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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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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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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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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27:19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謝慧齊的手被他捏得生疼,下一刻,齊君昀就站了起來,謝慧齊看著他臉色鐵青地在屋中背手快步直走個不停,她深吸了口氣,止住了淚。

    現在不是她哭的時候。

    齊國公心中有事就會走幾步想事,但謝慧齊看他走了好幾圈,步伐一點也沒有慢下來,就知道他心里的焦慮不比她少。

    他也是個可憐的。

    一家子要靠她,她也要靠他,他在朝廷更是步步為營,一個男人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他都要背著,她不能什麼事都讓他擔著。

    謝慧齊站了起來,在他急走到床這邊時,她攔在了他的面前,抬起首,緊緊抱住了他的腰看著他。

    齊國公的臉上,此時滿臉的大汗,他急喘著氣看著妻子,閉了閉眼,方才開口道,“我出去一趟。”

    “你要進宮,找國師?”

    齊君昀拉著她的手,放到嘴邊深深地吻著,良久都未語。

    謝慧齊搖了搖頭,“想問,明天後天都可以,現在天已黑了,別去了。”

    他不冷靜,去了,皇帝反倒要怪了。

    當夜齊君昀輾轉反側,半夜都未睡,謝慧齊一直抱著他的頭,直等到他睡去,她才閉上眼。

    齊君昀天未亮就起了身,見到迷糊的她跟著要起,把她按了下去,蓋好了被子,輕道,“你再睡會,我去跟娘親請個安,你等會再起,我等會還要回來歇一會。”

    這般說了,她才躺了下來。

    齊君昀沒叫下人進來,自行穿好了衣裳,他亦無心系發,披散著頭發出了鶴心院。

    “主子,要不要叫齊大管事跟齊恫管事過來?”在外輪值的護衛擔心地道。

    “嗯,去傳個話罷,到青陽院候著就是。”

    護衛趕緊讓下面的人傳話去了,他帶了另三個護衛跟在了主子身後。

    齊君昀到青陽院的時候,青陽院的門還沒開,听到外面的人是國公爺,守門的婆子嚇得頓時清醒,慌忙過來開了大門。

    “爺,您過來了?”婆子躬身,“老夫人還未醒呢,老婆子這就去傳一聲。”

    “嗯。”

    齊君昀到母親的門口時,門已打開了。

    “娘。”

    老國公夫人起身披了衣裳,看丫鬟掌了燈,就揮退了她們,朝門口揚高了些聲音,“就進來罷,我已經起了。”

    齊君昀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來了?”齊容氏看著他走到了床邊坐下,看到他連長發都未系,已經不再當他是來請安去上朝的了,她伸出手拉了他過來點,把他胸前的長發別到了耳後,淡道,“怎麼了?”

    是出什麼事了?

    齊君昀朝門外喊了一聲,“都退下去。”

    “是。”

    過了一會,又傳來了他護衛的聲音,“主子,都退到門外了。”

    齊君昀這時候把母親的手拉到了手中,與她說了妻子的事,說罷,又道,“國師的話從未失靈過,我朝中有事,恐也顧不得她太多,只能讓您幫我看著她點了。”

    這事小姑娘是想瞞著她們,不想讓她們擔心,可齊君昀這時候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齊容氏听完後良久都無聲,久久,她啞著嗓子疲憊地道,“娘知道了,你只管放心。”

    果然老天從不會讓人安心地過幾年好日子。

    “娘……”齊國公實在是太累了,他把頭靠到了母親的肩上,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別讓她出事,孩兒這生……”

    他這生什麼事都撐得下去,只是,他偶爾也會有累的時候,也會有無措的時候,在他不那麼強大的那一刻,他得有她。

    他得有她,有她全心全意的凝視,才能撐過這一生。

    “我知道的。”齊容氏伸手抱了他,拍了拍他的背,輕聲道。

    她知道的,她的孩子從小就是是嫡長孫公子,還未怎麼長大,就得成為長公子,祖父死後成為長公子沒幾年,他得必須當起了整個國公府的生死,他的心從來沒法好好放在誰的手里過,而自從那個小姑娘進了府,她親眼看著她的孩子是怎麼把那個小姑娘放在了心里,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能清楚看到,那個小姑娘是印在了他的眼里的……

    他們在一起,都快十年了。

    這十年,她也親眼看到那個叫著哥哥的小姑娘,長成了如今這個安心呆在他的後面,心甘情願為他打理所有的一切的樣子。

    他還是會叫她小姑娘,她還是會叫他哥哥,都這麼多年了。

    他們怕是誰都不能失去誰了。

    “沒事的,還有娘和你二嬸在,不會讓她出事的。”

    齊君昀靠了母親的肩一會,再抬起時,臉上已恢復了冷靜。

    他摸了摸母親的頭發,抱了下她,下地朝她磕了個頭,一言不發地走了。

    齊容氏在呆了一會後,叫了丫鬟進來,去傳二老夫人。

    齊項氏抱了昨晚從大嫂這里搶過去的小金珠過來,嘴里還有埋怨,“一大早的就抱過來,就著急這麼一會嗎?一天都讓你看著行不?”

    齊容氏在看到小金珠還睡著的時候,朝身邊的老婆子示意,讓她把人抱了過去。

    “有點話要跟你說。”

    齊項氏一听有點茫然,但還是把孩子放到了婆子手里,等到下人都退下,她覺得有點不安了,“什麼事?”

    齊容氏跟她淡道,“慧慧昨天進宮是去跟國師看命的,國師道她今年到明年恐有事要出,弄不好,她跟肚子里的孩子性命都堪憂……”

    “誰說的?”齊項氏一听,怒目圓睜。

    齊容氏冷靜地看著她。

    齊項氏氣都粗了,“當國師的就能亂說話了……”

    “弟媳!”

    齊項氏別過了臉。

    “今年到明年,你我還是要再多費些心了。”齊容氏淡淡道。

    齊項氏低下頭,盡管心中還是不喜國師亂說的話,但還是勉強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府里我從今日開始就會再清一遍。”

    什麼魑魅魍魎,休想在府里存活。

    **

    謝慧齊醒來,下人說宮里來了人催,國公爺去宮里了。

    這時候天色已不早,她趕緊起身去青陽院請安。

    還好府里的兩個老夫人從不計較她請安的早晚,去得晚了,她們還會擔心她是不是累著了沒睡夠。

    這一次去也是,二嬸是不在了,說是去東堂了,但婆婆是看著她用膳,怕她的粥燙了,還要幫她吹一吹。

    說來這言傳身教確是有用的,一家人相互照顧著習慣了,現在即便是小金珠這種小狡猾,閑了下來也會學大人的舉止,這不見祖母給阿娘吹粥,她也湊過頭來吹了吹,還奶聲奶氣地吩咐她娘,“阿娘慢些喝,莫要燙著嘴了。”

    謝慧齊忍住了笑沒笑出聲來,眼楮看著越長越像她的女兒,心里也是莫名地輕嘆了口氣。

    女兒長得像她,性子卻像了她父親和大兄長去了,這樣的女兒長大了,她其實還是有些擔心的……

    女孩子太驕傲了,身邊如若沒個人好好敲打著,而家中長輩和男丁一味地縱容著她,在家里還好,但嫁出去了,夫家人是不可能像家人一樣的慣著她的,還是會吃苦的。

    這是她生的女兒,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沒把應該教她的人生經驗教會她,怎麼樣心里都不好受。

    “你自己喝的時候也要慢些喝,不要只會說阿娘。”

    “我知道的嘍,你莫要煩。”小金珠皺著小鼻子,嫌她阿娘好嚕嗦。

    還是最喜歡阿父了,阿父就不會講小金珠這不好那不好的,還會听小金珠說好多好多的話,從不打斷她。

    謝慧齊一看偏心鬼女兒那嫌棄她的口氣哭笑不得,看著婆婆笑道,“娘你看看,長大了肯定是個只要阿父不要阿娘的。”

    “你莫要煩,我要你的。”小金珠見她阿娘又亂說話,去打她的手。

    謝慧齊被她逗得笑了起來,一頓早膳用了兩碗粥和三個小包子,還用了一碗的骨頭湯,直撐得打飽嗝。

    一吃飽,那些煩心事也就沒那麼煩心了。

    齊容氏見她吃好,便與她道,“你有孕的事我已經朝谷府送了信過去了,君昀也已跟我們商量好了,府里的事由我和你二嬸幫著你管,你有什麼事要我們做的,只管與我們說就是……”

    “呃?”謝慧齊沒料國公爺動作這麼快,現在就減她的事了?

    “就這麼定了,莊子里的那些事罷,本來我跟你二嬸也是想接了手過去,但想想也不用急,先我們幾個人商量著辦罷,往後的事到時候再看一步走一步。”

    “誒,孩兒知道了。”謝慧齊也知道這樣好。

    現在讓她不管莊子里的事那是不成的,現在每個莊子都是按她的那些辦法在增產增量,每一步都是得按既定的方法來,稍微改一改,恐怕得前功盡棄,她是不放心的。

    謝慧齊頭幾天也沒感覺府里有什麼變化,只是等到寶丫進門,先被二嬸叫過去了後,她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起來。

    以前婆婆與二嬸是不管她這些事的,現在好像只要是除了她舅母之外的外客如若有事找她,必得先經過二嬸這一道。

    謝慧齊隱約覺得,她齊家哥哥恐怕是把國師的話告訴長輩們了。

    等到十月收糧的季節,各莊子上來報事的人都是二嬸見的後,謝慧齊也就差不多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是里里外外都被保護起來了。

    謝慧齊覺得這樣也好,這樣的話,她丈夫放心,長輩們放心,她自己也能松口氣。

    十月的國公府有些繁忙,但抵不過外面喧鬧的一分,現在全國各地都知道了災年即將來臨,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極大的恐慌,弄得當地的衙役皆傾巢而出,有些地方甚至要調用官兵過去平民亂。

    齊君昀身為左相,現在連成天辦公的地方都從太和殿改到了金鑾殿,文武百官也是自行帶墊席地而坐,共同商議對策。

    這也是燕帝在位期間,百官最為一心所向的時候,政見黨派的不同在這段時期被百官有致一同地全掩了下來,一心共同面對帝國面臨的各種問題。

    西北的戰事猛烈無比,而朝廷也是晝夜不分面對各地遞上來的種種難題。

    朝廷行政的速度也從未如此快過,皇帝因此精神激昂,心情反倒要比之前愉悅了許多,即便是國公府的門生此次被指到了全國各州府擔當要職,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這邊舉高,那邊必要死死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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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發表於 2016-8-29 14:27:34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朝廷忙碌,謝慧齊這時候也是不敢進宮了,她給她家國公爺身邊的親近人排了個三班倒,這樣的話,國公府的人進出宮里次數不算太頻繁,下人也有時間休息,更重要的是,府里帶到宮里的東西,如吃食衣物等,就可以隨時帶進去了。

    她人是在不他身邊,但還是可以照顧到他的。

    越是這等時候,身體越是不能垮。

    謝慧齊也知道他心中藏著不少事,而這些事就算拿出來說開了,也開解不了,她不可能讓國師改言,未來可能發生的事也不可能絕不會發生,所以有些事,人只能盡力而為,剩下的只能是看天命了。

    十月國公府的莊子豐收,但很多臨近□□月才播種的百姓卻不好過,眼看天氣已經寒冷下來了,且一天比一天冷,這就是搭了溫棚,天天燒柴火給棚子升溫,但大家心里到底是沒有底的。

    但謝慧齊知道溫棚這個東西必須普及開去,朝廷也必須給百姓花這筆銀子,往長久里看,這才是個讓國民整體活下去的辦法。

    有了溫棚,就是多費點力氣,但吃的還是能保證有一些的。

    謝慧齊這時候也不吝多做點好事,把今年新得的那幾千斤玉米種子給了國公爺,齊君昀在接過後,就讓底下的人找了個可靠的人給朝廷獻上去了。

    皇帝心知肚明,看他這妻佷也比以前看得順眼了一眼--至少這時候左相確是一心為民,不是只為己圖私。

    經過兩個月的整頓,大忻朝總體也算比較安寧了下來,但這時候西北戰事全線吃緊,河西那邊蚊凶人也打了過來。

    王寶丫河西的娘家人跟婆家人這時候已經到了京城,他們從河西鎮離開的時候河西已經不穩了,河西鎮的百姓在他們走後也被官兵帶進了運城州安置,而他們有了官引,才得以被官兵指點,引著官路一直進了京。

    寶丫母親與兄長想進國公府來看一眼謝慧齊,謝慧齊在與婆婆她們商量後,只允了寶丫和寶丫娘來。

    這兩個人來,也是被下人領著好聲好氣問了一陣話才進珠玉堂,此時她們手上的東西也是被拿走了,帶不到人跟前來。

    寶丫娘在見到謝慧齊後,好一會都不敢認謝慧齊,謝慧齊確也不是以前那個身著粗布的小丫頭了,她孩子都生了兩胎了,人早就長開了,在國公府這麼多年當了這麼當年的家,氣勢也是不可避免地有了,見嚇到了以前的王伯娘,謝慧齊朝身邊的丫鬟婆子們搖了下頭,上前握了她的手,拉著她走。

    “伯娘看傻了眼了?可是我比以前好看了?”謝慧齊笑著拉了她在暖坑上坐下。

    十月的天只微寒,但珠玉堂這處的暖閣還是早早就燒好了火。

    她也是覺得今年這冬天自己怕是不好過,有著身子,憂心事不少,天氣還冷的話,這日子確實蠻難捱的。

    “不,不是……”寶丫娘有些緊張,話都不會說了。

    “是有好多年沒見了……”謝慧齊笑嘆了口氣。

    見她說著河西話,笑容也跟過去一樣,真摯中透著溫婉,即便是眼神也是未變的,寶丫娘在對上她的眼後,也就因這還熟悉的光景鎮定了下來。

    她緊了緊手時的手,眼楮濕潤,“是有好些年沒見了,知道你好,我心里高興。”

    謝慧齊拍了拍她的手,“多謝您念著我。”

    寶丫娘看向她的肚子,道,“我听寶丫說你肚子又懷著小公子了?”

    “可不就是,第三胎,前面生了三個,一胎是一個小子,第二胎是對龍鳳胞,大的是姐姐,小的那個是弟弟。”

    “你福氣好。”

    “是,向來都是。”

    寶丫娘見她說話還是跟以前那樣滴水不漏,嘴里只見好的不見壞,這說了幾句,確也熟悉了起來,話也敢說了些事,與她道,“今兒來是來跟你道謝的,多謝你給我們寶丫和她夫家謀的生路……”

    謝慧齊看寶丫一直站著,朝她笑道,“傻站著作甚?寶丫姐姐你趕緊坐過來。”

    寶丫笑了一下,福了□,也不去她身邊坐,也不勞煩丫鬟,自己去搬了凳子上前來坐到了她們的跟前。

    “你看,寶丫姐姐現在可客氣了。”

    寶丫娘也是笑了,“總算是真懂事了,不像以前,追著她屁股喊她要懂事些,她都能充耳不聞。”

    謝慧齊笑了起來,也是想起了以前寶丫跟她嫌她阿娘嘮叨的事來。

    寶丫娘這一來,謝慧齊也跟她說了山莊的事,讓王大哥大嫂他們就在山莊里做著事,工錢也是跟大家一樣的算。

    寶丫娘推辭,謝慧齊搖了頭,道,“這也暫是個過渡,等以後光景好了,王大哥二哥和小子他們手里有點錢了,我看到時候也還是去買點田土,或者做點小本生意的好,我也沒想著讓你們幫我管一輩子的山頭,自家人相互幫襯著過了這道坎,以後都是要越過越好的。”

    寶丫娘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了。

    她熬到了這歲數,嘴也拙了,只想著回去得好好跟兒孫們說說,這等大恩大德,往後定要報了她的才好。

    若不然,實在心里難安。

    “我娘在河西給你帶了些東西來,都放外面的擔子里了,”寶丫這時開了口,“我婆婆也是給你捎了些薄禮過來,都放在一處,我都寫了來龍去脈的,有幾樣確實是好東西,一個是安胎的老方子,是我婆婆祖傳下來的,我之前懷我們家二寶的時候有點滑像,就是靠了這方子才把胎坐穩的,妹妹你回頭給你們家的大夫看看,還有我家當家的在南方找了他熟悉的燒瓷的老友燒了兩批他親手做的碗,我當家的說要把把其中燒得取好的一批給你,我看手藝是好的,回頭你也瞅瞅,若是好,你就留著自己用啊。”

    謝慧齊笑著點頭,也是知道他們肯定是把認為家里最好最值錢的東西都帶來了。

    鄉下人很多都是這樣,本性善良,別人一對他們好點,他們都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東西給你回報一些才是好。

    謝慧齊留了她們的午飯,她陪著她們吃了一點,又叫了下人備了二下來個菜,拿中號的食盒裝了五個盒子,讓她們帶回去。

    這食盒他們帶回去之後往後也用得著。

    她把寶丫她們挑來的擔子留下了,又給了她副新擔子,籮筐也比之前的要大一些,能多用些年。

    “先前那擔子是就不給你們了,新日子,就給你們換擔新擔子。”謝慧齊給她們整理打點的時候笑著道。

    平常人家一般一年換個扁擔籮筐心里都是有劃算的,這不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年頭,謝慧齊是實打實過過什麼都要算計的日子,自是知道這一家人千里迢迢來京,什麼都要從無變成有,花錢的地方不在少數,她給銀錢,這家人未必會要,給些小工具,他們倒還是會願意接受的。

    “誒。”寶丫見是小東西,也是歡歡喜喜地接了。

    謝慧齊也是給孩子們裝了些糧果點心進去,還有幾匹布,讓寶丫去給他們做身衣裳。

    這些都是她作長輩給孩子們的禮,遂寶丫娘和寶丫也不好拒絕,于是她們滿擔子來,也是滿擔子走。

    李圍西跟著他老爹正蹲在國公街的當頭等人,見到寶丫挑著擔子領著岳母娘過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接過了婆娘身上的擔子。

    一接過,擔子沉得他肩頭就是一低,他往擔子看了看,朝婆娘看去。

    “李老當家的……”這時候寶丫娘趕緊道,“等餓了吧?勞您等我這老婆子了,趕緊的吃個肉餅子。”

    她趕緊去擔子里翻,翻出那疊還透著熱氣的肉餅,挑了中間最熱的兩個給了老親家,又挑了兩個給寶丫,“趕緊給你家當家的塞兩口。”

    這肉餅的香氣頓時就進了人的鼻了,李圍西咽了咽口水,道,“娘,咋有這個啊?”

    “唉,你寶丫那妹子是苦過來的,知道咱們家不容易,打發的都是些實用的,光餅子都烙了上百個,回頭家里的娃娃們也是能吃頓飽的了,省著點吃的話,咱們這一路到她那個莊子的吃食也是有了。”寶丫娘看著寶丫笑著把餅子塞進了她當家的嘴里,見女婿狼吞虎咽,也是笑了。

    “好吃,老親家,你也吃點。”李老當家的把肉最多的那塊撕給了她,“等會我挑著擔子回去,你跟西寶和寶丫去街上走走,看咱們家還缺點啥的,都買了,小娃娃們的夾襖棉鞋這些也買新的現成的備著,咱們這些老的不要緊,娃娃們到了新家,還是穿些新衣裳衣鞋的好。”

    新日子,新奔頭,穿點新的圖個吉利。

    寶丫娘接過那塊餅子笑著點了點頭,扯了一小點塞到了口里,剩下的都放到了女兒嘴里。

    一家人都是實誠肯干的人,就是另地起灶過新日子也不怕,只要人都是踏踏實實的,不愁沒好日子過。

    **

    十月中旬這天,國公爺往府里送了話,說十一日晚上就會回,這次能在家呆兩日,謝慧齊一听,趕緊把兩個兒子從書院里接了回來。

    小長孫公子一進青陽院的門,就背著手對他的娘長吁短嘆,“娘啊,您若是再不把孩兒接回來認認門,我都不知道咱們家的門得往哪走了。”

    謝慧齊一手溫柔地牽著小呆子,一手提著大兒子的耳朵就往里走,笑著對那總是沒個正形的大兒道,“行,回頭我就讓你阿父帶你認認去。”

    小長公子輕“嘖”了一聲。

    不過最近一段時日國公爺回來的次數不多,每次回來也是過個夜,天未亮就走了,謝慧齊也真是擔心在兒子們最需要父親的時候,她丈夫把他的兒子們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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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上個月初五謝慧齊生辰之後,小長孫公子在初七就滿了五歲了,謝慧齊是帶著弟弟們長大的,但就是調皮的二郎當年這個年齡的時候也沒大兒這麼反應快。

    這小肉包兒是真聰明,聰明得即使是大人的話,說了半句他就能知道對方的意圖。

    而小兒子則是木木呆呆,那種呆跟他大舅舅小時候的呆是不一樣的,他大舅小時候是害羞,又加上性子內斂不愛說話,所以看起來有些呆,但小兒子是真呆啊,謝慧齊看他很時候事情都是不過腦的,他的這種呆是有點什麼都不走心的呆。

    大的小的她都操心,中間的那個又是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金珠,哪個都不省心。

    一把孩子們帶進去,兩個祖母就又過來抱她們的心肝寶貝了。

    小金珠許是有好幾日沒見到小弟弟了,小姑娘長大了點,也沒之前那麼愛欺負小弟弟了,這次還特意剝開了花生,送到了小弟弟的嘴邊,“小饅兒,來,張嘴……”

    小饅頭看著花生張嘴吞了下去,眼楮頓時笑眯了。

    “祖母,二祖母,我可想你們了,好想好想的,我今兒一起看天那麼藍,我就知道我能回家來看你們,我心可誠呢。”小長孫公子又是花言巧語了起來,那話是一串串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從哪學的,這機靈得都不像個小孩兒了。

    這時候謝慧齊也還是不知道,她孩子學的都是她的。

    國公爺每次一回來,她都是換著花樣表達她的欣喜的,小長孫公子那時候天天跟著她的屁股走,早把她的那些花樣記在了心里,只等時間讓他發揮所長了。

    孩子們一回,齊容氏齊項氏就無心做事了,謝慧齊笑著讓下人把帳薄本了這些搬到了暖閣外面一點,讓婆婆跟二嬸和孩子們呆著,她則在外面收拾著後面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謝慧齊算著時間也是差不多了,也不等下人來報,自行起了身,想去馬場那邊接人。

    “外邊冷,就別去了。”齊容氏看到了,就朝媳婦說了一聲。

    “娘,無礙,我就是去瞅瞅。”

    齊容氏也就沒說話了。

    不讓她去接是不可能的。

    這媳婦的心都掛在人身上,好不容易等到回來了,能坐得住才怪。

    謝慧齊也真不是去瞅瞅,直接去了馬場那邊。

    國公爺的馬是直接跑進馬場這邊來入馬廄的。

    她這著實也是等了一會,天都快有些黑了,才有下人急急來報,說國公爺快要進府了。

    這時候夜風已起,謝慧齊也是怕招人罵,這猶豫了半會想回去,但遲疑了一會還是留下來了。

    但她這一留還是留錯了,齊君昀一進馬道看到她,當下就翻身下馬,把馬繩甩給了下人,提著馬鞭氣勢洶洶朝她走來。

    謝慧齊當下就一個閉眼,等到腳步聲近了,她這也是提心吊膽地把眼睜開,這討好的笑還沒露出來了,就被他冷眼瞪上了。

    “國公爺,你回來了啊……”謝慧齊也是膽兒大,說著還把手往他手臂里放。

    齊君昀沒理會她,等到走了幾步深吸了口氣,才把手放到了她肚子上。

    “孩子好得很。”謝慧齊也把手附了上去。

    齊君昀瞪了她一眼。

    謝慧齊也是把有點涼的手趕緊收了回去,但只收到了一半,手就又被人拉住了。

    他們回去的時候,青陽院的膳已擺上了,齊君昀一進門,長孫公子就一個跳躍往他身上蹦,歡呼,“阿父……”

    他平時與他阿父掐得最厲害,但他也是那個只要國公爺在,怎麼攆他都攆不走的賴皮孩。

    “阿父,阿父……”小金珠也是歡笑著奔了過來。

    只有小饅頭走到最後,抬著閃亮的黑眼楮渴望地看著他的父親。

    齊君昀把最小的那個放到脖子上騎著,手也不扶著,彎腰就把雙胞胎一手抱了一個,在他們的小額頭上輕踫了一下,先問他的小金珠,“在家可有好好用飯?”

    “有,阿父,每頓一大碗一大碗,這麼大的一大碗……”小金珠比劃著給她的父親看,搖晃著腦袋驕傲地道,“比阿娘吃的還多呢。”

    “我兒乖。”齊君昀喜愛這個長得跟妻子像的女兒無比,便是女兒也很少叫,叫的是我兒,連讓下人叫她也是叫二小姐,是跟著她兄弟一起排大小的。

    “小公子……”看到小兒子,國公爺的眼楮也柔和了起來,“小公子這幾日在書院呆得可好?”

    “阿父,好。”小公子扯著父親硬硬的衣裳,頭點個不停,兩排白白的小牙齒這時候已是笑得露了出來。

    “阿父,阿父,我呢?我呢!”長孫公子見還沒問到他,急了,在上面扯著他阿父的頭發就叫。

    “趕緊把那大的放下來……”謝慧齊一看這兔崽子快扯疼他阿父了,眼楮都瞪大了。

    “你這個心里沒我的……”長孫公子朝他娘親扮鬼臉。

    “好了,菜都要涼了,你們快去洗手漱下口。”齊二嬸實在看不下去了,笑著過來抱了小金珠過來。

    齊璞一下地,就又被他娘扯著臉蛋揪了兩下,齊璞一等到父母相攜去了偏廳洗漱,走到祖母面前就抱怨,“祖母,我當真不是我阿娘從我們家門口撿來的?”

    **

    齊君昀這次在青陽院陪兒女們直陪到他們入睡,一個個上了床,才去叫了在母親睡著了的妻子回去。

    “慢點。”見他抱起她,齊容氏提醒了一句。

    “嗯。”

    齊容氏送了兒子到門口,走了幾步,齊君昀見她還跟著,朝她說了一聲,“娘,回吧。”

    外邊冷。

    “我送你們到門邊,走吧,沒幾步路。”

    “嗯。”

    齊君昀緊了緊手里的人,齊容氏在一邊把披風往上提了提,擋住了她的臉。

    “今日她也是累壞了,你沒回來之前算了一天的帳,跟管事的說了半天的話,說話的時候手里也沒停著。”齊容氏看著他懷中的媳婦眼楮柔和地道。

    媳婦是個好的,也知道心疼人,知道她一到冬天身子就寒,每天晚上都要伺候著她泡個藥水腳,就是有著身子了,也不忘蹲下幫她搓一搓腳。

    她不嫌這個是髒事,是誠意誠意伺候著她的,齊容氏也沒法為她做多的,也是只想著在她活著的時候多為她遮風擋雨些,不為兒子,也為她的這片心意。

    在她,這夫妻倆,要和和睦睦過一生才是好。

    “好,娘,回吧。”到了門口,齊君昀開了口,又朝她身邊的婆子道,“起夜起得頻一點,多給老夫人理理被子。”

    “是,國公爺。”婆子領了令。

    “娘,您回。”齊君昀站在那,看著母親上了長廊,朝主屋走去了,這才出了門,等門關上,听到門栓好的聲音,這才回了鶴心院。

    齊君昀睡到半夜听到她叫他哥哥,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等看到懷里的人安安靜靜地在睡著,他又長吁了一口氣。

    這些個日夜,他即便是打盹也是听到她在叫他,有時候叫得淒慘,有時候又傷心無比,他每每醒過來見不到人都是一身的冷汗,于是即便只是回來看一眼,隔幾日也要回來一趟。

    這次回來也是他實在受不了每天听她在他的夢里向他求救,而他連人都沒法好好看一眼了。

    “慧慧。”他在她耳邊無聲地叫了她一聲,摸著她的肚子,這夜卻是再也無法再睡下去了。

    他此生是有雄心壯志,讓忻朝國泰民安,那是他祖父未做完全,想讓他去做到的事情,他也曾在亡祖面前立下過誓言,因此從未掌國公府就開始殫精竭慮,不曾敢行差踏錯過半步,卻從未像如今這般力不從心過。

    即便是當初姑姑在皇宮逝世,父親與叔父雙亡,國公府陷入即刻就要傾塌的風雨當中,他也未曾像現在如此這般焦慮過。

    他已不想去管國師那些關于以後的斷言,他現在只想她沒事,他們的孩子也好好的沒事,這個家成了他每天都想回來的地方,不能就這麼沒了。

    他也快受不了每日她在他夢中哭喊求救,而他卻舉手無措的日子了。

    得把這事了斷了,不管如何,得想個法子把這個劫破了。

    齊君昀就著掛在牆壁上的那盞微弱的油燈看了她的粉臉半晌,輕輕把她的頭從胸口搬到了枕頭上,無聲無息地掀被下了地,替她蓋好被子,披了披風出了門。

    路過外屋,他朝守夜的婆子頷頷首,示意她進去守著。

    婆子領命進去了。

    這是他祖父在世時的武使丫頭,兒孫後輩都在國公府里頭,她的孫子現已是長狄州五台縣的縣令。

    她的忠心成就了她的孫子,齊君昀也但願她這次不會讓他失望。

    齊君昀出了門,進了書房,對尾隨而來的近侍道,“叫齊大跟齊恫過來。”

    他等下不去了,他得主動出擊,看到底是什麼鬼躲在暗處想謀害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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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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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謝慧齊一大早醒來也沒見到人,找了守門的下人來問,說國公爺現在在書房,她趕緊穿好衣裳,去了書房找人,發現人衣裳都沒穿整齊,衣袍是亂的,連狐毛的披風也只蓋了一邊,另一邊垂在凳子外面,都沒攏緊。

    謝慧齊湊上前去,瞄了眼公文,連忙整理他的衣裳,輕聲問,“那公文咱們用了早膳再看也不遲罷?”

    齊君昀“嗯”了一聲,把人攬到了懷里坐著。

    謝慧齊靠了下來,見他胸口還是溫熱的,也是舒了口氣。

    還好她知道他回來就不可能不進書房,叫下人把暖閣的地龍也燒了。

    “還要多久啊?”謝慧齊給自己挪了個舒服的姿勢,嘴里不忘問。

    “一會。”

    謝慧齊安靜了一會,見一會過去了,也不說話,就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嗯……”齊君昀把公文看完掩上,揉了揉眼楮。

    “我讓他們把水燒好了,你去泡下澡罷,我去青陽院跟娘她們說一聲,你過來咱們就可以用膳了。”

    “不用了,叫下人過去送句話就是。”齊君昀起身把她抱起放到地上,牽了她往主屋走。

    謝慧齊忙不迭地吩咐了下人,等到給他洗好澡換好衣裳,她都愁了,“你兒子女兒他們又得嫌我霸佔著你了。”

    齊君昀微笑了一下。

    等他們一到青陽院,果然三個孩子在門口就跟賽跑一樣沖出來了門來,沖向他們阿父的懷抱,其中一個連投奔他們母親的懷抱的人都沒有,還是最後小饅頭見她可憐,又見父親的懷抱被哥哥姐姐霸佔了後,他就走到了謝慧齊的面前牽了他阿娘的手。

    謝慧齊牽著小饅頭的手搖了搖,自我可憐,“還好我小兒子還是心里有我的。”

    小饅頭紅著臉笑,怪不好意思的。

    一家人用完早膳,等孩子們被婆子們領出去漱口提零點,齊君昀說趁他在家,他想帶謝慧齊去長壽觀燒柱香,齊容氏跟齊項氏一听皆一愣,都搖了頭。

    “不妥。”齊容氏先開了口。

    “確是不妥,”齊項氏也是接道,“等生完孩子再說罷。”

    “上柱香求個平安,再來,也是帶她出去走走,想來她再出門,也是要明年生完孩子的事了,這次帶她去她舅父家串個門,也讓她跟她娘家人說幾句話。”

    齊君昀的話說到這,齊容氏跟齊項氏都沒什麼話可說了。

    雖說谷家的人經常上門來看她,但他們來看她跟她上門看人是有區別的,她畢竟是小輩,也是要走走長輩的門才像話的。

    謝慧齊在旁靜靜地听著,但等到家里的馬車駛出府門後,她忍不住樂了起來,朝齊君昀送上了甜笑一抹。

    他就是再忙,心里也還是有她的。

    國公夫人這時候還不知道她夫君打算引蛇出洞,一路到了長壽觀上完香,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起來。

    不過長壽觀的香火沒有以前她來過的那幾次那麼好了,以前來的時候都是人擠人,現在冷冷清清的,一個人都沒有。

    中間齊君昀和觀主說話的時候,謝慧齊還往周邊走了走,發現觀中水池子里的烏龜都不見蹤影了後,也是覺得這天氣實在是冷得太早了,連烏龜都不出來了。

    沒一會,齊君昀就出了門來尋她,謝慧齊還指著池子可惜地跟他道,“國公爺你看,沒太陽,連龜仙人都不愛出洞玩了。”

    齊君昀過去牽了她的手,朝池中看了一眼,淡道,“明年池中沒了水,不出也會出,到時候要是不出,你要是想看,我差人一個個把它們趕出來。”

    觀主也跟著來打算送客,听了齊國公這一番話,也是微微一笑。

    齊國公的這句話,其實也是可以送給自己的。

    等池中沒了水,不出也會出,何必這麼著急?

    謝慧齊見觀主在他說話都不避諱,也是有些尷尬,好在觀主不在意,一路還送了他們出來。

    一路上馬車走得不快,花了一點時間才到谷府。

    谷府那邊早就接到他們要來的消息了,谷芝堇在門口迎了她,見到粉臉眼楮泛著盈盈水光的表妹,見她氣色好,心里也是略松了口氣。

    等她坐下,還是忍不住拿她跟丈夫學的那點皮毛給她把了脈,見她脈像再平穩不過,也是覺得國公府看她看得緊,可能也是太寶貝了。

    畢竟,國公爺是府中唯一的嫡子,到這一代,還是多幾個兒子承家的好。

    這時已是下午,谷府不好留他們的夜膳,就提前把膳擺在了午後,留他們吃一口。

    謝慧齊也是一口氣足足吃了三碗飯,吃得她丈夫在一旁看得眉眼跳個不停,中途見她吃得實在是香,沒忍住在她碗里夾了一筷子飯來吃。

    結果味道是一樣的,沒什麼特別好吃的。

    從谷府出來已是傍晚,現在天黑得特別早,夜風也是起了,謝慧齊上馬車的時候腳沒穩,踩在馬凳上差點摔著,嚇得齊君昀看得心髒驟停,眼楮不忘狠厲地往旁邊看去。

    可那一下,只是妻子的腳不穩而已,並不是旁人作祟。

    這一路馬車又是不快不慢地駛向了國公府,一路都安寧,謝慧齊回到府里,因著心情高興還又陪婆婆她們多吃了一碗晚飯,晚上侍候婆婆泡腳的時候喜得跟個小女孩似的,時不時嘴上還要哼句輕快的調子。

    齊容氏見她出去一趟高興得眉飛色舞,也是搖了搖頭。

    這孩子,這段時日可真是在家中憋壞了。

    這廂齊君昀那邊在青陽院的門外听著齊大齊恫的回話,听他們皆說一路上並會任何不妥,眉頭皺得死緊。

    “主子,可能這次我們出去得急,人還沒得訊排布,來不及出手……”齊恫輕聲道。

    “阿父,阿父……”青陽院主屋的台階上,小金珠正在朝父親招手,嬌聲嬌氣地道,“您在作甚?孩兒把您要喝的茶水端來了?”

    齊君昀回頭朝她就是一笑,揚聲道,“好,快進門去,阿父現在就來。”

    說罷,回頭對手下冷道,“行了,我知道了,先這樣罷。”

    這次不行,那下次吧,下次放話出去再動。

    **

    齊君昀只在家呆了兩天,就把謝慧齊和孩子們喜得走路都帶風,國公爺沒引出人來,第三天早上要走的時候,看到床上躺著的孩子娘和昨晚睡在他們身邊他們的雙胞胎,眼也是柔了。

    十一月的時候,謝慧齊還跟著國公爺出去到右相家吃了一頓壽宴,右相母親六十大壽,右相請了幾桌子,她家國公爺就帶她出去放風去了。

    此時被蒙在鼓里的國公夫人還當是她丈夫心疼她,舍不得她悶在家里,只要他得空就會力所能及地帶她出去走走,心里對他感激得不行,心想自己嫁的這個男人真的是絕世無雙,這世間是再也找不到另一個比他還好的男人了。

    國公夫人對自己丈夫此時那是滿心滿眼的愛戴。

    等到了十一月底,這時候就城已經飄起了大雪,一場雪就下了三天還不停,這時候朝廷里也是接到了南方的奏折,此時的南方也是大雪紛飛,到十一月底已經是下了兩場大雪了。

    這在溫暖的南方是不太容易出現的事情。

    而西北涼西州那邊,整個沿西一帶的州縣也是下了半個月的大雪了,天冷得連戰事都沒法再打下去,姬英軍和蚊凶軍也是暫時沒有了動靜,這時候忻朝軍隊也不能派軍隊前去進攻,這時候的雪地寸步難行,只能暫時靜觀事態發展。

    這天下似乎在一月之中就被雪埋了,等到十二月,送進朝的奏折都少了,而謝慧齊這頭也收到了不好的消息,這天太冷了,國公府莊子里的那些溫棚都頂不住這寒冷的天氣,燒再多的柴火都不太容易暖得起來了。

    國公府有柴火頂著尚且如此,那些沒柴火的普通百姓家,恐怕是早斷了溫棚里的那點火氣了。

    謝慧齊一想這個冬季要是太漫長的話,今年百姓家尚且有點余糧頂著,可等到第三,四年頭,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這時候的忻朝主用的還都是柴火和炭,煤炭其實也是開始用了,但開采的地方的就那幾個,謝慧齊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把哪些地方容易有煤的事告訴了她丈夫,連精煤和煙煤等等事的區別都告訴了他。

    謝慧齊是知道容易有煤的大致地方的,她前世有幾個好朋友家里就是做這些個生意的,耳濡目染的,總是能懂一些。

    說完她也是心虛不已,覺得她再胡謅這些事是她爹告訴她的,就是她男人願意裝傻,都有點蒙不過去了。

    好在,國公爺也不追問,就跟她說了再平凡不過的事一樣,只“嗯”了一聲,听她詳細說的時候他還就不解的事情問她一兩聲,她一說罷,他連一句也不多問了,就當她從未提起過這事一般。

    謝慧齊也就從善如流,當自己什麼也沒說。

    這天氣一冷,謝慧齊能活動的地方就是自己的院子和青陽院了,連東堂她都不能去了,府里的客人也都是婆婆和二嬸接待了去,她除了養胎就沒別的事可干了。

    現在臘月,也是快要過年了,府中的事是多的,謝慧齊也不敢讓自己閑著,就跟婆婆和二嬸討點帳本看,還有小事解決,但日子一久,她也是發現了,能進後院的人除了府中的那幾個老人和侍候他們長久了的丫鬟媳婦子,別的面孔是輕易見不到了。

    謝慧齊心里有點納悶,但也沒問出來。

    等到年末,總算要過年了,二十九這天,謝慧齊就盼著國公爺回來,直到大年三十這天中午,也沒盼到人回,打發去宮里打听消息的人也沒回,她急得都有些坐不住了。

    “你坐著,別老探門去看。”齊容氏見她坐片刻就要掀簾出去看光景,怕她會沾了寒氣,眉頭也是皺得擰成了一團。

    她心里也急。

    不應該如此,這都大年三十來了,連句話都沒有,已經派了兩趟人出去打听消息了,一趟人都沒回。

    “娘,要不要打發人去衛家,扈家他們家問問,看是什麼事把咱們國公爺耗在宮里了……”打听的下人一直沒回,謝慧齊眼皮子跳個不停,可能是自己嚇自己,現在她連心都砰砰直跳,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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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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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差人去罷。”齊容氏點了頭。

    這時候,被齊二嬸帶在暖閣的偏廳地毯上玩著的三兄妹都跑了出來,最大的那個問,“我阿父還不回嗎?”

    “就快回了。”謝慧齊忙笑著道,“好好玩著,把功課也在腦子里溫習下,省得你們阿父回來見你們一個個草包樣,少不得罰你們。”

    說著,就笑著出了門。

    一出門,笑容就垮了下來。

    她實在是太擔心了。

    吩咐了人去屬臣家探消息,下人是冒著風雪就出了門,這天雪太厚了,連馬都沒法跑,只能靠腿了。

    可天黑了,人還是沒回。

    倒是去屬臣家探消息的人也來信了,說家里的大人也是沒回,也是一樣的擔心著。

    謝慧齊一听,看大家是一樣的,這心到底還是沒安下--這宮里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以至于大年三十皇帝不放人回,連個消息也不讓人往家里送?

    屬臣家去宮門前打听的人也是一去不回,謝慧齊的心沉甸甸的。

    當夜,等不到父親回來的小金珠委屈地扁起了嘴,即便是謝慧齊把她阿父的那份壓歲錢也給她了,可她就是嘟著嘴不理人,也不抬頭看人。

    小饅頭也是傷心,水汪汪的大眼楮里全是茫然,不明白為何說好的阿父沒回來。

    這時候,長孫公子也就有了點長孫公子的樣子,他牽著弟弟,安慰妹妹,晚上帶著他們睡在了鶴心院父母的床上,見他們睡不著,就拿著父親的披風和朝服出來試給妹妹弟弟看,逗得兩個小的笑了起來,安撫了好一陣,筋疲力盡的三個小的才睡著了。

    謝慧齊去給他們蓋被子的時候,她以為睡著了的大兒突然睜開眼,輕輕地問了她一聲,“娘,我父明早可是會回?”

    謝慧齊眼楮都酸了,她摸了摸兒子的小嫩臉,微笑著道,“會的。”

    謝慧齊守著孩子們一夜未睡,也沒等來齊君昀回家的消息。

    第二日一早,她心神不寧更甚昨日,叫了齊封過來,齊封也是一夜未睡,見到面容有些憔悴的夫人,他苦笑了起來,“夫人,齊大齊恫齊暗齊斯他們都未回……”

    他們已經派出去四個最得力的管事了,他們沒回,這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啊?

    這叫人如何安睡。

    “這雪昨晚還是下了一夜?”

    “回夫人,是。”

    “馬車也是出不去吧?”謝慧齊苦笑。

    齊封低頭,不敢接話。

    不管馬車出不出得去,這府里的主子是一個都不能出的。

    外頭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等到把孩子們叫醒,給他們穿好衣裳,往祖母們院里走的時候,小金珠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想見到的人,扁著嘴,要哭不哭的樣子。

    但她到底是沒哭,她也是知道過年喜慶的日子不能哭。

    小長孫公子卻是沒再問他母親他們父親怎麼還沒回了,肖似國公爺臉蛋的小國公爺這時候小臉沉穩,手里牽著小妹妹和小弟弟,對母親道,“妹妹和弟弟就讓紅嬸兒和綠嬸兒抱著罷,孩兒自己走。”

    “唉。”謝慧齊牽了他們,一行人到了青陽院。

    青陽院里,齊容氏跟齊項氏早已經端正在暖閣里,見到她們來,齊容氏開口說話的聲音都是啞的。

    想來,也是一夜未睡。

    一家人不復昨日的熱門,齊項氏小聲地哄著幾個小的用著早膳,眼楮看到不停地盯著外面的佷媳婦,心里也是嘆了口氣。

    她早說過,這家子不能沒他,一個府才一個男主子,出了事,一府的老少怎麼辦?

    平時再能干又如何,就因為他是主心骨,就因為心都牽在他身上,他倒了,全都要跟著他倒。

    “娘……”快要晌午的時候,謝慧齊站了起來,朝齊容氏道,“我舅父那邊不知道有什麼消息沒有?再說,今日也是初一,孩兒也想去拜個年。”

    “你好好呆著!”齊容氏的口氣也凌厲了起來,“就是拜年,也輪不到你今日出去。”

    “祖母,我去!”齊璞突然陪妹妹,弟弟玩耍的坑上站了起來,朝著祖母一臉沉穩地道。

    “也不用你去……”齊容氏這時候站起了身,淡道,“我去。”

    “娘……”

    “別多說了。”

    可就算是齊容氏要去打听消息,雪也是太大了,外面簡直寸步難行。

    去谷家打听消息的家人這時候也是回來了,一見到謝慧齊,整個臉都凍紫了的護衛就跪下磕頭道,“夫人,不好了。”

    謝慧齊當下眼就是一黑,如若不是身後的小麥她們扶著,她也就倒下去了。

    “夫人,夫人,不是,是谷夫人不好了……”護衛著急地道,“谷夫人不行了,谷府也是等了一天的谷大人,可谷大人就是沒回,他們往我們家打听消息的人也是半路就倒了,小的順路給帶了回來。”

    外面雪太大了,都有半個人高了,一腳踩出去腿就埋下去拔不出來,他若不是仗著有府里的滑雪板出門,這一路也是回不來。

    “我舅母不好了?是怎麼個不好法?”謝慧齊閉了閉眼,撐著口氣睜開眼問。

    “夫人,”那護衛磕著頭,也不敢抬頭,哆嗦著嘴道,“小的回來報信的時候,谷夫人好像就剩一口氣了。”

    謝慧齊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等她回過神來,就是朝婆婆她們看去,“娘,必須得找個得力的去宮里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管家,府里現在的大護衛是誰?”齊容氏叫來了大管家。

    齊封低頭不語。

    “管,家!”

    齊封朝齊容氏跪下,低頭道,“夫人,那處動不得,他們是護著您這幾個主子的生死的,國公爺吩咐過,就是他死在外頭了,這些人也不能離你們半步。”

    “我讓你動你就動,讓他去宮里探探,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夫人,恕老奴不能遵命。”齊封坦然道。

    這事他不可能答應,主子吩咐過就是主母們也不能變更的事,他是不能抗命的。

    “就是只抽一個人去都不行?不動領頭的,只抽其中一個熟悉宮中的人去就好……”謝慧齊開了口。

    見不是讓護衛頭子去,齊封猶豫了起來。

    “就這樣吧,听你們夫人的。”齊容氏淡道。

    她們必須知道宮里出什麼事了,接下來才好應對。

    看這情況,絕對不是小事。

    **

    初一下午,國公府沒等來宮里的消息,卻等來了谷府的報喪。

    谷舅母去了。

    謝慧齊听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夜晚,宮里那邊也沒有消息,直到半夜國公府的探子回來,國公府才知道了一點宮里的消息,此時宮里燈光通明,各個宮門有嚴軍把守,所有人都只進不出。

    現在駐守在宮門前的禁衛軍全都是皇帝的人。

    宮里的事,探子也只帶回來一半,說他能去的那幾個地方皆悄無聲息,往日會出沒在那幾個地方走到的人也還是照常走過,只是不知是誰人下了令,彼此之間皆無交談。

    “小的猜,那樣子看著是在抓內奸的樣子。”那護衛根據經驗道。

    “抓內奸,抓得連讓人往家里送個消息都不送?”也起來听消息的齊項氏皺著眉道。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護衛低著頭。

    “行了,二弟媳……”齊容氏阻了弟媳婦的咄咄逼人。

    謝慧齊一聲不吭,等到第二天去谷府的人來報,說谷府的表姐和表外甥他們都病了之後,她實在是坐不住了。

    “娘,讓我去看一看罷……”謝慧齊懇求婆婆道。

    “你不能去,我去。”齊項氏干脆起了身,叫了婆子媳婦子她們去庫房拿東西,準備跟她去谷府幫著辦喪事。

    這事他們國公府是得幫襯著,但不是讓有著身子的佷媳婦去。

    謝慧齊被齊二嬸的這一干脆起身起得眼楮都酸了,眼淚差點掉出來。

    齊二嬸今天下午就帶著人,上了國公府拿狗牽著的雪撬,拖了一大堆東西去谷府了,齊容氏見媳婦不用去,也是大松了口氣。

    不知為何,她總有種家里要大難臨頭的感覺。

    婆媳倆都是心驚肉跳,等到宮里來了人,皇帝身邊以前的老公公袁老內侍出現在國公府面前要傳聖旨,她們听到這人來了,更是奇怪。

    “娘,我記得袁老公公已經不侍候萬歲爺了啊?”謝慧齊警戒心很強,她只認她熟悉的人,這袁老公公以前是俞家的人,跟著俞家的倒下才倒下的。

    “嗯。”齊容氏也是點頭,叫齊封道,“你再去探探口風,機靈點,多帶點人到身邊。”

    齊封應聲去了,過了兩柱香,他又跑了過來,把聖旨都拿了過來,奉上給老主母後,齊管家的臉上也是面無血色,“袁公公說,皇上跟諸多大人都中了劇毒,皇宮里有內奸,毒是下在水里的,就是很多公公也都是中了毒,只有他和幾個呆在閑宮里的老公公沒事,所以皇上差他來國公府討幾味宮里沒有的藥……”

    婆媳倆一听,齊齊從坑上站了起來。

    “鑰匙我這……”

    “好,你給我就行,你帶著孩子。”齊容氏朝媳婦道。

    謝慧齊想了想,也點了頭,“我去鶴心院拿。”

    媳婦急忙帶人去鶴心去拿鑰匙的時候,齊容氏抱著安靜的長孫,朝齊封道,“人你看住了?沒帶進內府來罷?”

    “您放心,內府被彭護衛他們看得看得牢牢的,一個人都進不來。”

    “好,藥單呢?”

    “這。”齊封趕緊奉上。

    齊容氏一看,見上面寫的都是他們國公府才有的稀世好藥,這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國公府有這藥,就是藥堂的大夫也未必清楚這些藥他們藥庫里都有,這心里也是信了七分了。

    等謝慧齊討了鑰匙來,她還把藥單給了媳婦看了一眼。

    謝慧齊一看,心急如焚,不知道她齊家哥哥受傷嚴不嚴重。

    “娘,您趕緊去罷,孩子們我看著。”謝慧齊也是急了起來,聲音都帶著顫音。

    齊容氏也不再廢話,系好披風就帶了人去庫房了。

    護衛也分走了一批跟著她。

    “阿娘,祖母做事去了?”坑上,小金珠停了跟小弟弟玩翻繩子的游戲,問她的母親。

    “誒,是呢。”謝慧齊朝她點頭,朝坑邊走去,眼楮往門邊不停地看。

    這時候的大門她沒有讓下人關上,白雪在外面紛飛著,雪白的天空白得讓人心里空蕩蕩的……

    “冷嗎?”謝慧齊走到坑邊,把站著看著她的大兒拉下,把他的腳放到了桌底下拿著被子蓋著暖著,問他們。

    冷的話,還是要把門關上的好。

    這時候,突然有人沖了進來,朝她道,“夫人,不好了,老國公夫人那邊出事了。”

    “什麼?”謝慧齊失聲往前走了兩步,那個人看去。

    卻在這時候,她听到了外面有兵刃相加的聲音。

    這時候婆子丫鬟都堵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不要去。”一個三個月前才被齊君昀放到她身邊的山花婆子沉聲道。

    這時候,那護衛抬起頭來沉聲道,“不好了,那些殺進國公府的人也來了,夫人,請隨小的來……”

    那護衛過來就要拉人。

    “哪邊的人?”那山花老婆子突然這麼問了一聲。

    那護衛一愣,但這時候,山花老婆子突然朝他撲來,那護衛這時候已是知道事情敗露,當下就抽出刀一個驢打滾,滾到了坑邊,那刀就往沒有人護住的國公府小主子們劈去……

    “啊,不!”謝慧齊一看那大刀朝大兒劈去,當下想也不想就往前沖去。

    這時候已經有武使丫頭出手,抽出了腰間一直佩著的軟劍砍向了他的手。

    而在這時,一個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國公爺……”謝慧齊身邊的丫鬟婆子們看到男主子國公爺突然回來了,都驚了。

    謝慧齊回頭,在看到她齊家哥哥的那一刻,她想也不想地尖叫,“攔住他,他不是國公爺……”

    可這時候她看到,喊出聲音的時候晚了,就在她喊出國公爺三字的片刻之間,那個肖似齊君昀的人執劍朝此時沒有丫鬟攔著的她的肚子刺來。

    那是她的肚子……

    謝慧齊當下就急速轉過了身,等劍從她的腰側穿過肉而過的時候,她最後那句中的“國公爺”正好消失在了她的口中。

    她閉上了眼,流下了淚。

    這一遭,真是她怎麼逃,全家人幫著她逃,都還是沒有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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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28:54 |只看該作者
第195章

“夫人……”她身邊的婆子硬生生用手抓住了劍,這時候屋內嬌喝聲四起,武使丫頭皆已動身,手中的劍凌厲地往那人刺去。

    “唔。”那人倒了地,再來,國公府的人沖了進來。

    “娘,娘……我娘!”小國公爺跳到了地上,看著倒地被人扶著的母親身上流出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裳,眼淚當下就流了出來。

    而齊奚這時候著急地朝母親爬來,沖勢太猛,她一頭栽到了地了,載在了那被人砍了手的腦袋的死尸身上,她手忙急亂地爬了起來,往她臉跌跌撞撞走去,嘴里不停地叫著“娘娘娘娘娘……”

    齊望呆呆地坐在最里邊的一角,等到母親被人抬到了炕上後,他就像回過了來一般,迅速爬到了母親的身邊,拿手去堵她流血的傷口。

    他沖得太急,刺過他母親腰意的劍尖也刺痛了他的手。

    “娘,疼……”

    “小公子!”丫鬟見到他小手上全是血,失聲叫著把他抱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齊望卻尖叫了起來。

    “小國公爺……”丫鬟哭了起來,“您快抱著小公子,奴婢這就要為夫人止住,求求您了,把二小姐和小公子帶著。”

    丫鬟說罷,就被婆子催著往外跑,“快,快,去看看老夫人!”

    護衛已經飛快跑去藥堂叫大夫了,老婆子這時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國公爺放在她這里說是續命的藥強行往國公夫人嘴里塞。

    “夫人,您若是听得見,就趕緊吃下去吧……”老婆子的手也是抖的,她也怕,她人沒有保護好,夫人若是出事,她一家老少是要跟著陪葬的。

    “來,哥哥背你,不哭了。”齊璞一把擦了臉上的淚,蹲下身就把小弟弟背了起來,手牽著妹妹,跟她道,“要是壞人來了,不要管,自己找地方躲起來,知道嗎?”

    “阿娘,阿娘……”小金珠想甩開他的手去夠她的母親,但被堵在層層的丫鬟婆子後面,她只能無助地哭著。

    齊奚在很多年後,還是能清晰記得她三歲她曾親眼看到她的母親身上冒著血倒在了她的面前的樣子。

    她的阿娘一動不動,她明明是她阿娘最疼愛的小姑娘,可那天連她的哭聲都叫不醒她。

    “哥哥……”齊望在兄長的背上舔了舔自己的受傷的小手,透過人群看著他的母親,在嘴里喃喃叫了一句,“血是腥的,手好疼。”

    他刺了一下就好疼,阿娘呢?

    他看到她的身子都被劍刺穿了。

    她要怎麼辦啊?

    她好疼的。

    **

    此時的皇宮里,齊君昀臉無血色地看著龍榻上依舊沒有醒來的皇帝,國師盤坐在龍榻下方毯子上的一角,把自己的血又割了一碗,給了老家人。

    “若是還醒不過來,那注定是天命了。”注定這個天下會大亂,注定生靈涂炭,萬千性命終歸要化為虛無。

    國師此時看向了齊國公,見齊國公一動不動,他淡道,“你可以走了。”

    朝中三王偷了禁衛軍的禁令牌,合手把皇宮封了,齊國公也算是有點本事,還能命令兩千禁衛軍不听令牌,把太和殿圍了護著,若不然,這場不知被謀劃了多久的宮變在前天就要成功了。

    能拖兩日,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只是齊國公現在坐在這浪費時間,有點辜負他這兩日的英明果斷,殺伐決斷了。

    皇帝要是醒不來,他最好是跟文武百臣商量著怎麼跟三王,還有躲在三王後面的俞家,韓家悟王余黨談判。

    “您能算算,我妻子如何了?”齊國公進來不是沒事看著皇帝怎麼死的。

    皇帝防他,不容許他手升得太長,他讓他如願所償,老實地呆在國公府守了三年的孝,一步都沒出門。

    可皇帝呢?

    他還當皇帝是真有幾分本事的,可他居然沒趕盡殺絕這些余黨,居然讓他們聯手反噬了過來,還殺進了宮里……

    皇帝這時候死,齊君昀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這個世道,如若早晚要陷入殺戮當中,那就一起殺吧。

    他手上的劍也不是不染血的。

    如果他的妻兒家人有一點的不妥,什麼家國天下,他也不想管了。

    國師看向他,眼楮依舊黑白分明,“老道不知。”

    “道長!”

    “老道確實不知,齊國公若是想知,何不出了這個宮門,自己回府看一看?”國師淡淡地道。

    他想知道結果,何不自己回去看?

    “你……”

    “師哥,醒了。”老家人這時候握著碗,退到了門邊。

    “聖上……”皇帝縮在書房門邊跪著的貼身公公頓時淚流滿面,但被國公爺淡漠得不像人的眼楮一掃,頭都低到胯里去了,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

    “咳咳咳……”龍榻上的皇帝咳嗽不斷。

    國師又拋出了個瓶子出來,被老家人接到了手,又喂進了皇帝的嘴里。

    國師看著糟蹋了他不少好藥的皇帝,輕輕地搖了下頭,朝齊國公看去,示意他可以上前說話了。

    在皇帝看向他的時候,齊君昀走到了榻前跪下,眼楮冷冷地看著這個連自己的皇宮都把持不住的皇帝道,“皇上,您知道您的玉璽禁令牌大軍六帥的統令牌都在礫王他們手里嗎?”

    皇帝眼楮如沾了毒的毒刀子一樣死死地盯著他,他撐著榻面坐了起來,開口時,聲音是啞的,但一個字比一個字咬得還要陰沉狠毒,“那些反臣賊子呢?”

    “太和殿門外,微臣只能讓幾位禁衛軍兄弟帶了兩千禁衛軍跟了微臣……”齊君昀看著皇帝陰沉的臉也冷冷地道,“在太和殿議事的三十位大人,已有十個毒發身亡了,至于微臣沒事,皇上也用不著懷疑臣……”

    皇帝沒說話,眼楮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齊國公這時看著皇帝,臉上的溫和不再,連往日再俊雅不過的臉孔這時候也透著像玄冰一樣的冷酷出來,“皇上應該知道,臣一直都只要臣妻子從府里帶進來的茶水吃食,現在接下來要怎麼辦,還請皇上定篤。”

    皇帝要是當此事有他的一筆,那他也無所謂了。

    他現在只想回家去,哪怕是用殺回去的,等他回去知道家里的樣子了,皇帝想怎麼辦他,到時他跟著他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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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發表於 2016-8-29 14:29:21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皇帝扶著榻面下了榻。

    “皇上……”內侍拖著腿上前哭道。

    “過來為朕更衣。”

    “是,皇上。”內侍一听他的召,手忙腳亂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去拿放在書房內備穿的龍袍。

    他實在怕死了齊國公了。

    他怕齊國公也把他當內奸。

    皇帝更好衣出來,看上去清明許多了,這時候齊國公已經出了書房,皇帝走到了盤著腿坐在原地不動的國師面前。

    國師的眼依舊黑亮清轍如少年,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他的眼里看到了滿頭銀發的自己。

    “齊國公對朕有所怨言?”皇帝張了口。

    “燕帝,他是文忠公給忻朝留下的良臣,您是辜負了他了……”國師淡淡道。

    他也是沒想到,燕帝這次會如此無能,居然留下了這麼大一個尾巴反咬了他自己一口。

    國師現在整個人淡得就跟紙片人一樣,皇帝知道是得他這次才能保全性命,他默默無言地看了國師一眼,背著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門時,眾臣盤坐在太和殿里瑟瑟發抖,殿里寒冷如冰窖,看來,地暖也是被人從外頭斷了。

    “皇上……”

    “皇人!”

    在看到人後,太和殿里盤著腿閉目養神的臣子們漸漸都睜開了眼,一個個有氣無力地跟著皇帝磕頭。

    有人甚至哭了起來,“皇上,您終于醒了,太好了,您沒事了。”

    皇帝一個個扶了他們起來,間或嘆氣,也不言語,等到上了殿堂龍座,他站著龍座前,臉色肅穆,“眾愛卿受苦了,相信朕定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那些想亡他國的人,這次也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齊國公站在底下,面無表情。

    隨即,皇帝令他去召外面御林軍的首領。

    皇帝的沒事讓進來的御林軍幾個頭領精神為之一振,在前去跟皇帝跪拜的時候,朝身邊的齊國公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還好,他們這次賭對了。

    雖然之前也是因著他們是從小跟國公爺一起長大的,後來交情也不錯,這才選擇相信了他,但賭對了,站在前面迎接他們的就是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和權利。

    這就是他們要的。

    御林軍那幾個頭領,當即有力地跪下了地,擲地有聲地喊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平身。”皇帝的聲音有些孱弱,但等幾個頭領抬頭,看到他陰戾至極的雙眼後,皆當下就垂下了頭,心中害怕又敬畏,又止不住有幾分欣喜。

    這些的皇帝,必定能奪回大權,且能讓他們前途錦繡無邊。

    皇帝下令,讓御林軍跟著他出太和殿,收復外邊丟失的人馬。

    只要他沒死,受令牌受令的人看到皇帝,也就只能听皇帝的了。

    **

    宮中頓時反轉,外面大雪繼續侵犯著這片大地,白雪紛飛,下得越發得大了起來,在皚皚一片白色的天空下,像鵝毛一樣的大雪下個沒完沒了,甚至帶有了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國公府里,躺在床上的國公夫人命懸一線,大夫不敢拔她腰間的劍,怕此劍一出,人也跟著沒了。

    但上再好的藥,血也一直在流,國公夫人的氣息越來越弱了。

    最終,大夫朝老國公夫人磕頭,哭著道,“如若夫人有事,小的定會跟著夫人去,以死謝罪,但求老主母饒過我家人爾等。”

    齊容氏是被人背著回來的,她回來之時,國公府的護衛已經殺了那闖進門來的袁公公一干人等,他們只來了六個人,卻因那肖似國公爺的人的帶頭闖進,讓護著青陽院的那八個護衛一冒失眼,就在錯眼之間,把國公夫人傷了。

    他們這時跪在了院中求罪,已被白雪籠罩成了雪人。

    門內,齊容氏看著老淚縱橫的大夫,再看著床上臉色白得就跟外面的雪地一樣的兒媳,這個冰冷了一生的女人眼里全是茫然。

    她該如何?

    兒媳若是沒了,肚中不到五個月的孩子也會跟著沒的……

    兒子回來,她該如何向他交待?

    家,最終還是要不成家樣嗎?

    “老夫人……”老國公夫人的老婆子抹了眼邊的淚,輕聲道,“您做個主罷,再下去,夫人也是快要不行了。”

    “拔!”這時候,一直抱著妹妹懷里,拍著她的背安慰的小長孫子沉聲地開了口,他繃著小臉冷冷地道,“如若有什麼事,父親那里我自會擔著,左大夫,拔罷!”

    長孫公子的話清晰有力,左大夫擦了眼邊的淚,朝齊容氏看去。

    “拔罷。”齊容氏撐著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抹去了眼邊那行冰冷的淚,淡淡道。

    只能拔了。

    “祖母,”坐著的長孫公子穩穩地抱著躲在懷里不聲不響的妹妹起了身,把妹妹送到了她面前,堅定地道,“您抱著妹妹,我帶著弟弟看著。”

    齊容氏接過了小金珠,閉了閉眼,方才輕輕地頷了首。

    **

    “嘩……”

    一大朵血花在齊望的眼前綻放的時候,齊望定定地看著那在空中綻放的血花,看著它們往空中的四處飛揚,飄落,垂落,最終,這些他娘身上的血落在了人的身上,炕榻,還有地上。

    他一一看過那些沾著他娘血的地方,最終,落在了他娘純白得就跟雪一樣的臉上。

    她的臉上沒有笑,長長的眼睫毛也不會一下一下好看地跳動了。

    他還記得去年春花漫開的時候,他父親說這世上沒有哪朵盛開的花,能抵得過她的笑臉……

    齊望想上前去,問問她花何時再開,走了一步,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兄長牽住了。

    他抬起頭,迎上了兄長堅定的眼楮。

    “別去。”他道。

    齊望點點頭,站在那,看著大夫們拿著針,探進她的身體給她縫針……

    “長公子,”領頭的左大夫在給國公夫人縫好傷口包扎好後,走了幾步,跪了下來,“剩下的,就要听天由命了。”

    他們能做的全做了。

    “知道了,辛苦你們了,放心,你們和你們的家人都會沒事,接下來藥要怎麼用,你們跟我說說罷。”父親不在,長孫公子為了當得起那個“長”字,深吸了口氣,把害怕和惶恐掩藏在了心底,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挺拔威風。

    就如他的父親一樣那樣偉岸,撐著這個家。

    他是長公子,這個國公府的小國公爺,他不能給父親與祖上丟人。

    “是,老奴這就與您和小公子說。”左大夫也是有些欣然地看著這個小國公爺。

    還好家里有擔事的,哪怕小,只要他能擔事,群龍有首就好。

    **

    初三這天,雪還是在下著。

    國公夫人一直沒醒,氣若游絲。

    藥堂的大夫人守在她的床前也是束手無策,中途有好幾次,不是夫人的氣息看似要斷了,就是她肚中的孩子一點的動靜也是听不到。

    “你作啥子不醒呢?”初三的中午,乖乖自己吃完飯的小金珠站到安置母前的榻前,與她悄聲道,“我藏了好吃的給你呢,你醒來我都給你吃嘛,你醒行不行?”

    沒人回答她的話。

    小金珠輕輕地像個小大人一般地嘆了口氣,拿小手輕輕地踫了踫她的臉,“我不跟你要阿父了,你醒吧。”

    她都不要阿父只要她了,她可以醒來了的嘛。

    可惜,小金珠許了許多的諾,放棄了她所有心愛的東西,她躺在榻上的母親還是沒有動。

    站在門邊靜靜听著孫女兒跟母親說話的齊容氏一動都不動,等到小金珠說得差不多了,她進來牽了她的手。

    “我再說會嘍。”小金珠不想走。

    “讓她睡會,睡飽了就醒了。”齊容氏淡淡地道。

    “好嘛……”小金珠看著地上淡淡地道,說話時,她跨出了門,眼淚滴在了青黑的地磚上,漾開了一片水花。

    偏廳的暖閣里,齊望在練著字,看到他們進來,叫了聲“祖母”“姐姐”,又低頭繼續練著他的字。

    小國公爺這時候正拿著祖母,母親的帳本和禮單子在瞄,他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但終歸是不會算帳,有些惱火地咬著嘴正在想要怎麼解決。

    這時候有人來報,說去容家和屬臣家的幾個下人都回來了。

    “谷家怎麼說?”齊容氏叫了他們進了另一間偏廳,先問了去容家的下人。

    齊璞也跟著祖母過來了,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後面。

    “一家子都病了,二老夫人說,谷夫人這次病得蹊蹺,不像是自己沒的……”下人回道,又遲疑了一下道,“按您的吩咐,小的沒跟二老夫人說夫人出事之事,只是,二老夫人好像也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她說讓您多加注意點,怕府里的內奸可能沒清除干淨。”

    齊容氏點點頭,淡道,“先瞞著罷,你等會也還是過去跟著二老夫人,讓護衛們看緊點,莫讓她出什麼事,你嘴也還是把著,千萬莫跟她提夫人出事之事。”

    一提,人就得回了。

    可谷家那麼大爛攤子,沒個人撐著怎麼成?

    怎麼說他們也得為兒媳的娘家盡點力。

    而兒媳現在有她守著就好。

    “是,小的知道了。”

    “你們怎麼說?”齊容氏問向了去屬臣家的那幾個下人。

    “回老夫人……”年數最大的那個下人沉了沉,往前一步躬身稟道,“衛家報,衛家嫡長子失蹤,扈家報,扈家大夫人與長子皆被刺,扈家大夫人中刀,長子無事,楚家報,楚家一女誤食其兄甜羹,已亡,另,小的們還听說,右相秦大人之妻在昨日已亡,當場一劍斃命,是她女兒身邊的教養姑姑下的手。”

    他說罷,整個小偏廳鴉雀無聲,靜得連針落到地上都清晰可聞。

    北風在外頭呼呼地刮著,大雪繼續紛飛。

    齊容氏把孫兒拉到了懷里,摸了摸他的頭,閉了閉眼。

    這種大滅朝廷的慘事啊,不用多想也就知道是反賊們謀劃多時的了。

    多可怕,連他們齊國公府都沒探到一點風聲。

    **

    齊君昀是初四回的府,他的衣袍上還沾著皇帝斬殺三王家中所有老少婦孺時沾的血,他帶著護衛們從厚厚的白雪中跋涉回家,國公街的雪也堆得把國公府的大門掩了半尺了。

    “開門,開門!”齊大哆嗦著紫黑的手大力地拍著銅門,“國公爺回來了,快快開門。”

    門後的護衛一個激靈,在雪地里跑了幾步失足跌了個狗趴屎,又慌忙從雪地里爬了起來,驚慌地往門邊跑去。

    “哪邊的人?”

    “開門!”

    “哪邊的人?”國公爺的護衛不改口氣。

    “東邊的。”齊君昀淡淡地開了口。

    “作甚去?”

    “山上采春花。”

    “拿來作甚?”

    齊大領悟了起來,這次不等主子說了,他沉聲回了一句,“釀花酒。”

    “什麼花?”

    “甜桂花。”

    “主子……”門突然被大力打開,護衛看到面前再熟悉不過的國公爺,一下子就撲到了雪地里,磕碎了他頭沾著的雪地,雪花四濺,“您總算回來了。”

    “老夫人,夫人她們可好?”齊君昀“嗯”了一聲,道了個“起”字,邁步往府里走去。

    “主子,用這個,這個是雪橇,是,是,您坐上去吧……”護衛不敢說這雪撬是夫人出的主意臨時做的,他怕提起人來。

    “用狗?”齊大回頭看他的人已經把門栓好,朝那兩只狗拉的的雪橇道,“能行?”

    “好使得很,大管事。”

    “老夫人和夫人如何了?”齊君昀眼楮從那雪橇上掠過,看向守門的護衛。

    他記得這個護衛先前不是守門的,見他低頭不語,“彭祥在哪?內府?”

    “是,主子。”他們彭頭是還在內府守著,他和另幾個人是臨時被調到門邊來守大門的。

    “回答先前的。”

    “是,是,主子……”護衛硬著頭皮,把夫人有事說了,說完,見周邊靜得可怕,護衛跪下顫抖著嘴皮子說道,“衛,扈,楚,查等屬臣家也出事了,右相秦大人之妻也死了,主子,並不是我們一家出了事。”

    齊君昀淡淡地道,“是嗎?”

    這還真是,他們這君為國為君盡忠的,一個好下場的都沒有。

    **

    齊君昀進青陽院的時候,青陽院靜悄悄的,先一步得了信的齊容氏站在廊下,等著歸來的兒。

    齊容氏眼楮一動不動地看著近了的他,看到他在廊下朝她跪下,她眼眶一熱,默默地看著一身污衣的兒子緩緩地站了起來,抬腳上了階台。

    “雪下得太大了……”齊君昀上了台階,站在母親身邊淡道。

    雪下得太大,台階上的雪也厚了。

    “您若是出門要小心點,別摔著了。”齊君昀抬手拭了拭她肩上沾著的雪花,淡道。

    說罷,又轉過話問起了妻兒,“慧慧璞兒他們如何了?”

    “都在里頭。”齊容氏閉上眼,任由眼楮里的那眶熱淚流下,轉過身與他一起往主屋走,淡道,“都睡著了。”

    齊君昀進去暖閣,一進去,就看到了炕上睡著的妻子,還有擠在炕角的一個大包裹。

    他上前看了看炕角,見兒女們擠在一個被窩里相互抱著,臉蛋睡得紅撲撲的,他勾了勾嘴角,把搭在他們身上的羊毛毯攏高了些,就走到了她身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揮退了下人,朝母親道,“您也過來坐罷,跟孩子說說話。”

    “誒。”

    “大夫怎麼說?”齊君昀淡問,把手踫上了她的臉。

    她的臉有點冷。

    齊君昀他想自己這一路在外頭凍久了,久得手都僵了,方才覺得她的臉是冷的,他朝嘴里合了口氣,搓了搓手,搓久了覺得有絲熱氣,又去踫她的臉。

    “娘?”他轉著頭,問沒有出聲母親。

    “說是過幾天就好了。”齊容氏淡淡地道。

    “嗯……”齊君易踫上她依舊微涼的臉,在怔了一下後,他慢慢把手伸向了她的鼻間。

    久久,她的鼻孔都是涼的。

    他抬起眼,此時他那雙黑得近乎透明的眼看上了妻子那白如薄紙的臉,爾後,他轉過頭,看向他的母親,很是困惑地問,“小姑娘死了?”

    齊容氏沒有出聲,也沒有表情,只是這時候,眼淚從她的眼角不停地往下滴落,一串接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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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29:42 |只看該作者
第197章

“死了?”齊君昀起了身,怕髒了她,把身上沾血的披風解下,低下頭拿唇踫了踫她雪白的唇。

    隨後他起了身,扶著邊榻坐了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唇是白的,但還是有著熱氣的,他踫得出來。

    人沒死。

    齊君昀踫了踫手,低頭看了看。

    他有好幾天沒踫水了,手極髒,但他現在也不想去洗,只想坐一會,好好地在有母親有妻兒的地方坐一會。

    “她的嘴唇以前都是鮮紅的……”齊君昀回頭看了眼她,回頭看向母親,見她滿臉的淚,也是一怔,隨後,他從懷里抽出他家小姑娘為他繡的帕子,給母親拭了臉,溫和地道,“別哭,她會沒事的。”

    說罷,他頓了頓,安慰母親,也安慰自己,“真的會沒事的,她舍不下這一切的,就是舍得我,也舍不得孩子,她弟弟們還都沒回來。”

    齊君昀說罷,看著母親不停掉著的眼淚,那混鈍近乎麻木的心就像被打開了個缺口,他的心漸漸地,密密麻麻地疼痛了起來。

    他回頭看著臉孔白得就像外面的雪一樣的妻子,又喃喃了地道了一句,“她的本嘴是紅的。”

    現在這樣子,真是刺他的眼極了。

    “她……她……”齊容氏別過臉,眼淚擦了又擦,還是不斷,她干脆起了身,快步走出了門去。

    她想跟兒子說,兒媳婦是真的會沒事的,可她看著兒子那看似淡定卻執拗的神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真要是沒了,他會受不了的。

    “阿父……”祖母走後,一直閉著眼楮的長孫公子悄悄地從被窩里爬了起來。

    齊君昀偏頭看向他,看了好一會,才看到他的兒子站在那個地方,就站在他妻子的腳旁邊,他溫和地翹了翹嘴角,站起身來去抱了他,不忘把他放在一旁的小披風裹到了他身上,把他抱了過來坐下。

    “我听齊封說,這幾日是你在幫著祖母當家?”齊君昀把兒子的小腳也裹進披風里,低頭看著那張肖似他的小臉淡道。

    “嗯。”

    “做得很好。”

    “嗯。”齊璞靠著他的胸膛,許久,他啞著嗓子問他的父親,“阿父,這就是你所說的天有不則風雲嗎?”

    “嗯,是。”

    “那我可不可以不要?我不想長大。”他不想頂天立地當個當家的小國公爺了,只要阿娘沒事就好,他可以不長大的。

    “沒事,你娘不會有事,你也會長大……”齊君昀閉著眼楮吁了口氣,把在懷里哭的長子抱緊,假裝不知道他哭。

    “阿父,我想要娘。”小國公爺終于敢哭了,他抓著父親胸前的衣裳嗚咽著,哀求著,“我想要娘。”

    他想要娘,想讓他娘對他笑,想讓他娘問他在書院過得好不好,哪怕他娘罵他打他,他都想要他娘。

    他想要自己的娘。

    “嗯,改天就給你。”齊君昀拍著他的背,淡淡地道。

    小國公爺嗚嗚地哭了起來,齊望也醒了,他抱著在他的小懷抱里哭得牙齒咯咯作響的小姐姐,轉頭朝他娘看去。

    他很害怕。

    他抱著小姐姐坐了起來,安靜的眼楮望向他的父親,他道,“阿父,我怕。”

    齊君昀把長子抱了過去,把他塞進了被子里,把三個孩子一起抱到了懷里,看著那靜靜躺著,任由他們的孩子們哭的妻子,那眼楮紅得可怖。

    “沒事,改天就沒事了。”他疲憊地閉了閉眼,打起了精神,“來,阿父幫你們穿衣裳,你們跟阿父去沐房玩會。”

    她總說,他不能成天不在家,人的一生是很短暫的,孩子們很快就會長大,他現在不親近他們,等他們大了他再想親近,就晚了。

    她說他一生就是功成名就了又如何,救了天下的百姓又如何,他死了,就是流芳百世又如何,他又能真得到什麼……

    他的孩子們在他身上失去的,才是真真切切的,他在他們身上失去的,也才是真真切切的……

    他听著,知道她有幾分道理,可他總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陪他們,也陪她。

    他會把他的一生都給他們的。

    可他沒怎麼仔細想過,她會不會把她的一生都給他。

    真是可憐。

    齊君昀都有些憐憫起自己來,他一直以為自己總在做最正確的選擇,但等現實反過來扇他一巴掌的時候,他才想,其實不是她一直缺不了他,而是他太需要她了。

    原來,那個離不開的人,從來不是她。

    **

    朝廷一直在殺人,齊君昀在初五那天沒離開國公府進宮,哪怕皇帝身邊的公公來請。

    初六那天,齊君昀從宮里回來,對沉睡的妻子淡道,“你舅父也有點不行了。”

    半夜,坐在妻子身邊的齊君昀听到她在叫他哥哥,他猛然睜開眼,身子往前傾去……

    迷離的燈光下,她的臉依舊毫無變化。

    齊君昀手撐著腿,揉了揉臉,這盹是沒法再打下去了,他起身去倒了杯溫和銅炭爐上面的水,站在桌邊吹涼著,想著等會喂她一口喝。

    “哥哥。”又有人在叫他。

    齊君昀這次沒再回頭,跟那個在他的夢里叫過他無數次的小姑娘回了一句,“嗯,哥哥在這。”

    聲音沒了,齊君昀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吹著那碗熱水。

    他曾跟自己說,哪怕犯了殺戮,假公濟私,也得護她周全……

    到底是他無能了,連個叫他哥哥的小姑娘都護不住。

    水終于溫了點,齊君昀喝了一口轉過身朝榻邊走去。

    “哥哥。”床上,那有著亮晶晶眼楮的小姑娘朝他叫了一聲,虛弱地朝他笑了一笑。

    她的嘴唇還是白的,但眼楮是活的。

    齊君昀閉了閉眼,再眨開眼時方才提起步子往前走。

    走了兩步,把手中那半碗水竟晃悠出了水來,濺在了他的手背上。

    “呃……”剛醒過來的謝慧齊艱難地動了動頭,看著那站在原地不動了的丈夫,疑惑地看著他。

    咋不動了?

    謝慧齊以為自己做夢呢,轉過頭看了看,見自己呆的地方是青陽院的暖閣,婆婆的地方,不是他們的鶴心院……

    還真是做夢。

    一想是做夢,謝慧齊也覺得有點失望了。

    她那麼努力醒過來,結果還是在夢里,可真夠讓人難受的。

    “唉,哥哥你別愣著了。”夜長夢短,他再不過來她這夢就要醒了,謝慧齊有些著急,覺得腰那塊疼得慌。

    她這夢做得也太差勁了點,疼得厲害,但人卻是傻的。

    “哦……”見她催,齊君昀有點發傻,但腳已經極快地走了過來。

    “唉,哥哥,我說……”謝慧齊說著發現自己喉嚨也有些啞,聲音小得不像話,覺得這夢也太對不起自己了一點,同時眼楮不由渴望地望向了他的碗。

    齊君昀看到她的眼楮,錯愣了一下,隨便飛快在榻邊坐下,把茶碗小心地放到了她嘴邊,見她連喝了幾口,他摸了摸他扶著的她那處有點溫熱的臉頰,把茶碗收了回來,自己喝了一口。

    水是溫熱的,跟他剛剛試的差不多。

    謝慧齊才喝兩口,見他把碗收了回去,頓時就急了,這人怎麼了?對她那麼好的一個人,在夢里怎麼對她這麼吝嗇,連口水都不讓她喝飽。

    “我當年進了這個門就知道,我早晚就是個黃臉婆的命,用過就要被人丟……”謝慧齊嘴里嘀咕著,這話還沒嘀咕完,這茶碗就又送到了嘴邊,她也顧不上埋汰他的不是了,趕緊喝了起來。

    小半碗茶水都入了肚後,國公夫人總算覺得喉口沒那麼難受了,不忘抬臉下意識就朝人露出個笑。

    她是知道自己長得好的,笑起來又特別好看,所以不忘對他老舒展這招,久而久之,這都成了她討好他的招數了。

    齊君昀看著她的笑,輕拭過她嘴邊沾著的水滴,眼楮看著她生動的黑眼,俯□親了親她的嘴唇。

    謝慧齊一被親,眼莫名地就酸了起來了,跟他抱怨道,“哥哥,我腰好疼,肚子也好疼,喉嚨也好疼,哪哪都疼,寶寶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你幫我看看……”

    “嗯。”齊君昀的眼熱了,他低下頭去她隆起的肚子上听了听,上來與她道,“孩子挺好的。”

    “哦……”謝慧齊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發現也看不到什麼,腰反倒因這個動作更疼了,因是夢中,她也不忍著了,放心地吃吃地喊著疼,跟他盡情抱怨,“好疼的,我動都不動不了,哥哥,我跟你說,那個長得跟你一樣的人實在太差勁了,他還拿劍刺我,嚇壞我了,我一想要是你真的拿劍要殺我,我就恨得不行,我給你生兒育女還給你管家,天天想著念著你,你還刺我,渣得不行!要換我那年代,這肯定是要被萬夫所指浸油鍋的你知道不?還有啊,你知不知道你天天不回家有多不好?你真的就不知道我在家里有多著急嗎?你這次還連個信都不送,我沒被你殺死都快被你氣死了,咳咳咳,哥哥啊,我跟你說,你這樣真的不行,我知道你心懷天下,可那天下再大,說穿了,這天下能陪你到底,擔心你吃喝,擔心你熱著冷著嗎?擔心你高興還是不高興嗎?這天下有我這麼喜歡你,掛心你嗎?真是的,男人在外頭掙錢本來是為了養家,結果你是為了你那些個事把家都搭進去了,本末倒置得很嘛。”

    因是在夢里,謝慧齊放心地給他安排著各種罪名,說完還意猶未盡,想編排出更多的來,只可惜她話說得實在太多了,嗓子也太疼了,腰也並沒有她分散注意力那疼痛就減少一點,反而更是疼痛耐捺了,于是她這埋汰的話是再也說不出了。

    齊君昀一直在看著她的嘴唇動,話是每個字都听進耳朵里了,但直到她不說話,只傻傻看著他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他低下頭踫了踫的嘴唇,跟她道,“要不要再睡會?”

    謝慧齊頓時傻眼,圓睜著雙目瞪他。

    她好不容易在夢里能跟他說會話,他讓她睡?

    這叫什麼事。

    “我不睡……”她咕嚕著。

    “好,那我去讓廚房給你弄點吃的,讓大夫過來給你瞧一瞧。”

    她丈夫太淡定了,就是在夢里,也淡定得跟泰山崩于前也不眨眼一樣,謝慧齊看著這樣的他都有點傻了。

    她覺得她那麼愛他,大半原因其實就是因為他的臉和氣勢……

    這樣的男人不拿愛實在太難為她了,理智在這種男人身上根本會化為烏有。

    “哦。”見他又拿那雙她看了千萬遍都不厭倦的黑眼眸看她,謝慧齊傻傻地哦了一聲,無聲地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算了,就是死了又如何,值了。

    只可惜了肚中的孩子,如果是生出來了給了他才死,那該有多好。

    這是他們的孩子啊,應該好好活著的。

    謝慧齊無奈地嘆息著,伸出手摸向了自己的肚子,眼邊輕輕地滑過了一道淚。

    孩兒太可惜了,她親口跟他許諾過要為他生下來的。

    實在是太可惜了。

    齊君昀這時候已經轉過了頭去走到了門邊,跟門邊守夜的護衛婆子吩咐著,讓一人去藥堂找左讓,一人去廚房炖小米粥。

    打發去藥堂的護衛他三言兩語就說了話說他走了,婆子他留著下來,跟她說著小米粥要怎麼做。

    妻子曾跟他說過,大病的人,尤其久未進食的人在初始不宜大補,應該喝點小米粥先把胃暖好,才能慢慢進補。

    她為他做過,也詳細說過怎麼做,他都還記得,就不忘跟婆子說得清楚點。

    齊容氏這時候也是從主屋的正門帶著孩子們出來了,是大孫兒听到父親的聲音先醒了過來的,他下了床,他的妹妹,弟弟也是醒了過來要出門來,她不得不跟著他們出來了,她先听兒子讓人去請大夫,又听他逐字逐句地教婆子怎麼煮粥,整個人都木了,腦袋一片空白。

    齊璞已經懂事了,他從小被父親帶在身邊教他學問道理,教他怎麼當長子,以後怎麼立這個國公府,他一直覺得自己懂得多,也最聰明,跟別家的公子都不一樣,可這時候,他有點恨自己懂得太多了。

    阿父好像瘋了。

    他像沒事人一樣地讓人去請大夫給醒來的夫人看病,讓人去廚房給母親做吃的,就好像他們阿娘已經醒了過來……

    “阿父。”齊璞覺得外面冷得他的手腳都僵了,他都沒力氣走向他,只能無比害怕地叫了他一聲。

    齊君昀說完話在想著事,一听兒子的聲音,一轉頭就看到了母親與兒女們,他先是笑了起來,想跟他們說他們娘醒了,但見他們衣裳不整地站在冰天雪地下,眉頭又皺了起來,“趕緊回屋去!”

    說著,他就快步朝他們走去,把最小的兩個抱到了懷里,嘴里忍不住輕斥,“怎麼就這麼出來了?病了你們阿娘又要擔心了?”

    “哦。”小金珠听了,攬過父親的脖子,小聲地道,“病了啊,那我跟她道歉嘍。”

    齊望點頭。

    “祖母……”齊璞牽著手瑟瑟發抖的祖母走在了最後,但沒走兩步,齊容氏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倒下。

    這時候前方的齊君昀一個回身,飛快低□,用肩和頭那塊把母親撐住,這時候,退在他們身邊的婆子媳婦子飛快過來扶住了她,齊君昀這才抱著兒女起身。

    “娘,你太累了,好生歇一會罷,等慧慧好了就好了。”齊容氏站起身後,听到兒子滿是憐惜地朝她說著,她頓時眼前一片黑暗,差點又倒下去。

    兒子終于瘋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主子,主子……”這時候在國公爺出來就進去的婆子慌忙地跑了出來,嘴里壓著聲音慌亂地報,“主子您快去看看,夫人在哭,哭得可凶了,您趕緊去看看……”

    齊君昀一听,也顧不上送兒女進屋,抱著兒女就快步如箭一般沖回了暖廳。

    “娘……”齊璞一听,也是傻眼,傻眼之後也沖向了前,沖了幾步想起祖母,又猛地回頭去扶她。

    “什……什麼……”齊容氏傻了,被下人扶著往暖廳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邊齊容氏傻了,正在傷心掉淚的謝慧齊看到抱著兒女進來的國公爺,還有婆婆和長子也相繼快步到了她跟前後,她也是傻了。

    隨即,領悟過來自己可能不是做夢的謝慧齊看到小金珠號啕大哭著,兩只小手住她伸,嘴里叫著“阿娘”的時候,她的心因小女兒淒慘原哭聲猛地刺疼了起來。

    只是她一伸手,想回抱小女兒的時候,腰側疼得她五髒六腑都跟被人生生挖出來了一樣,她只能咬著牙輕“啊”了一聲,頭倒回了枕頭,再次硬生生地把所有疼痛都掩了下去。

    天,不是做夢。

    她是真的醒了。

    那她就不能再跟個孩子一樣跟她家國公爺沒皮沒臉地抱怨了。

    這時候清醒過來的謝慧齊疼得流著眼淚,朝抱著孩子的丈夫看去。

    她滿是淚眼的這一眼,卻是清楚看到了他眼中閃過的一道淚光。

    謝慧齊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放下兒女,看著他低下頭,輕拭了她眼邊的淚,听他在她耳朵輕嘆著道,“別再哭了,是我的不好。”

    是他不好,才讓她這樣委曲求全著,連埋怨都只能在夢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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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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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發表於 2016-8-29 14:30:02 |只看該作者
第198章

謝慧齊這一醒,確也是跟做夢似的,只是疼痛都是真的,藥堂的掌首大夫左讓來了之後,她見老大夫小心地差使藥女給她看傷口,她都有些著急,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抬首往坐在她身邊的丈夫看去。

    “孩子。”先看孩子,傷口跑不了。

    “嗯,等會就看。”齊君昀摸了摸她的臉。

    謝慧齊再著急也沒辦法了,等醫女看過傷口,又重涂了一遍藥後,老大夫就上前問謝慧齊的感受了。

    謝慧齊的腰現在是不能動的,一動就疼,按她前世所積累的經驗來看,她現在應該是度過危險期了,但進一步的情況,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覺得那劍應該沒穿過她腰側的骨頭,要不,傷及骨頭了,迸發出來的炎癥和骨蝕等等會出現的毛病不可能讓她醒過來,腎腸等要害處也是避過了,要不,受傷的器官衰竭也不可能讓這麼有精神。

    她可還記得剛醒來那會,跟唐僧一樣跟她家國公爺嘮叨的那些,那話一大串的,她要是臨死之人,就是回光返照都不可能有那氣息。

    不過她也不敢樂觀,畢竟她現在還動不了,以後什麼情況,還得看以後了。

    最要緊的,還是肚子里的孩子。

    等老大夫過來把脈,探過她的手和頸脈後,很直接地與她道,“夫人,孩子沒事,只是這次老奴探出來的脈像,孩子的脈動似是要比您強一些。”

    夫人不是一點都不懂醫術的,有些方面甚至要比他這個為醫一生的醫者見者還要深刻一些,左讓不敢瞞她。

    謝慧齊听了反倒笑了,一點也不在意,“這好,不愧是國公爺跟我的孩子。”

    說著她就長吐了口氣,這心到此是全放下來了,孩子沒事就好。

    “可是……”

    謝慧齊看向他,目光清澈,“左大夫是怕我這母體供養不足孩子?”

    意思就是他怕孩子把她的命搶光了?

    左讓揖手垂頭,“老奴不敢確認。”

    只是他怕而已。

    “左大夫看我說話清明不?”謝慧齊忍著疼,拉著丈夫的手放到了肚子處,勉強地低首看向了她隆起來的肚子,其實這個時候她也感覺到了肚中孩子的生命跡象,可能母子連心,她醒過來了,孩子也醒過來了,這時候,在她手中的那只大手突然抖動了起來,謝慧齊沒抬頭,也知道她齊家哥哥現下必是心潮澎湃,她不禁微笑了起來,連身上的疼痛這時候也奇異地消失了大半,“放心好了,我會跟他相依為命的。”

    孩子活著,她也會活著的,就是情況再壞事情再難,她也會堅持到生出他來的那天的。

    她現在既然都已經醒過來了,那她就完全不想死了,哪怕就是閻王非要她的命,他也得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阿娘……”這時候,一直乖乖站在父親身邊不語的齊望突然擠了過來,把頭湊到了母親的臉邊,在她臉上落了個吻。

    他好喜歡他阿娘。

    “呀呀呀呀……”國公府的小國公爺見小弟弟悶不吭聲地就擠上前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弟弟好狡猾。

    那可是阿父的位置。

    居然被他霸佔了。

    這時候,抱著小金珠的齊容氏才把心中吊著的那口氣長長地吐了出來,看到兒子抱著小兒子把頭埋到了她的肩頸處,她眼眶也是熱了,眼楮看著兒子兒媳他們,把臉埋在了小孫女那滿是香甜氣味的脖子里,顫顫抖抖地露出了一個誰也沒有看到的微笑。

    真是謝天謝地,總算沒事了。

    **

    謝慧齊還是沒離開青陽院的暖閣,她也覺得這個時候自己不宜搬動,她努力樂觀,很多後憂也不願意去想,吃飯吃藥都挺積極的,舅父那邊,她也是讓左讓帶著藥堂的大夫過去了,隨帶也把小長孫公子和小金珠也捎去了。

    小金珠天性會安撫人,又是個極願意跟大人講話的,她去了,也定會安撫好舅外祖,而長子即是代表他父親去的,他在,誰都能知道,國公府是與谷府同在的。

    面子里子,謝慧齊都給谷府想到了。

    至于她的病,她想著既然婆婆連二嬸都瞞著了,那就瞞到底,谷府那邊是一字都不提的。

    這時候就是她不出現在谷府,那也得做谷府的那半個主心骨。

    這時候大雪還是下個不停,一天都未停,眼看著,這場雪災是避免不了的了。

    初七這天,齊君昀也是進宮一天,到晚上才回。

    他晚膳未用,就讓下人把膳擺在了她身邊。

    謝慧齊看著他吃著,自個兒在那猛咽口水,她自醒來一直在吃流食,吃的是挺多的,但沒什麼味,她丈夫吃的可就豐富多了,也香多了。

    她吃不了,就唆使著小齊望去跟他阿父去,讓他幫她的吃回來。

    齊望是所有孩子中最听她話不過的那個,听母親吩咐,也不用婆子侍候,自己拿過自己的專屬小碗,搬過板凳,自己添飯,自己拿筷子自己吃。

    謝慧齊一直在看著他,見他乖乖巧巧,動作雖然慢一點,但有條不紊一點也沒出錯,她也是笑了起來。

    孩子性子慢,但她也不是急躁之人,好好精心耐性地養著,長大了也會有另一種出息。

    他不是長子,用不著跟他哥哥一樣風風火火,雷厲風行。

    這世上大多的事,不管是養人還是養花,只要付出耐心,都會得到最美的結果。

    等到齊望踩著小凳子坐上父親身邊的高凳後,謝慧齊就朝國公爺獻寶,“國公爺,你看咱們兒子聰不聰明?”

    齊君昀看了一眼最喜愛夸小兒子的妻子一眼,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隨即,還摸了摸齊望的腦袋。

    齊望的小臉頓時紅通通的,極其羞澀地低下頭吃著他碗里的飯,因想著得到父母親的喜愛,他把飯扒得很是大口,特地表現了一番。

    “不急,慢慢吃。”齊君昀調整了一下他握筷的資勢,淡笑著道。

    “嗯,阿父。”齊望朝父親甜甜一笑,低下頭安心地吃了起來。

    謝慧齊也是偏著頭看著父子倆吃著飯,中途忙完手頭的事齊容氏過來了,謝慧齊一見到她進來就高興地叫“娘”,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跟她一塊兒看著這父子倆吃飯。

    齊容氏在她身邊坐了一會,也是看著那食不語的倆父子看得傳神,一會,媳婦伸出手來與她五指交岔,齊容氏覺得自己那常年冰冷的胸口慢慢地熱了起來。

    她沒去看兒媳,只是輕輕地拍打了下她的手。

    媳婦敬愛她的心,她一直是知道的。

    膳後,齊容氏帶了小兒子去睡去了,謝慧齊見到洗漱好的丈夫過來了,睡了大半個白天,這時候精神甚好的國公夫人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多嘴,開口問他,“哥哥,現在宮里如何了?”

    齊君昀正在查看她腳底湯婆子的溫度,聞言只淡淡地淺嗯了一聲,等到查看後躺在了她的身邊,才淡道,“從頭清洗到腳,這次近一半的內侍都叛變了。”

    “啊?”都叛變了?

    “嗯。”齊君昀看她一臉不敢置堆,低著頭彈了彈她飽滿的耳垂,隨口輕應了一聲。

    她這兩天精神好了許多,眼看會越來越好,他也就心安許多了,宮里皇帝雖然看著他也是一臉的陰戾冰冷,但到底他就是還想防著他,但還是在百官面前令百官听令他的。

    皇帝做了最好的選擇,齊君昀也就把那份對他的冷意掩了下去。

    “為何啊?”謝慧齊見他不說,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她太好奇了。

    “之前的內府大總管黃參,你有印象?”

    “那個我跟你說個,挺高大的公公?”謝慧齊確實記得,黃參是皇帝在清洗俞皇後在宮中勢力後抬上來的大總管,這時候她也是忍不住又道了一句,“他也叛變了?”

    “嗯,由他帶的頭……”齊君昀淡道。

    “呀。”謝慧齊見他說一半又不說了,推了推他,“哥哥你說完整點,別我問一句你才答一句。”

    齊君昀無奈地看著這時候都不忘多嘴的妻子,搖了搖頭,接下來把話說完全了,“黃參跟俞皇後有一腿,審他時,他道是要為俞皇後復仇。”

    謝慧齊眼楮剎那瞪大,啥?皇後娘娘跟太監首領搭上了?

    這……

    真當皇帝是死的了不成?

    謝慧齊趕緊縮了縮肩,閉嘴不言語了。

    這皇家真是每次一曝出內幕,都是好一出戲,皇太後養面首也就罷了,可皇後居然跟太監搭上了,這還不知道是多久的事情,若是長久,那皇帝豈不是一直在戴綠帽子?他弄死了齊家的皇後,然後扶了個給他戴綠帽子的皇後上台?

    她要是皇帝,一想這個,能活活氣死。

    皇帝看著也是英明神武了,她也是見過他幾次的,就是現在老了,也還是有幾分氣勢,從他現在的樣子來看也可見他年輕時候相貌也是不凡,還是一國之帝,可弄到這生母養面首養到舉朝皆知,現在皇後也劈腿,劈的還是太監不說,且還被太監最後搞翻得死了十幾個重臣,重臣家中更是損亡沉重……

    而重臣再明事理,對他這樣的皇帝豈能心中無怨?

    謝慧齊不得不說,她听了太監跟俞皇後有一腿後,心中是有快意的。

    她拿皇帝沒辦法,但一想到皇帝會因此受折磨,也真是覺得這世道真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就是皇帝也不可能逃得過。

    齊君昀也是看到了她假裝害怕的樣子,拍了下她的臉,接著道,“因著宮內皆半內侍被黃參收買,御林軍也有幾個領頭的加入了其中,加上三王之首的誠王想篡位,還有俞家,悟王,韓家等幾方勢力,這次宮變也是被他們密謀而成了。”

    只是,到底是一群烏合之眾。

    這次宮變到底也是因齊君昀跟國師坐鎮太和殿未成,國師是絕不可能面世出現在世人面前被人歌功頌德的,齊君昀也懶于在皇帝面前再提醒他的舉重若輕,除了皇帝讓他進宮,他也不想再沾皇家這攤污水。

    “那都殺了?”謝慧齊說著這話的時候,這次是貨真價實地縮了下腦袋。

    不用想象,她也是知道宮中這時候的血腥味是有多重了。

    而現在外面是滅頂的雪災,謝慧齊來到這個世道,第一次覺得這個王朝到了最黑暗的時期。

    這即便是她母親冤死,父親帶他們到河西的時候,她都沒如此感覺過,那個時候,就是他們家不幸,但京城是繁榮的,他們所經過的忻朝地圖所在的地方,大多數百姓是安居樂業的。

    可現在,她都感覺不出什麼希望了。

    “嗯。”不殺,難道留著活著?

    皇帝這次太大意了,如果沒他們這幾個臣子,這王朝就要改朝換代了。

    前朝就是因為王叔篡位才崩潰,最終被地方世家出身的開國祖帝跟他們的祖先打下了忻朝的天下,世代皇帝只要即位都要憂心篡位之事,可輪到燕帝,他擔心的一直都是他的外戚搶了他的江山,更視齊家如死敵,他防著他們齊家無不妥,但最終卻輕看了他的真外戚俞家,也是可笑了。

    齊君昀知道皇帝是看不起以女色起家的俞家的,哪怕他也是俞家的女人所生,而皇帝也是憎恨齊國公府的,因為他覺得齊國公府的勢力過大,威脅到了他的君權。

    厭惡,憎恨,皇帝討厭的那麼多,最終,所有的人背叛他,背棄他,也該是他自己承擔的結果。

    忻朝在燕帝手里變成什麼樣子,齊君昀現在也是無所謂了。

    他當一天左相,就做一天左相的事就是。

    如若皇帝想讓他閑賦在家,那也無妨。

    只是這一次,他祖父告知他的忠君,也該從他的信念里抹去了。

    謝慧齊見丈夫臉色淡淡,淡得她這個枕邊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來,她也是不敢多問,選擇沉默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們這些人家里誰都不好過。

    她能做到的,就是別讓他們這個家真正地沉入谷底。

    而別的家能不能挺過來,都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死去的,說得殘忍點,什麼也感覺不到了,而活著的,必須承擔他們的死去的所有悲傷,承擔所有的後果繼續活下去,誰苦,誰不苦,又有誰說得清?

    就是她可憐她的舅母受半生的折磨,一天的好日子也沒有過,最終還不是壽終正寢,而地底下的舅母如若泉下有靈,她也會為自己悲傷,為舅父痛苦,可又誰能抵得過還活著的舅父的痛苦?

    老妻跟他悲苦半世,最終還是因他而死,他在這世上每活一天,想必對他來都是凌遲。

    而表姐呢?丈夫,弟弟都在邊境打仗,最後是生是死誰又能知?母親死了,父親又病了,她自己也快要不行了,她帶著幼子們在谷府,哪天不是掙扎著過的?

    都難,都苦。

    每家都會是一樣的。

    接下來的日子啊,誰又知道會成什麼樣。

    謝慧齊心想自己真是不能倒啊,倒了,她的孩子們會如何?這個家又將會變成什麼樣?

    她先前還想只要能好好把肚中的孩子生下來,即便是把這條命還給老天爺又如何,現在想想,她不能死了,哪怕是跟老天爭這頭命,她也不想還回去了。

    她得活著,而且還得好好活著。

    **

    謝慧齊躺在床上也是積極了起來,就是不能起身,也是把管事婆子叫到跟前,跟她們商量著府里的事。

    災年不好過,所以這時候國公府的物資更是要清清楚楚,每樣都要算得清楚,花得更是清楚。

    她也是把府里的用度都減了下來,以前再如何,家里的膳桌上再少也是要擺十二道菜的,她現在是減到了八道菜,僕人們的話,也是從三菜一湯減到了二菜。

    這個主子自個兒都減了,下人們對自己只減了一菜一湯也無話可說,這年景,平常人家能桌上有一個菜都不錯了。

    現在大雪,來往非常不便,各莊子里的情況也不清楚,謝慧齊也是知道國公府的產業估計是大半都受影響了,但這時候也不能坐在家中不管,等到雪融再去處置,所以她也是跟齊君昀商量著把家里的管事派出去幾個,先去最近的莊子把情況打听清楚了再說。

    至少,管事們坐著雪橇出去,也是能教會莊子里的人做雪橇。

    莊子不比國公府護衛多,是養了不少狗看莊子的,所以還真是能做成不少雪橇出來,不像國公府,所家里所有養的狗都加起來,也不過做了三輛雪橇出來了,挺不夠用的。

    謝慧齊以往做的那些應急措施總算在這時候顯出用處來了,之前因國公府有那財力和人力,她的很多小辦法也有實施的可能性,所以她出的那些小主意做出來也都算是有用,壘得整齊的柴火和備足了的黑炭,還有放在地窖里儲存得當的冬白菜冬蘿卜,還有掛滿了三間大屋的臘肉,玉米棒和諸多干菜等,就是莊子里不送菜過來,也足以養活國公府一大群人一年了。

    國公府的雪橇被齊君昀趕到宮里出沒過一次後,滿京城都是狗拉的雪橇了,齊君昀這日進宮,皇帝陰惻惻地看著他問起此事的時候,齊國公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這是家里一個養狗的下人想的法子。

    皇帝也只是隨嘴一問,沒想多說,這時候他提起了問,就又問起了齊君昀,“現在西北想來也是無法打仗了,你說,朕叫太子回來如何?”

    齊君昀看向他,不問他叫太子回來做甚,只是淡道,“能回得來?”

    這種天氣回來,這是讓本就不康健的太子病死在路上不成?

    皇帝被堵住了話,心口一陣窒脹。

    宮變之昔,齊君昀令了自己身邊的人去護東宮的皇長孫,但去的時候到底是晚了一步,若桑重傷,被她護在懷里的皇長孫也是胸中了一劍,皇長孫到底是救了過來了,可若桑已是不行了。

    齊君昀也是知道皇長孫肯定求到了皇帝面前,想讓父親回來看不知何時會走的母親一眼。

    皇帝倒是想當個好人,但他開口說這話,難道不知太子回來,十有八*九會跟東宮的若桑成為一對泉下的苦命鴛鴦,這惡人他自己不在皇長孫面前做,是想讓他來做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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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30:23 |只看該作者
第199章

皇帝看著刺他眼的齊國公,半晌無話,揮退了他下去。

    宮里已經殺了一半的人了,十幾個重臣,國之脊梁已是沒了,再辦齊國公,朝廷就要徹底亂了。

    他不能辦他。

    齊國公走後,皇帝叫來了皇長孫,把他立到跟前,扶著他的肩膀與他道,“朕不能叫你的父王回來。”

    他只能讓他這個現在還在他身邊的皇長孫傷心。

    皇帝現下已經徹底明白,為何從古至今,當皇帝的只能成為孤家寡人。

    當皇帝的,不論怎麼做,在人的眼里都是錯的。

    到了最後,連自己都要懷疑自己。

    溫尊听了之後,在他皇祖父的注視下,默默地閉上了眼,把所有的失望都掩在了眼底。

    他听母親說,他是在齊國公府出生的,那個時候,他們的父王沒有能力保護他們,只能把他們放在齊國公府。

    後來,等他父王離開皇宮,他們終于有安全的地方,他皇祖父的手夠不到的地方可以去了,他方才回到了他父王的身邊,有過上了有父有母的日子。

    後來,等再回到皇宮,不幸就又降臨。

    溫尊很想尊敬眼前的這個老人,但他的生母要死了,他的父王遠在他站得再高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天天站在城牆上盼,也從沒盼到他回來過。

    他沒辦法覺得自己是眼前這個江山之祖的親孫子。

    如果真的是親人,怎麼會把所有不幸都給了他們一家?

    他那對他父王念念不忘的母親,就要死了啊,而她怕是連最後一眼都不能看到他了。

    他便是傷心,連眼淚也不能掉,因為宮里的公公說,不能在聖上爺面前哭,給他找晦氣。

    在這宮里,即便他是所謂的皇長孫,卻沒幾樣是他能做的事情。

    這就是皇家。

    “尊兒……”老皇帝摸著孫兒的臉,在皇長孫滿臉的忍耐的表情下,他最終慢慢地放下了手,漸漸地露出了一個無力的笑來。

    他的小皇後說得對,他這樣的人,沒有人會愛他。

    他從來不想承認,事到如今,怕是只能承認了。

    **

    正月初九的雪還在下,國公府主院門前的雪早上剛剛掃完,用不了一個上午又是厚厚的一層。

    國公府離京不遠的莊子已經有消息報回來了,國公府莊子里的溫棚和謝慧齊想得差不多,有一半被雪壓垮了,但有一半建在長亭下的溫棚還存活著,只是里面的菜大多已是凍死了。

    所幸莊子里的人還是好的,吃喝因去年存的糧夠,暫時不成問題。

    準備充分的國公府尚且如此,周遭的莊子和百姓家的情況更是慘烈,他們的棚子早已被大雪壓垮,就是人也凍死了不少。

    這時候,即便是京中有存糧,床上有厚被的許多百姓家,不少老人也在這場雪災中無聲無息地過了。

    朝廷上下,一片慘淡。

    國公府里,謝慧齊已不再去更多的了,她初九就把國公府現在在國公府備著的東西清點得差不多,初十就開始給那些家中辦喪事的各府送了些柴火與炭。

    米糧這些,各府都是準備了的,應該不缺,就是柴火與炭用得快,送去一點也是心意。

    谷府那邊,谷舅父也是幾次從鬼門關被大夫拉了過來,謝慧齊听說表姐也差一點跟著去後,整個人都無法言語。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悲痛都有詞可說的。

    齊君昀這幾天不在家,他花了兩天的時間,去了死去那十幾家重臣家吊唁,送上了妻子給他們準備的東西。

    等到正月十一這天,他就準備不出去了,但到中午,宮里又來了人,說若桑夫人想見國公夫人最後一眼。

    謝慧齊听了淚如雨下。

    她根本不能動。

    這最後一眼,怕是見不成了。

    齊君昀進了宮,見了若桑。

    若桑從齊國公嘴里知道謝慧齊受傷,現在根本不能動後,她渴望地看著齊國公,“國公爺,那我能去見她嗎?”

    她就要死了,可她沒有辦法就這樣死去。

    她必須再去求那個心軟的夫人一次,為兒子,為太子,要不,她無法安心地走。

    皇長孫一直站在母親的床邊不語,這時候看到齊國公沉默著不說話,他一把就跪到了齊國公的面前,不發一言,狠狠地給齊國公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後,他抬起眼來,堅銳狠決地看著齊國公--齊君昀直到很多年後,當已是皇帝的溫尊再用這種眼神跟他說他臨終的決定時,他才徹底明白,在當年尊皇生母死去的那天,他對于溫室皇族的憎恨已然深深烙在了他的骨子里,至今他死,他都不放過溫家皇族,乃至流著溫家皇族血液的他自己。

    齊國公這時候卻是沒再多想,太子走之前,已經懇請他照顧這母子倆,到這份上,他不能再推托,當下就轉身去了皇帝處。

    “為何要見你的夫人?”皇帝疲憊地窩在龍椅的深處,倦憊地看著底下的齊國公。

    “許是求她事罷。”

    “求她什麼事?”

    “照顧皇長孫?”齊君昀淡淡地道。

    “朕就不能照顧他了?”皇帝撐著龍椅,慢慢地坐正了起來。

    “呼……”齊君昀這時候輕吐了口氣,上了殿階。

    這時候,皇帝身邊的帶刀侍衛緊張地提起了手中的手。

    皇帝陰戾地朝他們看了一眼,這時候,皇帝身邊幸存下來的公公趕緊朝他們搖頭,這些侍衛迅速地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候,齊君昀已經走到了龍椅處,在皇帝的旁邊盤腿坐了下來。

    “給齊國公端盤炭火過來……”皇帝突然喊。

    “是。”服侍的公公趕緊尖聲叫道,忙不迭地,連滾帶爬地去搬炭盆去了。

    齊君昀這時候開了口,他看著皇帝腳邊那垂著的龍袍下角,“姑父還記得當年太子生下來時,我姑姑是什麼樣子的?”

    皇帝沒吭聲。

    “我妻子給我生第一個兒子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女人啊,不管她以後是好是壞,都是要與我過一生的人……”太監喘著氣端了炭盆上來,齊君昀接過他手中的火盆,放到了身前,在火上搓了搓手,接著道,“姑父,您那個時候是怎麼想的?”

    皇帝撐著椅面,慢慢地坐了下來,太監見著,忙把龍椅上的毛皮子拉了下來,墊到了他的屁股下,這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也伸到了炭盆上,烤著他冰冷了許久的手。

    “我祖母第一見次太子回來,她還是高興的,她說姑姑也很高興,只是,第二次從宮里回來,她就不高興了,那次她還跟我說,讓我以後對太子好點……”齊君昀接著淡淡道,“您還記得,那個時候您是……”

    “那一次,是我打了你姑姑,”皇帝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嘴角也冷冷地翹了起來,“你姑姑說她就是死都不願意給朕生孩子,好,她不願意生?朕還稀罕了不成?”

    所以,他不把她生的孩子當他的孩子看,看她如何?

    他那個時候,還想等著她跟他求饒。

    可她直到死,也沒求他。

    他跟太子,這麼多年,也就愛恨交織地過來了。

    他早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小皇後生的兒子親近了。

    可是,這不並代表他不疼皇長孫!

    “朕也曾想過要跟你姑姑過一生,”皇帝盯著炭火盆里那燒得紅熱的炭心,抿著嘴一臉的陰戾,“可她不想,朕又能如何?朕不把太子當太子,她又何嘗幫太子當她的孩子過?”

    他當然熾愛她的心,何嘗比眼前這紅熱的炭心少過幾分熱度?可她甚至都不願意為她的孩子低一次頭,她自己都不心疼她的孩子,那還讓他來心疼不成?

    她寧肯死也要離開他,不願意在他身邊過度日如年的日子,那他為何不成全了她?

    難道讓她認為他非他不可嗎?

    “自此以後,”齊君昀接過話,依舊淡淡地道,“太子就是我家管的了,許是國公府管得太多了,您也看我不順眼了罷。”

    “呵,”皇帝嘲諷地笑出了聲音來,“你當朕真不疼太子?我要是不把他當兒子,你能進皇宮跟著他念書,能把學士閣當你自家的書房用?”

    “可是,最後想殺太子的,也是您不是?”齊君昀這時候抬起了臉,看著皇帝平靜地道,“所以,太子敬您愛您,卻也怕您,若桑不過是想當年國公府給了太子一席庇佑之地,也想替她兒子求一次罷了。”

    “求你難道不行?”皇帝譏俏地翹了翹嘴。

    齊君昀看著炭山,沉默了一會,隨即也是笑了笑,搖了搖頭,口氣依舊不慍不火,透著無窮的涼薄,“許是若桑也是看穿了,國公府的男人不可靠,只有國公府的女人才最終承了國公府的家風。”

    若桑想來也不是不信他,只是,她不信在權利面前站著的男人。

    如皇帝,亦如他。

    “去罷……”皇帝突然想起了那個護了太子一生的齊老太君,那個老太婆最恨進宮,卻也會為了給太子出頭,哭到宮中來求他對太子好一點。

    要是小皇後像了她愛哭的娘一樣,能對他多哭哭,也許,他的心也早就被她哭軟了。

    可她不像她娘,卻像足了她那鐵骨錚錚一生的父親,一生從未真正為他低下過一次頭。

    “嗯,大總管,勞你去門邊給我的侍衛送句話,讓他送東宮里的人去趟國公府……”齊君昀朝下面的內侍說了句話,又回過頭在炭火搓了搓手,他看了看臉色暗淡陰戾的皇帝一眼,淡道,“皇上,讓我再跟您多說會罷。”

    皇帝拉攏了身上的披風,面無表情地朝他點了點頭。

    說說話?

    也好。

    也有好多年,沒人這麼跟他說過話了。

    他是該說說了。

    **

    若桑吞了太醫給的那把強心的藥,上了轎子。

    溫尊跟著她的轎子在雪地里一腳一腳地踩著,若桑好幾次掀開窗簾,看著不願意坐雪橇陪著她的皇長孫,幾次都笑了出來。

    冰天雪地里,他不在,至少他們的孩兒還陪著她。

    進了國公街,若桑看著在雪地里也被掩去了所有繁華的國公府,也是微微笑了起來。

    漫天的飛雪還在下著,但至少這處被掩蓋了所有一切的地方,還藏有她的一丁點希望。

    齊容氏在國公府的門口迎了若桑。

    若桑朝兒子看去,見皇長孫想也不想地跪在雪地里,給老國公夫人磕頭的時候,她閉上了眼,忍住了眼里的眼淚。

    她啊,這一生,當真是喜極,也悲極。

    喜極遇上了心愛的人,生了他們的孩子,悲極她窮其一生,所有最愛的,她都不能長久擁有。

    她還當她能陪太子死去,卻沒想到,她這次,是要走在他前面了。

    謝慧齊在青陽院的暖閣里,這時候已是硬是半坐起了身,靠在了炕頭,她腦子里什麼都沒想,一片空白,只是,等到若桑被抬進來後,她看著那不復艷麗,臉上只余一片青黑的女人,她閉著眼楮,眼淚止不住的流。

    “嘟嘟給您請安了。”溫尊快一步走到了炕前,朝她磕了個頭。

    “您快快請起。”國公府的婆子趕緊扶了額頭一片紅腫的皇長孫起來。

    “老夫人……”被扶著坐到了炕邊軟椅上的若桑這時候朝老國公夫人看去。

    齊容氏無聲地輕嘆了一口氣,頷了頷首,帶了下人出了暖閣。

    “你怎麼樣了?”若桑傾過身,朝謝慧齊關心地問了一句,又勉強用著身上的那點力氣扯出了身上的帕子,給謝慧齊的臉上拭淚。

    謝慧齊睜開眼,抽抽鼻子也是笑了,“沒事,好得很。”

    “那就好。”若桑點頭。

    這就好,沒事就好。

    國公夫人跟她不一樣,她啊,是怎麼給自己掙命,老天從來都不成全她,可國公夫人要的,老天都是給的。

    這是她得不來的,她是真羨慕她呢。

    “這次來,是來跟你道別的……”若桑看著她微笑著道,“還有,最主要的是,來求你一點事的。”

    “啊……”謝慧齊睜開眼看了看房頂,眨掉了眼楮里的眼淚,長長地吸了口氣,方才回頭看著她笑著點頭,“好。”

    好,只要她求,她就答應。

    全都答應。

    “我也是沒想,”若桑也是笑了起來,真正地笑了起來,“沒想到我走在太子面前,你也知道,太子跟我是一起長大的,宮里沒人疼他的時候,我疼他,宮里沒有人愛我的時候,他愛我,我曾跟他說,我這一輩子啊,就是當個卑賤的小宮女也是要死皮賴臉看他一輩子,哪怕一年只看一眼呢,也是行的,只是沒想成,我的這一輩子啊還是短了些……”

    若桑看她說到這,謝慧齊已是滿臉的淚,她輕嘆了口氣,也是為自己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人吶,真是越想有什麼,就越得不到。

    她也沒什麼辦法啊。

    “太子回來後,”若桑心口疼,但她這時候也是無力去安撫自己了,她要走了,她愛的兩個男人卻都沒安排好呢,“還請你想辦法幫我安撫住他,也請你幫我找找人,過過目,找幾個好點的人照顧他,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齊國公呢又是個有辦法的人,齊國公疼你,定會好好幫你的……”

    謝慧齊咬著嘴,哆嗦著手去夠她。

    若桑伸出了她因中毒太深泛起了黑的手也去夠她,一白一黑兩只手哆哆嗦嗦地踫上了,在手踫上的那刻,若桑最終哭了起來,“你別怪我拿死逼你幫我,我是沒辦法了,慧齊姑娘,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太子得活著,我們的兒子還沒長大啊,我沒辦法看嘟嘟娶妻生子了,我只能但願太子能了啊,嘟嘟不能連他父王都沒有,太子沒了,在這世上他就無依無靠了,慧齊姑娘,我一想起這個,我的心就疼得喘不過氣來啊……”

    她是真的沒辦法了,才求到她跟前來的。

    “娘,”站在溫尊握著拳頭跪了下來,抖著嘴求她,“您別說了,我求您,您別說了。”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割他的心。

    他已經疼得不行了。

    “好,好……”謝慧齊閉著眼楮哽咽著,“我知道了,我都答應你,我答應你,除非我死了,我定會讓你的太子好好活著,看著你的兒子娶妻生子。”

    她都答應。

    她沒辦法當著這個可憐的女人的面拒絕她。

    “誒,慧齊姑娘,”若桑抱著兒子的頭,流著淚輕嘆了口氣,“對不住你了,讓你費心了,兒啊……”

    她低下頭,對著已經泣不成聲兒子道,“你一定要記得,往後一定要報答她,替娘,替你父王的份一起報答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嗎?”他不回答,若桑又輕輕地問了他一句。

    “知……知道了。”溫尊心里痛苦得無以復加,他拿手狠狠地捶著頭,嘴里回答著。

    “噓,噓,孩子,我的孩子……”若桑緊緊抱著他,安撫著他,“我的孩子,回去吧,娘跟國公夫人的話已經說完了,你帶娘回去吧,啊?”

    溫尊最終收住了淚。

    要走了,若桑看向了床上那睜開眼,眼楮哭得已經紅腫了起來的謝慧齊,她看著這個即便是哭得淒慘也分外美麗的女子,心想以後自己再也看不到這樣的光景了,還真是為自己可惜了起來。

    美麗的女子,心愛的男人,她身上掉下的肉,這世間所有好的一切,她都要看不到了。

    真是太可惜了。

    “我要走了……”若桑想她是真的要走了,她不能死在國公府,她得死到他們的家,她愛的男人從小長大的地方去,想著能回到他的身邊,他們的家,若桑笑了起來,她最後摸了摸國公夫人的臉,說出了她一直想對她說的話,“你真美。”

    真的很美,即便是為難了她,她也願意成全她。

    “我很感謝你,你會有福報的……”若桑在兒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微笑著對謝慧齊道,“再見了,慧齊姑娘。”

    再見了,慧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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