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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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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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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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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24:05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娘,二嬸……”

    “娘!”

    謝慧齊一進去剛叫了婆婆跟二娘,就听大兒子拖著長長淒厲的聲音叫了她一聲,叫得她肩膀就是一縮,眼楮就是一抖,往主位看去……

    主位的方向,在坐的男主子眼楮從妻子和人相握的手上掃過,轉到了她的臉上,不發一言,看向了她那個所謂好姐妹,見只是個尋常婦人,也懶得多看一眼,朝她淡淡道,“回來了?”

    長子正兩腳蹲立,頭頂上還頂著一盆水,謝慧齊見他還輕描淡寫了一句“你回來了”也是哭笑不得,正要放下手去他身邊說話,卻看見她寶丫姐姐正垂著頭,有點怯懦地看著她。

    寶丫先前也只是心中因這國公府的富貴犯嘀咕,可一進來見到兩個富貴逼人的夫人,還有被那個坐在主位的不知道是什麼的男子掃了一眼,她不知道為何,現在怕得腿都是軟的。

    她可不敢放開慧齊妹妹的手。

    謝慧齊這下也顧不上去拯救正淒涼地看著她的兒子,拉著寶丫的手就朝婆婆的方向笑道,“娘,二嬸,這就是在河西一同與我長大的寶丫姐姐,寶丫姐姐,這是我娘,我二嬸……”

    謝慧齊拉著寶丫就過去,給她行禮。

    “寶丫姐姐,你就我娘跟二嬸大伯娘和二伯娘就好了,二嬸,你說這樣叫成不成?”謝慧齊朝長輩們笑著望去。

    “就這麼叫罷。”現在齊項氏更是對這個佷媳婦疼愛無比了,她所說之事無一不應的。

    “寶丫姐姐,還有李當家的,請快快過來……”謝慧齊朝後面那彎著腰一動都不敢動的粗壯漢子道。

    這時候她倒不能叫姐夫了,國公爺在這,她可不能隨便叫人姐夫,亂認親。

    “當家的……”寶丫也是細聲地叫了他一聲。

    李圍西佝著腰過來了,兩夫妻皆小聲地跟齊容氏跟齊項氏見了禮。

    見他們有些怕,謝慧齊也不奇怪,她家這兩位老主母一輩子都是活在富貴里頭的,且還是極致的富貴,加上那脾氣,一輩子就是跟太後皇帝都沒認過輸,氣勢豈是尋常人家婦人能比的?平民百姓哪見過這等人,心存畏懼倒也是說得過去的。

    見他們拜完,謝慧齊又張了口,“那娘,二嬸,我帶他們去見見國公爺啊。”

    “去吧。”齊容氏沒說話,抱著在打瞌睡的小佷孫女的齊項氏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頗有點調侃地道,“趕緊去,你哥哥可是盼你一上午了,再不去請個安,我看他一回房就得跟你板冷臉了。”

    國公爺听了,冷冰冰地朝他二嬸看來。

    齊項氏悶笑著低下頭,不說話了。

    這佷子也可真夠丟人的,媳婦只是在家里認個親,他小半個時辰就要差下人走一趟,下人把消息傳過來了,只說他們說說笑笑得甚是高興,他就不高興了。

    “去吧……”見媳婦一臉的哭笑不得,齊容氏搖搖頭,讓她過去。

    這時候,一直安靜坐在父親腿上的齊望下了地,朝母親走來,拉了她的袖子就往父親那邊走,“阿娘,阿娘,阿父……”

    阿父想你。

    齊望牽著他阿娘往前走,把他阿娘的手放到他阿父手里,當場就松了氣,水汪汪的眼楮抬起就看向他阿父,眼帶祈求。

    阿父,阿娘回來了,不罰阿兄了罷?

    謝慧齊這時候真真是哭笑不得至極,她轉身要去叫寶丫,那手就動了,但只動了一下,就被人緊緊握了住,就像怕她抽走似的,謝慧齊回頭無奈地看了她家國公爺一眼,朝他搖搖頭,步子都沒邁,就朝前面一動都不敢動的寶丫和她丈夫道,“寶丫姐姐,你跟你家李幫主過來見過我家國公爺罷……”

    寶丫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這下是完全明白為何她家當家的一進門來,平時總是細心觀察周遭的當家總是低著頭不抬……

    這些人,豈是容人好打量的。

    “寶丫姐姐……”謝慧齊又叫了一聲。

    “李當家的,李夫人……”齊昱跟小麥上前去請他們了。

    這廂,齊望見他們阿父只看著阿娘不放,上前搖了搖他的腿,用著嬌嫩的小嗓子弱弱地叫了他一聲,“阿父。”

    別罰阿兄了嘛。

    齊君昀一听小兒子的叫聲,這下總算把頭低下去了,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後,就把小兒子一把抱起放到了腿上坐著,冷冷地對著長子道,“知錯了?”

    齊璞欲哭無淚,兩手握著頭上的水盆淒苦地道,“阿父,孩兒到底錯在了哪兒啊?您給我說說,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啊,阿娘,您也幫我想想,看看孩兒到底錯在哪兒了……”

    娘啊,他這長子當得太苦了,可要救救他啊。

    “祖母,二祖母,肉包子好冤啊……”一看他專打圓場的娘也來了,齊璞趕緊為自己高聲鳴冤。

    之前他嚎了幾句,被他阿父抽了腦袋兩記,說他再叫就把他送回書院去,肉包子識時務為俊杰,當下就不叫了,現在絕不可能放他回書院去的娘回來了,他覺得屬于他的時機到了。

    “是啊,好冤……”齊二嬸一听,趕緊附和,只是小長公子這一嚎,把她懷中的嬌嬌孫女兒也給叫醒了,當下齊二嬸棄長孫不顧,低下頭專心去安撫揉著眼楮不明所以迷糊看著她的嬌孫女去了,“小金珠乖,沒事,是哥哥在說話,再睡會啊?二祖奶奶抱著你再睡會啊……”

    “阿娘!”小長公子又在淒厲地喊,嚇得被下人帶到跟前的寶丫就是肩膀一縮,小心地抬起眼皮去望那粉雕玉琢,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子看去。

    “咦?”小長公子這下也不喊了,他困惑地看向走到他跟前的寶丫,見這個嬸娘朝著他笑,顯得怯生生又可憐,當下,憐香惜玉的小公子朝她就揚起了一個燦爛如陽的笑容,小胸脯下意識地就是充滿英雄氣概地一挺,朝她道,“這位嬸娘好生漂亮,可是哪里來的?”

    謝慧齊一听他登徒子一樣的口氣,當下都有點傻眼了,她眨巴了下眼楮,回過頭就朝她的國公爺望去,“這……這……”

    他們孩子怎麼長成這個樣了?

    怎麼說話的口氣快跟他二舅舅一模一樣了?

    “哼……”國公爺冷嘲地輕哼了一聲,滿是嘲諷地道,“你當我為何罰他?”

    一听說他阿娘見以前認識的姐姐去了,這小子開口就是一句“肯定是個好姐姐,漂亮姐姐,若不阿娘也不會去見她的”,說罷一句不算,下人再來報她的消息,這小子又是滿嘴的胡話,還敢跟他說什麼他阿娘看厭了他的臉,所以來了漂亮姐姐才這般高興,齊君昀覺得這小子如若不是他們的頭一個兒子,他肯定把他丟到莊子里去面避思過,而不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礙他的眼,還得想法設法教導他。

    現下見小妻子也嚇著了,齊君昀冷哼了一聲又一聲,冷眼帶著嘲笑朝大兒看去。

    小長公子正打算要問這位漂亮嬸娘來自何方,要往哪去,可能在他們國公府作客幾日,但一看到他阿父的眼掃到他的身上,當下小胸脯就是一抖,腦袋就是一蔫,差點沒讓腦袋上的水盆掉下來。

    他可憐兮兮地朝他母親看去,“阿娘……”

    “別叫我,沒用的,”謝慧齊此刻非常沒有同情心地搖了搖頭,“你阿父就是罰你頂十個水盆,我都覺得該。”

    說罷都不屑于瞧她這個小小樣子就登徒子作派的大兒子,朝寶丫和她家當家的微笑道,“寶丫姐姐,和你家當家的見過我家當家的罷……”

    說著就要起身去拉她,但還這起身的勢還起,就被他轉頭瞄了一眼。

    這一眼瞄得她都不敢起了。

    “小的見過齊國公爺。”

    “民……民婦見國公爺。”這時候還是當家的得力,帶頭起了句話,寶丫也趕緊跟上了。

    “嗯,坐。”

    “李當家的,李夫人,請坐。”齊昱見這兩個人一點也不懂,不是傻站就是傻站著,干脆挨了起來,輕聲細語微笑著領著他們去下首坐了。

    “國公爺,先別讓肉包子頂水盆了,我帶他跟金珠饅頭見過長輩你再罰他,我看你罰他罰的都是輕的,若我說,這水盆還得接著頂,中午午膳的時候,只準他喝白粥,就是肉湯都不能喝一口,你看成嗎?”知子莫若母,比起丈夫,謝慧齊更知道怎麼對付她生的兒子。

    果然,她話還沒落音,齊國公府的小長公子那尖利的嗓子都能劃破國公府頭上的上空了,“阿娘,我還是不是您兒了啊……”

    他這日子過得這比撿來的還要淒慘罷?

    謝慧齊都懶得理會他,這時候齊二嬸把佷孫女往一直冷眼旁觀的大嫂懷里一放,走過來就挨著謝慧齊坐下,眼楮看著可憐兮兮的長孫朝佷媳婦小聲地道,“我看是在書院里才學壞的,你別擔心,以後不放他出去了,就在府里教著,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扳正回來,慧慧啊,不是嬸娘說你啊,你對你哥哥實在太百依百順了,可不能什麼事情都依著他,你當娘的也得心里有數,也得作點主。”

    國公爺把他二嬸的話一字不落地听進了耳里,眼皮往妻子的方向就是一垂,等看到她的細長的柔荑不著痕跡地伸過來與他五指夾纏,他才撩起眼皮,朝那新來的兩個客人看去。

    這時候謝慧齊笑著無奈地與二嬸悄聲道,“先生們哪敢教他這些壞的?我看是他先前跟二郎帶得多了,才把他二舅舅的那些浮夸習氣全學到了。哥哥把他放進書院,那也是有他的用意的,他可畢竟是長公子,過兩年還要去國子監的,得學會跟那些世勛子弟打交道,咱們家關不了他幾年,早放出去早發現情況,也是有時間解決。”

    說到這,她著實有些不解,也很是困惑地跟二嬸說,“之前也沒見他這般跟人說話啊?怎麼一下子就……”

    齊二嬸見勸不听,這時候也無所謂了起來了,彈了彈身上的衣裳,漠在不乎地淡道,“在家哪敢啊?你們一個個盯著他不放,犯點錯就要他的小命,他豈敢?這不一出去,放松了,回來皮也沒繃緊,這不,露出原形了唄……”

    還是太小了,就是裝模作樣也還是沒個長性,在外一肆意得意忘了形,一下子就原形畢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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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發表於 2016-8-29 14:24:28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被齊國公看著的兩夫妻這時候頭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謝慧齊也是看到了,拉了拉他的袖子,懇求地看向他。

    可別嚇著人了,就是膽個頂個大的屬臣們看著他都跟老鼠見著貓似的,更何況她寶丫姐姐這對跑馬幫的普通夫妻。

    光他的身份,就能把他們嚇得夠嗆了。

    齊君昀被她看了幾眼,也就收回了視線,眼楮在她粉臉上打了個轉,也就不言語了。

    謝慧齊隨即帶了兒女去跟他們見禮,寶丫在見到她慧齊妹妹的兒女後,原本準備的薄禮都有點拿不出手了,但她實在也沒準備好的,只能把帶來的那些普通百姓家小孩玩的小鑼鼓,小風箏,還有三對銀手圈拿了出來。

    即使是最貴的銀手圈,做得也不是太精巧,寶丫硬著頭皮拿出東西後,本來有著兩個紅嘟嘟的臉紅得更艷了……

    “呃,呃……”寶丫窘迫地拿出東西,話都不太會說了,“就準備些了粗禮,襯不上你的孩兒們,公子小姐們若是喜歡,就拿去玩罷。”

    “我很喜歡呢……”不等謝慧齊說話,這時候長得最為精致,就像個小玉女一般的齊奚開了口,只見她大人一樣地拿起最小的那個小銀圈,把手伸給了寶丫,“李家姨娘,您給我戴戴好嗎?”

    寶丫一听,眼楮就往慧齊妹妹看去,見她笑著點頭,她忙不迭地朝小姑娘點頭,接過銀圈小心翼翼地把小銀圈套進了跟白玉一樣漂亮的小手。

    “謝謝李家姨娘,小金珠很喜歡的。”小齊奚這時候朝寶丫道了個萬福,又拿出小荷包,掏出個小金豬出來,遞到寶丫面前,奶聲奶氣地道,“李家姨娘,你把我這個給你家的小姑娘罷,告訴她,回頭得空了,要來我家玩,到時候我會好好招待她的。”

    國公府的小小姐很有小姐模樣地開始為自己呼朋引伴了。

    寶丫因此不由多看了她好幾眼,滿眼的驚訝。

    孩子是怎麼教的?竟然如此靈泛。

    “多謝李家姨娘。”小長公子也是作了揖,只是在欲要撲到漂漂姨娘身上打算親她一口的時候,被他阿娘狠狠地逮住了後腦袋上的皮掐住了沒放。

    “姨爹好,姨娘好。”還是小公子最靠譜,在眨了眨水汪汪的眼楮後,一個都沒錯過地叫了一聲,乖乖地把自己想要的那個小鑼鼓和小銀圈拿到了手里。

    謝慧齊見小孩兒們個個都對兩夫妻客氣又有禮,也算是松了口氣,總算平日沒有白教他們,心思沒白費。

    午膳的時候,國公府還是給了王寶丫夫妻面子的,留了他們一起與他上桌用膳,雖然膳桌上這頓飯吃得安安靜靜,除了孩子們的聲音也沒別的聲響,但謝慧齊卻吃得奇異的滿意。

    到底,她家齊家哥哥還是心疼她的,該給她的面兒,一點也不會少給。

    **

    寶丫在下午只呆了一會,就準備要走,兩姐妹這時候也只說了一會話,謝慧齊很是舍不得,想多留她一會。

    “回去還要去送貨,還有一半的貨物沒出手……”寶丫想了想,與她說了實話,“妹妹,我這次來是存了心想見你的,但我家當家的以為我是想幫他,才跟你套上關系,但我不是這樣想的,河西現在確實是不太平了,可能過不了多久蚊凶人也會打過來,當家的跟我確實是存了想把家里遷到京城來的心思,但我想靠我們自己,不想因著你的關系……”

    謝慧齊欲要說話,但寶丫快快地打斷了她,“妹妹,你听我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覺得幫我是不要緊的,而且對你來說,也許我們天大的事在你這里只是隨嘴一提就能解決,但事實不是這樣算的,妹妹,你知道的,就跟以前你跟我說過的一樣,誰也負責不了誰的人生,只有自己能,我們家這次能靠你一次,那下次出現問題了,再來找你,你怎麼辦?接下來接二連三的只要有事情就來找你,到時候,豈不是親家都能變成仇家?”

    謝慧齊听了嘆了口氣。

    理是這個理,但不是這樣算的。

    “寶丫姐姐,何不如這樣,你們搬到京的事只能靠你們自己,但文書與落籍這些事,就交給我罷。”謝慧齊淡淡道。

    寶丫也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也點頭道,“如若是這樣,是再好不過了。”

    謝慧齊見她說著都眼紅了,憐惜地抱了她,“無礙的。”

    她不會當她是利用了她的。

    寶丫這時候抽了抽鼻子,把下巴抵到她額頭,輕聲道,“妹妹,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不想這樣的。”

    只要有一點法子,她都不想求到她跟前來。

    “我知道,你啊,若是當欠了我的,以後若是真住進京里了,多來看看我,與我走動走動,那就行了。”謝慧齊拍著她的背道,“大郎二郎以後回來了,咱們家也多了一家親戚可走,多好。”

    “誒。”寶丫輕應了一聲。

    謝慧齊又親自送了兩夫妻到了大門口,她也沒打發寶丫太多東西,也沒撿貴重的,都是些吃的用的,所以在寶丫快要走的時候,她把手上特意帶的那只笨重又不好瞧的金鐲拔了下來,給寶丫戴上,笑著與她搖頭道,“別拒我的,我現在怎麼說也是個國公夫人了,隨便打發點人的東西都比給你的強,你來了若是不拿一樣像樣的東西走,別人還當我國公府瞧不起人,要麼就得道我們國公府窮得連件像樣的東西都給不起人了。”

    “可,這……”手上的金鐲又厚又寬,沉甸甸得很,寶丫不用稱也知道這足有十兩重去了。

    “走罷。”謝慧齊笑著道,朝她揚場手,“回頭得空來看我。”

    寶丫也沒再拒了,低著頭出了門,再回頭,看到她微笑著站在那,就跟許多年前,她看著她回家去的樣子一樣的清麗又可人……

    出了門,寶丫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李圍西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提著籃子帶著她往前走。

    “當家的,”寶丫帶著鼻音小聲地道,“我不想求她,求多了,人就變了。”

    “嗯,那咱們不求。”李圍西也是看出來了,他婆娘與那個國公夫人之間是真的有感情,兩人打一照面流露出來的熟斂與欣喜,沒有絲毫作偽。

    他也看得出來,國公府也沒有看不起他們這對貧賤夫妻,完全把他們當座上賓來的。

    而她既然在乎,那他就不求。

    這麼多年再難的時候都過來了,他不信,現在日子寬裕了,靠著自己他們還好不起來。

    **

    寶丫夫妻一走,謝慧齊就去找了她家國公爺,最終在書房找了到正在訓子的齊君昀,齊君昀見到她來,最終還是在只說了幾句後,把兒子扔給了武師,他還了她去了青陽院轉了一圈,確定女兒和小兒都被祖母與二祖母帶得好好的話,他就領了她回去。

    謝慧齊下午也沒打算做事了,一路上與跟著他們的齊昱吩咐著若是府里一般的事就自行處理了,要是有拿不準的,再來鶴心院找她。

    莫去打擾老夫人跟二老夫人了。

    謝慧齊也知道他明日就要上朝,夫妻倆也就這一點時間相處,她自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累了大半天,更是因為見到了舊友情緒起伏甚大,謝慧齊有些疲憊,以為上了床後過一會就能睡著,但過了好一會她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困意,終還是跟他開了口,“哥哥,西北沿邊境一線是不是都要打起來了?”

    一直閉眼不語的齊君昀睜開了眼,低頭看她,在她明亮的眼楮旁親了親,把她摟得更緊了些。

    “沒事,那些事你無須去管。”

    “河西呢?”

    “慧慧。”

    “哥哥,我想知道,那里的很多人我都認識……”所以她在知道後,不得不去想他們以後的命運。

    “會遷鎮的,很快就會遷了。”齊君昀也是嘆了口氣,“這幾年的光景可能都不會好,你要多用點心親自把府里管好了,什麼事都要做到心里有數,到時候出事了也知道怎麼應對。”

    說罷,想起她是個最愛做準備的,他不說這些話也是可行的,齊君昀不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謝慧齊這時候心不在焉地輕“嗯”了一聲,“不知道大郎二郎他們現在如何了,哥哥,如若這場仗要打到今年入冬去了,那今年朝廷還會不會給他們送冬衣過去?這事是不是得提前準備好?”

    “戶部已經在做了。”知道她怕慘事再發生,齊君昀不得不多透露了一句。

    “還好,朝廷這幾年不缺銀子。”謝慧齊一想起這些年國庫搜刮進去的銀兩,也是松了口氣。

    齊君昀摸著她的臉,沒告訴她就是不缺銀兩,有很多東西他們還是缺的。

    謝慧齊這時候也是一點也睡不著了,就是知道他也缺覺,也還是拖了他起來,“哥哥,我跟你說點事。”

    現在大忻是有硝石的,也知道國師是練丹的,她知道國師府有練丹房,她不知道怎麼具體制造可以引燃爆炸的炸藥,但還是知道一些原理的。

    她把她知道的都寫了下來,這些事情是她在知道戰事險惡後一點一滴回想起來的,很多事都還是經過她再三回憶琢磨的,哪句話都不敢用猜的,而是確定了才敢講,她邊寫就邊跟他說她所知道的那些,末了,沒覺得自己講得有多明白她也為自己的一知半解有點汗顏,“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哥哥你拿去跟國師講講,我覺得他能知道的更多,而且這個確實挺危險的……”

    她前世的那點聰明才智都沒用在這些科學方面的事上,重文不重理的悲劇是知道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沒一樣是精通的。

    齊君昀一直在緊緊地看著她,听著這話,“嗯”了一聲,低下頭在她額間吻了吻。

    他有點明白為何國師幾次三番跟他提起他得靠她避災避難的事了。

    “還有弓箭可以改良下,”謝慧齊把以前從沒想過要透露的事情這一次打算全交待了出來,她知道的不多,也不知道這次她說了這麼多會不會遭什麼報應,但她知道早晚會有天會的,這芸芸中的世道都是平衡的,她救了人,做了很多幫助人的事,老天就賞了她一條命,給了她很多活路,因她要死很多人的話,老天也會把這些人命算到她頭上來的,但她這時候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哥哥,弓箭可以做出機關,你看,在這里加一道彈力鐵簧的話,你看是不是方便得多?有威力得多?呃,彈力鐵簧是這樣子,我畫給你看……”

    謝慧齊就她知道的解釋了起來。

    說到最後,天都黑了。

    等她丈夫拿了她寫畫了一下午的紙張出去後,謝慧齊原本微笑著送他離去的笑臉慢慢地淡了下來。

    她不知道她做對了沒有。

    但不能再死太多的忻朝百姓了。

    所以就算要報應到她頭上來,那就報應罷。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她得做她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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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發表於 2016-8-29 14:24:46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

謝慧齊半夜被丈夫抱了起來,等下人給她穿好衣裳退了下去,她被他出門後她還愣愣的,有點回不過神來。

    “國師讓你去一趟。”齊君昀摸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淡道,“我說了,只今晚一次,從此以後,你什麼事都不知,什麼事也不懂。”

    謝慧齊點頭。

    見她只管點頭,齊君昀把唇緊緊多貼在了她的臉上。

    她多乖啊,乖得讓他心疼。

    “哥哥……”快要鶴心院的時候,謝慧齊趕緊拉了他胸前的衣裳,“國師家沒危險罷?”

    “嗯?”

    “沒危險咱們把璞兒帶上。”帶上見世面。

    她爹就是這樣教大郎他們的。

    齊君昀猶豫了一下,回頭朝齊恫頷首。

    齊璞被抱上馬車後,一個打滾就滾到了他娘懷里,方才打著哈欠問,“阿娘,阿父終于打算要把我賣了嗎”

    “再胡說就打你。”謝慧齊笑著捏了他的小臉蛋。

    齊璞把臉在她懷里揉了揉,輕笑了一聲,沒一會,小家伙又不規矩地把小手放到了抱著他跟他阿娘的父親的手上,又把大手扯到胸前放著,低頭咬了咬手指頭,咬完還“呸”了一聲,“不好吃呢。”

    “你啊,別老跟我夫君老對著干。”謝慧齊教導他們其實也甚嚴,生怕他們走錯了一步成了敗家子,但有時候該樂呵的時候她也不讓他們憋著,活著是件好事,喜怒哀樂都需要體會,她想著教會他們本事之余,也給該教會他們愛與被愛,也得教會他們享受快樂,所以她嚴母也當,慈母也當,開明的母親也是當的。

    “嘿嘿……”齊璞其實還記著白日被他阿父罰之事,但氣也不怎麼氣了,他性格肖似了他二舅,但又自從一派,兩歲的時候就已經鬼靈精怪得誰也管不住了,現下在他阿娘以為他又要作怪的情況下,他卻又劍走偏鋒,抬頭就與他阿父狡黠地道,“那你還怪我不?”

    “再亂說話,接著罰。”齊君昀淡道,說著就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看著兒子肖似他的小臉眼楮也是柔了,“在外還是要穩重些的。”

    齊璞想了想,點了頭,自言自語地道,“這個道理我是要明白的,唉,當大人一點也不好玩。”

    謝慧齊都不太明白他嘴里的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但她這長子老愛說些只有他听得懂的人生哲學,便也不去管他了。

    國師見到她,看到她手上沒東西後,眼楮就往後瞄,沒瞄到有下人進來,他就轉過身,就像單薄的紙片人在風中吹著一般,搖啊搖地回主堂去了。

    謝慧齊忍著笑,朝門邊候著的齊昱他們招手,齊昱也是憋著笑,帶著下人們把剛從國公府廚房里拿出來的飯和菜飛快送進了廚房,順道還把油燈點了。

    “國公爺,你帶你兒子進去陪國師嘮會,我很快就做好過來。”謝慧齊讓人帶的飯是剩飯,為了省時間,她打算做點臘肉炒飯,再煮一鍋清清白白豆腐煮青菜就了事。

    國公爺搖了搖頭,把兒子舉到肩頭讓他坐著進了主堂去了。

    謝慧齊也真是沒一會就做好了一盆臘肉炒飯和一盆豆腐青菜,她這做好,國師就跟個影子似的飄了進來,一手一個盆,手無一物般輕輕松松端走了。

    謝慧齊就是兩手端一盆,都得小心著。

    這時候,飯桌早已擺好了,國師跟他的老家人看似吃得不緊不慢,但沒一會,兩個盆都空了,看得在一旁的小國公爺兩只手的小拇指都豎了起來,看著國師和那位老人家直咽口水。

    他也很想有這吃一盆飯都不撐肚子的本事。

    吃罷,剛休息了一會的謝慧齊就被國師慢慢地問起事來了,謝慧齊原本不怎麼敢確定的事,在國師的帶問下,慢慢地又想起了一些。

    國師的發問看似慢,但是一條接一條,直說到天色快要亮了也不見停,謝慧齊這時候嗓子都有些啞了,齊君昀在旁眉頭都皺了起來,連看了國師數眼,可國師當沒看見似的,問完,他自己想好,又接著問。

    齊國公要上早朝,急于要把她送回去,但在國師清晨近乎透明的眼楮下,妻子朝他搖了頭,而他也不得不妥協,把兒子放在到她懷里,揮袖離去。

    謝慧齊這時候隨國師去了暗房。

    暗房里,國師點頭油燈,慢慢地問了許多事,問到最後,謝慧齊一身的冷汗,覺得自己是後世某個空間來的妖孽這事早已被國師看穿了。

    他絕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她覺得國師要把她後世的所有老底都要掏出來後,國師止了發問,朝她點了點頭,“回罷,走暗道回,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的。”

    謝慧齊愣了一下,趕緊抱了在她懷中半睡著的兒子起來準備走。

    而這時候,一直依偎在母親懷里的小國公爺突然睜開了眼,看向了國師。

    “你是誰?”他問國師,眼楮里帶著困惑。

    國師那如少年一樣,幾十年未變過的臉這時候掛上了點清淡的笑,“你說呢?”

    小國公爺偏頭看著他,看了一會把頭靠在了他母親的肩上,閉上了眼。

    等他們從暗通出來,上了國公府的馬車後,齊璞沒等母親問,就跟她道,“阿娘,我看到他背後有個很高很高的影子……”

    “啊?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它是個好的,好像好像……”齊璞覺得說不出來,他從小運氣就極好,祖母生病也好,還是二祖母生病也好,只要他在她們身邊睡上一晚,她們就不到一兩天就會好起來,他總是能感覺到一些對他充滿善意的東西圍繞在他身邊,他阿娘說那是福氣,他也就這麼當了,他想了想也沒想出那是個什麼東西,便只好道,“那應該也是很多的福氣,不過這次有很多很多,還朝我發金光。”

    謝慧齊听著摸摸他的頭,笑道,“那真是好。”

    雖是這麼說,但她回去後,等齊君昀回來,還是有些憂慮地跟他說起了孩子的特別來。

    “哥哥,你說這……”謝慧齊是真不安,大兒太特別了,有時候神神鬼鬼得讓她這個當娘的特別沒底。

    “沒事,國師也看過了,說他這樣是正常的,再等一兩年,他就看不到這些東西了,以後就是他自己也不會太記得這些事的……”齊君昀淡道。

    “也就是說還是因為小,所以才看得見?”

    “嗯。”

    無前後世還是這世,謝慧齊也听說過有些小孩子小時候總能看見與大人不一樣的東西的事,她自己是沒有過這種經歷的,所以總覺得有些費解。

    “嗯。”謝慧齊默默地點了頭。

    齊君昀看著她有點憂慮的小臉,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有哥哥呢。”

    “知道。”

    六月天氣就又炎熱了起來,這時候國公府開始默默地準備幾個拖了幾年的庶子的婚事了,這等時候,國公府是不會大肆操辦婚事的,所以作為補償,謝慧齊給今年每個要成婚的庶子劃了相等的莊子跟田地給他們,也給他們準備了屋子讓他們出府成家立業。

    這一舉所花不少,老國公夫人沒說什麼,就是二老夫人心里有點不喜,但還是因這是佷媳婦做的決定,也忍耐了下來,不再像之前一樣指手劃腳。

    而齊君昀那里是直接點了頭,應了她的請求。

    謝慧齊以為他怎麼樣都會問幾句,他從來不是度量小之人,但也不會這等大事直接點頭,任由她說什麼便是什麼。

    她有點不解,不過看到他忙得一回來就倒下的光景後,也就知道他是沒什麼心力管了。

    她也只好自己更謹慎多努力些,想法子在另外的方面找補回來。

    七月,前線傳來了捷報,忻軍大勝了一場,搶回了一座城池,但同時也有相當不好的消息傳了過來,姬英軍朝涼西州一線的所有地方投放了大量不知名的劇毒,而忻軍雖然及時規避了危險,但涼西州的很多土地都沾染了毒物,這一季的糧食都毀了,而很多百姓也是中了此毒,重則不到一日就死了,輕的就是還活著,也是離死不遠了。

    朝廷緊急招太醫和民間大夫趕過去,而余小英也走在了這一隊前去涼西的太醫隊伍中。

    而這個時候,謝慧齊已經有接近三個月沒接到弟弟們的信了。

    戰事正急,她也不好意思這個時候去分她齊家哥哥的神,所以也就忍著沒問。

    但直等到八月,連婆婆跟二嬸都坐立不安的時候,謝慧齊終于沒忍住,在這天他回來睡飽後,趴他身上輕聲地問出了此事。

    齊君昀听到她的話,久久都未出聲。

    謝慧齊見他閉著眼楮沒說話,以為他又睡了,只好無聲地嘆了口氣,把腦袋放回了他的胸口。

    真是愁死她了。

    “慧慧……”

    在她快要差不多也要睡不著的時候,她突然听到國公爺叫她了,冷不丁地打了激靈完全醒了過來,聲音也急了,“哥哥,我在呢,你說大郎二郎他們現在到哪了?”

    齊君昀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良久,他輕嘆了口氣,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還是不知該如何啟齒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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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發表於 2016-8-29 14:25:07 |只看該作者
第183章

“哥哥……”謝慧齊在他胸口撐起手,看著他。

    齊君昀把她的頭按下,吻了一下她的嘴角,看著她的眼,輕聲道,“晉平與晉慶帶隊出去偵察,一直沒回來,我已令人去找……了……”

    只一句,她就倒在了他的懷里,齊君昀抱著她不斷地安撫著她的背,把吻落在了妻子的臉旁。

    他以為她會哭,但直到她開口,也不見她臉上有淚。

    這下他的心更沉重了。

    謝慧齊在腦袋一片發白過後就冷靜了下來,她腦袋里的每個神經都在抽搐,疼得厲害,但她想,這實在不是她哭的時候。

    她哭了,不過是給丈夫負擔。

    家里還有兩個老夫人在,她哭,那也沒人去安慰了。

    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個殫精竭慮的丈夫要照顧,她可不能倒。

    謝慧齊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腦袋,在他的脖間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方才抬頭問他,“消失多久了?”

    齊君昀看著她只見腥紅,不見淚的眼,無聲地嘆了口氣,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眼角,“已有兩個月了……”

    謝慧齊沉默了半會,黯然地道,“你都沒告訴我。”

    說罷,覺得自己抱怨的意味太重了,又看著他苦笑道,“是怕我擔心罷?”

    齊君昀沒說話,只是把她的臉又重壓了回去,讓她的臉貼著他的胸口,過了一會,他道,“小姑娘,你是我的妻子,我兒女的母親,要與我過一輩子的人。”

    所以,讓她安心是他應該要做的事,而她更是有這麼多的牽絆,他希望她好好的。

    “誒。”謝慧齊終究是什麼也不再說,在他身上躺了許久,直等到他要上朝,她才有力氣下床。

    **

    七月又有兩個庶子出了府,月底這天早上一家老少在花園的涼亭里喝茶時,齊二嬸突然說了句,“大郎他們到底怎麼樣了?你就告訴了我們罷,是好是壞都說了罷,別拖著了。”

    “說是帶兵出去偵察敵軍的時候失蹤了,國公爺已經派人去找了。”謝慧齊輕描淡寫地道。

    “多久前的事了?”齊二嬸說著時,齊容氏也朝媳婦看來。

    謝慧齊也還是依舊雲淡風輕,“沒多久,想來很快就能找到了。”

    一直在喂腿上孫女兒點心吃的齊容氏停了手,看著遠處在燦爛的陽光下迎著輕風舒展搖曳的鮮花,淡淡道,“不該讓他們去的。”

    哪個都不應該去。

    他們國公府為這個國家犧牲得夠多的了,不需要再添上她們的孩兒。

    “我去走走。”齊項氏這時候突然站了起來,不等人說話,她抬步就往亭外走。

    謝慧齊看到她走到了刺眼的陽光下後就低下了頭,也是別過了臉,不敢再看。

    二嬸起身的時候,她已看到了她眼里的淚光。

    “娘。”

    “他們不該走的,”齊容氏低頭看著孫女兒,依舊淡淡道,“我才生了一個,你二嬸一個都沒有,我們家有幾個孩子?不該走的。”

    真的不該走的。

    走了,要是沒了,她們這一輩子啊,人生的缺口太多了。

    她們擁有的已經不多了,就身邊的這幾個人,少一個都是在要她們的命。

    “娘,會回來的……”謝慧齊勉強笑道,站到了婆婆的身後,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嗯。”齊容氏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見弟媳越走越遠,她抱著齊奚起了身,轉頭對媳婦道,“你也別著急,國師都說了,會回來的。”

    “誒。”謝慧齊朝她欠了欠腰。

    “我帶小金珠去接她二祖奶奶回來。”

    “是。”

    “娘……”齊奚在臨走之前抬起小手掛在母親的脖子上,香了她一口。

    謝慧齊笑了起來,“過一會自己下來走,別讓祖奶奶老抱著你,抱久了祖奶奶手可疼呢。”

    齊奚抿著小嘴一笑,靠回祖母的懷里,天真燦爛地朝母親點頭。

    烈日的陽光下,謝慧齊看著包著孫女的婆婆與二嬸越走越近,一會,二嬸就回過了頭看到了她們,停下步子等著她們。

    她也看到了她,謝慧齊看著她在久久的猶豫下,朝她這邊搖了搖手。

    就是隔得遠遠的,謝慧齊也看到她對她笑了。

    知道弟弟們消蹤的時候沒哭,這時候卻奇怪地流了淚出來的謝慧齊笑著也朝二嬸回招了招手,這時候站在陽光下的兩位老夫人抱著她的女兒,皆向她看來。

    “阿娘……”遠遠的,小金珠興奮地朝她招著手,“好多花,你快來。”

    謝慧齊擦掉了臉邊的兩行淚,微笑著朝她們走去。

    老天向來對她不薄,總是給她最好的,可惜,給她最好的親人和感情的同時,總是又要奪走她的另一部份。

    世事從來就沒有完美過。

    可就是這樣,她也還是想好好地活著。

    為自己,更為她愛的這些還在她眼前的人。

    **

    八月太和殿的陽光一到下午就偏到偏殿那邊去了,齊君昀也就讓宮人把屋子里的冰撤了下去。

    盛夏已過,即將入秋的天氣也已經快要涼爽了。

    太和殿的事,左相還是吩咐得動宮人的,皇帝知情後也一聲不吭。

    他已經有了年紀了,是仗不住太多的冰塊帶來的寒氣,就是熱著點,也好過天天在冰屋里涼快著。

    這日齊君昀在看過戶部送上來的支度後抬頭看了看外面,見外面陽光不烈,近黃昏的地溫想來也不熱了,他站了起來,朝殿上坐著的皇帝淡道,“皇上,去外面走走罷。”

    皇帝正皺眉在審他送上來的案卷,听到這話,撩起眼皮看了看他。

    站在太和殿偏光一角的齊國公俊逸貴氣,臉色溫和,臉看著還俊雅清淡如剛剛結冠沒多久的貴公子,實在讓人看不出他今年已及三旬了。

    歲月好像沒在他臉上留下什麼太多的痕跡,除了他眼底熬夜熬出來的那抹青色。

    皇帝擱了筆,下了殿階,嘴里淡道,“隨林,朕看你這幾年好像沒怎麼變過,不是跟國師學了什麼修道之術罷?”

    被他叫著字的齊國公揮袖示意同在太和殿輔佐皇帝辦公的右相還有戶部,工部的尚書跟上,走在皇帝身邊淡淡道,“臣已是有些老了,只是皇上日日看著臣,沒覺出有什麼來。”

    “倒也不是,你剛上朝那邊,朕也有好長一段時日沒見著你,也是覺得你沒變化。”皇帝心平氣和地提起了那幾年的事。

    跟在他身後的右想他們這時候都看向了齊國公。

    那幾年,齊國公看著沒動,但內里的血雨腥風不知幾何,他跟皇帝的退退進進,明爭暗斗,又豈是外人能看得明白的。

    有時候皇帝跟這位身為左相的國公吵起架來,他們都以為皇帝即刻就能下令抄齊國公的家,但也用不了多時,皇帝對齊國公的看重與放任,又讓他們幾位覺得就是哪天他們被斗下去了,也輪不到齊國公在這個朝廷中喪失獨屬于他那一份的權力。

    “臣在府里每日粗茶淡飯,心中無物,這歲月自也是不想在臣臉上添上什麼痕跡……”

    “呵。”背著手的皇帝輕笑,轉頭看他,“我記得國師也曾教過你?”

    “小心……”齊君昀看著皇帝在內侍的扶持下走下了台階,他也跟著走了下去,嘴里這時候才回道,“是教過我幾年,不過,不曾拜別過,有師徒之實無師徒之名。”

    “國師倒是一直不願意教皇子。”皇帝走上了通往御花園的路。

    “您也知道國師是不能教皇子的,這先帝爺說過的話。”

    “哼。”

    皇帝哼笑了一聲,走了幾步,觀看了一下天邊的那處雲朵的變化,等它走得遠了,跟另一抹白雲聚成了一朵巨雲之後才繼續抬了步子,嘴里又起了話,“隨林啊,你不是老了也跟國師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罷?”

    “哪能?”齊君昀搖搖頭,“等到太子回來,您再問他,看看臣有沒有老。”

    離得近了的眼,是不太看得清事物與東西的。

    “太子……”皇帝的腳步頓了,回過頭問他,“他現在如何了?”

    “說是咳嗽不止。”軍務,都在邸報與奏折里,皇帝問的應是他的身子了。

    “小英他們不是過去了?”

    “頑疾,不好根治。”尤其在打著仗的營地里,哪來的地方和時間讓他好好養病。

    皇帝皺了皺眉,背著手沉默地往前走去。

    太子,太子……

    在他沒顧全的時候里,太子的身體壞了。

    皇帝還是拿他這個太子無可奈何。

    為何他與他表哥這麼親近,卻不學了他的精于算計?

    就是被打了一頓,他不到養好身子就不進朝,進朝了,就是他是臣,而他是皇帝,他也敢拿捏他一把。

    到底,太子還是缺了一份孤勇,他太想抓住權力了,所以一年都不想耽擱……

    但想到此,皇帝心里也明白,太子只要敢停下一步,這幾年的宮中的變幻種種就能活吞了他,讓他一落千丈一敗涂地。

    “今晚你就與朕回棲鳳宮用膳罷,嘟嘟也有好幾日沒見著你了。”

    “臣知道了。”

    齊國公隨意的口氣說皇帝口氣柔和了下來,“也帶你的兩個兒子進進宮罷,他們表兄弟也該好好聚在一起了。”

    兄弟感情也該培養下了。

    皇帝的口氣是松動的,齊君昀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有沒有拿住讓太子繼位的主意,但只要他看得起皇長孫,那對太子來說就是好事……

    至于讓他的兒子進宮來?

    齊君昀想了想,道,“讓齊璞來罷,齊望不行,太小了。”

    “行,不過朕也沒有好好見過他們,下次一半帶來見一次罷……”這幾年忙著斗齊國公府了,所以國公府的人他還真沒怎麼見過。

    該見見了。

    “臣知道了。”

    皇帝說得平平淡淡,齊國公回得溫溫和和,君臣隨意自在得就像一家人,這讓他們後面跟隨的臣子把本來抬著看他們說話的臉低了下去。

    這對君臣,總是讓人猜不透。

    **

    皇帝要見齊家的公子,謝慧齊一听說自己也能去,也是松了口氣。

    她這幾年守孝,真是沒去過宮里了,宮里的梨妃還往國公府給她送過兩次賞,雖然都是給王公貴族夫人例行的賞賜,認真算來也算不上什麼,但她想著能去回次禮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去看看若桑。

    這幾年國公府不跟宮里聯系,她是連若桑也沒見過了。

    說來也是好笑,皇宮與國公府不過是大半時辰的馬程,就是加了進宮面見正主也不過一個來時辰,可是不過一牆之隔卻是真正的咫尺天涯,因一時的立場,想見的人居然有好幾年沒見過一次了。

    謝慧齊認真挑選起了進宮要帶的東西來,她是知道若桑喜歡什麼的,所以吃食和她喜歡的衣料顏色的布料都帶了一些,這些大都是出自她的手,還有一些是齊家作坊出來的,

    她還給她和皇長孫挑了一些民間現在時興的小東西,寶丫給她送了許多有故事的小東西來,謝慧齊也是想著撿好的都帶進去。

    而梨妃雖被賜名為梨花,但愛吃的卻是杏子,听說那是她家鄉那邊的產物,謝慧齊倒不知道梨妃那邊的杏子是怎麼做的,但她會做香杏,府里婆婆她們也是愛吃這物,她放在外面的店鋪賣也賣得甚好,所以這次帶了大包的杏子,還有一件她之前準備給梨妃的梨花裙。

    這也是她忙中偷閑繡出來的,本來都是繡給自己穿和婆婆她們穿的,但那時候正好逢梨妃給她賞賜的時候,所以她順手也給梨妃多做了一條,剪裁那里她用了後式的手法改良了一下,三面蠶紗裙顯得很有層次感,走動的時候尤其漂亮。

    八月初六這天,謝慧齊就帶了大包小包還有齊璞齊望進宮去了。

    齊國公要先上朝,所以沒與他們一道,母子幾人一到宮門前,宮前就打開了,里面候著轎子要抬他們。

    謝慧齊這次就帶了小麥小綠兩個下人,而齊昱帶了一個小廝跟著齊璞,齊二也帶了另一個跟著齊望,孩子身邊放的下人多,所以她身邊就減了人,等下人們把包袱拿下後,也就沒手牽他們了,謝慧齊干脆牽了他們的手,帶著他們上了同一個轎子。

    他們先去的梨妃宮。

    梨妃見到他們後,眼楮就是一亮。

    國公府的人兒實在太漂亮了。

    但沒等梨妃抱著呆呆喊他香香姨的齊望多久,太子宮里就來人了,說皇長孫想請表弟們過去。

    走的時候,謝慧齊見梨妃跟著他們出了門腳步還不肯停,手中抱著齊望就不放,只好歉意地看著梨妃。

    梨妃是有過孩子的,一共有過三個,兩兒一女,可惜三個都死了,每個都沒死過五歲。

    萬歲爺可憐她的孩子都死于非命,賜了個掌後印的梨妃讓她當……

    可如若她有選擇,她寧肯拿這後印換一個她的孩子,哪怕養大了孩子要飛都成,給她幾年,也勝過她現在的孑然一身。

    “我再送送,再送送。”梨妃笑了起來,道,“我這幾日也沒走動了,正好動動身,活絡下筋骨。”

    只是送到一半,就快要出後宮的門,要到太子宮那邊的地方了,梨妃不能再送,只好把一直靠著她肩的嬌弱小孩小心地送到了他母親的懷里。

    齊望一挨到母親的肩上,就跟她有點害羞地笑了起來,“香香姨,抱我抱疼你的手了嗎?”

    書院里的先生們都很疼愛他,很喜愛喂他吃的,他都有些胖了,回來的時候還被阿娘叫小豬豬,他知道他現在可沉可沉了。

    “不疼,只是香香姨還回去有事呢,不能抱你了。”梨妃微笑著道。

    “是要叫梨妃娘娘……”謝慧齊有些無可奈何地矯正著兒子的叫法。

    這麼年輕的姑娘,叫姨何嘗不可?

    可惜,她是皇帝的後妃,不是她兒能叫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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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發表於 2016-8-29 14:25:27 |只看該作者
第184章

謝慧齊在見到若桑這個顯得有幾分瘦削的女子後,若桑的臉上有著笑。

    皇長孫很是客氣地跟她見禮,又與弟弟們相互見過禮,不等生母說話,就帶了表弟們出了門,在廊下玩耍。

    若桑見她的眼楮一直跟隨著孩子們,也是笑了,“在府里也是連眼楮都不敢眨罷?”

    “這倒不是,”謝慧齊緊了緊若桑一直握著她的手,回過臉來與她笑道,“現在璞兒跟望兒都呆在書院里,三天才回來一次,家里也就奚兒能陪陪我們。”

    “這麼早就送去書院了?”

    “唉,國公爺定的。”

    若桑點頭,“齊國公爺向來是個有主意的。”

    “太有主意了。”謝慧齊笑著搖頭。

    若桑也是笑,“你們還跟以前一樣?”

    “嗯。”謝慧齊知道若桑是什麼意思,坦然地點點頭。

    他跟她確是還跟以前那樣親密無間,只要他在府里,那是隔半天看不到她,哪怕是自己走過來,都是要來看她一眼的。

    “不過,”謝慧齊想想又道,“他現在家的時日也不多。”

    說著也是嘆了口氣。

    他若是在家多好,什麼事都有人幫她多想想,幫她拿個主意。

    沒成婚之前,她也想過跟他這一輩子怎麼過,想著自己的事盡量不去煩他,但實則是不然的,夫妻在一起了,很多事不是那麼容易分得清楚的,很多事情也是跟著變化的。

    他有事想跟她說說,她自是有事也是想跟他講講。

    那幾年他在府里的日子他們就是沒有天天膩在一塊,但也離如膠似漆不遠了,現在看到他回來,還成了驚喜,每次回來她都還驚心動魄的。

    “都忙。”若桑輕搖了下首,淡道。

    謝慧齊看著她瘦得不見肉的臉,沉默了一下,低聲問,“太子現在怎麼樣了?”

    “說是病了……”若桑淡淡道,說到這自嘲地笑了笑,“以前還想著無論他在哪都要陪著他,哪怕是當個擋刀子的呢?可一直都是做不到。”

    “你給了他一個家。”謝慧齊低低道。

    若桑嘴角一勾,笑容又冷又艷,也淒涼,“給了又如何?家不成家的。”

    他不在身邊,她跟孩子也不在他身邊,他們哪有什麼家?

    “不說我的事了……”若桑又道。

    謝慧齊點點頭,眼楮朝外看去,見皇長孫跟他的兩個表弟在說著什麼,兩個表弟皆抬頭臉滿臉驚奇地看看著他……

    “嘟嘟也是大了。”謝慧齊笑道。

    若桑這時候嘴角有了點真笑,“也難為他了。”

    謝慧齊拍拍她的手。

    “慧慧……”若桑突然這麼叫了謝慧齊一聲。

    從未听她這般叫過的謝慧齊驚訝回頭。

    “慧慧,”若桑雙手合著她的手,眼楮定定地看著她,“我能求你件事嗎?”

    “啊,什麼事?”謝慧齊頓時覺得有點不妙了。

    “如若太子與我……”若桑說到這,抬手攔了她的嘴,眼楮看著她,一字一句低低地道,“沒了,你能幫著我看著我們的孩子一點嗎?”

    “豈有這樣的事?”謝慧齊在她的手放下後,朝四周看了看,見宮人和她帶來的下人都退在了門邊守著小主子們,她心里也放松了點,只是聲音也不自禁地放低了,“不會的。”

    “慧慧……”若桑咬著嘴穩了穩情緒,才接道,“如若,我說的是如若,如若我們沒了,行嗎?”

    謝慧齊不敢看她的臉,掉頭往外面看去。

    皇長孫這時候不知道跟表弟們在講解什麼,嘴里說著話,還把小表弟抱了起來,放到了宮人抬來的椅子上。

    謝慧齊忍住了鼻間的酸楚,點了點頭。

    她有點明白若桑是什麼意思。

    國公爺那,就是太子,也不敢說他與他的表哥之間能坦陳到什麼都可以給對方看,國公爺自也不會把他的全部心思說與太子听,兩兄弟之間總是要隔著些的。

    尤其男人之間的事,豈是那麼好說的。

    若桑求她,她是知道是怎麼回事的。

    她也知道她應該點這個頭,她點了這個頭,太子只會更信他的表哥。

    “若桑啊……”謝慧齊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啞了,“只要皇長孫不嫌棄我,我會是他的半個母親的。”

    她不敢對他能像對她親生的孩子一樣,但她會持著良心站在他這邊的。

    不為別的,僅為了這個孩子是她看著出生的。

    “誒。”若桑低下頭,笑著應了一聲。

    只是隨即眼淚“滴答”地掉了下來,落在了她們相握的手上,燙得謝慧齊回過頭,把低著頭的冷艷女子抱在了懷里。

    “我知道你想太子。”

    “呵……”若桑忍住了眼淚,在她懷里輕聲地笑嘆了口氣。

    想啊,是想,可也只能想了。

    她天生是個沒福氣的,父母早早病逝,她入了宮,以為能熬出一片天空來,只是沒想侍候著東宮,卻把魂都給侍候丟了,自此之後,是笑是哭,是喜是悲,皆全身不由己。

    她父母道她是個從小就硬所孤,殊不知他們的女兒一旦兒女情長起來,前塵舊事都忘卻,那心里竟然只藏了一個太子,快連他們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了。

    兩人相顧無言只一會,就有內侍匆匆來報,說皇上左相他們往東宮來了。

    謝慧齊趕緊起身收拾裝束,若桑也是進屋內收拾去了。

    “夫人……”小麥也趕緊過來服侍她。

    等皇帝見到國公夫人跟她的兩個兒子後,老皇帝站在那驚訝地看了跪著的齊國公夫人一眼,回頭看看齊國公,“你們這小夫妻還挺像。”

    一樣的嫩臉。

    他是時候該找國師好好談談了。

    “嗯。”齊君昀見他不說平身,就指著她身邊的兩個小的道,“大的齊璞,小的齊望,都出來,見見皇上。”

    “哦……”齊望特別听父親的話,父親的話一落音,他兩手爬著就往前走,爬到皇帝的腳下,就兩只小手抬起,再拜了一拜,“見過皇上大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璞頓時急了,也是爬了起來,“見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著就愁苦著眉眼看向小弟弟,是皇帝陛下,不是皇上大人,怎麼忘了?剛才阿娘都是叫的皇帝陛下啊。

    “呃……”齊望不傻,只是稍微有那麼一點呆,听過哥哥的喊叫聲後,他也知道自己叫錯了,抬頭就朝那高高在上,高得他眼楮都邁不過人影去的巨大身軀道,“皇帝陛下,齊望叫錯了哦,您要罰我什麼呢……”

    “皇祖父。”跪在另一邊的皇長孫這時候也拖著雙腿有些著急地挪過來了幾步。

    皇帝卻已是俯下了身,一把把齊國公府的小公子抱了起來,看著他清澈的明亮眼楮和粉嫩白淨的小臉問,“那你說朕罰你什麼好?”

    齊望擔心地看了看他的手,小聲道,“我好重的。”

    說罷,想跟父親說話的齊望朝他的阿父看去,“阿父,我胖了,阿娘說我現在是小豬豬了。”

    現在都抱不動他了。

    “嗯?”齊君昀伸過手去把兒子抱了起來掂了掂,道,“是重了。”

    “皇上,我來抱著罷,您說要罰什麼?”齊君昀看向了皇帝。

    皇帝這時候難得臉色柔和地朝齊國公夫人道了句“平身”,又親手把孫兒扶了起來,讓他生母若桑夫人也跟著起了,才轉身與齊君昀道,“罰他與朕一道用膳罷。”

    齊望在父親的懷里望了這個這時候與他平高的古怪老人家一眼,見老人家盯著他不放,他朝他羞澀一笑,把頭埋在了父親的肩頭,不敢再看人。

    “皇上,您請進。”公公開了口,總算一群人不用在門口站著了。

    謝慧齊今天按的是國公爺的吩咐,雖然穿是的國公夫人的標準裝束,但臉上沒化妝,頭發也是梳了個非常老成沉重的貴婦頭,厚厚濃密的頭發堆在她的腦後,顯得她整個人很是古板。

    但這時候的國公夫人還不知道,因著這份古板,她的臉更是顯得有種古怪的稚嫩。

    她就像一個未及笄的小女孩,此時硬生生地穿上了貴婦衣裳梳了貴婦頭,扮作了四五十歲的模樣,荒誕古怪得很。

    謝慧齊昨晚就听她家國公爺說了,進宮後不許笑。

    她當時琢磨不出意味,但等老皇帝的眼楮總往她身上看之後,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皇帝的眼里沒有什麼荒*淫之氣,但他琢磨著她的眼神讓她非常不舒服,謝慧齊這時候感覺她就像案板上的肉在被皇帝的眼楮一道又道地凌遲著。

    “你家長公子有多大了?”皇帝讓齊君昀落了座,像是剛想起一般地問。

    “回皇上,五歲。”

    “朕記得你是十七年成的婚罷?”

    “是,皇上。”

    那算來,這位小齊國公夫人至少也是有二十二了……

    二十二的少婦卻像個小姑娘。

    皇帝想起那個沒事從不進宮的國師,心道這老牛鼻子再不泄露點天機,也太對不住他這些年給他的好日子了。

    **

    謝慧齊沒有跟皇帝用膳的資格,她跟了若桑去偏殿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後才敢回去看主殿。

    自皇帝進了東宮,若桑的話就少了,一路牽著謝慧齊的手進了偏殿也不說話,直等到宮人退去,她才輕聲講了一句,“你們家國公爺在。”

    他在,孩子們就出不了什麼事。

    謝慧齊點頭,也知道皇帝就在東宮,不能說什麼話,便也跟若桑無關痛癢地說了幾句話,安靜用完膳,一直等到前方有人來叫她。

    這一次,齊君昀帶著她出了宮。

    夫妻兩一在馬車里坐好,坐在謝慧邊身邊的齊璞在母親的耳邊輕聲道,“阿父的背全濕了。”

    謝慧齊抬手就是一摸,果然摸到了一片帶著熱氣的潮濕。

    她抬眼朝他望去,齊國公未語,只朝她搖了下頭。

    “皇上想搶小弟弟……”齊璞在母親的身邊繼續報告他的心得,“被阿父攔住了。”

    靠在父親懷里坐著的齊望茫然地朝大兄望去,听到兄長的話後慢慢地搖了頭,慢慢地道,“我不搶走的,我是阿父的。”

    他是他阿父的孩兒,不會被人搶走的。

    “阿兄,莫要亂講。”小公子搖著頭,慢條斯理地道。

    說著,把自己的手小放到父親的大手里,與他比劃著手指大小。

    謝慧齊看著他只一會兒就又玩得專心了起來,摸了摸大兒的腦袋,示意他別再說了,就把大兒抱到了懷里,眼楮一直望著齊君昀不放。

    齊國公低首就是在她額間一吻,把她按到肩頭靠著,夫妻倆抱著孩子安靜地回了府。

    一到府門口,老國公夫人跟抱著齊奚的二老夫人就在大門口等著了,馬車一進門口,她們把孩子抱了下來,全周都打量了個遍後,才揮揮手,讓馬車回馬場。

    齊君昀干脆也帶了謝慧齊下了馬車,把母親與二嬸送上了轎子後,他這才拉了馬過來,帶著他留下的妻子回了鶴心院。

    沐浴的時候,謝慧齊問了她一直想問的,“皇上想干什麼?”

    “還能想干什麼?”齊君昀閉著眼楮淡淡道,“想長生不老罷了。”

    老了,就更怕死了。

    **

    這年的八月十六,八月十五一過,前面給國公府送了小禮過來回了趕娘家的三娘子突然又來了國公府,她是來求國公府的。

    大娘子幾年沒有孕事,做主給項大郎添了個妾。

    那妾之前先了個兒子,本來這事也就太平了,豈料昨天八月十五一大早上,這小妾把一盆開水倒在了在床上還沒起的大娘子臉上,三娘子本來是隨夫君回項家大族祭祖的,知道這事後,就去看了人,大娘子的臉被燙出了一層皮,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長好,如若留了疤,這一輩子也是難了。

    三娘子在大娘子身邊呆了一晚,凌晨跟大娘子把說透後,就來國公府求事了。

    “大姐是想與他和離了,哪怕是去項家家廟也是行的,我的意思是……”三娘子說到這也坦然地看著謝慧齊,“這婚事是定要和離的,只是,也要把嫁妝一並帶走才好,您說呢?”

    謝慧齊听了看向她,沒有說話。

    三娘子說得太想當然了。

    大娘子嫁出去了六年,六年就沒回過國公府一次。

    國公府憑什麼再為這麼個庶女出頭?

    她勉強算是個好人,也想做個好人,但是,她從來不是個任人予取予求的好人。

    三娘子見她不語,也是笑了一下,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才無可奈何地道,“我知道您為何不願意幫她,就是我又何嘗願意?只是我們究竟是從小長在的姐妹,哪怕曾經撕破臉過,有些東西也是斬不斷的,再則,除了我,還能有誰願意幫她?”

    說到這,三娘子也是含著淚搖著頭笑了,“那麼聰明的一個女人,以為把孩子弄到手里了,她還是能把日子握在手里,殊不知她不親近國公府,她當國公府是死的,可外面那些許許多多的人更當她是死的,所以即使是個小妾,都以為仗著肚子里生出個帶把的都可以欺負她……”

    她若是過得好,也就罷了,她就當她是真強……

    可慘到這地步,三娘子也沒法嘲笑她,她當年跟大娘子的想法其實也是有些相似的,如若不是有了孩子,她也會跟國公府賭上那口傲氣。

    可她有了孩子,想法不一樣了,命運也終究不同了起來。

    “妹妹,求你了。”三娘子跪了下來。

    國公府得為她出這個頭,若不出這個頭,大娘子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項家不會還留著那小妾罷?”謝慧齊開了口。

    她不覺得項家這點面子都不給國公府,大娘子是大娘子,他們可以不管,但國公府的臉面還是要顧的。

    “被關進豬圈去了……”三娘子也知道是瞞她不住的,便把所有的事都說了,“大伯那,正在求著族里,還有大姐,大姐不答應開口免了她的罪,他就攔著大夫不許進門。”

    大娘子如今也是走投無路了,她一心著想的丈夫還在她心口撒鹽,國公府再不為她出這個頭,她也不知道心高氣傲的大娘子這次能不能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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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發表於 2016-8-29 14:25:46 |只看該作者
第185章

如若之前謝慧齊對大娘子有些憐惜,但現在也已是沒了。

    大娘子選擇了什麼路,那就要承擔什麼後果。

    大娘子六年都沒回過一次國公府,一次門都沒上,連老祖宗死去她都沒上門,連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這種人可以說她孤傲,也盡可說她有得是骨氣,但她孤傲就孤傲,骨頭就骨氣罷,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國公府沒找她的麻煩,也因是國公府是她在當家,懶于計較罷了。

    謝慧齊定定地看著來求她的三娘子,彎下腰,對上她的眼,輕聲道,“三娘,如若我說我答應你主動幫她和離了,但與此同時的是你們離開我的莊子,你看如何?”

    不能所有人都在她的鍋里吃飯,想吃就吃,想走就走,吃虧都是她的,佔便宜的都是他們,那她怎麼當這個家?

    三娘子驚愣地抬起頭,看著眼楮溫柔似水,臉蛋美若天仙的謝慧齊,這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離了國公府?

    那他們家在項家攢的底氣,恐也要跟著沒了?

    觸到自己自己的利益,三娘子頓時心就被人死死掐住了般難以呼吸。

    謝慧齊這時候已經抬起了頭,垂著眼淡淡道,“想好了就讓下人過來跟我說一聲就是。”

    說罷她就起了身,離開了珠玉堂。

    走的時候,她倒也平靜。

    這些年她確也是挺扶持這些上門來的姐姐妹妹的,只是時間在流逝,這人心啊,也總是在變的。

    夫妻在大難臨頭之時都能各自飛,何況是這些本來與國公府沒什麼感情的庶女們。

    她也不怪她們的太多,給的太少,只是,主動權在她在,怎麼辦,她說了算。

    **

    大娘子畢竟是國公府出來的庶女,項家也得給國公府這個面子,三娘子在無聲無息離開後,謝慧齊也讓齊昱找人去項家那邊遞了話,和離如若是大娘子提出,那項家就得答應,同時嫁妝也得一並奉還。

    國公府下令,項家只能遵辦。

    三娘子走這一遭,也到底是給大娘子謀了條生路出來了。

    只是在謝慧齊這,三娘子在國公府這里能討得了的便宜也是到頭了。

    齊項氏跟謝慧齊說起這事來,還是對謝慧齊的仁慈有些不滿,“自己找罪受,你管她們?”

    那大娘子那脾氣,救得了她一時,能救她一世?

    謝慧齊被埋怨也不生氣,微微笑著道,“冤家宜解不宜結。”

    “呵……”齊項氏冷笑,“你以為她們會感激你什麼?”

    “不用她們感激,只是少結些仇總歸是好的,多給別人一條生路,自己也多條活路。”謝慧齊說著,見二嬸滿臉的不贊同,她也是笑了,笑容絢爛如陽,“二嬸,我的意思是,找死的早晚會死的,您看,老天何時厚待過蠢人?但若是聰明的,以後狹路相逢,即便不是親者,那也不是仇人,哪怕只是點頭錯身,也終歸比別人視你如仇,恨你入骨好。”

    齊項氏根本就是不是那脾氣,她看不順眼的,恨不得一個個都死了的好,最好是全家死光光,一個不留,听到佷媳這話,冷哼了一聲,但被齊容氏攔住了。

    “慧慧說得對。”齊容氏這時候點了頭。

    齊項氏礙于大嫂子的面子,這話就說不下去了。

    齊容氏說罷又朝謝慧齊道,“你做得對。”

    謝慧齊點頭,此時臉上的笑容也沒了,她從這右側的主位坐到了婆婆坐的左側,挨著她的肩,把手放到婆婆的手里,輕聲道,“娘,您放心,不該心慈手軟的時候我不會猶豫的,這個家我會當起來的。”

    “嗯。”齊容氏拍拍她的手,淡淡地應了一聲。

    時間才久了,才知道她做事皆是心里有數的。

    世道在變,她跟著也在變,她做的任何決定,都是跟著時局和世事在變的,京城的絕大多數大臣勛貴的家里還在歌舞升平,可國公府所有的莊子里的糧食和奴僕都多了起來。

    不好的齊容氏也不想去猜,但她已是知道,她這個媳婦,已經在為保全己身在動了,且動的動作,不比她兒子在朝中的決策小。

    **

    謝慧齊听說國師被皇帝強行請進宮後也不意外,听到皇帝讓他煉丹後,她也只是失笑而已。

    人的**真是無窮無盡,越是至尊,越是放不下到手的東西。

    體會過萬人所仰,眾生趴地跪伏稱臣稱子民的高高在上,又有幾人舍得放下這些萬人仰息的權利?

    沒有哪個野心蓬勃的人放到開這些。

    從皇帝這麼多年對朝廷的掌控也是看得出來,這個人對于他犧牲了所有得來的萬里江山,絕不可能放得開,所以想多活個百來年也在情理當中。

    只是等齊君昀回來告知她,說皇帝跟國師說是為了太子所想之後,謝慧齊當真是滿是感慨地嘆了口氣。

    不過,哪怕皇帝可能是以此為借口,她倒也不覺得這是個壞主意了。

    如若國師有這個本事,太子確實需要延命。

    反正于她家國公爺來說,都是必須答應,接下勸說國師這個任務的。

    “那國師怎麼說?”

    半夜的鶴心院主臥能听到他們主屋側面小花園里的蟲鳴聲,齊君昀在听了一陣後,才又開口在她耳邊輕聲道,“太子是可以延長些,皇上的話,也可多拖幾年,只是,有些人有違天命的話,會改天道的。”

    “嗯?”謝慧齊趴在他的懷里挪了挪臉。

    改什麼天道?

    “皇上如若一意孤行,”齊君昀撫摸著她的裸背淡道,“國師說也可以按皇上所說的去做,這事他打算跟皇上親自開口說,我怕的是到時候皇帝生氣,于他有險。”

    “那……”

    “到時候再看罷,得看皇帝的意思。”

    謝慧齊見他無意再多說,也不再問了。

    八月二十三日這天,國師在太和殿里說了他想說的話,他此生絕不虛言,跟皇帝直接道,“燕帝,您乃真龍天子,元壽更是乃天意注定,您芸芸之中命數已定,你若擅改天命的話,改的不是您的命數,而是您溫家的江山和您溫家子孫後代無數代的命數。”

    皇帝听了這話一愣,爾後哈哈大笑,指著國師道,“這話你拿來哄我父皇讓您不進宮,國師,到朕這,這話便罷了吧?您是我朝三朝國師,除了祭天祭祖,也總該為您服侍的溫家家山做點事罷?”

    國師實話已罷,便點頭道,“如若這是皇帝的旨意,老道遵旨即辦。”

    他等了又等,終于也是等到這天了。

    溫家的氣數,還終是敗在了他貪得無厭的子孫上了。

    燕帝不知,無論是天下江山還是人,福氣都是有限的,他把子孫後代的都搶光了,他的子孫後道也只能因他們這個先祖湮沒在滾滾紅塵中,從此再為尊榮可享。

    國師應了皇帝的話,當天就把他的丹藥獻了出來,皇帝在太監試過藥後的月底吃了藥,精神煥發,也沒藏私,當即就令了人去給前在涼西的太子送去。

    “太子能吃還是不能吃?”在知道宮里派了人去涼西送藥後,謝慧齊終于等到了齊君昀的回來,揮退下人給他更衣的時候緊張地問。

    “嗯,我去了信,讓他試過藥之後,覺得想用的時候就用就是。”齊君昀說到這吐了口氣,拍拍她的臉,“他比皇上更需要。”

    “已經這般不行了?”

    “嗯。”

    謝慧齊嘆了口氣。

    見她不再啟齒,齊君昀在看了她一陣後與她道,“你不問問大郎他們?”

    謝慧齊迅速抬頭。

    “他們被翼雲找到了。”

    “啊?”謝慧齊呆了,“真的?”

    “過兩天,你應該能收到他們的信了。”齊君昀笑了起來。

    他收到的是軍報,自是要比一般的驛丁要快些。

    謝慧齊眼楮瞪大了好一會,然後覺得腿都軟得站不起了,也不管只為他更衣更到一半,往旁邊找椅子坐去了,剩下國公爺只好自己為自己穿衣裳。

    **

    八月底,國公府總算再收到了失蹤的謝晉平兄弟兩人的信,謝大郎在信中沉穩依舊,非常詳細地寫了此次他們出事的原因,原來是兩兄弟誤入了西北偏東的山中迷了路,後被山人收留,但山中人數十代都生活在山中,無一人出過山里,且說話不通,一直徘徊在山中不得出來,還是翼雲表弟帶人進入山中,方才把他們帶出。

    而二郎的信就要寫得玄妙又神乎其神了,把他們中途遇到的奇怪的鳥和一些能在樹上飄飛的山人寫得活靈活現,躍然紙上,齊二嬸在看過後就笑罵道,“這小兔崽子。”

    她們在家里擔心得不行,他卻好像過的是逍遙日子一般。

    但到底,國公府的主母的心還是因這兩封信安定了下來。

    而涼西的戰事依舊猛烈,姬英軍跟不要命似的跟忻軍纏斗不休。

    等皇帝知道姬英國震事不斷,地龍不斷翻躍,把一半個姬英國都毀得差不多後,他心里就知道此戰,姬英國恐怕會打到舉國無人才會罷手。

    戰事越久,仇恨越深,如若這兩年不把姬英國打敗,恐怕忻朝後患無窮。

    而國師在這天跟皇帝黃昏喝茶的時候,他看著精神奕奕的燕帝看了好一會,皇帝嘴邊帶著笑也不言語,興味盎然地看著國師不語。

    對著這個當年也幫著他上位的國師,皇帝對他無比寬容,更何況現在國師也如了他的願,他一天比一天精神了起來,看著國師年輕的臉,他偶爾也會想著,如若有一天他也成為這個樣子會如何?

    他記得他像國師看起來那般大的時候,他剛娶了他小皇後為妻,那時候小皇後還天真無邪,問他能不能休了她,讓她回家去,為此,她總是對他格外的好,以為討好了他,他就能放她出宮。

    那個時候是他對她最陰惻不定的時候,卻也是她對他最好的時光。

    如若她還在,他也能回到過去,那該有多好。

    就是不能,光只想想,那也是好的。

    “燕帝……”國師在皇帝的笑容下把手中的棋放回棋缽,把手隨意放到了膝上,看著皇帝聲如清風,“你有沒有去周邊的國家去探過,他們現在的國情如何……”

    皇帝看向他,嘴邊笑容淡了。

    “我忻朝去年冬季下的雪,也是我六十年來所見過的最大最長的一次,”國師垂眼看著棋盤淡道,“今年的冬季也會比去年還要漫長,到時候就是南方恐怕也沒有今年這般溫暖了。”

    皇帝一想下面朝朝廷遞的那些折子,整個人的腰都繃了起來。

    東北四州去年的冬天比京城更是寒冷萬分,即使是齊國公府在東北的萬畝良田也是受了損,在五月經由先前的春小麥改成了秋小麥的種子下了地。

    春小麥在凍土里發不出正常的芽出來。

    而東北最東的臨國銥埡國已向忻朝的邊州籬東州求救過兩回了,在正月跟三月跟蘺東州換了兩回糧食回去了。

    銥埡國是身在深山之國,但萬里雪封,一年十二個月竟是下了六個月的雪,直等到五月快春末夏初的時候氣溫才高了起來,山里才開始融雪。

    皇帝之前只當是去年冬天格外冷,完全沒有從國師現在開口的話那邊的方向想過。

    如果今年冬季再漫長,連南方也要受災,那……

    皇帝頓時整個人從懶洋洋的獅子變成了蓄勢待發的攻擊模樣,他彎下了腰,眼楮微眯看向國師,“你的意思是,幾百年難以遇上一次的災事讓朕踫到了?”

    史書了也有記載,歷史上也有過這樣的時期,冬天大雪紛飛,奇寒無比,夏天則大旱大澇,而那段時期直接瓦解了當時的“古”帝國,從此河流蜿蜒不斷,從不淡斷流的古國被分裂成了五個大國,十幾個小國,還有無數不可再探知的深山居民,自此之後,古不再是古。

    “不止是您不是?”國師黑白分明的眼直視著他,貌如少年的臉依舊是無波無瀾,“趁只是剛開始,皇上還是多做準備的好。”

    “國師何不早說!”皇帝已無心下棋,當下就站起身朝外面吼,“叫諸臣立馬給朕上太和殿,就是用跑的滾的,也給朕立馬滾過去!”

    國師搖搖頭,淡道,“燕帝,老道也不是無所不知,也只是看出來不久罷了。”

    他是早算出了忻朝要動蕩十年,但那也只是個大概,只有到事情發生有了點苗頭,他才能根本已發生的事情去覷知全貌。

    “幾年?”

    國師抬頭看他。

    看著他溫潤如水的臉,皇帝急了,怒吼,“會持續幾年?”

    “多則七年,少則三年。”算算,其實還是好的,至少現在忻朝的國力還是強的,而“古”可是持續了十五年之久,久到國家都崩了。

    問到年數,皇帝已無心跟他說話,瞪了他一眼就快步離去了。

    國師看著他虎虎生威的背影消失在了地平線最後的那抹余暉里,然後轉過頭,把先前沒下的那子棋轉了個方向,放在了皇帝的生棋前面,堵住了皇帝的生機。

    “他應該死,太子應該病逝……”此時的秋意苑已經再無他人,國師對前來為他收拾棋子的老家人淡淡道,“這個天下應該民不聊生,百姓衣不蔽體,終日不可飽腹,直到十年後仁君出世,再立新國。”

    “您是個好心人。”老家人收拾著棋子淡淡道。

    國師搖了搖頭,“眾生皆苦。”

    說罷,又道,“那家的命數也是改了,沒見到人之前,我也沒算到那變了的運數是落到了他家。”

    齊國公本也該在數年後勞碌至死,只是沒想燕帝比起其父來正剛愎自用,疑忌猜度,甚至連皇後的妻族也不放過,逼得齊國公府一時走投無路,竟也是改了齊國公的命數。

    他本該命中娶韓女,最後勞碌而亡,齊國公府再大的福祉到他身上也該終結了。

    燕帝把他父輩給他的命數全打亂了,卻把齊國公府的命數續上了,他不知道這算不算也是天道的另一種。

    “師哥,”老家人捧著棋缽,把他的白子收進了白玉缽里,輕聲道,“您算了這麼多,有沒有算過自己的?”

    國師听了,那張平凡臉上揚起了清澈如水的淡笑,“我還會活很久,久到能送走你。”

    “然後呢?”

    然後,他將會迅速老去,從他的少年老到他的死亡,然後如這世間所有的一切終會塵歸塵,土歸土,他的肉身終會歸肉身,靈魂歸天道,繼續存在在這世間,看花開花謝,雲起雲落。

    天道,從不會對誰仁慈,但也從不對誰殘忍。

    國師沒有回答他師弟的話,僅是在淡笑過後,抬起頭,看向了那漸漸走向黑暗的天空。

    老家人垂下眼,輕嘆了口氣。

    從他見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從來沒有變過。

    他的這一甲子,竟也是這麼過來了。

    再多的驚心動魄到他這里都是水,會走,會消失,從來都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他走了之後,又會有誰來陪他,幫他記得這一切。

    **

    齊國公在九月初一匆忙回家給先祖先輩和祖父祖母上完香後,就把小金珠放到了齊大夫妻手里,讓他們帶著她,把下人都從青陽院揮退了下去。

    國公府的三個女人听他說完國師所說的意思後,就是從來不動表情的齊容氏也是皺起了眉頭,把手中的帕子都擰緊了。

    齊項氏則是整個人都木了。

    謝慧齊一听他所說的意思,知道這個國家可能要進入天災劫難當中了。

    “國師說,多則七年……”謝慧齊還算淡定,她所在的後世國家昌盛,但也地震頻頻,旱災澇災不斷,就是後世的基礎設施非常好,面對大自然也沒有什麼真正太平一事都不會發現的時期,但不管後世還是前世,人類應對危險的反應能力也是很強的,從古至今的百姓為了活下去是什麼都能干得出,再則,他們這還是有準備的,只要齊心,上下管理配合得當,應該能度過去,“七年不長不短,我看啊,只要準備得當,還是能過下去的。”

    只是日子不可能像現在這麼好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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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發表於 2016-8-29 14:26:12 |只看該作者
第186章

“朝廷現在是怎麼個說法?”齊容氏目光柔和地從淡定的媳婦臉上掠過,問兒子道。

    “現在九月初,朝廷下令讓全國百姓再種一季糧食出來,凡是人丁攤田制的百姓,皆可從官府令朝廷分放的油布搭棚,而鄉紳以上則自行處置。”齊君昀淡淡道,“至于我們這些人家,皇上也是說了,每年都按土地給國庫上繳一成的稅糧。”

    他們這些人家,本來是不用交稅的,只是他們這幾十個王公貴族中的囤地甚多,交一成糧也是抵得了不少去了。

    齊君昀無妨,有幾個老勛貴,也表示謹遵聖令,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有兩個閑散王爺不樂意,但在他們領頭的遵令後,也是答應了下來。

    前面可有悟王的前車之鑒在前,勛貴們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拿什麼喬。

    “嗯。”謝慧齊點了頭,但想了想,她從五月開始就大面積種植抗餓的糧食了,她那個莊子種了滿山遍野的地瓜,若是全按一成交,交的也不少。

    遂趁著大家都在,她跟家里的人交了個底,把這段時日她種的種種吃物都說了出來。

    她種了不止地瓜,連當地的一種類似馬鈴薯的東西也都種了,只是現在忻朝這種叫土名叫土圓塊的東西其中的澱粉含量與後世的馬鈴薯有點相似,但忻朝的這種叫土圓塊,長在土里的小豆子非常小,只有他們府里做的那種小金裸子一顆的大,且要在土地肥沃濕潤的地方才易生長,唯一說得過去的就是結籽多,但平民百姓盡管知道這種土圓塊可以吃,但沒有幾個人願意讓它浪費肥沃的土地,但謝慧齊是吃過這種煮熟了粉粉的東西的,這是個頂飽,也容易煮得好吃的東西,比地瓜強,還易保存,所以她把幾個莊子里的好土地都種上此物,估計也能產出不少來。

    不止地瓜土圓塊,就是常見的冬瓜,南瓜這些,謝慧齊也沒條件也是制造出了一定的條件先行種上了。

    南瓜苗已經存活,就是冬瓜還是有違季節不見動靜。

    齊容氏跟齊項氏是好久沒管過莊子的事了,齊國公更如是,所以等國公夫人說了眾多莊子里現在種的糧食後,幾人面面相覷了一眼,先前還擔心著家中生計的齊項氏沒愣一回就拍了下胸口,松了口氣。

    還好,這日子再壞,也壞不到他們國公府身上來。

    “這樣的話,我們得定個數交那一成的稅糧,不能按全數來,”比謝慧齊快,齊項氏在松了一口氣之後就對佷兒道,“慧慧都說了,你心里定個數,咱們按那個數來交,至少那些管事,還是得叫回來再敲打敲打。”

    “嗯,”齊君昀這次點了頭,“我見他們一次。”

    得他出面才行。

    “這樣好,只是這人分幾次進府罷,別一次全來了。”齊容氏開了口,臉色依舊冷靜淡漠,“屬臣家那里,媳婦也去跟他們提個醒,好種的易保存的都跟他們說說,皇上那的話,還是由你定吧?”

    齊容氏說著最後一句看向兒子。

    齊君昀頷首,“莊子里要是有慧慧所說的那種易存活,能頂飽的糧食,這事確是要向朝廷稟報,只是,不能由我們家出頭。”

    不能所有風頭都讓他們家佔了,太打人眼了也招人恨。

    “那想個辦法讓別人遞上去。”

    “嗯。”

    謝慧齊听他們商量起來了,也是略松了口氣。

    她今年的動作也是大的,如若不是府中的管事得力,怕也是被宣揚得滿京城都知道了,更好在齊國公府的威力在,人也有,怕他們的人無數,敢找事的沒幾個,至今到今天還平平靜靜的,算是極其幸運了。

    **

    朝廷那邊下旨,讓各州知府在接到聖旨後,盡快入朝一趟,遠的則派人送了密旨過去解說,齊君昀又是忙得朝夕不著家。

    惟恐引起全國大亂,這事沒有告天下,官員也被皇帝警告這事即便是家中妻兒也不能提起一字,遂朝廷官員是忙起來了,但外面的百姓還是不知情況。

    張異此時在南方的重要性也顯示了出來,他知民情民況,在接到聖旨後,他又官升了一級,為江南總都督,很快就帶著江南三州的百姓種起了糧,修成了河道。

    按齊君昀的保守估計,有張異此人在,江南的災禍能至少減三成,張異會保全大部份江南百姓的性命。

    只是張異任重,齊君昀不等他開口,把他的那幾個女婿也打發了過來,齊國公府的三妞跟她相公也要前去江南。

    臨走之前,張家六個妞,有四個妞來跟謝慧齊告別。

    最小的那個六妞,嫁給書院先生的小姑娘把她家里養的那些雞鴨都帶了過來,送進了齊國公府的廚房。

    她還挺舍不得的,但實在帶不走,就只好送給她慧齊姐姐打牙祭了。

    張家的大小妞們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幾個跟謝慧齊絮絮叨叨了眾多事,但說到最後,一個人也哭不出來,只能都愁眉苦臉的。

    她們要去見她們阿父阿娘,其實挺高興。

    她們幾個與別家的姑娘不一樣,不是嫁出去了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們阿父阿娘從小就疼愛她們,弟弟們本來是要比她們身份高一些的,但在她們家,父母總說她們嫁出去了就疼不到了,希望弟弟們讓著她們一些。

    所以即便她們是高高興興地嫁出來了,但一想到能高高興興地再回到父母的身邊去也是滿心歡喜的。

    尤其她們中間最性情外露的小妞知道要回父母身邊去後,每天晚上睡覺都會樂出聲來,笑得她思慮過多有些淺眠的丈夫每天晚上都瞪著眼楮看著床頂,都不知道他的小娘子是不是打算把他的小命給嚇死。

    謝慧齊見說得差不多了,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姑娘們就不高興了,也知道她們是沒法跟她淚別了,她也是笑了出來,一個個捏了鼻子過去,“我看你們到老這性子也改不了。”

    她先前還想,這男尊女卑的鬼世道會把一個個可愛跳脫的小姑娘們變得跟這世上大半的婦人一樣勞累無趣又麻木,但也真是沒想到,這一個個嫁出去生性熱烈活潑的姑娘們也還是把日子過得熱情似火,即便是穩重了,骨子里那些率真美好一點也沒有變,見到她們,還是很容易讓她想到她們以前過往的樣子,生機勃勃又熱烈率真。

    難得的,即便是嫁出去之後丈夫有點對她不喜的五妞,現在丈夫待她也是不比從前了,謝慧齊听說五妞的丈夫,也就是翰林院的學士這次是求著要去江南幫岳父大人的。

    這學士是變了,從以前的不喜變成了喜歡,五妞卻是未變的,想來為了討好這個對誰都總是真心熱情的妻子,這學士的路也不好走。

    “我改,我改的。”謝慧齊的話一罷,大妞就先開了口,帶了個好頭,她的姐妹們隨即紛紛附和,只差舉手舉腳發誓了。

    只是這附和听在謝慧齊耳里沒什麼誠意罷了。

    謝慧齊一人給她們挑了套頭面,還有給她們送了幾身成衣打發了她們,幾個姐妹也真是不避諱她,當面拆了禮物看過後贊嘆連連,又是謝恩又是夸獎師傅們手藝好,吵得謝慧齊覺得這話若是再說下去,她耳朵都要聾了,干脆起身打發她們走。

    她還是送了她們到了門口。

    這一次,在快要出門的時候,張家的這幾個姑娘的步子都頓了,她們遲疑地回過頭來看向謝慧齊,等謝慧齊笑著朝她們揚手讓她們去的時候,張大妞還是忍不住鼻酸了起來,又帶著妹妹們走了過來。

    “主母……”大妞帶著妹妹們,給謝慧齊行了道再恭敬不過的萬福,蹲到半空久久沒有起身。

    謝慧齊每一個都扶了起來。

    扶到小妞的時候,性情外露的小妞擠著鼻子,硬是把眼淚擠了回去,笑著跟她道,“主母姐姐,您對我們的好,我們姐妹都記在心里呢,是真的記在心里,您以後若是缺人伺候了,您盡管把我們叫回來,我們來伺候您,都來報您的恩。”

    “唉,你嫁的果然是咱們家書院里最有學問的先生,報恩伺候都來了。”

    小妞被她逗笑,“哪有,我家先生說話文謅謅的,我一听就頭疼,我可沒學他什麼。”

    “唉……”謝慧齊又笑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怎地,她這氣是想一聲接一聲地嘆。

    “主母,那我們走了。”終需一別,大妞還是再道了這句話。

    “走罷。”

    謝慧齊目送了頻頻回道的張家姐妹出了府,又是再嘆了一口氣。

    人跟人真是講究緣份的,她不過是給張家姐妹找了段姻緣,這張家姐妹每次來都要給她帶來不少歡顏笑語,她喜歡她們,她們也喜歡她,這些年間,感情竟也是一年比一年深厚。

    她們是國公府屬臣的妻子,是為國公府做事的,也沒伸手跟她要過什麼,人心吶,都是喜歡對自己有益無害的,她們之間也真是緣份,天意都讓她們站在一起處出了感情來……

    所以這分別,還真是讓她不舍。

    她們走後,來國公府看她的人就少了。

    **

    九月寶丫與她家當家的又進了趟國公府,是謝慧齊請他們來的。

    三娘子之前是她山莊的管事娘子,且這些年間,三娘子得的銀子也是夠多的了。

    也許一個位置坐久了,人就會有持無恐,所以她也覺得到時候決定三娘子是走是留這件事了。

    這次齊二嬸也是先出了手,讓項家接了項二郎回去管族中祭田的事,且許了給項二郎管族中事務的重責,遂項二郎在久思之後也答應了下來。

    在國公府的莊子里做事,他就是國公府的女婿,但也只是說得好听,實則還是下人。

    但在族中管祭田管事務,那就是族中有身份的人了,即便是身份比他高一輩的族人,見到他也還是要客氣些的,且不論同輩,可能都還要求著他來了。

    再加之手頭上的銀子也是存夠了,項二郎起了回族之心,遂帶了三娘子進了國公府辭別,謝慧齊便也在客氣挽留了幾句後答應了下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所以三娘子跟她丈夫走了之後,謝慧齊覺得這夫妻倆做了一個對雙方都好的決定。

    她找寶丫夫妻來,其實也不是想讓他們當第二個三娘子夫妻,而是這關頭,她需要一個人幫她看著她細心打理了好幾年的山莊,而寶丫他們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來安家。

    這對雙方而言都是有益的。

    王寶丫在知道謝慧齊提出給他們夫妻的得益後,寶丫在半晌的未語後還是搖了頭,“不行的,妹妹。”

    這樣,就是她明顯欠著她的了。

    房子,銀子,哪有這麼好得手的,不過讓他們夫妻看個山頭,就把這些都給他們,豈不是跟白送無益?

    謝慧齊就知道他們會這麼說,“我那山頭甚大,現在已經是一千五百畝的地了,你們去看看,就知道我給你們的管事銀子不算多的了。”

    謝慧齊給的是給三娘子夫妻的管事銀錢,如果降下來一半,可能寶丫夫妻還會答應,但她沒道理讓他們做同樣的事,給少一半的錢,這話還是先說了下來,再慢慢跟他們說罷。

    謝慧齊沒跟他們說接下來這幾年光景會不好的事,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寶丫跟王家兩家的人已經從河西動身往京城趕了,這一大家子進了京城,沒個大房子安置,他們住到哪里去?

    京城的房子即使是租憑也是相當的昂貴,加上一家子的吃喝,就是這對夫妻一天從早干到晚,也是養不起幾個人的。

    “可是……”寶丫還是猶豫。

    “你們先去看看罷,看看差不多了,就回來到國公府跟我按印定契約。”

    寶丫夫妻上了國公府安排的馬車,去了鄰縣謝慧齊的山莊,過了兩天回來,就跟謝慧齊按了手印定了契約。

    但寶丫還是講了五十兩的價,少要了五十兩的銀子,把謝慧齊笑得拿帕擋嘴了好一會才止住了笑。

    也就寶丫這種實誠人,這時候都不忘少要點銀子表心意。

    寶丫也是被謝慧齊的莊子給嚇住了,說是山頭,其實樹林只有幾片,到處種的是莊稼,豬羊牛滿山跑,走幾步就是一大群……

    說他們夫妻去了只管一片山頭,不是整個山頭都管,但他們也是給嚇住了,這可真是不好管,到時候就是他們的家人來了分出人手去管,到時候那些細活做起來怕也是累得夠嗆。

    但寶丫這時候確也是安了心一些了,家人們都過來了,至少有一半還是有事情做的。

    這樣的話,就有好些人能自己養活自己了,他們也就能少操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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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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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寶丫那邊答應了下來,謝慧齊也是放下了心,這位童年好友的處境,她若是不知情還好,知情了,明知人有難處,她隨便伸伸手就能幫卻不伸出這手去,她心里是過不去的。

    尤其接下來的年景不好,商人的路就等于被堵死了一大半,個人管著嘴和肚子都怕是難,哪還有余錢買東買西?

    就是糧販子都是沒什麼大活路的,這個時候,國家會控制好價格,誰敢哄抬價格都是拿出來殺雞儆猴的。

    現在忻朝對于各地州府的控制力還是極強的,南方叛定土匪後,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又上升到了一個高度,而毗鄰忻朝周邊的東北部和中部也是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即便是最東邊的東海沿岸那頭,這幾年換過去的官員也都是皇帝帶出來的心腹,要說忻朝現在最不安定的地方,就屬有戰事的西北了。

    忻朝版圖中,也是西北面臨的國家眾多,從被佔領的達西州到河西州,再往西南的方向迢西州沿邊境線一帶,分別有姬英,蟻凶,黑蠻三個小國。

    這幾個國家雖小,但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他們也還是存在著,忻朝也沒徹底收服過他們,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朝廷在九月的時候就又往涼西送去了一批軍糧,而押送官是國公府的屬臣,當朝戶部支部主事甦倉。

    甦倉家在得知聖旨後,甦倉夫人飛快就往國公府遞了帖了,在等到應允後就來了國公府謝恩。

    這押送官看著不大,但是甦倉往上爬必須要烙下的腳印,是他的資歷。

    謝慧齊在見過甦倉夫人後,想了想,就把聯絡屬臣各府夫人準備應急的事交給這個穩重的甦夫人去了。

    她不便這時候大動旗鼓,讓屬臣家屬都來國公府。

    國公府下面的屬臣這段時間可是在朝廷大出了風頭,領了不少重要的官職在身。

    這時候大家都需要低調點,實權已經到了手,沒必要非得嚷嚷得天下都知道。

    屬臣們給出他們的忠心,而國公府對他們也是具有保護之職的,所幸的是,這些人家只需要提點敲打一番,重要的事情多叮屬兩句也就行了,畢竟也都是權利邊沿討生活的人,沒點眼見力也爬不到這步。

    謝慧齊也只是需要給他們提點醒,甦倉夫人在她面前也是得力的,也知道她性子,回去後靜了兩天,就提著自己做的點心,上門府串門子遞話去了。

    國公夫人是最不喜門臣宣揚跋扈的,這誰家在京里動靜大點,下次未必就進得了國公府的門,這幾年下來,夠這些屬臣夫人知道她的性子了,現在眼見最老實的甦夫人家的甦大人看樣子是要往戶部侍郎的位置爬了,幾個夫人也是繃緊了腦袋,就是想給家里多存點糧,也是不敢在京里大肆收購,而是找了各方的門路,寧肯走遠點去鄉下的各親戚家收也不在京里打眼,鬧出事來。

    國公府管得嚴,顯得靜悄悄的,但京城里有些人家手腳就沒這麼干淨了,沒幾天京城里的南方米行就被幾戶大戶人家買空了,京城一時之間連面條都買不到。

    但這事很快就被順天府給掩藏了下去,而那幾家在朝廷為官的官員也遭到了皇帝貶斥,不過饒是朝廷反應得及時,京城里也還是起了風言風語,不過傳的不是天災之事,而是傳西邊那邊的敵軍要打過來了,大官們都在囤糧要跑了。

    人心自亂。

    皇帝知情後,氣得把那幾個官員差點活活打死。

    這時候,國師開始出面——祭天。

    在祭天的當天下午,紫禁城城門外就貼了皇榜,告示天下即將會出的災禍之事。

    有天師出面告知百姓,大災即到,再加上順天府,九門提督府派兵上門告知諸人的應對之策,在得知朝廷不會讓米糧漲價等安民的通告下,滿城恐慌的百姓總算沒有亂起來。

    也有人接受了兵爺的勸告,先離京出去到鄉下親戚家,或者到遠一點的地方先買點糧來存著,或者入伍為兵,家中有一壯丁為伍的話,能換一千斤的糧食,且家人能在每年都能領到一百斤的大米或者小麥。

    京城因此沸沸騰騰,有人出去買糧,有人進伍為兵。

    王寶丫也是在這些消息當中知道了天災之事,听說整個天下都會深受其害,她緊張得跟著她家當家的趕緊把手上的硬貨全出了,只剩下粗布,還有些糖塊。

    李圍西十二歲就跟著父親走南闖北,眼界頗寬,當下把南方運過來存著本來想賣大價錢的一箱青光碗當天出手了,不過他還是把最貴的那箱定做的藍紋碗給留了下來,打算回頭讓婆娘給國公府送去。

    寶丫這天出了一天的貨,人累得不行了,但一想天災之事胸口也是急跳個不停,等當家的一熄了油燈回來,她就挨近他悄悄地問,“你說我慧齊妹妹讓我們去她莊子做事,是不是……”

    李圍西拍了拍她的肩,讓她別說了。

    他們住的屋子是好幾家人住在一塊的,牆薄藏不住事,這些事還是少說點的好,都是走馬幫的人,大家都不容易,知道他們有活路,要是求上門來,他們也不好拒那個口。

    可他們也是討生活的,那國公夫人看著是好脾氣,美得就跟個仙子似的,但李圍西也是看得出來,那個管著一大家子的夫人心里是有章法的,這樣的人,給你情面你就領著,若是打蛇上棍了,她的那棍子就要抽過來了。

    他已是沾光了,不能讓他婆娘更為難了。

    到時候就是家人來了,他都要想個法子好好把這事處理了不可。

    **

    九月的京城嘈雜無比,謝慧齊這邊也是從早忙到晚,即使是老國公夫人和二老夫人也不得閑,帶著小金珠親自出馬管起了府中的庶務來。

    因為這次那幾個官員出的紕漏,京城以經商為業沒地的百姓,至少有一半是關了鋪子不做買賣了,出京去購糧去了,而京城周邊的百姓也是從京里知道了情況,朝廷也不得不提前下放了告知,現在京城的周遭各縣都開始哄搶起了糧食。

    京城那幾十家糧鋪更是在皇榜貼出來那天就已經關門了。

    現在就是鄉下的那些農民家里遭殃了,城里的小老百姓現在跟他們分糧去了,謝慧齊听莊子里來報的人說,不給買人就守在家門口不走,去的人家還都是親戚家,親戚家還想留著自家吃,哪有多余的糧分給別人。

    京城周遭都是日子還好過的,尚且如此,不難想象離得遠的那些地方如今是什麼情況了。

    國公府幾代下來沒分過家,再加上到老國公那代就老國公一個嫡子,再下來就是兩個嫡老爺了,可二老爺下面一個嫡出也沒有,到齊國公這代,就他一個人承了整個國公府了,忻朝重嫡,庶子的地位說來也不過比家奴甚好一點,即便是得寵的,成家了打發了出去,也從無分家產一說,都是瞧主子給點什麼就拿點什麼,到齊國公這代,現在還留在府里的庶子有五個,打發了出去的就有七個之多了,先出去的頭兩個從齊國公那里拿到的銀子,後面經謝慧齊手的,倒是拿了幾個小莊子一些田土,這幾個拿了莊子田土的庶子這次也是上了國公府的門,帶了些米糧進了府,叫管家的遞話,說每年會送一千斤過來孝敬母親。

    這幾個庶子是結伴來的,送完東西也就結伴走了。

    謝慧齊听過後也是笑了,吩咐管家送些點心過去,也送句話過去,讓他們以後家里有個小病小痛的就到國公府里來叫人就是。

    她琢磨著,這幾家的媳婦這幾年肚子都會起來,都是要生孩子的,他們若是誠心,國公府也願意幫這一把。

    庶子們識趣,她也願意厚待點。

    不過到九日中旬,國公府的幾處莊子還是出了岔子,有人偷到了國公府的莊子上去了。

    謝慧齊那座山頭,也有隔壁的村民打劫來了,幾天之間就被人偷走了好些雞,有些種在山腳下的地瓜和土圓塊也被人挖走了不少,尤其土圓塊,村民們可能發現這山頭種的土圓塊比他們知道的要大上不少,在隔天的半晚,竟有兩個村子的人,近百個村民背了背簍過來,把山腳下的土圓塊的地都翻了,為此甚至還打傷了幾個守夜的人。

    那座山頭花費了謝慧齊無數的心血,尤其今年她為了提高產量,更是花了無數的人力去仔細打點這些糧食,就是種土圓塊的地上施的肥,因為前期堆的肥不夠,也是她令人花了錢從村子里買的。

    花在那上面的人力和銀錢,都夠買不少糧食的了。

    管事的還因這個跟她欲言而止過數次,想勸她不要浪費這麼大的勁種些貼本的糧食,可她一意孤行到了現在,就到了要結果的時候,發現被村民提前翻了土,還至少挖走了山下那片所有的地,下面的人見事大了,一邊朝當地的官府遞了話去捉人,一邊往國公府遞了消息。

    謝慧齊听完後長吐了口氣,知道這事如若不好好解決,以後這些人得了膽子,現在是在山腳下搶,以後會到山頭上去搶的。

    老國公夫人听說她要去她的豐文山莊處理這事,當即就搖了頭,“這事我做不了主,問你哥哥去。”

    她要出府這種事,不是她來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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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謝慧齊好不容易等到齊君昀回府,一跟他提起這事,國公府想也不想地搖了頭,“不行。”

    “我不去看看,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有些不放心。”謝慧齊柔聲柔地道。

    他這位小夫人,是再知道不過什麼叫以柔克剛的了,要換平時,齊君昀再無耐心,也會把話帶過去,好好安撫她,只是他在朝中日夜為朝事繁忙,在宮中即便打個盹,也都是在椅子里睡的,回到家里,他只想抱著她好好睡一會,而不是听她說那些他不可能答應的事。

    “不行。”見她停了為他更衣的手,齊君昀干脆自己解了袍,往浴池中走去。

    謝慧齊有些著急,扯過巾帕跟了過去,“哥哥。”

    齊君昀沒理會她。

    “國公爺……”謝慧齊坐到池邊給他洗頭,哀求地叫了他一聲,“我就去看看,來回絕不超過十日。”

    “哼。”齊君昀當下就哼笑了一聲。

    一日都不可能讓她出去,還十日。

    她倒是想得美。

    “我總得把咱們的莊子看好吧。”謝慧齊繼續磨。

    齊君昀干脆轉過身,把她拉下了池子,在她的驚呼聲中把手指點到她的唇上︰“噓……”

    “可是……”謝慧齊咬著嘴。

    “不是不讓你出去,”雖已疲憊至極,但齊君昀還是不想對她冷臉,他疼她慣了,舍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現在外面奔走的百姓太多,人心浮動,什麼事都會出,我又挪不開空來陪著你,府里的護衛最近我也打算派一半出去守著莊子,你那里我也會派幾個得力的過去,他們會跟當地官府配合好的,你只管放心。”

    謝慧齊一听,也就知道這事他是做了主去了,知道他管了,她也不纏著他磨了。

    雖說她這次過去,也是想看看山里作物的情況,好決定下一步要種什麼。

    畢竟土地的事,親眼看到心里才有數。

    但現在也只能留著山莊那邊連土帶作物送過來讓她過目,與她解說了。

    想想,府里老的老,少的少,外面還有一堆的事務等著她,她離開十日,府中也是不便,確也是不怎麼脫得開身。

    “我知道了。”她也不掙扎,把身上的濕衣服給解了,靠在他身上給他洗頭。

    齊君昀抬了眼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並無不甘願,低頭親了親她的嘴。

    夫妻多年,他是知道她的。

    她只要覺得給人添了麻煩的事,是絕不會去做的。

    “小姑娘,”許是太疲憊了,齊君昀有些事也不想瞞著她,與其他終日防備著,也不如與她說一說實情,“國師說你最近有一大劫,是生死劫……”

    謝慧齊愣了。

    齊國公此時的眼里全是腥紅的絲血,連喉嚨透著沙啞,“不是不放你出去,只是我實在不放心。”

    說著,便把她抱緊了,在她耳邊輕嘆了口氣。

    他缺不了她,這府里的老老少少更是少不了她,她若是出了事,這樣年來國公府的好光景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帶著她好不容易把這個府里撐起來了,他不可能看著它再倒下去。

    “我知道了。”不知為何,謝慧齊被他說得心酸了起來。

    對國師的話,她驚愣之後也坦然了起來,其實她在這一兩年里也隱隱有種感覺,可能也是因為她動的手太多了,也總覺得會有什麼事發生在她身上一樣。

    她來到這世道二十多年了,也就這一兩年,有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你不能有事。”

    “誒。”

    謝慧齊點頭。

    當晚,在身邊的人睡過去之後,她卻一點困意也無。

    她對國師的話並不驚訝,可並不代表她不在意,她現在怕死得很。

    孩子還小,弟弟們未歸,家里還有兩個確實需要精心照顧的老母親,睡在身邊,寵愛了她快近十年的丈夫更需要她的陪伴。

    如若是生死劫,她死了,他們怎麼辦?

    她舍不下他們。

    來這世這麼久了,謝慧齊頭一次感覺到這麼害怕,之前她還想她不怕報應,可現在這話經由人的嘴落了音,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怖。

    也是因為如此,她也才明白為何他對她的出行越管越嚴,即便是去道觀上個香,也是得由他帶著她去。

    謝慧齊想了半宿,想得頭都疼了,黑暗中她回過頭去看他的臉,沒有月光的夜晚,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輪廓,但不需閉眼,她都能清楚描繪出他的樣子來。

    就是孩子都這麼大了,她也能清晰從他身上感覺出他對她的感情來--她不是真正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她知道,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是把她當一輩子的妻子來愛的。

    她知道哪怕她再多活十世,恐也難找出性情如此堅韌高潔的男人來與她相伴一生。

    就是因為這份感情的珍貴,也就更讓她舍不得。

    想想,現在她擁有的所有的一切,居然沒有一樣是她舍得的。

    原來,她也夠貪婪的。

    黑暗中,一直以為自己看得開的謝慧齊自嘲地翹起了嘴角,合上了沉重不堪的雙眼。

    怕,她實在是怕啊。

    **

    國師听過幾日進宮的國公夫人想順道拜見他後,他模糊一笑,朝來跟他說話的齊國公頷了下首。

    “好。”

    齊國公也點了下頭,一句話也沒多說就帶著尾隨的公公走了。

    他走後,國師依陽在亭中打坐,直到老家人提著茶壺蹣跚而來,他方才睜開眼。

    “喝口茶吧。”老家人把粗茶倒了出來,放到他手里。

    “你跟齊國公送句話去,讓他夫人給我帶點吃的來。”打完坐的國師突然想起了這事,當時都忘了跟齊國公說了。

    “好,我等會差人去說。”

    “嗯。”國師把一碗粗茶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都這麼多年了,他師弟煮茶依舊能把茶煮得跟毒藥一樣難喝,幾十年的手藝一天都沒變過,不容易。

    國師最近在宮里日子過得甚是輕快,自從皇帝跟他求了藥,能多活些年頭後,這時間在于他就更是彈指一灰間了。

    老家人知道他的心情好,就又給他多倒了一碗茶。

    國師瞥他一眼,沒再去接這碗茶了。

    老家人嘿嘿地笑了起來。

    謝慧齊應了梨妃之請進了宮來,帶著小金珠跟梨妃說了小半天的話,末了去了趟東宮,跟若桑用了午膳,就又回了梨妃宮,把小金珠和小麥小綠她們留了下來,打算只帶小紅去。

    她半路已是囑咐了小金珠陪梨妃娘娘一會,小金珠照顧兩位祖母已頗有心得,再照顧一位,對于愛照顧人來說的小金珠來說不是什麼大事,且她也喜歡這位身上帶著甜香味的梨妃娘娘的,所以在謝慧齊朝梨妃告退,說要去拜見國師大人後,小金珠也只朝她阿娘揮了揮小手,道,“你去罷,阿娘,我會乖乖的。”

    梨妃抱著小金珠就沒挪動過手,這時候也是朝謝慧齊溫柔道,“去罷,孩子我定會替她好好看著的。”

    她是真沒想到,齊國公夫人會放心把他們家的小金珠交到她手里。

    哪怕是多帶半個時辰,于她來說都是好的。

    宮里的孩子,即便是她有心想抱,那生他們的娘也沒一個會答應的,現在能抱到手,她是不可能讓孩子在她手里出事的。

    謝慧齊听了微笑點頭,福了身就告退下去了。

    她出了梨妃宮,國師的老家人就在宮門前候著她了。

    再見到他,老人家的腰比之前更駝了。

    謝慧齊走了幾步,見他跟在她身後,便頓住了步子,等他走上來跟她齊肩了才繼續提步。

    “國師和您在宮里住得慣嗎?”謝慧齊開了口。

    “他住得好,在哪都住得好。”老家人問了話,頭往後看,直往小紅手上提著的籃子看,鼻子還嗅了嗅,“小姑娘啊,我好像聞到了桂花酒的味道……”

    謝慧齊笑了起來,“是前年釀的桂花酒,還沒兩個年頭呢,不過也好,不醉人,溫一溫當果酒喝再好不過。”

    “那你捎了幾瓶來?”

    “兩瓶。”

    “哦。”老家人不走了,等到小紅近了,他掀開籃蓋,把他的那瓶拿了出來,藏到了袖中,方才提步。

    等快要到國師的地方了,老家人扔下句“你等等我”,就去藏酒了,沒幾個眨眼間就把酒藏好了出來,還不忘告誡謝慧齊,“你就說你只帶了一瓶來。”

    這樣的話,他還可以蹭點他師哥的喝。

    國師在秋意閣的亭子里見到了謝慧齊,也沒理會謝慧齊的行禮,任由她欠腰,也隨她自己起,他不管這些事,只管接過籃子,自行把碗拿了出來,見到還有酒,鼻子抽了抽,那稚嫩的臉上還揚起了笑,那平淡無奇也因這抹笑變得耀眼了起來。

    “唔……”見他打開酒瓶就喝,老家人就把他的那個小酒杯遞了過來。

    國師瞥他一眼。

    老家人默默地把酒杯收了回去。

    國師這才慢悠悠地抿起了酒來,一口抿完,捏了顆油炸花生送進了口里細細咀嚼,當下眼楮就眯了起來。

    愜意,實在是太愜意了。

    謝慧齊在旁揀了個他對面的石凳坐了下來,嘴角全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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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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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27:01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國師與他的老家人想來也是活了甚久了,但就是老家人是駝著背的,謝慧齊在他身上也看不到沉暮之氣,而顏如少年的國師就更是潔白透明得不像沾染塵世的世俗中人。

    這與她之前以為的活得越久,身上越是古板,還透著腐朽酸氣的印象是不相符的。

    知道他們的不凡,謝慧齊也沒抱什麼僥幸心理,遂在他們前面也沒有太多的惴惴不安,也算是比較平靜。

    坦然又渾身充滿氣的人,身上是沒什麼驚駭之氣的。

    國師覺得這個小姑娘強,也就強在這點。

    不過,這個小姑娘落在了齊國公府,是把運數帶到了齊國公府身上,倒也確實折了她不少的福氣。

    不過于她的子孫後代的福氣來說,她折的這點福氣也不算什麼了。

    燕帝讓他的江山命數皆變,于溫家皇族來說是滅頂之災,于有些人家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開始。

    而于他來說,燕帝多活八年十年,百姓就不用受在他突然駕崩之後的苦楚,等到這天災過了燕帝再亡,于天下,于百姓都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溫家氣數快要盡了,國師看著眼前唯一的那個變數,心道她如若開口求個保全己身的方法,他若是給了,是不是也算是天命所為?

    她沒事是最好的,有她在齊國公府鎮著,到時候那十年的災禍也就可完全避免過去了,天下也無需大變才能過渡。

    蒼茫大地上那些命如螻蟻的百姓們也就可以少死些了,有著他們的繁衍,貧瘠的土地才能長出旺盛的生命來。

    國師友善的眼神讓謝慧齊的心又放松了些,她確是來問事的,國師和善,對于她來說也就好張口得多了。

    “道長,今日我來也是有事想求教您的。”

    “嗯。”

    “不知……”

    “說。”

    謝慧齊話還沒說完,國師就打斷了她的話。

    “我想問問,您所說的我的生死劫是在何方,何時……”謝慧齊出了口。

    來之前,國公爺已是與她所說過了,秋意閣只要國師示意可說那就可以開口,無需擔心隔牆有耳。

    齊君昀讓妻子來走這一趟也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從國師嘴里知道更多的詳情,他是問不到了,看國師會不會看在她給他親手做的那些吃食的份上,多告知她一點。

    他讓她但說無妨,謝慧齊也是問得直接。

    “老道能告知你的,就是此生死劫已是不遠了,再遠也遠不過明年年底,就這一兩年之間的事了。”國師看著她柔和的眉眼,心里尋思著能給她避災的東西。

    “那是何劫,道長能不能……”

    “生死劫。”

    “可是會見血?”

    國師听著,眼光一閃,又閉上了眼。

    “等會,不急,你喝喝茶。”站在亭子一角的老家人又走了過來,倒了他煮的粗茶。

    滿是苦澀味道的茶一入口,謝慧齊心里的那點焦慮就又散開了。

    不急,沒什麼好急的,該來的總會來的。

    國師再睜開眼,對著謝慧齊就是搖頭,“老道不知,只知你這一次凶險無比,非生即死。”

    這說了還是等于沒說一樣,謝慧齊苦笑了起來。

    “不過,老道算到你命中有三子一女,”國師說著,把手放到了桌上,“來。”

    謝慧齊又是一愣,把手放到了桌上。

    國師探了脈,只片刻就把手了開去,直視著謝慧齊朝她平靜地道,“告訴你家齊國公還是要多加注意,老道剛才只算出來,你這次如若不是生,那麼就是一尸兩命。”

    謝慧齊當下就站了起來,把手放在肚子上,心緒如潮,連呼吸都重了。

    良久,她啞著嗓子艱難地道,“道長,多久了?一個月出頭一點?”

    “如國公夫人所言。”國師點頭,隨即,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

    她也該走了。

    再不走,等皇帝過來,她就不好走了。

    “多謝國師,那妾身走了。”見他送客,謝慧齊勉強地笑著朝他一福身,轉身有些魂不守舍地走了。

    在門口的時候,她腳下一個踉蹌,如若不是身邊服侍的人扶住了她,她恐會摔下去。

    老家人見那差點摔倒的小姑娘一被扶起,一臉的驚駭害怕拍著自己的胸口,那種激動就是他隔得遠遠的看了,也能清楚看到她的擔心。

    “那小姑娘嚇著了。”老家人站到他身邊慢慢地把她帶來的吃物收進籃子,嘴里淡淡地道。

    “嗯。”多條命在身,就看她能不能因著這條命捱過來了。

    國師應得很是漫不經心,老家人陪了他大半個甲子,早已能從他的口氣里捉到一些意味出來了,“她這劫很凶險?”

    “生死劫。”國師黑白分明的眼楮轉到了他身上,再次重申。

    非生即死,能不凶險?

    說來,他也不想她出事。

    他厭倦了看著這塊土地上的無辜懵懂的蒼生遭受天地放諸在他們身上的種種大劫,一生之中苦難總是多于平順。

    他活著的時候,只想看著他們多過幾年好日子。

    **

    一出國師的地方,謝慧齊就恢復了平靜,宮門前有太監在候著她,她跟著去了梨妃宮。

    梨妃見她這麼快就回來了,留了她喝茶。

    謝慧齊見她跟小金珠玩得甚好,進來的時候,小金珠正在教她翻繩子的游戲,見此,她也不好就此告別,按捺住性子,微笑著坐了半會,等到小金珠主動跟梨妃娘娘拜別的時候,她才提出告辭。

    梨妃又送了她到宮門口,“下次有空就來,想來就朝我送句話就行。”

    她知道她進宮來主要是看東宮那位的,但就是利用她,梨妃也心甘情願幫她這一把。

    “多謝您。”謝慧齊也很是感激她。

    現在梨妃主掌後宮,有了她的話,她進出宮里也方便,若桑那不定有什麼事,多個人幫,多條後退總是好的。

    “多謝您。”小金珠一听母親感激的口氣,也在旁很是羞澀地朝梨妃道了一句感謝。

    “誒。”梨妃听到她嬌脆的話語,滿心滿眼都是溫柔。

    孩子教得很好,小脾氣也有,但更多的都是家教得當的禮貌,即使是她給她一顆小糖果,也要謝過恩才接,並不會覺得理所當然。

    這位國公夫人真是天生的有福氣,生的兒女是真真好,哪一個都讓人喜歡。

    出了梨妃宮,謝慧齊也沒有再去東宮那邊拜別了,令了宮人把轎子抬去西門即可。

    她現在只想回家去。

    齊君昀得知妻子在午後不久就出了宮,就揮手讓來報信的人下去了。

    太和殿里,上位的皇帝這時抬起了眼,看向了他,漫不經心地問,“你夫人這次進宮來是專門來見國師的?”

    這時殿里只有齊國公跟皇帝的右相在太和殿,並無他人,皇帝還是給了面子的,齊國公也是淡然回道,“是,她想找國師問問運程。”

    “她那兩個弟弟不是已經找到了?”皇帝挑眉。

    “問問總是要安心些,國師的話她向來信服。”齊國公在頓了一下後淡道。

    “嗯。”皇帝便也不再問了。

    他本來還打算去听听,這位國公夫人進宮來是想說什麼事,但既然都已經走了,也就不用再過去听了。

    不過,他倒是還是想找國師問問,他給國公府的主子們吃的丹藥是何物,以至于國公府的這一個個人都不催老。

    **

    謝慧齊在馬車上一聲不吭,小金珠在叫過幾聲阿娘後沒有得到答復,小姑娘就不再吱聲了,僅是用小手緊緊地抱著母親的腰。

    途中謝慧齊幾次在低下頭看著緊緊依偎著她的小女兒後眼楮濕潤無比,只是即刻她又抬起頭來,硬是把眼淚眨了回去。

    她的孩子們啊,每一個都是她的命啊。

    哪怕肚子里的這個還只是一丁點大,那也是她與他的孩子。

    謝慧齊一進國公府,就緊緊抱著小金珠進了青陽院,以為她要傍晚才會跟著齊君昀一道回的老國公夫人見到她們提前回了,正在忙于府中庶務的兩人都愣了一下。

    “回了,怎麼都沒人跟我報?”齊二嬸立馬站起身來去抱了小金珠,笑臉問她,“誒,二祖母的心肝誒,你今兒在宮里玩得怎樣?”

    “梨妃娘娘給小金珠賜了許多的寶物,二祖母,等會小金珠讓你的光,你歡喜什麼,盡管拿去就好……”小金珠在她懷里一揮手,特別豪氣地道,逗得她二祖母笑得合不攏嘴。

    老國公夫人眼楮也在孫女兒身上,但時不時也看了看好像有點不對勁的媳婦身上。

    謝慧齊這時候也是一笑,她把心神不寧全都掩下了,揚起一張微笑的臉就跟婆婆與二嬸道,“孩兒有事想跟您二老說。”

    “什麼事?”齊二嬸見她們回來得這麼早,頓時以為她們在宮里出什麼事了,連忙抱著小孫女坐了下來,一臉的如臨大敵。

    “咳……”謝慧齊輕咳了一聲,摸了摸肚子,朝兩位長輩笑意吟吟地望去。

    不過片刻,老國公夫人跟齊二嬸都反應了過來,齊二嬸更是失聲叫道,“真的?”

    “孩兒也不確定,好像也只一個月出頭幾天,還是找藥堂的大夫過來一趟把把脈?”謝慧齊提議。

    “當然,當然……”

    齊二嬸疊聲叫著的時候,老國公夫人已經朝身邊的婆子示意過去請人去了。

    她比誰都著急這事。

    不一會,藥堂的大夫就過來了,雖是只有一個多月,但國公夫人的脈像一向很顯,這次更如是,大夫很快就確定她是有喜了。

    這一確定,即使是老國公夫人也是久久拉著媳婦的手不放,那氣是吐了一口接一口,看得出來也是激動得很。

    等到齊君昀回來,知道妻子有了喜,他也是一直微笑著看著喜得圍著妻子團團轉的母親與二嬸。

    只是,當晚一用過晚膳,他把小金珠交給了她祖母,沒帶她一起回鶴心院。

    一進鶴心院,齊君昀就揮退了下人,把她拉到身邊坐著,握著她的手就問,“出什麼事了?”

    中途有幾次她看他的眼神,只差一點就要落淚,她身上的惶恐不安就是一字都未語,也全由那幾個眼神表達了出來。

    “國師說,我恐會一尸兩命……”謝慧齊說到這,眼淚終究還是從眼眶里掉了出來,“不知為何,我竟相信這會是真的。”

    國師的話一落,她當時就覺得這恐怕真的會成真。

    齊君昀當下手就是一緊,臉色發白,這讓此時他還含著血絲的眼顯得尤為的可怖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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