進了家門,迎面見到一襲赭色錦衣、張揚如烈火的衛烜走過來時,不由得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裡?”

    衛烜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道:“隨便走走。”

    瑞王皺眉,說道:“現下正是多事之秋,你需得收斂的時候,可別犯了皇上的忌諱。”現下的皇上可不是兄長,而是變成了侄子,雖然瑞王心裡惆悵,不過也收斂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般行事沒個顧忌。

    衛烜嗤笑一聲,“你放心,再過段日子,我便會將兵符上交給皇上,屆時我要去哪裡,他不會再干涉。”

    瑞王聽得愣了下,然後目光有些複雜,半晌方道:“你是不是想去明水城接壽安他們母子倆?再過些日子罷,現在新帝上位,京城裡還不安生,他們母子倆回來,反而危險。”

    衛烜不由得皺起眉頭,他心裡自是明白,所以這段日子一直在忍耐,縱使思念如狂,為著他們母子倆好,他不敢輕易流露出什麼。

    終於,衛烜再度開口時,聲音堅定起來:“明年三月之前,我必須要去接他們!”

    瑞王想了想,到了明年三月,一切應該已塵埃落定,京城的局勢會明朗起來,他們母子倆回來也不甚要緊,便不再說什麼。不過見衛烜仍是往外走,他又問了一句:“去哪兒?”

    “進宮。”

    瑞王跟著走了兩步,又嘆著氣停下來,只是看著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有些失神。

    什麼時候,這個兒子已經長得和他一樣高,身影變得沉穩而從容,如同鳳凰涅磐般,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甚至有膽子做下那等事情。

    只是,若他不動手,便是他死!

    那時的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才能狠得下心呢?

    瑞王閉了閉眼睛,將那股酸澀難受的心情壓在心中。

    他從未想過,原來皇兄多年如一的疼愛,到頭來卻從未想過給烜兒一條活路,皇兄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後卻是要帶著烜兒一起離開的,要給新帝一個不受制掣的局面,忌憚著烜兒掌握的一切。而他的兒子,為了避開新帝的猜疑,選擇了將兵權上交。

    瑞王從來不覺得自己傻,可是這回卻覺得自己傻得厲害,心裡止不住地疼痛,不由得仰起臉,怕眼淚會不受控制地流下。

    其實,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這個他都捨不得傷害的兒子在那場鬥爭中好好地活下來。等到春天,兒媳婦和孫子回來後,兒子會振作起來的。

    *****

    衛烜從太極殿出來,看向京城陰沉的天空,想著此時的明水城,怕是已經下雪了吧。

    等到春天,他會親自去接他們母子倆回來。

    “世子殿下請稍等。”

    身後傳來了內侍特有的尖利的聲音,衛烜回首看去,卻見現在已經榮陞太極殿大總管的徐安抱著一件石青色刻絲鶴氅過來,笑呵呵地遞給他道:“世子,天氣冷了,眼看就要下雪了,這是皇上賞給您的鶴氅,讓您保重身子。”

    衛烜目光微閃,在周圍宮人的注視下,將之接了過來,淡聲道:“有勞皇上惦記了,我這就去謝恩。”說罷,大步往太極殿走去。

    等衛烜再次從太極殿出來,京城便流傳起了瑞王世子深得皇上信任的話。

    皇后孟妘聽完夏裳說完皇上今兒午時賞賜了瑞王世子一件鶴氅時,沉默片刻,方淡淡地道:“本宮知道了。”

    夏裳抿嘴一笑,便不再多言。

    ****

    慶豐元年春,天氣回暖時,阿菀辭別了明水城的朱夫人、趙夫人等人,在侍衛的護送下,帶著兒子和父母離開了明水城,往京城而去。

    時隔五年,阿菀再次回到了京城。

    當車隊到達京城十里外的遠心亭時,遠遠地便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正坐在母親懷裡歡快地啃著包子的長極小朋友聽到外面的動靜,好奇地探頭看向車窗,卻不想車窗被人打開了,然後是馬車旁,一個坐在高頭駿馬的赭色錦袍的男人探手進來,將他們母子倆一起抱到了馬上。

    被母親緊緊抱著的小長極不僅沒有被嚇到,反而哇的一聲叫了起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特別是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馬上,更是興奮得直接扭身摟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叫道:“長極騎馬馬,棒棒噠~~”

    衛烜將他拎起來,父子倆面對面,冷著臉道:“叫爹!”

    長極眨巴著眼睛,然後萌萌地喊了一聲爹,繼續伸爪子摟著他不放,叫道:“爹爹,騎馬馬,快快的~~”

    衛烜不耐煩應付這討債的兒子,將他扔給了旁邊旁邊騎坐在馬上的路平,然後一扯韁繩,摟著懷裡的人就這麼走了。

    風在耳邊呼呼地吹著,阿菀將臉埋在他胸膛上,忍不住捶了他一記,“你幹什麼啊?”

    她的聲音消失在風裡。

    摟著她的男人只是收緊了臂力,用他身上的披風裹緊了她,讓她安安穩穩地待在他懷裡。

    馬上的風很大,刮得她臉頰有些生疼,只好將臉埋在他懷裡,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腰,呼吸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縱使在顛簸的馬背上,只要這個人在身邊,依然讓她感覺到一陣安穩,緣於一種心靈的穩定。

    無論歲月如何變遷,只要他在身邊,她便能變得從容而安定。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風聲終於停下來了,她從他懷裡探頭,便見他們已經到了一處廣闊的平原處,從遠處可以看到那延綿不斷的青山、還有山下流過的河流,遠山如黛,河流如匹練,和風吹過,腳下的蘆葦一層層蕩開,有一種“天似穹廬、籠蓋四野”之感。

    她只看了一眼,便被人捧起臉,然後是那人熟悉的氣息攫取了她的呼吸。

    直到他戀戀不捨地將快要窒息的她放開,依然一遍又一遍地舔吻著她的唇瓣,低首看著她的目光深邃而瘋狂,帶著深沉的悸動,再一次將她緊緊地納入懷裡。

    “阿菀……”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事情都過去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擔心了。他……他死了,是我推動的……”

    他的語氣初時有些不穩,但到最後時已經恢復了堅定。

    縱使為了她,他也要讓自己好好活著。上輩子他們有緣無份,這輩子他定要他們緣定終身。

    阿菀聽得心驚,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但仍是可以想像當初他被困在皇宮的那一個月,是如何的艱險。

    她心裡有些難過,忍不住緊緊地摟住他的腰,將臉靠在他懷裡,給他無言的安慰。

    衛烜沉默了會兒,終於抱著她翻身下馬,然後將馬丟到一旁,牽著她的手,神色柔和地望著她,問道:“阿菀,你要不要去走走。”

    阿菀看他,發現以往總是不經意間浮上他眉稍的陰翳鬱氣不知不覺消失了,整個人變得明朗而柔和,雖然看著她的眼神偶爾還是有些異樣的瘋狂感覺,到底比以往好多了,顯而易見,新帝登基後,讓他如同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懸在腦袋上的刀被放下一般。

    阿菀看著也很高興,喜歡他如此明朗輕快的模樣。

    她笑盈盈地道:“我不想走,我們什麼時候回去?”然後不免埋怨他一句,“爹娘和長極都在車裡呢,你就這麼將我帶走了,連岳父岳母都不見一面,若是傳出去,未免讓人覺得你行事輕狂。”

    衛烜啞然,他先前見到她時太激動了,以致於腦袋發熱,直接扛了她就走,還真是將康儀長​​公主夫妻給忘記了。不過這種話不能說,便一副自信的模樣道:“你放心,周圍沒有其他人,那些護衛都是我的人,不會說出去的。”

    阿菀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這男人總是這樣,“不過還是回去吧,指不定京里的父王也等著呢。”

    “他才不會管我們,只是等那討債的罷了。”

    “喂!”阿菀瞪他。

    “好好好,是長極。”他又嘀咕了一句,“那個沒眼色的小鬼,看著依然討厭!”

    阿菀先是瞪他,瞪得他再次改口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衛烜是什麼性子的,她自小便知道了,既然答應了她,便會做好。不是她自誇,長極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很容易招人喜歡,加上他那股黏人勁兒,怕沒有人能拒絕。所以這次回來,她並不擔心長極會如何,只擔心他這當爹的因為那些心結做得太過份,傷了長極的心。

    不過現在見他因為自己生氣而忍氣吞聲,心裡變得軟軟的。

    “阿烜,風太大了,我有點冷,回去吧。”阿菀換了個藉口。

    果然,這次衛烜沒有再逗留,將她抱到馬背上,自己翻身上馬,將她擁入懷裡用披風密密地裹緊後,一拉韁繩,朝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京城的天空清澈而明亮,而遠處的遠心亭旁的車隊依然等候在那裡,並沒有因為某人的親自到來啟程,原因便是小傢伙不答應,要在這裡等他娘親。

    “長極,你爹自己跑去玩了,不聽話,長極可不要學你爹!不如長極先和祖父回去吧,祖父給你準備了好多好吃好玩的!”

    “不,等娘親!”小傢伙堅定地握著拳頭道。

    “長極,你不喜歡祖父麼?”

    “喜歡,可是,要等娘親!”

    “長極……”

    “等爹!”

    “……”

    瑞王看著彷彿和兒子一個模樣兒搗鼓出來的孫子,看他古靈精怪又熊熊的樣子,頓時淚流滿面。

    不會又來一個熊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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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慶豐元年,春。

    春光明媚,皇宮中的御花園裡的春花綻放得燦爛,奼紫嫣紅,映襯得晴空之下金碧輝煌的宮殿徒添了幾分湛然明朗,一掃前些日子春雨淅瀝時的陰霾,連經過的宮人們腳步也輕快了幾分。

    迎著春光,宮人們忙著將一盆盆花搬進鳳儀宮。

    鳳儀宮內的地磚皆為漢白玉石,庭院中也鋪了最堅硬的石板,皆是以安全為主,並無其他植物點綴。不過作為中宮皇后的宮殿,每個季節內務府都會將花房裡精心栽種在花盆裡的各色鮮花搬過來裝飾,花團錦簇,顯現出一片繁華之色。

    春光明媚之日,難得一個休沐日,身穿著明黃色、繡著龍紋、翟紋和十二章紋的袞服的慶豐帝攜著孟皇后坐在鳳儀宮的庭院中,賞著百花喝茶,四歲的二皇子衛濯彷彿一刻都閒不住,在花道中跑來跑去,一群宮人追在他身後,生怕他不小心摔倒,或者是紮到花叢中,被隱藏在花中的小刺傷著。

    孟妘看了眼過份活潑的小兒子,很快目光便移到了手上端著的茶盅上。

    茶香氤氳,是今春江南上貢的紅茶。

    她記得阿菀喜歡喝紅茶。

    “怎麼了?你今天精神不太好。”

    溫雅的男聲響起,她抬頭望去,便對上一雙溫潤而關切的眸子,等她拉開視線時,終於恍然發現昔日的那個人已經成為了一位帝王,不怒自威,有著帝王該有的威儀及氣度,唯一不變的是,他看起來依然有些清瘦,顯然這段時間發生的一系例事情及忙碌,讓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些肉又沒了。

    見她不說話,他探手過來,摸了下她的額頭探探溫度,心裡琢磨著是不是昨晚她歇息得晚了,方才精神不好。

    這熟悉的舉動,終於讓她清冷的面容上浮現些許笑意,“我沒事,只是在想,不知道壽安他們什麼時候抵達京城,很久未見他們了,怪想念的。”

    慶豐帝聞言鬆了口氣,跟著笑道:“一個月前就讓人捎消息進京了,許就在這幾天吧,聽說這些天烜弟每天都要出京等在遠心亭那兒,只要壽安和康儀姑母回來,便能在第一時間看到。”然後不知道想起什麼,有些忍俊不禁,“烜弟還是那性子。”

    見他神色有些異樣,孟妘忍不住道:“他怎麼了?”

    太子見桌上的草莓紅艷,拿了一顆餵她吃,方道:“也沒什麼,烜弟前些天和小皇叔約去鬥鵝,誰知小皇叔鬥輸了,烜弟那兩隻大白鵝可凶悍得緊。小皇叔輸了他一尊三彩佛陀,那可是小皇叔在西夷那兒尋到的,一直寶貝得緊,卻沒想到被他給得走了。”說著,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不過烜弟轉身就將那東西讓人送宮裡來給朕了,讓朕答應給他放幾天假,讓小皇叔氣個半死。”

    孟妘想起那尊三彩佛陀,確實是件流光溢彩的寶貝,不過也不算得世間難得的寶貝,當年衛烜被先太皇太后養在仁壽宮時,宮裡什麼寶物沒見過?估計也不太稀罕,不過是想讓榮王心疼罷了。

    “還有,昨天,烜兒進宮來,再次同朕提了下兵符的事情。”慶豐帝見孟妘看向自己,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柔和俊雅,“不過,朕並未應他。”

    孟妘是個聰明的,很快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喃喃道:“阿燁……”

    慶豐帝拍拍她的手,目光一如初見時的那般溫潤柔和,是個骨子裡十分溫柔的人,縱使這段日子的歷練也沒能改變他骨子裡的東西,也是她最愛他身上的一種品質。他慢悠悠地道:“烜弟的性子朕也知道幾分,朕自不是那等刻薄恩寡之人,且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朕還想要重用他呢。所以便給他放個假,讓他去接壽安母子倆,省得他又來宮里和朕鬧。都是當爹的人了,還能這般胡鬧,怨不得瑞王叔總是罵他不孝子,轉身勞心勞力地給他收拾爛攤子,給人賠罪,這朝臣沒少被他得罪的,遲早有一天要給他得罪光了。”

    孟妘聽了也有些忍俊不禁,笑道:“他自小就是這脾氣,我們都習慣了,幸好壽安能克制他。”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了。”慶豐帝也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都是一起長大的,雖說身份有別,但是歲月這麼漫長,很多事情都看在眼裡,也參與了進去,對彼此的事情很了解。也是因為太過了解,所以有些事情縱使不說,他也能明白,甚至能放心。

    氣氛很快便輕快起來,夫妻倆如同過去在東宮時,若是無事的話,會坐在一起說話閒聊,享受悠閒的氣氛,直到二皇子跑回來,歡快地撲到皇帝的膝蓋上,利索地跳到父皇膝上坐著,抬起一張白嫩可愛的臉蛋朝他笑得歡快,讓人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等到正在靜觀齋讀書的皇太子衛灝下學回來後,鳳儀宮更熱鬧了。

    從春天伊始便遷入仁壽宮的太后聽說皇帝陪著皇后在鳳儀宮賞花,兩位皇子也在時,頓時心酸了。

    “燁兒正是忙碌的時候,哪裡抽得出時間來陪她?莫不是她又搞什麼了吧?”

    聽到太后的話,侯在一旁的宋嬤嬤頓時汗了下,生怕已經榮陞太后的主子要像年輕時那樣出昏招,屆時可不夠皇后隨手收拾的,得打消她的念頭,忙道: “聽說今日天氣好,皇上心情不錯,便留在鳳儀宮和皇后說說體已話。皇上登基至今,忙碌了那麼久,偶爾也該歇歇同,可不能壞了身子。”

    誰知太后更不高興了,“若不是這后宮裡只有皇后……你說,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的?怎地燁兒只有一個皇后,豈不是教天下人看笑話?”她摸著手上的血玉鐲子,若有所思。

    看到她這神色,宋嬤嬤不由菊花一緊。

    太后一思考,宮人就覺得自己要遭殃,這是無數的經驗積累來的。以前太子未登基前,太后和孟皇后過招,太后從來就是輸的那個,被孟皇后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何況現在太子登基了,孟皇后母儀天下,又得皇帝寵愛信任,太后再想出昏招,恐怕依然是輸的那個。

    而且現在看來,太后是覺得頭頂上的兩座大山沒了,以為自己尊為太后連皇上都要孝順自己,有些矜傲狂妄起來,屆時沒眼色地和皇后過招,這後果不用想也知道了。

    “雖說皇上要守三年的孝,不過也可以酌情處理,可以先選了新鮮的宮人入宮,三年後再給份位就行了。”太后打著主意。

    宋嬤嬤聽得頭皮發麻,要不要選妃其實就是男人的一句話,皇后縱使是個有手段的,若是皇上自己有這個心也擋不住。所以這事兒真不需要太后操心,反而會因為插手這些事情讓皇上不喜罷了。

    只是這種話不是該宮人說的,宋嬤嬤只得慌忙轉移話題,陪笑道:“老奴先前聽說,瑞王世子昨兒又進宮來了,皇上放了他幾天假,為的是瑞王世子妃就要回京,讓他好出城去迎接。”

    太后聽得直皺眉,“烜兒這性子也太渾不吝了,哪有男人這麼巴巴兒地去迎的?”

    宋嬤嬤陪笑道:“瑞王世子妃可是帶著瑞王府的孫少爺回來呢,這可是瑞王世子的第一個孩子,聽說瑞王也盼得緊,都將西郊營的事情放一放,也想去迎接呢。”

    太后想到了什麼,終於展眉道:“是了,以瑞王世子妃那身子,怕是這輩子只有這麼個嫡子了,寶貝一些也是應該的。哀家記得當初皇上在時……哎,是先帝在時,當時是烜兒侍疾……”

    宋嬤嬤看她蹙眉不語,心頭也有些發懸。

    先帝駕崩前,將遠在邊境的瑞王世子傳召回宮,後來竟然讓瑞王世子越過諸位皇子,讓他在太極殿侍疾,這是從來未有的事情。初時他們還有些擔心先帝是不是病糊塗了,舍皇子們不用。幸好先帝駕崩前,將太子宣到面前,明言傳位於太子,後又有榮王、瑞王以及六皇子、七皇子紛紛作出表率,太子方能沒有波折地登基。

    可惜,雖然先帝病中傳位,但卻依然有皇子們不服氣,單以陳妃、九皇子等挑事,也給新帝添了不少麻煩,幸好被衛烜直接彈壓了下來。

    雖說先帝對衛烜另眼相待,就連病中侍疾也越過諸位皇子,獨欽點了衛烜。可惜,衛烜到底不是皇子,最後登基的依然是太子。

    且現在看來,新帝對於衛烜依然是寵信有加的,衛烜欲要上交兵權,慶豐帝並未收回來,反而賞賜不斷,似有重用之意,將京中那些以為慶豐帝上位後就會猜忌衛烜、將之奪兵權流放的流言壓了下去。

    宋嬤嬤雖然不懂得這宮裡的主子們在想什麼,但也知道縱使先帝不在了,衛烜依然榮寵不斷,斷斷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她也樂得為瑞王世子說好話,忙不迭地轉移了話題。

    *****

    過了幾日,康儀長公主夫妻、瑞王世子妃攜兒子一起回京的消息傳進了宮裡。

    白天時孟妘從夏裳那裡聽了一耳朵,等晚上歇息時,慶豐帝回來時也和她說了一耳朵。

    孟妘面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燈光下穿著橘黃色常服的男子,神色柔和,眸色溫柔如水,看得慶豐帝心中微跳,面上也不經意流露出歡喜的笑容。

    這是自他登基後,她第一次笑得這般溫柔歡欣,讓他心裡也跟著高興,終於明白,縱使得到了這個天下,若無這人在身邊,人生又有何樂趣?所以他願意包容她的缺點與小性子,願意相信衛烜,願意繼續重用衛烜,願意難得糊塗。

    衛烜雖然行事乖張,卻頗有原則,只要不觸及他的逆鱗,他本人還是極為好說話的,並不會真的抓著權不放,是個難得的明白人,狂得明白,也看得明白。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所以,當知曉父皇做了那麼多安排,將衛烜利用到死時,只為了保證這江山繼續下去,保證無論以後哪個人登上這位子,都不會受到其製掣時,他心情十分複雜,甚至不免有幾分嘆息。

    直到登上這個位置後,他才明白了父皇所做的一切的目的,可是卻不苟同。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無法像父皇那樣冷靜殘酷地將一切都可以利用徹底,甚至是連自己捧在手心裡寵愛了一輩子的孩子也可以這般利用,直到最後,還要利用他的死來保新帝登基後的順遂。

    “你若是想她,明日便召她進宮來說說話。”慶豐帝拉著她的手說道。

    孟妘倚坐在床頭,笑著看床前溫柔的男子,此時他並不是高不可攀的帝王,而是一個平凡的丈夫,難和她說體已話不必顧及什麼規矩的丈夫。她笑道:“這可不行,壽安今日才到京,她身子素來纖弱,須得讓她多歇息幾天方行,並不急於一時。”

    慶豐帝聽得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見宮人端來了熱羊奶,神色頓時變得有些無奈。

    “阿燁,喝點羊奶再歇息吧。”孟妘親自去端了過來。

    慶豐帝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知她一直在意,便也不再多言,接過喝了,又漱了口後,方揮手讓宮人退下,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你似乎很喜歡壽安。”慶豐帝摟著她,輕輕地扶梳著她黑綢般的長發,聲音如夜般安靜溫和,和她的清冷形成對比,“壽安、福安兩個妹妹,你掛念得更多的是壽安。”

    孟妘將腦袋貼在他胸膛上,摟著他的腰,輕聲道:“福安是個讓人疼的孩子,無憂無慮,特別地歡快,是可以寵的小妹妹。而壽安……她自小身子不好,卻很懂事聽話,而且我的很多想法和行為,她都能理解,和她說話我很高興。我喜歡壽安的性子,安靜、通透、豁達,並不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好自傷自憐,也不因為長輩們的過份寵愛而嬌縱任性。”

    黑暗中,慶豐帝半晌方道:“既是如此,那讓壽安留在京城裡陪你可好?”

    “算了吧。”孟妘的聲音有些懶散,彷彿沒有聽明白他的暗示,說道:“烜弟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若是沒其他事情,指不定他早就帶壽安出京遊玩去了。”

    新帝登基,衛烜雖然不表露什麼,但是孟妘見過他幾回,能感覺到他似乎放下了什麼心事一般,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衛烜當初要上交兵權,除了怕新帝猜忌外,其實也有放下一切當個富貴閒人、遠離京城之意,可惜他也許並未想到——或者也想到了,現在的皇帝不是先帝,他是一個心胸寬廣、有容人雅量之人,他敢用人,便能給予足夠的信任,不會逼得人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衛烜沒有造反,只是推動了京中的局勢,加速了文德帝的死亡罷了。

    這件事情,孟妘誰也沒有說,甚至連枕邊的丈夫也沒有說。衛烜當初的行動雖然隱秘,宮中所得用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埋下來的——這才是她覺得可怕的,衛烜到底是在多大的年紀時就預測到了自己將會有的結果,然後將這一切安排好?能知道先帝之死與衛烜有莫大關係的,也唯有她和瑞王罷了。

    孟妘心裡自有一桿天枰,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所以她選擇了當作不知道。到底,衛烜沒有做得太絕,她也憐惜阿菀。

    ****

    阿菀回京的第二天,便遞了帖子進宮。

    孟妘看罷,嘆笑了下,便讓她明日進宮。

    “母后,是哪個姨母要進宮?”皇太子殿下好奇地看著母親。

    孟妘笑看著長子,輕聲道:“還記得你寢宮裡的多寶閣架子上一個紅漆描匣子裡裝的那些東西麼?你寶貝得不讓人碰,便是她以前親自給你做的。”

    皇太子愣了下,馬上漲紅了臉,既尷尬又有些小羞澀,抱怨道:“母后怎麼連這種事情都知道?是不是德安那大嘴巴說的?”

    德安是皇后派到皇太子身邊伺候的一名小內侍,為人機靈且端正,皇太子也挺喜歡他這股機靈勁兒,很省事。

    “自然不是,你是德安的主子,他斷斷不會越過你和我說這些事情。”孟妘摸摸兒子飽滿的額頭,笑道:“這些東西還是我小時候給你收拾的,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生的兒子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她會不知道麼?

    皇太子還是覺得羞恥得不行,小男孩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原來早就被母親窺探了的那種心情,真是太複雜了,不由得鬱悶地道:“兒臣知道了,是住在明水城的那位壽安姨母。聽說長極弟弟三歲了,兒子還沒有見過這個弟弟呢,不知道會不會像烜叔那般漂亮。”

    “胡說什麼呢,男人哪能說漂亮。”孟妘將長子拉到跟前,給他整了下衣服,說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品性品德。而且說男人漂亮,此語未免過於輕狂,太傅是如何教你的?難道你在靜觀齋中只學到了這些?”

    聽到她後面的聲音已經變得嚴厲,皇太子忙認錯道:“母后,兒臣知道錯了。”

    孟妘盯著他看了半晌,終於摸摸他的腦袋,放緩了聲音說道:“你知道就好,雖說本朝官員擇選的其中一個標準便要看儀表外貌,可是有時候外貌卻是最不准確的。當然,好看的樣貌也會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可以欣賞,卻不能沉迷。”

    皇太子聽得似懂非懂,不過他是個孝順聽話的孩子,縱使不是很明白,很快便將母親的話記住了。

    等瑞王世子妃攜其子進宮時,皇太子特地提早下課回了鳳儀宮,當看到瑞王府的長極弟弟時,還是覺得很漂亮。

    當然,讓他覺得最漂亮的還是坐在母親下首位置的那位穿著石榴紅遍地金的褙子的貴婦人,縱使她只是坐在那裡微笑不說話,但是氣息卻很是親切柔和,讓他覺得無比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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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2: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宮人將茶果點心呈上來後,便安靜地退到一旁候著。

    孟妘看著挨在阿菀懷裡、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孩子,面上忍不住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長極,我是你姨母。”她柔聲說道。

    長極看看她,又轉頭瞅瞅自己娘親,見娘親點頭,才歡快地朝她笑著叫道:“姨母!”

    孟妘哎了一聲,將提前準備好的表禮親自遞了過去,然後拉著小長極白胖的手,輕聲細語地和他搭話,誘導著他說話,詢問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事情。

    長極確實是個脾氣好的孩子,並且十分自來熟,見孟妘神態親切,輕聲細語,很快便奶聲奶氣地和人家搭起話來,回答的聲音無比的響亮,若是被問得答不出來,會扭頭去看娘親,然後阿菀便會簡單地引導,他又懂得接話了,繼續聲音響亮地回答,自個笑得很歡快。

    孟妘見他機靈可愛,心裡也由原本的喜愛上多了些歡喜,便將他摟到懷裡逗他。

    皇太子端坐在母親身邊的位置上,看著長極歡快的模樣,也忍不住臉上帶了笑意,只覺得這個弟弟可真好玩兒,不僅長得漂亮,而且比起只會搗亂的二弟好玩多了,至少他看起來很乖,母親問什麼都老實回答,回答不出來的也不會含糊混過或者低頭不說話,而是會機靈地回頭去找娘親,得了提示繼續來。

    皇長子小朋友不知道,其實還有一種小孩是天生會裝乖賣萌,長極便是這樣的類型。幸好也因為這小朋友的性子好,才能在那樣一個爹冷顏下依然健康成長,覺得自己真是萌萌噠。

    阿菀也將事前準備好的表禮送給了皇太子,見八歲的男孩偷偷瞄來的視線,朝他微微一笑,卻不想小朋友與其父相似的白晳俊雅的臉皮微微泛紅,不由得有些好笑,以為小朋友害羞,如同以往般,拉著他還帶些屬於小孩子的嬰兒肥的手與他說話。

    其實她卻不知道,皇太子這會兒心里挺尷尬又歡喜的,尷尬於昨天母親將他的小秘密給揭了個透,又歡喜於能再見到她,覺得她就和自己記憶裡一樣。當年阿菀隨衛烜去明水城時,皇太子其實已經記事了,只是時隔幾年過去,記憶漸漸地變得模糊,每次收到了從明水城送來的禮物時,便會隱約有些印象,等現在再見,終於又記起了這人,心裡自然是滿心歡喜。

    他還記得這人陪自己玩耍時的愉快,和那些只會陪著笑臉說這樣不行那樣不行的人是不同,就像另一個親人。

    “姨母,你們這次回來了,以後還走麼?”皇太子端端正正在坐著,微微傾著前身詢問。

    阿菀笑道:“暫時應該不會走了,以後就不知道了。”

    皇太子想了想,覺得以後的事情很難說,便不再提這話,轉而詢問阿菀在明水城的事情,等聽阿菀說起明水城的地理環境、氣候、人文風俗時,很快便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阿菀的聲音不疾不徐,柔和安定,總會在無形中安定人心,皇太子不知不覺聽得入了迷,連原本被孟妘拉著說話的長極此時也坐在孟妘懷裡,聽著母親說話,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們。

    作為皇太子,大夏未來的繼承人,縱使年紀小,卻已然可以知曉一些事情,阿菀知道若是不意外,慶豐帝百年後,皇太子將來定會登上那位置。作為一個皇帝,可能一生都不會親臨邊境那等地方,但卻可以從旁人那兒知道,世界上還有那樣的地方,讓他心裡有個概念。

    所以,孟妘只是微笑地坐在一旁,和兒子一樣傾聽阿菀說明水城的事情。

    只是明水城的事情還未說完,噠噠噠的腳步聲在外頭響起,便見到今兒一早被太后接過仁壽宮去玩耍的二皇子衛濯回來了,一回來就要撲母親懷裡,卻不想母親懷裡竟然被一個陌生的小孩霸占了,二皇子頓時炸毛了。

    “我的,這是我母后!”他像個小炸彈一樣撲過來,就要將長極扯下去。

    長極見一個小哥哥蹦過來要扯自己,很利索地自己翻身蹦了下去,然後蹦回自家娘親懷裡,偷偷朝二皇子扮了個鬼臉。

    二皇子見狀,頓時氣壞了,覺得這小孩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唬弄自己,撲過來就要打他。

    “濯兒!”孟妘冷聲叫道。

    張牙舞爪的二皇子頓時像被點了穴一樣定住了,然後不情不願地回身看向母親,扁了扁嘴,心裡委屈極了,抽泣著說,“母后,他……他給兒臣扮鬼臉,還和兒臣搶您……”

    “胡說,這是你長極弟弟。”孟妘的聲音依然是淡淡的,“母后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是哥哥,要讓著弟弟!”

    雖然皇太子兄弟倆平時都喜歡黏母親,這緣於孩子的一種天性,可是若是母親聲音變冷,又會下意識地害怕敬畏,相比之下,他們的父皇總是溫淺隨和,私底下對他們更是寵愛有加,讓皇太子兄弟倆反而沒有那麼害怕,某些時候可以和父皇熊得不行。

    二皇子聽後,看了一眼挨坐在阿菀懷裡的長極,依然扁著嘴道:“母后,這個漂亮的嬸嬸是誰?”

    “是你烜叔的妻子,母后的妹妹,你可以叫她姨母。”

    “是這個弟弟的娘親麼?”二皇子指著探著腦袋看他的長極。

    孟妘含笑點頭。

    然後,讓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二皇子一聽馬上跑過去,將長極從阿菀懷里拉了出來,先是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摟著他的小身子笑道:“行了,你既然是弟弟,我今天就大方點兒,不和你計較了。不過你霸占了我母后,我也要霸占你娘親才公平。”

    說著,直接撲到阿菀懷裡,小手死死地摟著她,像隻猴子一樣爬到她懷裡坐著。

    長極也被二皇子的舉動弄懵了,終於繃不住,跳過去扯他,“不准,這是長極的娘親,長極不要你娘!”

    “偏不偏不,我就要佔你娘,不給你!”二皇子摟得死緊。

    長極憋得滿臉通紅,氣急了,終於也扭身衝到孟妘的懷裡,大叫道:“我也要佔你娘,不還給你了!”

    二皇子終於急了,抬頭一看,那小鬼又跑去霸占著他母后了,再也坐不住了終於從阿菀懷裡跳了出來,卻不想那小孩竟然趁機跳下來,飛快地撲了過來,撲回了他娘親懷裡,自己緊緊地抱著,又朝他扮了個鬼臉,彷彿在​​嘲笑他一樣。

    二皇子……二皇子他哇的一聲哭了。

    長這麼大,二皇子第一次遇到這麼無賴又狡猾的人,竟然如此欺負他!

    長極見狀,也哇的一聲哭了,而且哭得比二皇子還大聲,可見肺活量有多好。

    瞬間,鳳儀宮的正殿響起了兩個小破孩震天的哭聲,彷彿要將屋頂都掀了似的。

    從兩個孩子搶人開始,眾人便饒有興趣地看著,直到他們一高一低地哭起來,真是哭笑不得。

    阿菀將兒子抱到懷裡,拿帕子給他擦臉,孟妘也和皇太子一起哄著二皇子,好一會兒後,才將兩個哭得像破銅鑼的孩子給哄停了。

    “濯兒別哭了,你是哥哥,再哭就給弟弟看笑話了。”孟妘擦著二兒子的花貓臉,“你瞧,你大哥就從來不會在你面前哭。”

    二皇子抽抽嗒嗒地看向兄長。

    皇太子馬上笑道:“母后說得是,二弟幾時見哥哥哭過?”

    二皇子想了想,以他有限的生命中,似乎從來沒有見哥哥哭過,反而是他稍有不如意,總是扯開喉嚨大哭,於是馬上將眼淚憋了回去。只是等母親給自己擦臉時,突然想起那個和自己搶娘親的小破孩,扭頭看去,誰知那小破孩已經坐在他娘懷裡,正在喝果汁了。

    二皇子覺得自己的面子裡子都被這討厭的小孩給敗了,他好難受,要去和父皇告狀。

    於是,二皇子好不容易從太后那兒回來,又跑了。

    “娘娘,二殿下去了太極殿。”宮女忙過來稟報。

    皇太子一聽馬上急了,就要去將熊弟弟給帶回來,還是孟妘制止了他,說道:“隨他。”

    皇太子看著輕描淡寫的母后,不由得想到了一個詞:秋後算賬!頓時對熊弟弟投以十分同情,決定自己還是乖乖聽母親的話,省得到最後,連父皇也護不住他們。

    沒有理會跑走的小兒子,孟妘見阿菀正給長極餵果汁,說道:“濯兒的性子有些剛烈,又是個憋不住話的,恰好長極可以治治他。”說著,看向長極的目光有些溫柔,“不過長極以後可是要和哥哥們好好相處哦。”

    長極正喝完了一杯果汁,聽後忙抬頭朝孟妘猛笑,歡快地道:“姨母,長極知道!”

    孟妘聽罷,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

    阿菀啞然失笑,剛才的事情,雖然是二皇子挑起的,但若是沒有長極挑釁,二皇子也不會這麼暴跳如雷,而自家這孩子平時看著純良,但某些時候很懂得如何博取人們的同情心,有點先發制人的感覺。

    就和他爹一個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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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五章

    等二皇子尋到他爹告狀時,長極已經跟著他娘親離宮了。

    二皇子扯著他父皇回到鳳儀宮一看,發現討厭的小鬼不在了,那股氣憋著發不出來,頓時氣得想哭,抽泣著看著他父皇,哽咽地說:“父皇,他是壞孩子,欺負人!”

    慶豐帝捏著小兒子軟軟胖胖的小手,看他與妻子相似的眼睛裡含著淚,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樣,雖然心疼,可是卻很想笑。

    小孩子間的打打鬧鬧並不奇怪,而且先前瑞王世子妃進宮時,衛烜便帶了他兒子到太極殿給自己瞧過,那孩子雖然長得像衛烜,可性格卻不像其父,反而是個格外乖巧可愛的孩子,與壽安比較像,顯然被康儀長公主和壽安教得很好。所以要欺負人也不會欺負到哪裡去,倒是自己這小兒子可能是被他們過份寵愛,性子霸道剛烈,欺負對方差不多。

    於是二皇子殿下因為自小性格問題,縱使被長極暗中欺負了,眾人還是覺得他去欺負對方差不多,眾人對他這種印像一直到他們長大後都沒有改變過,使他從小到大不知道在長極這裡吃了多少暗虧。

    現在,還是萌萌噠一個的二皇子殿下不知道自己以後的命運,發現長極已經隨他娘親出宮了,頓時不依,猴著慶豐帝,讓他明日再將那討厭的小孩召進宮來罰之類的。

    慶豐帝對於小兒子還是很疼愛的,長子衛灝因為是皇太子,行事須得穩重自持,三歲以後就不再和父母撒嬌了,被事事嚴格要求著,慶豐帝知道長子的責任,也怕長子將來沒有擔當,不敢過份寵愛。倒是小兒子以後可能會當個賢王或閒王,寵愛多一些也無妨。

    所以,就當慶豐帝架不住小兒子的請求要點頭答應時,皇后正巧換了件衣裳從內殿走出來,看到父子倆的模樣,頓時瞇起眼睛。

    二皇子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也不敢再猴在父親身上了。

    慶豐帝忙捏了捏小兒子的胖爪子示意他乖一些,朝孟妘溫和地笑道:“阿妘,瑞王世子妃回去了麼?你們許久未見了,怎麼不多留她一會兒?”

    孟妘似笑非笑地看著躲到丈夫身後的兒子,說道:“我怕再留下去,你兒子就要帶你過來欺負弟弟了。”說罷,她坐到炕上,沉聲道:“濯兒,過來,娘親有話說。”

    二皇子下意識地將身子往父皇身後躲,慶豐帝也忙將他掩住。

    “阿燁!”孟妘聲音有些冷。

    慶豐帝聽她竟然當著孩子的面叫自己的名字,顯然是生氣了,也不敢再護著小兒子,忙將他推了出去。相比小兒子,他還是生怕她生氣,屆時氣壞了身子可不好。況且,他也知道,小兒子的性格確實需要個人來拘著。

    二皇子:父皇太不靠譜了!

    二皇子覺得他幼小的心靈被冷酷無情的母后和不仗義的父皇傷透了,他決定以後要離宮出走,住到皇叔他們家去,讓父皇后悔一輩子!

    皇太子在燈下伏案練字,聽到德安來報二皇子殿下被皇后罰面壁思過時,並未停筆,只是淡淡地應了聲知道了。

    待過了一刻鐘,皇太子終於將今日的大字寫完後,端詳了下自己寫的字,有些鬱悶地捏捏自己細瘦的手腕,覺得自己寫的字依然不過關,日後須得仔細練習才行。

    他在心裡邊擬定著學習計劃,邊就著宮女端來的水淨了手,又換了一身衣裳,方道:“去鳳儀宮偏殿。”

    二皇子年紀還小,依然是住在皇后宮裡,反而是皇太子,自從被冊封太子後,他便有了自己的宮殿,幸好因他年紀並不算大,並未移出后宮,要去鳳儀宮並不需要多長時間。

    皇太子來到鳳儀宮後,先去給父母請安。

    孟妘見長子過來,拉著詢問了他的功課和起居後,便沒再說什麼了。

    “母后,我去看看二弟。”皇太子很有眼色地道。

    孟妘沒說話,只是轉身進了內殿​​,皇太子馬上知道母親這是准許的意思了。雖然母親對弟弟嚴格要求,但也不會真的什麼都不管。

    等他要去偏殿時,皇太子被他家父皇偷偷地拉到了一旁。

    “灝兒,你弟弟的性子比較急躁,心裡指不定如何委屈了,你要好生安撫他,省得他憋著,就要離宮出走,住到你的幾位皇叔家裡去,這可不行…… ”慶豐帝細細地叮囑長子,然後從袖裡摸了摸,摸出了一個繡著雙龍戲珠的明黃色荷包,又道:“裡面是幾朵西洋進貢的水晶向陽花,你二弟以前想玩,朕沒給他,今天他心裡難受,就給他玩,讓他別弄丟了,這可是父皇要送給你們母后的千秋禮物。”

    皇太子看著囉囉嗦嗦的父皇,那張俊雅乾淨的臉龐在夜晚的燈光下,顯現出不一樣的柔和色澤,看得人心都要發軟了。他心裡止不住地嘆氣,父皇這種容易心軟的毛病可真不好,雖說不能像皇祖父那般冷酷無情、殺伐果決,可也不能過份心軟,會讓朝臣和皇叔們生出異心的。

    所以,有這樣的父皇,真是讓作兒子的操心,他要更冷靜,要以更客觀的眼光看待事情,可不能像父皇一樣,私底下這般容易心軟。

    皇太子暗暗地下了決心後,面上卻不顯,等皇上終於囉嗦完了,方笑道:“父皇放心,二弟就交給兒子了,稍會兒子會帶他去歇息的,你和母后也早些歇息,別熬壞身子了。”

    慶豐帝聽得極是熨帖,兒子孝順是每個父親都會樂見的事情,長子自出生時就是皇家的第一個孫子,成為皇長孫的壓力十分重,加之三歲時便被先帝指定要給他啟蒙,去了靜觀齋學習,他未登基的那段日子因為父皇心思難測,日子十分晦澀難熬,也是有這個孩子在父皇面前盡孝,後被封皇太子,更不像能平常的孩子那般頑皮了。

    慶豐帝看著長子沉靜的神色,心頭止不住發軟,彎下身攬住兒子的身子擁抱了下,等他放開時,見到素來老成持重的長子麵皮微紅的模樣,心裡不由得有些想笑,面上卻故作沒發現,聲音平淡地道:“好了,你去吧。”

    皇太子朝父親施了一禮,便往偏殿去了。

    偏殿裡燈火輝煌,宮人靜悄悄地站著,只有一個可憐的小破孩面對著牆壁思過,幼小的身影顯得有些倔強。

    “二弟。”

    二皇子聽到兄長的聲音,高興地轉頭,等發現只有兄長並不見父皇母后的身影時,頓時鼓起了腮幫子,又扭頭不理會。

    皇太子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紀的,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脾氣。想到他生氣的對象,皇太子暗暗皺眉,覺得弟弟這般隨意地發脾氣可不好,這種性子以後很容易闖禍的,母后罰他是應該的,就怕他以為凡事有父皇兜著,不管不顧,如此下去,將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況且,長極是多可愛的孩子啊,特別是壽安姨母的孩子,自然不能如此相看兩厭,徒惹長輩傷心。

    皇太子走到弟弟面前,站在那裡看著他不說話。

    二皇子是個憋不住話的,雖然很失望來的人不是父母,可是兄長來了只是站在一旁不說話,就讓他有些克制不住了。

    “大哥,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皇太子淡淡地道,“誇讚你今天發脾氣發得好?”

    二皇子縮了下腦袋,總覺得這一刻的大哥像極了母后,讓他不敢造次。明明哥哥長得像父皇居多,可是一沉下臉來,那股子氣勢,極像母后生氣的模樣,讓他每次一見心頭就發悚,真是恨不得兄長不僅長得像父皇,連性子也像就好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欺負我……”

    “長極弟弟比你還小一歲呢。”皇太子指道。

    二皇子嘀咕道:“可是他就是個壞孩子!”

    “他怎麼壞了?”

    二皇子一聽,頓時來精神了,拉著兄長就嘀嘀咕咕地訴說長極的壞。

    皇太子平靜地聽著,等二皇子說完了,一臉期盼地看著自己時,皇太子突然道:“你站了那麼久,不累麼?”說著,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弟弟的肩膀,小破孩果然兩腿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地上鋪著厚軟的地毯,摔上去也不疼,所以皇太子並不心急,反而是二皇子氣急了,眼淚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吸著鼻子要哭的模樣。

    二皇子此時的心情是這樣的:大哥為什麼要戳倒他?太過份了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皇太子彎腰將他抱了起來放坐到榻上,讓宮人去打來乾淨的水給他洗臉,然後又吩咐人去準備一些吃的東西,將原本還氣得想哭的二皇子感動得覺得這世界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是個寶。

    皇太子親自給弟弟洗了臉和爪子,又將一碗雪梨蛋奶羹端過來餵他,對他道:“其實你今天做錯了,知道麼?長極年紀比你小,是弟弟,你應該愛護他,而不是見到他就和他搶母后,母后縱使疼愛他一些,也越不過你去,你今日如此行為,只會讓人認為你過於任性嬌縱,心裡不喜歡你……”

    二皇子邊張嘴吃著兄長餵來的東西,邊含糊地道:“那好吧……我以後不和他搶,可是我還是覺得他討厭……”

    *****

    被二皇子覺得討厭的長極小朋友卻覺得二皇子真是太有趣了,挑釁一下就氣哭了,像個哭包一樣,只會告狀,真是沒用。

    像他被人欺負了,都不會去告狀,而是讓大人看見了,大人就會護著他了。

    長極小朋友軟軟的小手拉著母親的手,心情很好地一蹦一跳地走出皇宮,很快便在宮門前看到來接他們的父親。雖然前天才回到京城,和他只相處了兩天時間,但他是個自來熟的孩子,知道別的小朋友都是有爹有娘,這個就是他的爹了,所以他很喜歡這個爹。

    “爹爹~~”他撲過去,摟住他的長腿。

    衛烜低眸,看到討債的兒子抬著一張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臉蛋朝他笑得蠢蠢的,頓時臉皮有些不受控制地抽了下,回想著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的蠢。

    好像……沒有吧?

    雖然很想抽回腿不理會這討債的蠢兒子,可是見阿菀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衛烜只得違心將討債的兒子抱了起來,和阿菀一起登上瑞王府的馬車。

    “怎麼如此遲?沒有累著吧?”上了馬車後,衛烜便關切地問道。

    阿菀朝他笑著搖頭,“皇后是知道我的身子的,怎麼可能會讓我累著?你別多想。倒是先前在皇宮裡,長極和二皇子有些衝突,一起哭得震天響,後來二皇子跑去太極殿尋皇上了,也不知道會如何。”心裡多少有些擔心慶豐帝登基後,脾氣會不會變了。

    衛烜撇嘴道:“也沒如何,那小子哭著進了太極殿,我當時看到了,不過因為皇上還在議事,便讓徐安將他帶到偏殿去玩耍,他走時倒是多看了我幾眼。”說著,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兒子那張臉。

    阿菀忍不住抿嘴一笑,也不再和他說其實長極長得像他什麼之類的,她倒是希望長極長得像自己,讓他能愛屋及烏,偏生長極卻長得像父親,唯有一雙眼睛像自己。

    長極坐在旁邊聽著父母說話,等他們說完後,馬上猴到了衛烜身上,“爹爹抱~~”

    衛烜:“……”

    見阿菀盯著自己,衛烜只得伸手將甜蜜蜜地黏過來兒子抱住,從馬車的一個暗格里拿出一匣子點心塞給他啃,省得他沒事就盯著自己看。

    於是長極一路上坐在父親懷裡啃著點心回到瑞王府。

    還未下車時,便聽到一聲悅耳的女聲驚喜地叫道:“車裡的是大嫂麼?”

    長極好奇地探腦袋,看到了馬車旁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的一個穿著香色百蝶花卉紋褙子、淺青色馬面裙的女子,頭上簪著一朵珊瑚綠松石蜜蠟的珠花,體態纖細,臉龐白晳小巧,看著就是個美人,而且長得有些像他爹。

    此時,這個長得有些像他爹的美人神色十分激動地看著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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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阿菀撩開馬車車簾,看到馬車旁挽著婦人髻、卻依然像個少女一樣靦腆羞澀的女子,臉上露出了歡愉的笑意。

    “嫤妹妹!許久不見了!”

    衛嫤激動地看著她,眼眶不覺有些發紅,欣喜地看著她,眼淚就要掉出來時,看到從馬車出來的衛烜,眼淚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耷拉著腦袋,就像一隻被欺負得可憐兮兮的小狗,更惹人憐愛了。

    阿菀見狀,不禁瞪了眼衛烜,瞪得他莫名其妙,再看衛嫤那模樣,便知道阿菀以為是他回京這段期間欺負這個異母妹妹了,不過根本沒放在心上,我行我素地下了車,先將阿菀扶了下來,再將撲過來的討債兒子抱下。

    原本想將討債的兒子放到地上的,誰知他伸出白嫩嫩的雙手摟著自己的脖子,小身子依然死死地依在自己懷裡,還抬頭朝他笑得歡快又甜蜜,奶聲奶氣地叫道:“爹爹抱~~”

    衛烜頓了下,眼角余光發現阿菀又盯著自己,只得抬起手臂,托住小傢伙的小屁股,由他坐在自己的胳膊間。

    小長極被他抱住,顯然很喜歡這個高度,頓時大笑起來。

    衛嫤的注意力很快便又被那對父子間的相處模式給吸引了,頓時也覺得衛烜不是那麼可怕了。在她心裡,疼孩子的男人長得再凶悍,也是有可取之處的,先前因為衛烜出手教訓丈夫周拓時的那種狠勁兒讓她心裡產生的害怕又淡去了許多。

    “嫤妹妹怎麼來了?”阿菀高興地攜著疾走到面前衛嫤的手,將她上下一打量,發現雖然和以前一樣體態纖細,顯然嫁人後依然沒什麼變化,不過精神還算是不錯的。

    衛嫤嫁到承陽伯已有兩年了,卻一直沒有消息,瑞王妃為這事愁壞了,沒少去燒香拜佛,又給女兒找了很多生子秘方,可是好像都沒什麼用。周拓雖然是承陽伯的嫡幼子,可是子嗣大事依然被長輩們看重,衛嫤一直未有消息,承陽伯夫人不免有些微詞。

    阿菀原本還擔心衛嫤會抑鬱,卻不想精神還不錯的。

    衛嫤朝她笑得很甜,“我聽說大嫂和侄兒回京了,今兒回來看看你們,卻不想你們一早就進宮了。”

    阿菀見她的模樣,似是要回承陽伯府,不過因為她回來了,衛嫤便又跟著她轉身進了垂花門,衛烜抱著胖手吊在他脖子上的討債兒子走在其後,身後是一群丫鬟婆子們簇擁著。

    他們先是去正院給瑞王妃請安,卻不想今日瑞王也在,並未去西郊營。

    瑞王一看到孫子,頓時雙眼發光,便伸手道:“長極,到祖父這兒來,祖父抱你。”

    長極瞅了下祖父,又抬頭看看衛烜,在他有限的認知裡,“爹”這個稱呼要比“祖父”熟悉多了,在明水城時陪他玩的朱家姐弟幾個掛在嘴裡的都是爹多,別人都是有爹有娘,他只有娘親,知道爹在京城裡不免十分期盼。等回京後見到爹了,自然要先黏著爹了。

    於是,他抿著小嘴搖頭,雙手又摟緊了衛烜,一副誓不離開爹爹的神情。

    瑞王看得憂傷極了,這熊兒子有什麼好?看著一臉冷淡,顯然一點也不稀罕的模樣,作父親的還不知道這熊兒子的德行麼?小長極還能這麼黏他,一定是康儀和壽安將他教得好,絕對和他的人格魅力沒一銅板的關係。

    瑞王妃看得好笑,當作沒發現那祖孫三人的較量,招呼阿菀和女兒過來坐,又忙讓丫鬟上茶點,十分忙碌的模樣,顯然對女兒去而復返很是高興。雖說女兒是嫁在京里,坐馬車來回也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可是到底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回娘家也不能待得太久,免得婆家人說嘴。現下阿菀回來了,女兒多待會兒也無事。

    母女婆媳婦三人坐在一起說得高興,衛嫤讓人將一個用大紅錦緞包袱拿過來,對阿菀羞澀地道:“聽說大嫂和長極要回來,我便給你們做了套衣服和荷包、汗巾等物,希望大嫂喜歡。”然後又駙上給小侄子的表禮。

    阿菀歡喜地接過,邊打開來看邊對衛嫤嗔道:“嫤妹妹的針線我素來是相信的,不用看也知道是頂頂不錯的。只是以後莫要如此了,累著自己怎麼辦?”

    衛嫤十分高興地道​​:“不累的,我喜歡做這些東西,給大嫂和侄兒做,是我的一點心意。”

    阿菀知她喜歡伺弄針線,就如同有些人喜歡詩詞歌賦筆墨丹青等物一樣,雖說不夠風雅,卻也是她的愛好之一,她自不會打消她的熱情。後宅婦人少有消遣之事,這也是一種消遣,她自不會多說什麼。

    打開來看罷,那衣裳的針腳整齊細密,就像機械做出來的一般平整,衣服上繡的富貴花卉和祥雲紋栩栩如生,看著就喜歡。

    “嫤妹妹的手藝越發的好了!”阿菀贊不絕口。

    衛嫤害羞地抿嘴笑。

    瑞王妃見這姑嫂二人並不因為幾年未見而有所隔閡,心裡也十分高興。父母總有老去的時候,出嫁女一生中所倚仗的多是娘家的兄嫂,女兒和娘家嫂子交好,等自己百年後,也不怕女兒被人欺負。

    想罷,她也跟著說道:“自從知道你回來後,阿嫤便一直盼著了,你回來也好,以後她也有個說話的人。”

    阿菀笑道:“我喜歡嫤妹妹,沒能參加嫤妹妹的婚禮,心裡也十分遺憾。”

    婆媳三人說了會兒話,便又聽下人來報,二少爺衛焯回來了。

    很快便見到一名十來歲的俊美少年走了進來,腳步有些急促,進來時便往廳堂裡看過去,當看到衛烜和被他抱在懷裡的孩子時,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頓時彎成了月芽,頰邊因為笑意而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顯得有些憨氣。

    衛焯先是給父母和兄嫂、姐姐行禮請安,然後馬上蹦到衛烜那裡,“大哥,我回來了。長極,小叔叔抱你好不好?”

    長極再次將腦袋搖成了波浪鼓,又伸胖手摟緊了衛烜的脖子,整個人繼續吊在他脖子上。

    衛焯頓時有些失望,捏了捏小侄子的胖手,“長極,你不喜歡小叔叔麼?”然後很快又振作起來,“對了,我有禮物送給長極。”說著,便走了出去。

    等他回來時,手裡拿了一個兩個巴掌大、用牛皮做的彩色小皮球,皮球上繫著做工精緻的金色鈴鐺,輕輕一晃,便叮叮噹當地響起來。

    “長極喜不喜歡?”

    長極果然被色彩鮮豔的皮球吸引了,一隻手攀著衛烜的肩膀,一隻手伸過去接了過來,朝衛焯說了聲謝謝,就理所當然地坐在衛烜懷裡搖著皮球玩。

    衛焯見他喜歡,喜得整張臉都亮了。

    衛烜見蠢弟弟的模樣,撇了下嘴,然後將懷裡的討債兒子丟給他。

    長極嘟起嘴,見父親冷眉冷眼的,便投入小叔叔懷裡,和他一起玩兒,將眼巴巴地看過來的祖父無視了。

    瑞王很受傷。

    傍晚,衛嫤被留了一頓飯後,方告辭離開。

    不過在離開之前,便有下人來報,周郡馬過來接郡主了。

    聽到下人來報,衛嫤馬上拿眼睛去覷衛烜。

    阿菀見狀,也忍不住看​​了眼衛烜,有些懷疑這位世子爺是不是對周拓這位妹夫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方才會讓衛嫤總是下意識地看他。

    衛烜很淡定地坐著,低頭喝茶。

    很快地,一身朝服的周拓被人引到廳堂,斯文有禮地朝眾位長輩行禮請安,特地來拜見阿菀這位嫂子,然後給長極見面禮。

    “知道大嫂和侄子回來,我便想和阿嫤過來拜見一翻,近來公務忙沒有假期,實在是愧疚。”周拓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忙忙解釋道:“原想今日陪阿嫤一起回來,卻不想衙門臨時有事被叫過去了,現下才過來……”

    “無礙,公務要緊。”阿菀仔細打量周拓,在心裡暗暗地估量他。

    周拓是個面相斯文清雅人物,外表自然比不得衛家的男人的出色,不過也自有其出凡的風姿儀度,行舉斯文有度,笑起來時有些憨厚,顯然性子是不錯的。

    雖然還不知道周拓的性情如何,但第一印象卻是不錯。

    阿菀笑著客氣了幾句,便坐在一旁不說話了,由著瑞王夫妻和女婿問話。

    說了會兒話,周拓婉拒了瑞王府的留膳,帶著妻子離開了。

    衛焯去送他們。

    一直送到門口時,衛焯一臉天真地看著這位姐夫,等衛嫤上了馬車後,拉了拉他的袖子,等周拓看過來後,小聲地問道:“姐夫,你還疼麼?”

    周拓一臉沉重地看著小舅子,說道:“還有點疼。”

    衛焯噢了一聲,然後裝模作樣地道:“我大哥就是這性子,姐夫別見怪。不過我卻喜歡得緊,至少他很有擔當,是不是?”

    周拓頓時有些胃疼,覺得這小舅子一點也不天真無瑕,反而時時在補刀。不過想想自己也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妻子的事情,頓時很理直氣壯地挺直腰桿,和小舅子搭了幾句話,方上了馬車和妻子回承陽伯府。

    衛嫤見丈夫上車,便好奇地問道:“你和焯兒說什麼呢?”

    周拓覺得這是男人的事情,便含糊地道:“也沒什麼,只是說了些話。”見妻子一雙盈盈如秋水的眸子柔柔地看過來,看得他心軟成一團,不由有些臉紅地道: “你別擔心,沒事的。”

    衛嫤想到前陣子的事情,耷拉著腦袋,絞著手,悶悶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大哥會這樣做,不過他也只是擔心我……”雖然又一次被衛烜嚇得見他就怕,但衛嫤仍是覺得這個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縱是丈夫,也沒法代替的。

    周拓忙拉著她的手,柔聲道:“沒事沒事,我沒放在心上。”然後低聲道:“本來也是我不對,大舅哥打我是應該的……”

    馬車裡,夫妻倆難得交心,看著對方,都傻笑起來。等到了承陽伯府裡,小夫妻倆已經甜甜蜜蜜了。

    承陽伯府的世子周拯知道小弟今兒去瑞王府接弟媳回家,所以早早地等在門口了,冷眼看著扶著弟媳下車的蠢弟弟,見兩人一副甜蜜蜜的模樣,眉頭不由得跳了跳。

    “大哥!”

    夫妻倆看到他,忙過來行禮。

    周拯淡淡地應了一聲,對衛嫤道:“弟妹,我找拓弟說些事情。”

    衛嫤乖巧地點頭,識趣地道:“那我先去給娘請安,你們聊。”說罷,便帶著丫鬟婆子往承陽伯府的正院行去。

    等衛嫤走了,周拯看著小弟走過來,憨憨地看著自己、滿臉疑惑的樣子,問道:“今天去瑞王府了?”

    “對。”

    “沒挨打?”

    “大哥!”周拓一臉莫名其妙地道:“我為什麼要挨打?難道你巴不得我挨打?”

    周拯哼了一聲,厲聲說道:“你既然娶了郡主,便好生待她,不然我第一個不放過你。”當年他跟在衛烜身邊,沒少見識衛烜的手段,自是知道這位主可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縱使他看著對兩個異母弟妹沒什麼臉色,卻也容不得旁人欺負。

    原本他以為這弟弟憨厚老實,娶了性子靦腆羞澀的衛嫤,只要衛烜在,便能保弟弟一世榮華安穩,可誰知架不住家裡的長輩們犯蠢,還有這弟弟也跟著犯蠢。所以,衛烜當時將這弟弟拖出去一陣好打,親娘哭得像死了兒子一樣,他也不敢去求情。

    “我自是要好好待她,阿嫤很好,我愛重她都來不及。”周拓撓了撓腦袋,“那真是個誤會,是娘自己一頭熱,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被打了。”他一臉鬱悶的表情。

    周拯冷笑道:“那是你自己蠢,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娘的意思了,我還以為你會明白,卻不想你蠢到這程度。不過也好,給你個教訓,以後別再犯蠢了。”

    他自是知道衛嫤嫁過來兩年卻一直沒生養,所以娘才會急了一些,可是這事情也不能一味地怨怪在女人身上,且以衛烜的性子,就算衛嫤一輩子都生不出來,也由不得人來欺負他。

    周拓還是很鬱悶,當時他都被大舅哥打懵了,還是衛嫤來求情才沒有被打成豬頭,可是也讓他疼了好久,連他娘也被嚇住了,不敢再給他們院裡隨便塞人過來,況且他原本就不想要好不好?因為從來沒往那方面想,當時才會遲鈍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不過等回到房,見到燈下邊做著針線邊等他的妻子,周拓覺得自己的心又活過來了,只剩下滿心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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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3: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七章

    送走了衛嫤夫妻後,阿菀和衛烜也辭別了瑞王夫妻,帶著兒子回了隨風院。

    長極坐在父親懷裡,雙手抱著那顆彩色小皮球,走動時皮球上綴著的金色鈴鐺發出叮鈴鈴的聲音,在這春日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添了幾分歡快的氣息,也讓他歡喜得一路搖晃著那顆皮球。

    衛烜冷著臉抱他,眉頭蹙緊,等長極將那皮球遞過來給他時,他忍耐地道:“你自己玩就好。”

    長極歪著腦袋瞅他,又將皮球朝他移了移,“給爹~~”

    “不用!”

    見長極固執地要將皮球給他,衛烜忍住將之丟了的衝動,拿在手裡。

    見他終於接了,長極很高興地朝他直笑,雙手又摟住他的脖子,側著腦袋看阿菀,咯咯地笑著,“娘,長極乖~~”

    阿菀忍住笑,笑瞇瞇地道:“嗯,長極好乖,都會和大家分享好東西。”

    得了表揚,小朋友更歡快了,挺著小胸膛。

    回到隨風院,阿菀讓人去打熱水給兒子洗漱,卻不想小傢伙揪住他爹的衣服,叫嚷著:“和爹一起~~”對這新鮮的爹,他還是挺熱情的,最主要的是,爹長得高,被他抱著,他可以看得更遠,更喜歡他了。

    衛烜眉頭又跳了跳。

    “好,一起!”阿菀依然很溫和。

    於是,父子倆一起去洗白白,阿菀親自擼了袖子伺候他們。

    看在阿菀親自伺候的份上,衛烜繼續忍了。

    坐在散發著松香的浴桶裡,衛烜騰出手扶住不安份的討債兒子,幫著阿菀給他洗白白,小傢伙像只跳蚤一樣,一會兒拍打著水花,一會兒從浴桶這頭劃到那頭,一會兒又趴在浴桶邊和阿菀奶聲奶氣地說話,十分忙碌,時不時地傳出屬於孩童的歡快笑鬧聲。

    “坐好,別亂動。”衛烜忍不住拍了下他光溜溜的小屁股。

    小傢伙聽話地哦了一聲,只是才坐了會兒,他突然又來事了,低頭盯著父親雙腿間的東西,又瞅了下自己的,伸出小胖手指著自己雙腿間的小蟲子奶聲奶氣地說:“和長極的,不一樣!”

    衛烜嘲笑道:“你毛都沒長齊,自然不一樣!”說著,很是驕傲的模樣。

    “長極長毛?”長極不解地歪腦袋看他。

    衛烜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不過是嘲笑,正準備說些什麼打擊一下這討債兒子的話時,終於被阿菀怒拍他肩膀一掌。

    “喂!別教壞他,他還小!”阿菀對這對父子實在是無語,難道男孩子成長階段都要經歷這種囧囧有神的事情?這男人和一個三歲的孩子比誰的鳥大,有必要麼?

    衛烜不以為意,嘀咕道:“反正他以後長大了也會知道的,不過是提前告訴他罷了。”然後捏著兒子軟噠噠的肥臉道:“小子,給老子記住了,以後守好你下半身的玩意兒,若是沒守好,小心老子閹了它!”說著,將光溜溜的小傢伙拎了起來,曲指彈了下那條小蟲子。

    長極趕緊雙手摀住雙腿間的玩意兒,扁著嘴看他,奶奶地問:“爹爹,守什麼?會被割掉麼?”不由得淚眼汪汪地看著一旁的娘親,他不想割掉。

    “對,割了它!”衛烜惡笑道,“不聽話、不孝順就割了!”

    小蟲子又被彈了下,長極嚇得眼淚都要掉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割,會痛痛……”

    阿菀見這男人竟然如此恐嚇兒子,實在是不像話,不由得抬高了聲音:“衛烜!”

    衛烜這才閉嘴,見洗得差不多了,自己從浴桶里站了起來,將清洗乾淨的兒子用大巾子裹住,將他放到淨房裡的一張榻上,然後自己慢條斯理地穿衣服。而被放在榻上的小長極仍是覺得很委屈,裹著巾子就坐在那裡抽泣,嘴裡嘟嚷著“不割不割,會痛痛”之類的。

    阿菀看得實在是好笑又好氣,白白胖胖的小包子露著白嫩嫩的上半身,可憐巴巴地坐在那兒抽泣,實在是讓人心疼又想欺負,便對衛烜道:“是你將他鬧哭的,你負責哄好。我身上都濕了,也得去洗洗,你先帶他回房,記得給他穿衣服。”

    衛烜瞥了阿菀一眼,又看著耷拉著腦袋在那兒揉眼睛哭的小傢伙,一言不發地過去將他用大巾子裹了起來,然後抱回房。

    等阿菀沐浴出來,便見那對父子倆已經和好了,在臨窗的炕上玩得高興,一個懶洋洋地倚坐在那兒,一個在他身上蹦來蹦去玩得高興,每當他要掉下去時,衛烜會伸手將他接住,讓長極笑得更開心了。

    阿菀看得心驚膽顫,見長極又從一個大迎枕蹦下來差點摔到炕下時,心臟幾乎都要停了。

    衛烜伸手穩穩地將他接住。

    小長極順勢窩進他懷裡,貼在他身上,看到阿菀時,高興地大叫著:“娘~”

    阿菀拍拍胸坎,將提起的心落下來,埋怨道:“你們玩什麼?這也太危險了!長極,要聽話。”

    長極馬上笑呵呵地道:“娘,長極乖,很乖,比小哥哥乖~~”

    他說的小哥哥便是今日進宮時遇到的二皇子。

    阿菀莞爾,“你這是自賣自誇麼?”

    長極趕緊搖頭,直嚷嚷道:“不自誇,長極很乖!”然後又將腦袋在衛烜懷裡拱來拱去,笑呵呵地說:“長極聽話,好孩子,爹說的~ ~”然後猴著他爹,奶聲奶氣地撒著嬌,“爹爹,是不是嘛?是不是嘛~~”

    衛烜沒吭聲,他懶洋洋地靠坐在那兒,神情難得的放鬆,整個人都顯得很輕鬆愜意,對小傢伙的話沒什麼反應,顯然再賣萌,也打動不了他。

    阿菀似笑非笑地看著衛烜,坐到了炕上,依到衛烜另一邊,被他伸手順勢摟住時,隔著衛烜伸手輕輕地掐了下兒子的臉,笑道:“你怎麼乖了?剛才不是哭得厲害麼?”

    小長極鼓起腮幫子,奶聲奶氣地道:“娘壞,長極沒哭!男子漢,不哭。”

    阿菀噗的一聲笑出來,“我哪裡壞了?你明明就哭了!哭得像個小花貓!”說著,伸手在他臉上比劃著,“哪裡是男子漢了?我怎麼看不出來?”

    長極不依,氣得背過身子不理她。

    阿菀笑個不停,探頭去親了下衛烜的臉,笑問道:“你怎麼將他哄停了?”

    “毛都沒長齊的小鬼,懂什麼?哄哄就行了。”衛烜不以為然地說道,顯然不將兒子的哭鬧放在眼裡。

    見他不說,阿菀也不在意,和兒子玩了會兒,見他瞇著眼睛昏昏欲睡了,便讓衛烜將他抱去床上。

    衛烜擰眉,“他這麼大了,可不能再和父母睡了,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和父母睡過。”

    阿菀噓他,正想說他和長極不同,從小就被太后抱進宮裡養,和父母分開,然後又想到他出生後不久,嫡親的母妃便去逝了,將欲出口的話咽了下去,轉移了話題,“可是長極才三歲……”三歲的孩子在她眼裡都是小孩子,和父母睡沒什麼。

    衛烜這回卻沒順她的心意,將已然玩得累了睡著的兒子抱到隔壁廂房,讓奶娘和丫鬟陪著。

    阿菀嘆氣,雖然不放心,但到底沒再堅持。她知道衛烜的性格,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很好了,若是再鬧下去,指不定會得適反效果。

    等衛烜回來後,阿菀已經洗漱完畢,坐在床上等他了。

    燈光下,俊美昳麗的男子難得放鬆,眉宇間都散發著一種愜意慵懶的氣息,摟著她上了床,親了親她的唇角,探手進她的衣襟撫​​著她的背,低聲道:“累了麼?”

    阿菀搖了搖頭,摟著他的脖子回親他,彼此的氣息交融,顯得很是親暱。

    夜更深時,阿菀懶洋洋地伏在他汗濕的懷裡,將有些冰冷的雙腳蹭著他溫暖的腿,腦袋靠在他的胳膊上,輕聲問道:“今天我見嫤妹妹似乎很怕你,怎麼了?”衛嫤那模樣,耷拉著個腦袋,一副既怕他又滿眼信任的樣子,實在是矛盾,讓阿菀不知道說什麼好。

    衛烜也不瞞她,輕描淡寫地道:“周拓那小子犯渾,我揍了他一頓,什麼都好了。”

    阿菀愣了下,撫著他的胸膛,“你揍他做甚?難道……他做了對不起嫤妹妹的事情?”

    “唔……倒是沒有,但是他蠢得看不出旁人的算計,所以我就揍了他一頓,承陽伯夫人心疼兒子,以後不會敢再隨便出餿主意了。若是那婆娘敢來一次,我就再揍她兒子一頓!”

    阿菀:真是好主意!

    阿菀頓時無話可說。

    周拓是承陽伯夫人所生的最小的兒子,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疙瘩,最是疼他,所以當初瑞王有意將女兒嫁給小兒子時,承陽伯夫人自有一翻計較,覺得以後長子是要襲爵的,次子​​也是個有主意的,不用擔心。唯有這小兒子雖然也有些主意,可是架不住本性純良,對後宅之事上時常會犯蠢,便想著讓他娶了王府郡主,將來也能幫襯他,於是便歡歡喜喜地應了這樁婚事。

    可是衛嫤嫁過來兩年肚子都沒動靜,承陽伯夫人最是疼兒子,擔心兒子將來無子嗣送終,便折騰起來了,加之衛嫤也是個純良軟弱的性子,十分好拿捏,便想給兒子房裡塞人,怎麼樣也先懷上一個再說。

    可誰知,碰到了衛烜這麼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煞星,他也不找承陽伯夫人晦氣,而是直接將周拓拖出去揍了一頓,並且讓承陽伯夫人親眼目睹小兒子的慘樣,看她還敢不敢再出餿主意。她敢出一次餿主意,便揍周拓一次,揍到她心疼得連膽子都升不起為止。

    一個連自己沒有後代都不會在意的男人,會允許妹夫因為妹妹沒有生養就睡旁的女人麼?敢有異心,直接揍!

    他才不管這世界上什麼男人三妻四妾​​是正理,只要不順他心的事情,也讓人不順心。上輩子曾養過這對蠢萌的異母弟妹一場,看在他們聽話的份上,誰敢欺負他們,衛烜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承陽伯夫人敢怒不敢言,雖然覺得衛烜太過份了,可是不管是先帝在時,還是現在的慶豐帝,都擺出一副重用衛烜的模樣,讓他榮寵依舊,縱使她進宮和皇后哭訴衛烜的惡行,估計皇后也不會理她,甚至可能會惹得皇后不悅,加之承陽伯也阻止了妻子再犯蠢,又有周拯勸慰母親,這事方才了結了。

    雖然覺得周拓有些可憐,但誰讓他娶了瑞王府的郡主,自古以來女子無論什麼身份,一般在婚姻上都是女人比較吃虧,所以阿菀對衛烜的舉動保持了一種默許的態度。這就叫幫親不幫理了,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如此。

    於是放開心,她安安穩穩地靠在他懷裡睡覺了。

    衛烜低首親了下她的臉,也跟著入睡。

    *****

    回到京城,休息了幾日緩過那股疲憊勁兒後,阿菀便開始走動,帶著兒子去拜訪京中的親朋好友。

    她先是帶著兒子回了懷恩伯府拜見長輩,接著又去拜訪了威遠侯府。

    威遠侯老夫人年紀大了,自從太后去世後,身子也跟著不行,將威遠侯府的大小事情交給了威遠侯,便不再管事,安心地待在府裡頤養天年,只在某些時候指點一下看重的孫子之類的。

    衛烜和阿菀帶著長極上門來時,威遠侯老夫人十分激動,將長極抱在懷裡不肯撒手,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了出來。

    “外祖母……”衛烜吶吶地喚了一聲。

    阿菀看著也有些心酸。

    唯有長極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疑惑地看著父母,又瞅瞅威遠侯老夫人,伸出小手摸她佈滿了皺紋的臉,奶聲奶氣地叫道:“不哭、不哭……”

    威遠侯老夫人被他逗得破涕為笑,用帕子擦乾眼淚,說道:“好,聽我們長極的話,我不哭了,應該高興才對。”說著,又忍不住打量面前的外孫及外孫媳婦,一臉歡欣。

    衛烜目光沉瀲,對威遠侯老夫人的失態彷彿沒​​有看到一般,等她情緒平穩下來,方道:“外祖母,以後我們會孝順你的,你要好好保重身子。”

    威遠侯老夫人只是高興地笑著,連聲說好。

    在威遠侯府略待了半日時間,方才告辭離去。

    花了幾天時間,阿菀拜訪完了一些親近的親朋好友,人也安頓下來。

    卻不想,到了五月份的時候,她收到了靖南郡王府的消息,衛珠將要出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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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衛珠雙手擱於膝上,端端正正地坐著,微微低垂著頭,聽著坐上的繼母和父親、兄長商量著她的嫁妝之事,心裡一片百味陳雜。

    繼母的聲音不急不徐,天生帶了點兒嬌媚,她總覺得這女人很假,可惜父親卻彷彿很喜歡的模樣,難道男人都是喜歡女人裝模作樣?只是她也聽過有一個人天生也是這般不急不徐的嗓音,卻並無媚色,舒緩柔和,讓聽者的心總不由安寧下來,連衛烜那樣暴躁可怕的脾氣,在那樣的聲音安撫下,也會漸漸安定下來,將那人捧在了手心裡一樣的疼。

    這麼一個神遊,便沒有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等被父親問話時,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低頭道:“全憑父親和母親作主。”

    靖南郡王的臉色好了一些。

    靖南郡王妃卻一臉詫異,覺得這繼女的牛性子,必不會這般好說話。莫不是……前天康儀長公主接她過府,和她說了什麼?

    三月份時,康儀長公主夫妻及瑞王世子妃回京之事,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並且對他們頗為羨慕。如今新帝登基第一年,孟皇后與瑞王世子妃自幼感情親如姐妹,瑞王妃回來便召了她進宮說話,聽聞一待便是大半天時間,比任何宗室勳貴夫人進宮時待的時間都久了一些。

    瑞王世子妃在世人看來,是個有福氣的,雖然自小便有個病弱的不祥名聲,可偏偏自幼便與那混不吝的混世魔王訂了親,成親以後,深得丈夫敬重喜愛,獨寵她一人,不知比這京里多少女人幸福。大抵女人這一生的榮華皆是系在男人身上,出嫁前是父兄,出嫁後是丈夫兒子。瑞王世子妃出嫁前是女憑母貴,被封了郡主,出嫁後有個一直聖寵不衰的丈夫,可謂這京里獨一人。

    康儀長公主不必說,是如今皇上的姑母,以慶豐帝寬厚仁慈的性格,必不會待慢這些長輩。若是康儀長公主肯出手相幫,衛珠以後也定能受用半生,不會在虞家過得太差。

    靖南郡王妃忍不住瞥了眼下面坐著的繼子繼女,覺得他們都是蠢的,有這麼厲害的一個人在,竟然生生疏遠了,沒能把握機會,不然早就讓他們翻身張狂了。

    待說完了嫁妝之事,一旁的靖南郡王世子衛珺笑著道:“父親,妹妹就要出閣了,若無甚麼要緊事情,還是讓她回去歇息。”

    衛珠抬頭看了眼兄長,見兄長溫和地朝自己寬慰笑著,心裡也有幾分暖意,只是掃向旁邊繼母身上鵝黃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眼神又冷了一冷。

    靖南郡王聽到兒子的話,便道:“既是如此,珠兒便回去歇罷。”

    衛珠低低應了一聲,便起身與父母兄長行了一禮,退下去。

    靖南郡王見她行動間比往昔沉穩了許多,撫著下頜的鬍子,一臉欣慰。

    “果然咱們家大姑娘定了親,這性子也沉穩了許多,日後嫁到虞家,定不會墜了您的名聲。”靖南郡王妃湊趣說道。

    這話真是搔到了靖南郡王的癢處,滿意地看了妻子一眼。

    靖南郡王妃用帕子掩著唇微笑,低頭的時候,那笑容並未抵達眼底,甚至有些猙獰。

    這樁婚事雖不是她促成的,但是慶安大長公主當年是什麼意思她會不清楚麼?那小妮子就是個白眼狼,養不熟的,這種軟硬兼施的安排,日後待她嫁過去,只會更恨莫菲這大嫂罷了。

    不過怨恨又如何?淞州府距離京城千里之遙,出嫁女想要回娘家可不容易,屆時她心裡再怨怪,不出現在莫菲出前也是白搭。縱使娘家兄弟倆個疼她,可是鞭長莫及,能幫襯得了多少?日子是好是壞,還不是要自己過出來的?

    想到那年自己小產流掉的孩子,靖南郡王妃心裡就恨得厲害。因那時傷了身子,太醫說她沒辦法再懷了,沒有了孩子,等丈夫百年後,她這繼母只能看衛珺和莫菲的臉色過日子,繼母和繼子女再親能親過自己親生的孩子麼?心裡如何不恨?

    所以,她巴不得莫菲和衛珠鬥得更厲害才好,暗地裡也讓莫菲小產傷了回身子,又將禍事引到衛珠身上。只可惜當年慶安大長公主橫插一手,將她的很多安排都打亂了,又早早地給衛珠保媒,對莫菲孫女真是沒話說,死了都要將事情安排得妥當才死。

    慶安大長公主是文德二十六年春時逝的,因是福壽全歸,算是喜喪,當時的喪禮辦得極是熱鬧,先帝還派了太子過來弔唁,給足了面子。只是沒想到她死之前,都要給幾個孫女安排好了才死,也算得上是手腕厲害的人物了,只可惜她算計了一輩子,原本看好的三皇子還不是一樣廢了,反而拖累了三皇子妃。

    太子登基後,雖是宅心仁厚,也不過是隨便封賞了個閒散王爺的封號罷了,連封地都沒有,禮部之人慣會揣摩聖意,也樂得裝糊塗。

    慶安大長公主一脈,在文德二十四年時,鎮南侯因在沿海一帶屢屢戰敗之事被先帝一怒之下奪爵開始,便沒落了,直至今日,已經淹沒於京城,再隔上個十年,怕便沒人再想得起當年的莫家了。

    慶豐帝登基後,並未如何虧待在世的兄弟,如今在京中的諸位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雖有封號,可是形同幽禁,且五皇子更慘一些,先帝在時便已經不待見他,所以新帝登基時,只被封賞了個郡王,繼續被關著,聽聞現在人都病得下不了床了,慶豐帝倒是關照兄弟,日日派太醫上門去探望,雖然五皇子傳聞可能活不過今冬,但依然讓內務府給他延醫問藥,從未間斷,在民間贏得了不少好名聲。

    當時被先帝關起來的四皇子倒是被放出來了,不過新帝即位後不久,便請旨出京去了封地,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回京城來。而六皇子和七皇子因在慶豐帝即位時有從龍之功,倒撈了個親王的封號,如今都在宗人府裡掛了個閑職,倒也悠閒,只要他們不起旁的心思,這輩子也能如此榮養而終。

    八皇子和九皇子在慶豐帝登基時仍是不死心地聯合勢力搗亂,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可是卻是被派去皇陵中守陵,這輩子怕是無法出來了,也不過是如此。至於其他年紀小的諸皇子,皆另有封賞。

    靖南郡王妃將現今所有先帝時的皇子結局想了一遍,不得不讚歎慶豐帝的宅心仁厚,雖說有些是做給天下人看的意思,可是他能做到這程度,也算得上是能忍之人了,怨不得最終仍是他坐上那位子。

    商議好了衛珠的嫁妝後,衛珺便起身告辭離開。

    走到了庭院,五月的陽光明媚,太陽光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睛疼痛。

    他抬頭看了眼樹稍上的陽光,深深地嘆了口氣,遲疑片刻,仍是選擇了回靖南郡王府的世子所居的澄瑞堂。

    走到澄瑞堂的花廳,便見瘦弱纖細的女子坐在美人榻上發呆,一隻手搭在一隻抱枕上,寬大的袖子滑落,露出細瘦蒼白的手腕。丫鬟們守在旁邊,安安靜靜的,宛若木頭一般,沒有反應。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來,看到衛珺走進來,目光微閃,慢吞吞地站起身來,淡然地道:“世子回來了,可要用膳或者是歇一歇?”

    衛珺目光微沉,聲音也同樣變得淡了一些,“還不餓,我還有些事,先去書房,你若是餓了,便自己用一些,不必等我了。”說著,看了她一眼,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便轉身離開。

    莫菲看著他的背影失神半晌,唇角微微露出一抹苦笑,有些心灰意懶。

    他們是夫妻,卻大半年的說不上一句貼心話,每次見面都是客客氣氣的,相敬如賓。她知道夫妻間表面上都是相敬如賓,可是私底下卻不是那麼回事,仍是偶爾能說上幾句體已話。

    她和衛珺的相處絕對不正常。

    可是衛珺卻好狠的心,曾經的體貼溫柔,到現在的冷淡矜持守禮。

    她掩住臉,心裡止不住地後悔,為何當初被衛烜踹下河後,不死了算了?反而要苟延殘喘地活著,最後嫁過來,心卻無法落在這兒,活著反而覺得無比的累。

    可是想到祖母去世前的話,她的心又硬了起來。

    憑什麼她要去死?她就要活得好好的!

    祖母說,她經歷的風浪太少了,情愛之事不能當飯吃過一輩子,生活中還有很多旁的東西要過的,讓她好好活著,將來生下孩子後,有了倚仗,才是她享福的時候。所以祖母到死前都沒有後悔當時阻止了她進瑞王府給衛烜當側室,因為祖母是個有遠見的,她看得清楚,衛烜能煊赫一時,並不能一世,他必不容於新帝,甚至也不容於先帝。

    先帝駕崩之前的一個月,衛烜被召進宮裡侍疾。

    那一個月,她常常在想祖母臨終前的那一句話,想著衛烜會不會真的也不容於先帝,先帝駕崩之日,也是他的死期。

    可惜,先帝死了,衛烜依然活得好好的。他不僅活得好好的,新帝登基後,衛烜幾次要上交兵權,都被新帝拒了,甚至新帝對他延續了先帝在時的模樣,依然信任有加,讓他掌著兵權,未有卸磨殺驢之意。

    可是,若是祖母知道如今衛烜的風光,會不會後悔呢?

    衛烜……除夕家宴時,她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人依然俊美昳麗得如同這五月份的日陽,耀眼得讓人無法移開眼睛。一襲赭衣張揚而熱烈,風彩照人,與周圍那些或是討好或是諂媚的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有些人,天生便是要如此轟轟烈烈、肆意張揚地過一生的,衛烜便是這樣的人。

    每每想到他,她心裡依然難受得窒息。

    縱使當年救她的人不是他,縱使他當時並未給過什麼承諾,一切都是她在昏迷中聽差了的自以為是,可是他仍是她心心念念了十來年的人,那麼長的時間的精神支柱,如何放得下?

    正當她撫著心口難受時,丫鬟進來稟報:“世子妃,大姑娘來了。”

    莫菲臉色微微一變,深吸了口氣,將神色收斂起來,方道:“讓她進來。”

    等衛珠進來時,她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淡然端莊的模樣,坐在那兒看著走進來的小姑子,見她雖然將要出閣了,可​​眉稍眼角並未見喜意反而一臉冷淡,便知小姑子心裡仍在怨怪的,怨怪祖母當初硬要給她和虞家小少爺保媒,給她定下這樁婚事。

    淞州府距離京城太遠了,她並不想遠嫁。

    因是慶安大長公主出面保媒,靖南郡王也覺得虞家家風不錯,家族弟子有出息,便答應了這樁親事。

    莫菲當作不知道,說道:“珠妹妹來了,請坐。”然後吩咐丫鬟上茶。

    衛珠坐在那兒,看著她冷笑不已,半晌方道:“這天氣越發的毒了,可是我觀大嫂卻有些畏冷的模樣,還是叫太醫過府來瞧瞧,不然落下什麼病根可不好。”然後她端著茶盅抿了一口,繼續隱晦地道:“說來,大哥年紀大了,我也盼著有個小侄子喊我姑姑。”

    莫菲心口一堵,胸口一股鬱氣堵著發不出來。

    她和衛珺成親至今已有五年,她自從那年小產後至今一直沒有消息,公婆對她都有意見,婆婆也成天算計著往他們這兒塞人,衛珺雖然沒有接受,對女色上也並不如何看重,可是看他的樣子對她一直沒有消息也是難掩失望的。

    再君子的人,遇到子嗣之事,依然會有想法。

    他們認定她小產過後,身體過​​於虛弱,不利於子嗣,恐怕以後難有消息,所以個個都起了心思。

    莫菲掐著手中的帕子,好半晌方淡淡地道:“孩子之事看緣份。”

    衛珠冷眼看她,心裡止不住地冷笑,以為她不知道這女人的心思麼?當年她和大哥的婚事是如何促成的,她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嫁過來後,心裡還念著別的男人,有她這麼當妻子的麼?特別是她念著的還是那個煞星,也不怕那煞星知道了,覺得噁心,一把毒死了她。

    莫菲不喜歡小姑子冷冷的眼神,那種眼神彷彿在說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心裡有些煩躁不安,不由轉移了話題,“不知道珠妹妹今兒過來有什麼事情?”

    衛珠低頭喝了口茶,方道:“其實也沒什麼,我是來找大哥的,突然想起了些事情,和他說一下我的嫁妝之事。”說著,面上終於露出了些許出嫁女該有的羞澀。

    原本這種事情不應該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操心的,可是繼母那樣的人,衛珠不敢什麼都不過問。

    “他在書房,你可以自去尋他。”說著,便端茶送客。

    衛珠也不想在這裡多待,起身便去了書房。

    將不對付的小姑子送走後,莫菲以為沒什麼事情了,卻不想陪嫁的丫鬟蕊兒臉色焦急地走進來,附到她耳邊道:“姑娘,世子身邊伺候的碧晴好像有了。”

    莫菲縱使有了心理準備,仍是被這個消息驚得身子顫了下,呆若木雞。

    她和衛珺成親五年,衛珺對她一向是溫和守禮,聲音總是溫溫和和的,從未和她大聲說過一句重話,極是照顧她的情緒,初時他也溫柔體貼,縱使對她沒有感情,依然守著她一個人。她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可是現在聽到這消息,依然讓她心裡悶悶地難受起來。

    碧晴是先頭的靖南郡王妃去世之前放到兒子身邊伺候的丫鬟,原本是擔心繼母不善待自己留下的兒女,都在幾個孩子身邊作了安排。可能是有些移情作用,衛珺對於碧晴禮遇有加,極為倚重,所以這碧晴在澄瑞堂中有幾分臉面。

    可是,這碧晴卻懷上了衛珺的孩子。

    衛珺如今已經二十來歲,這王公貴族家的男子到他這歲數時,早就當爹了,靖南郡王知道繼妻當年小產傷了身子無法再生養後,終於對前頭妻子留下的幾個孩子上了些心,對長子的子嗣也極是看重。

    先前因為有慶安大長公主在壓制著,他也不敢動什麼心思,由著兒女們折騰,後來慶安大長公主不在了,又逢京中局勢不明朗,他每日過得心驚膽顫,沒有心思理會後院之事。直到新帝登基,一切塵埃落儘後,他方才將目光移回府裡,關心起後代之事。

    長子將來是要襲爵的,子嗣可是大事,若是莫菲不能生,難道讓長子無後不成?

    莫菲一時間不知所措,難受得心口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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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阿菀自從聽說了衛珠的婚期定下後,便尋了一日時間帶長極回了公主府。

    康儀長公主夫妻聽說女兒和外孫回娘家時,喜得跟什麼似的,康儀長公主提前一天便讓人去似了菜色——都是女兒和外孫愛吃的,又準備好給長極玩的玩具等物,羅曄也將那些友人的邀請及應酬都推了,專心在家裡等女兒帶外孫回來。

    等瑞王府的馬車進了公主府,長極探頭出來看到早早地等在垂花門處的康儀長公主夫妻時,笑呵呵地叫起來:“外祖母、外祖父~~”

    然後不等丫鬟抱他,就朝走過來的羅曄身上撲了過去。

    他撲到羅曄懷裡時,摟著他的脖子又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祖父”,讓羅曄喜得跟什麼似的。

    長極已經曉事了,知道“祖父”和“外祖父”不是一回事情的,可是從他學會說話起,便對著羅曄和康儀長公主他們叫祖父母了,縱使知道這不合規矩,但是私底下仍是對兩人親親熱熱的叫著,只是不給外人知道罷了。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每次一聽到他私底下喊“祖父、祖母”時,特別地高興,也樂得叫。

    阿菀隨後下馬車,見父母望著長極笑盈盈的樣子,心裡也高興,決定以後若是無事,便多帶長極回來探望他們。

    想來有長極在,父母應該不會再想著出京遊玩之事了。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般奇妙,當初康儀長公主夫妻還想著等女兒出嫁了,他們夫妻倆若是無聊,便一起下江南游玩。可是當外孫出生後,看著他從一個貓兒似的小團子長到能跑能跳能叫人的小包子時,又捨不得離開了,恨不得看到他長大成親生子。

    眾人一起去廳堂喝茶吃點心,敘話半晌後,羅曄很快便抱著長極去玩了,阿菀挽著公主娘的手坐一處說話。

    “娘,珠兒的婚期提前定在這個月的二十日,是不是匆促了一些?”阿菀蹙著眉問道。

    去年他們聽說衛珠與淞州府虞家定親時,便說親事定在今年秋,天氣不冷不熱發正適合辦喜事,可誰知現在才五月份呢,就提前準備婚禮了,莫怪人多想。

    康儀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說是虞老夫人的身子不太好了,老夫人想要閉眼之前看到疼愛的孫子成親,所以虞家的人過來交涉,靖南郡王通情達禮,便將婚期給提前了。”然後微微冷笑,繼續道:“其實內情卻不是這樣,而是虞老夫人和虞太太婆媳倆交鋒,虞家小少爺的婚事便成了她們之間的妥協之物罷了。”

    所以,這樣的理由,虞家和靖南郡王府都不太好意思公諸世人,阿菀自然也不知道了。

    阿菀聽得吃驚,縱使她已經嫁為人婦,上有公婆下有小叔,但因府中人口簡單,所以對於宅鬥這些事情是不太清楚的。聽公主娘這麼說來,虞家雖然是詩禮傳家,在江南一帶素有美名,可是人口復雜,衛珠嫁過去後,將來指不定要吃苦頭。

    “所以說,這樁婚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以後就看珠兒自己怎麼過了。”康儀長公主嘆了口氣,雖然擔心,但她不是衛珠的父母,無法左右她的婚事,縱使想要搭把手,可惜淞州府太遠了,實在是鞭長莫及。

    阿菀心有戚戚,也嘆了口氣。

    衛珠雖然移了性情,越長大越發的不可愛,可是因為她出嫁得早,與靖南郡王府也沒有什麼往來,和衛珠的接觸更是不多,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對著這小姑娘還是有些憐憫之心的。

    “我當年答應了阿妍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可惜我注定是要食言了。”康儀長公主說得有些失落,“靖南郡王府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旁人插手,過得是好是壞,也只能看他們了,能力所及之處,能幫就幫,就怕人家不領情。”

    說罷,微微嘆了口氣,縱然心裡明白,康儀長公主仍是為死去的好友難過。

    阿菀聽出了母親言下之意,頓時默然。

    見母親為衛珠兄妹幾個有些索然無味的模樣,阿菀怕她鬱結於心,忙轉移了話題,和她聊起了長極的趣事,順便說起長極的大名兒來。

    “父王終於給長極取好了大名兒,單字'淵',有深之意,其心塞淵,父王希望長極將來成為一個心胸舒闊而廣博之人。”阿菀笑著道。

    康儀長公主聽得滿臉笑容,嘮叨了幾次“衛淵”,笑得直點頭。

    先前他們在明水城,雖說等長極滿周歲時再給他取個大名,可是這是瑞王第一個孫子,而且又是寵愛的長子所出的孫子,不免重視了一些,未見到長極之前,名字取了一堆,說文解字都翻爛了也沒找著,後又有一連串的事情接踵而來,讓他一時沒有給孫子定下大名。直到阿菀帶著長極回來,瑞王終於將孫子的大名給定下來了。

    其實阿菀覺得兒子叫衛長極也挺不錯的,畢竟這是自家駙馬爹取的,可是瑞王是長極的祖父,大名兒還是別越過他比較好,便由著瑞王定了。

    等羅曄抱著孫子回來後,聽說孫子的大名定下來了,先是皺眉,等長極軟軟地叫了他聲“祖父”時,終於有些失落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依然喜歡叫“長極”這個名字。於是久而久之,“長極”便成了長輩們對他的暱稱。

    ****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便是衛珠出閣的日子。

    衛珠添妝那日,阿菀和康儀長公主都過去了。

    康儀長公主給衛珠添妝的是一副攢珠累絲孔雀金頭面,阿菀的是一副珍珠赤金頭面,母女倆都有志一同地給了金頭面,金子成色極好,裡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日衛珠在虞家,萬一有什麼事情,手頭緊張,還可以絞了金子來應急。

    很實在的心思,只望著那種萬一沒有發生才好。

    雖然康儀長公主已經不再怎麼管衛家兄妹幾個的事情,可是該做的也會盡力的。

    添妝完後,康儀長公主便被靖南郡王妃請去廳堂說話了,而阿菀則拐道去探望衛珠。

    衛珠是明日的新娘子,所以添妝這日,一直安靜地坐在房裡。

    阿菀到的時候,便見到穿著一身大紅提花錦緞的對襟褙子的衛珠端坐在房裡頭,莫菲和幾個年輕的姑娘陪坐在一旁說話,只是彼此間並不怎麼熱切,彷彿在應付公事一般。

    看到阿菀出現,眾人皆吃了一驚。

    衛珠驀地紅了眼圈,莫菲一臉僵硬,其餘幾個姑娘則緊張又好奇,拿著眼角猛地打量著阿菀,對她的事情也聽了不少,心裡十分羨慕。

    昔日她出閣時,不少人對她嫁了個聲名不好的混世魔王可惜不已,皆言那衛烜只是仗著太后和文德帝寵愛才有今日,屆時寵愛不在,衛烜也就是那樣了。可誰知,衛烜自從去了邊境後,不僅未像世人所想那般會逃回來,反而戰績頻頻傳來,不僅先帝對他十分重視,如今新帝登基,他依然榮寵不衰。

    妻憑夫貴,如今這京城裡還有誰敢嘆息瑞王世子妃命不好,拿瑞王世子曾經的渾說事?更不用說她嫁過去後,瑞王世子從未有過二色,獨守一妻,不知讓這世間多少女子羨慕不已。

    莫菲僵硬地起身迎接,吩咐丫鬟上茶點,又請阿菀入坐。

    衛珠也忙跟著站起來,在整理衣擺的時候,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她沒想到阿菀會在添妝之日親自過來看自己。

    阿菀待她如昔,卻顯得自己的心思越發的不堪。

    “明天是珠兒的好日子,珠兒應該高興才是。”阿菀笑著道,彷彿沒有看到室內的異樣。

    衛珠勉強笑了下。

    在阿菀輕聲細語地詢問衛珠時,莫菲僵硬地陪坐在一旁,不由自主地打量阿菀,見她穿石榴紅緙金絲雲錦禙子、銀紅色撒花裙,烏黑的頭髮挽了一個時下流行的髻,插了支百鳥朝鳳的纏絲赤金簪子,耳朵上墜了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墜子,襯得她膚色白膩光潔,眸如星辰,熠熠生輝,煞是好看。

    那通身的氣派,瞬間便將在場所有人都壓下去了,而更惹眼的還是她身上那種幸福而安然的氣度,是家庭和睦、丈夫敬愛才有的。

    她心裡驀然又升起了一股悔恨之意,就這麼恍恍惚惚地看著阿菀,然後在丫鬟進來叫時,恍恍惚惚地出去了。

    等她走回澄瑞堂後,看到因為懷了身孕被提為姨娘的碧晴被丫鬟扶過來請安時,心口再次疼痛得幾乎窒息。

    然後她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

    衛珠看到莫菲離開時的模樣,同樣心口一股子的惡氣差點發不出來。

    她是什麼意思?

    再看阿菀,心裡突然明白了,止不住地冷笑連連。

    只是冷笑過後,回想自己曾經的心態,又止不住地難堪自卑,覺得自己和莫菲,誰也越不過誰,都是一樣的人,自私自利。

    而這次,讓她再自私一次。

    衛珠聽著阿菀不急不徐的聲音,緩緩道來,整顆心都變得寧定,可是心裡卻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是最後一次聽她的聲音了,眼裡不禁湧上點點淚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到這一步,與至親的人漸行漸遠,明明小時候母親還在時,大家都好好的,她也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孩子。可是一切都在母親去世後變了,她自己也變得越來越不堪,明知道康儀長公主不喜歡自己如此,用了心思糾正,依然不願意改回來,甚至喜歡開始做一些偏激之事,成為了連自己都討厭的那種人。

    阿菀見她眼角有水光閃過,像小時候那般撒嬌地叫著自己表姐,心裡也有些複雜,最後只能化作嘆息。

    兩人都知道,衛珠明日出嫁後,以後便難有機會回京了,不知何時方能再見,日子是好是歹也只有自己能品嚐。所以此刻,縱使以前有再多不好的事情,也沒有提起,轉而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確實如她們所想,衛珠自出嫁後,直到三十而終,一生都未回過京城。這對於一個一生好強的人而言,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於衛珠更甚。

    等阿菀待得差不多,要起身離開時,卻不想一個丫鬟有些慌張地進來,見有客人在,欲言又止。

    衛珠下意識蹙眉,想問“怎麼了”,瞥見阿菀還在這裡,到底將話咽了下去。

    所謂家醜不外樣,阿菀知道衛珠不想讓自己知道靖南郡王府的醜事,所以也識趣地告辭。只是她雖然識趣,但靖南郡王府的下人並不是嘴嚴的,等她回到前面廳堂時,基本上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莫菲回到澄瑞堂時見到衛珺的妾侍就暈倒了。

    阿菀回想剛才所見莫菲的模樣,蒼白瘦弱得可怕,聽說兩年前懷了身子時不小心小產,後來身體便一直不好,時常有心口痛的毛病,現在看來,想來過得也不好吧。

    靖南郡王府治家不嚴,阿菀讓人去打聽了下,很快便將靖南郡王府的事情打聽了個七七八八,頓時無話可說,只覺得這一家子的人過得都像是戰鬥機一般,時常在戰鬥,非得鬥得你死我活不可。

    等添妝完,阿菀便和眾多賓客一般告辭離開了。

    路上,康儀長公主和阿菀因為有一段路是同路所以一起坐馬車同行,便將先前得知的事情告訴母親。

    康儀長公主沉默了片刻後,方嘆道:“當初我覺得烜兒被太后和先帝寵愛過盛,性子定然不好,便不太想應下這門親事,覺得珺兒是個比烜兒好的,溫柔體貼又識情趣,稍稍教調一翻將來也會是個好丈夫。可如今看來……”

    衛珺到底是個受封建士大夫教育成長的正常男人,若是她真的將女兒嫁過去了,女兒身子不好不利於生養,怕也會走上莫菲如今的結果。

    子嗣在正常男人眼裡重於一切,妻子不能生也不要緊,還有能生的女人,提為姨娘便是了。可偏偏康儀長公主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寧願和離也不允許男人背叛離心,衛珺因為莫菲不能生養而抬了懷了身孕的碧晴為姨娘之事,康儀長公主只要想到若是她的阿菀經歷這種事情,她會恨之欲死。

    現在,她突然慶幸當初自己應了這門親事,衛烜縱使性情偏執古怪了一些,卻是個全心全意愛護阿菀的,對女兒簡直捧在心尖上,雖然這種愛不知為何已經偏執到了極點,甚至連子嗣後代都可以因為阿菀的身體不好而堅決不要,卻也算不得什麼大問題。

    阿菀聽到母親提這事情,不由得愣了下,十分驚奇,沒想到以前公主娘竟然想過將她和衛珺湊一起。

    “娘,我那時還小吧……”阿菀有些哭笑不得,“而且我當時的身體不好,妍姨再疼我,也不可能答應的。”

    “不,若是你當時沒有和烜兒定下婚約,你妍姨臨終前確實會提這事情。”康儀長公主倒是看得清楚,也知道一個母親的心情,若是她也會這麼做。

    康儀長公主可以想像,若是她真的給女兒和衛珺定下婚約,女兒的身子如果能養好,那也便罷了,如果養不好,怕是衛珺真的會另抬房姨娘生孩子。當然,這個前提是要自己不在才行,若是有她在旁看著,衛珺自不會做這種事情,莫菲如今會如此,還不是慶安大長公主不在的原因。

    阿菀尷尬地咧了咧嘴,無法想像自己和衛珺在一起的可能。

    嗯,可能是被衛烜那種蛇精病纏住了,習慣了他時不時地犯病,阿菀沒法想像自己和衛珺那種如玉君子怎麼相處。若是到時候自己不能生養,自己的丈夫去和別的女人生孩子,她會不會氣得做出什麼事情來,怕是會像公主娘一樣爭個魚死網破吧?

    可能是受到了母親的話的刺激,等阿菀回到府時,看到牽著兒子過來接自己的男人,一時間只覺得無論看他哪裡都滿意得不行,就算他對著兒子依然橫眉冷目的,仍是喜歡得緊。

    所以,當阿菀笑盈盈地過來挽住他,趁著人沒看見時大膽地親了他一下時,衛烜有些受寵若驚。

    阿菀雖然不是最注重規矩的,但是在外頭可從來不會如此輕狂大膽。

    今天她去給衛珠添妝,莫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了?

    “爹抱~~娘親親~~”

    思索間,聽到討債兒子奶聲奶氣的聲音,衛烜邊彎身將他抱了起來,不過在討債兒子要去親阿菀時,他一隻手掩住兒子的眼睛,一隻手擋在阿菀臉上,讓小傢伙的嘴親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長極以為自己親到了娘親,很滿意地被父親抱著了。

    等回到了隨風院,阿菀回內室換了身衣服出來,見兒子到一旁去玩了,便坐到衛烜身邊,和他說起了今天自己在靖南郡王府的所見所聞和自己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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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1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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