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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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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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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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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3:31:37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齊君昀換好衣裳也不走,謝慧齊看著他跟之前完全不同了的衣裳不斷瞥他,見他坐著還有臉喝齊大送上來的茶,她都顧不得臉紅了,走他跟前扯他的衣袖,“你走嘛,你走嘛……”

    不走,誰都知道他干的事了。

    “不給哥哥飯吃啊?”齊君昀不為所動,淡淡地道。

    眼楮還看了她一眼。

    謝慧齊本來已經不太紅的臉攸地一下又紅了,“你走。”

    他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齊君昀坐了一會,見她扯著袖子的勁越來越大,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行了。”

    這臉皮薄的……

    算了,她覺得好就行。

    齊君昀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又嚇了謝慧齊老大一跳,嚇得她不斷朝他往外搖手。

    可別回來。

    齊君昀啼笑皆非,搖搖頭,與她道,“傍晚我會來,到時再趕我……”

    他揚了揚手中的扇子,剎那冷下臉。

    謝慧齊都怕了他了,哭著臉道,“知道了。”

    他今天怎麼這麼閑?

    早知道就挑他不在府里的那天再送紅豆。

    **

    謝慧齊中午的時候最尷尬了,可齊老太君跟國公夫人都沒事人一樣,甚至她服伺老太君睡的時候,老人家也沒敲打她半句。

    謝慧齊心里謝天謝地,但其實更害怕了。

    老太君沉默不管其實是最可怕的,說明她是默許她孫子胡作非為的。

    “祖奶奶……”在給齊老太君蓋好被子後,謝慧齊叫了她一聲。

    “誒,慧慧,乖。”齊老太君閉著眼,拍了拍她的手,砸巴砸巴嘴,睡了。

    謝慧齊已經看到了不遠的以後,她叫祖奶奶救命時,國公府長公子似笑非笑的臉了……

    蛇鼠一窩啊。

    府里因老太君二十三日的壽辰已經準備起來了,先是六日國公府的屬臣們要進國公府喝小酒,然後又是八日要去仙翼山的山腳下,這一樁樁事都近在眼前,謝慧齊也實在沒有什麼時間扭扭捏捏,府里忙起來,她腿腳若是慢點,二夫人對著她就是一瞪眼一揚下巴,一臉的高貴逼人,還有滿臉的火氣,嚇得謝慧齊走路都差點是用跑的了。

    國公府馭下嚴厲,這跟主子們的打理是分不開的,這府里這麼多事要辦,進來的吃喝等物就是過了管事婆子的事,齊二夫人也還是要過一道的。

    謝慧齊免不了跟在她身邊給她打下手。

    一天忙下來,一躺到床上用不眨眼功夫她就能睡著。

    很快六日就到了,國公府一大早就開了大門,謝慧齊也是一大早把重點把未嫁出去的七,八,十,十一四個及笄了沒嫁出去的姑娘叫到了跟前,還有張家的那三個小妞,她提前幾天就跟她們打過招呼了,所以她一叫,這七個姑娘就很快到了她的東堂。

    七,八,十,十一四個姑娘姿色都不俗,今日又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襯得張家那三個本來沒覺得自己難看的小妞都躲到了一邊,不敢跟國公府的小姐站在一塊。

    因著五,六娘子都說出去了,九娘子也定了,又有五,六娘子那里賠不是,這里道不好的,向南院的姑娘們都覺得她們個個都是嫁得出去的,府里也不會真苛刻她們,這精神都好多了,也比之前安份了許多,姐妹之間也不再勾心斗角搶機會了。

    反正搶也沒用,看看前面的幾個就知道,都是按著年紀來的。

    因著九娘子都說出去了,七,八娘子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被定婚事的,不可能嫁在九娘子之後,所以最近安份嫻靜得很,也因有盼頭,人也都容光煥發了起來。

    這幾個本來漂亮的姑娘一打起精神,一收拾,說是仙女也不為過……

    謝慧齊見著她們,想想曾經見過的國公府那些天姿國色的姨娘,也是在心里唏噓了一聲,一個美人就已經夠誤人了,國公府里還養一堆,有的還是皇上跟前硬討來的,能不出事嗎?

    還好那光景已經過去了,若不然的話,這國公府不知道還在不在,這些姑娘們雖說被國公府的主母們冷落,但好歹有條命在,好歹也有個以後,若是真被皇帝算計了去,滿門敗落不起,她們的下場比現在只壞不會好。

    “咱們喝酒吃菜的地方我跟老祖宗說就辦在花園里她的亭子里了,等會你們就先過去,若是有公子進了花園,你們也莫慌,讓來的衛夫人她們作主就是,知道了吧?”謝慧齊今天是把她們幾個托付給了衛夫人扈夫人和還有楚夫人她們,她是國公府的未婚娘子,今日是不能出現在花園里了。

    屬臣們倒也不是全不能見,像楚狀元她就見過,但未婚的她還是要避著些的。

    “知道了,姑娘。”張家三妞應得最快,也應得最大聲。

    謝慧齊笑了起來。

    “知道了,慧齊妹妹……”

    “妹妹,曉得的。”

    國公府的姑娘們就含蓄矜持,溫溫柔柔地應了一聲,還福了個半禮。

    張家那大大咧咧的姑娘們被她們都襯成了村姑。

    這時候三妞往後扭過頭,避過二妞,跟她大姐輕聲道,“大姐,歹命,今日好懸。”

    有國公府這些天仙姑娘在,哪有她們的活路?

    **

    把姑娘們交待好,前院有齊二夫人坐鎮,花園里也有來的衛夫人她們坐鎮指揮,謝慧齊也是難得輕松地呆在了青陽院歇了一會,靠在老太君的身邊睡了個半日。

    這半日沒人來打攪,她真是好生睡了一覺。

    等到中午差丫鬟去打听,知道花園那邊沒出什麼亂了,幾個姑娘也偶遇過幾回了,她也是松了口氣,回頭跟齊老太君擠耳朵,“等都嫁出去了,我就輕松了,祖奶奶我不騙你,我一點也不喜歡當個小媒婆,我就喜歡沒事天天跟您說著話,跟您去花園撲蝶玩……”

    她就想碌碌無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以前還沒這麼想過,但現在尤其想!

    她就想什麼事都不干好好休息幾天。

    老太君听著笑眯了眼,“會的,會有這麼一天的。”

    怎麼可能會?這閨女嫁了,可還有好幾個庶子沒動呢,庶子的事動了,她也該圓房當家了,當了家,還要管家生孩子,而且她還有兩個親弟弟的以後要操心呢,小姑娘不知道以後等著她的事只多不少,可憐吶,不過先不管,她且先安慰了小姑娘再說。

    總得給小孩兒一個盼頭不是?

    謝慧齊下午跟齊老太君一塊打花牌,閑時就吃冰果子喝涼茶,別提有多開心,這幾天她兩只腳都跑累了,這時候都舍不得放在地上,一直掛在椅子上舍不得下去。

    只是到了傍晚,屬臣們歸家了,她的事來了。

    衛夫人跟扈夫人,還有楚夫人她們也帶著姑娘們回來了。

    事兒就開始鬧了。

    先是國公府的十娘子捂臉大哭,她看上的一個俊公子沒看上她,反倒看上張家的三妞了,三妞很無辜,她哄了十娘子一路了,見十娘子還哭到了姑娘面前,怪不好意思的,把臉都伸了過去,道,“十姑娘你若是不歡喜我,你掐我臉。”

    二夫人惱了姑娘就常常狠狠掐。

    十娘子白了她一眼,背過身又是捂臉哭。

    “有俊公子看上三妞兒了?”謝慧齊這頭卻是訝異加驚喜。

    “就是那個出自夷南的許進士,現在在兵部任員外郎的那一位。”衛夫人趕緊說道。

    那個庶長子?

    看上三妞了?

    謝慧齊還真是小吃了一驚,但也歡喜,招著三妞就到身邊來,“怎麼樣,你可中意?”

    三妞難得扭捏,紅著臉不說話。

    “那就是中意了?”謝慧齊笑著問。

    “中意,特別中意,長得好俊!”大妞在一旁趕緊為妹妹發聲,“姑娘,這個可以嫁,我阿父這下也不愁了,三妞找個俊的,生的孩子也俊,就不會像我們家的人了,到時候兒子好討媳婦,閨女不愁嫁,特別的好。”

    二妞也狂點頭,真的,特別的好。

    只要孩子長得不像她家三妞,以後孩子真的好嫁娶的,不像她們姐妹這樣特別的困難。

    謝慧齊手肘抵桌上支著頭,把臉都埋臂彎了,生怕自己笑出來。

    十娘子還在哭呢。

    張家的這三個活寶……

    “咳,那就好,相互中意就好,這事等我再過問許員外郎那邊,看看下面是個什麼樣的章程罷。”

    謝慧齊話一完,大妞就快快地道,“三妞,磕頭。”

    三妞本來就在謝慧齊身邊,動作那叫一個迅速,大妞話這沒完,她就跪下地砸頭了,砸得坐在謝慧齊旁邊不遠處的衛夫人,扈夫人爾等就是一哆嗦,頭往後仰,手情不自禁就往自個兒頭上摸去。

    這磕得多狠啊,這再感謝謝家姑娘也用不著把頭砸破吧?

    “多謝姑娘……”三妞說完,還要再砸,還好小麥眼明手快,快快地扶住了她,使了全力硬是扶了她起來。

    要不,這妞還能再給砸一道。

    衛夫人她們見三妞起來,額上沒紅沒腫的,也是相互驚訝地看了一眼。

    這姑娘,也太神了。

    謝慧齊也是怕了這三個妞了,又朝衛夫人她們點頭,“衛嬸嬸,接著跟我說罷。”

    “也有看上八娘子,八娘子也過了眼的……”衛夫人接著道。

    八娘子羞答答地看了謝慧齊一眼。

    謝慧齊听是家里屬臣的朋友,算不上國公府的人,但算是想攀附國公府的……

    “那就好,也是回頭我再定。”謝慧齊覺得這事還是要過問一下他的,外面的事她不能單單自個兒一個人拿主意。

    “是。”

    衛夫人又說起了下面的事,下面的都是沒定的,但是都是多看了哪個姑娘一眼,多問了哪個姑娘一句話的男子,算不上有意思,但也算是有那個意圖吧,至于以後,還得再看。

    謝慧齊見這一次相親大會定了倆,尤其張家還定下了一個,也覺得這事很圓滿了,比一個都沒解決的強。

    就是走時,七娘子很是強顏歡笑地叫了她一聲慧齊妹妹。

    謝慧齊也沒單獨跟她說什麼,只是朝所有的姑娘都道了聲“莫急”。

    回頭她跟齊君昀說八娘子的事,齊君昀點了頭,“既然相互都過了眼,那就行。”

    “那……”

    “都要看他們的以後,以後的事,見了再說罷。”齊君昀見她操心那麼多,拍了拍她的臉。

    謝慧齊想想也是,世事無常,誰知道以後怎麼樣,現在能成了,相互之間屬意,兩方家長都沒意見,那就行。

    **

    初七謝慧齊在府里也沒閑著,跟國公夫人收拾小宴後的殘局是其一,另外還有一些小客要見,幾家夫人已經是商量著進國公府來問給國公府太夫人壽宴的事了。

    當天要守什麼規矩,送什麼禮物最得老人家的心,那天能帶幾個人來等,這些夫人都是要先過來探探口風的,省得到時來了犯了主人家的忌諱,到時就不秒了。

    謝慧齊也是跟在二夫人身邊忙了一天,第二天起來剛送用完早膳,齊昱就來報,說馬車好了……

    謝慧齊原本還想他們是未婚夫妻,就是一道去給紅豆去賀喜,這也得坐不同的兩輛馬車,哪想,小麥她們圍著一個衣裳穿得華麗的小姑娘先上了第一輛馬車,先駛出了國公府……

    等都沒等她一下,叫她一聲姑娘都不曾。

    等她被推到長公子便服出去坐的馬車上後,她看著眉清目朗的長公子瀟瀟灑灑,灑灑脫脫上了馬車,張開的嘴巴真是一時怎麼合都合不上。

    怎麼就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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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發表於 2016-8-29 13:32:15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見她如此,齊君昀彎手敲了下她的頭。

    謝慧齊扁了嘴。

    齊君昀失色,坐下把人抱到了懷里,見她要動彈,閉著眼楮就拍了下她,“別動。”

    今兒他什麼都不會做。

    謝慧齊見他臉色不好,也是怪心疼的,就沒再動了。

    她忙,他也沒好到哪里去,前日是家中的小宴喝了一天的酒,昨日朝中重臣給兒子做滿月酒

    他也是喝到晚上才歸,他連著兩日白天都在應酬,可手里的事一點也不會少,晚上少不得又要忙半夜的公務。

    謝慧齊踫了踫他看著還算好的眼圈,他現在正處在最好的華年,所以從哪方面看都是最完美無缺的……

    可要是這麼累下去,可能用不了十來二十年,人就要累壞了。

    見他閉目養眼,謝慧齊也沒說話,看了他幾眼後就倚到了他的懷里。

    齊君昀抱著懷里安靜的女孩兒,過了一會,叫了她一聲,“小姑娘……”

    “嗯?”

    齊君昀靠著車壁閉著眼楮抓住她的手,與她五指交纏,淡淡道,“你一直都有我,知道嗎?”

    謝慧齊抬起頭,齊君昀睜開眼……

    雙眼對上之後,齊君昀親了下她的額頭,“記著這句話,天塌下來,有哥哥替你頂著。”

    謝慧齊看著他,看他又閉上眼重躺了回去,她咬了咬嘴唇,也重靠了回去。

    “知道了。”

    他這話一畢,就不再說話了。

    謝慧齊一路都在想著這句話,心都被這句話裝得滿滿的,等進了謝家小宅,她方才領悟到,她在馬車上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下她今日嫁丫鬟的心情呢。

    再想想,今日紅豆出嫁,她現在竟然也沒多少惆悵了。

    領悟過來的謝大姑娘無語地搖了搖頭。

    這男人,究竟是有多大的醋勁?

    **

    紅豆出嫁,沒的高堂可拜,蔡婆子就坐在了他們上頭當高堂,謝慧齊看到夫妻對拜的時候,沒忍住,眼眶都濕了。

    這是陪了她小半生的丫鬟,從此之後就要真正的為□□了。

    今日徐家的人出被他們請來了做客,這徐家人見到長公子初時還束手束腳,等齊君昀跟他們開始聊天後,這群人才順過了話來,話也流暢了。

    謝慧齊他們也沒多呆,拜完堂傍晚一過,她去了喜堂給紅豆,準備說幾句話就走。

    她把謝家小宅的房契給了紅豆。

    紅豆嚇得哭了,謝慧齊慌忙說這是她的嫁妝,不是打發她走的東西,她還是哭著道,“姑娘,你差點把我嚇死了。”

    “誒,今天是個好日子,可莫說這話……”

    “姑娘!嗚嗚,姑娘。”

    蔡婆子也在旁直拍胸,也道,“差點也把我嚇著了。”

    “姑娘,我不要。”紅豆還是把東西還了回來。

    “給你的,你就留著……”謝慧齊給她擦著眼淚,淡道,“你就當是老爺給你的喜禮,他說了要幫你出嫁的。”

    一說起老爺,紅豆更是號啕大哭了起來。

    謝慧齊也是忍不住眼楮紅了,“你們要好好過日子,以後大郎二郎離了我立府了,你跟周圍也要幫著我照顧他們點,你們雖是僕人,但也是帶大他們,看著他們長大的哥哥姐姐,我以後不能陪在他們身邊了,你們得替我陪,知道嗎?”

    “姑娘……”蔡婆子這時候也掉了淚,“您別擔心,就是大郎二郎出了府,老婆子也是會陪她到死的。”

    “我……”阿菊在旁急了,跪下就扯謝慧齊的裙角,“姑娘我也陪的,您別忘了我。”

    “知道,不會忘了你。”謝慧齊說著就站了起來,她怕再說下去,眼淚就真要掉下來了。

    出去後,徐家的嬸子在等她說話,看到謝慧齊紅著的眼圈,當下也是沒管尊卑就拉著她的手拍了拍,“難受了吧?”

    見謝慧齊點頭,她嘆了口氣,“難免有這一遭的。”

    這時候國公府等在門外的丫鬟們已經圍了上來,徐家嬸子連忙松開她的手,但被謝慧齊握住了。

    “嬸子你陪我走走吧。”她道。

    徐嬸子朝她一笑,心中頗為寬慰。

    這姑娘家就不是眼界小的,也難怪了,她畢竟是那位大人的女兒。

    徐家嬸子走了幾步,跟她道了聲謝,“謝你了,姑娘。”

    謝慧齊看向她。

    “長公子在前面正跟我男人他們幾個聊得歡呢,他看起來那般尊貴,沒想跟你一樣,為人也是個隨和的。”

    謝慧齊這下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朝她道,“徐叔是怎麼帶著我們進扶父進京的,我們姐弟一生都不會忘,嬸子以後若有什麼為難的事,以後著人朝國公府送個信來罷,能幫得上的,我會盡力的。”

    謝慧齊沒有含糊,也沒有推托,就是國公府沒落的時候,那些想攀上它利用它的人也多得是,現在更如是了,她不可能誰都答應,但徐家的,她不能推。

    真幫過忙的,得還。

    這是她阿父做人立足當家的根本,她不能丟,更不能替弟弟們丟了。

    徐家嬸子也是沒料到她這話說得這麼直接,在愣了一下之後,朝她深深地福了個禮。

    謝慧齊也受了。

    這樣的話,以後徐家也好找她。

    回去的路上,他們還是同一輛馬車,那個身形有點像她的姑娘上了前面那輛馬車。

    謝慧齊知道那是她的替身,心中有點不解為何她出來這一趟需要用到替身,一直等到馬車路過一條橋時,听下人報前面有群失瘋的牛群迎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她現在還是跟以前確實不同了。

    前面那輛馬車這次也沒受到什麼危險,牛群沖來之前,車夫已經果斷地把馬繩斬斷,護衛已經把馬車退下了橋,而牛已經有護衛去對付了……

    最終這將近十來條失瘋的牛死在了國公府護衛的劍下。

    而在後方一點的長公子的馬車早已避過了前面後退的馬車,停在了一邊,被後面迎上來的護衛包圍了住。

    直等到護衛前去查探痕跡,沒找到人後,他們方才繼續上路。

    這一次國公府並沒有人傷亡,不過前面的馬還是被牛撞傷了,齊君昀也沒讓人丟下馬,而是讓人先回了國公府拉車過來裝馬,運回去養傷。

    謝慧齊一直在安穩地呆在馬車里,外面的動靜還是她強行探頭才親眼看到一點的,可惜沒幾眼就被長公子拉了回去,也沒見到什麼大場面,只听了一大堆各路護衛來報走什麼路安全,轉哪條路回府快的事。

    等快到國公府了,喝了些酒一直抱著小姑娘把頭靠在她肩頭睡的長公子親了親她的耳朵,與她道,“不要告知祖母,嗯?”

    “知道了。”謝慧齊點頭。

    這等事確實不能告訴老太太的,太嚇人了。

    **

    等八月紅豆成了婚,又把五娘子跟六娘子的訂婚辦了,又是幫齊老太君做完壽,這忙碌的一月就過去了。

    等到九月沒幾天,謝慧齊就滿了十四歲,明年就要及笄了。

    她生辰那天,老祖宗是拉了她看了又看,一派喜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如果不是她老盯著她的肚子和屁股還有胸,謝慧齊都會感動得哭出來,可惜她那些感動還沒形成個樣子出來,就敗在老祖宗那些看著她重要部位發出的嘖嘖聲中了。

    她就像只待宰的羊羔,只等養肥,明年就可以開宰了。

    九月初五是謝慧齊的生辰,但這個月的中旬,也是她阿父的忌日。

    她還記得她去年生辰時盼著他回來的心情,她等到半夜也沒見人回,又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等了半會才回家。

    那個時候她還想,也許過不了幾天,他就回來了呢。

    沒成想,這一等,只等回了他的尸首。

    再後,就果真是物是人非了……

    她帶著弟弟們回了京,一年就過去了。

    謝進元忌日那天,謝慧齊帶了歸家的兩個弟弟們去了谷家莊園,長公子也隨同他們一道去了。

    二郎把他寫給父親的父祭燒了,燒的時候跟他道,“阿父,再等等我啊,再過幾年,我就會很有本事了。”

    大郎還是一聲不吭,只顧為父母燒紙。

    “阿兄,你也說一句,你不說,阿父又要說你悶葫蘆,不愛跟他講話了。”

    二郎的話讓大郎看著墓碑繼續不語。

    他想起在河西無數個有阿父在家的日子,他那豪爽的阿父總會逗他說大郎給阿父笑一個,大郎你為何不喜跟阿父講話……

    逗得他羞澀地笑了,他的父親就會把他抱起來放到背上背著轉圈圈,嘴里還是大笑著喊著大郎來跟阿父笑一個。

    他靠在他的肩上,也就吃吃地笑了起來。

    那時候,他多快樂。

    那曾是他過得最幸福的日子,哪怕他的父親在家的時日不多,但他的心都是完整的,他們的家也是完整的。

    他跟二郎還有阿姐一樣,很想很想他。

    大郎在國子監這段時日已經學會常笑了,但面對他父親的墓碑,他用了好幾個表情才扯了一抹笑出來,跟他說,“阿父,我很好,二郎也好,阿姐也好,都很好。”

    都很好,所以不用擔心他們。

    他們會很快為他跟他們的母親報仇的。

    謝慧齊則一直沉默地跪在墓碑前,等弟弟們說完話,她朝著墓碑微笑道,“我們都挺好的,阿父跟阿娘放心,舅舅和舅母他們年底就要回了,到時候我就領大郎二郎去拜見他們,給他們磕頭,還有大表哥也去了,不知道你們在地底下有沒有找到他,找到了他的話,告訴他我還記得他當年給我扎過的風箏呢,阿父阿娘要記得替我多謝他一聲……”

    二郎這時候胡亂地擦著臉上的眼淚,喃喃問身邊的哥哥,“我都不記得阿娘的,我都不記得表哥的,為什麼就我不記得?”

    他們是他最親的親人,為什麼就他不記得。

    他也想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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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發表於 2016-8-29 13:32:50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謝家姐弟起來後,站在一邊不語的齊君昀掀袍而下,舉香朝墓碑拜了三拜。

    國公府長公子膝下只跪祖輩父母國君,跟隨而來的齊大他們因此退後三步,也都跟著跪了下去。

    回了國公府,大郎他們在國公府過了一個夜,就要回國子監了。

    大郎二郎現在在國子監過得甚好,不過幾個月,他們在國子監就已經有許多的朋友了,謝慧齊私下問過老祖宗和國公夫人她們,又問了長公子,得了應允,她就讓弟弟們下次沐休歇日回家,可以邀請同窗來國公府玩。

    他們要是去同窗家中做客,也往家里送個信,到時家里把備好的禮物送過去,一同前去。

    大郎謝晉平知道家姐的用心良苦,知道她想借國公府的勢,拓展他們兄弟跟同窗的關系,便認真點了頭,“阿姐,我知道的。”

    他會細細挑選人帶回來做客的。

    謝慧齊見她不用明說,大郎就已懂,辛酸又欣慰地點了頭。

    孩子是真的長大了,想的已經不比她少了。

    八月一過,很快到了九月。

    大郎是九月生人,這生辰前一天,國公夫人跟二夫人商量著說要去國子監看大郎他們,順便去踏踏秋,去莊子里采采果子散散心。

    兩人商量著,也沒說要添上謝慧齊,小姑娘坐都坐不住了,像個丫鬟一樣給她們端茶送水,她們茶水是喝了,殷勤也受了,但就是沒說捎上她。

    謝慧齊哀求地看向老祖宗,老祖宗笑眯眯不說話,光看熱鬧不搭嘴,等到了晚上兩個主母也沒松口,謝慧齊都認命了。

    第二日用完早膳,看著二夫人起身就招呼著婆子丫鬟動身,她眼巴巴地跟在二夫人背後瞅著她,跟了一路,二夫人當沒看見她似的。

    末了,還是國公夫人上了馬車後,見她還可憐兮兮地站在路邊,朝她招了手,“進來罷。”

    謝慧齊心花怒放,連滾帶爬進了馬車。

    馬車內,二夫人笑得花枝招展,抱著肚子喊著哎喲我的娘。

    謝慧齊一看就知道是在逗她玩,只是沒想到這次連最高貴冷艷不過的國公夫人居然也如此,她都無奈了。

    “伯娘,您怎地也跟二嬸一樣愛戲弄我了?”謝慧齊挨著國公夫人坐著,抱著她的手臂就嘆氣。

    “你二嬸能做的事,我為何不能做?”國公夫人淡淡道,很理所應當的樣子。

    謝慧齊莫名想起什麼壞事都干盡,卻面不改色的長公子——長公子果然是青出于藍勝于藍的那個藍生出來的。

    國公府的人把大郎他們帶了出來,來了國公府離國子監最近的一個小莊子。

    那個莊園本來是國公府置在國子監旁邊給一些小客住的,國公府若是有什麼人要陪人讀書,也就可以住到這里來。

    國公府的長公子年幼在國子監也念過幾年書,不過也沒幾年就進了大學士的全講堂,跟國君同一群老師先生。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長公子那幾年念書的時候國公夫人也來住過幾次,二夫人是沒來幾次,但也喜歡這個小地方,加上這次莊子里的落葉都下了地,莊子里到處金黃黃的一片,她打算跟國公夫人在這個小莊子里多住幾天,喝酒烹茶休息幾日再回國公府。

    只可憐謝慧齊早上去的,下午剛把大郎跟二郎送走,她就被轟回了國公府,想說句我也想酒烹茶休息幾日都不行。

    她這一回,二夫人的事都歸她了。

    公中的事二夫人是不遺余力帶著她熟悉,謝慧齊也總算明白為何二夫人之前那麼愛把她帶在身邊了,敢情就是為了撒手的時候有人替她的班。

    謝慧齊在國公府任勞任怨了好幾日,還是老太君發了火,國公夫人跟二夫人才回來。

    這時已是九月底了,天氣已漸漸轉涼。

    也是在月底,謝慧齊听下人說謝慧依出嫁了,原先定的人家退了婚,謝慧依嫁給了外祖家的一個門客。

    十月,謝慧齊又接到了舅父的信,還有表姐寫給她的一封信。

    這兩封信都是他們在途中寫的。

    信中說道他們十一月中旬就可以到京了。

    舅父信中沒寫什麼,只是要讓她顧好自己和弟弟們,凡事以自身安危為重。

    表姐谷芝堇則在信中寫,說她在路上無聊,給他們做了幾件衣裳,回來就給她。

    多的她就沒寫了。

    表姐的信中一點委屈也沒述,一點苦難也沒說,謝慧齊一點也沒意外,像堇表姐小時候就那樣驕傲的小姑娘,長大了好像很理所當然的會長成這個樣子來——就好像她的傲骨從不會為什麼逆境屈折一般。

    謝慧齊開始準備起舅父一家進京的住處了。

    這事她是跟祈夫人一起商量的。

    祈夫人說先可以借住到他們家的一幢閑置的宅子里,等谷舅父拿回家產,到時候搬回自己家就是。

    谷府現在已經不再是谷展鏵的谷府了,現在已經被谷家的族長一家霸佔了。

    谷舅父回來後,光為回府,怕也免不了一場惡戰。

    謝慧齊也覺得好,國公府不是沒有地方住,哪怕國公府外面的宅子要說好的也有好十幾處,但她住在國公府已遭人詬病,不能拖累舅父一家的名聲,這嫌還是要避的。

    祈大人跟祈夫人跟舅父也是表親,借此幾日倒是無妨。

    一商量好,祈夫人就讓謝慧齊安心,她會親自帶人去收拾那門府。

    十一月,京城的天就冷了。

    這時候,太子回京了。

    帶回了來路不明的八十萬賄銀,說是江南運河兩岸的官員跟商人送給京城韓大人的賄銀。

    君上震怒,韓相被召進宮里,一連三日都沒出來,在皇帝的太和殿面前一直跪著沒起……

    這時,監察院主院跟大理寺主掌接到聖旨,聯手辦理韓相收賄一事。

    太子因此指著自己鼻子跟他表哥說,“我歷經千難萬險,帶回一大批銀子,他把銀子收了就把我甩到一邊,你說這像話嗎?”

    齊君昀看他,對他淡道,“你就去說你做事慣了,閑著無事,想為他分點憂……”

    太子一听,樂了,“要裝可憐不?”

    長公子冷眼看他。

    太子果真哭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見他這般不要臉,目瞪口呆了一會後,到底是不能否了他的意,畢竟太子這歲數已經擺在這了,不廢的話,也只能讓他務政了,若不,俞家的人還當真他存了心廢了這太子。

    雖說讓太子擔當重任,太後絕對會歇斯底理跟他鬧,但皇帝還是派了太子先去兵部歷練,任兵部司務,掌收外省各衙門文書等,以及稽查各省提塘官勤惰,管理本部吏役等事。

    兵部尚書現在是俞家的人,但太子這司務之職是重責,壓在他這里的事如果他想讓兵部尚書不知道,只要查不出來,尚書也拿他沒辦法。

    更何況他是太子。

    俞太後因此絕食跟皇帝鬧了起來。

    但俞家大爺的一死,俞家的氣勢就直轉而下,俞家現在看著表面還算平靜,但大爺一死,俞家的人為掌權一直窩里斗,現在還沒分出勝負來,面俞家的盟友也是各自心里都有自個兒的小九九,國公府一起勢,本來是牆頭草的人現在就已經靜止不動了,誰也不幫,都在靜看這次鹿死誰手。

    俞太後賭氣絕食,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呼百應了,朝廷里有官員勉強提起這事,但在皇帝似笑非笑的眼楮下也噤聲了。

    皇帝連寵了十幾年的韓相都動了,還怕動他們不成?

    這時候也沒幾個人想一頭撞死在皇帝的手上。

    韓家出了事,悟王那邊送了帖子到國公府,邀長公子前去王府喝酒,長公子推了,悟王又送了帖子過來,國公府干脆說人不在。

    悟王這連請數次人,人都不到,悟王下不了台,但長公子不給面子,這仇也算是徹底結下了。

    不過悟王不像他的岳父一樣,長公子不給面子就拿他開刀,有了前次諫官反咬一口之事,悟王對于長公子的不給臉也只是笑笑了之。

    悟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但在國公府的二夫人嘴里,他的好脾氣等于窩囊廢。

    二夫人說是這般說,但一等韓相入宮出事,她就召了國公府的所有管事訓話,讓他們的皮都給繃緊點,誰要是讓她听到在外面干一點有礙國公府名聲的事,小心仔細她撕了他們的皮!

    隨著寒冬的降臨,國公府的氣息也變得冷洌了起來。

    **

    離京五百里時,京城的齊國公府有人馬來接了他們。

    為首之人拿了谷展鏵妹夫的隨身匕首,那把匕首還是他娶他妹妹時,他送給他的。

    來人還給了他一封外甥女的信。

    谷展鏵之前有接到過她的一封,這封里,外甥女依舊恭敬地問候他們的身體,和路上的安危,還有谷家現今的情況和他們進京後的住處,也說了國公府來人馬的原因。

    此時京中不穩。

    京中不穩也沒什麼稀奇的,他們一路從蘺州過來,楚家跟易家,還有其它幾家借給他的三百死士,現在剩了不到五十個。

    有了國公府來的二百人馬,想來也能進京了。

    這夜驛站歇息,谷展鏵把信交給了女兒看。

    谷芝堇看過信淡笑,“表妹啊……”

    說著她又笑了笑,把信折了起來,淡道,“她從小就跟姑父姑姑感情好,不為別的,光為著姑父姑姑與我們家的感情,她也是當盡力就會盡力的。”

    說來,也有許多年沒見著她了。

    谷芝堇想起以前那個無論她出什麼主意,無不拍手稱好的小跟班表妹,搖頭笑了兩下。

    真是過去許多年了,自離京城,就無人再為她叫好了。

    “阿父知道,去歇著吧,半夜就不要再起了,你娘的藥,我來喂。”谷展鏵看著素衣素臉的女兒,臉上難掩愧疚疼愛。

    “誒。”谷芝堇起了身,回了房,她丈夫正趴在床頭看著他兒子。

    看到她回來,余小英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了鞋下地,把罩著的那碗雞湯的蓋掀開,把湯推到了她面前。

    谷芝堇沒看他,冬天冷,他怕涼了,有點急地催了一聲,“你快點喝。”

    她是在途中生的孩子,連月子一天都沒坐就跟著車馬萬里迢迢一天都沒停進京,如若不是他在旁看著,她早就給折騰沒了。

    說她,她還不听,不給他一個好臉色看。

    谷芝堇沒胃口,但見他擼起了袖子,大有她不喝他就強喂之勢,她皺了皺眉,還是拿起了碗……

    她不跟這個粗夫計較那麼多。

    “你再過兩天就要回到你心心念念著的京城了……”余小英這時候把喝足了奶睡著了的兒子抱了起來,憐愛地看著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抬頭跟妻子道,“嘍,這是給你的。”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個包袱。

    在路上為了養活一路保護他們的人,她把能當的都當了,身上有的那幾塊好布,也是給什麼表妹表哥做了衣裳,現在她身上這身舊衣裳都穿了好幾年了,余小英知道她要面子,這幾天逮著有空去給兒子要奶的空隙,給她找了幾件衣裳還有首飾來。

    “哪來的?”谷芝堇打開包袱看到新衣新飾後終于看向了他。

    “你別管。”

    “你把你師傅留給你的醫書當了?”余小英什麼能有什麼?有的都給了她了,身上也就他師傅留給他的那本醫書值點錢了。

    “你別管!”余小英見她還問,臉色也不好了。

    “沒用的東西。”谷芝堇別過臉,淡淡道。

    余小英緊繃著臉,差點沒繃住心中的怒火,但一低眼看到手中的兒子,什麼火氣也下去了。

    算了,跟她計較什麼。

    她再怎麼樣,也給他生了個兒子。

    半夜余小英起床去煎藥,送好藥回來,又叫醒了谷芝堇,小心地給她喂了一碗補湯。

    喝到最後一口,谷芝堇哭了,捶著他的大腿就哭喊,“誰讓你當的?你這廢物東西,沒用的混蛋,你給我滾!”

    余小英抱著她,吻著她的頭發不斷安撫她,“行了行了,不哭了,沒事沒事的,我不稀罕什麼醫書了,我只稀罕你。”

    谷芝堇哭著哭著就睡了,余小英拍了拍她身邊還尤自安睡的兒子,看著她就是睡夢中也難掩憔悴的臉,在嘴里無聲地嘆了口氣。

    唉,是他沒用了些,所以她想要的,他總給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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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國公府的五娘子跟六娘子是十一月九日出嫁,她們出嫁後,謝慧齊也就只盼著舅父他們回京了。

    京中因韓相又被抓入天牢的關系,很多跟韓相有牽扯的官員人人自危,京中氣氛不好,來國公府求情的人是來了一拔又一拔,很是不得安寧。

    國公府廚房里的東西都是周圍幾個莊子里送過來的,以前是每個莊子各自送來,現在全改由國公府指定的那個莊子一並全送了過來,連下人的進出都禁了大半。

    京城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謝慧齊是直到信探來報,說舅父一家人進了城門,這才把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她身為國公府的未婚娘子,也不能去迎舅父一家,現在只盼著等舅父一家安頓好,她求著老祖宗允許她去一趟。

    許是知道她著急,當天傍晚祈夫人就匆匆來了,告知她一行人都平安進了宅門了。

    只是說到人的時候,祈夫人沒忍住,當場就哭了,“沒一個像人樣的,你舅母現在只靠一口氣撐著沒倒,那臉色臘黃得完全不能看,說是如若不是想著要死也在死進谷家的墳里,她早就去了,你表姐,你那個可憐的表姐,姑娘你是不知道,起程時她已身懷六甲,為了回來,她的孩子是從路上生的,一天月子也沒坐,一路奔波回來的啊,你都知道你表姐現在成了什麼樣,以前多明艷的一個小姑娘,現在寡白又干瘦,一陣風都能吹跑那個可憐的孩子啊。”

    謝慧齊听得心都擰作了一團。

    “還有舅父呢?小表弟呢?”她急急地問。

    “你舅父啊……”祈夫人說到這,整個人都哭得喘不上氣來了,“你舅父啊,慧齊姑娘啊,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他現在啊,頭發全白了,一只手上斷了三根指,說是追海賊傷的,姑娘啊,他老得不成樣了,已經不成樣了。”

    昔日谷家英偉的谷大爺啊,不過幾年,就老得,老得讓見者流淚啊。

    “你小表弟……”祈夫人說到這嗚嗚地哭了起來,“那孩子說是嚇傻了,見到生人就尖叫,一日都離不開你舅母跟表姐啊。”

    謝慧齊听了,目呆帶滯。

    等到祈夫人都走了,她坐在那都動不了。

    陪她見祈夫人的二夫人見她如此,也不像平日那樣責罵她了,她輕嘆了口氣,扶了孩子起來,“回吧,明天就帶你去見。”

    謝慧齊茫然地走了半會,快到青陽院的時候,她緊緊握著二夫人的手,深深吸了口氣,把淚水咽了下去,方才抬起頭來,朝二夫人笑了一下。

    “對,就是要這樣,”二夫人擦了擦她的眼角,順了順她鬢邊的發絲,淡道,“別讓老祖宗看出你哭了,老人家啊,喜歡的是個樂呵,她要不高興了,煩了病了侍候的還是咱們。”

    “我知道的,二嬸。”

    “乖。”

    二夫人牽了她進青陽院。

    一進去,老太君正在那眯眼剝花生呢,見到她們進來,笑得露出了沒有門牙的嘴,一把抓起她剝好的花生遞向謝慧齊,“乖慧慧,快快來,祖奶奶給你剝的。”

    看她一天都沒個笑臉的,她就剝點好吃的哄哄她。

    “誒,謝祖奶奶。”謝慧齊笑著一福禮,上前接了過來,拿了一粒花生往嘴里放,“真香。”

    “香就好……”一看小姑娘笑了,齊老太君又笑得合不攏嘴了起來,拉著她的小手就道,“你多漂亮啊,生的祖奶奶沒一處不喜歡的。”

    當然笑起來就更好看了。

    **

    第二日,國公夫人跟二夫人準備一起帶謝慧齊去谷家現在住的地方。

    國公府很給謝家這一門歸來的親戚的面子。

    謝慧齊穿了平常的衣裳,一襲青白色的舊襖舊裙。

    禮物是她提前幾天就備下了的,有幾套新的碗筷,茶杯,一些布料,還有一擔臘豬肉,一擔臘野味和一些精米這些吃物。

    國公府這邊也是備了些精貴的禮。

    謝慧齊還看到國公夫人包了封五千兩銀的銀票放進了國公府那幾份禮物當中。

    她想想,這些應該能解現如今歸來的舅父家的燃眉之急,好讓他們跟人對峙的時候也有點底氣。

    谷家的那些人,若是真的霸蠻無理的陌生人那還好處理,可他們是親族,這扯不清理還亂的關系,要打贏了也是一場惡戰。

    謝慧齊做好了跟舅父一家見面的準備,可真的等見到滿頭白發的谷展鏵,听到帶來的蔡婆婆撲過去哭天喊地的一聲“大爺”後,她眼楮一下就紅了。

    “妹妹……”谷舅母一眼就看到了謝慧齊,喊著她的小名就微笑著朝她招手,“你回來了……”

    “舅母!”謝慧齊沒忍住急步過去就跪下,哭著朝叫她小名的舅母喊了一聲。

    谷舅母也老了,一半的發絲也白了,她身體不好,一路如果沒有女婿,怕是死都死不到家門口來,她腦子有時是有糊涂的,但這時候她一點也不糊涂,女兒剛剛還跟她說,他們的阿父也沒了,為了他們回來,小姑娘也在京里受盡了委屈……

    谷舅母知道受委屈的滋味啊,她扶了小姑娘起來,拍拍她的背,道,“難為你了。”

    說著她就咳嗽了起來。

    這時候站在一邊不語的谷芝堇扶了她起來,“娘,我們去見見國公府的夫人罷。”

    說著,她見謝慧齊不看她,淡道,“幫表姐扶一下你舅母。”

    見小姑娘朝她欠腰福禮,就是不看她,谷芝堇也沒說什麼,當下扶了母親去見了國公府的兩個夫人。

    谷展鏵已經等在那,帶著夫人女兒,還有女婿跟國公府的兩位夫人見了禮,相互問候了幾句。

    末了,等大人們都坐下了,谷芝堇拍拍謝慧齊的手,淡道,“妹妹跟我去見見我的孩兒罷。”

    “是,姐姐。”

    她們跟大人告退,得了應允後,谷芝堇拉了她出門,身後跟著她的尾巴余小英。

    她回頭看了丈夫一眼。

    余小英抬頭就去看天。

    谷芝堇也就懶得理會他了,扯著表妹走了一會,回頭見跟著她的十來個丫鬟婆子離得也不是太近,回過頭就問她,“現在身邊跟著這麼多人?”

    謝慧齊聞言抬頭,眼楮飛快從表姐清瘦不見昔日光彩的臉上掠過,輕輕地點了點頭。

    “為何不敢看我?覺得我丑了?”

    謝慧齊搖頭。

    谷芝堇這時候停下步子,把她的頭抬起,淡道,“小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愛哭啊。”

    “沒哭。”謝慧齊眨眨眼,把眼眶里的淚水眨了回去。

    谷芝堇笑笑不語,抽出袖中的帕子給她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淡道,“是心疼我吧?”

    謝慧齊看著她瘦如枯柴的手,深吸了口氣,把她的手拉到了手里,跟谷芝堇笑著道,“真沒哭,姐姐。”

    “嗯。”見她也就眼角有點濕潤,谷芝堇點點頭,淡道,“我沒哭,你也別哭。”

    “誒。”

    “還記得我?”谷芝堇拉著表妹的手重新提步。

    謝慧齊因這句話真心笑了起來,“記得的,姐姐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一眼都看得出你,你站在那,站在那還是像一只火鳳凰,只要見過你的人誰也忘不了你。”

    谷芝堇因那名“火鳳凰”腳步頓了頓,有些無可奈何地道,“這還是你阿父說我的。”

    說她就是一只渾身都是傲骨的火鳳凰,長大後也不知道誰會娶到她。

    而她現在已經嫁人了,孩子也有了,那個她曾小發誓要嫁一個像他一樣的人的姑父沒了,也就不知道她嫁給了什麼樣的男子。

    “是呢。”謝慧齊笑笑低頭,不忍再往下說。

    谷芝堇也沒再說下去,拍拍她的手就道,“還好,你我不曾生疏。”

    還好,再物是人非,她們兩個還能叫彼此一聲姐姐妹妹。

    謝慧齊見到表姐的孩子後,看著粉粉嫩嫩的小肉坨驚喜地笑了,“幾個月了?”

    “三個月了。”

    “快百日了?”

    “嗯。”

    “長得真好,叫什麼名字?”

    “余谷。”谷芝堇這時候朝身後的人看了看,朝表妹道,“來跟你姐夫正式見個禮罷。”

    “誒。”謝慧齊這才朝她表姐那個大夫丈夫仔細看去,見此人身材倒是修長,人還有幾許男子漢氣概的味道,五官比較偏硬,看起來像個武夫,不像個大夫。

    “慧齊見過姐夫。”

    余小英一直生活在時東海一帶,之前此生唯一真正見過的貴女就是驚艷了他眼的谷芝堇,見到謝慧齊盈盈欠身,他覺得這小姑娘雖沒他夫人好看,但舉手投足優雅得體,自然隨意,讓人如沐春風……

    這就是所謂貴女了罷?

    他之前還以為她口里跟她小時候玩得甚好的表妹是跟她一樣壞脾氣的小姑娘,現在見到這麼個好脾氣的,反倒有些尷尬,朝她拱拱手就退到一步去抱兒子去了。

    “我去喂奶。”他抱了兒子干脆躲了出去。

    “姐夫喂奶?”謝慧齊微訝。

    “嗯,我沒奶,奶是他找的,孩子也是他帶的。”谷芝堇拉了她出了門,“去見見小雲吧。”

    **

    謝慧齊是在小雲的尖叫聲中退出門的,她的小表弟根本不接受她的靠近。

    小麥她們听著屋里的尖叫聲飛快帶著下人跑了過來,見到謝慧齊朝她搖了搖頭,這才收住了步子,帶著人往後退了幾步。

    謝慧齊等了一會,才等到里面的聲音停了。

    又一會,她表姐才出來。

    谷芝堇出來見到她還在,整個人都頓了一下,然後淡道,“小雲睡了。”

    “就睡了?”

    “喂了點藥。”

    谷芝堇見表妹的眼楮微眯了眯,笑了笑,“你姐夫配的藥,沒事,沒辦法,不吃藥的話,他會把他的喉嚨喊破。”

    不吃藥一路睡過來,他也到不了京城。

    謝慧齊一路都沒有說話,她看得出來,小表弟的情況非常嚴重,他在一看到她之後,還不等人說一句話,他就閉著眼楮不斷地尖叫,就是表姐靠近他,也需要慢慢靠近……

    等她們重回堂屋,這時候長公子已經把國子監的大郎二郎帶過來了,這時候谷舅母抱著二郎哭作了一團。

    大郎一直抿著嘴,看著堂上的幾個人不語。

    “大郎,過來見過表姐。”見堂上的舅父舅母與二郎在哭著說話,謝慧齊沒過去,而是拉了大郎過來。

    “晉平見過堇表姐。”

    “長大了……”谷芝堇扶了他起來,細細地看著他的臉,一直淡然的婦人這時候眼圈紅了起來,“你眼楮眉毛鼻子長得像你阿父,嘴巴長得像你娘,小時候你就是個玉面童子,沒想現在長得更俊秀了……”

    等她見到跟姑父一模一樣的二郎,谷芝堇捂著眼楮,久久都沒有說話。

    謝慧齊這時候回了國公夫人和二夫人身邊。

    這天谷家留了他們的午膳,知道謝慧齊膳後要走,谷芝堇把她路上做的那幾件衣裳給了她,“沒什麼給你的,你先拿著,表姐以後再給你好的。”

    “誒,知道了。”謝慧齊高高興興地接了。

    這廂余小英抱著兒子不斷看著齊君昀,自見到這個國公府的長公子,也就是慧齊表妹的未婚夫婿後,他就一直盯著人不放。

    齊君昀也就當沒看見。

    他是被人看著長大的,早知道被人盯著怎麼自處。

    但余小英盯得實在太打眼了,國公府的夫人們都朝他不經意地看了幾眼,他岳父都不得不朝他搖頭示意。

    余小英見不能盯著看了,干脆把抱在手中沒放的兒子放到谷母手里,然後回頭就對齊君昀說,“我能和你出去說兩句話嗎?”

    “自然。”齊君昀微笑點頭,握扇起身。

    余小英有些嫉妒地看著他。

    他發現他媳婦說得好像有點對,像他這樣的粗漢是到了京城,連給京里貴公子家當守門的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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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一出去,余小英斟酌了半會,覺得這事要是讓他媳婦知道了肯定嫌他丟人讓他滾,但他還是問了,“你家小娘子身上穿的那種衣裳,幾個錢一身?”

    他也想給他媳婦弄一身。

    說罷,酸溜溜地看了齊君昀身上穿的那襲青金絲綢的長袍一眼……

    算了,這種的他還是別弄了。

    等以後日子好過了再弄一身也穿穿罷,到時候也許她就會看他順眼些,不再罵他是鄉下來的沒用赤腳大夫了。

    齊君昀還以為他要說什麼,一听這話挑了眉,他沉吟了一下,想了一下,還真是不知道他小娘子的“那種衣裳”幾個錢一身,便朝後面略揚了下手。

    那個方向站著的齊昱趕緊跑了過來,“主子。”

    斜後方的齊大也過來待命。

    “姑娘身上的那種衣裳,幾個錢一身來著?”齊君昀淡道。

    齊昱躬身垂眼,微笑著道,“回主子,姑娘身上今日穿的是青白色的舊襖裙,這是姑娘自己做的,小的算了算布料的錢,大概四十文錢就可了。”

    “那你們京城有沒有現成的買?”余小英摸摸鼻子問。

    他可不想買什麼布料。

    “回谷家姑爺,小的幫您去看看,回頭得了消息再回您,您看如何?”齊昱笑道。

    “好,勞煩你了……”余小英點頭,這時候又想起京里這些下人是要打賞的,他摸了摸自己腰間,里面荷包還有十個銅錢,這是他等會要出去買雞的,他頓了頓,沒拿錢,從袖中掏出個瓷瓶,邊打開塞子邊跟這下人道,“我沒錢,給不了你什麼打賞,給你粒我自己做的藥,這個藥是延命的,一般只要不是性命關頭,這藥能多拖住人活幾日,算不上什麼好物,但也還過得去,你拿著。”

    余小英倒了粒藥出了給了齊昱,齊昱見到主子點頭,方才雙手接了過去,彎腰微笑著道,“多謝谷家姑爺的打賞。”

    余小英羨慕地看著齊昱躬身恭敬地退下,這個下人,長得真好。

    長得這樣好,還是個下人。

    這要是在他們東海,這種長相的都會被百姓當龍王爺兒子的化身供著了。

    可在京里,他只是個下人。

    “你們家有幾個那樣的下人啊?”余小英算著,不知道靠他賣藥治病能請得起幾個這樣的下人來听候她的命令。

    “嗯?”齊君昀微有點不解。

    “就是你們家有幾個像你小娘子身後跟著的那樣的下人,還有像剛才那種的……”

    “嗯……”長公子還仔細算了算,“府里幾百,算上外面莊子里的,一千余,怎麼?”

    余小英不算了。

    他就定定看著齊君昀,齊君昀被他盯著也不惱,反倒淡笑道,“余先生在想什麼?”

    “你很有錢?”余小英酸得覺得他鼻子都不舒服了。

    難怪她老不想嫁他,嫁了還嫌他這不好那不好。

    他以前還不知道,以為自己有存銀有本事,她還那麼壞脾氣,他有什麼配不上她的?

    可現在想想,是他冤枉她了。

    余小英心里有那麼一點不好受了起來。

    但也僅止于這下噗不好受了,婆娘娶都娶到手了,她兒子都為他生了,他都跟到京城來了,她想讓他滾,沒門!

    **

    有錢?

    齊君昀嘴角翹了起來。

    說他有錢,也對。

    不過比起有錢,他好像更有權一點……

    “算是。”長公子也無意跟一個剛從東海來,不知京城習俗和形勢的人多說什麼,也稍微提點了幾句,“先生來京不久,想來有些事也不太懂,有什麼不解想問的先去問問谷大人,要是再有不解的,你派人到我府里來告知一聲,我派管事的跟你解釋,如何?”

    余小英听了猶豫了一下,把袖中的那瓶藥都給了他,“多謝你。”

    說完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道,“我家堇娘說我們家勞煩你眾多,我也沒什麼別的本事,就是醫術尚可,齊公子若是哪天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差人來叫我一聲就行。”

    余小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這位國公府釋放出來的善意他也領會對了,所以這時候也把自己的小心眼收了起來,跟人真心誠意地道了謝,還朝他舉手揖禮。

    谷芝堇一回到堂屋就听父親說那個混不吝找長公子出去說話了,當下就跑了出來,出來一看到此景那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

    她快步走了過來,朝齊君昀就道了萬福,“長公子……”

    “堇姑娘。”

    “長公子客氣,堇娘已是人婦了,長公子如若不嫌棄,叫我堇娘就好。”谷芝堇淡淡道。

    齊君昀頷頷首,這時候見小未婚妻也出來了,淡漠的眼楮柔和了一點。

    謝慧齊忙走了過來,“哥哥……”

    “哥哥,你看,表姐給我和大郎二郎做的新衣裳……”謝慧齊舉著手上捧著舍不得放的衣裳跟齊君昀笑著道。

    “嗯。”齊君昀應了一聲,但還沒跟她說什麼,內堂就有人過來叫他們用膳了。

    膳後,大郎向世兄告假,說他跟二郎想下半日留在谷家,傍晚再回去。

    “二嬸,我現在陪陪我舅母,等我回去,晚上我再跟你說書院的事……”眼楮還紅著的二郎則跟二夫人道,“您別太想我了,我很快就回去了。”

    被個小孩兒哄著,齊二夫人听了啼笑皆非,小二郎是太聰明了,但是孩子這時候都不忘跟她交待一聲,是把她對他的好惦記在心里的,他能這樣她就心滿意足了。

    “唉,知道了……”他眼楮還紅著,齊二夫人看著他可憐,心里可憐惜他了,這時候哪舍得對他說一句重話。

    回過頭,在外向來冷厲的二夫人朝谷夫人說話時也較與常人說話軟和了一些,“傍晚就讓府里的人帶他們回國公府吧,今日他們的世兄只為他們向書院告了一日的假,明日早些時候,家里人還要送他們回書院去。”

    谷夫人點頭,臉上露出淡淡溫婉的笑,眉眼間因此依稀可見她當年的氣質,“多謝二夫人。”

    “哪里的話。”齊二夫人搖了下頭。

    她還道自己是老了,可比起眼前這位可憐的華發早生,容顏疲憊老態的谷夫人,她較以前已算是沒什麼變化了。

    膳後不久,國公府的人就帶著謝慧齊走了。

    他們走後,谷舅母才放心地昏了過去。

    谷殿鏵抱著小兒子看著床上就是昏睡著也還是泠汗不斷的愛妻,久久都移不開滿是擔憂的眼。

    她很久沒有這麼精神過了,今日為著見客,不知是怎麼強撐著清醒了這麼久,撐了這麼久這一倒,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阿父,您先把您的藥喝了。”谷芝堇進了屋,先把父親的藥給了他。

    一直躺在父親的懷里,看著母親臉上的一點不動的谷冀雲這時候抬起了頭來,把他阿姐端著的藥碗往父親的嘴邊擠,“父,喝。”

    喝了,就好了。

    “好,好,阿父喝。”谷展鏵看著現在已經慢慢對他開始表示關心了的兒子,那冷酷凌厲的嘴角松馳了些下來,他摸了摸兒子的臉蛋,在他專注的專視下把藥喝了。

    喝完,把空碗倒給他看了看。

    谷冀雲這才收回眼楮,重新躺回他的懷里,把目光再次專注地投向了他母親臉上的某一點……

    “你娘的藥什麼時候好?”谷展鏵把碗遞過去後朝女兒輕聲地問了一句。

    “還要半個時辰……”谷芝堇說到這頓了一下,淡道,“小英在國公府送來的東西里找到了好藥材,說這次要煎久一點。”

    說著她看向父親,“他說母親用那些藥恢復得快一些,我就讓他用了。”

    “用罷,”谷展鏵閉目搖頭,淡淡道,“國公府送過來的東西,咱們家用得上的都用上,你不必擔心為父會欠他們多少,也不必擔心你表妹在國公府的處境,阿父用不了多長時日,就都會還了國公府的情的,到時候你表妹也會從我們府里風風光光嫁出去,阿父不會讓她再受那些個敢辱的……”

    該他谷展鏵報的恩,他一樣都不會少,而該他報的仇,自然也是一分都不能減。

    一家子陪他千難萬險地回來了,一個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就是把那幾個人放了血割了肉吃,也還不了他一家子這些年受的磨難與屈辱的一成。

    但就是把他們千刀萬剮都還不了,那些欠他的,都該把欠他的還回來了……

    谷芝堇看著父親扭得死死的嘴唇,輕聲“嗯”了一聲,轉身輕步退了出去。

    她走後,谷展鏵睜開了眼,低頭看著眼楮還是一動不動的小兒子,良久長長地吐了口氣。

    “兒啊……”谷展鏵笑了起來,眼淚從他的眼眶里掉了下來,砸到了一動不動的小兒子的頭上。

    以往根本沒有反應的谷冀雲這時候突然抬起了頭來,與父親的淚眼相對。

    “父,不哭。”谷翼雲突然伸手擦了他眼邊的淚。

    谷展鏵因此心口狂跳了起來……

    “堇兒……”

    剛出去沒走遠幾步的谷芝堇因此狂跑了進來,對上了弟弟朝她看過來的眼楮,爾後,她听到她的小弟弟靜靜地跟她說道,“姐,父,哭……”

    他指著他的父親跟他的阿姐說道。

    而他的阿姐在此刻因他的話淚流滿面。

    謝家大郎牽著他家二郎的手站在門口,看著他們表姐沉重得近乎佝僂的背影,也是久久都沒有說話。

    等听到她大哭出聲後,二郎可憐地想,這個姐姐看起來,比他們阿姐還可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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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發表於 2016-8-29 13:33:59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晚上大郎二郎歸了國公府,夜晚謝慧齊前去為他們吹燈時,大郎在他阿姐給他蓋好被子後拉了她的袖子,嘴巴蠕動了幾下,但話好一會都沒說出來。

    “怎麼了?”謝慧齊看著笑了,問他。

    看著阿姐溫柔的笑臉,再想起白日大表姐的那大哭聲,那種哭聲大郎現今想起來心口都像被刀子割了一塊。

    那是跟他阿姐不一樣的哭法,他阿姐哭時,只會仰起頭來,讓他們看不到她哭。

    無論哪種,都讓他的心口疼。

    “阿姐……”大郎喃喃地叫了她一聲。

    “嗯?”謝慧齊干脆轉回身來,讓紅豆把燈放下,帶著小紅她們退下去,等人走了,她摸了摸大弟弟的頭發,“有什麼事要跟阿姐講的?”

    “舅父也是病的,他的手跟腰好像都不好……”大郎咬了咬嘴唇,還是說了,“家里好像只有表姐夫身子好一點。”

    “是,阿姐也看到了。”那個姐夫看起來還不壞,但看起來他身上沒病沒痛的,也是難得長得高大的一個男人,但看面容,也是久日不得休息過了。

    謝慧齊在心里嘆了口氣。

    看表姐對那個表姐夫淡淡的樣子,看起來無情,但謝慧齊卻從她的行為舉止里看出了她對他的維護。

    她一听他跟她家的長公子在說話,沖出去的焦急里是藏著對那個人的擔憂的。

    看起來最無情的人,怕是最深情。

    “阿姐,如果能的話,給舅父他們家點好藥材,我看那個表姐夫人焦藥的時候,好像很喜歡國公府送去的藥材。”大郎有些不安地道,說著都有些不敢看他姐姐的臉。

    他其實不應該跟阿姐討這些的。

    阿姐也難的。

    光為著他跟二郎的前途,她在國公府連口氣都不敢松,每日忙得團團轉,三個夫人哪個夫人面前都不敢說錯話做錯事。

    可是,國公府的藥材是最好的,他知道國公府的藥材都是國公府的管事從全國最好的藥鄉搜羅來的,國公府自己本身還有藥莊,府里還養著好幾個大夫,一個有上千個箱子的藥堂,里頭的好藥材是外面花多少銀子都買不到的。

    買不到,那只能要了。

    謝慧齊看大弟弟局促不安的樣子,輕嘆著搖了下頭,把他的臉別了過來,彎下腰對著他的眼帶,“謝謝阿弟提醒,阿姐知道了,改明兒就送一些過去。”

    大郎勉強地笑了笑。

    “好了,”謝慧齊笑著拍了下他的臉,“睡吧。”

    “阿姐……”

    “傻孩子,別想太多了,”謝慧齊見他還是不安,也是無奈地笑了,“就是不是阿姐,就是你去要,這點藥也是能跟你齊祖奶奶還有世兄要得起的。”

    她知道大郎在這個府里比她更謹慎,她也知道他心思重,但沒想心思重到了這一步,她家大郎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盡管他姓謝,國公府姓齊,再親也不可能能一輩子都住到一起的一家人,但有些東西分得太清楚了,情份也就淡了。

    不過謝慧齊也知道這怪不了他,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國公府何嘗不是喜歡他們姐弟的這份知情識趣?

    要得多了過了線,事情就是另一個樣了。

    “阿姐。”

    “傻弟弟,”謝慧齊干脆坐在了床邊,拍著他的臉笑道,“阿姐以後是要跟你世兄過一輩子的夫妻,這點東西,你要得起,我也要得起,只是以後我們莫做那虧心人就是,你以後莫要這麼作想了,若是讓老祖宗和國公夫人她們知道你跟她們這樣生份,心里不知道有多傷心呢。”

    大郎听她這麼一說,輕吁了一口氣,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罷,又輕聲道,“我只是怕你難做。”

    “阿姐知道……”她何嘗不知道?所以再忙,她也不曾真正地抱怨過,都是有事就立馬擔起來,哪怕明知有危險,明知會有後患也沒有退卻過。

    她是天生這般勇敢?

    哪啊。

    只是她必須迎頭而上而已,她身後還站著兩個弟弟。

    尤其現在,在舅父一家沒立起來之前,她更是不能出什麼差池。

    但這些事是她的事,弟弟有弟弟的事,不能讓他去替她想這麼多,他也不該承擔這麼多,謝慧齊低頭輕捏了下他的鼻子,取笑他道,“知道你想得多,又心疼我,但你這話可莫要讓你世兄知道了,如果讓他知道你的意思,還當你以為他對我不好,回頭少不得罰你。”

    大郎這時候臉紅了起來,有點訕訕地笑了。

    說來倒確也是他小心眼了。

    國公府都讓他們當了蔭生,這種千金難買,只有權貴之家才能有的名額讓他跟二郎一佔就佔了倆,他還這麼想世兄的國公府。

    要知就是謝侯府那種地位的,捐銀萬兩都未必買得了一個。

    “好了,可以睡了?”

    “嗯。”

    謝慧齊笑著起身。

    “阿姐……”

    謝慧齊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了,看到她大弟弟那白玉一樣無暇的臉枕在枕頭里,清澈黑亮的眼楮直直地看著她。

    她笑望著他,頭略偏了偏。

    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阿姐,真的是阿父拿了他的命換了我們的命,是嗎?”大郎輕輕地問。

    她看著他慢慢地點了下頭,不由自主地嘆息了一聲,“是的。”

    “那我不怪他了……”大郎閉上紅了的眼楮,輕聲喃語,“那我不怪他了,這樣也好,我們好好活著,他也就不會像舅父那樣痛了。”

    如果失去了他們誰,他們的阿父就會變成舅父那樣的話,那麼他就不怪他拋下他們了。

    因為那樣的話,他們的阿父活著就太可憐了。

    **

    謝慧齊紅著眼楮出了弟弟們的院子,外面齊君昀正在跟齊大說著事,見她出來,他朝齊大道了最後一句,“讓他們後日來見我。”

    說罷,朝小未婚妻走去。

    謝慧齊見到他淺福了下腰,臉上已有了笑,“我不去鶴心園了,今日還有些家事沒定好呢。”

    七,八,九娘子的婚事都已經定了,要趕在下月成婚,這嫁妝比照前面嫁的幾個姑娘就好了,但是十二月本來就是各種事情清算之月,國公府十二月也要開始清帳了,離得遠的管事要進京,附近莊子里的要來報帳,都要同住國公府跟長公子交待一年的進項,再加上這三個姑娘嫁的日子不同,又挨得近,謝慧齊已經在算日子怎麼安排了,不能把這兩個時間重合在一塊兒。

    “嗯,送你回青陽院。”齊君昀沒勉強。

    到青陽院也沒多久的路,走得慢點也就小半柱香的時辰,一會就到了。

    “到年底就不能隨意出府了,若是想去谷家,回頭稟了我再說。”到了院門口,齊君昀松開了她的手,輕撫了下她的臉,淡道,“如若想見家里人,讓下人去接他們來一趟就是。”

    “誒。”謝慧齊點頭。

    齊君昀沉吟了一下,又道,“還有,今年谷大人大概是沒空接你回去了,但不管是今年還是明年,他如若提起此事,這事你就推了,就說我說的,你要住到明年年底,才能回他們過年,過年了得回來住半年,才能在七月左右回去待嫁,听到了沒有?”

    “啊?”謝慧齊驚訝。

    “還要我再說一遍?”齊君昀挑眉。

    謝慧齊趕緊搖頭。

    齊君昀也知道這事是他過份了,但他沒打算放人,那就得按他說的辦。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這事我找個時機跟你舅父說就是。”

    謝慧齊窘然,拉著他的手衣袖道,“還早呢。”

    “嗯,進去吧。”齊君昀說了就當已經知會過她了,她心里有數就好,朝她點頭示意她進去,“別睡太晚了。”

    **

    這幾天長公子出去都多帶了一群護衛,本來不怎麼管府里事的國公夫人也幫著二夫人理起了內務。

    國公府這時候也開始了年底的修繕,今年的修繕要比往年動靜要大些,以青陽院為主的幾個主院外面要修一堵厚牆出來,因此只要白日一到,青陽院外面的就響起了不小的聲音……

    後院原本國公府所住的主院現在也開始了整修。

    不過這事大管事帶著幾個管事管了去,帳目從大公子那里走,沒歸到內務這不,這對國公府的主母來說也算是松了口氣。

    要知這時候光是清算下面每年年底送進府的那些東西,就夠能做事的三個主母喘不過氣來了。

    國公府忙成一團,謝慧齊也沒辦法多去過問谷家的事,只是隔兩三天就派齊昱去問問,這天齊昱去了谷府回來,就急忙找了在東堂的謝慧齊。

    “姑娘……”齊昱一進東堂,見謝慧齊在清點銀樓里送過來的今年的首飾,猶豫了一下就退到了一步。

    銀樓今天送東西來的人是掌櫃和掌櫃娘子,見到齊昱,掌櫃的忙過來跟齊昱打招呼,“齊管事……”

    “三叔……”齊昱也忙拱手,眼楮朝謝慧齊又看去。

    謝慧齊這時候快快把眼楮里過的東西跟帳冊對上後,就朝掌櫃夫妻道,“這一箱清點好了,可以封印入庫,後面的兩箱我稍會再點,你們先下去歇息一會,喝杯茶吃塊點心。”

    “是,姑娘。”掌櫃的領了人下去了。

    這時候,紅豆跟小麥也眼明手快地退了下去。是

    謝慧齊朝臉帶焦急,難得沒個完整的笑臉的齊昱道,“說吧。”

    “姑娘,谷家的老族長那老母在舅爺家撞昏了過去,被谷家姑爺救了,但她醒來非說是舅爺要害死她,現在谷家那邊的叫來了兩百多個人,婦孺老少都有,堵在舅爺的門口讓舅爺給他們一個交待!”

    謝慧齊沒說話。

    過了一會,她道,“我舅父是要到明年正月沐休後才能上任罷?”

    “是,戶部的老侍郎大人年底退,舅爺是年後接任。”

    “報官了沒有?”

    “回姑娘,報了。”

    “那順天府怎麼說?”謝慧齊淡淡道。

    “順天府說這等家事,他們也無能為力。”

    “我記得順天府府尹好像是俞家的人罷?”

    “是,”齊昱彎腰,“您沒記錯,順天府府尹大人娶的是俞家的三姑娘。”

    謝慧齊微扯了下嘴角,扶著案桌站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扈大人家是負責城門守衛的九門提督?”

    “是,姑娘,”齊昱這下笑了起來,“是剛上任的九門提督。”

    是他們公子扶著上去的。

    九門提督下面管著三萬的守衛軍。

    守衛軍下面,狗腿更是無數。

    “你叫人去扈家傳一聲,就說我想請扈夫人進府敘敘家常話。”

    “是,姑娘,我這就去讓人去傳。”

    “嗯,長公子那……”謝慧齊說到這,略一咬牙,道,“算了,你先去傳。”

    這事她既然想插手,那就只能她當了。

    他忙著他的事,她也不能拿舅父家的這些個事去煩他的大事,回頭她跟他去求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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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謝慧齊當下就離了東堂,回了青陽院,青陽院里老太君正跟張家的三個丫頭在說笑,謝慧齊沒看到國公夫人在,但還是揮退了張家的丫頭,跪下小聲跟老太君說了她的事。

    “我想幫著舅父家立起來呢,雖然大家都不說,但畢竟當年谷家出事也是因我家而起……”見老祖母不認同地搖頭,謝慧齊握著她的手,眼圈紅了,“我知道事兒沒這麼簡單,可舅父一家遭了這麼大罪,我如若能幫而不伸手,我心里過不去,祖奶奶,這次是我越逾了。”

    “唉,你說的哪兒話……”齊老太君搖搖頭,摸了摸她的臉,道,“你願意當事就好,不要像咱們一樣一輩子窩在府里不出頭,說來,你祖公公一生我也沒幫上什麼,他一輩子勞心勞力,反倒讓我活了這麼長,可活這麼長有什麼意思?孩子,等你活到祖奶奶這個歲數就知道了,有時候偷來的命啊,不是在過,而是在熬,祖奶奶如若不是還想看著你替我們國公府添丁,我也熬不下去了……”

    如若不是還欠著老國公爺的,她早想下去見他去了。

    “去吧,沒事。”小孫媳婦當得起,那就該當,這樣她孫兒以後也有個能當事的幫手,不會像老國公爺一樣萬事都得自己當著,等她領悟過來,他人就沒了。

    她花了大半輩子才明白的道理,可惜等到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

    “祖奶奶……”

    “孩子,去吧,就拿這事練練手,這也是你哥哥願意看到的。”齊老太君摸摸她的頭,想起自己年輕的這個時候在做什麼?那個時候是她最愛使小性子的時候了,那個時候老國公爺總是笑得無奈,她卻欣喜于他對她的喜愛與包容,卻不明白他會為此付出什麼。

    她的一輩子啊,就在他的寵愛下過來了,可卻把他最後累慘了,讓他自己就一個人過了,枉費他一生真心于她,而她卻沒有為他做過什麼。

    孫子找她,磨她練她,齊老太君豈能不知他的意思?

    現在見她主動願意了,雖說這次是她外親谷家的事,但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好開頭了。

    “謝謝您,祖奶奶。”謝慧齊含著眼淚給齊老太君磕了頭。

    她走後,齊老太君看著空氣嘆了口氣,“老國公爺啊……”

    如果當年她學會了出事自己當著,而不是什麼事都等著他來替她解決,也許就是改變不了國公府的氣數,可他心里到底是好過的吧?

    可惜她對他一腔真心,卻沒有真正把它放到他心底過。

    只能等他沒了,守著沒有他的國公府,日夜煎熬,償還她曾虧欠于他的。

    **

    因是擅作主張,謝慧齊在拜別老太君後,又匆匆去找到了國公夫人,在前堂的事務堂找到了人,一等下人退下,她就跟她說了谷家之事,與她找扈夫人的事。

    國公夫人不等她多說,就拉著她的手淡道,“既然你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就是。”

    就是齊二夫人,這時候嘴里也沒有不饒人,朝她道,“帶著你熟悉家務就是讓你當家的,你既然那當得起,那也是我教得好,且去就是。”

    等她走後,齊二夫人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又輕啟了嘴唇,“倒不是個只會撒嬌賣傻的。”

    言語之間,不乏欣賞。

    “她從河西千里扶棺進京,還帶著兩個孩子……”國公夫人回身坐到了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眉眼之間依舊淡漠冰冷,“還被咱們家君昀看上了,豈能真只是個天天跟著我們要糖吃的嬌憨姑娘?不過是你我為國公府主母,她只得收斂了鋒芒屈于我們之下。“

    二夫人听了嘴角一勾,宛爾一笑,“也是。”

    這小姑娘若是個強的,就是有長公子給她撐著腰,但她若是真敢頂撞她一句,她也能反手就扇她一耳光,連想都不帶想的。

    她狠起來連國公府的死活都不管,還怕一個小姑娘不成。

    謝慧齊這頭得了應允,怎麼說也是跟府里的主母們打過招呼了,這心也踏實點了點。

    至于長公子那,于她是好說又不好說。

    她覺得他未必會生氣,但也免不了借著這事罰她就是。

    但這時候她也顧不得這個了,再則說,他不借著這事罰她,他想要的時候,他還是會把有些事干得極其順其自然。

    長公子有的是這個本事。

    謝慧齊這廂匆匆又回了東堂,這時候扈夫人還沒來,她就招了銀樓掌櫃的把清點之事繼續做完。

    這事不能拖,下面有下面的事要做,明天有明天的事要辦。

    扈夫人比她想得來得還要快一些,謝慧齊以為扈府離國公府的距離就是快馬過來也要一個多時辰去了,沒想她這頭剛點完一箱的頭面,扈夫人就到了,謝慧齊也只能讓她先等一會。

    那頭來的扈夫人這時候一听謝家姑娘在辦府里的內府,對著來報的齊昱忙道,“沒事,我在這等著姑娘就是。”

    扈家之前跟著國公府衰敗過,扈家老爺本來是兵部主事,但國公爺跟二爺一死,他就被俞家從兵部擠了出來,但扈老爺本身一開始走的就是武將之路,當輸贏乃兵家常事,也就跟著國公府潛伏了下來,這不,沒幾年,主事沒當了,卻坐上了九門提督之位。

    手下三萬大軍,整個京都的安危都在他的轄下,這位置,也就國公府能為他們討來了。

    而且,國子監蔭生的那個各額也是她的兒子領的。

    扈夫人一得謝家姑娘的話,都顧不上親自稟自家老爺,令了下人去找老爺稟告,她先急馬過來了。

    謝慧齊這頭仔細快速地清點過頭面後,又怕自己有差眼的,又帶著紅豆小麥再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後就叫來齊昱封箱入庫,她則匆步去了珠玉院。

    她一到,扈夫人就從喊報聲知道她了,忙出堂來迎,一出門見急步過來的謝慧齊鼻子上還有細小的汗珠,當下就道,“我一听你叫我就忙過來了,是來得早了些了,沒誤你什麼事吧?”

    謝慧齊笑著搖頭,帶著她進堂屋,“哪來的什麼誤事,你也知道,我們國公府一到年底就忙,事兒多得是。”

    “是,這個我是知道一點的,誰讓咱們國公府家大業大呢。”扈夫人也是笑著道。

    “你坐。”謝慧齊一坐下就讓扈夫人在她下首坐著,朝紅豆道,“紅豆,你去給扈夫人上茶來。”

    “誒,姑娘,奴婢這就去。”

    扈夫人笑看著謝家姑娘的貼身侍女出了門,等人一走她就轉回頭,朝謝慧齊誠意道,“姑娘,你有什麼事就吩咐吧。”

    扈家本乃國公府屬臣,現在給了她這麼大臉,扈夫人也沒想著在這姑娘面前拿什麼喬,眼前這位可是鐵板釘釘上的國公府當家主母,現在就是沒嫁進這府里來,可已經管了這府里一大半的事去了,長公子還站在她的背後給她撐腰,扈夫人一點也不想給這位姑娘落下扈府對她不尊的印象。

    謝慧齊朝齊昱看去。

    齊昱垂首,用眼楮瞥了瞥屋內的下人,隨即,這些下人會意領命跟著她退了下去,扈夫人身邊帶來的四個丫鬟也慌忙跟著退出了門。

    “姑娘,茶來了。”

    “進。”

    “扈夫人,請喝茶。”

    “姑娘。”

    “下去吧。”謝慧齊微笑朝丫頭頷首,等她退下去後,她喝了口茶,等扈夫人也把茶杯放下後就開了口,“扈大人上任後,公務可是繁忙?”

    “回姑娘的話,確實忙,”扈夫人微笑道,“我跟孩子們都有三四日沒跟他好好用過一頓膳飯了,每日早出晚歸的,如若不是他還記得歸家,我都當府里沒他這個老爺了呢。”

    “唉,都忙,長公子也是。”不過還好,再忙,早膳還是定要在府里用完才走的,就是早上沒有了影,晚上也還是回來一趟的。

    “年底到了,各府各門都要清查這一年的事,哪有幾個閑著的……”扈夫人也笑著回了一句。

    先鋪了兩句虛話,謝慧齊也沒再廢話了,直接與扈夫人道,“扈夫人,城里的巡捕可歸九門管?”

    “這……”扈夫人想了想,道,“這巡捕歸順天府管,但九門也有自己的巡視房,京中若是出現什麼可疑人士,九門也是有抓捕之職的。”

    “嗯……”謝慧齊沉吟了一下。

    “姑娘,您是?”扈夫人試探地問了一句。

    謝慧齊也沒猶豫了,跟扈夫人說了谷家之事。

    谷展鏵進京之事扈夫人是知道的,家產被谷家跟庶弟們瓜分之事也略有耳聞,現在听謝慧齊一說,她立馬道,“姑娘,這個我有辦法。”

    謝慧齊看向她。

    扈夫人挨近她,輕聲道,“不是多大的事,谷家的人我也是知道的,有那手腳不干淨的,這事也用不了你我出面,交給我家大人的手下人辦就是,抓幾個主事的男人,這事到時候你再插一手,也就能把人趕走了……”

    “順天府怕是會插手。”謝慧齊有點擔心這個。

    “姑娘就別擔心這個了,”扈夫人輕描淡寫,“咱們跟那家早晚要踫上的,這年底鬧一場也好,宮里也熱鬧不是?”

    大過年的太後若是在宮里鬧死鬧活,那這年也真是熱鬧了,他們過年走親訪友也有事拿出來說道了。

    謝慧齊听著笑了起來,跟她道,“那煩你去跟扈大人說一聲,長公子這,我等他歸家就跟他說。”

    “誒,那我現在就回去找我家大人了。”事不宜遲,扈夫人也知道這等事早辦早好,省得谷家族里的人佔了上風去,到時候事情就要麻煩了。

    “那就勞煩扈夫人了。”

    “哪的話。”

    扈夫人這頭還沒出府,就讓帶來的小廝去急辦家里老爺了,她一回家,九門提督扈浩南也到了家,一听夫人所說之事就頷首,當即就差了身邊人去辦這事。

    那廂谷府在中午的時候,就來了一群帶刀官衛抓走了谷家堵在門口的幾個男人,說他們手里犯了事,跟他們去九門的巡視房走一趟。

    但走到一半,跟順天府出來的人踫上了,兩隊人馬因爭論對方是否在行使對方職責之事打了起來。

    而這廂谷府門前又出現了另一隊人馬,強行把谷家的人拉了開來,不僅如此,其中還出現了平素與谷家不對付的人,跟谷家族里的人當面罵起了街來,相互揭對方的老底。

    這時候國公府的人也進了谷家的門,由國公府出面,把谷家族長之母從谷府抬了出去。

    不到半日,谷家的人在谷府的面前消失得干干淨淨。

    這廂一等人出去,谷芝堇給母親喂了藥,在母親的房間洗了把臉,對已經換好衣裳的父親道,“阿父,您帶我去吧。”

    “你留在家。”

    “帶我去吧……”

    “你看著你阿娘跟弟弟。”谷展鏵摸了摸那只有點發疼的手淡道,“阿父今日只是去敘敘舊。”

    “阿父!”

    “堇兒……”谷展鏵摸了摸女兒的頭發,仔細地看著她憔悴的臉,“你知道什麼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谷芝堇安靜了下來。

    “去給你表妹送個信,就說舅父需要她拉一把,得讓她再幫次忙了。”谷展鏵把女婿給他的假死藥拿了出來給女兒看了看,“小英說這藥能管用二十四個時辰,國公府只有兩天的時日把谷家鬧得天翻地覆。”

    “這……”谷芝堇眯了眯眼,“阿父的主意是好的,但這事,不先跟國公府通個氣?”

    “打鐵要趁熱,我現在上門去要個公道是最好的時機了……”谷展鏵淡道,“趁京里亂的時候,咱們再給添把火,想來國公府也樂觀其成。”

    谷家這麼鬧事,何嘗不是有俞家在其後興風作浪,借著再鬧一把,國公府那位長公子想來也不怕事再大一點,也如了他的意,他也願意插手些。

    “可不能您一個人去,我叫小英跟著……”

    “不用,家里還需他照顧,我自己去。”

    “父親!”

    “好了……”

    “不行,”谷芝堇攔了他,“就是您要去,把國公府的人帶去。”

    “女兒,為父一個人去,比帶人去要好。”

    “可您要出了事,再好有什麼用!”谷芝堇吼了出來。

    谷展鏵笑了一下,把殘手伸到了女兒臉上,淡道,“那些人都不是咱們家的人,我們一無所有回了京,那就是一無所有,谷家不把我們家的東西還給我們這已身無一物的一家人,還欺我辱我到了我們借住的家門上,兒啊,這風早晚要吹到咱們家這邊的,只要為父賭這一把。而且你忘了,為父是怎麼逃過海賊的追殺歸家的?”

    不置之死地何來得後生?

    谷展鏵這些年拿命賭慣了,他現在也只有一條命而已,不妨再拿去賭賭。

    “可若是這次……”谷芝堇眼里已有了淚。

    “兒,沒有若是……”谷展鏵蒼老的臉沒有一點表情,“你阿父不會輸。”

    他輸不起,欠妻兒的他還一點都沒還,在仇人沒死光之前他絕對不會死。

    “阿父……”

    “好了,”谷展鏵在她耳邊最後耳語了幾句,然後叫了站在門口不語的女婿一聲,簡單地道,“小英,照顧好她。”

    說罷,他一人出了府,國公府的人跟楚易兩家剩下的死士要跟他,被他拱手長揖到地謝退了。

    **

    在谷展鏵離開後,谷芝堇去了國公府。

    她隨了國公府派來的護衛去的。

    谷芝堇一路想著父親之事,沒有心思顧及旁的,但等國公府的馬車帶著她進入國公街後,窗布被冷風吹起了一個角,她看著印入眼內的那一串印著國公府三字在空中飄蕩的紅燈籠,就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耳里響起的只有她父親所說的一無所有的四個字。

    是的,一無所有。

    父親身邊沒有一個隨侍。

    她身邊沒有一個丫鬟。

    就是來求救,也要坐著別人家的馬車。

    求救的人,還是寄人籬下的表妹。

    谷芝堇想起了前幾日表妹來見她時的情景,想著那個小姑娘愴惶得不敢看她的臉,想想也是好笑。

    可憐人見可憐人,還都不敢哭。

    馬車一到達國公府的門前,國公府的側門已經打開,馬車隨之而進。

    谷芝堇坐在馬車上一動不動,等到馬車停了,外面的人掀開了車簾,她平視著前方,搭上了那只扶她下馬車的手。

    一下馬車,她看到了表妹著急的臉。

    “姐姐……”

    她一見她就彎腰福禮,谷芝堇那繃緊的心因此好過了點,上前扶了她,淡道,“姐姐有點事要跟你說。”

    “誒,知道了,我們去府里的珠玉堂吧。”謝慧齊這時候心里也是亂跳,她一听下人來報說舅父步行前往谷家,她整個人都有點亂了。

    “嗯。”

    她們沒走幾步,前面就又來了國公府的人,是齊大來了,他快步上來就過來報,“姑娘,長公子說請您把表姑娘請進東堂,他在那侯著您。”

    謝慧齊一听點了頭,回過頭朝表姐道,“齊家哥哥剛回來。”

    說罷,也不知要如何跟回來還沒見過兩次的表姐說她跟他的關系好,眉頭斂了斂又小聲地補道了一句,“有些事我都是要過問他的。”

    見表妹不安地朝她解釋,谷芝堇安撫地拍了下她挽著她的手,淡道,“我知道。”

    所以不用解釋太多。

    謝慧齊見表姐淡定從容,這慌亂的心也安穩了起來,等見到齊君昀,跟表姐與他見過禮後,她就長吁了一口氣。

    “坐罷。”齊君昀朝谷芝堇頷了下首,又朝小姑娘淡道,“坐過來。”

    謝慧齊趕緊朝首位走去。

    “慌手慌腳的……”齊君昀看著她坐下,嘆著氣說道了她一句,“摔著了沒?”

    謝慧齊有點臉紅地笑了起來。

    她跑出去迎人的時候太快了,踩著裙角在青陽院院子里摔了一跤,沒想他在里頭還是听到了。

    “沒摔著,不疼。”謝慧齊搖頭。

    “等會讓十二娘幫你看看。”

    “知道了。”

    齊君昀見她臉紅紅的也不像疼的樣子,轉過頭看向了谷芝堇,淡道,“堇娘有什麼事便與我說罷,慧齊的事慣來是我為她做主。”

    谷芝堇看了他們一眼,見表妹在她看向她之後輕輕地點了下頭,她便開了口,“我父親現在去了谷家了,如若事情無變,他會在進谷府之後的半時辰之內身亡。”

    “啊?”

    若不是身邊的人握住了她的手,謝慧齊差點跳起來。

    谷芝堇見表妹臉上驀地慘白,朝她搖了下頭,便把她父親打的主意說了出來。

    “也算是個好計謀了……”齊君昀听後神色一點也沒變,朝外面喊了一句,“宣崖……”

    “是,主子。”

    長公子身邊的隨侍之一進了門來。

    “你現在帶人去谷府,一看形勢對了,就敲谷府的門進去要人,就說我要找谷大人有話要說……”

    “是,主子。”

    **

    谷芝堇說完事就要走,這時候夜已經黑了,謝慧齊想留她的晚膳,卻無從開口。

    她現在畢竟不是國公府真正的當家主母。

    谷芝堇沒再讓她送,只是在走前,握了握表妹溫暖的手,低著頭輕聲問她,“日子好過嗎?”

    是舉步維艱,看人臉色過日,還是真的像她看到的那樣,這家子人算是疼愛她的?

    謝慧齊听到表姐這句話後反手握緊了表姐冰涼的手,也輕聲回了一句,“好過。”

    是真的好過。

    但說多了只怕表姐也不信,謝慧齊也就沒再多加言語了。

    日子還長,她們姐妹以前見面的次數還很多。

    谷芝堇走後,謝慧齊跟著齊君昀回了青陽院,回去的路上長公子還問了她幾句話,但一等回了青陽院十二娘查完她的膝蓋後說她的膝蓋腫了就一聲不語,嚇得謝慧齊偷偷打量了他好幾眼,可長公子一眼都沒搭理她。

    到了晚上服侍好老祖宗睡了,謝慧齊跟著他出了院門,還沒想好怎麼跟他賠罪呢,出門的齊大就匆匆領了人來了,一在路上見到他們,齊大就過來彎腰稟道,“主子,谷大人在谷府被人推倒,似是沒了氣了……”

    明知是計,謝慧齊听到這話還是心漏跳了一拍。

    “我去看看。”齊君昀點了頭,在走之前又看了她一眼,見她不敢看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沒訓她,就已經扮可憐了。

    齊君昀帶了人馬去了谷府,他一到,熱鬧的谷府就安靜了下來。

    順天府的府尹這時居然也早齊君昀一步到了。

    齊君昀一下馬,府尹就拱了手,“齊公子。”

    “嗯。”齊君昀把馬鞭扔給了下人,背手進門,淡道,“王大人,里頭是個什麼情況?”

    王府尹跟在他的身邊急促地笑了一聲,道,“大夫正在診治,應是沒什麼事,這事還驚憂了齊公子的大駕,下官真是惶恐?”

    “你確也該惶恐,”齊君昀听了隨意地道,“我請我妻家舅父用個晚膳,卻在府里等來了他的死信,且剛一來就看到了您這位府尹大人,沒想這事驚動了王大人我卻不知,我也不知作何感想才好。”

    國公府的長公子含諷帶刺,王府尹卻只能陪著笑,心中有苦難言。

    這一位雖然沒官職在身,可就是閣老都沒他的作派大,現在明顯是沖著他及他背後的俞家來,俞家派他來頂,他也不知道能頂到何時。

    現在韓相那頭涉及的人馬都在跟他求情,明知他是背後的主謀卻還要讓他到皇帝面前說情放他們一馬,王府尹心里恨不得把這位國公府的長公子一刀捅死,這時卻還是拿他無可奈何,只能打起精力全力以對。

    “事情涉及齊公子家的人,且又是在下官的管轄之下,下官肯定是不遺余力為齊公子主持公道的……”

    “哦,是嗎?”齊君昀微笑著看了這為他主持公道的王府尹一眼,“那我還要多謝王大人了……”

    “公子,這邊。”國公府先前到達的護衛這時在前面指路,直接指向谷展鏵躺著的房間。

    “齊公子……”王府尹欲要攔在前面,但卻被國公府跟在他身邊的人擋了一腳。

    “你這……”不容他指責下人沒規矩,那廂齊長公子已經背著手快要到門前了……

    王府尹恨恨地甩了下袖子,快步跟在了其後,然後朝站在門邊的一個僕人輕點了點頭。

    這廂一等國公府的長公子進了門內,院子里突然有人在叫道,“殺人了,殺人了,國公府的人殺人了……”

    長公子在里面听著笑了一聲,轉過半身朝王府尹淡道,“王大人吶,你要是不讓外面的那個人立馬給我閉嘴,我讓你明天人頭落地,滿門抄斬,斷子絕孫,你信不信?”

    王府尹本來因他出聲下意識就揚起的笑臉頓時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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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發表於 2016-8-29 13:35:04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齊君昀的話落了,齊君昀就朝身邊的宣崖頷了下首。

    宣崖手中的刀在一下刻就架到了王府尹的脖子上。

    國公府的人目不斜視,跟著長公子走到了床邊。

    官府請來的大夫看到齊君昀過來,手都抖了,拱著手躬著身退到了一步。

    “如何?”齊君昀開了口。

    那大夫還在發抖,齊大皺眉踫了下頭,“回我家主子的話,谷大人如何了?”

    那大夫撲地,害怕地喊道,“回公子的話,谷大人沒氣了。”

    “還不殺人?”齊君昀突然一回頭厲喝,那英俊冷漠的臉上因這股厲氣變得鋒利凌厲,當場就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宣崖的刀迅速就往王府尹脖子里進……

    “長公子,長公子……”知道他真的會殺了他,坐實殺人之話,王府尹閉著眼楮尖聲大叫了起來,“是下官使的計,是下官狼心狗肺陷害您,下官認罪,長公子,下官認罪……”

    說著,他流著淚跪下了地。

    齊君昀漠然地看著他背手而來,走到他面前停下了步子,看著地下那瑟瑟發抖的順天府府尹淡淡道,“王典,你是第一個敢當著我的面陷害我的,你家主子也就只敢在背後放放冷箭,嗯,你倒是膽子大得很。”

    王典伏地痛哭。

    他讀書二十載,為官二十余年,一路爬至如今這個地位,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差有些人的東西,他爬得再高也學不會。

    他學不會這些人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勢,他更害怕死,當官當到這一步,他更舍不得他得手的權利富貴。

    “主子……”齊大這時候上前一步。

    “拉出去。”齊君昀淡道,俯□,對著那抖得更厲害的王典淡道,“現在出去把你的人的嘴給我割了,此事就當你我了結了。”

    他懶得要這些人的賤命,只要知道敢當面得罪他是什麼下場就好。

    說罷,他回過了身,朝那大夫淡道,“大夫,請再把把脈。”

    這時候王典已經被拖了下去,大夫見順天府的府尹被人當死狗一樣拉了出去,一生沒見過這等場面的大夫顫抖著腿,跌跌撞撞跑向了床。

    小廝飛快把凳子搬到了離床不遠的地方,齊君昀臉色淡淡坐下,看著大夫把脈。

    門外在不久後,響起了相當慘烈的慘叫聲,驚得把脈的大夫的手更抖了。

    “當真沒氣息了?”屋內太安靜,過了一會,見大夫不出聲,長公子平靜,甚至稱得上溫和地開了口。

    “是,公……公子。”大夫說話的聲音都抖了。

    “嗯,”齊君昀側過身,看到站在身邊的小廝齊安,“齊安,去請王大人進來為我主持公道罷。”

    “是,主子。”李安退了下去。

    齊君昀這時候也站了起來,嚇得那大夫一個發抖就跪到了地上。

    長公子一眼掃過他,轉身朝門外走去,站在門前對候在院子里的國公府護衛淡道,“把谷府給我封起來,一個人都不許進出。”

    “是,主子。”國公府來的二十余個壯丁齊齊大喝應聲,威武雄壯,震得整個院子在他們的聲音落後都還纏繞著余音。

    **

    谷家族長入了獄,連帶在場與谷展鏵說話的那六個族老也一同進了牢房,因是殺人之罪,他們被關押的牢房不是順天府的小牢,而是順天府,九門提督,還有大理寺共用的大牢房,這個牢房進去的基本上都是犯了死罪的死囚,要犯了大罪才能進去,進去要滿一定的條件,而想出來更是難上加難。

    第二日,官府的人找出了族長交待出來的房契等物,把住在谷府的族內之人淨身趕了出去,同時,谷芝堇得令,攜母親與弟弟回府。

    不到一天的時間里,谷家人重回故居。

    余小英在見到岳父以前的住處後就徹底沉默了下來,抱著兒子不離手,就是谷府的親戚有婦人要過來幫他換手,他都搖頭沉默拒絕了,一直跟在谷芝堇的背後,她走到哪他就走到哪。

    谷芝堇忙著清算得回來的家財,已經很是暈頭轉向了,見跟屁蟲又是她走到哪他就走到哪,一步都不離,當下就火冒三丈,沖著他就是柳眉倒豎,“你想作甚?還不快滾!”

    余小英一听這“滾”字就與她怒目相向,他本來坐得離她還有兩個人位置的距離遠,想著別招她厭,她這話一出,當下就沖轟轟地干脆坐到了她身邊,抱著兒子緊緊抿著嘴一句話都不說。

    谷芝堇看得當下就抬頭不斷喘氣,蒼天,這粗夫快要把她氣死了,她到底是嫁了個什麼樣的人!

    可事情這麼多,她實在沒力也沒時間罵他了,只好把他扔到一邊當視而不見,勉強朝國公府過來的管事娘子笑道,“還請這位嬸娘接著跟我說……”

    余小英見她不趕他了,心中略微有點得意,但一听接下來清點出來的銀兩地契,他的臉就沉了下來,低頭看著懷中的兒子,心情比他師傅死時那幾天還沉重。

    他是不是做錯了?

    早知道,他就是被她打死,也要把她留在東海,而不是放她歸來,眼看著她變成□□過後的鳳凰,變得讓他更抓不住她。

    **

    長公子當晚就回了府,早上吃了早膳就進宮去了,謝慧齊一直都不斷地听著谷府那邊傳來的消息,等知道表姐已經帶著舅母住進去了,她當下就笑了起來。

    因著高興,她話也多,圍著老祖宗說了一圈又一圈的話,哄得老人家也是笑得合不攏嘴,背過身就跟大媳婦嘀咕,“若是天天這樣高興就好!”

    好話一籮筐一籮筐地住外倒,跟不費口水似的,連她今日多吃了半碗小米粥都夸她胃口好,精神好,連銀發都顯得特別漂亮……

    齊老太君可喜歡這樣的孫媳婦了。

    等到晚上派出去幫著清算的管事婆子回來報她,謝慧齊也顧不上時候晚了,招了人去東堂問話。

    等到問完管事婆子谷府里的事情,這時候也是听下人來報,說長公子回府了。

    謝慧齊趕緊去迎了他,齊君昀正往青陽院走,看到她在提燈的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向他走來,冬日夜里的寒風吹打著她散落在背的黑發,她潔白純淨的臉在紅色的燈籠的應襯下更是明艷非凡,看到他,她加快了步子,快步輕盈地向他小跑著過來……

    “哥哥……”

    當她欣喜地止于他面前時,齊君昀出宮後就一直被寒霜籠罩的臉也緩和了下來。

    “你回來了……”

    齊君昀看著她因笑意亮得發光的眼楮,和潔淨又明艷的眼,他看著他歡快的小姑娘,抬手踫了踫她帶笑的嘴角,淺頷了下首,淡笑道,“還沒睡?”

    “沒,剛在東堂辦事呢。”謝慧齊搖頭,回身見前後的下人都退到了一步,她把手伸向了他,等他拉住了她的手,她便心滿意足了起來,問他道,“你用過晚膳了沒有?”

    齊君昀稍為想了一下,道,“未。”

    “啊?”謝慧齊停下了腳步,微訝過後身子就朝後面轉,“小麥……”

    “姑娘。”小麥急步過來了。

    “你吩咐廚房去做幾樣長公子平日吃的菜……”謝慧齊說著又轉過頭,問他,“哥哥,咱們吃米飯吧?廚房應還有現飯,讓他們回大火拿開水蒸一蒸,飯也壞不到哪兒去。”

    米飯頂飽,吃面的話夜里消化了還是會餓。

    “嗯。”

    “那就快快炒幾個菜,把米飯吃了就端上來,別耽擱太久了。”謝慧齊說著,又回了頭,“哥哥,咱們去哪兒吃啊?”

    去青陽院的話,老祖宗都睡了,這下人來來去去的怕著她。

    “就擺在新鶴心院罷,我也要去看看。”齊君昀淡道。

    他這些時日白日在家的時辰不多,這時也好去看看他們以後要住的院子被修成什麼樣了。

    “誒。”謝慧齊這時候往前頭看。

    前面的齊大也一路小跑了回來,跟她躬身道,“姑娘,我這就去找人把鶴心院的燈點亮了,把膳廳布置好。”

    “好,快去。”謝慧齊朝他笑著點頭,“多找幾個人,也不用太繁瑣了,把燈點亮,膳廳的桌椅收拾干淨了就好。”

    “誒,是。”齊大躬身應聲就一路帶著他手下的人就趕緊前去布置去了。

    謝慧齊等吩咐好了,這才看向他,“怎麼晚膳都沒用?祖奶奶若是知道了,又要說你的不是了。”

    齊君昀把她身上的披風攏緊了點,沒答她的話,而是問她,“你舅父府里的事妥當了?”

    “妥當了,財物都清點好了,表姐說沒什麼大問題,不過還有些事要等舅父醒過來才好對比,好像還是少了不少原本府里的東西,還有,”謝慧齊說到這個話就多了,“還有那幾個叔父奪去的鋪子田地還沒回來,這個事情怕是要等舅父醒來才能辦好了。”

    現在只是處理了谷家族長這個表面的大頭,那些下面的小頭,得一個個清算了才能把原本谷家的家產全拿回來。

    “嗯。”

    謝慧齊側頭看他,提著燈火的下人離他們遠,她有些看不明他的臉,但還是听得出他的口氣的,走了兩步,她緊了緊手中那握著她的大手,看著他道,“哥哥,你心情不好啊?”

    “嗯,”見她又問,齊君昀也沒瞞她了,輕描淡寫地道,“在宮中跟皇上吵了一架。”

    皇帝現在怕還是在宮里發火,威脅說要抄他全家。

    不過抄不抄他全家,得看他今晚想不想得明白了……

    齊君昀想著他這滔天的富貴權利,跟滿門抄斬之間不過是一線之隔,也是翹了翹嘴角笑了笑,他低頭看著她抬頭看著他的眼,伸手摸了摸她在寒夜中也依舊燦若星光的眼,鼻間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清淡又溫暖的氣息,淡道,“哪天我若是被斬午門,你能否帶著我的祖母,母親她們好好活下去?”

    謝慧齊听了,腦子當下莫名就一片空白,眼眶也紅了。

    她蠕動著嘴,不知道說何話才好。

    良久,她把臉抵在他的肩上,眼淚終究還是從眼楮里流了出來。

    齊君昀輕嘆了口氣,把手附上了她的頭,在她耳邊淡淡道,“要听哥哥的話,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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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發表於 2016-8-29 13:35:31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這夜鶴心園用完晚膳,他們在鶴心院轉了轉,鶴心院的布局變了,主屋也是推倒了以前的正副兩院,把男主人與女主人的院子建成了一處,成了一個大主屋跟兩側小主子的住處。

    小住處也是個四進屋,夏冬處的涼堂跟暖堂都是分開來的,一左一右立在兩旁,冬春則從暖堂進,夏秋從涼堂進,跟青陽院的布局是一樣的。

    小住處也只是以後的小主子在主屋住的地方,主院里還有三處獨立成幢的小院子。

    而鶴心園男女主人屋的住處則要復雜得多,涼堂跟暖堂是立在前方的,算來也只是個待客的地方,進了大門再進主人屋,就又是一個小院子了,從主臥到書房茶室還有女主人的繡房都連在一塊四面環繞,生間屋子的格局都很大,想來今年是完不了工的。

    “哥哥,我看要忙到明年去了。”謝慧齊在轉過一圈快要出來時開口道。

    “嗯。”齊君昀摸了摸門邊立好的門框,伸手朝齊大道,“刀……”

    齊大連忙把手中的小刀抽了出來。

    齊君昀輕試了試木料的堅硬度,輕頷了下首,把刀給了齊大,方才與她道,“不急,明年上半年完工就好。”

    再整理個小一年,他們就可住進來了。

    謝慧齊在用膳時一直專心在與他布菜,就專顧著服伺他吃飯去了,什麼也沒說,這下一听他還說明年上半年的事,一直半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想來,他說的只是假若。

    不是會真出事。

    她在他身邊良久,算上不日夜相處,但這差不多一年來也足夠齊君昀知道他家小姑娘的那些個心思,連氣息都是熟悉的,听她一听到他的話就輕吐了口氣,他也是笑了起來。

    他的小姑娘啊。

    **

    第二日早上齊君昀用了早膳就留在了府里,哪兒也沒去,謝慧齊上午還提著心怕宮里來什麼聖旨,等到中午,那點擔心也沒了,實在太忙了,沒空想東想西,她在東堂里見管事婆子見到連午膳都沒法回青陽院用,只能在青陽院擺膳。

    下午齊君昀來了東堂見第一批管事的,他看帳,讓謝慧齊遞帳本,齊大齊二的父親,府里的大帳房這次也跟著他來了。

    長公子一來,這氣氛冷凝了起來,東堂本來有點凌亂的腳步聲剎那都悄無聲息了起來,今日那些站在院子等候傳召的各莊各鋪子的管事有那心悸之病的,沒半會就得吞一次救心丸。

    齊君昀點過的帳,就讓謝慧齊過一遍目。

    謝慧齊這是第一次看到國公府外帳的帳本,她只能說,能看懂前半部份的一些數字,後半部份字是看得懂,但加在一起就看不懂了,不知道這帳是怎麼算的。

    來的管事不過六人,但直到傍晚,才審到第五個。

    等到天快黑了,齊昱趁青陽院的十二娘過來傳主子們回院用膳時,趁機插進話道,“主子,姑娘,谷家來人了。”

    謝慧齊忙站了起來,想起今晚是舅父清醒之時,便朝齊君昀看去。

    齊君昀想了一下,朝謝慧齊道,“你去見罷,你舅父病危,你也該去看看,只是夜里不便夜路回來,讓母親差一個妥帖的管事娘子與你,你帶了紅豆與小麥他們同去。”

    “齊安……”他朝門邊叫了一聲。

    “主子。”今日候值的齊安忙進了門來。

    “挑二十個人護送姑娘前去谷府。”

    “是,主子。”

    謝慧齊沒料是讓她去谷府,當下都有點回不過神。

    “不想去?”齊君昀見她還發呆,嘴角翹了翹。

    謝慧齊趕緊搖頭,當下也不作他想了,歡喜地朝他福了福。

    “去罷。”齊君昀朝她頷首。

    “那你不回青陽院用膳了?”

    “只有一個了,辦完了就去……”齊君昀這時朝十二娘道,“你與姑娘先回青陽院,稟了姑娘外宿之事,讓她們先吃點墊墊,我處置好了就回去同她們用膳。”

    “是,主子。”十二娘恭敬地福了身。

    “姑娘……”

    她回頭,謝慧齊這時候也沒走,而是跪坐到了他身邊,輕聲問他,“那我明天上午回來啊?”

    齊君昀想了一下,道,“下午,到時我接你回來。”

    谷家的善後還得他去收拾,她去了谷府,他也好借前去接她之機去一趟。

    這事本不需用到她,只是宮里的皇帝為他動王典之事大發雷霆,俞家的女人把他弄得焦頭爛額,齊君昀暫時也不想逼皇帝太緊。

    這事,還是迂回了來罷。

    要不她舅父明年上任之事也懸。

    “嗯,去罷,齊昱,你也跟著去,見機行事。”

    “是,主子。”

    謝慧齊這下也知道明天他來那一遭是替舅父善後來的,這時候也知道她去是何意了——總得有個好引子讓他再親自走一遭。

    這下知道他會插手,謝慧齊的心是為舅父安了些下來,但同時也有些憂慮,不知道她帶著國公府管了這事,于國公府而言是福還是禍。

    她前去青陽院跟老太君她們說了此事,知道她今日要留宿谷府,老太君有那麼一點不高興,“你去作甚?我听說他們家還不太平呢,你去了若是傷著了怎麼辦?”

    老太君還記掛著她前次去謝侯府出的事。

    “我明日就回來了,祖奶奶。”謝慧齊忙道。

    老太君扁了扁嘴。

    “去吧……”倒是國公夫人開了口,淡道,“自己注意點。”

    “誒,是,伯娘。”

    謝慧齊應罷也沒走,拿著眼楮可憐兮兮地往老太君身上瞄,瞄得老太君怪不自在的,見躲了兩次她還老看她,心頭又惱又怒,還委屈,“才回來幾天,就這麼惦記著去別人家的門了……”

    國公夫人見老太太竟跟孫媳婦委屈上了,知道這話也不能再往下說了,要不這糊涂的老太太能哭出來,便朝謝慧齊擺手,“去罷。”

    謝慧齊無奈,朝老太君與她福了禮,心道明日還是早點回來的好,若是晚回來一天,這老小孩不定還要鬧出什麼來。

    **

    這廂谷府谷芝堇已經從國公府來通報的人知道表妹要過來了,知道她要留宿,忙去叫國公府還留在谷府幫忙的下人去收拾房間。

    國公府的人一听就笑著道,“表小姐,現下還不忙,被褥紗帳這些等物我們府里的人隨後就送來,有她們忙就是了。”

    說罷又道,“表小姐今兒是進國公府以來第一次出來留宿,府里夫人們便緊張了些,還請表小姐見諒。”

    “表妹身份尊貴,應當的。”谷芝堇淡淡道,沒什麼意外。

    他們以前去莊子里住,也是僕人打頭先把物什換好了。

    現在谷里還亂著,國公府注意下也不是不給主人家臉,要怪就怪他們家還沒那個底氣,事先就把屋子重新整理一遍換上全新的,等人一來就讓她住下,若是能如此,國公府就是帶來新的,也不好把主人家的換下。

    這通報之人剛說罷不久,國公府前來布置的僕人就到了,丫鬟婆子手中搬了各項物什一進來就給谷芝堇請安,又跟著國公府的人去了客屋先布置去了。

    剛幫岳父岳母煎好藥,還哄睡了妻弟的余小英一忙完事,就抱著喂飽了奶的兒子忤在她身邊不動,他本來是拿著小拔浪鼓在逗兒子玩,但一看國公府的陣仗,等那些下人浩浩蕩蕩去客屋後他連拔浪鼓都忘搖了,有點呆地跟他家鳳凰道,“來住一宿都要這般?”

    谷芝堇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當沒听見他的話,邁出了暖和的堂屋就往外去吩咐下人把府里的燈火全點亮了。

    余小英忙起身,把兒子的襁褓捏緊了些,確定不會冷著兒子後,就緊緊地跟在她身後去了。

    一步都不離。

    只要他空著,她休想甩開他。

    等谷芝堇在門口迎了表妹,余小英見到國公府前後壓陣的護衛,還有一群丫鬟婆子把表妹簇擁著進門後,他眼楮都瞪直了。

    他倒不是看國公府的一群美貌的丫鬟們看直了眼,而是被國公府這陣仗嚇著了……

    只是過來探望一下舅父,稍作歇息一宿,弄得跟要進谷府住一百年似的,好像全部家當人口都給帶過來了。

    余小英心里犯了嘀咕,心想等會還得問問她,這表妹是不是打算來住長久的。

    這廂謝慧齊一見到表姐跟表姐夫就給他們行禮,谷芝堇扶了她,帶著她往前走,“不需跟我們來這些個虛禮。”

    “舅父如何了?”謝慧齊頷首,輕聲問道。

    “等一會就醒了,我現在帶你過去看他。”

    “好。”

    謝慧齊跟著表姐進了舅父的房,谷舅母原本坐在丈夫的身邊沒動,听到外面的動靜,就在祈夫人的相扶下起了身。

    “姐姐慢點……”祈夫人小心地扶著她。

    謝慧齊一看到門口舅母迎來,慌忙行禮,又去扶了她,“外面風大,您怎地就出來了?”

    谷舅母拍拍她的手,輕咳了兩聲,與她輕聲道,“我這兩日好多了,腦子都比以前清醒多了去了,你姐姐說除前兩天送的藥,你又給我們送了趟好藥來,那些都是在東海千金難買的,也就你還為我這個廢老婆子費這麼多心思了。”

    谷舅母本來還想說不值當的,但一想著殘夫弱子,這話便也說不下去了。

    總不能讓他們熬著,她卻撒手不管就走了。

    “孩兒應該的。”過去的事不能提,那是他們身上不可觸摸的傷疤,稍作一踫就疼至徹骨,謝慧齊心想他們能顧上現在的就好。

    “唉。”谷舅母嘆了口氣,也不多說了。

    沒一會,時辰就到了,谷舅父也按時辰醒了過來,喝下了余小英煎好的藥,一會就起了身,看著眼楮紅了的女兒與外甥女道,“好了,膳若是擺好了,一家人一起團個圓吧,可惜大郎二郎不在。”

    說罷,他提腳就往外走,可沒走兩步,腳下突然一軟身體就往前撲去,而在這時,一直躲在谷夫人懷里不敢看人的谷翼雲正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父親,不巧看到父親往地上一頭扎去,當下閉著眼楮大聲尖叫了起來……

    “阿父!”谷芝堇當下也是失聲叫著父親,飛快往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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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3:35:59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這時候一直抱著孩子的余小英快一步扶住了人,可這時候谷翼雲在不斷放聲尖叫,那歇斯底里的樣子容不得他遲疑,當際就把岳父交給了迎上來了的妻子,把孩子也塞到了飛快跑上前來的表妹手中,就撲向妻弟把他抱在了懷里,當下銀針一閃,谷翼雲就昏了過去。

    谷展鏵這時焦急地朝兒子看去,但一動腰就疼,他忍著疼往前走了一步,當下就冷汗淋灕。

    “堇堇,先別動。”

    余小英這時候把妻弟抱了起來,快步把人放到床上,這才回來查看岳父。

    他檢查了一下谷展鏵的腰,問了幾句話,道,“岳父腰不好,剛才是牽動筋了,沒事,養兩天就好了。”

    孩子這時候突然在謝慧齊的懷里哭了出來,謝慧齊下意識就去輕手搖他。

    “怕是又餓了……”這時候余小英一扶了父親,谷芝堇歉意地接過了表妹手中的孩子,低頭在大哭的兒子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孩兒,別哭了。”

    再哭,她的心都要碎了。

    **

    谷府因老的少的出事又一團混亂,末了,是谷芝堇陪的謝慧齊用的晚膳。

    這時候已快至亥時了。

    谷芝堇不斷地給謝慧齊夾菜,看表妹胃口還算好,她這才自己吃兩口。

    快吃完時,余小英又拿了補湯來。

    谷芝堇看著他鼻子上還沾著爐灰,示意他把湯放下,把他拉到身邊坐了,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鼻子,嘴里淡淡問他,“你用飯了沒?”

    “用了。”

    “哦。”

    余小英看著她笑了起來,“我去廚房拿湯泡了點飯,吃了兩大海碗。”

    “別吃涼飯。”

    “我知道,熱飯熱湯,好吃著呢。”余小英這時候看到她垂下了眼給他擦手,他輕吐了口氣,道,“吃啥都不要緊,你順心就好。”

    他一人煎一家子的藥,要帶孩子,還要帶小雲,還要跟著她跑,谷芝堇也知道他從早到晚一口氣都歇不了,可這麼多年了,她早習慣嫌棄他了,就是心疼他,她早也已一句軟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連怎麼疼她自己她都不知道了,怎麼還有力氣對他好。

    谷芝堇松開手,拿起碗把補湯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路上再難,他也沒斷她的補藥,她知道她和她的一家子是靠著他才活下來的,也知道他進京後的拘束,也知道他見到國公府長公子後的那種無地自容,更知道他怕她不要他。

    好在,她不會真的不要。

    他再與這京里的滿城貴公子絲毫不同,她也還是嫁了他。

    嫁了就是嫁了。

    谷芝堇冷肅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可這時候余小英看著她卻舍不得眨一下眼。

    她只要對他稍微好一點點,他就能毫不猶豫把他的心肝都挖出來給她,忙了一天的余小英覺得身上的疲憊此時也全沒了,安靜地看著她喝完湯,就輕聲與她道,“我帶著寶兒在屋里,你有事就來叫我,沒事了就早點回來睡,岳父那你就別去看了,晚上我會煎好藥端去給他們的。”

    “嗯。”谷芝堇淡淡地點了頭,沒看他。

    英小英拿著藥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謝慧齊一直低著的頭這時也抬了起來,她朝表姐望去,迎上了表姐漠然的眼後,莫名地,她輕嘆了口氣,“他對你好,是嗎?”

    “就那樣吧。”谷芝堇淡淡道。

    “好就行。”謝慧齊點了下頭。

    谷芝堇笑了一下,沒再多說。

    是好就行,要不還能如何?

    她也就這命了,就跟他過吧,欠他的她就是拿她的一輩子都還不了。

    當夜謝慧齊住了下來,半夜她听到了孩子的尖叫聲就起了身,今晚紅豆在外守夜,謝慧齊听了好一會孩子的聲音實在睡不著了,就喊了紅豆幾聲。

    等她下了地,才發現紅豆跟幾個丫鬟都站在外面……

    “紅豆,怎麼了?”

    紅豆見到她家姑娘醒來了,趕緊擦了臉邊的眼淚走了進來,“您怎麼醒了?”

    這時,尖叫聲又傳來。

    “小雲怎麼了?”謝慧齊扶著門框,就著紅豆手里的提的燈籠,看著眼楮紅紅的她。

    “姑娘,表公子發了 癥,表姑爺正在施法救他。”

    謝慧齊吐了口氣,“我去看看。”

    她穿了衣裳過去,越走近尖叫聲越大,可她到底還是沒有靠近,最後被出來的祈夫人扶著回去了。

    “姑娘,你就別過去了,別驚了身子。”祈夫人眼邊的淚流個不停,聲音都是哭腔,“明個兒長公子還要來,你要是在這府里病了,谷府就真完了。”

    老的殘,小的也殘,這府里若是沒國公府扶持著,就真的要完了。

    那廂谷芝堇看著綁在床上還不斷掙扎尖叫的弟弟,別過臉拍了拍已經哭得泣不成聲母親,漠然地看向了正在施針的丈夫。

    藥是不能再喂了,這時候也不再拿針把他扎昏過去,一天不能扎兩次,要不腦子就徹底壞了,就是拿巾帕堵住了他的喉嚨也不行,他不喊的話,他會把自己的舌頭卷成扭曲的一團,然後好幾天都伸不平,連飯都不能吃了……

    谷芝堇想著這些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回過頭,看向拿著完好的那只手撫著眼楮的父親,看著他的老淚從手心里流了出來滑過了他的下巴,濕了前襟而不自知。

    她看著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身邊哭得喘不上氣來的母親抱入了懷里,拍著她的肩淡淡道,“沒事的,小英會把他救過來的。”

    此時正在摸穴施針的余小英已經滿頭大汗,但就是額上冒出來的汗流進了眼楮,他也沒敢抬頭擦一下,兩手不敢離妻弟的身。

    谷芝堇看著他們,此時就是雙眼疲憊得已經看不太清東西了,她也不敢合上眼楮。

    合上了,這個家就完了。

    **

    谷展鏵被家中姑爺,也就是東海神醫救了過來的消息就傳了出去,這事被谷家族人知道了鬧上了門來,要谷展鏵還他們一個公道。

    人明明沒有死,為什麼要把族長他們關進死牢?谷展燁他眼中還有沒有祖宗王法了!

    這時候來要人的谷家族人這時候也不怕了,族長族老他們被關了進去,又想他們得的那些錢財還會被人秋後算帳得去,這些人一想惡向膽邊生,非要在今天讓谷展鏵給他們一個交待不可。

    這一日,谷家人就集結了上百人殺向谷府,其中不乏拼命之人——以族長的幾個兒子為首的更是手握長刀,已不打算善了了。

    但在他們到之前,衙門的人就先等在了那。

    齊君昀是在中午出的宮,出了宮往谷府這邊快馬過來也花了大半個時辰去了,這時候谷氏族人跟衙役的對仗已經到了快要見血的地步,他這一來,谷氏族人的怒火全沖向了他。

    “打死這個人,就是他為那殘廢出的頭!”人群中不知誰喊出了這麼一句,就有人向齊君昀沖來,長刀就往馬上的齊君昀揮去。

    但這人只跑了幾步,長刀在空中揮了幾揮,只見一道血痕往空中噴去,隨著他的頭顱就離開了他的頭,眨眼間就掉在了地上。

    國公府長公子的護衛此時策馬攔在了他們長公子的前面。

    忻朝有律法,刺殺王公者,當立斬。

    齊國公府的長公子雖還未正式承襲國公之位,但國公府只有他一個嫡子,國公府的名只要沒被奪,他就是還不是王公,也離王公不遠。

    殺幾個要殺他的人,無論是律法還是皇帝,都追究不到他身上去。

    而國公府的刀太利了。

    谷家族長家出頭的小兒子頭被斬了之後,谷家的人都靜了……

    有人想沖出來吶喊,但在周圍人怯懦的退步後都止了。

    原先商量好的沖勢,敗在了國公府沖出來的兩個冷面無情的鐵騎下……

    齊君昀這時翻身下馬,把馬鞭扔給了下人,抬腳往谷府里走去。

    “齊公子……”守在門口的順天府總捕快這時候忙躬身答道。

    齊君昀本來往門走的步勢停了,看向他,淡道,“听說王大人病了?”

    “回稟公子,是。”

    “好生休養。”齊君昀拋下了這句話就進了谷府。

    一入谷府,來迎他的是他一臉緊張的小未婚妻。

    “舅父醒了,可是又病了,小表弟也是……”謝慧齊說這話的時候心都是冷的,她知道舅父不可能比他們家好過,可她不知道,這個家已經難到了這步。

    每一步都好像岌岌可危。

    “嗯。”她沒預料到的,齊君昀早已預料到了,他在谷殿鏵進京前就已經把全部的情況摸清楚了,“好了,外邊很快就沒事了,我先去看看你舅父。”

    “誒。”謝慧齊只能跟著他走。

    齊君昀找了谷展鏵單獨談話。

    “谷大人,我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齊君昀把他的扇子擱在桌上,眼楮冷靜地看向那個垂垂老者,“你確定你還能活過今年?”

    谷展鏵抬起了黑青的眼,眼神稱得上冷酷地看著齊君昀,好一會,他道,“能。”

    “好。”齊君昀得了他的話,也不多問,接道,“那你明年還能上任,不過上任之後,你還是確保自己多活幾年的好,戶部尚書也老得不能再老了,這個位置,明年春末我就能扶你坐上去,後面的事,得靠你自己了。”

    谷展鏵這時候定定地看著齊君昀,看著這個許諾他尚書之位的年輕人,爾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算笑的笑容,“那老夫要做什麼?”

    齊君昀這時候已經起了身,把扇子抄到了手上,撫扇而立,他輕瞥了谷展鏵一眼,卻什麼也沒說就往門邊走去。

    谷大人……

    他勝就勝在是他妻子的舅父之上,也勝在他為官還算有一手。

    但這時候談他用不用他,還為時尚早。

    這谷大人上任之後,能不能站得穩,還得看。

    齊君昀這時候沒什麼跟谷展鏵說的,他出門後看到小未婚妻憂慮地低著頭站在那不知在想什麼,一察覺到他出來後,就跟受了驚似地抬起了頭看向他。

    她中了謝家的刀後都沒這麼惶恐過。

    “過來……”齊君昀朝她頷首,等她一過來就把她身上的披風解了,把他的狐披蓋在了她的身上,與她道,“咱們的事來了,皇後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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