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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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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寵妻如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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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49: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最後夫妻倆討論未果,孩子的小名不了了之。

    阿菀覺得,總不能真的順著這位世子爺的心情叫“討債的”,那可就是搞笑了,也會讓世人知道他不待見自己的孩子,阿菀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這位世子爺是指望不上了,不如指望自家公主娘和駙馬爹比較好,相信他們一定十分樂意的。

    於是,等康儀長公主和羅曄過來看她時,阿菀便抱著孩子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朝父母甜蜜蜜地笑著,請他們為孩子取個小名。

    “大名是要等他一周歲時,由他祖父取,所以我們商量著,小名就由爹娘你們幫取一個先混叫著。”阿菀如此解釋道。

    衛烜在旁坐著,對阿菀的話不置可否。

    康儀長公主夫妻聽後都十分高興,羅曄熟練地將孩子抱了過來,見他還沒有睡,便伸手逗弄起來,笑著道:“縱是小名,也不能含糊,容我想想。”

    康儀長公主好笑地看著他,自從孩子出生後,丈夫便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中,大名小名例了一堆,卻沒一個滿意似的,將從京里帶來的那本《說文解字》翻了又翻,都沒一個合心似的。

    見丈夫又霸著外孫不放,康儀長公主也沒和他搶,看看阿菀的氣色,溫聲道:“臉色還是有些差,得仔細養著,要聽大夫的話,切不可挑食。”然後又對衛烜道:“你且放心,阿菀這次因禍得福,以後定然會健健康康的。”

    衛烜垂下眼瞼,淡聲道:“姑母說得是。”

    康儀長公主見他淡淡的樣子,忍不住和女兒對視一眼,彼此眼裡都看到了無奈。她們寧願衛烜給點兒反應,也別這般不溫不火的,看著就磣人。讓一個脾氣暴躁的人生生憋成這般不溫不火的模樣,想想就覺得可怕,還不如他乾脆點。

    說了會兒話後,康儀長公主夫妻便起身離開了,對阿菀道:“你還在養身子,不宜操勞,孩子有我看著,不必擔心,好生歇息便是。”

    阿菀雖然想要將孩子養在自己這裡,可是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精神不濟,而且見父母對孩子那般喜愛,想想他們的年齡,便也覺得將孩子養在他們身邊,讓他們排解寂寞也好,況且她也不是見不到,不就多走幾步路罷了。

    等送走了父母和孩子後,阿菀又和衛烜兩相對看,默默無語。

    半晌,還是阿菀受不住他那種詭異的目光,硬著頭皮道:“今兒出了月子,我也輕鬆許多,咱們一塊兒說說話吧。”

    衛烜看著她,“你想說什麼?”將主動權都交給她。

    阿菀再次無言以對。

    以往都是她沉得住心,耐性十足地等待事情的發展。可是現在卻風水輪流轉,由這位脾氣最是暴躁不過的世子爺沉住心,一副由著她說什麼,他自巋然不動的模樣。

    阿菀無語半晌,然後道:“算了,我想歇息了。”

    衛烜聽罷,便叫丫鬟進來伺候他們洗漱,又準備好了湯婆子等物烘暖被子。

    洗漱更衣後,夫妻倆上床就寢。

    孩子滿月後,阿菀坐月子也結束了,夫妻倆同床也不用避諱什麼,只是惡露還未排清,自然是什麼都不能做的。這種事情衛烜比阿菀這當事人還要清楚,自然是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想要抱著她入眠罷了。

    當他溫溫柔柔地親她的眼皮時,阿菀忍不住嘀咕道:“這麼醜,你也親得下……”

    衛烜很自然地在她臉上多親了幾下,才道:“醜麼?好像沒有戰場上那些臉上受了傷、且傷口腐爛的將士的模樣醜。”

    阿菀被他噎得不行,竟然拿自己和那些受傷的將士比美醜,也虧得他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

    她將腦袋靠在他的肩窩裡,將有些冰涼的手腿纏到他暖和的身子上,舒服地籲了口氣。大夫說她生下孩子後元氣大傷並不是騙人,這一個月來,她的手腳比過去的時候要冰冷一些,窩在被子裡若是沒有湯婆子會冷得睡不著,每天沉睡的時間也比過去多一個時辰,且精神也不太好。

    “阿烜,你是不是很生氣?要生氣就生我的氣吧,好歹是我要堅持生下孩子的,與孩子無關。”阿菀軟聲道。

    “沒有。”他硬硬地回答,“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別亂想。”

    若是不生氣,這語氣怎地這般硬?而且說得這般輕描淡寫,提也不提孩子,分明還是不待見。

    “我爹說了,孩子長得像我呢,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岳父的話你也信?”衛烜嗤笑道:“他那麼小,眉毛都沒有生,怎麼看得出像?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也小小的,哪裡看得出像?不像你!”他斬釘截鐵地道。

    阿菀捶了他一下,“我說像就像!好歹看在他長得像我的份上,你就多看看他,多抱抱他。”

    “真的不像!”衛烜還是覺得他不像阿菀,分明是像自己的多,討債鬼一個。

    夫妻倆就著孩子像誰的問題說了大半時辰的話,最後還是阿菀撐不住,慢慢地睡著了,沒能和他爭個明白。

    ******

    很快便出了元宵,今年正是文德二十五年。

    阿菀悵然,文德二十五年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的年,京中的那些人又會如何。去年康平長公主和孟灃送孟妡回陽城後,待了些日子,便回京了,如今大家都是書信往來,能聊的體已話實在不多,也不知道現在京中局勢如何,那些人又如何了。

    不過轉眼看到圍著她兒子轉、一副心滿意足的父母,阿菀又慶幸公主娘和駙馬爹跑過來了,至少放在眼前看著也安心一些。

    過了元宵,阿菀生的小包子終於有了小名兒了,是羅曄取的,名叫長極。

    長,久遠也。

    極,棟也。

    《說文解字》中兩字都有其寓意,有長壽穩固之意。羅曄取這二字,為的是保孩子長命百歲,健健康康成長。

    阿菀聽了十分歡喜,怎麼樣都比“討債的”好一千萬倍,也不會讓人覺得好笑。倒是衛烜聽了不以為意,私底下仍是嘀咕著是“討債的”,讓阿菀每每聽了就想要瞪他,他自己反而不痛不癢,堅持著兒子就是個討債的。

    小長極被康儀長公主照顧得極為精心,阿菀每天都要抱幾下,看他一天翻一個樣地成長,心裡也軟乎乎的,有時候忍不住親幾下,親得他嘟起嘴巴吐泡泡抗議為止。

    一月下旬,是趙將軍的女兒滿月的日子,雖然天氣冷,阿菀依然讓人備了禮物套車親自走一趟。

    見到阿菀過來,趙將軍府裡的人極為熱情,將她引去了趙夫人那兒。

    此時朱夫人、錢夫人等明水城的幾位官夫人都在,見到她時紛紛起身行禮。

    阿菀坐到丫鬟搬來的椅子上,先看了趙將軍的女兒,也是小小的一團,膚色還是嬰幼兒特有的紅嫩,頭上的胎毛有些發黃稀疏,不像她家小長極般烏黑油亮,看著就討喜。這大抵是作母親的心情,兩相對比,怎麼著都覺得自己家的孩子可愛。

    看完了孩子,阿菀嘴上稱讚著,將給孩子備的長命金鎖等東西都送上來,那金鎖份量十足,一看就是純金的成色,另配有各種瓔珞項圈,還有一些給小姑娘的玩意兒,雖然數量不多,卻無一不是精品。

    “世子妃太客氣了,她小人家的,哪裡能受得住這般福氣?”趙夫人嘴上客氣著,但看向奶娘抱著的女兒,卻是慈眉善目。

    阿菀抿嘴一笑,“有什麼受不受得住的,不過是些身外之物罷了。”說著,又仔細看趙夫人的臉色,頓時心裡有些悲憤。

    看看,同樣是生孩子的,人家生完孩子後珠圓玉潤,膚色紅潤光滑,連點色斑都沒有,和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或者這便是生男醜母,生女美母吧。

    大抵是被趙夫人刺激到了,阿菀回去後,便開始計劃著保養及減肥事宜,要減掉肚子上的游泳圈。雖然那位世子爺已經蛇精病到眼睛被糊住了,看不出她的醜,可是她仍是覺得自己很醜,也擔心會影響夫妻感情。

    前世就聽人說,男人都是視覺性的感觀動物,妻子貌美如花自然樂意,縱使妻子是為他們生孩子使得身材走形,心裡也不是沒有其他想法的。特別是女人當了母親,操持家事容易顯老,比不得做未出嫁之前的美麗自然,多少男人成功名就後,皆是拋棄了家中的黃臉婆另娶年輕貌美的女人也是這原因。

    阿菀又和柳綃開始打拳了。

    說到柳綃,阿菀心裡也有些想法,心知自己留著柳綃夠久了,是得尋個時間讓她同她師兄完婚了。

    柳綃和她的師兄柳綱是孤兒,被義拳莊的莊主收養,冠了師父的名字。柳綱以前一直在東宮傳授太子習拳煆練身子,後來北方戰事起後,便被太子派到了邊境來掙軍功。柳綱是個有本事的,加上太子在私底下操作,下面的人也給幾分面子,很快便在慶和城軍中成了一個小小的校尉。

    慶和城距離明水城有六七天的路程,若是讓柳綃從明水城發嫁到慶和城,也是使得的。

    阿菀將這事情琢磨了一遍,便和母親說了。

    康儀長公主聽後,極是讚同,說道:“這些年若非他們師兄妹倆,你和太子的身子也不會恢復得這般快,可要好生感謝人家。”然後便對余嬤嬤道:“屆時咱們也給她添妝,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余嬤嬤湊趣著笑道:“自該是如此,若是公主放心,柳綃姑娘的婚事便交給老奴來辦。”

    阿菀聽了十分高興,余嬤嬤是母親身邊的得力人,做事妥帖,又極有臉面,若是能由她出面操持柳綃的婚事,旁人定然不敢小瞧柳綃,等柳綃去了慶和城,那些官夫人自然也得給柳綃幾分面子,讓她不至於因為身世原因處處被排擠。

    和公主娘商議好後,阿菀便叫來柳綃,和她說了這事情。

    柳綃心裡極是高興,面上透著些許羞澀,直接跪下來給阿菀磕頭,認真地道:“若非太子殿下、世子和世子妃、公主抬舉,我們師兄妹如何有今日?他日只要世子妃有吩咐,柳綃莫敢不從。”

    聽到這充滿了江湖義氣的話,阿菀忍不住抿嘴一笑,讓青雅將她扶了起來,笑道:“這是你應得的,屆時我也給你添妝,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去慶和城,也全了這些年來的情誼。”

    柳綃羞得掩面走了。

    等柳綃走後,阿菀端著茶盞,目光又移到了身邊的幾個丫鬟身上,心裡嘆了口氣,突然有些不捨。除了青萍,青雅、青環、青霜也到了年齡了,不管是放出去,還是配人,都得有個章程了。

    一下子身邊要走了這麼多人,阿菀心裡極為不捨,不由有些悶悶不樂,只是再不捨,仍是得將謝嬤嬤叫過來,和她商議幾個青的事情。謝嬤嬤和四個青感情親厚,這種事情交給謝嬤嬤去問最是合適不過了。

    等謝嬤嬤領了命下去,阿菀繼續續悶悶地窩著。

    衛烜從軍營回來,見她精神不好,不由問道:“怎麼了?”

    阿菀便將柳綃的親事及四個青的事情同他說了,衛烜頓了下,然後沒什麼表示,不管是柳綃還是青雅幾人,在他眼裡都只是個名字代表,長什麼模樣、什麼性情之類的他是一概不知道的,也沒放在心上。只是若讓阿菀心情不好,他又有些關注了。

    衛烜脫下身上被春雨弄濕的外袍,換上一件繭綢袍子,坐到她身邊,習慣將地將她抱到懷裡摸了摸她的手,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來,說道:“小皇叔來信了。”

    “榮王?”阿菀一愣,這位胖子不是已經神隱很久了麼?她都快要忘記榮王以前的活躍了,自那年他離京後,據說到處遊山玩水,做足了一個逍遙王爺的事情,讓她羨慕得緊。

    只是,算著年齡,榮王如今已經二十好幾了,還沒有王妃呢。

    “對,小皇孫說他找到他的天仙美人了,要迎她為妃。”衛烜臉上浮現些許笑意,“等小皇叔成親後,皇上便讓他接管內務府。”

    消息有些多,讓阿菀一時間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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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49: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榮王比衛烜年長六歲,正是先帝駕崩之前先帝后宮中的一位嬪妃懷上的,到文德元年出生,被文德帝當成兒子般教養長大,在世人眼裡是個不著調的王爺。

    如今,這個不著調的榮胖子終於要成親了,真是可喜可賀,皇上再也不用擔心他打光棍到老了。

    “真的是天仙美人兒?那姑娘是什麼身份的?”阿菀好奇地問道,她也記得衛烜曾和她說過榮王的擇妻標準,當時還以為榮王是以此為推託,不想成親呢。

    “信上沒說。”衛烜聳聳肩膀,“小皇叔只讓人送信給我,說是找到他心目中的天仙美人兒了,不日將會回京成親。聽聞當年小皇叔離京時,就和皇上說定了,只要對方家世清白、祖上三代沒犯事,便允他迎娶為妃。前陣子,皇上便曾有言,待他成親後,便將內務府交給他管。 ”

    阿菀不禁詫異道:“皇上是什麼意思?內務府素來是信任的宗室掌管,皇上這是要啟用榮王?”

    衛烜淡淡一哂,模菱兩可地道:“許是如此罷。”

    京城的局勢已經顯現出亂象,諸皇子明爭暗鬥,太子韜光養晦,不願意當那出頭的鳥。文德帝也老了,精神比不得年輕時,心性更為冷酷,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難琢磨得透那位帝王的心思。

    不,還有一個人能琢磨得透。

    阿菀狐疑地看著他,感覺裡面有她不知道的內情,見他不說,阿菀也不糾結,遂笑道:“我還記得榮王當年的誓言,也不知道未來的小舅娘會是何等天仙法。”

    “再過陣子就知道了。”衛烜將信闔上。

    說完了這事情,衛烜又同阿菀說起了今年春送去阿菀那幾個莊子的退伍士兵之事,今年又有一批士兵將要送過去,衛烜有些擔心莊子容納不下。

    阿菀聽後想了想,說道:“你放心,謝管事遞話過來了,莊子裡每到收成時候都需要雇用請附近大量的民工過來幫忙,人手還是很缺,暫時能容得下。”然後又朝他笑道:“那些士兵雖然都是因傷退役,可是大多是有一把子力氣,有些還是伺弄莊稼的好手,莊子裡有了他們加入後,田裡的莊稼長得更好了,謝管事都不用再天天到田裡盯著。”

    衛烜也笑了下,心裡頗為滿意,這輩子追隨他的那些人,因傷退役後,都有一個好去處,至少餓不死。

    不過他也明白,阿菀的這幾個莊子現下看著雖好,可是位於北地,若是太平年代還好,只是現在戰事不斷,還有草原部落對大夏虎視耽耽,若是沒有絕對的武力恐怕是保不住,只會讓那些蠻夷糟蹋了。

    他不知道百年之後這裡會是如何,但是這是阿菀的東西,定不能教人糟蹋了。

    “也不知道這仗要打到什麼時候……”

    聽到阿菀的嘀咕聲,衛烜回神,面上露出了些許淡笑,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攬緊了她的身子,彷彿是一種無言的安撫,或者又是什麼保證,讓阿菀一時間有些怔愣。

    只是,這種複雜的情感,直到奶娘將孩子抱過來時,完全沒了。

    “長極今天如何了?”阿菀抱過兒子,先親了下兒子嫩嫩的小臉,見他咧開嘴對自己笑,心頭馬上歡喜起來。

    長極是個脾氣極好的孩子,阿菀覺得一定是遺傳到了自己的好性子,這樣才好,若是像他爹,那就是個炮炭脾氣,以後同樣是個熊孩子,那才難管教。若是家裡有兩個性子暴躁又倔強的父子,阿菀都要擔心家裡時時要鬧革命了。

    所以,她很高興長極的脾氣像她,極少會有哭鬧,最多只是餓了尿了時哼哼兩聲便罷了。

    阿菀詢問奶娘兒子今天的事情后,得知和平常差不多,便讓奶娘到門口候著,將兒子放到炕上,伸手逗了下他,抬頭對旁邊冷著臉的男人道;“阿烜,你瞧長極多乖啊,這性子像我。”

    衛烜勉強扯了下嘴唇,毫不客氣地道:“一點也不像!我聽姑母說了,你小時候比他乖多了,半夜醒來從來不哭鬧,讓他們極是省心。所以沒必要一點事情也往你自己身上扯,不像就不像!”

    阿菀汗了下,自己能和真正的嬰兒比麼?只是這位世子爺還真是固執。

    “你再看看嘛,說不定會覺得像了。你瞧,長極的臉長開了不少,我覺得他的眼睛很像我。”阿菀不死心地道。

    衛烜瞥了一眼過來,瞇了瞇眼睛,嫌棄地道:“那瞇瞇眼,哪裡像了?”

    阿菀勃然大怒,“我出生時也是這種瞇瞇眼,又怎麼了?”

    見她生氣,衛烜原本還欲要說的,只得作罷,嘟嚷道:“沒什麼。”

    兩人正說著話,謝嬤嬤進來有事要請示阿菀,阿菀藉口出去,也不叫奶娘進來,對衛烜道:“我先出去和謝嬤嬤商量事情,你看著兒子,別讓他哭啊。”

    衛烜看了她一眼,沒有吱聲。

    阿菀彷彿沒有看到謝嬤嬤擔心的眼神,徑自下炕趿了鞋,理了理衣襟便和謝嬤嬤出去了。

    衛烜直勾勾地看著阿菀離開的背影,直到簾子垂下來,安靜的室內只剩下了父子倆,一個坐著,一個被裹在襁褓裡。

    衛烜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視,根本不看旁邊的小嬰兒一眼,展開了榮王的信徑自看了起來,直到哼哼唧唧的聲音傳來,他忍不住抬眼看去,便見旁邊躺著的小嬰兒正咂吧著小嘴,彷彿在要吃奶似的。

    衛烜的臉有些黑,忍住了叫奶娘進來的衝動。

    阿菀既然將這討債的留下來,恐怕不會想讓他叫奶娘進來,他忍了。

    只是,小嬰兒咂吧了好一會兒小嘴,又吐了幾次泡泡,發現沒有人理他時,終於忍不住又哼哼唧唧起來。哼唧了好一會兒,仍是沒有人理後,終於忍不住哭了。

    他哭得很小聲,像小貓叫一樣,衛烜忍不住看去,見他只是張著嘴巴乾嚎眼睛裡卻沒有眼淚,認定他只是在找存在感,並不予以理會,繼續看自己的信,直到小貓似的哭聲變成了震天響的大哭,讓他身體倏地變得僵硬。

    “果然是個討債的……”

    衛烜邊嘀咕著邊僵硬地將他抱了起來,發現炕上鋪著的狐皮墊留了點點的水漬,再將那啼哭的小包子舉高,也看到了襁褓上濕了一塊。

    衛烜的臉黑了,揚聲叫奶娘進來給他換尿布。

    奶娘一直在門口候著,就擔心衛烜一個大男人不會照顧孩子,而世子妃走之前,還特地吩咐過,裡面若是沒有叫,便不能進去。

    奶娘帶著丫鬟進去,很利索地給尿濕了的小主子換了尿布,才用新的襁褓將他裹起來,再恭敬地將他放到了炕上,就放在衛烜的身邊,然後又退了出去。

    衛烜臉色越黑了,目光不善地看著換了乾淨的尿布後已經萌萌噠的小包子,小傢伙才不知道他爹此時的黑臉,沒有人逗都能朝他咧嘴露出無聲無齒的笑容,自己笑得十分的歡快。

    “不僅是個討債的,還是個傻的,自個傻著樂。”衛烜嘀咕了一聲,伸手戳了下他的臉,手中那種柔嫩之極的觸感,讓他又飛快地縮回了手。

    等阿菀回來時,便見到這對父子倆一個靠著迎枕嚴肅地想事情,一個已經睡著了。

    阿菀伸手在兒子胸口上輕輕地撫了下,坐到衛烜旁邊,朝他笑道:“長極有沒有哭鬧?”

    衛烜瞥了她一眼,“尿濕時哭過了,後來換了尿布就好了。”

    “你換的尿布?”阿菀一臉期盼地問道。

    “你覺得自己現在是在做夢麼?”

    “……”

    阿菀再次被他氣得想咬他,卻沒想到衛烜探手將她抱到懷裡,將自己衣領扯開了一點,平靜地道:“你咬吧。”

    阿菀憋得不行,沒好聲氣地道:“咬什麼?有誰像你這樣大方地叫人咬的?也不怕丟人。”

    “給你咬,省得你憋著氣在心裡憋壞了。”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說,聲音很是溫柔體貼,舉止卻十分的蛇精病,很是衝擊人,“以後若是我惹你生氣,你便咬我吧。”

    “可是我不想咬你。”阿菀對他已經無力了,說道:“長極總歸是咱們的孩子,你對他好些又如何?若是他長大後知曉你這般對他,不知道要多難過了。就像你,如果你父王當初也像你這樣,你當年恐怕也很難過吧?”

    衛烜不說話了。

    阿菀覺得有戲,繼續遊說他。她才不會說那種兒子沒有父親疼愛她這作娘的加倍地疼回來之類的,她希望兒子有一個健全的家庭,在父母的關愛中健康成長。

    最後仍是遊說未果,阿菀卻不洩氣,為了兒子,她怎麼著都得解除了衛烜的心結,這不是一早一夕的事情,可以慢慢來。

    這慢慢來的結果,便是有一回,阿菀故意支開了奶娘丫鬟自己帶兒子,當時衛烜也在,小長極恰好又尿了,阿菀給他換尿佈時有些手忙腳亂,弄得滿頭大汗的,嘴裡叫著:“阿烜,你過來幫幫忙,他太小了,我不敢用力……”

    小包子當時雙腿蹬得歡,將身上裹著的布蹬來蹬去,一隻小手捏成拳頭放到臉旁,臉上的神情十分的天真無瑕,全然不知道自己下半身光溜溜的,正在遛著小蟲子。

    衛烜見她急得鼻尖的汗都出來了,一臉嫌棄地拿過了阿菀手裡的尿布,十分利索地將小包子的雙腿輕輕捏住往上一提,將尿佈在他的小屁股下面墊好,然後又利索地將小包子裹好,將他塞回去給有些呆的阿菀。

    “你怎麼這麼熟練?”阿菀驚異地說,若不是她從奶娘那兒問過,知道這位世子爺平時連抱都不抱兒子一下,還真會覺得這位世子爺像她駙馬爹一樣,學著當個奶爸了。

    “看奶娘換的,看多了就會了。”衛烜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

    阿菀的司馬昭之心眾人皆知,只要衛烜在家裡,都會讓奶娘將小長極抱過來放到跟前。康儀長公主大概也知道什麼,所以很早便和奶娘吩咐過,只要是世子妃吩咐的,都聽她的,久而久之,衛烜也知道了一些如何照顧小嬰兒的事情,只是他沒理會罷了。

    阿菀聽了忍不住想笑,抱著兒子蹭到他身邊,將孩子遞過去,軟聲道:“阿烜,你瞧,兒子其實也挺可愛的,是吧?”

    阿菀這麼說時,小傢伙恰好將小拳頭放在臉旁,朝他爹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拿捏得剛剛好。

    衛烜瞥了一眼,又移開了視線,倒是沒有再說什麼。

    雖然他還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但阿菀知他甚詳,見他這副死樣子便知他是嘴硬了,當下也不惱,只覺得自己的努力還是有進步的。

    就在阿菀邊調理身子邊和父母一起照顧孩子時,到了二月底,他們收到了陽城來的信。

    孟妡生了個男孩。

    康儀長公主夫妻十分高興,夫妻倆當即便商議著要送什麼禮物過去,順利打算著,等孟妡的孩子滿月時,夫妻倆親自去陽城一趟。

    孟妡也是在康儀長公主夫妻跟前長大的,性子又討喜,夫妻倆儼然當成了另一個女兒般。現在孟妡嫁到陽城,他們作為娘家人,怎麼都得過去給她撐撐場子。

    聽了康儀長公主夫妻的決定,阿菀也頗為贊同,說道:“等孩子滿月時正好是三月下旬了,天氣也暖和了,很適合上路。”其實她也有點想去,但也知道衛烜定然是不允許的,上回趙夫人的女兒滿月時,她能出門,也是衛烜將她裹得像顆粽子,並且馬車車廂烘得暖暖的,將一切準備妥當才讓她出門,出遠門就甭想了。

    “可惜你還在調養身子,長極也小,不能跟過去。”康儀長公主柔聲說,“不用擔心,日時還長,你們日後會有機會再見的。”

    阿菀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等到三月下旬,陽光明媚的早晨,康儀長公主夫妻帶著一車的禮物上路了,衛烜特地將自己的親兵撥過去護送他們去陽城。

    送走了父母,阿菀有些悶悶不樂。

    而這時,謝嬤嬤終於將幾個青的事情辦妥了,挑了一個時間和阿菀細細地說道:“世子妃,青雅、青環都願意留在府裡,由您作主許配人,至於青霜……倒是管家和我遞了話,說是世子身邊的周侍衛尋他來當冰人,向您求個恩典,想要迎娶青霜那丫頭。”

    阿菀有些驚訝,“怎麼回事?”

    謝嬤嬤自是將其中的事情打探清楚了,當下抿嘴一笑,說道:“青霜這丫頭嘴皮子伶俐,時常幫忙我們跑腿,和外院的管事、侍衛也說得上話,一來二去的,外院的人都認識她。外院有好幾個管事想要為家中的侄子求娶她,都和我遞過話,只是我打探過後覺得不妥,又問了青霜,便沒有同您說什麼,只道是你會給她們幾個丫頭作主。”

    阿菀微笑著傾聽,親自給謝嬤嬤倒茶,讓謝嬤嬤忙不迭地站起來謝恩,被阿菀制止了,“你是我的奶嬤嬤,我不過是給你倒杯茶,算不得什麼。”

    謝嬤嬤方才沒那般誠惶誠恐,只是看向阿菀的目光十分的溫和。

    喝了口茶後,謝嬤嬤繼續道,“這位週侍衛的能力不錯,雖然比不得路管事,可是手頭功夫也是過硬的。他有心想要迎娶青霜,便讓管家來同我遞話,我問過青霜了,她似乎也是知道周侍衛的,當時臉紅得像蝦子,一聲不吭,想來也是看對眼了。”

    阿菀聽得忍不住想笑,若是如此,倒是省心了。她這輩子雖然作為權利階級,可是心裡仍是保留著前世的一些習慣理念,在道德的允許下,希望自己身邊的丫鬟們都有個好歸宿,若是她們自己親自相中的人就更好了,她並不想做那種按照著心意隨便將丫鬟許配給小廝管事的事情。若是他們自己看對眼了,求到面前,自然都是答應的,並會賜下一筆嫁妝。

    當下,阿菀便叫了青霜過來,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我將你許配給周侍衛可好?世子說了,他的親衛雖然都是簽了死契,但是若有一天,他們想要出人投地,世子也會將身契還給他們,縱使沒了身契,依然可以在王府里當護院。”

    青霜滿臉通紅,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在謝嬤嬤的催促中,半晌方小聲地說:“全憑世子妃作主。”

    阿菀和謝嬤嬤看她的樣子,都忍不住樂了。

    等將青霜打發下去後,兩人又討論青雅和青環的事情,划拉了府裡的管事,雖然有了人選,但一時半會也定不下來,還得讓謝嬤嬤繼續去詢問兩個青才好。

    正當阿菀忙碌著丫鬟們的終身大事時,謝管事從莊子裡趕來了明水城。

    當聽說謝管事求見時,阿菀不禁有些驚訝,這時莊子裡應該正忙著春耕之事,按理應該會很忙,謝管事怎麼來了?

    等阿菀滿腹疑惑地接見了謝管事後,卻見他素來平靜從容的臉上縈繞著一種掩飾不住的驚駭之色,看著她的目光也有幾許敬畏,讓她納罕不已。

    謝管事給阿菀行了禮後,便沉聲道:“世子妃,您兩年前吩咐的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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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等阿菀聽完了謝管事的話,她自己也驚呆了。

    沒想到真的有能人巧匠將火藥這玩意兒研究出來了,甚至還將她原本所設想的換了種類型。只是謝管事生平第一次見識到火藥的威力,也說不清個大概,阿菀自己聽得迷迷糊糊的。

    “世子妃,我將其中一位匠人帶過來了,如果您想要知道清楚一些,可以傳他過來問話。”謝管事說道,他雖然不知道那些爆炸起來威力驚人的東西是怎麼弄成的,卻也知道它們存在的威力,若是用於軍中……

    想到這裡,謝管事頭皮發麻,看向端坐在首位上的女子,只覺得恐怖。

    當初他從那麼多的管事中被挑中,繼而被派到了北地來,心裡也不是沒意見的。原本也只以為世子妃年輕不知事,方會拿了自己的嫁妝銀子到北地來買地建莊子,人人皆不看好她的行為,只道她是內宅婦人,不通俗務,見著北方地廣人稀,便在這兒買地建莊子。他雖然心裡也不贊同,但主子有令,也只得盡職地過來規劃一翻,盡了心,他日若不成,也好讓主子死心,別浪費嫁妝銀子。

    可誰知,謝管事來了才知道北地雖然氣候惡劣,可是很多黑土地十分肥沃,適合種植一些耐寒的糧食。唯一可惜的是,這兒太接近草原部落,每年冬天都會受到那些部落小股騎兵南下掠奪生事,莊子建在這裡,未免太不安全。想來那些權貴之家也是清楚北地這一帶的環境如何,只緣於邊境時常有戰事,若是大肆地置產業在這裡,終究得不償失,方才沒人像世子妃這般願意費那個銀子。

    更讓謝管事覺得意外的是,不過一年多時間,皇上便派了瑞王世子作先鋒官空降至明水城,讓他看到了其中的機遇,更是用心經營好北地的這幾個莊子,拿出些成績出來。

    不說這些,謝管事除了打理幾個莊子外,還接到了一個秘密的任務,去民間收羅了許多能人巧匠,將他們安置在嘉陵關最偏僻的一個莊子裡,那莊子連著一片山頭,按著主子的吩咐,在山里頭建了房,讓那些工匠都在那屋子裡研究著主子抄錄在一個小冊子的東西,順便將那山頭圍起來,不教人接近。

    那山頭周圍百里內皆無人居住,也因那里地勢崎嶇而荒蕪,平時少有人過去,導致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會太惹人注意。

    這幾年,謝管事常聽嘉陵關莊子那邊的管事回報說偶爾會聽到可怕的爆炸聲,也常有工匠受傷之事,他心裡也拿不准到底是做什麼的,只能出言安撫,親自跑去看了幾次,發現那些工匠雖然受了傷,但因為他們給的撫卹金及待遇太好,並無生出什麼退縮念頭,反而都十分積極地參與進去研究。而且幸運的是,大抵是那本冊子裡將很多要注意的事情詳細列出來,又派了人專門盯梢,工匠們不敢隨意測試,按著冊子裡的吩咐的注意事項行動,倒是沒有惹出什麼人命來。

    看著端坐在上面的女子,謝管事慢慢地低下頭,心裡不得不暗讚一聲,覺得這位世子妃雖然不吭不響的,但事情卻早早地掌握在了她手上,讓事情順著她預想的方向發展,細思恐極。

    只是細思過後,謝管事心裡又一陣火熱。

    他不怕跟一個會來事的主子,就怕跟一個只想守成沒本事的主子。他現在還年輕,也有自己的野望,想要出人投地,而主子交待給他的事情,無疑讓他瞧出了其中的厲害及機遇。只要他識趣聰明一些,不僅不用擔心被滅口,反而將來大有好處。

    謝管事垂著眼,等著上面的女子開口。

    半晌,方聽到她說道:“謝管事辛苦了,你先在府裡住下,好生歇息。”說著,便叫來門外候著的青環,讓她將謝管事帶下去歇息,順便準備好一桌酒席伺候。

    謝管事謝了恩,便跟著丫鬟下去了。

    去客院的路上,謝管事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些許笑容,對引路的青環道:“又要勞煩青環姑娘了。”

    青環朝他抿嘴一笑,頰邊隱隱露出兩個梨渦,笑道:“謝管事客氣了,奴婢也只是聽世子妃的吩咐罷了。”多的便不再說了。

    謝管事每回來明水城,十次裡有五次是青環出面送去客院的,和青環也能搭上幾句話。只是兩人一個是女主人身邊的大丫鬟,一個是莊子裡的管事,平常並無甚麼來往,生疏客氣了一些,並無越矩的地方。

    等到了客院,青環朝他福了福,便去吩咐人準備洗漱的熱水及乾淨的衣物,同時又親自去廚房吩咐廚子整治一桌好酒好菜送過來。

    等她忙完,回到客院時,便見謝管事已經洗漱完畢,身上穿著一襲石青色的直裰坐在那兒,見她帶著送酒菜的丫鬟進來,忙不迭地起身謝過。

    “謝管事不必客氣,您先用膳,稍會再好生歇息解解乏。”

    指揮著丫鬟們將酒菜放到桌子上,青環同謝管事福了福身,便要告辭離開。

    “青環姑娘請稍等。”謝管事突然開口道。

    青環轉身看他,微笑著示意他開口。

    能被選到公主之女身邊伺候的丫鬟,首先這顏色便是不錯的。青環嬌美俏麗,微笑時一對梨渦若隱若現,添了幾分可人,單是那份氣度,便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比得上,說出去還以為是那官家小姐。謝管事看得心中一盪,摸著袖子裡那支被他摩挲不知多少回的白玉簪子,心思電轉,已經將之拿了出來。

    他面色如常地笑道:“我來府裡多次,得青環姑娘照顧,謝某心裡感激不盡,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感謝青環姑娘的照顧。不只姑娘,其他幾位姑娘也有禮物。”只是不是他親自送的罷了。

    青環羞紅了臉,饒是她機靈應變,也被謝管事這貌似求親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偏偏他又顧及了她的臉面,話說得極好聽,連青雅她們的禮物也備上了,若是她收下了,便是默許了他的求親,怕是轉頭就要去世子妃那裡求娶。若是她沒收下,也不打緊,不過是他一個管事要討好世子妃身邊的大丫頭,其他幾個丫鬟都得了禮物,也不算越矩。

    沒想到他心思如此縝密,讓她收下不是,不收下也不是,一時間有些無措。

    半晌,青環微斂容,朝他施了一禮,說道:“那我就多謝謝管事的了,只是勞煩謝管事將給姐妹們準備的禮物一起讓我帶過去,也省得再讓別人多跑一趟。”

    謝管事愣了下,然後苦笑地發現,自己被這丫頭將了一軍。再看她微紅的耳垂,心裡生起無限情思,笑著進內室取了一個紅漆雕花的匣子出來,將之遞給了她。

    接過匣子後,青環若無其事地又朝他施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

    謝管事下去後,阿菀心情有些激盪,根本坐不住,開始在室內轉來轉去,以此平復心情。

    她的心情很複雜,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對不對,以至於現在她要的東西被研究出來了,卻又心生膽怯。

    現在是冷兵器時代,火藥還未用到戰場上,甚至據她讓人探查所知,海外的洋人世界也沒有出現火藥這東西用於軍事上,洋人的科技水平雖然比大夏進步了一些,可也多數用於民間的生活工藝水平上,還未有人專門研究火藥。若是這一開頭,會引發什麼結果她已然可以預想而知,不免有些猶豫。

    一時間,她拿不定主意。

    等奶娘例行將兒子抱過來時,阿菀才發現自己在屋子裡轉悠了半個時辰了。

    阿菀接過兒子,見他原本瞇著眼睛半睡半醒,可是因為換了個人抱馬上將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這副可愛的樣子讓她忍不住笑著親了親他,將其他事情放下,進了內室去餵他喝奶。

    她的奶水量少,根本不夠小傢伙喝,喝完了不夠飽後,便開始像小貓叫了。阿菀抱著他親了親他的臉,親得他直扁嘴,才叫奶娘進來餵他。

    等小長極喝飽了,阿菀方將他抱到臨窗的炕上,自己坐在旁邊,邊逗著他邊想先前的事情,心裡卻沒個章法,直到丫鬟來稟,衛烜回來了。

    阿菀精神一震,忙忙地抬頭看過去,很快便見簾子被小丫頭打起,衛烜一襲濃重的赭紅色錦袍走了進來。

    衛烜進來時,見到阿菀又抱著那個討債的心裡不太高興,不過也習慣了阿菀這段日子天天都將兒子放到身邊,恨不得自己親自照顧,使得他每日一回來便要面對這小鬼。不過阿菀今天並沒有將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而是用一種莫名期盼的神色看著自己。

    衛烜心中微動,面上卻沒有太多的情緒流露,進淨房洗漱換了一身寬鬆的直裰出來,坐到阿菀身邊,接過丫鬟呈來的茶。

    阿菀見長極瞇著眼睛要睡了,輕輕地拍拍他的身子,見他睡著了方叫奶娘將他抱下去。

    等孩子一走,阿菀便蹭到衛烜那裡,猶豫地看他。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情?”衛烜拉著她的手,難得見她如此猶豫的模樣,不免多想了些,心裡有些陰暗,面上卻很是和氣地道:“無論有什麼事情,都有我頂著,你不用擔心。”然後他聲音一轉,語氣有些冷凜,“若是你還叨唸著要去陽城,那便算了。”

    阿菀真是被他一轉三折的語氣弄得哭笑不得,見周圍沒有伺候的丫頭下人,心裡的那種激盪心情還未平復,不知怎麼地便起了衝動,忙忙地撲了過去。

    衛烜差點被她撲得直接仰倒在炕上,險險才扶住她的腰,審視她的臉,心裡悶悶起來,忙將她抱住。

    “阿烜,我和你說件事情。”阿菀很認真地看著他,“我心裡也在猶豫著,不知怎麼辦才好,你聽了後要仔細想想再作決定。”

    衛烜見她如此慎重,心裡已經將所有的事情想了又想,卻仍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嘴上卻很慎重地道:“你說說看。”

    阿菀醞釀了下情緒,便將今日謝管事告訴她的事情同他說了,並且將四年前她讓謝管事來北地買地建設莊子並且建了個秘密的火藥研究作坊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倒完後,便一臉期盼地看著他,想聽聽他的想法。

    乍然聽下,衛烜也同樣驚呆了,然後再看她時的眼神,不免有些異樣。

    衛烜此時心裡驚濤駭浪難以平復,自從有了再世經歷,他方才能識破了阿菀兩輩子的秘密,兩輩子她都是個異世客,甚至有時候從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只言片語可知道,她前世的那個地方,絕非大夏,甚至是一個比大夏更加奇特的世界,方能讓她以一介女兒身,能識得那麼多東西,宛若一個博學之士,什麼東西都能說上一嘴。

    這樣的阿菀真是讓他又愛又喜又怕,生怕她還惦記著那個世界,所以一直假裝沒發現她的秘密。

    而現在,阿菀再次給了他一個驚喜,真是又驚又喜又嚇。

    聰敏如他,加這兩輩子的經歷,自然知道阿菀所說的這火藥一旦問世產生的後果,稍有不慎,便會引起一種難以預測的後果,甚至京城那邊的反應,也讓他不得不防。

    當下,衛烜馬上道:“這事情先容我想想,你不必擔心,交給我就行了。”

    明明只是個連生個孩子都要難產的病秧子,從來未被世人瞧好過,卻不想殺傷力這麼大,讓衛烜心頭滋味真是難以言喻。

    他發誓,自己兩輩子都想要抓著她甚至想要禁錮她,絕非和她擁有這種殺傷力有關,純粹只是因為對她的一種偏執的愛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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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0: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三章

    衛烜素來對阿菀是極盡所能的寵愛,恨不得將她養得只能依靠自己的那種菟絲花才好。可偏偏阿菀面上看著安安靜靜,一個不小心就能忽略的存在,可卻心裡極有主意的,根本不肯順著他期盼的路走。

    衛烜沒轍,只好背地里處處掌控住她身邊的人和事,將所有能讓她多思多慮的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哪裡管得很多事皆是世人認為男子不宜碰觸的,他我行我素懂了,覺得可以就可以。

    這次阿菀讓人弄出了火藥這種威力無窮的東西來,雖然超出了衛烜的想像,但衛烜第一時間便將之攬到自己身上,決定無論那火藥的問世是利大還是弊大,都得將阿菀摘得乾乾淨淨,保護她為先。

    當即,衛烜便對阿菀叮囑道:“這事情你也不用告訴姑父姑母他們。”

    阿菀點頭,她可不敢告訴父母,不然精明的公主娘一定會很快便識破她的,至少那東西從哪裡來的,是看什麼孤本得來的之類的藉口,在公主娘這裡可行不通。至於衛烜這邊……

    阿菀窺了他一眼,莫名地也有些心虛,可是直到用膳時,都不見衛烜問她關於火藥的事情,便知道他對自己有一種無條件的信任,連問都沒問一句,害她原本準備好的藉口都用不上了。

    衛烜用完晚膳後,便親自去接見了謝管事和那名從莊子裡帶來的工匠。

    外院的事情是男人的事,阿菀縱使有什麼想法,也不想去挑戰世人的眼光,將事情丟給衛烜後,她便安份地在家裡養孩子,順便和陽城、京城通信。

    陽城那邊,孟妡一舉得男,在宋家可金貴了,宋二夫人幾乎將這兒媳婦當成親女兒來看待,婆媳倆相得,聽說整日嘻嘻哈哈的,不像婆媳倒像母女,讓宋家的幾個男人頗為無奈。

    有時候人的緣份便是這般奇怪,有些婆媳永遠和不來,有些是面和心不和,但也有像孟妡和宋二夫人這般相處得極容洽的,雖然在阿菀看來,孟妡和那位宋二夫人都是缺心眼的,才能如此相得。也因為這兩女人都太缺心眼了,導致了宋家的男人心思頗為細膩,也算是個極端了。

    阿菀時常和孟妡通信,孟妡最愛將自己的日常點滴寫成厚厚的一沓信寄過來,讓阿菀對宋家的情況頗為了解。

    這次康儀長公主夫妻帶了車禮物過去參加宋家二房長孫的滿月,給足了宋家人面子,讓孟妡也十分漲面子。因著宋家人和孟妡的熱情挽留,康儀長公主便決定在陽城多住幾天。

    阿菀展開駙馬爹的信,看到駙馬爹在信上隱晦地提著他如何想念小長極,叮囑她要怎麼照顧小長極時,阿菀忍不住抿嘴微笑,心裡明白在陽城多留幾天的決定怕是公主娘決定的,駙馬爹離不得外孫早就歸心似箭了,可惜公主娘要給孟妡撐面子,打算多留個把日子。

    相比於陽城那些讓人忍不住微笑的點點滴滴,京城的局勢才是讓阿菀心驚膽顫的,不由得擔心起京里的人來,特別是宮中的太子夫妻。

    從今年年初伊始,也不知道怎麼地,太子被文德帝連翻訓斥,連東宮皇后都沒能避開,被落了幾回面子。加之太后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已經很少能左右皇帝的決定,和皇上說話的時間也不多,能庇護太子的時候不多。如此,使得整個偌大的皇宮裡,能在文德帝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竟然沒一個。

    太子被訓斥,在朝中越發的像透明人一般,不如少年時在朝堂上的活躍,連滿朝的文武大臣也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不敢為太子說話。若非還有一個太子的儲君封號在,眾人都覺得太子如今是被皇帝厭棄了。

    隨著太子被厭棄,其他的皇子們卻開始在朝堂上活躍起來,其中尤其是以四皇子、七皇子、九皇子等最為活躍,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在暗中活動著。可以說,幾乎年長的皇子們都各有行動,更不用說后宮的女人。

    雖未揭開了奪嫡的序幕,但是單單只看上面輕描淡寫的信息,也教人膽寒。

    阿菀拿著京里來的信,一時間十分擔心宮裡的孟妘的處境。

    就在她看著京城來的信發呆時,路雲又捧了兩份信件過來,對她道:“世子妃,王府來信了。”

    來的是瑞王妃親筆所寫的家書以及衛嫤寫給她的書信。

    阿菀來明水城這兩年時間,每個月都京城王府有信件往來,大多是家書的多,瑞王妃時常進宮行走,會不經意間在家書裡提及幾句宮裡的事情,好教她心裡對后宮的勢力有個大概的概念,也不至於因為在邊境,對宮裡的事情兩眼一抹黑。

    這次瑞王妃在信裡說了衛嫤的婚事。

    衛嫤及笄後,瑞王妃便著手為她準備親事,先是讓瑞王去向太后請了個恩典,將唯一的嫡女封為郡主,接著便給她議親,最後定下的是承陽伯的嫡次子周拓。

    阿菀覺得這承陽伯的嫡次子周拓莫名地有些熟悉,覺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這種聽說並不是那種做功課般將各家各府的人際關係背下來的那種,而是對這個人有印象。

    想了會兒沒能想個大概,阿菀繼續看下去,得知衛嫤和周拓的婚期定在了今年九月,心裡不禁為衛嫤有些擔心,小姑子那樣的性子,真擔心她嫁過去後會被人欺負,若是自己在京里,少不得要仔細觀察一下那周拓是什麼人,若是不行,還有凶殘的世子爺出手。不過瑞王妃那般心疼女兒,想來也是精挑細選了的,應該不會差吧。

    然後又看衛嫤的信,小姑娘數年如一日,乖乖巧巧地和阿菀匯報自己的日常,順便說她又自創了什麼新的刺繡針法,並且這次還讓徐管事送了很多她親自給小侄子和嫂子做的衣裳,最後用羞澀的語氣說自己要出嫁了,心裡十分想念她。

    阿菀看得好笑,這小姑娘素來是個會為旁人著想的,心裡定然是十分的願意她這大嫂回京去參加她的婚禮,可是也知道山高水遠,阿菀是不可能放下年幼的兒子回來的,所以才只說了想念她之類的話。

    接著阿菀又讓青雅將衛嫤親自給兒子和她做的衣服拿過來,針腳依然極細密整齊,衣服上繡的花草之類的也栩栩如生,布料用的大多是柔軟的細棉和綢緞,備了春夏兩季的衣服。

    阿菀感念小姑子的心意,心裡也很遺憾自己不能回去參加她的婚禮,便決定自己雖然沒在京城,但也要給她添份嫁妝。

    正琢磨著給衛嫤的嫁妝時,卻見衛烜回來了。

    “在看什麼?”衛烜自己去淨房換了衣服,看到桌上的東西,問道:“京城裡來信了?”

    “是呢,是王府裡來信了,父王給你的信我讓人送到你的書房裡了。”阿菀起身給他奉茶,邊和他說起信中的內容及衛嫤的親事,末了問道:“這周拓是誰?我總覺得有印象卻想不起來了,你對他的印像如何?”

    衛烜隨意地道:“他是周拯的弟弟,性子還算不錯。”

    接著他將周拯、周拓兄弟倆一說,阿菀終於想起來為何這般耳熟了。這承陽伯府的嫡長子周拯當年在昭陽宮的靜觀齋讀書時,正是衛烜身邊的跟班之一,和衛烜有狐朋狗友般的交情,雖然在外人看來這些王孫公子未免有些不著調,其實性子還是不錯的。

    想來瑞王妃能挑中周拓,也是因為衛烜與周拯的交情在,且周拯以前也常去瑞王府尋衛烜,一來二去的,瑞王妃也對這兄弟倆有些大概的認識。

    “這周拓的性子如何?”

    “唔……是個有主意的。”衛烜想了想,說道:“雖然有主意,卻不像宋硯那般有城府,只要王府沒事,他不會對妹妹不好,你大可放心。 ”

    阿菀聽後不禁鬆了口氣,只是聽他提起宋硯,心情又不太好了。

    對於宋硯,阿菀的心情一直很複雜,她知道孟婼的性子是改變不了了,只要給宋硯機會,太子或衛烜露出有絲毫的疲態,怕是他找著機會便要騰起,屆時也不知道這樣心思深沉之輩對於髮妻會不會依舊。或許十幾年的感情,比不上權柄的誘惑,於男人而言,他們的心很大,裝得下江山美人,不會守著個女人過日子。

    “想什麼?”衛烜將她摟住,親了下她的臉,她臉上的肌膚日漸恢復往昔的光潔柔膩,色斑退去後,又是萌萌噠的美人一個。

    “沒想什麼,只是有些擔心京里的人……”說著,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衛烜目光微閃,自是知道阿菀擔心的是什麼,左不過擔心太子的處境,最後連累到太子妃和皇長孫。若是太子不好,太子妃和皇長孫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他伸手撫著她的臉,沉聲道:“沒什麼好擔心的,太子不是冒進之人,且有太子妃在旁盯著,他不會做出什麼冒險的事情。只要太子能守得住自己,由著下面的皇子鬥,遲早有一天會是他的出頭日。”

    阿菀抿嘴,“就怕太子忍不住。”作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實在是夠憋屈,不想當皇帝才怪。

    衛烜嗤笑道:“若是他這般蠢,那便算了。”

    見他臉上的森冷笑容,阿菀頓了下,然後扭身離了他的懷抱。

    衛烜不以為意,又將她攬進懷裡,摸了下她的臉道:“過兩天,我想去嘉陵關的莊子一趟。”

    阿菀很快明白了他此舉的目的,“你是想要看看火藥的威力?”

    “對,眼見為實,屆時再作打算。”

    他說著,屬於男性修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慢條斯理地在她唇上親密磨蹭,蹭得她頭皮發麻,看他的目光都有些退縮之意。

    自從她生下孩子後,這位世子爺的行為開始慢慢地變得詭異,明明有時候溫柔之極,可是卻讓阿菀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每次一對上他的目光,就想要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為淨。

    這分明是蛇精病越來越嚴重了。

    果然,晚上歇息時,阿菀被他抱住時,身子又忍不住想要退縮,當他的手往她的腹下滑動時,她一顆心提得老高,並不是擔心他忍不住壓了自己,而是擔心他不壓,反而用另外的招數來在她身上折騰一遍。

    最近他的花招很多,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等她終於可以抱著被子睡著時,能感覺到旁邊的男人正撐著臉看她,大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腦袋,那種溫柔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朝他靠了靠,很快便入睡了。

    過了兩天,衛烜便帶著謝管事和親衛離開了明水城。

    明水城距離嘉陵關的那個莊子約模有五日路程,這來回​​便用去十日,想來衛烜這次出門要去十來天左右。

    衛烜離開後,阿菀沒了人管束,便將兒子抱到自己房裡養,每天除了聽管事嬤嬤匯報府裡的事務外,便是用心地養兒子。

    兒子如今已經五個月了,退去了新生嬰兒的紅嫩皮膚,一副白白嫩嫩的包子模樣,簡直可愛得讓她不要不要的,總忍不住抱著他親幾下。

    如今五個月大的小包子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翻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康儀長公主將他養得好,小長極長得很快,五個月大時便能翻身得很利索了,連朱夫人、趙夫人等過來看到時,都忍不住紛紛稱讚,一點也看不出是未足月生產的孩子。

    四月份的明水城白天時的氣溫不高不低,恰恰好,阿菀給兒子換上了一件衛嫤做的紅綢小衣,紅彤彤的襯著那白嫩嫩的皮膚特別的可愛,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像隻小烏龜一樣翻身時的模樣簡直可愛到爆,恨不得手裡有相機拍下來才好。

    獨自照顧孩子後,阿菀終於知曉了養孩子的快樂。

    就在她忙著養孩子時,康儀長公主夫妻終於從陽城回來了。

    *****

    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那種震天般的響動不僅讓山搖地動,彷彿要刺破耳膜一般。

    衛烜站在山谷前,迎著帶著涼意的山風,並未像其他人那般掩住雙耳以抵擋那些爆炸巨響。一雙發亮的眼睛緊緊盯著山谷中的爆炸,那轟然爆開的山石紛紛墜下,帶來了一場視覺上的震撼。

    比起衛烜的鎮定,其他人縱使已在之前看過了這些所謂火藥的威力,此時仍是被震得說不出話來,眼前一片片被爆開的山石土塊,無不讓他們駭得幾欲以為山神的發怒,而不是人為研究出來的東西。

    謝管事小心地陪在衛烜身邊,雖然雙手忍不住掩耳,但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幾乎移不開眼睛。

    這樣的威力,竟然是出自一個女人的手,想想既覺得可怕之餘,又讓他心裡由然升起一股敬意。

    縱使世人都不知道這樣厲害的東西是一個女人弄出來的,也許它們最後可能不會現世,卻仍是讓他心頭發熱。

    爆炸聲結束後,山谷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現場除了那十幾名工匠外,只有謝管事和衛烜帶來的幾名親衛,眾人皆屏息地看著爆炸過後,山谷中的情況。原本裸露的堅硬岩山被炸開來,只留下了一些烏黑的痕跡。

    衛烜忍不住走進去,踏上那堆碎石塊,目光在附近逡巡,看著爆炸後殘留下來的痕跡,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山風吹來,掀起他身上的赭紅色衣袍,衣袍下擺已然沾上了先前爆炸的灰塵。

    衛烜站了會兒,轉身便見謝管事小心翼翼地跟著他。

    “你叫謝……謝青河是吧?”衛烜開口道。

    謝管事心中一跳,便知道這位看過火藥的威力後,心裡已經有了決策。他忍不住又低了低背脊,沉聲道:“回稟世子爺,小人正是謝青河。”

    衛烜慢慢地走下碎石堆,聲音低沉卻威嚴,甚至透著一種讓人心驚的冷意,“聽說你是虞州府尚安鎮人,家裡只有一位老母並一名幼妹,可是?”

    謝管事心裡忐忑,忙道:“是的。”

    “你是幾時進公主府當差的?”

    “文德十年時,屬下有幸​​被選進公主府外院當差,得管事青眼,跟著識了幾個字,公主和駙馬厚愛,被選去給世子妃打點嫁莊財物……”

    衛烜聽完他將自己生平履歷交待完,方才問道:“可娶妻了?”

    謝管事心中一跳,強按住心裡的想法,老實地道:“尚無。”

    “你這個年紀……還沒成親也是怪事。”衛烜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謝管事心思電轉,已然明白了衛烜的意思,當下直接跪下,說道:“屬下之所以未娶,是因為屬下已有心儀的姑娘,只盼著她到適婚年齡,好去求娶她。”

    “哦,是誰?”

    聽他漫不經心的話,謝管事心跳得厲害,慌忙道:“是世子妃身邊伺候的青環姑娘。本來屬下是打算趁著這次去明水城時,託管家娘子去和世子妃求個恩典的。”說著,他面上露出了些許赧然,“卻未想還沒有機會說。”

    衛烜終於低頭看向他,目光冷漠,看不出情緒。

    半晌,終於聽得他道:“既是如此,我便替世子妃作主,將青環許給你了,她是世子妃身邊的人,你可要好生待她。”

    謝管事驚喜不已,趕緊伏跪地上磕頭,他明白自己算是過關了,世子爺這是要重用自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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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京城,皇宮,東宮。

    太子妃孟妘剛處理完宮務,捧著一盅紅茶坐在西暖閣裡慢慢地抿著,邊看著手中的信件,微斂的眉眼,看不出情緒,無端給人一種清冷悠遠的感覺。

    周圍伺候的宮人們皆低眉斂目,安靜地候在一旁沒有發出聲音,整個西暖閣安靜無聲。

    太陽漸漸偏西時,西暖閣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是宮人小聲的驚呼聲​​。

    夏裳擰眉,心裡有些怒意,覺得最近伺候的宮人真是越來越沒規矩的,豈不是打量著皇上這幾年不如以往般重用太子,皆以為太子將要失勢,便不經心了。卻不想想,縱使皇上現在幾次三翻地訓斥太子,可太子依然佔著儲君的名頭,仍是主子。

    夏裳看了坐在臨窗大炕上的主子一眼,便踮著腳往外行去,才到殿門前,差點被迎面衝過來的小人給撞到。幸好她眼疾手快,穩住自己的同時,也彎腰伸手抱住了那衝來的孩子。

    “皇長孫殿下!”夏裳低呼一聲,忙蹲下身扶住衝過來的孩子,“您沒事吧?”

    皇長孫見是夏裳,抬起圓潤的包子臉朝她笑道:“夏裳姑姑,我沒有事,我來找娘親,娘親在裡面麼?”

    夏裳見他滿頭大汗,忙拿帕子給他擦汗,邊嚴厲地看了眼跟著皇長孫過來的宮人,見那些宮人忐忑地垂下眼睛後,收回了目光,等看向皇長孫時又變得和藹可親,溫聲道:“太子妃在裡面呢,殿下剛下學麼?有什麼事情?不用急,慢慢來,若是摔著自己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可要心疼了。”

    皇長孫眨了下眼睛看她,然後乖巧地點頭,等夏裳給自己擦乾了汗,又忙忙邁著小短腿走進去。只是走了幾步,皇長孫便整了下表情,繃著臉,努力地放緩了步子,背著小手慢悠悠地進了西暖閣。

    皇長孫身後跟著的宮人看得忍俊不禁,不過面上卻不顯,皆低眉斂目跟著走進去。

    皇長孫進了西暖閣,當看到坐在臨窗炕上的華裳女人時,眼睛頓時一亮,便想要衝過去,只是想到太傅的話,故又放緩了腳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走過去。

    才四歲的孩子,小身板看著就是​​個三頭身的娃娃,這副故作出來的小大人的模樣只會引人發笑,讓人看罷心裡愛得不行。

    孟妡見長子進來,將手中的茶盅放下,招手對還恪守規矩的兒子道:“灝兒,到娘這兒來。”

    見母親招手,皇長孫頓時將太傅的交待丟到了一邊,小短腿一邁就連蹦帶跳地撲了過去,撲到母親香軟的懷抱裡,在母親將他抱起時,雙手也摟住她的脖子,奶聲奶氣地道:“娘親,灝兒回來了,弟弟呢?”看了看周圍,沒有看到自己那個愛鬧騰的弟弟。

    孟妡在他可愛的臉上親了下,等兒子也嘟著小嘴回親後,方道:“在裡面睡覺呢。”

    “弟弟怎麼總是睡?都不和我玩。”皇長孫靠著母親小聲地嘟嚷道。

    他很喜歡弟弟,也想當個好哥哥帶弟弟玩,可是從他三歲起便被皇祖父送去昭陽宮啟蒙,跟著太傅學習,雖然每日只是簡單的認字和聽太傅說些知乎者也之類的,可是隨著他漸漸明事,宮裡有些傳言他也聽到了一些,心裡感覺到一種不安,不由得讓自己更加乖巧懂事,不想讓爹娘擔心。

    奶嬤嬤說,他長大了,可不能總是想著玩了。

    想到這裡,皇長孫白嫩嫩的小臉有些紅。

    “因為他還小,需要多睡一些才能長大啊。”孟妘邊解釋著邊接過宮女絞好的巾帕,親自給兒子淨臉洗手,邊和他隨意搭著話,如同天底下最平常不過的母子。

    皇長孫乖乖地讓母親給他洗完臉後,又道:“那好吧,等弟弟大一點,我教弟弟識字,我今天又識得了幾個字了呢。”然後便窩在母親懷裡,嘰嘰喳喳地將自己今天識的字和做的事情和母親說。

    皇長孫在外面雖然很是穩重聰慧,到底還是個孩子,在父母面前便會洩了餡。

    孟妘微笑傾聽,清冷的神色添了一種柔和,夕陽的光輝從窗外走過,斜斜灑在他們身上,彷彿鍍了一層柔光般的聖潔。

    太子走進來,看到這一幕,原本躁動的心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不管外面如何的混亂,他皆不想將那些壞情緒帶回家裡,讓妻兒擔憂。

    只是他雖然努力地收斂自己的情緒,但皇宮下下暗地裡仍是流言四起,而孟妘與他朝夕相處幾載,又如何感覺不到他的情緒。可以說,孟妘若是想要了解一個人的時候,會將那個人里里外外都剖析個徹底,只是她素來不表現出來,無人知曉罷了。

    孟妘正微笑傾聽著兒子奶聲奶氣地說著話,發現一身朝服的太子回來了,面上帶著慣有的疲憊,不由有些心疼,忙攬著兒子起身迎過去。

    “爹爹!”

    皇長孫先是規規矩矩地給太子行禮,然後便像砲彈般蹦了過去,抱住太子的一條腿,仰起臉兒朝他笑。

    太子臉上露出笑容,一把將兒子抱了起來。

    雖然現在朝堂上下對太子的局勢不利,但是東宮被孟妘治理得如鐵桶一般,只要回到這裡,不必像在外頭一樣恪守父子、君臣禮儀。

    “爹,今天皇祖父去了靜觀齋,還考了我學問呢,我都答出來了……”皇長孫一個高興,又攀著太子嘰嘰喳喳地說起來,說到最後,他瞅著太子,小聲地說:“爹,我會努力讓皇祖父喜歡的,這樣皇祖父也會喜歡爹的……”

    太子一怔,眼中浮現怒氣,面上的笑容卻不變,“灝兒胡說什麼呢?是不是又聽到什麼閒言碎語了?你要記住,你現在還小,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那些事情很不必放在心上。”

    皇長孫疑惑地看著他,明顯不太明白。

    太子抱著長子,擺手將過來伺候他更衣的宮女人揮退,說道:“有太子妃在就行了,你們都退下吧。”便握著太子妃的手,一起進了內殿。

    內殿裡,太子的第二個兒子已經醒了,此時正坐在床上揉著眼睛一臉睡眼惺忪地由著奶嬤嬤給他擦臉,見到他們進來,馬上從床上滑了下來,飛快地朝父母跑去,撲到了孟妘身上,朝她伸手討抱。

    孟妘將小兒子抱起來,接過奶嬤嬤手中的巾帕給小兒子擦臉。

    “爹爹,抱~~”小皇孫努力地朝太子要抱,想將哥哥擠下去。

    皇長孫很有兄弟愛地讓位置,自己跑去挨著母親,朝著弟弟微笑,見弟弟抓著一個撥浪鼓朝自己跑來,便和他玩起來。

    還未到晚膳時間,宮女們很快便送來了一些奶酪糕點等東西,其中還有小皇孫喜歡吃的肉糜水蛋羹。

    “明水城和西北來信了。”孟妘邊餵小兒子吃肉糜水蛋羹邊和太子聊天,“西北的信上說,妡兒前陣子生了個男孩,康儀姑姑過去參加孩子的滿月。沈罄在妡兒生產之前,曾帶著幾百騎兵出城,搗毀了幾個西北餉馬一帶的賊匪,似乎那些賊匪不僅有蠻人,還有一些大廈人……”

    太子神色未變,只是眼神變得冰冷,低聲道:“西北那邊的勢力自來複雜,並不奇怪,讓三妹夫小心些方是。”

    孟妘不由得笑道:“你放心,沈家在那兒經營了百餘年,自有一套生存之道,不會惹眼的。”

    太子略有些滿意,雖然現在朝堂上的朝臣們因為皇帝的態度,對他的態度也有幾分晦莫如深,但他也不能沒有底牌的,也因為如此,他方才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慢慢地陪他們耗。

    想到這裡,他又道:“也不知道烜弟那邊如何了,上回聽說烜弟妹差點難產,雖然孩子生下來,烜弟卻有些不喜的樣子,他還是那般任性。”

    孟妘抿嘴一笑,說道:“烜弟自小到大便是這性子,幸好壽安雖然看著悶不吭聲的,卻心裡什麼都明白,想來是不會讓烜弟太任性的。”

    太子想到壽安郡主自小雖然是個病懨懨的病秧子,可是卻莫名地將那小霸王吃得死死的,不由也有些樂。私心裡,他自然樂得看到這一幕的,若是衛烜天不怕地不怕,他還不敢與他合作,人唯有有了在意的事情和人,才會有所顧忌。

    也不知道衛烜曾經說給他的驚喜是什麼。

    想到衛烜,太子不禁嘆了口氣,衛烜離了京城,彷彿遠離了所有的是是非非,人人皆幸災樂禍,豈又知這不是他的一條退路。

    夜深了,將兩個孩子哄睡後,太子妃方回寢宮,見太子坐在燈下想事情,便走過去,將手輕輕地搭在他肩膀上。

    太子回神,見妻子關切的目光,面上微微一笑,清雅的面容上的那抹笑意如初見時的溫文如水,歲月幾乎無法抹去他最初的那個笑容。

    這個男人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心胸寬廣,能包容很多人和事,甚至包容自己古怪的脾氣,縱使歲月會改變他的容貌,改變很多事情,但也沉澱了很多東西,例如他們當初的那份感情。

    可是,隨著生活的種種不如意,那位皇父若有似無的曖昧態度,下面皇子們的逼迫,讓他的心腸漸漸變得冷硬,逼著自己成熟圓滑,逼著自己收起了所有的溫柔與包容。

    幸好,無論在外如何,在她面前,他依然保留著最初的那份真心。

    “阿燁,夜深了,該歇息了。”孟妘聲音柔柔的,“你最近可還在病著,要好生休息。”

    聽她這般說,太子忍不住抿嘴一笑,說道:“雖然柳綱不在了,但孤只要有時間都不曾鬆懈了煆練,身子並無大礙,你不用擔心。”

    孟妘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因為她知道,等到第二日,太子出門時便會帶上病容。

    夫妻倆很快便上床就寢,只是睡到半夜,被宮人叫醒了。

    “殿下,太子妃,仁壽宮出事了,皇上連夜召了太醫過去。”徐安候在帳外焦急地道,“皇上派楊總管過來請您和太子妃去仁壽宮一趟。”

    太子瞬間清醒,慌忙翻身而起。

    比起他,孟妘的速度更快,她跟著起身,趕緊叫宮人進來伺候他們更衣,邊問道:“皇上除了通知東宮,還有通知哪個宮?”

    “只有東宮,連鳳儀宮那邊也未讓人去通知。”徐安垂首回道。

    孟妘心中千迴百轉,很快便有了些頭緒,雙目亮晶晶地看著太子。

    太子回視她,握緊了她的手,心情也有些激動。

    準備好後,讓人備了轎輦,也往仁壽宮而去。

    “昨日我去給皇祖母請安,發現她的精神不太好,午時洛英讓人遞了消息過來,說皇祖母昨兒一直在叨唸著烜弟和康嘉姑姑。”孟妘和太子同坐一輛轎輦,小聲地附到他耳邊道:“想來皇祖母應該是思念他們之故。”

    太子拍拍她的手,明白了她的話。

    到了太后的寢宮時,他們進門便見到圍在太后床前的幾位太醫,稍遠一些坐著文德帝,殿內除了太后宮中伺候的宮人和洛英外,便無其他人了。

    洛英這幾年來越發的穩重了,雖然長相與衛烜相似,但一眼看去也不太像,氣質更是天差地別。只是太后就愛看她那張臉,也喜歡讓她在身邊伺候,很快便成了太后身邊的得意宮女,文德帝知道這洛英是衛烜安插在太后身邊的,不過卻不以為意,看到太后對洛英的那種倚重,便默許了洛英的存在。

    “父皇,皇祖母如何了?”太子腳步凌亂地走來,一臉焦急地問道。

    文德帝目光掃過太子和孟妘的臉,見他們眼裡的擔憂真切無偽,方道:“太醫還在看。”說著,他嘆了口氣,繼續道:“你們皇祖母年紀大了,近來精神不濟,你們若是有時間,多過來陪陪她老人家。”

    太子心中一突,低下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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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五章

    一時間,太后的寢宮又安靜下來,只有宮人走動時衣裾輕輕晃動的聲響。

    很快地,太醫們輪流為太后請完脈,又用眼神飛快地交流一翻,便由太醫院的醫正——阮醫正出列道:“皇上,臣等已為太后娘娘請過脈,太后娘娘身子並無大礙,只是鬱結於心,不利五臟,鳳體日漸衰弱,須得好生休養,讓她開懷方可。”

    文德帝皺眉,並不愛聽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作為皇帝,他自己也知道作太醫的自有一套保命準則,輕的要往重上說,重的要往生死大關上說。如今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可聯想的空間極大,且進退皆有藉口。

    他的眼神慢慢地冷下來,淡聲道:“朕不想聽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只想問太后娘娘的身子如何,能否邁得過這坎。”

    以阮醫正為首的太醫們紛紛下跪,直呼臣有罪。

    “閉嘴!”文德帝終於氣得將手中的茶盅擲落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讓整個仁壽宮安靜下來,宮人們的呼吸都變輕了。

    太子正欲上前說話,被一隻滲​​上了水漬的柔軟小手拉住了手,讓他的呼吸微窒,原本到嘴的話便頓住,身體也倏然變得僵硬。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兒,頎長的身段遮擋住了身後女人的身影。

    最終,身後的女人的存在戰勝了心中那種對皇父的敬重,讓他垂下眼瞼,沒有任何動作。

    仁壽宮一時間安靜得可怕。

    就在這種安靜中,門口響起了一個輕悄的腳步聲,然後是一個內侍在門口小聲地稟報導:“皇上,江貴人求見。”

    殿內無聲。

    那內侍躬著身子僵在門口,一時間冷汗濕了裡衣,身形都有些發顫。

    江貴人是去年新進宮的美人,人美性子也伶俐,極得文德帝寵愛,很快便從眾多才人中被升為了貴人,據聞近日有可能會將她的份位再升一升,指不定會得一個妃位,在皇宮里風頭無兩。且因鄭貴妃這段時間病重,不僅年華逝去、容顏漸老,雖有貴妃之位卻無貴妃之尊,更不用說早就失寵的皇后及那些年華老去的妃子們,這皇宮裡反而一時間成了那些年輕的低份位嬪妃們的天下。

    此時深夜,江貴人突然來到了仁壽宮求見,雖不知道她是如何探得帝王行蹤,又如何得知仁壽宮的事情,不管她此時是特地過來刷存在感的,還是利用太后生病想要加重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卻未料到此時文德帝因太后病重比想像中的嚴重,心中正不愉快,竟然直接撞了上來,後果可想而知。

    半晌,仁壽宮裡響起了皇上冰冷而無情的聲音:“拖下去,杖責二十。”

    一時間,仁壽宮彷彿更安靜了,只剩下眾人輕淺的呼吸聲。

    作為一位后宮貴人,竟然被皇帝親自開口杖責,不僅臉面都丟盡了,想來以後也沒臉待在宮裡了。

    等那內侍領命下去後,文德帝看向阮醫正,冷冷地道:“朕再問一次,太后娘娘的身子如何?可能醫治?”

    伏跪在地上的阮醫正閉了閉眼睛,沉穩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樣,沉聲道:“皇上,太后娘娘思慮過重,兼之年紀大了,夜不能寐,精神有些異常,累至鳳體漸漸衰疲無法支撐。若是臣用藥將養著,再佐以其他幫助,尤能支撐個幾年。”

    文德帝目光銳利,“除了用藥,還要如何?”

    “太后娘娘既然是思慮過重,怕是心裡有放不開的事情,須得解了她的心結方好。”阮醫正含蓄地道。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皆能明白了,能讓太后放不開的便是遠在明水城的瑞王世子衛烜了。當然,知情者如文德帝、太子等人也知道,太后對衛烜不過是一種寄情心態,最主要的還是當年夭折在宮鬥中的康嘉公主,因衛烜小時候長相肖似康嘉公主,太后方才移情至他身上,將他當成了康嘉公主的替身。

    文德帝沉默了會兒,方道:“先用藥罷。”

    阮醫正心中一鬆,忙應了一聲,便和幾個太醫下去商量藥方了。

    太醫們一走,床前便空了出來,文德帝坐到床邊察看床上的太后,神色有些凝重。

    這時,太子上前道:“父皇,皇祖母思念烜弟,可是需要將烜弟召回來?”

    “不必了。”文德帝淡聲道,“烜兒在明水城為朕守疆衛國、安定民心,這一來一回也是折騰,況且你皇祖母她等不得太久。”說著,他的目光移到了不遠處站著的宮女身上,又道:“你叫洛英是吧?”

    洛英被點名,趕緊上前跪下,聲音溫溫柔柔的,“回稟皇上,奴婢正是洛英。”

    這般溫柔的聲音和恭順謙卑的模樣,和衛烜一點也不像,更不用說和皇家公主相比了,文德帝突然有些明白了衛烜的用意,也知道為何她來到仁壽宮兩年了,太后仍是沒能將對衛烜的感覺移放到她身上。

    當年衛烜讓人教導她時,確實是往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教導,與上輩子那個颯爽而強悍的洛英截然相反,與太后心目中的康嘉公主完全相反類型,縱使太后喜歡看到這張臉,卻不會將他們搞混。

    “既然母后喜歡,你便用心伺候吧。”文德帝道。

    這是文德帝第一次如此挑明話,洛英心裡明白其中的意思,忙磕頭道:“能伺候太后娘娘,是奴婢的福份。”

    文德帝又轉頭看向太子夫妻,對他們道:“燁兒,你是朕親自挑選的儲君,朕心愛之,母后亦愛之,這段日子就辛苦一下你們了。”

    太子低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正說著,突然床上響起了太后的囈語,文德帝側耳傾聽,便聽到那囈語聲念著的是兩個名字,嘉兒和烜兒。

    文德帝目光深沉,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他重用衛烜自有自己的用意,衛烜是他精心培養多年的棋子,不僅是此時對付狄族的棋子,更是對付身後事的棋子,他不容許任何人壞了這枚好棋。只是太后的病情又不能不顧,難有兩全,讓他心裡不免有些愧疚。

    太子看了看房間裡的沙漏,對文德帝道:“父皇,夜深了,您明日還要上朝,先回去歇息罷,這裡有兒子便可以了,兒子和太子妃會好生伺候皇祖母的。”迎著皇父深沉的目光,太子背上的冷汗一點點地被逼出來,面上卻仍是一副關切的模樣,“父皇定要保重身子。”

    文德帝點頭,“你身子弱,也不能太過勞累,若是累了也及時休息。”

    太子低聲應了聲是,見文德帝起身,忙過去扶住他一邊手,恭敬地將他送出了太后的寢宮。

    孟妘帶著宮人恭送文德帝后,便來到床前查看太后,發現床上的老婦人白髮斑斑,滿臉皺紋及病容,已不復幾年前的那種養尊處憂下的尊貴,此時像個尋常的老太太一般,可見她的病情漸漸地加重了。

    她從阿菀那兒得知了太后身體的隱患,她犯了癔症,這種病最是難治,可比身體上的難多了,也容易生生熬壞一個人。

    太后無藥可醫。

    只是,皇上以孝治天下,自然是不希望太后出什麼事情。

    孟妘端坐片刻,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這時,太子送了文德帝出仁壽宮後折返回來了,見妻子站在床前看著裡面睡不安穩的太后若有所思,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兩人寬大的衣袖垂落,並無人發現他們的異樣。

    “皇祖母如何?可醒了?”

    “沒呢,卻是囈語不斷。”

    兩人簡單地說著,孟妘讓宮人絞了帕子過來給太后擦額頭的汗。

    過了一個時辰,太醫將煎好的藥端過來了,並且以金針將太后弄醒。

    太后被一個嬤嬤扶坐在床上,渾濁的眼睛看著床前伺候的人,目光一一掠過幾人,當看到恭敬端藥碗的洛英時,目光微亮,只是很快發現了什麼,目光又變得黯淡下來。

    “皇上呢?怎麼不見他?”

    太子忙答道:“父皇剛才離開,孫兒擔心父皇的身子,便讓他先去歇息,由孫兒和太子妃照顧皇祖母。”

    太后到底還是心疼皇上的,聽罷也沒糾結皇上不在的事情,等喝了藥後,拉著太子的手道:“燁兒,哀家剛才夢到烜兒了,親眼看到烜兒穿著被血染紅的戎裝,在明水城外的萬嵬坡被一支利箭穿透心腔而死,周圍盡是染血的屍體和烽煙,哀家還清楚地看到萬嵬坡那兒的土地是黑中混了點兒黃的,那種黃色有些像……”

    太子聽得心臟都有些停了,臉色蒼白了幾分。

    “皇祖母,夢都是反的。”清冷的聲音響起,語氣裡帶著幾分安撫人心的柔和,緩緩道:“孫媳婦前兒收到了壽安的信,說近日明水城少有戰事,烜弟在明水軍中也待得好好的,並不需要他親自上戰場。”

    “是這樣麼?可是衰家當時明明很清楚地聽到了從明水城八百里加急來的急報,匯報烜兒的死訊,烜兒是在文德二十六年的七月初十晚上亥時沒了……後來……烜兒被皇上追封忠烈王,過了幾年,新帝登基時又追封了一次……烜兒名滿天下,無人再敢說他是不學無術的紈絝草包……”

    太后的聲音有些飄忽,在這樣寂靜的夜晚,顯得森冷無比。

    “哀家當時在哪裡呢?烜兒怎麼會戰死了呢……烜兒……嘉兒……是母后對不起你們……”喃喃地說著,眼淚從太后渾濁的眼睛中流了出來,沿著枯瘦的臉頰掉到錦緞面的被褥上。

    太子和孟妘都被太后那種彷彿預言般的語氣弄得毛骨悚然,明明現在才文德二十五年,距離文德二十六年還有一年多,莫不是人之將死,能看到未來的事情?

    孟妘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

    “皇祖母,您累了,應該多休息,等您的身子好了,烜弟便回來了。”太子柔聲說道。

    太后又怔了一下,轉頭看到太子關切的目光,彷彿突然大夢初醒般,遲疑地道:“哀家好像腦子有些糊塗了,現在是幾年了?”

    “皇祖母,如今是二十五年呢。”太子柔聲道。

    “二十五年?不是二十六年麼?”太后依然有些糊塗。

    幸好,這時藥已經涼得可以入口了,太子耐心地伺候太后喝藥,順便同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等伺候太后歇下,已經近天亮了。

    太子和孟妘直接在仁壽宮的偏殿歇下,夫妻倆躺在床上,湊到一起說悄悄話。

    “皇祖母應該只是做夢罷了,當不得真的。”太子沉聲道:“烜弟身份何等貴重,怎麼可能會親自出城參戰,趙將軍也不會輕易讓他涉險。且他身邊有好些父皇賜下的親衛,皆是侍衛營出來的好手,也是見過血的,悍勇非常,有他們在,哪可能會讓他出事?”

    太子妃聽著他的絮絮叨叨,並沒有反駁他的話,而是伸手將他抱住,摸摸他的背,將臉貼到他的胸膛上,傾聽他的心跳聲。

    過了半個月,太后的病情終於穩定下來了。

    文德帝雖然忙於政事,但每日依然會過來探望,而太后生病的事情也在后宮引起了重視,並不是像以往那般的習以為常——畢竟太后年紀大了,總會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大家都習慣了。卻未想,這次太后生病,宮裡最受寵的江貴人卻被打了板子送進冷宮,讓宮中的女人們意識到太后的病情不同於以往。

    最讓人驚訝的是,太子放下了差事,天天守在仁壽宮中侍疾,對外的說詞是代替皇上在太后身邊盡孝。太子此舉,讓人不免想多了一些,猜測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太子自己求來的。

    比起朝堂,后宮中的女人反應更直接一些,特別是那些有皇子的嬪妃們,心思也有些蠢動,連幾個皇子們也各有心思。

    文德帝和太子彷彿並未發現一般,依然如故。

    半個月後,太后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文德帝也有些驚訝,暗暗觀察,便知道了原因。

    文德帝進來時,便見太子和太子妃坐在炕前的椅子上,正給太后讀佛經,太子的兩個兒子都依到太后身邊,笑嘻嘻地聽著父母念佛經,看起來一派和樂融融,氣氛溫馨。

    文德帝冷肅的神色柔和了幾分,進來便笑道:“你們是在做什麼?母后今兒的精神好了許多。”

    太后朝他笑道:“皇上來了,過來坐。”待皇上坐下了,各自請安完畢,繼續道:“這些日子,太子妃常給哀家讀佛經,哀家心裡舒坦了許多,洛英這孩子伺候得也好。”

    文德帝下意識地看向被太后點名的洛英,發現她雖然看起來依然恭順謙卑,可是神態變了許多,沒有以前的那般卑怯,而是有了一絲飛揚的色彩,這是在宮女中極少見的。

    瞬間,文德帝便明白了太后轉變的原因,不由得看了低眉順眼地坐在太子身後的太子妃一眼。

    說了會兒話後,太后突然嘆了口氣,“皇上,明年七月份前能不能將烜兒召回來?”

    文德帝一愣,問道:​​“母后為何突然說這話?可是想念烜兒了?”

    “不,只是覺得明年七月是鬼月,烜兒待在那邊不好……”

    文德帝納罕,現在才四月份,今年也有七月,可怎麼不說今年的七月不好,單單說明年七月?只是太后不說,文德帝雖然不明白,也只以為她又想念衛烜了,當下便道:“朕先看看,若是可以自然能召回來。”並沒有給一個確切的答案。

    太后卻極為滿意,拉著皇帝開始絮語起來。

    ******

    康儀長公主夫妻從陽城回來後,發現外孫已經可以連續翻身了,都高興不已。不過等他們發現外孫其實最喜歡做的事情是連續翻身,最後累得像隻小烏龜只能面朝下地趴著翻不回身而掙扎嚶嚶哭泣時,又忍不住覺得好氣又好笑。

    “長極乖,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哪裡能一下子便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翻身上?”羅曄將外孫抱起來,扶著他坐好,給他擦了擦熱出來的汗。

    阿菀笑瞇瞇地道:“他現在就喜歡翻身,只要放在那裡不管,他能自己翻到床下去,我都不敢讓人離了他。”

    一家三口圍著孩子說了會兒話,康儀長公主突然問道:“對了,烜兒呢?又出城去巡邏了?”

    阿菀頓了下,方才道:“不是,是去莊子了。”卻沒說去莊子做什麼。

    康儀長公主早就知道了女兒在北地這裡置辦了幾個莊子的事情,當初聽說她砸了一萬兩銀子過來時,以為她小姑娘沒出過門,不知道北地的情況,只是好玩地弄了一些,覺得給她玩玩也可以,若是折了銀子,自己再給她補上便可,根本沒怎麼放在心上。

    可誰知,最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卻讓她幹出了成績,還解決了明水軍每年冬天的口糧問題,給衛烜省了許多麻煩,真真是妻賢夫禍少。

    “娘,和我說說你們在陽城的事情吧,我想聽呢,阿妡的兒子怎麼樣了?長得像誰?”阿菀馬上撒嬌,不著痕跡地將康儀長公主的注意力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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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康儀長公主回來了幾日後,衛烜才從莊子裡回來。

    聽下人來報他回來時,阿菀一時間竟然有些克制不住,忙提著裙子快步走出去,到垂花門前張望,直到遠遠看到一襲赭紅色錦袍的高大男子走來時,她雙目緊緊地盯著他的臉,察看他的神色。

    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疲憊,一雙眼睛卻亮得駭人,五官輪廓雖然沒有了少年時的那種乾淨剔透的秀麗,卻依然不失昳麗俊美,一雙斜眉入鬢的長眉使他看起來英氣勃勃,充滿了屬於男性特有的銳意,長眉下的那雙眼睛直視人時含戾帶煞,少有人敢直視。

    他的身段修長高大,極具壓迫感,邊境幾年的歷練,讓他渾身上下少了那種富貴鄉中蘊養出來的浮躁矜貴,沉穩而悍然,如此迎面走來,少有人能承受得住那種氣勢。

    只是,等來到她面前時,那種形於外的悍然氣勢已經收斂最低,待冷戾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時,霎時間彷彿百花綻放,盎然生春。

    不可否認,這張臉總能為他加分,無論是京城還是明水城,受他這張臉蠱惑的少女不知凡幾,只是他從未停留,沒有給人任何機會罷了。也因為他這種絕然的態度,將所有的可能都扼殺無形中,倒是讓她過得清清淨淨的,不能不感念他的情誼——雖然這情誼漸漸地往蛇精病上發展了。

    “外面風沙大,你在這兒做什麼?”衛烜伸手理了下她的髮鬢,粗糙的指腹瞳了下她柔嫩的臉頰,那種柔滑細膩的觸感讓他幾乎以為自己手心的蠶會蹭破了她的肌膚,不免放輕了幾分力道。

    “等你啊。”阿​​菀笑盈盈地看著他,抬頭觀察他的神色,心頭不免有些怪異,竟然看不出他走這一趟有什麼感想。

    此時明水城進入五月,天氣開始漸漸有了變化,白天溫度變高,加之風沙大,有時候不免讓人有些受不住。衛烜見風捲起她的裙擺飛舞,整顆心彷彿也順著那湖藍色的裙裾飛了起來。

    他突然捉住她的手,將她的手緊緊扣於自己掌中,溫聲道:“先回去吧。”

    阿菀朝他一笑,和他一起回了正房。

    知道衛烜回來,丫鬟很快便準備好洗漱的水送到淨房,阿菀將他推進淨房洗去一身風塵,又給他準備了乾淨的衣服等後,親自捧進了淨房,卻不想那位世子爺正翹著腿坐在那兒等她去伺候呢。

    阿菀無奈,將衣服放到旁邊的架子上,擼了袖子去給他解了發冠為他洗頭,邊忙碌邊和他搭話。

    “怎麼樣?看到了麼?”阿菀最關心的還是莊子裡的火藥製造情況,明明她原來的預想是先做土炸彈的,沒想到那些工匠的智慧及創造能力儼然超出了她的預想,讓她不得不嘆服古人之聰慧,怨不得以前看歷史,雖然科技被世人認為是奇淫巧技,卻仍是比西方的發展更先進,只可惜……不提也罷!

    “看到了,威力確實驚人。”衛烜的語氣平靜,但阿菀知他甚深,哪裡沒有聽出他語氣裡的壓抑,“只是,現在還不宜現世。阿菀,你相信我麼?”

    阿菀用瓜瓢勺起乾淨的水給他衝去濕髮上的泡沫,笑道:“若是不相信你,我便不會將這事情交給你了。無論你如何用它,甚至不想讓它們出現,我都無所謂的,只希望能幫上你的忙……啊呀——”

    淨房外守著的丫鬟突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驚呼,然後是嘩啦啦的水聲,彷彿是掉到澡池子裡了,不由得面面相覷,不過想到裡面還有世子在,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果然,豎耳傾聽後,發現水聲平息下來並沒有主子們的叫喚,方淡定地候著。

    明水城的正院的淨房裡有一處鋪了漢白玉石的澡池,池子裡的水引了明水城附近山上的溫泉水,若是平時無事,阿菀極喜歡過來泡泡溫泉。

    此時,被那位世子爺一把扯住抱下了澡池,讓她驚得雙手亂舞,很快便被他納入懷裡,然後被他抵在了澡池旁壓著親熱。

    好不容易一吻結束,阿菀渾身濕嗒嗒的,發釵也歪到了一旁,被他順手除了,一頭長髮披散而下,整個人狼狽不堪。她眼睛含著水霧,正欲生氣,又被他捏住了下頜,繼續下一個吻。

    阿菀不幹了,拍打著他結實的背,好不容易終於逃出他的唇舌,將臉拱進他的頸窩中,卻未想他已經飛快地除了她的衣服,高大的身體將她圍困在池邊,就這麼抱著她沉下腰桿。

    等一切平息下來,她伏到他懷裡,低低地喘息著,懶洋洋地不想動。

    “阿菀……”他的吻從她圓潤小巧的肩膀上滑落,來到那渾圓前,繼續啄吻。

    “夠了!”阿菀覺得給他得一次手就行了,再下來就要變態的戲法了。

    “再等會兒……好阿菀,我不弄你了,你等一會兒。”他的聲音沙沙啞啞的,帶著一些撒嬌似的懇求,讓她心頭發軟。

    一瞬間的猶豫,便被他有力的手臂舉了起來……

    …………

    ……………………

    阿菀裹著乾淨的浴巾將身體遮住,躺在美人榻上,側著臉不想理旁邊的男人。

    衛烜將頭髮隨意擦了擦,就這麼光著身子在她面前走過去拿衣服,遛鳥遛得理所當然,然後又當著她的面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妥。

    待穿好衣服後,他去拿了她的衣服過來,坐到美人榻上,傾身在她露出的修長脖子間吮吻,嚇得她趕緊將浴巾扒拉上來,卻未想聽到他低低的笑聲。

    “慌什麼?”他聲音含著笑意,輕鬆地將裹成一團的她抱起來,然後將自己的臉貼著她紅潤的臉蛋,溫溫和和地說:“真捨不得放開你,要不是你身子受不住……”

    別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這種讓人發毛的話啊!

    阿菀差點給他跪了,發現這位世子爺情緒激動之下,又開發了新的花招,實在是讓人受不住啊!

    “行了,再鬧下去丫鬟們就要笑話了。”阿菀含糊地說,伸手要拿衣服穿上。

    衛烜卻阻止了她,很殷勤地自己扶著她,一件一件地幫她穿上衣服,雖然沒有不規矩的動作,但那雙眼睛里赤裸裸的念頭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整就是個蛇精病重度患者!已經超出了水平了!

    阿菀覺得,明明他都這麼蛇精病了,常常對她做一些超出她能承受的羞恥的事情,自己還能和他相處愉快,果然她也愛他愛到包容了他所有的變態的病情了麼?真是個讓人心塞的事實!

    最後因為阿菀腿軟,還是衛烜抱著她回房的,看到那些丫鬟紅著臉飛快地退下,阿菀有些想要捂臉。

    與她相反,這位世子爺泰然處之,端著丫鬟送上來的銀耳蓮子羹慢慢地吃著,自己吃一口又餵她一小口,邊和她說著這次他去莊子裡的事情。

    “我打算以後讓謝管事專門管嘉陵關莊子裡的事情,他是個心細的,為人謹慎,交給他倒是可以。還有,他想向你求娶你身邊的那個什麼環的丫頭,我答應了。”

    “是青環!”阿菀接口道,對他總是懶得記自己身邊那些丫鬟的名字的行為十分無語,說完後驚訝地道:“他是真心求娶,還是因為莊子裡的事情?”

    衛烜想了想,想到她對那幾個丫鬟的愛護程度,便道:“應該是真心的,恰好遇到此事,便順勢而為。”

    謝管事此舉,雖說有些錦上添花,卻無疑地表明清楚自己的態度,向他們獻上自己的忠心。

    阿菀雖然明白謝管事的行為,心裡卻不太高興,想了想,她說道:“我得問問青環的意思再說。”

    三個青的婚事,除了青霜和周侍衛是彼此看對眼的,青雅和青環都說讓她作主,可阿菀哪裡會胡亂配人,總得讓她們自己看中才行。若是青環對謝管事也有心,那就更好了,如果沒有……女子立世比不得男人,阿菀覺得還是要另作考慮的。

    想罷,她讓人去叫青環過來,順便和衛烜說了青霜和他身邊的一名親衛的事情。

    “是周爍麼?”衛烜對幾個親衛的名字還是有點印象的,“他原來是侍衛營的人,早些年皇伯父將我丟到侍衛營磨練我,周爍他們幾人便是最早跟著我的,身契都在我這兒,沒想到他會看中你身邊的丫鬟,倒是美事一樁。”

    對於上輩子陪著他戰死的那幾名親衛,衛烜倒是挺大方的,忠心無需要質疑,既然他們看上了阿菀的丫鬟,許配給他們也可以,他自不會反對。

    聽罷,阿菀便知道青霜和周爍的事情過了明路,可以給他們選個吉日辦婚禮了。

    夫妻倆正說著,青環來了。

    青環端著幾碟精緻的點心進來,待放到案几上後,便肅手站立在主子麵前,不知道主子特地將她叫過來做什麼,心裡難免有些忐忑。

    “這是青環親手做的幾樣素點心,我素來愛吃,並不太甜。”阿菀指著那幾碟點心說道,每一碟只有四塊,看著份量並不多,不過是嘗個味道。然後指著其中兩碟梅花形狀的點心道:“這兩樣是鹹味的。”

    衛烜順著她的意思分別嚐了下,發現口感不錯,便朝她點點頭,見她一臉驕傲,也不知道她驕傲什麼。

    嘗完了點心的味道,阿菀方開口對青環道:“青環,今兒叫你過來是有事情與你說,前陣子,謝管事來向我們求娶你,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青環瞬間暴紅了臉,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整個人羞得不行。

    她以前便隱約能感覺到謝管事對自己有幾分情意,每回來明水城時都會給她捎帶一些吃的玩的或是小首飾之類的,不過因為他也讓人給其他幾個丫鬟都送了,她便一直以為他手段圓滑會做人,用這種法子討好世子妃身邊的丫鬟,並無其他意思。

    直到上回他來明水城親自送她那支白玉簪子,終於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不想,才過了半個月,他竟然親自來求娶她了。

    青環囁囁地說不出話來。

    “這事關一輩子的事情,你先想想。”阿菀溫言道,“想明白了再決定,不必現在就急著作決定。”

    青環忍住羞意,低頭看自己的鞋尖,囁囁地道:“若是奴婢出嫁了,才能在世子妃身邊伺候麼?”到底捨不得離開阿菀。

    阿菀也捨不得這幾個丫鬟,當下便笑道:“現在不行,不過等你們成親後,過個幾年,你若還想回來,我便讓你來我身邊當個管事媽媽。”

    青環喜出望外,忙跪下來謝恩。

    等青環下去後,阿菀端起茶喝了一口,心裡悵然,覺得以謝管事的本事及心性,若真娶了青環,怕是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再回來伺候人了。雖說傍著大樹好乘涼,可是也並不是人人都願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捏在他人手裡的,還是有些有志氣的人,想要憑著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

    阿菀悵然了下,便將之丟開了,和衛烜絮叨起他不在家裡的事情,特別說到了兒子的好玩事情。

    “長極會翻好幾個身了,可好玩了,你這麼多天沒見他,應該也是想他想得緊吧,我這就叫人去將長極抱過來。”

    見她自個將話都說完了,衛烜撇嘴,嘀咕了一聲“誰想那個討債的”,卻沒有阻止她的行為。

    小長極很快便被抱來了,不過抱他過來的卻是羅曄,康儀長公主也笑盈盈地跟在後頭。原來是得知他回來了,夫妻​​倆便過來看看。

    阿菀和衛烜忙上前給父母請安,待坐下後,阿菀將穿著一身紅綢小衣的兒子抱過來放到衛烜懷裡,笑道:“你不在家,長極都想爹了。”

    衛烜低頭,正好和懷裡軟綿綿的小嬰兒仰起的包子臉對個正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一大一小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衛烜:看不出這討債的哪裡想他了。

    康儀長公主和羅曄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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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4 23:50: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小長極雖然是未足月所生,但被康儀長公主夫妻養得好,如今五個多月大了,和正常的嬰兒差不多,肌膚白白嫩嫩的,襯得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宛若山泉浸潤過的黑葡萄,靈氣十足,仰著包子臉看人時,能將人都看化了。

    雖說那張臉還是屬於嬰兒特有的包子臉,可是從整體的五官輪廓中大體可見長得比較像衛烜的,唯有那雙眼睛像阿菀。可以說,小長極繼承了父母的優點,現在雖然是個小嬰兒,那也是最漂亮的小嬰兒,比趙將軍家的女兒漂亮多了。

    衛烜僵硬了下,瞥見阿菀一臉期盼地看著自己,只得捏了捏兒子的小胖爪,又擼了下他腦袋上特地留的那綹老鼠尾巴發,直到小長極伸出兩隻小胖爪扒拉住他的手,湊過臉來就要啃時,終於忍無可忍地將他拎走了。

    羅曄比任何人都心急地撲過來抱住外孫,拿帕子給他擦擦臉,滿臉慈愛溫柔,溫聲道:“長極,那是你爹爹的手,不是吃的。”

    小包子看著外祖父,聽不懂他的話,探著手要勾他手上的帕子玩。

    見羅曄像個奶爹一樣抱著小傢伙不放手,阿菀和康儀長公主也沒和他搶,便和衛烜說起話來。

    康儀長公主和衛烜絮叨了下他們在陽城的事情,然後別有深意地道:“雖說是在邊境不必太講規矩,但這陽城的城守府也太沒規矩了,不僅下人冒失,主人也慌慌張張的,劉城守的幾個兒女也恁地張狂,俗話說得好,子不教,父之過。”說著,倒是為那幾個孩子可憐。

    父母不好,往往會連累到子女,子女沒能得到父母好的教導,一生也就這樣了。

    阿菀愣了下,奇怪地道:“娘,難道你們在陽城的城守府中發生什麼事情了?”不由得想起了先前接到孟妡的信,在信裡說康儀長公主夫妻應邀去城守府與宴,卻出了些意外,好在並沒什麼事情,便沒有仔細說是什麼意外。

    康儀長公主瞥了眼正抱著外孫玩的丈夫,淡然道:“不過是一些沒眼色的人想給你爹添個人罷了。”

    “啊?”

    阿菀吃了一驚,忙看向正給自家兒子當孩子奴的駙馬爹,仔細看去,駙馬爹其實還未到不惑之齡,並且因為平時保養得宜,兼之喜好詩書講究君子禮儀,可謂是個謙謙如玉君子。十二分的氣質,再配上十分的好容貌,遠比實際年齡要年輕,看著就像個三十左右的俊美男子,年輕得過份。

    三十歲的女人遠沒有三十歲的男子吃香,羅曄雖然有時候是個感性的人,在子女面前顯得有些蠢萌蠢萌的,可是一到外面,那絕對是個合格的文士,才華洋溢,風流倜儻,不外乎有女人會為他傾倒。

    所以,這是有人看上了駙馬爹,然後想要自薦枕席,最後被公主娘發威滅了?

    雖說康儀長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兒,可是因她行事內斂,名聲不若康平長公主的響亮,更不用說在西北一帶了。所以他們夫妻倆到了陽城,年輕俊美的駙馬便被一些愛俏的姑娘盯上了,大膽地背著康儀長公主去示愛。

    西北民風彪悍,女子遠比京城裡的那些大家閨秀要放得開,看到哪個公子長得俊俏,當眾示愛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那後來呢?”阿菀興致勃勃地問道。

    康儀長公主笑而不語,這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了,縱使是女兒,也不好說的,得給丈夫一些面子。

    阿菀有些失望,決定找個時間偷偷寫信問孟妡,定然要還原當時的事情來。她瞄了衛烜那張春花曉月般昳麗的臉,覺得自己也要向公主娘學習,不能給別的女人碰自己的男人。

    聽到康儀長公主提陽城的劉城守,衛烜目光微閃,心裡對康儀長公主遇到的事情頗為了解。

    去年他和沈罄私下探查許久,又有他前些年讓路平埋在陽城的探子,終於確定了上輩子導致陽城被敵軍所破、沈家諸人戰死的原因,便是出在陽城的劉城守身上。

    現在的陽城的劉城守是個愛弄權勢的小人,作為城守,他一直想要插手陽城軍中事務,卻不想振威將軍是個能幹的,沒能讓他沾到什麼,十幾年的經營下來,振威將軍與劉城守之間形成一種制衡的關係,誰也奈何不了誰。劉城守一直不甘屈於沈家之下,兼之他愛財,竟然鬼迷心竅地與蠻族搞在了一起,上輩子陽城之所以被破,也是他出賣了陽城的緣故。

    劉城守的行為可以稱之為通敵判國了,雖然最後他也死在了那場戰爭中,不過其子女卻早早地被送到了安全之地。

    這次羅曄在劉城守府裡被女子示愛,那女子的身份便是劉城守疼愛的一個女兒,雖然不是嫡出,卻被養得極為張狂,見羅曄相貌俊美,這邊城中少有男子能及得上,便芳心暗許,完全無視了康儀長公主,尋了個機會將人支走了,便跑去羅曄面前示愛,想與他春風一渡。

    可惜她命不好,羅曄不配合,兼之康儀長公主發現及時,破壞了她設的局,並且將她收拾了一頓,吃盡了苦頭,再也不敢起那等心思。

    康儀長公主當年能從后宮傾軋中脫穎而出,絕非善類,只是平時為了給女兒積陰德,極少出手罷了。她看著溫柔如水、敬愛丈夫、疼愛女兒,但只要碰觸到她的逆鱗,雷霆之怒下手段凌厲非常。在她心中,誰都不能碰觸的逆鱗便是丈夫和女兒,所以那位膽敢覬覦羅曄的劉姑娘的下場便是康儀長公主盛怒之下的傑作。

    衛烜早就從埋在陽城的探子那裡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對劉城守府的規矩也有幾分明了。去年他在暗中幫沈罄梳理了陽城的關係,並且揪出了劉城守通敵的把柄將之交給了沈家,便看沈家怎麼操作了。

    原本今年夏天,陽城便會有一場大戰,慘烈非常,沈罄孟妡皆亡於此戰。如今沈家拿捏住了劉城守的把柄,沒了劉城守與敵軍裡應外和,這輩子陽城應該不會被破了。

    說了會兒話後,突然響起了小長極哼哼唧唧的聲音,阿菀和康儀長公主忙關心地望過去,便見羅曄熟練地查看是不是尿濕了,發現確實是尿濕了,他讓丫鬟拿來尿布,自己親自給孩子換上,動作很是熟練。

    衛烜瞥了一眼,看阿菀笑盈盈的模​​樣,心裡撇嘴,覺得沒什麼了不起的,他也會給那討債的換尿布。

    衛烜從莊子回來後,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活,沒有戰事時窩在府裡陪阿菀,有戰事時便去城頭督戰。只是這一年來,明水城沒有什麼大的戰事,一般都是小打小鬧的多,傷亡並不大。

    對此情況,眾人也是樂見其成的,沒有人會喜歡戰爭和犧牲。

    窩在府裡的時間多了,衛烜難免便被阿菀趁機將兒子塞給他培養父子感情。

    雖然羅曄和康儀長公主對外孫喜愛非常,恨不得自己抱養在身邊,但也知道女兒捨不得孩子,所以並未成天霸著不放,每天下午都會讓奶娘將外孫送到正院來,讓小夫妻倆一起照顧。

    衛烜每回抱著那軟綿綿的嬰兒時的神情有些臭,不過奇特的是對於給孩子換衣服、換尿布、餵他喝水等事情卻比阿菀這當娘親的還要熟練。

    衛烜是這樣說的:“你身子不好,還在休養,就別成天都圍著他轉累著自己。”所以,只要自己在,他便接手將兒子拎到身邊看著,讓阿菀休息。

    阿菀每每聽罷,只是笑盈盈地看他,也不說什麼。

    如此過了半個月,卻不想長極突然生病了,發起了高燒,整張臉都紅了,將阿菀嚇壞了,連衛烜都有些被嚇到,瞪著那因為不舒服而哭鬧不休的小傢伙,有種束手無策之感。他以為是奶娘丫鬟伺候得不精心,目光銳利地看著她們。

    奶娘等人早就跪了下來請罪。

    康儀長公主夫妻聽說孩子生病,也急得跑過來。

    幸好,白太醫和郁大夫過來查看後,發現只是小孩子要長牙之故才會生病,眾人終於鬆了口氣。

    不過雖說小長極生病是因為要長牙的緣故,可是阿菀他們還是不敢放鬆,緊張地守著孩子,恨不得就住到這裡來。

    衛烜看不過眼,將她拎了回去,“有姑父姑母看著,你就別守在這裡了。你自己還在休養,受不得累,若是為了他累著自己,以後誰來照顧這討債的?”

    康儀長公主聽到女婿叫外孫“討債的”,眉頭跳了跳,不過她也覺得衛烜說得對,勸道:“阿菀,聽烜兒的,你回去歇息,我和你爹在這裡看著就行了,不用擔心,我們年紀也不算大,照顧個孩子的精力也是有的。你可要仔細養好身子,省得以後老了要受累。”

    羅曄終於捨得將眼睛從外孫身上移過來,也勸著女兒,“你娘說得對,阿菀聽話,你是乖孩子,別任性。”

    阿菀被眾人勸得無反駁之力,只得被衛烜拉回房裡歇息。

    只是她哪裡能安下心歇息?一會兒就要起身去叫人進來詢問孩子的情況,直到打過三更鼓後,聽說退燒了,她才安心地躺下來,沒有再折騰。

    衛烜被她鬧得鬱悶,但也知她的性子,只能耐著心陪著,直到聽到小長極退燒,阿菀終於消停了,他才將她塞回被窩裡,嘀咕道:“果然是個討債的,就會折騰人……”

    阿菀繃了一天的心終於放鬆下來,此時也覺得累得不行,靠在他懷裡睡覺,聽到他的嘀咕聲,隨口道:“你對於你父王而言,也是個討債的。兒女之於父母,哪個不是討債的?”

    衛烜被她噎得無語。

    翌日,阿菀天剛亮便催著衛烜起身,然後去康儀長公主夫妻的院子看兒子了。

    因為小長極生病,康儀長公主便將孩子挪到自己身邊照顧。她以前能將被太醫斷言養不大的病秧子女兒小心翼翼地養大,又是個心思細膩的,對養孩子自有一套,所以小長極生病,有康儀長公主守著,阿菀心裡也是放心的,雖然感情上讓她捨不得兒子,卻也不敢感情用事。

    夫妻倆過來的時候,小長極還在睡,他已經退燒了,不過因為生病之故,那張包子臉看著有些消瘦,臉色沒有以往的紅潤,有些淡淡的青白色,看著就讓人心疼。

    夫妻倆坐在床前看了一會兒,直到小長極餓了醒來,看到床邊的兩人,便伸手要討抱。

    小長極如今已經六個月大了,會認人了,對於天天都會見的康儀長公主夫妻和父母都黏得緊。雖說衛烜似乎從來沒給過兒子好臉色,也沒有表現得有多稀罕他,可偏偏他又比世間的其他男人做得要好,連照顧孩子的細節都注意到,小長極現在還小,又不會看人臉色,天天要被他抱,習慣了他的氣息,自然會黏他了。

    阿菀將兒子抱起來,接過丫鬟絞好的巾帕給他擦臉,然後無視了衛烜發黑的臉,避到屏風後給兒子餵奶。

    等小傢伙吃飽後,給他換了尿布,阿菀將兒子遞給了衛烜,讓他抱小長極哄他入睡。

    衛烜臉色雖然有些不好看,但已經熟練地調整了姿勢,用一種讓孩子舒服的姿勢抱著,拍著他的身子晃悠著,不到一炷香時間,小長極眼皮搭拉著,很快便睡著了。

    “小心點,別吵醒他。”阿菀小聲地說著,讓他將兒子放回床上。

    衛烜不以為然地道:“小孩子嗜睡,你不用太緊張。”雖是這麼說,但動作仍是輕了許多。

    阿菀看在眼裡,不由抿嘴一笑。

    康儀長公主和羅曄站在門口,看到那對守在床前的夫妻倆,兩人也不由相視一笑,心里松了口氣。

    雖說衛烜看起來不太待見小長極,但奈何有個會見縫插針的阿菀在,搞得他快成了繼羅曄之後的奶爹了,只是他自己死不肯承認罷了。

    養了半個月,小長極終於恢復了精神,又是萌萌噠的小包子一個,漸漸地從學翻身進化到了學爬了,只是腿腳沒力,多數像隻小烏龜一般,肚皮往下,用肚子往前挪著往前行。而這種時候,若是衛烜在,會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小衣服,讓他憋悶足了勁兒,也沒能往前爬幾分,最後氣得哭了。

    在一家四口都圍著孩子轉時,京城又來了信件。

    這次的信里內容中有太后病重的消息。

    阿菀看到這裡有些吃驚,更吃驚於孟妘在信裡說的太后所做的夢,文德二十六年七月,衛烜戰死於明水城外十里處的馬嵬坡。

    春天天氣好的時候,她也曾和朱夫人她們騎馬經過馬嵬坡,那裡生長了一種可以食用的很嫩的野菜,脆嫩多汁,用油炒過特別地爽口,很能下飯。而馬嵬坡的土確實是黑土混著一些黃色,若用鐵揪鏟下,看那平滑的斷面,可以發現那種顏色組合在一起,宛若兩種顏色間隔著的隔層一樣,很是特別。

    太后連這麼細微的細節都能夢到,難道真的是預言夢?

    雖說不要相信,可是阿菀仍是被弄得心弦俱震,整個人都有些懵。

    衛烜也收到了太子的信,信裡的內容與太子妃寫給阿菀的無二致。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然後站在書房南面的窗前久久未能言。

    自從死過一回,他便相信這世間的事情不是絕對的,他能重活一回,太后為何不能夢到上輩子他戰死的事情呢?若是太后所夢之事是真的,那麼他死後原來還會被追封為忠烈王,且得兩代帝王追封,雖說其中有作戲的成份在,但也是天大的榮耀了,贏得身後名。

    明水城,馬嵬坡,他上輩子的埋骨之地。

    明年七月,便是上輩子他的死期。

    只是,他不明白,為何上天要讓太后夢到這事情呢?

    衛烜讓路平端來火盆,將那封信燒了。

    等信燒完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馬上離開了書房,疾步往正房行去。

    果然,剛進門,便見到阿菀手裡拿著一封信,臉色有些蒼白,發現他進來時,目光徐徐望過來,眼裡有著殘留不去的驚恐。

    “你……”

    “阿菀,聽說皇祖母病重。”衛烜走進來,將她纖細的身子攬進懷裡,然後抱到炕上坐著,“別怕,沒事的。”邊說著邊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那封信,果然看到了“太后”、“夢”、“馬嵬坡”等字,心裡有些了然。

    以孟妘和阿菀的交情,孟妘自然會將此事告訴阿菀一聲,防患未然。

    阿菀忙將信闔上,對他道:“是啊,太子妃也在信上說了,聽說太后對你念得緊,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將你召回京。”

    “不會的!”

    聽他說得太確定​​,阿菀不解地道:“為何不會?指不定太后見著你,身子就好了呢?皇上以孝治天下,為了太后,怎麼著也要召你回京一趟。”

    衛烜溫暖的手指摸著她的臉,明明笑著,但眼底卻未有笑意:“皇伯父是個有主意之人,現下明水城還在打仗,且狄族那邊又有異動,皇伯父需要我鎮守在這里以防萬一,是不會輕易將我召回去的。”他嘆了口氣,“他是個合格的帝王。”

    阿菀沉默。

    衛烜捧起她的臉,與她額頭相貼,柔聲道:“你希望我回京麼?”

    阿菀以前是不希望的,因為她發現在這裡,衛烜活得更加神彩飛揚,他明顯喜歡明水城這裡更自由的廣闊天地,而她也覺得在這里挺悠然自在的,沒什麼不好。可是太后的夢……讓她有不好的預感,她怕那真的是預知夢。

    想著,她收緊了手擁住他的腰,將自己依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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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明水城的夏天,雖然白天溫度不算太高,但炙陽日日曝曬,降水量少,空氣乾躁,在太陽底下行走一會兒,便會熱得汗流浹背了,唯有待在室內會好一些。

    阿菀在明水城已經渡過了兩個夏天,連帶今年是第三個夏天了。

    夏天天氣雖然熱,但小長極進化為爬蟲動物後,很喜歡爬來爬去,甚至膽子很大地想要翻爬下床或炕,讓照看的丫鬟奶娘們都不敢將眼睛錯過。

    阿菀見兒子實在是活潑得不行,便將屋子裡的桌子椅子這些家具挪一挪,挪了一個很大的空間,然後在中間鋪上了極大一塊涼蓆等物,將小長極放到席子上,讓他自己在上面爬個夠。

    果然,有了這涼蓆後,小長極爬得更歡了,有時候爬累了,直接往那兒一趴,拽著布老虎等物便睡著了。

    明水城夏天的戰事開始變得頻繁,眾人已經習慣了明水城這一年來的戰事節奏,並未有太大的反應,仍能泰然處之。

    今日朱夫人和趙夫人、錢夫人都帶著她們的兒女過府來玩,阿菀帶著兒子去招待她們,讓人將花房裡幾盆開得正好的墨蘭、牡丹花搬過來給幾位夫人賞玩,又將她親自設計讓工匠做給長極玩的玩具拿來給幾個孩子一起玩。

    朱城守家的梅心、蘭心兩個小姑娘年紀大些,便坐在一旁照看幾個弟妹們。而小長極見有那麼多的人來玩,一點也不怕生,很高興地坐在地上舖的涼蓆上和比他大的哥哥們一起玩積木,一片歡聲笑語。

    朱夫人喝了口茶,對阿菀道:“還是世子妃這裡的茶好喝,還有你們的花,也開得好。”

    趙夫人享受般地抿了口茶,又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朱夫人,接著道:“這是一品墨蘭,極難培養,自然是開得好了。”看著那幾盆珍貴的蘭花,趙夫人心裡越看越歡喜,若非君子不奪人所愛,都想要從阿菀這裡買回家去了。

    朱夫人實在無法理解趙夫人的心思,一盆不能吃又不能玩的花草有什麼好愛的?看個眼緣便行了,要將之愛之如命實在做不出來。不過世子妃讓人捧來給她們賞玩,朱夫人自然也不會多嘴說什麼掃興的話。

    太陽西斜時,眾人終於告辭離開了。

    將人都送走後,阿菀抱起玩得滿身汗的兒子,親了親他白嫩嫩的小臉,笑著握他的小胖爪子道:“長極,今天好不好玩?有那麼多哥哥姐姐陪你,是不是很高興?”

    小包子歪著頭看娘親,笑著撲過去啃她的臉。

    母子倆互相啃了一頓後,阿菀才親親熱熱地抱著兒子去淨房給他洗白白,換身乾淨的衣服。

    等阿菀和丫鬟們一起給小長極洗好澡,便見衛烜回來了。

    見到衛烜,小長極很是高興,他現在已經會認人了,看到熟悉的人就很高興,伸手朝他啊啊啊地叫著,一副要討抱的模樣。相比小長極的興奮,衛烜便有些淡淡的,見小長極鍥而不捨地伸手過來,他的臉色開始有了變化,看得阿菀忍俊不禁。

    等衛烜進淨房換了衣服,淨了臉面,坐到臨窗的炕上喝冰鎮酸梅湯解暑時,小長極便飛快地朝他爬了過去,爬到他懷裡坐著,一副這裡是他的寶座的模樣。

    阿菀看著父子倆那相似的臉蛋,忍不住扭頭摀嘴笑了下,對他道:“你先看著長極,我也去梳洗一下,渾身都是汗,臭哄哄的。”說著,便帶著丫鬟走了。

    衛烜只得騰出一隻手來抱住小包子,另一隻手拿起旁邊案几上的公文看起來。

    小長極現在正是對所有東西都好奇的時候,坐在父親懷裡,伸著小胖手要去抓公文,被衛烜打了幾次小爪子依然鍥而不捨,最後只得將公文挪到他勾不到的地方,將手裡那份公文舉高一些,由著他怎麼蹦躂都勾不到,不禁啊啊地叫起來。

    “別吵,再吵打屁股!”他故作凶狠地道。

    可惜小包子不懂看人臉色,不知道他在兇自己,張著嘴朝他笑,露出小小的牙齒丁,甜蜜得膩人,衛烜覺得這小傢伙討好人的模樣,很像他娘。

    等阿菀沐浴出來,見到在衛烜懷裡蹦躂的兒子,衛烜雖說沒怎麼理他,但一隻手卻圈著他的小身子,防止他摔下來,細節之處可見一斑,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長極乖,別去鬧你爹,這不是你能玩的。”阿菀將兒子抱過來,拿了一張紙給他撕著玩。

    抱著兒子,阿菀問道:“外面的戰事怎麼樣了?”

    “暫時歇戰,不過趙將軍覺得,今晚怕是會夜襲。”

    阿菀皺起眉頭,憂心忡忡,“那不是讓人不得安生?晚上可得警醒些。”

    “不用擔心,趙將軍是個有經驗的,他早有預防。”衛烜寬慰完她的心。

    夫妻倆正閒話著,小長極又不甘寂寞地爬過來了,趴到了衛烜的背後去扯他的頭髮。衛烜被小包子辣手摧髮吃了一疼,反手將他像拔蘿蔔一樣從身後抓到面前,然後再將他像種蘿蔔一樣按坐在旁邊,按著他抬起的腦袋笑得陰沉沉的。

    “坐好,再敢亂扯東西,打你屁股!”

    小長極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然後朝他咧嘴一笑,真是萌萌噠的小包子,讓人發不了不脾氣。

    “蠢貨!”衛烜覺得這孩子真蠢,不知道像誰,反正一定不像自己。

    阿菀看得好笑,嗔道:“他才多大啊?什麼都不懂呢。”

    “胡說,他都七個月大了,怎麼還不懂?”衛​​烜反駁道,恨不得現在這小傢伙什麼都懂了,然後懂看他的臉色,省得他總是無知地來黏他。

    “你逗我啊?我覺得你七個月大的時候,指不定比他還不懂事,如果你不信,叫安嬤嬤過來問問就知道了。”阿菀為自家萌萌噠的小包子說話。

    衛烜不吭聲了。

    這就是小時候太熊,黑歷史太多的結果,要翻舊賬是翻不完的。阿菀覺得,兒子可以寵,但不能像衛烜小時候一樣,被寵得無法無天,是非好壞不分。

    晚上,康儀長公主夫妻過來將外孫接到他們院子裡歇息。孩子不在身邊,影響不到阿菀休養歇息。知道有康儀長公主看著,阿菀也能放心地睡個安穩覺。

    只是今晚阿菀還是被驚醒了。

    半夜,戰鼓聲響徹明水城,敵軍果然夜襲,衛烜自然要去督戰。

    阿菀雖然有些擔心,但以往也不是沒這種事情,再多擔心無益,只能按捺住心神,等待夜晚過去。

    晨曦來臨時,城牆上的殺聲漸歇,阿菀方才安心地睡下。

    只是等阿菀睡足了精神起床時,便見到衛烜神色凝重地走進來,身後的披風滾動翻飛,氣​​勢驚人,戰甲上還可見一些濺上去的血漬。

    見到阿菀迎了出來,衛烜頓了下,然後讓周圍伺候的人退下,他拉住阿菀的手進房,輕聲道:“阿菀,探子傳來消息,陽城被困,我已和趙將軍商量過了,由我連夜帶領五千精兵過去救援。”

    “什麼?”阿菀的聲音有些尖銳。

    “不用擔心。”衛烜擁她入懷,低頭蹭她柔嫩的臉蛋,“我會小心的,只要破了陽城之危,陽城必會無事。”

    阿菀的眼睛有些濕潤,她知道衛烜會走這一趟,為的是孟妡在陽城。如果孟妡沒在陽城,根本不用衛烜親自領兵過去救援,一邊是丈夫,一邊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讓她幾乎忍不住掉下眼淚。

    衛烜吮去她不自覺掉下的眼淚,心裡難受得窒息,想要告訴她,事情並不是像她想像的那樣,他早幾年就在陽城作了安排,陽城不會面臨像上輩子那樣的危機,他走這一趟有自己的目的,雖是為解陽城之困,卻不會有什麼意外。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告訴她自己的先知先見。

    上輩子,陽城這一次被破城,城中百姓死傷無數,沈家人戰死。而這輩子,依然在同一時間被圍城,卻不會有上輩子的危機,但他依然要走一趟徹底地解決陽城之危。

    “阿菀,沒事的,我已經在陽城作了安排,沈罄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怎麼做,你不用擔心。”衛烜摟著她纖細的身子,自己坐在椅子上,將她抱在大腿上坐著,親吻她的臉,“我很快便會回來的,那蠢丫頭也不會有事的。”

    阿菀揉了揉眼睛,紅著眼對他道:“你要說話算數,我等你回來。”

    衛烜嘴角嚅動,想說些什麼,最後只能無聲嘆息。

    他知道,又要讓她擔心了。她的身子現在還要仔細休養,不宜多思多慮,可是事情將會連著一件一件地發生,以她的性子,少不得要細思作準備。縱使他不在,她也能​​儘自己的能力做好,不用他擔心。可他擔心她的身子!

    “什麼時候出發?”阿菀接受了事情后,很快便冷靜下來。

    “今晚戌時三刻。”

    阿菀聽罷,又摟住他。

    晚上,衛烜趁著夜色,帶領五千精兵開拔往陽城。

    衛烜此次前去,是秘密行為,明水城外的狄軍並不知道,戰事方歇,他們沒有接到消息,依然只是據守在明水城五十里之外,兩軍對磊,互成拉據局面。

    康儀長公主和羅曄也得了消息,趕緊來正院陪女兒,小長極已經在炕上睡著了,小肚皮上搭了一件小涼被,小手虛攏成拳頭舉放在腦袋兩邊,睡得很安穩​​。

    “你別擔心,烜兒定然是和趙將軍擬定好戰略,自然是心有成竹,方才會連夜啟程趕往陽城,不會有事情的。”康儀長公主寬慰阿菀,“而且烜兒來明水城幾年,明水城從未吃過一次敗仗,反而是狄軍多有損失,可見烜兒在領軍打仗這事情上是有天份的,不然皇上也不會特地派他過來了。 ”

    明水城是嘉陵關一帶的軍事要塞,只要守好明水城,便能扼住狄軍南下侵略的腳步,守住大夏的北部。而衛烜自從來到明水城後,也做出了成績,不管戰事如何,明水城依然穩穩地守住了,沒能讓狄軍越過大夏邊境。

    去年狄族內部出了事情,內亂不斷,對外的戰事也略有緩和,今年初春,狄族內亂結束,前任狄王死亡,新王烏力葛爾上位,用了幾個月整頓狄族及周邊的部落後,終於將目光再次放到大夏。

    這位新王也是有野心的,明水城久攻不下,便也沒有集中兵力攻城,而是轉移了目光,將兵力放到了陽城和慶和城等地。烏力葛爾上位後的第一場戰爭,便是將狄族大半的兵力都放到陽城,想要從臨近西北之地的陽城打開一條通往大夏的通道。

    這些事情外界鮮有人知道,阿菀能得知此事,也是因為衛烜很少瞞她之故,甚至有時候會同她說一些,詢問她的看法。阿菀能有什麼看法?她恨不得直接讓人帶一捆火藥去狄族王帳將那位總是對大夏虎視耽耽的王給炸成肉泥。

    衛烜每次聽阿菀難得意氣用事的話,都忍不住悶笑起來,然後也會開​​玩笑地說,哪天他找著機會,就帶火藥去將狄族的那些貴族都炸了,沒了那群野心勃勃的傢伙,大夏邊境可以安穩個數十年。

    衛烜離開後的幾天,外面沒有什麼消息傳來,阿菀每天都覺得度日如年,常讓路雲注意外頭的消息,若有關於陽城的消息馬上告訴她。

    路雲手中握著一些衛烜給她的人手,專門打探外界消息。雖說是讓路雲掌握的人手,可是阿菀對此卻是一清二楚的,路雲忠心於衛烜,知道衛烜的意思,自然也會將得到的消息悉數交給阿菀,使得她雖然足不出戶,卻對外面的事情頗為了解。

    過了半個月,陽城那邊的消息終於傳過來了,狄軍被衛烜打了個措手不及,傷亡慘重,不得不暫時退兵,陽城危機解除。

    阿菀心裡十分高興,擬定這次營救計劃​​的趙將軍、朱城守等人也分外高興,朱夫人又帶著兩個女兒上門來說話了。

    “世子真乃用兵奇才,我聽我家老爺說,世子帶著五千精兵從狄軍身後夾擊,不僅搗毀了狄軍的糧草,甚至一舉斬殺了狄軍的將軍,讓狄軍士氣大落… …”

    朱夫人顯然是高興極了,拉著阿菀喋喋不休,對衛烜多有讚歎,那副與有榮蔫的模樣,彷彿衛烜是她什麼人似的,讓朱夫人的兩個女兒尷尬不已,小心地窺著阿菀,生怕她不悅。卻不想阿菀和那些丫鬟們聽得津津有味,巴不得她多說一些。

    只是,阿菀的高興很快便沒了。

    因為衛烜解了陽城之危後,並沒有回明水城,而是帶著五千精兵,往北部草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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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京城。

    自從文德二十二年北部戰事再起,狄族頻頻侵擾大夏邊境,這幾年來邊境戰事頻繁,因為文德帝對此十分看重,使得在朝堂中武將的地位有所上升,瑞王便是其一。

    瑞王雖是宗室,卻深得文德帝信任,掌管西郊大營的指揮權,年輕時也曾參與過對西北的戰事,不過他在朝中的行事給人的印像只有一個:不著調的老流氓!

    可惜縱使大家私底下對他頗有微詞,但他依然蹦躂得很高興,而且活得也很有滋味。只除了一樣,他生了個慣會闖禍的熊兒子,讓他時時不得安生。

    當見到瑞王匆匆忙忙地進宮時,沿途經過的大臣見狀,都當沒看到他,遠遠地避開了。

    “那是七皇叔麼?”

    “看身影應該是的。”

    六皇子和七皇子站在廊下,望著瑞王遠去的背影,目光皆有些幽深。

    “七皇叔應該是去太極殿吧。”六皇子斂手站著,神色淡然,“怕是為了那位的事情。”

    七皇子點頭,接著小聲地道:“七皇叔也只有為了他才會在這種不朝不晚的時候進宮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竟然只帶著五千騎兵,便敢深入草原,如此孤軍深入,後果不堪設想,莫怪七皇叔要急得進宮來尋父皇了。”

    六皇子聽後微微皺眉,很快便展眉,對身後跟著的一名內侍道:“你去讓人打聽一下,四皇兄和九皇弟如今在何處。”

    內侍領命而去。

    “怎麼了?”七皇子看向他,低聲道:“你擔心……”

    “嗯,那位雖然不在京城,但他的影響力仍在,不說皇祖母那兒,光是父皇,就猜不透他的意思。不過我可以肯定,父皇仍是很看重他。”說罷,用耳語般的聲音補充道:“太子式微,三皇兄因傷閉門謝客、形同虛設,五皇兄就不必說了,單是他做的事情,早被父皇厭棄了,四皇兄和九皇弟各憑本事,私底下鬥得正熱鬧呢,可要小心一些,免得看戲卻被扯進去演戲。”

    六皇子和七皇子是同年同月所出的皇子,彼此間只差了幾天時間,自小一起長大,感情與其他皇子不一般。比起七皇子還有些天真爛漫,六皇子心思深沉許多,也頗有見地,對朝中局勢看得十分清楚。

    “七皇叔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一般,若能得七皇叔的青眼……”

    六皇子的話雖未說完,但七皇子如何不知。可以說,宮裡所有的皇子都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因為瑞王養了個難纏的混世魔王,他們發現要討好瑞王,得他青眼實在是太困難了。只是再困難,為了那位子,仍是要迎難而上。

    “七弟,我那兒得了一壇上好的貢酒梨花白,今兒去我府裡喝一杯。”六皇子突然開口道。

    七皇子淡笑道:“那就打擾六哥了。”

    等兩位皇子出宮回府時,終於得了消息,瑞王果然在出宮途中,被四皇子攔住了。

    “咱們這位四皇兄,可真是個急性子。”七皇子冷笑道:“太子雖然這幾年勢弱,但父皇明顯沒有廢他的意思,四皇兄做得多了,小心以後落得像五皇兄的下場。”

    想到宮裡有貴妃之名卻無貴妃之實的鄭貴妃,以及形同廢人的三皇子、五皇子,兩人皆忍不住搖頭。

    就在兩人點評著四皇子的行為以及瑞王進宮尋皇上說什麼時,下人來報,成郡王府的三少爺衛玨來了。

    七皇子直覺皺眉,說道:“六哥,這衛玨……你幾時與他有往來的?”

    他可是清楚地記得三皇子當年得勢時,這個衛玨便是一直跟在五皇子身邊的,如今五皇子被幽禁,三皇子也退出朝堂爭鬥,衛玨卻依然風光地遊走在皇子中,比成郡王府的長房嫡長孫衛琮還要得意,不免有幾分明白。

    好一個衛玨,真是好手段。

    可惜的是,他們雖然知道衛玨身後有人,卻不知道他身後的人是誰。

    “也不過是這一兩年的事情。”六皇子倒是淡定,“他是個有意思的人,稍會你看著便知道了。”然後吩咐門人,讓衛玨進來。

    七皇子卻不以為然,以前衛玨跟著得勢的五皇子時,他們年紀還小,在宮裡都像隱形的皇子般不起眼,那時候沒少見到衛玨,對他實在是升不起什麼好感,也不覺得他有什麼意思,不過是個慣會鑽營的小人罷了。

    衛玨進來後,恭敬地給兩位皇子請了安,然後朝冷著臉的七皇子微笑,眼睛瞇成一條狹縫,看起來宛若一隻狐狸般,讓七皇子心中微微跳了一下。以往他對衛玨的印象,只是個極會鑽營討好五皇子的宗室子弟,看起來有些謙卑,可是這會兒,那狐狸般的模樣,一反過去的形象,讓他心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看著好像要算計人一樣。

    “坐吧。”六皇子指了位置讓他坐,端著茶盅抿了一口,隨口道:“難得你上門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衛玨笑瞇瞇地道:“今兒來找六殿下自然是有事的,卻未想七殿下也在這裡。”

    七皇子冷淡地直視他,沒有開口。

    “無礙。”六皇子淡聲說道。

    衛玨又是一笑,說道:“素知兩位殿下交好,今兒一見,才知道兩位殿下不愧是打小一同長大的,和其他幾位殿下的感情就是不一般……”

    七皇子皺眉,極不耐煩聽他說這些場面話,可偏偏這人卻能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堆不著邊的話,而且句句皆是奉承,竟然還不帶重複的,可見口才有多好。七皇子素來不喜虛偽之人,這衛玨便是這等人。

    不過六皇子偏偏耐心極好,等他說得差不多時,微笑地道:“有什麼便直說吧。”

    衛玨又沖他一笑,喝了口茶,方道:“在下今日來,是想和六殿下做個交易。”

    六皇子眉稍微微擰起來,面色浮現幾分凝重,看向依然笑瞇瞇的衛玨,不可否認,這一刻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等衛玨離開六皇子府,兩位皇子皆有些沉默。

    半晌,七皇子終於忍不住道:“六哥,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大膽,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膽子?”然後嘲弄道:“終於打雁也不像被雁啄了眼。”

    六皇子冷笑一聲,“只怕大膽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後的人。”然後他嘆了口氣,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輕聲道:“若是我沒有猜錯,他背後的人應該是咱們那位須以兄弟相稱的烜哥。”

    “他?”七皇子吃了一驚,手中的茶盞差點端不住。

    衛烜這個名,之於宮裡的許多皇子而言,便是個惡夢一樣的存在,七皇子對他也有種莫名的懼意,能避開便避開。當年在靜觀齋讀書,衛烜和五皇子明爭暗鬥,他們這些旁觀者沒少受他們連累,也被他揍得夠嗆,作皇子作到他們這般下場,可見衛烜的得意。且這種得意,全然離不開他們那位皇父的寵愛。

    原本他還高興衛烜去了邊境,卻不想人不在,卻處處有他的痕跡。

    六皇子神色有些扭曲,最後只剩下頹然,說道:“我一直看不透他,人都不在京城了,卻不想還留了這手。也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

    七皇子默然。

    *****

    瑞王進宮一趟,卻無功而返,心裡極是鬱悶,所以等在路上遇見四皇子時,心裡更沒啥好感,理都不想理他,對四皇子的邀請直接拒絕了。

    拒絕了四皇子後,瑞王大步出了宮門。

    四皇子目中掠過些許怒意,很快便平息下來。他知道這位叔父的性格,也是這種德行,方能讓他們那位精明的皇父信任。可惜他命不好,生了個天生會惹禍的兒子,現下衛烜孤軍深入草原,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來。

    以四皇子的心思,他自是希望衛烜最好死在草原上,想要看看那位皇父最後是什麼反應。

    四皇子按捺下因瑞王的拒絕而升起的怒意,轉身往太極殿行去,卻不想在半途中見到了迎面走來的九皇子,他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一副好兄長的神情。

    “九弟這是要去何處?”

    九皇子恭敬地給他行禮後,方小心地道:“正要去太極殿,父皇前些天考核我的功課,因我答不上來,父皇有些生氣,叫我回去默了百遍,今兒要檢查。”

    四皇子掃了他一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真可憐,不過父皇這樣也是為你好,九弟莫要辜負了。”

    九皇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皇兄說得是,弟弟自是明白的。”

    兩人交談幾句,便錯身而過。

    九皇子低頭的剎那,眼含冷色,很快便收斂起來,往太極殿行去。

    四皇子望著九皇子的背影,目光微微發冷,旁人不知道他卻是明白的,衛烜當年離京前,可是重點“關照”過這位弟弟。以衛烜的性格,雖然讓人惡之欲死,可是他行事頗有章法,若不是九皇子做了什麼讓衛烜不開心的事情,衛烜根本不可能對他出手。

    四皇子因此也將之放在心上,便讓人盯著這個年紀小又乖巧的弟弟,卻不想這個弟弟會給他如此精彩的回報,果然是個藏得深的,竟然連蔡閣老都驅使得動。

    想到這裡,四皇子冷笑一聲,蔡閣老如今是內閣首輔,雖然行事手段以穩為主,但卻是揣摩聖意的高手,狡詐如狐,想來他應該知道些什麼,所以才會越過太子而看重九皇子。以前連他都不敢妄想著太子被廢,卻不想一個閣老卻早早起了心思。

    ****

    瑞王回到王府,還未坐下來歇一歇,便聽管家來報,威遠侯府使了人過來。

    來的是威遠侯府的一名管事,瑞王認出他是威遠侯府老夫人身邊的得用人之一,心里便明白了他來的目的。

    “你們老夫人身子可好?”瑞王難得給了個好臉色。

    那管事恭敬地答道,“老夫人這幾日胃口不太好,精神也略差一些,太醫來看過,說老夫人憂思過度,得仔細將養著。”說著,嘆了口氣,繼續道:“老夫人擔心世子,沒得世子平安的消息之前,怕是無法安心養身子。”

    瑞王罵了一句,那管事眉頭一跳,垂首不語。

    “勞老夫人惦記,是那孽障的不是,待日後他回京,本王親自押著他過府去給老夫人請罪。”瑞王叮囑道,“你回去同老夫人說,世子身邊跟著一些武藝高強的好手,不會有事的。”

    管事肅手應了一聲,等離開前,將一個紅漆描金匣子交給瑞王,說道:“這是老夫人讓屬下送過來,說是要給世子的。”說罷,給瑞王行了禮,便離開了。

    瑞王打開匣子,當看到裡面疊在一起的那一沓銀票時,頓時忍不住嘆氣。

    比起其他人,他這作父親的更擔心此時不知道跑哪兒去的熊兒子,覺得這兒子果然是天生的傻大膽,沒跟任何人商量,便帶著一支騎兵跑去狄族的地盤,是嫌命太大了麼?他跑了,卻將妻兒扔在明水城,也不擔心他們的安危。

    想到自出生到現在還未見過的孫子,瑞王心裡其實很是心動,很想將那母​​子倆叫回京城來。

    當初得知兒媳婦有了身孕,瑞王才知道原來熊兒子真的是沒有隱疾的——至於為何成親當晚竟然沒有圓房的原因,他至今仍是不解。兒媳婦有了身子,瑞王是極為高興的,不過也擔心明水城那種地方缺衣少糧不適合孕婦養胎,當即便讓王妃收拾了幾車的吃食補品等送過去,恨不得孫子馬上就能出生。

    若非孕婦不好行路,瑞王都想要派人去將兒媳婦帶回京城來生產,省得在明水城那種地方連個像樣的穩婆都找不到。正當他想要進宮去求太后指派兩個有經驗的接生嬤嬤送去明水城時,卻不想康儀長公主夫妻親自過去了。

    羅曄雖是駙馬都尉,卻只是虛職,並不像其他的官員,不禁遠行。所以他和康儀長公主以遊歷為名出京,也無人會非議,十分方便。

    得知這夫妻倆以遊歷之名實則去明水城探望女兒後,瑞王終於安下一顆心,覺得有妹妹在,兒媳婦怎麼樣也有些保證。而兒媳婦最後也不負他的重望,生了個孫子給他,據說孫子長得比較像熊兒子時,瑞王更高興了。

    可惜,熊兒子依然是熊兒子,即便當了爹,仍是不改惹禍的本質,就這麼帶著五千精兵跑進狄族地盤,真是讓他心都愁壞了。

    看著威遠侯老夫人給的這些銀票,瑞王只得嘆氣。

    如今朝堂不安生,皇子們私下小動作不斷,太子的地位隱隱不穩,朝中顯現出亂象,他原本還慶幸兒子不在京城,不必捲入朝堂風雲中,省了很多麻煩,可誰知即便不在京城,他仍是能惹禍。

    想到今兒早上朝堂上御史彈劾衛烜之事,瑞王便是滿腹怒氣,生氣於衛烜一意孤行,也生氣於那些吃飽沒事幹的御史,只會動嘴皮子,卻不思邊境百姓受蠻族欺壓時之苦,屍位裹餐,有什麼用?

    正在房裡生氣時,管家過來了,並奉上了幾份信件。

    瑞王接過來看後,發現除了明水城固定送來的平安信外,還有一份資料,是關於陽城城守通敵叛國的證據。

    瑞王驚得霍然起身。

    *****

    一個月後,陽城城守劉宗傑被禁軍押解回京,其妻兒子女悉數下獄,陽城城守改換朝廷派來的官員。

    “這位新城守趙靖是襄州人士,文德十四年的進士……”阿菀拿著京城來的信件翻看,看完陽城新派來的趙城守的資料時,不由得皺起眉,“他是四皇子的人?”

    康儀長公主見女兒能從資料中很快發現陽城新城守是四皇子的人,不由有些驚訝,不過想起衛烜平時的行為,便也沒有太過奇怪。

    朝堂上的事情,衛烜素來不瞞著阿菀,甚至有時候會引導著她的思路,讓她能發現其中的關鍵。衛烜此舉並無深意,只是基於對阿菀的愛重,有些事情並瞞她,她想要知道的也會一一告之。所以除了出閣前被公主娘精心培養過,出嫁後衛烜的行為也讓阿菀開闊了不少眼界。

    阿菀看完信件,抬頭對康儀長公主道:“娘,這位四皇子似乎野心也不小。”

    康儀長公主點頭,嘆了口氣道:“自從三皇子因傷閉門謝客、不再理會朝政後,那些皇子便起了心思,加之太子漸漸式微……”其實她心裡明白,導致這局面的,還是因為文德帝曖昧的態度,若他能一如以往地支持太子,那些皇子還敢起心思麼?

    凡是帝王者,掌權柄越久,疑心病越重,越捨不得手中權勢,太子於他而言雖是繼承人,卻也是要奪走他權柄的人。

    阿菀心裡有些擔心京里的太子,發現太子的地位比想像中的要危險。只是再擔心,如今他們遠在邊城,能做的有限,還需得靠他們自己。

    拿著信件,阿菀失神地望著窗外明水城的天空,不知道現下衛烜在草原的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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