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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舊時燕飛帝王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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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03:16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宮裡宴飲慶祝著北疆大捷,驍王府裡也是辦了一場家宴。

    算一算竟是快三年沒有回京了。飛燕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請叔伯還有敬柔敬賢一起來王府共敘離別之情。

    這一別這麼久,已經嫁人的敬柔早就生下了一子,抱著襁褓裡的嬰孩來看望堂姐。敬賢也是變得穩重了很多,他現在在工部做事,已經官至左侍郎,親事倒是還沒有定,依著叔伯的意思,還是等飛燕來做主比較穩妥。

    驍王府里新修的玫瑰院子裡的花兒開得正好,一家人便在芳香濃郁的玫瑰園裡一同就餐。

    新開的玫瑰是從海外運來的名貴品種,栽種在暖窖裡開得正艷。在暖窖的一旁是大八仙雙層帶轉盤的描金漆木大桌子。因著從北疆帶回的土特產甚多,猴頭菇還有許多山菜都是正當時的。許多菜餚都是叔伯他們未曾食過的,一時間倒是遍嚐了新鮮。

    尉遲瑞心內到底是擔憂著飛燕,席間都是自家人,倒是少了忌憚:“燕兒,驍王殿下待你可好?”

    飛燕笑著道:“殿下待我一切都好,叔伯不必擔憂。”

    可是尉遲瑞還是放心不下,嘴唇抖了抖,又道:“若是待你好,老夫便放心了……如今也是到了太平的盛世,幸而當今陛下還算寬仁,我們這些的前朝的遺老遺少也沒有短缺了吃喝,倒是要少了些別的心思……

    飛燕覺得叔伯這話說得奇怪,覺得必定是有些隱情的,便是開口問叔伯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尉遲瑞欲言又止,倒是賢哥兒接過了話茬,說道:“前兩個月,宮裡頭派人來查了堂姐你在二叔離世後的去向……”

    聽了這話,飛燕立刻心下雪亮。她從驍王那聽得程無雙下向太子吐露了自己曾經是白露山的反賊的往事,想必是太子入了心,回了京中便查訪自己的淵源,若是坐實了,恐怕……是要給驍王帶來無盡麻煩的……

    心內雖然是一緊,但是面上卻是未露分毫,問明了那宮裡來人都詢問了什麼後,便是寬慰叔伯一番。

    宴飲完畢,魏總管領著尉遲瑞還有敬賢參觀王府新修的後花園。

    敬柔倒是陪了堂姐在內室裡說了些姐妹的體己話。

    敬柔看著堂姐隆起的肚腩道:“姐姐的肚子形狀這般的,跟我懷孕時的情形倒是差不多,可見必定是個小子。”

    飛燕聞言微微一笑:“生個女孩也是不錯,倒是多了貼心的棉襖。”

    敬柔如今也是入了別人做兒媳的人,自然是比較著以前懂事了許多,自然明白飛燕這麼想的緣由。當下寬慰道:“以前不知姐夫是何等的人物,父親擔心著你做了王府的妾室便是要受委屈的。可是現在看來,倒是多慮了,二殿下可是將姐姐你捧在手心裡嬌寵著呢,你入府這麼久竟是半個燕燕鶯鶯都沒有,莫說是皇子的府宅了,便是尋常的富庶人家也是不多見的,所以姐姐你還擔憂著什麼?”

    恰在這時,屋外的寶珠傳話,說是驍王從宮中回來了。

    飛燕便是起身相迎,如今她這月份也是漸大了,身上穿著一件壓著錦花的百褶高腰長裙,正好將隆起的小腹遮擋住,滿頭的烏髮只挽成了一個頗為雅緻的髮髻,再插上兩隻綴著碧璽的發釵,將一張臉兒顯得愈加的標誌端莊,因著她本來便是纖瘦高挑的體型,這般打扮若是不仔細看還真是看不出懷了身孕,就算是站在敬柔的身邊,也絲毫沒有被顯稱得臃腫。

    驍王入了院中一抬眼,便是看見了自己女人這嬌俏的模樣,當下心內便是一漾,他的燕兒無論是身在塞北軍營,還是閒適於京華錦花中,總是有種說不出的獨特氣質,便是在人群裡也是都是出挑的獨一份!

    敬柔給姐夫請安後,便退出了院裡去後花園尋著父親與哥哥去了。

    雖然府宅里有驍王臥房,可是自從北疆回來以後,驍王便是在飛燕的院中住下了,那臥房也是形同虛設,大部分的物件也是搬到了飛燕的院中。

    飛燕因為方才叔伯之言,心裡存了事情,看到驍王歸來,便是急著拉著他的手入內,低低將方才聽到的情形說了一番。

    “太子這是要作何打算?若是真被他查訪到了把柄可如何是好?”

    驍王微微一笑,他不欲告訴飛燕去尉遲府裡查訪的並非是東宮來人,而是父皇親自派去的,這內裡的盤曲複雜實在是不利於胎兒的生長,只是淡淡地道:“這些本王一早便知道了,燕兒不用擔憂,都是過去的事了。”

    說完,便伸手解了外袍,命侍女拿了內衫來換,然後用玉盆盛了熱水化開中藥溫泡著腳底。

    之前那毒實在是太霸道,為了免得落了病根,每天都要藥浴或者足浴。不一會那俊臉上便是被熱水逼得冒出了汗珠,飛燕在一旁同手帕替他輕輕拭汗,引得驍王執著素手輕吻。

    待得驍王撤下了玉盆後,便是對飛燕說道:“明日宮裡有場宴飲,母后下的帖子,本王替你應下了,倒是叫寶珠給你準備好入宮的衣服吧。”

    飛燕聞言,略帶詫異地看了驍王一眼,不知皇后這設宴的名頭是為何?不過驍王卻是雲淡風輕地一笑:“也是給你接風的意思,母后心知你在北地受了許多的苦楚,也有犒勞之意,另外宮中人事變動,有許多個人都是沒見過的,也正好認一認名姓,免得以後府宅聚會叫不全名頭。

    這便是更無道理可言了,飛燕自知自己乃是王府的妾室,閨蜜友人之間的小聚尚可,哪裡有宮宴卻讓側妃入宮接受皇后的接風的道理?

    可是說破了嘴,驍王那邊也只是一句:“母后的主意,哪裡由得你更改?”

    這邊是沒有了主意,飛燕也便只能作入宮的準備了。

    第二天,天不亮便是要起身梳洗打扮,倒是跟準備上朝的驍王一同起身了。

    飛燕一向是不管穿衣首飾這類精巧的心思的。京城的驍王府,下人自然是比在淮南府時充裕得多。因著她懷有身孕,便是有另外調撥了幾十個侍女貼心伺候著。光是掌管梳妝盒子的侍女便有三個,另外掌管衣服箱子的還有四名侍女。

    一時間梳頭,抹粉、浸泡研磨指甲倒是各司其職。

    飛燕新養了一手青蔥的指甲,因著有孕在身,倒是不方便用蔻丹摻和著明礬暈染,便是修剪磨圓後套上了羊脂玉雕琢百合的甲套,倒是顯得素雅纖纖。

    而入宮所穿的禮服乃是靈鄉進貢的亮蠶精仿的百花雲霧鳳尾裙,照樣是高腰的設計,能夠遮擋住肚腩。

    驍王府一向是不缺錢銀的,京城裡掌管衣箱的侍女早在聽聞側妃懷有身孕後,便是領了布匹請來巧手的裁縫新趕製出了以後幾個月,懷孕備穿的穿戴。免得主子回了府再動針線,便是討得個好彩頭。

    驍王起得甚早,在練武場打了一套拳後歸來時還攜了一籃子在花房里新採摘的鮮花。選了其中最嬌豔的一朵山茶花,簪在了飛燕剛剛梳好的浮雲鬢裡,搭配上一對東珠的耳環,只薄薄施了一層水粉的臉兒,倒是有了幾分少女的明媚。

    一時間倒是讓驍王看得入了痴,竟是情不自禁吻了過去,竟是把寶珠為側妃細細調配的蜂蜜搭配玫瑰汁的口脂吃得乾乾淨淨。

    還不容易止了驍王的胡鬧,待得收拾停當了,飛燕才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當她來到了宮門口時,宮門前的小廣場已經停滿了各色的馬車,各府的人頭攢動,當她下了馬車時,恰好與一旁也剛下馬車的太子妃傅林秀來了個頂頭碰。

    只這一眼,飛燕竟是唬了一跳。

    眼前這略帶憔悴的女子,哪裡還是當初一同在娘娘廟祈福待嫁的雍容淡雅的傅家小姐?明明是與自己彷彿的年歲,可是眼角卻是起了些細微的乾紋,因著太過消瘦,顴骨也是微微凸起折損了原本的福相。雖然滿身也是金貴的綢緞裝裹,但是卻是彷彿被風一吹便散了架的,分明是病得不輕的樣子。

    飛燕不敢再多看,便是微微屈服向太子妃施禮打過招呼。

    “你是雙身子,不必鞠禮,快些起來吧!”太子妃有氣無力地說道,剛說了兩句便是微微有些咳嗽,便是寒暄後上了坐轎,先行一步入了旁殿等候皇后的傳喚。

    飛燕不禁想起前幾日魏總管同是自己說的京中坊間的傳聞。那太子好色荒淫,府裡的姬妾有些出身不高,竟是從樂坊妓館裡搜羅去的,礙著皇子的身份倒是沒給名分,只是散養在府裡取樂之用,有些個得了太子的嬌寵竟是愈加無法無天,將鄉野間小婦做派俱是一股腦地帶入了東宮裡,那太子妃也是整理東宮甚是辛苦,便是殺雞儆猴整治了一個最無狀的。

    可是那婦人卻是懷了身孕,因著挨了幾個嘴板竟是小產了,因而懷恨在心,竟是尋了空子往太子妃的飲食裡投毒,雖是發現得及時,救治了過來,卻是烙下了病根,竟是再不能有身孕了,她先前只生了一女,再無所出,這便是意味著再不能誕下嫡子了。

    想一想,堂堂幾朝元老之家的大家閨秀,卻是因著狐媚的賤婦而傷了根本,再不能有子,心內的怨恨也是要將人生生壓垮的,也難怪現在見了她竟是憔悴成了這等地步。

    這次皇后宴請的出了皇家女眷外,皆是與皇家親近的功臣妻眷,便是要效仿著百官也要歡慶一番。

    皇后也是久病不見眾位女眷,此番難得設宴,眾位女眷也是不敢怠慢,接了帖子的,都是一早便來了。

    記得三年前,飛燕離京前,也是沒有機會與這些各府女眷打交道,就算了見了的,那些個女眷也是未見得將一個皇子的妾室入了眼去。可是這次卻是不同,皇后已經言明是為這驍王側妃接風洗塵的。

    再加上那皇上親封的正妃程無雙的離奇慘死,誰也是不敢輕看這位一直在天煞孤星般的驍王身旁屹立不倒的側妃了。

    天高皇帝遠,誰知是不是這位側妃用了什麼手段扳倒了女將程無雙。

    有些是先前便識得尉遲飛燕的前朝遺老的女眷,這次再看這位驍王的寵妾,當下心道:乖乖,也是難怪能收降了那陰冷的驍王的心思,竟是出落得這般貌美,懷了身孕了,竟是比少女還要明艷動人,當真是王府裡嬌養出來的。

    飛燕與相熟的女眷打過招呼後,舉步便是往宮內走去。沒走幾步,便是看見本該在淮南的駙馬王玉朗正從宮門裡走出來。

    當王玉朗抬眼時,正一眼看到了飛燕拖拽著鳳尾裙擺朝著宮門這走來,那纖弱的身姿竟是又明艷動人了幾許……他不由得看得一愣,只待佳人輕輕瞟了他一眼,微微不悅地皺起了纖眉,才回過神來,連忙半低了頭,迴避著入宮的女眷疾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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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03:26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此番王玉朗回轉京城卻是另有緣由。

    驍王初至北疆時,朝廷撥發的錢銀糧草都要層層扒皮,到北疆時往往十不存一。一番秘密調查後,驍王發現剋扣的錢糧大部分都落入了太子的腰包,於是將自己調查所得編輯成冊,匿名送到了各個御史的府上。

    御史們拆了信件,看到羅列的一項項詳實數據,俱是頭痛無比。身為御史,發現這種貪贓之事,尤其事關前線交戰,自然當啟本上奏。只是這涉及的乃是太子,當朝的儲君,如果上奏惡了儲君,日後怕是要步了商君的後塵,難逃秋後算賬之禍。

    可若是不上奏,實在是違背了諫官的本分,況且既然有人匿名舉報,便是紙裡兜不住火的意思。思來想去,御史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不在朝堂上奏,而是密奏聖上。反正是你們皇室的自家事,還是請聖上您老人家自己決斷吧。於是不幾日霍允的案前便擺滿了眾位御史們私下請遞的奏摺。

    對於那個不成器的太子,霍允心中已有定計,是以看過奏摺後便扔在一旁,不予理會,本想著這事就不了了之了。誰知真有那不畏權勢的耿直御史,見寫的奏摺石沉大海,便是在“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感召下,在朝堂上又上奏太子剋扣北疆將士糧餉,請求聖上徹查。

    太子的臉色氣得鐵青,真是恨不得殺了那個愣頭青御史的全家。在北疆因為驍王威脅而空手而返,他便召集手下幕僚商議如何向聖上解釋此事。沒想到自己這邊還未準備妥當,就有御史在朝堂上上奏彈劾自己。

    霍允也是猝不及防,心中暗惱這御史是個不知進退的,但是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龍顏大怒,當庭喝問太子有無此事,太子自然是矢口否認。霍允宣布擇選大臣調查此事後便退了朝。

    回到寢宮,霍允不禁不由羞惱著挑起這禍端的驍王,旁人看不明白緣由,難道他這個皇上還看不出嗎?可恨的老二,竟是將這一堆爛事一股腦地全轉回給了他,半點兄弟情面也是不講。還真是逼著他這個父親嚴懲了太子不成?當真是張硬了翅膀。想到若是挑選一個重臣辦理此事,怕是難免要在太子和驍王間站隊,卻是和自己的心內相背。

    思來想去,便想到了駙馬王玉朗,這個王家的公子,許是娶了樂平的緣故,那性子倒是被磨礪得愈加圓潤光滑了,做事頗有乃父之風,善於左右平衡,滴水不漏,很是沉穩,於是下旨召他回京。

    御書房內,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王玉朗躬身站在一旁。霍允問了問樂平公主和淮南的近況,王玉朗一一回答。霍允嘆了口氣,說道:“淮南新定,而樂平前些時日流產,實是不該宣你回來。只是御史上奏太子剋扣北疆糧餉,事關重大,需得尋一妥當穩重之臣,我大齊雖然群臣濟濟,卻是唯有愛卿當得此重任。”

    王玉朗連忙躬身到:“謝聖上信任。微臣必不辜負聖上,查明此事。”

    霍允點了點頭,說道:“安慶公主被擄一事,朕心中實是難過。皇后更是每日以淚洗面。愛卿當體諒聖心,便是貴為天子也是難以免俗,人到中年驟然痛失子女,該是怎麼一個悲切了得?便是有千錯萬錯,總也是自己的孩兒,自己說得罵得,可是想到在外面受了委屈,落了白眼,當爹娘的心內總是不好受啊!”

    王玉朗跪在龍案之下,諾諾言是。

    聽完了皇帝的垂訓後,王玉朗走出御書房,可心中還是揣度著方才聖上之言,依著皇上方才的意思便是失了一個女兒已經是傷心欲絕,卻是不能再失了兒子。這個太子縱使有千錯萬錯,卻是霍家關起門來事情,聖上怎麼處置儲君都好,卻是不能讓太子的錯處昭示天下後,被迫得廢了儲君……總之,聖上的面子比天大!

    想到這,王玉朗微微冷笑。可嘆自己當年埋首於聖賢之言中數載,到頭來卻是發現,朝堂之上的微妙,卻是四書五經裡俱沒有記載的,若說以前的書本還有哪些用途,便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天下最需要讀,而又最難讀的那本書,其實便是“人心”二字。

    驍王本就戰功彪注,現在又先定淮南,再平北疆,攜勝而歸,聲勢卻是遠遠超過了太子。如果從此一家獨大,實在是皇上所不喜……

    本來皇上的意思,應該是見太子這盜取糧倉的碩鼠盡推給驍王,就算驍王彈劾下了太子,那太子之位也輪不到彈劾兄長的二殿下來坐,至於皇帝其他的兒子,不是不成器,便是未成年了,倒是可以虛設儲君之位,解了皇帝的疑慮。可惜驍王卻是不照常理出牌,讓皇帝的打算落了空。

    皇上正值盛年,安穩與儲君之位上的,可不能是一隻猛虎,那個太子雖然無功可建,為人不夠大器,卻是居於儲君之位上最好的擺設……至於那個驍王,且等著被皇帝壓著!只要皇帝康健一日,縱然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要被死死壓在五指山下的……

    便是心內正盤算的時候,便是一抬眼,猛然見了佳人映入眼簾。

    彼時佳人正提裙款步下了馬車,身姿裊裊婷婷,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顧盼皆是生情,竟是叫人一看便是忘得移開了眼。

    有些人事,只因為當初的憾然放手而變得愈加彌足珍貴。以前的他,還是不太懂這個特立獨行的奇女子的。後來才漸知了她在父親去世後幾年的行蹤,當真是女中的豪傑……只是,直到那一刻他也才知,為何當初父親提出退婚時,她為何能一臉平靜地接受,只因著那時,她的心內早就便是有了另一個男子……而他王玉朗從始至終都是一廂情願,從來沒有入得佳人的眼中……

    想到這,王玉朗適時地低垂下來,遮擋住滿臉陰翳,快步走出了宮門。這朝堂之上與深林無異,無論文武拼殺的便是“本事”二字,權力也好,絕美的佳人也罷,只有等到極頂的勝者,才能從容地享受著犒賞。

    就好比尉遲飛燕,能徹底征服這個女人的,絕不是什麼痴心的愛戀,只有手握無上的權力才可以徹底地享受這個女人的種種美好。在權力的面前,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都是可以輕易泯滅的,她不正是如此嗎?竟然心甘情願地服侍著父親昔日的敵人,乖順地躺在他的身下為他生兒育女……

    思及方才見她穿著遮擋孕意的寬大衣裙,王玉朗眼底的墨色更濃……他,還要變得更強……

    皇后宴請女眷甚多,便是在宮中的崇化殿舉行宴飲。

    因著飛燕是主角,所坐的位置自然是離皇后最近了。

    許是受慣了皇后的冷落,這皇后驟然的熱絡,也是讓飛燕心下有些忐忑。幸好那沈后也是個天生冷情的人,就算有心示好,也不會熱絡得叫人無所適從,不過是與飛燕的話略多了些。

    下面的人都是看慣了眼色的,見沈后對著飛燕和顏悅色,頓時心下雪亮,更是不敢以妾室的階位輕慢了這位驍王府的側妃。

    就在這時,宮外突然有人稟報:“慧貴妃前來覲見皇后!”

    沈后一聽,眉眼細不可見地輕輕皺了一下,然後緩聲道:“請慧貴妃入內。”

    飛燕也是抬起頭朝著殿門口望了去。這個慧貴妃可是不同與皇帝的眾多新寵。霍允雖然這幾年漸開了色戒,但是到底是給患難的髮妻幾分顏面,冊封晉位的無非是昭儀一類的封號,若是家裡出身極好的,便是要給個妃位。可是這貴妃乃是僅在皇后之下的位分,甚至可以助皇后協理六宮的權利,實在是尊貴無比。

    而這個六宮裡唯一被冊封為貴妃的女子,名喚肖央,卻並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的女兒,父親原被也僅僅是舞陽縣的小小縣丞而已。

    可就是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卻是在入宮的三年時間裡,一點點的平步青雲,最近因著誕下皇子,竟是被冊封為貴妃,實在是叫人啞然。

    待得一名身著粉荷紫梅瓣雲嬌紗裙的女子款款入內時,飛燕看著那慧貴妃嬌媚的臉兒暗暗吸了口冷氣。

    這模樣……分明便是驍王那年輕了的阿娘啊!她以前便是看著那些個皇帝的寵妃,覺得個個都是看著​​有些眼熟,卻是不敢妄言,可如今看了這肖央,竟是有種心內猜測被一下子坐實了的感覺……

    這些個帝后之間的陳年積怨,卻是一下子毫無防備地盡被擺在了眼前。想著皇帝心內竟是覬覦著好友的愛妻,驍王的養母,飛燕心內都是替夾在其中的驍王隱隱作痛,他也該是猜到了皇帝的心事了吧?也難怪沈后一直待著驍王不親,除了難產的緣故外,只怕養育驍王長大的阿娘,也是她心內難平的芥蒂了……

    就在這時,慧貴妃已經給沈后請安完畢了。畢竟是皇帝眼前的熱寵,又是貴妃的位分,在明明面上總是要順得過去的。

    沈后便是將自己右手邊的位置賜給了慧貴妃。

    那慧貴妃坐定後,看了坐在皇后左手邊的飛燕一眼,巧笑嫣然道:“想必這位便是驍王府的側妃了吧,倒真是長得整齊周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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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聽慧貴妃打招呼,飛燕起身向她施禮請安。

    平心而論,沈后現在的氣度照比著前幾年又是隱隱上了一個台階。宮內有喝不完的陳年老醋,若是總是毫無節制的狂飲,也是會如痛飲陳釀一般,醉臥不起的。而沈后如今上了年歲,鏡中的容貌少了幾許嬌嫩,心境也是大有不同,所以皇帝新寵的那一個個的妃嬪也是難以一一照拂了。可是宮內的勾心鬥角照比著從前愈加的花樣頻繁。

    少了沈后鐵腕一般的快刀斬亂麻,但是宮內的血腥殘酷卻是絲毫未有減少。就在昨兒,一個皇帝的新寵懷了五個月的身孕,卻是詭異地一個人落單在花園子裡散步時落了湖里去,等回宮裡給她取衣服的侍女回來時,人已經臉兒朝下漂在了湖中心。

    沈后最近懶理后宮諸事,那慧貴妃奉了皇帝的旨意代皇后協理六宮。可是宮內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皇后少不得要問上一問:“昨兒後花園子一直不得安生,慧貴妃可是查明了?”

    慧貴妃坐在椅上微微欠身道:“著了大理寺一位精幹的少卿前來查探了一番,出事時,也沒去那園子,因著那湖邊的石頭沾了雨水有些濕滑,寶貴人許是貪看那湖里的魚兒,腳下一個沒注意,便滑下去了……臣妾已經命人在湖邊增設了圍欄,免得提日後再有這等禍事重演……”

    慧貴妃不但人長得美,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難怪著皇帝嬌寵異常。

    只是能在這險象環生的宮中爭得貴妃之位,如今隱隱有代替皇后統管六宮之人,豈會是單純善良的平凡之輩?

    飛燕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她們的對話,可是心內卻是對這位慧貴妃起了忌憚之心。她的兒子霍敬剛剛六個月,可是這襁褓裡的嬰孩卻是已經得了恪王的封號。

    “恪”乃是恭謹之意,皇帝給出的這個封號倒是別有深意,乃是希望這個兒子能夠恭謹恪己之意,倒是隱隱宣洩了皇帝心內的憂慮——為人子者,第一要務便是恭謹,受得住君臣的綱常才是至孝的兒子啊!

    宮內的宴飲雖然食物製作精緻,但是那味道平心而論竟是不如飛燕在自己府上的小廚子裡端出來的美味。

    一時吃罷,沈后也是身子疲累了,便先回了宮中,同時叫上了飛燕也一同入宮說話。

    皇后換了衣服,躺在軟榻上,這才喚了飛燕入了內室。

    因著這是私底下,沈后倒是疲態盡顯,只是半閉著眼兒,對飛燕說道:“這次叫你入宮,一則是讓你見一見宮內的女眷們,二則也是老二求著本宮要辦一件正經的大事……二殿下要本宮做主將你扶正?”

    飛燕聞聽此言,唬了一跳,這才有些驚訝的抬起眼兒、。可這是皇后倒是突然睜開了眼,精光畢現地看著她。見她臉上的驚訝絕非裝出來的,這才又慢慢合了眼。

    “皇后,萬萬不可,這……”

    還沒等飛燕說完,皇后便一揮手,“你家二殿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不開口還好,開口求到本宮這兒來了,哪有輕易作罷的道理?皇帝親賜的正妃,也是過不得他的眼,就這麼的死在邊關了。克妻的名聲傳出去了,一時也是不好娶妻了,總是不能王府沒個正經的女主子,如今,皇帝煩心著……政事,一時懶得管他的這些個府宅里的私事,就且由了他的性子了。只不過,從前朝算起,就沒有妾室扶正只說,他若是想讓你成正位,少不得是要重新成禮的。你可願意挺著肚子回了娘家,擇日再娶?”

    這話一出,若是換了旁的女子定然是花容失色。皇后那話裡的意思,便是要和離了後,再重新娶入門內,這樣的話變數可就是太大了。

    飛燕卻是頓了下,微微俯身坦然道:“單憑驍王的安排……”

    她只說聽驍王的安排,卻不是聽皇后的吩咐,言下之意便是傾心相信自己的夫君會做出最好的安排。

    沈后何嘗不明白飛燕的意思,只是這般的傾心相信,卻是她身邊的那些個已經成為貴冑的新野女眷都是做不到的。

    她們這些從新野出來的新貴,不是沒有過夫妻舉案齊眉的日子。當初揭竿而起,拉大旗造反,從此過起的便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成者王侯敗者賊,漢子在前線流著血汗,新野的婆娘們個個在家撐起了一片天!可是這內裡的種種苦楚不易,哪是這些個京城裡遺老貴女們能了解的?

    到頭來,種種的付出犧牲後才發現,共苦易而共富貴難,夫君們發達之後,若是能做到不寵妾滅妻便是感恩戴德了,哪裡還敢再奢求往日的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可是自己的這個兒子竟是脫了老子的骨骸,生出一副癡情的肝膽,倒是叫人有些唏噓了……

    沈后想到了自己的煩心處,便是不想再言語,懶洋洋地道:“這等大事,若是由著老二親自告訴你,怕是你多心想著他誆騙了你,便是又跑到本宮這,央著本宮親自與你說,經了本宮的口,準了這事兒,日子也是選好了的,便是下個月初,你且回去準備著吧……”

    說著便命飛燕出了宮門。

    回王府的這一路,飛燕都是沉寂不語,待得回到王府門口,遠遠便是看見一道挺健的身影立在了府門口。

    待得下了馬車,驍王執握起了她的纖手,卻看見佳人衝著他微皺鼻子:“殿下倒是落得清閒,竟是央求到皇后哪裡求著代為停妻再娶……”

    驍王卻是一伸手臂,像當初成禮時那般,突然將飛燕攔腰抱起,大步跨入了府門,笑著說道:“既然是不能再娶旁的佳人,便是要反復地多與你成禮,才好過那日日新郎的癮頭啊! ”

    “殿下,你又是滿嘴胡言!”

    只是王府這邊雖然是喜氣漫天,朝堂之下卻是暗流湧動。

    第二日早朝,霍允宣布駙馬王玉朗查處剋扣北疆將士糧餉一案。下朝後,王玉朗先到刑部,抽調了一批抓差辦案的好手,然後趕往戶部,將發往北疆糧餉的相關奏摺和文件封存,以免被人篡改替換,還派了幾名刑部的官員監守。

    用了幾日將戶部發給北疆的錢銀糧草的時間和數量核對完畢後,王玉朗開始一一問詢戶部官員。這些官員卻是對王玉朗有些不屑。

    當朝的駙馬爺除了有一個好父親外實在是乏善可陳,唯一有點聲名的大概就是公主給他帶的又大又綠的“帽子”了,這些官員俱是有些耳聞。雖然現在到了淮南,主管一方,畢竟時日尚短,資歷尚淺,戶部官員卻是不懼的。他們一口咬定發出去的錢糧無誤,至於北疆收到後是否短少,短少的錢糧又是在何處為何人所截,他們卻是一概不知。

    王玉朗對此早有所料,不久便帶著刑部一眾好手奔赴北疆。從北疆順著糧餉發放運輸的路線,一站站的往京城裡查。每到一處,就將當地主管此事的官員捉拿,審問,待查清確實沒有剋扣後才放將出來。對這些官員來說,王玉朗既是駙馬,更是奉旨辦案的欽差大臣,哪個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個個戰戰兢兢,處理起來順利的很,很快就查到了一批涉事的官員。

    等到王玉朗從北疆回到京城,一路上查處的官員已經有上百個,大部分都下到當地牢中,只有十幾個貪污金額巨大的被他帶到了京城。有了這些個證人證言,王玉朗很快就查清了戶部中涉案的人員,共有八人,最大的就是戶部侍郎溫志達。

    將溫志達下獄當天,王玉朗便進行了提審。他命令將溫志達帶動一處牢房,讓其他人守候在門外。牢房裡陰森恐怖,地上擺著銅盆,裡面炭火正旺,把幾塊梅花烙鐵燒得通紅,發出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柱子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刑具,有紮指甲的鐵釬,有刮骨的鋼刀,有吊人的鐵鉤,在火光映射中泛出冷冷的光芒,刺得溫志達內心一陣抽痛。

    王玉朗目光柔和地看著他,溫聲道:“溫大人,家中還有何人?”

    溫志達澀聲答道:“還有三子二女。”

    王玉朗說道:“大人忘了還有五位夫人,四位庶子,七個庶女。大人可想過下場如何,而你的幾房夫人,這麼些兒女,結果又將如何?”

    王玉朗柔和的話語宛如一把尖刀插入溫志達心臟,他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哭求道:“下官知道罪孽深重,但求大人看在同僚一場,放過家裡親眷。”

    王玉朗繼續言道:“北疆戰爭,事涉國本。爾等居然還敢出手,聖上震怒。爾等逃不了一死,便是家眷也要收到牽連,男丁要送去為奴,夫人和小姐送到官坊調“養”教成官妓。原本是金枝玉葉,如今卻要被千人跨萬人騎,真是可惜可嘆……”

    溫志達聽到這裡,全身癱軟,匍匐在地,痛哭起來。

    王玉朗面色溫潤如玉地看了他一陣,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在他耳邊低語到:“你是在劫難逃了。但是你的家人卻還有救。”

    說著從袍袖裡取出一張紙:“明日我會再次提審於你。用刑後你要按照這上面的去說,,到時太子自然保你家人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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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溫志達哪裡敢有異議,當即顫顫巍巍著接過,熟讀了幾遍,只是越讀,手愈加地顫抖。

    王玉朗又從懷裡取出一顆藥丸遞給他:“這顆藥丸,乃是千金難得之物,可以讓人毫無痛苦地上路,你明日簽字後,就吃下這顆藥丸。”

    溫志達看著那顆索命的藥丸,又是泣不成聲,可是想到了自己滿府的老小,終於是抖著手接過了藥丸。

    第二日,王玉朗再次提審溫志達。溫志達起先抵死不招,一陣棍棒後終於受刑不住,說出了自己貪墨的錢糧去處,結果卻是讓人出乎意料。

    據溫志達的供述,他本是大齊的一位縣官,當年新野起義,驍王攻打縣城時開城投降,驍王仍然命他做縣丞,繼續管理當地。不久,驍王發現溫志達頗有才能,治理郡縣井井有條,便舉薦給了霍允。溫志達本人確有真才實學,憑著本事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他一直牢記驍王當初不殺和舉薦之恩,私下里和驍王往來甚密。

    驍王去北疆後,命密使捎信給他,信中說道驍王知道一路上貪官甚多,擔心糧餉被一路貪墨後到北疆時所剩不多。希望他半路截取糧餉,偷偷轉給驍王派去接收的人,這樣驍王拿到手的反倒比一路州郡過來時要多許多。可是齊營的盤賬裡卻是絲毫沒有這步輜重的計數,彷彿憑空消失一般……

    當初他覺得此事頗有蹊蹺,有些太過環繞,擔心出問題,驍王保證絕不會牽連到他,並且許諾給他了幾許好處。他一時貪心,才鋌而走險,做下此等錯事等等。

    這一番供詞,讓在場的每個官員都是喉嚨一緊,這……分明便是驍王栽贓陷害太子的屬下貪墨了不成?

    待得溫大人的供詞寫好了,還沒回到獄中,突然嘴裡塞入藥丸,當著眾位審官的面兒,飲毒自盡。

    這下除了留下的那張證詞之外便是死無對證,所有的矛頭全都指向了驍王。

    這邊溫大人的屍體還沒有涼透,大理寺的密探已經將著消息告知驍王了,他正在王府後花園裡溫泡著藥浴。

    為了免於毒性複發,更是為了調理好身子,這一天一次的藥浴一定是要堅持的。為了藥性能夠盡快揮發,藥浴湯的溫度很高。原本有些黝黑的皮膚被蒸騰得發紅。

    當聽到溫志達一口咬定乃是驍王自己監守自盜,半路中飽私囊並嫁禍太子時,他微微睜開了眼,被溫泉蒸騰的雙眼微微泛著妖魔一般的紅。

    驍王微微勾起了嘴角,殺氣乍泄道:“服毒了痛快,免得日後遭罪了……王玉朗?倒是先前小看了本王的這位妹婿了……”

    說完,他逼著眼沉思了一會,從浴池裡起身,用浴巾披掛住了自己健碩的身體,又問道:“竇勇那邊可有消息?”

    “竇將軍日前在樊城追查到了宣鳴及其屬下的行蹤……不過,宣鳴好像隨身帶了個女童在求醫問藥,竇將軍事後追查到了他所購的藥方,似乎是……跟殿下您先前所種的奇毒類似……”

    驍王一聽挑了一下濃眉:“可是宣鳴中毒?”

    “不是……審問了當地替他們診治的大夫後,據說是那個女童中了毒。”

    驍王聞言心內有些詫異,宣鳴一向做事滴水不露,如果不是刻意露出行蹤的話。竟是不知這個女童是什麼來歷,竟然能讓宣鳴甘冒被發現的危險而替她求醫問藥。

    “讓竇勇務必追查到底,務必要斬草除根!”

    驍王並沒有回轉到飛燕的院落裡,而是想了想叫魏總管來吩咐些事宜。一場暴風雨即將襲向王府。原是準備叫飛燕回尉遲侯府等到擇日重娶的,現在看來一紙和離的休書,倒是可以免了燕兒受了這些無謂風雨的打擾。

    只是尉遲王府是不能去了……唯一能不受皇權干擾之地……恐怕也只有阿娘那裡了。

    為了燕兒腹內的寶貝,他要盡快解決掉這些自不量力的螻蟻!

    就在驍王下令之時,樊縣已經進入了蒼茫的夜色。這個北部的小鎮總是早早地便進入漆黑的夜色裡。

    在極黑的山路上,疾步走著一個身穿狗皮長袍的人,他的身上是當地百姓最最常見的打扮,臉上蒙著禦寒的粗布圍巾,可是露出的一雙眉眼卻是極其俊秀。當來到半山處的一處茅草屋是,他抖落了身上的積雪,推開了房門。

    在茅草屋裡是一個不大的土炕,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娃正躺在了炕上,蒼白乾裂的嘴唇顯示著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喝到水了。

    “萱草,我回來了。”聽到來人說話,萱草卻是沒有睜開眼兒,只是無力地蠕動了一下嘴唇。

    宣鳴顧不得脫下外套,連忙從一旁柴火沒有熄滅的土灶鍋裡舀了些熱水,再放到外面的雪地上鎮涼一下,然後端入了屋內,將燒得滾燙的女娃娃抱起,然後將水小心地哺入到那女娃的嘴裡。

    萱草喝了些水,總算是有些氣力睜開眼睛了,可是小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血色。只是喘著氣,小聲地說:“要吃八寶鴨……”

    這等死也絕不放過美食的精神,當真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宣鳴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布包,打開後裡面還有一個油紙包,等全打開,裡面便是帶著滷汁的鴨肉,香氣撲鼻。

    宣鳴洗淨了手,然後將鴨肉撕成小塊放入女童的嘴裡,然後細心地拭去她嘴角的鴨汁兒道:“病成這副模樣,可是想吃的卻全是油膩的……且吃一塊解解饞,一會喝些稀粥可好?”

    可是萱草聞言卻是眼角突然湧出了眼淚:“萱草不想喝稀粥,還想吃三層的棗泥金絲香糕,還有酥炸脆肉……萱草還有好多想吃的,若是一時死了,便是再也吃不到了……”

    小小的年紀,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了死亡臨近的滋味,盡是一股腦兒的全化成了對美食的渴求,恨不得列出個菜單來,算是了卻了生平最後一點子夙願。

    宣鳴聽了她那氣若游絲的言語,不由得鳳眼微微一緊,長長的睫毛下滿是肅殺的不悅:“有我在,你不會死,以後這樣的念頭連想都不要想!”

    滿心只知道吃的小蠢貨,就是不長腦子才落得這步田地。

    那日他偷襲驍王,卻是反被驍王投射過來毒箭刺中,這竹毒甚是霸道。當時宣鳴跌落山崖。幸而邱天帶著萱草及時趕到,為他服下了解毒的丹藥。可是萱草這個傻丫頭,卻是在邱天外出覓食時,看他久久沒有醒來,竟是效仿著以前醫帳裡的醫婆用嘴替傷兵吸膿血,也用小嘴替宣鳴去吸那傷口裡的毒血。

    當宣鳴醒轉時,睜開眼便是看見臉色已經青紫的女孩還在奮力吸吮著自己傷口裡的毒血……

    幸而當時宣鳴已經服下解藥,毒性解了盡一半,可繞是這樣霸道的毒性也不是萱草一個體弱的女童能抵擋得了的。解藥已經盡被宣鳴服下,當下便是趕緊叫邱天運功替她逼毒,同時下山採買來暫時抑制毒性的草藥。

    該死之人居然未死,那驍王依仗著特殊的體質加上妙手神醫的救治,早已經解了毒性。可是萱草若是想盡解毒,卻是要靠生長西域窮疆的一種斷壁崖花,可是這花的花期甚長,五年一開花,在等待花開的期間,若是抑制不住毒性,便是迴力無天。

    邱天的意思,萱草雖然忠心可表,但是不可耽擱晉王的大計,只能是快刀斬亂麻,給萱草一個痛快的,免了毒發時的苦楚。

    可是宣鳴低頭看著萱草一直緊握著自己衣襟的那隻小手,眼前突然浮現出那日在山洞裡她悉心照顧著自己的模樣……可是現在京城正值醞釀雷雨的前夕,太子與驍王之爭幾乎要破出水面,這正是渾水摸魚,給霍家以沉重打擊之時……

    “晉王,萱草是不是要死了?”就在心內猶豫之時,女娃一句帶著哭腔的問話卻是徹底打消了宣鳴的疑慮,這女娃竟是跟自己心內隱藏的那個一直苦苦哀求自己伸出援手的女子重疊在了一處……最後他毅然決定奔赴西域,等到崖花的花期。

    邱天有些震驚於晉王的決定。在他的記憶裡,雖然晉王看似溫文儒雅,可是就算是前朝尚在時,他也是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有太多的情感表露。晉王是個一旦確定目標便會精準執行的人,就算是心內生出了波瀾,卻絕不會撼動他既定的路線半分。

    可是這個看似蠢呼呼的女娃卻是一而再再而三讓晉王破例,真是不能不讓他為之驚訝。

    既然晉王作了決定,邱天也是不好再多說什麼,唯有聽命,於是他先行一步,命令自己手下的暗探繼續打聽京城的動靜,同時準備了長途必備的物資車馬,西域凶險,地域複雜,此去會生出什麼變數,誰也不知。

    不過幸好因著那北疆的密寶也被晉王提走了一部分,雖然是逃亡之路卻是不愁錢銀。只是這一路來,驍王的人馬跟蹤得甚緊,若是不想辦法解決了追兵,終究成患。

    想到這裡,宣鳴餵了萱草最後一口鴨肉。然後,便抱起了她小小的身子,準備讓她藥浴。

    因為中了奇毒,萱草變得畏冷,平日里就算是睡在暖炕上也會瑟瑟發抖,此間只有這一處土炕,每到夜裡,小女娃都會自動滾到宣鳴的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宣鳴也是由最初的不適應變得有些漸漸習慣。替她脫了外衣,只留下貼身的肚兜和下褲後,宣鳴將她慢慢放入加熱好藥浴水的小木桶裡,這是他花了重金,賄賂了留守在北疆當地的齊營雜役才得來的藥方。當初驍王在兵營里浸泡藥浴,就是這一副藥方。幾次浸泡下來,對於萱草來說還真是有些效果,幾次毒發的間隔慢慢地延長了。

    不一會藥浴的熱氣,終於讓女孩圓滾滾的小臉增添了幾許血色,兩隻大眼也晶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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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宣鳴看著她紅潤的臉頰,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用濕熱的毛巾輕輕罩在了她的小腦袋上,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宣鳴飛身閃到了窗前一望,原來是邱天回來。

    “啟稟晉王,驍王的追兵來到了樊城!”

    宣鳴聞言,沉吟了一下:“總是要想法子解決了追兵,不然一路追去了西域徒留後患……”

    邱天聞言,沉聲道:“是,屬下這便安排!”

    宣鳴說完,抬頭看著遠山,那裡是一片蒼茫的林海……

    當驍王提出要寫和離的休書時,飛燕詫異地抬頭看了驍王一眼。

    雖然皇后事先時打過招呼,但飛燕也是以為這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畢竟撫平悠悠眾口總是要走一走形式罷了。

    卻不曾想驍王竟是如此認真,連休書都寫下了。饒是之前便是知曉的,可是驟然見了那白紙黑字的表述,心內也是極不是滋味。

    飛燕倒是細細看了一眼驍王休掉側妃的緣由,倒是寫得極為雅緻,不在“七出”之列,乃是因著一宗“食果而不去核,心思不細”… …理由倒是淺顯易懂,便是伺候王爺吃果子,沒有去掉果核,差點噎死了大齊棟樑。

    仔細一想,倒是真有其事,前兒她吃著酸果,一時吃得順口挺不住嘴兒,驍王怕她吃多了倒胃,便是強自捏著她的臉兒,從她的口裡用舌頭捲了一顆出來,結果咽得太急,便是噎到了,順了兩杯茶才算是穩妥了……

    飛燕坐在書房裡,看了半晌無語,只捧著那份休書看了又看,驍王正好寫完了最後一份公文,見飛燕找一旁默不作聲,便是坐過去,在飛燕的櫻唇上啄了一口:“做什麼呆看了半天,仔細看壞了眼兒,走,隨本王到里間躺上一會,容本王親手丈量一下,我的燕兒是否又是長了'胸襟'?”

    通古爍今,剛剛遞了休書便這般恬不知恥地糾纏前妻之人,便也只有大齊的二殿下這獨獨一份了。

    飛燕微微掙開了他的懷抱,蹲身屈禮道:“妾身心思不細,怕是粗手粗腳又是傷到了王爺的千金之軀。”

    驍王見飛燕彆扭的模樣,瞇著深邃的眼眸說道:“走個形式罷了,怎麼還真惱了?”

    話還沒說完,只見佳人的眼圈已經紅了。

    許是懷孕的緣故,這幾日飛燕的性子也是有些不穩,便是看個閒書也潸然淚下。如今竟是看到這樣一封白紙黑字,印章俱是一個不少的休書,竟是一下便套將在了那些個苦守寒窯數十載的可憐婦人之上,真是有被驍王拋棄之感……

    “只想著殿下走個形式而已,卻原來還真是有一封休書,已經遞交了宗廟蓋過印章的了……倒是抵賴不得,那麼從今兒起,飛燕便是自由之身,還請二殿下多多保重,飛燕就此別過了……”

    驍王一聽這話可是滾得愈發遙遠,便是將這彆扭的燕兒一把攬在懷裡:“別過去哪?且好好的呆著,明日魏總管會把你送到阿大那裡。”

    飛燕慢慢抬頭,心內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出了什麼事兒,為何急著趕妾身走?”

    驍王心內暗暗感慨,得了這麼冰心聰明的佳人若是要欺瞞起來,還真是間頗為費力的差事,朝堂上的這場暗鬥涉及太子,當真是要傾盡全力。燕兒此時懷有身孕,可是依著她的性子,若是知曉了內裡的關節,勢必要勞心勞力,這麼重的身子,哪裡有那麼多的心血可耗?

    當下便是更加堅定了要送她出府的決心,便是又啄吻著她的鼻尖道:“早點送你出府,本王才能娶個新婦入門啊!且乖乖的,本王會去看你……”

    說完也不待飛燕再問,便是藉口著去吏部辦事,出了府門去了。

    驍王休離了側妃的消息很快便是傳遍了京城。這位側妃雖然不在正位,可到底是皇帝親封入王府的,可是以前一直是獨寵有加,如今為何卻是懷了身孕還沒休離出了府宅?畢竟知道內情的也是只有皇后一人。不明內情的人當真是摸不著頭腦。

    驍王一早便讓魏總管安排了車馬送飛燕去阿大那裡暫住。飛燕出府時,也沒得見驍王一面,一個人帶著侍女寶珠孤零零出了角門的情形,還真是映襯出了幾分下堂婦的淒楚。

    因著驍王向宗廟遞過了休書的緣故,還真有那好事兒的人剛好路過了王府後門胡同石板路時,掀起了馬車簾瞧了半晌。

    一時間,冷血王爺再次休掉懷有身孕的側妃一事在京城里傳得風風雨雨,各有甚者,有人言之鑿鑿地說,這幾日見驍王在京城裡最有名的樂坊里通宵達旦地飲酒,攬了一位美豔的女子,言行甚是曖昧,看來這王府愛妾到底是因著有孕而容顏凋零,讓王爺厭棄得恩愛不再,王府嬌寵的位置只怕是要易人了……

    不過這些風言風語,並未波及到京郊的這一出院落裡。端木氏一早便收拾了日照陽光最好的正房給飛燕。雖然院落沒有王府的寬敞,但是毛雀雖小,五臟俱全。加上端木先生的巧手,這閨房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頗為精巧的。

    飛燕望著那個小松木製成的小搖籃,笑吟吟地道:“阿娘,竟是從來沒見過這個式樣的,怎麼自己還會搖動啊?”

    端木氏正在裁剪著嬰孩穿的虎頭小鞋布樣,笑著說:“那搖籃下面有鉸鏈機關,上了油,發好了勁兒,能自己搖晃上好一會兒,倒是省了心……不過你阿大算是白操心了,你們王府裡有的是奶娘侍女,哪裡還有這搖籃?”

    飛燕幫著端木氏撐著布料,笑著說:“這孩兒還是要親自來帶才更好些……我自小便是失了母親,可是依稀也是記得娘親抱著我的情形,總是不能讓我腹裡的孩兒連這點子記憶都沒有,阿大的這搖籃可是妙極了,以後我是一定要帶回府裡的。 ”

    端木氏笑吟吟地看著飛燕,真是覺得這個兒媳婦是越看越喜歡。她原是擔心著阿承如今身在帝王之家,重權謀而遠了親情,他又是自小便是冷性情的孩子,與人相處不易,皇帝與皇后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子。以後這偌大的王府裡妻妾成群,勾心鬥角,只怕更會讓阿承冷硬了心腸。

    誰知這孩子倒是個自己會算計的,不聲不響地便是死盯住了這麼一個性子謙和又沉穩的女子,雖然王府之外血雨腥風,朝中傾軋不斷,但是回了府裡總是有這麼一朵解語之花默默在柔燈之下守望,倒是讓他們這對養父母放心了不少。

    這婆媳二人倒是如同尋常人家的母女一般,有說有笑地縫著布樣。端木氏手巧,用兩隻絲線細縫的老虎頭倒是活靈活現。

    飛燕雖然手裡說著活計,卻是偷眼打量著一旁的端木氏,這一看,愈加是覺得那新晉的貴妃當真是與阿娘肖似得很,只是雖然樣貌相似,而且那貴妃有正當妙齡,但單論身上散發的氣質而言,卻是有些畫虎成犬的嫌疑。

    這端木氏雖然上了年歲,可是因著一直過著舒心的田園生活與端木先生夫妻恩愛,更是因著沒有生育過孩兒,所以看上去竟是比皇后要年輕了許多。可是這皇帝為何會起了這等心思?

    飛燕一時起了好奇,可這話卻不好明問,便是笑著問道:“原先以為,當初乃是機緣巧合,王爺才寄養在阿大的家中,後來才知,原來一早倆家便是至交好友……阿大怎會與皇帝相識?”

    端木氏微微一笑,在臉頰上映出了深深的酒窩:“皇帝原是新野守軍,一次遠行,進山打獵,遭遇了猛虎,雖然奮力擊殺了惡虎卻是身負重傷,你阿大入山挑選機關所用的木材,恰好遇到了重傷的他,便是將他救下,來到我們當時在瓊山的家中,將養了足足三個月才養好了身子。皇帝感念救命之恩,於是便是與你阿大成了莫逆之交。”

    飛燕聽了點了點頭,心內也是大致猜出了來龍去脈,這三個月的日子不算長,可是也不短,照料傷者的勢必是端木氏,依著阿娘現在的模樣,可以想見年輕時該是怎樣一個艷光照人……也該就是那時結下了孽緣了吧?

    阿大與阿娘都是寄情於山水之間的人,可是現在雖然身在京郊,卻也天子腳下富庶之地,就算是因著霍尊霆的關係定居於此,也不會說連出去遊玩的時候都沒有……夫妻二人倒似被什麼看不見的規矩局限住了似的,被迫著留在了此處。

    飛燕不好再問下去,便是與端木氏又閒話了些其他的。

    小鞋布樣裁好,飛燕也是有些困乏了。端木氏出去做起了晚飯,飛燕一同帶來的寶珠也是前去幫忙。

    正睡得香甜時,突然覺得頰邊傳來了瘙癢的感覺,費力地睜開眼,才發現是驍王拎著她的辮尾在輕撫著她的臉頰。

    飛燕睡得正香濃,抬眼一看是驍王,便是一聲不吭,閉著眼兒翻身還要睡。

    身後的男人見這睡貓似的竟是不理他,於是便貼身也躺了過去,單手支著頭,挑著濃眉說道:“這才出府了幾日,便是長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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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04:08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可飛燕卻還是不理,一個勁兒閉著眼兒假寐。驍王乾脆俯身上去,去啄吻燕兒愈加豐腴的臉頰。

    飛燕用錦被滿滿地兜了臉兒去,就是不理身後的男人。

    驍王最後乾脆一把將飛燕抱起,摟在懷裡問:“怎麼?竟是不理你的夫君?當真是要翻天不成?”

    飛燕被他攪合得是沒法閉眼了,便是低垂眼眉道:“如今你我算是和離了,我也是恢復了姑娘的身份,還望殿下自重,快些鬆手,如今我你可是沒有半點干係了。如此這般摟抱,倒是別叫人誤會了……”

    話還沒說完,嘴便被驍王堵了正著,容得親吻了還一會,才鬆開了那刁鑽的小口:“這幾日你不在府裡,本王盡是食無味,寐無眠,今日趕著處理完了公務來看你,可是竟是這般沒有心肺,要跟本王撇清嗎?還姑娘?你的肚子可是還懷了本王的骨肉呢!”

    這廂還沒說完,懷裡的人兒眼圈卻已經紅了:“殿下說話竟是這般兇……”

    驍王的濃眉微調:“還惡人先告狀?哪裡有凶你?”

    飛燕想起自己出府那日形單影隻的情形,眼淚早已經控制不住,盡是流了出來。那小臉上一時掛滿的淚珠,真是如同沾滿了晶露的細白陶瓷一般,讓人看了便是心生憐意。

    驍王低頭這一看,真是覺得心尖尖都是疼的。

    這個女子向來在人前都是撐著堅強的,從來都是不見她如同尋常的後宅女子那般,隔三差五的撒嬌爭寵。就算是當初強自被自己娶進了府門裡,也是冷冷淡淡,保留著那層堅硬的外殼。只是後來二人共經風雨,她才漸漸褪去了自己的那一層保護,在他面前逐漸展露十八歲少女應有的嬌羞。

    如今,一番的嬌養可算是有了成效,如今竟是受了些許的委屈便是軟成麵團般,趴伏在自己的胸前啜泣,這模樣是怎麼看都不夠的呢!驍王是既心疼又是覺得難以言表的幸福,他的燕兒,也就是自己的懷裡才會這般嬌軟示弱!

    一時間,便是攬在懷裡,溫言細語地且哄著,才算是讓佳人止了淚水。

    端木氏也是個善解人意的,見驍王來了,便是另端了一張小桌,讓寶珠抬入到了飛燕正房的小院裡。讓他們夫妻二人可以好好獨享上一段團聚的時光。

    今日做的乃是烏雞燉甲魚。兩個鮮物互相奪味一時間更是鮮美異常。

    況且端木氏本就是個烹飪的妙手,一碗美食往往另有玄機,待得寶珠將一隻帶蓋的大湯碗端上來時,掀開蓋子,便看見殷紅的大棗還有去了核的桂圓漂浮在濃湯之上,卻是不見烏雞的蹤影,待揭開了甲魚的圓蓋才發現去了骨頭的烏雞肉盡是填充在了甲魚的腹內,兩種鮮肉混在一處,香得真是引人食指大動。

    驍王夾起一塊香軟的甲魚裙邊放入到飛燕的碗裡,飛燕咬了一口,肉質香軟,難得的是煮了湯,可是甲魚肉裡的鮮味卻是分毫沒有損失。與之相配的還有一樣蜜汁山藥,山藥被搗成了軟泥,裡面參合了塞外進貢的塊狀牛乳,再淋上一層蜂蜜,放入口裡醇香順滑得很。

    主食也是巧用了心思,混了菜汁的小花卷裡面還夾帶著紅豆。驍王咬了一口甜甜的小花卷,心知這都是阿娘依了飛燕的口味精心烹飪的。

    飛燕懷孕後,一直不太壯口,只顧貪吃些零嘴。現在看來送到阿娘這裡就算對了,有了阿娘的精心照顧調養,這才沒幾天的功夫,那小臉便長了些肉兒出來了。

    食物順口,小孕婦也是敞開了來吃,連喝了兩小碗的甲魚濃湯。寶珠在一旁小聲道:“端木夫人囑咐了,這甲魚在孕婦剛懷孕時,是萬萬食不得的,可是若是胎兒坐實,尤其是快要臨產前進些,能讓孕婦壯實了身子,她特意用烏雞中和了甲魚的寒性,但是就算能吃也不可太貪,特意囑咐奴婢讓側妃您喝上些湯便好了。

    飛燕聽了這才是依依不捨地撂下了湯碗。又是專心地挖取山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一時吃得飽了,竟是因為貪嘴吃得有些發撐。可是驍王卻是很高興,飛燕吃得比自己還要多,這才是懷了嬰孩該有的吃相。總是要吃得壯一些,才好度過以後分娩時的凶險。

    昨夜因為趕著公務,加上幾日未見飛燕,心內掛念,驍王一夜未眠,如今被這濃湯暖了胃,吃得又甚是飽足,用香茶漱口後,便解了衣服,倒在飛燕的被窩裡,沒一會兒的功夫,竟是睡熟了過去。

    飛燕看著驍王眼底的黯黑,也是知道他這幾日必定是疲累得很,可以想見最近朝堂之上必定是不大太平的。

    這個時節,也是愈加心疼起驍王勢力單薄了。若是他肯娶了個背景雄厚的正妃,如今對抗起太子來,必定是要輕鬆上許多……可是他卻一直堅持未娶,全是因著心內有一個自己……想到這,便是出府時的委屈也是盡散了。她小心地將錦被替驍王掖好,青蔥的手指又是依依不捨地在那高挺的鼻子和如刀刻一般的臉頰上輕輕遊曳,便是也躺在了他的身邊,準備小憩片刻。

    趕巧便在這時,寶珠進了屋,小聲道:“側妃,尉遲家的敬柔夫人來看您了……”

    飛燕聽聞,只覺得腦袋一痛,真是想拍一拍自己的腦子,還真是一孕傻三年,只顧著跟驍王慪氣,卻忘了告知叔伯一家自己被“休離”是另有隱情了,可是怎麼告知叔伯?驍王不欲人知,還真是不好開口。

    原來叔伯一家聽聞了飛燕被和離的消息後,簡直是五雷轟頂。可是飛燕若是真被和離了,為何休書卻是沒有送到尉遲侯府裡來?左右等了幾天,也沒見飛燕被送歸到侯府。

    尉遲敬賢想起自己先前幾次誤會驍王,這次也總不好貿貿然便上門去質問堂姐被和離的事情。既然堂姐未歸,可見也許是以訛傳訛。

    可是後來敬賢輾轉打聽了宗廟,聽說那休書是真的遞過了宗廟,蓋過了章印的了。

    尉遲瑞全失了主意。敬賢也是再也壓制不住火氣,要去王府問個究竟,卻是被尉遲瑞一把攔住。

    他的兒子是個什麼脾氣秉性,他能不知嗎?以前飛燕若是還得寵時,什麼都好說,若是飛燕真的被趕出王府,他這愣頭愣腦地衝過去,豈不是正觸了霉頭可是現在又是不知侄女飛燕是何處境,心內也是煎熬得很。

    思前想後,便是讓已經出嫁了的女兒回來,假裝著什麼都不知情,藉口去探望堂姐,好探一探王府裡的口風。

    那敬柔心內忐忑地去了王府,自然是得了側妃已然離府的消息了。聽聞了這一句,站在門廊裡的敬柔當真是五雷轟頂,竟是有些站立不知,被身邊的侍女堪堪扶住。

    後來還是魏總管得了信兒,一路甩著老腿緊趕慢趕地跑到了門廊來。驍王此番和離了側妃,其實這滿府上下也是一片愕然。

    主子的盤算,當奴才的上哪裡能猜得完全。可是魏總管可是成了精的,旁的都不看,單看二殿下的那份心思都是用在了哪裡。

    普天之下,就沒見過哪個休妻的男子能有這份心思,前腳兒寫完休書,後腳兒便是細細查看這下堂婦出府時需攜帶的物品,從茶杯子到軟墊子,一應都是要精細的,因著東西太多,先是用四練大馬車先行運過去了。

    等魏總管押運著馬車到了端木府上,好傢伙,什麼時候還擴建了院落,在後面還特別加蓋了倉庫,裡面的時鮮水果跟王府的比,可是半點都不差啊!

    那側妃所坐出府的馬車看似寒酸,也是經過特別調製的,車廂下足足按了四根全銅的弓子,免得馬車走在鄉道上顛簸了車廂內的玉人兒……

    乖乖,這是休妻嗎?分明是另行金屋藏嬌啊!

    看明白了這一點,魏總管行起事來便能方寸不亂了。今兒聽聞尉遲家的小姐來探望側妃了,生怕門房的猴崽子們嘴裡沒有把門的,順嘴胡咧咧,便是一路小跑地往門房趕。

    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到那一看,尉遲家的小姐已經驚嚇得都癱了。哎呦餵,這可憐見兒的,魏總管連忙是垂手作揖,溫言寬慰了敬柔小姐一番,然後才指點了她,飛燕此時正在京郊休養呢,又是叫了王府裡的車夫,將尉遲敬柔一路送來了京郊。

    因著有魏總管的腰牌,馬車一路過了幾個暗卡,入了莊院。

    因著驍王是從吏部出來直接去了京郊,是以敬柔也不知驍王此時正在此處,一下了馬車,便是急匆匆地往院落裡趕。

    此時飛燕得了信兒,起身在自己院落裡的外廳迎接堂妹。

    敬柔看著飛燕面色紅潤的淡笑立在堂前,高懸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半。

    “敬柔,你來了,這一路可是顛簸得可以?來,坐上歇一歇,我讓寶珠為你泡茶……”

    敬柔的心內跟火灼一般,哪裡飲得下茶水,便是搶著問飛燕:“堂姐,殿下可是與你和離了?”

    飛燕一滯,她心知驍王除了皇后與端木夫婦外,並未對外人講起與自己和離的緣由。若是貿然洩露,恐怕懷了驍王的主意,可是堂妹這般模樣,顯然也是為自己擔心著……

    一時間左右猶豫了下,便是道:“差不多……是吧,敬柔,你來時可是食過飯了?我這有好吃的蜜汁山藥泥,你可要食些?”

    敬柔都要被堂姐的鎮定給震撼了。她只覺得有些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便是期期艾艾問道:“殿下他……休離了姐姐的原因為何?”

    飛燕剛剛食過飯,方才又是發睏,現在腦子是不轉的便是照著休書上了說了:“因著食果未去核,噎到了殿下……”

    敬柔現在只能是小口喘氣了,怎麼沒有噎死那個昏聵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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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堂姐,這是什麼休離的理由殿下就是厭煩了姐姐,也是要找個冠冕堂皇的,什麼個果子,他是三歲的稚兒嗎,自己不吐果核,關姐姐什麼事!竟是欺辱我們尉遲家沒人了?”

    還沒等飛燕阻攔,敬柔氣憤填胸的話就已經是橫著出來了。

    “尉遲家盡是牙尖嘴利的,怎麼能算是無人呢?”就在這時,驍王略帶磁音話語在內室老遠地傳來。

    敬柔痛罵得還未盡興,驟然聽到了前姐夫的聲音,頓時猶如被高手點穴一般,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驍王身穿寬鬆的便袍,剛剛睡醒的慵懶還掛在臉上,手裡捏著兩個碧玉琢成的玉核桃,就這麼施施然從內室裡走到了前廳,然後在前廳的主位坐下。

    敬柔疑惑地又望瞭望姐姐,唇齒微微抖動,似乎是要詢問飛燕這是怎麼個龍門擺尾陣,可是當著二殿下的面又是一個下不去嘴……便只能如風中的嬌花一般抖著……

    飛燕頭痛之餘,看著堂妹也是可憐見兒的,便是暗暗瞪了驍王一眼。只見那高大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坐在椅子上,也是玩味夠了敬柔的忐忑,才起身道:‘你們姐妹且聊著,本王有事先行一步了。 ”

    待得驍王走了,敬柔長喘了一口氣,便是如同倒豆一般,迫不及待地問道:“堂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飛燕也是不好明說:“便是……姐姐不懂事,惹得二殿下生氣了,待得他氣消了便好了……你回去也不要同叔伯亂說,只說我一切安好即可,不用聽外面的閒言碎語……”

    見堂姐不願多言,敬柔也是不好明說,只是心內道:'難怪說是伴君如伴虎,那殿下雖然不是皇上,到底是皇家中人,一個不順眼,便是可以張嘴攆人,堂姐這般的玲瓏心思竟然也不能讓殿下盡是滿意了……

    “堂姐……你受苦了……“說到這裡敬柔的眼淚便是下來了,“那勞什子的王府也是沒有什麼好呆的,可惡是姐姐明明是有著身孕的,他也往外攆…… ”說完這句,敬柔心有餘悸地看了看門口,確定無人偷聽,這才又接著道:“憑著姐姐的才貌,便是被他休離瞭如何,便是尋常的清白人家,也是當得正妻的,總好過在那朱門裡整日提心吊膽……”

    飛燕將敬柔說得越發下了道兒,便是攔過了話茬:“小心著一會殿下又進了屋子,都是當娘的人了,說話還是這麼的沒遮攔。

    姐妹二人閒話了一會,那敬柔一看飛燕的確是氣色尚好的樣子,便也是放下心來,姐妹二人閒話了一會,敬柔又把自己這幾日縫製出來的幾樣小兒的肚兜拿給姐姐,這才告辭回轉。

    飛燕這般半日沒得空子休息,便是早早躺下,準備睡上一覺。

    可是剛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聽到院子裡又是傳來了馬蹄聲。過了一會,驍王竟然是去而復返,英俊的臉龐繃得緊緊的,眉宇間盡是陰雲。

    飛燕看了驍王的臉色,心里便是咯噔一下,默默吸了口氣盡量平和地問:“殿下,可是有事要告知燕兒?”

    驍王坐到了飛燕的身旁,靜默了一會問道:“你可否修書一封,請隆珍帶著孩子入京一趟……”

    飛燕聞言,不由得瞪大了眼兒,她的直覺告訴自己——竇勇出事了!

    竇勇的確是出事了。

    那日竇勇帶著一隊侍衛趕到樊城,立即尋找宣鳴的蹤跡,幾日後便查到很多線索。樊城最大的幾家藥店最近都有同一人來買過驍王所說的幾味解毒藥方的主藥,也有人看到過一個粉雕玉琢如觀音座下的童女似的女娃娃被長帽罩著頭的人抱著在入了夜的街上走過。

    竇勇皺著眉,聽著侍衛們稟告這些時日的發現。依著他在淮南,京城和北疆同宣鳴打交道的經歷,他知道宣鳴這個人喜歡謀定而後動,行事縝密,絕不會隨意露出馬腳。他本以為要在這耗上一段不短的時日才能得到消息,沒想到幾日的功夫就發現了這許多痕跡。看著屬下們興奮的目光,他直覺著這裡有問題。

    按下心中所思,他安排侍衛們換上普通衣服,打扮成商販,在宣鳴出沒頻繁的地方擺攤守株待兔。二日後,竇勇突然得到報告,一個侍衛被殺。竇青連忙帶人趕去,發現侍衛被人用利刃刺中要害身亡。很快,他們便從旁邊的百姓中打聽到剛才有個身材壯碩的青衣人曾經與死了的侍衛看似親密的近身接觸過。順著百姓指點,竇勇帶著侍衛們一路追蹤到了一戶農家,衝進去發現爐火上的砂鍋裡正在熬煮著中藥,旁邊還有幾包尚未用盡的中藥,正是解毒的藥物。屋內炕上尚溫,一旁放著浴桶,浴桶裡散發的味道也是莫名的熟悉……似乎是驍王在軍營裡時浸泡之用的藥浴……顯而易見宣鳴也是走得匆忙。

    竇勇帶來的侍衛中有一個曾經是獵戶,尤其擅長追蹤獵物。他在屋內仔細查看了一番,又用手指捻起爐旁的藥渣拿到鼻邊聞了聞,然後出了院子,蹲在地上看了看痕跡,又在各個方向走了幾步,同時仰頭狠狠地吸著口氣,然後,他用手一指西面:“竇大人,對方有三人,一個是小小的腳印,估計是那個小女孩。他們向著西方逃去了。”

    竇勇這幾天一直在研究樊城地形地勢,知道西面是鐵樑山,綿延百里,分別和三個郡縣接壤,一旦宣鳴逃進鐵樑山,再想抓住他就困難了,連忙帶人急追而去。

    他們一路循蹤出了城,又奔跑了一會,臨近傍晚時,追到了一片小樹林前。

    想到先前宣鳴如此明顯地暴露行蹤,竇勇命令侍衛們小心,以免有埋伏,然後帶頭衝進了小樹林。小樹林裡一片昏暗,他們行了一陣,雜草漸密。一個侍衛腳下突然絆到一根絲線,周圍立刻有數十隻短箭射來。原來這一片圍起了一片絲線,連著一排陷阱。絲線斷裂,那些竹箭便射了出來。為了防止反光,被人發現,宣鳴特意將銀色的絲線都染成了烏黑色。幸好當初那冰蠶絲出產甚少,又是在峽谷中盡被燒毀了的,不然就是方才那一絆,眾人的腿腳就是要不保了。

    侍衛們一直警惕著埋伏,見箭雨射來紛紛躲避,是以只有三五人被射倒。可是那箭頭不甚銳利,倒是只傷了皮肉,便是放心前行。

    只是宣鳴佈置得陷阱分外陰毒,在原來陷阱的周圍的樹枝上,樹葉間又圍起了第二層的黑線,侍衛們跳開躲避箭雨時紛紛觸碰到第二層陷阱,又是一陣箭雨射來。好在竇勇挑選的都是精銳,身手了得,一陣懶驢打滾,一半的侍衛躲了過去,剩下的也只是受了輕傷而已,只是那傷口劃開,慢慢地散發出了一縷血味……

    竇勇和侍衛們剛剛站好,突然一個圓形的東西從遠處被拋了過來,砰的一聲摔到地上,碎成幾瓣,立時一團黑雲從碎片中升騰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竇勇覺得渾身刺痛,耳邊是一陣嗡嗡聲,原來扔來的是個蜜蜂窩。

    這一群被特殊飼養的蜜蜂見“家園”被毀,頓時陷入暴躁中,加之聞到了血腥味,立刻沖向最近的竇勇和一群侍衛。侍衛們身上立刻爬滿了蜜蜂,倒在地上便不再動彈。原來宣鳴捉了蜜蜂后,用蜂蜜調和毒藥,吸引蜜蜂吃食。蜜蜂趴到蜂蜜液上吸食時,尾刺上便沾染上了毒藥。宣鳴調的毒性適中,蜜蜂們一時半刻不會有事,但不久就會死去。每隻蜜蜂毒性雖弱,但是匯集在一起的毒性卻甚是猛烈,每個侍衛全身都被蟄了無數下,紛紛中毒身亡。

    唯有竇勇用腰刀掃風護住全身,蟄得比較少,還在勉強支持。這時,不遠處出現了三個人影,當中的正是宣鳴,而他懷中抱著的……竇勇不敢置信等瞪大了眼兒,那眉眼俱是先前在宮裡見過的……那不正是安慶公主嗎?

    竇勇有心喊出聲來,可是毒性慢慢擴散到了嗓子處,唯有拼盡全力往樹林外爬去,雖然及時滾入到小河邊,用爛泥裹身避開了毒蜂繼續侵襲,可是人便也是不省人事。

    幸好竇勇的屬下尚有在城中打探消息的,來得略晚了些,及時躲避了毒蜂陣,當他發現竇勇時,竇將軍尚留存了一絲氣息。服下了解毒丹藥後,倒是清醒了片刻,除了說出安慶就在宣鳴的手中外,他說出了下一句話便是:“隆珍何在……”

    許是心內有著掛念,這一路竟是強自支撐地被運回了京城,可惜此時毒性走得太快,人到了京城,還沒來得及讓王府裡的神醫診治,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只是那人死的時候,眼睛卻還在睜著,床邊的被褥上,是用潰爛的手指寫下歪歪扭扭的“珍兒”二字。

    竇勇識字不多,難得的是這兩個字寫得周正,當驍王來到床前來看自己愛將這最後一眼時,竟是一拳將床邊的青石柱擊得裂開了口子。

    因著毒性蔓延的關係,竇勇要盡快下葬,可是他生前這最後的願望卻是要看心愛的女人最後一眼。

    愛將的遺願,便是要越過刀山火海,驍王也要盡力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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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04:35 |只看該作者
第177章

    六日後,一輛馬車疾馳入京城,停在竇府門口,隆珍抱著一個孩子下了馬車。

    飛燕已經在府外等候。滿臉憔悴的隆珍看見飛燕,眼淚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那眼圈周圍都是紅腫的,可見這一路是哭著過來的。

    那還在襁褓裡的嬰孩小名俊哥兒,也是眼睛滾圓的樣子,懵懂無知壓根不知生身的父親早已經是與自己天人永隔,猶自含著小手指吐著泡泡。

    飛燕此時懷著身孕,要避開白喪,又是礙著接了休書,無名無分不能陪著隆珍入府,不過好在魏總管也是一同前來,便是小聲囑咐了魏總管幾句,讓他陪著隆珍入府,自己則在胡同口的馬車裡等候。

    隆珍的性子向來是要強的,就算是這般的悲切,也甩來了一旁侍女攙扶的手,堅持一個人邁入了門檻,看著竇家朱紅色的大門,這是她曾經發誓,一輩子再也不進入了的府宅,可是如今竟然是兜轉了一圈兒又回來。

    那人也是發了誓言再不相見的,如今便是一身戎裝,盔甲鋥亮地躺在在了那棺槨裡,一雙豹眼都是緊閉了的,這鐵打一般,永遠不肯安靜下來,總是粗聲說話的壯漢,這一刻就是那麼安靜地躺著……

    在竇勇身邊時,隆珍滿心想到是竇勇的粗魯,自己的委屈,只想遠遠地逃離他。可是真的離開後,過了剛開始時的一段開心時間後,隆珍越來越想到竇勇,想到竇勇對她的好。尤其是肚裡的孩子生產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恐懼,讓她不由自主地喊起了竇勇的名字。

    孩子生下後,隆珍便一直猶豫著是否要讓竇勇知道,沒想到再見面時卻已是天人永隔。

    再多的恨意與不平,這一刻算是徹底的盡是被難以抑制的悲切夾裹住了,那心一時間全是空蕩一片了。隆珍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懷裡的孩子也隨著哇哇地哭起來,一時間靈堂裡充滿了女人和孩子的哭聲。

    因著隆珍是驍王府派來的車馬護送而來。竇府的大夫人不好阻攔,可是竇勇的老母從隆珍抱著孩子入府那一刻起,眼睛便是沒有再移開,待到孩兒放聲痛哭,被隆珍身後的侍女接手了過去的時候,那小臉俱是露了出來。

    老婦人便是直了眼兒,抖著手指著那嬰孩道:“勇兒回來了,回來了……”

    也難怪竇勇的老母會這般去說,那孩子眉眼俱是肖似生父,簡直跟竇勇小時一般模樣,如今又是頭七,自然是覺得這兒子乃是藉屍還魂,回轉了家中。

    那竇家的大婆也是看到了那孩子,可是她的心裡卻是另外一番盤算了。她與竇勇聚少離多,夫妻情分早就淡了,倒是沒有太過悲切,只是她乃朝廷親封的誥命夫人,一時死了漢子也是改嫁不得。可是膝下無所出,如今竇勇不在了,該是如何撐起這將軍府的門面,依著她的意思,是要過繼了竇勇堂哥的孩子過來。可是竇老夫人素來與自己的叔子家不睦,想到自己兒子捨了性命拼來到榮華卻要給別人家的孩子平白享受,便是心內一百個不情願。

    所以在竇勇亡故後,大婆幾次提起這話茬,老太太都是腦袋猛搖,如今看到了隆珍抱來的孩子,這心內頓時便有了主張。

    狐媚的小浪蹄子,不是主動地求去了嗎?竟然還是有本事勾搭竇勇那個死鬼,生下了這個孽子!不過這樣一來也好,到底是竇勇的骨肉,大齊忠良的遺孤,以後討要起朝廷的封賞更是便利些……更重要是,讓竇勇流落在外的骨肉認祖歸宗,她這賢婦的名聲也算是傳遍了京城了,以後就算在府里圈養些健壯的漢子,旁人也是不好言語,大家心照不宣。

    小孽種還小,以後落到她的手裡不是盡是可著自己的心意調教了?雖然是過繼的,也照樣要叫自己一聲“娘”。想到這裡,大夫人倒是止住了竇勇去世後的徬徨無依之感,那眼睛便也是直直地緊盯著侍女懷裡的嬰孩。

    其實依著飛燕之意,是不想隆珍再在竇家拋頭露面的。可是自己到底不是當事之人,加上竇勇到死都是念念不忘隆珍。驍王又是痛失愛將,心內也正是積鬱之時,只求解了愛將的遺願,而隆珍又是那般的悲切急著見竇勇最後一面,飛燕真是找不到時機,也不好說出心內的顧忌。

    可是因著她此時懷有身孕,有了幾分當母親的細膩,對於孩兒的事情也是愈加敏感。在沒入府前,便是暗自囑咐了魏總管,留意著竇府裡的情形,若是情勢不對,趕緊護送著隆珍母子出府。

    魏總管是個老人精,當看見了竇母與大夫人的眼神時,心內登時明白了她們的心思。心內暗叫一聲不好,便時偷偷囑咐也一同入府的寶珠上前去扶著隆珍過來,儘早送了她們出府去。

    寶珠貼在隆珍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總算是讓隆珍止住了悲切,上了香,燒過了紙錢後,將她攙扶起來準備出府。

    可就在這時,竇家的大婆卻是走了過來,命府裡的管事攔住了他們:“珍姨娘,倒是好久不見,怎麼這一會子,便是急著走?只為了你來送一送老爺,驍王竟是命令著等你祭拜過,老爺才能入土,如今頭七過了,老爺還未下葬,你便是且在府上多留幾日吧……呦,這孩兒活脫便是夫君的模樣,竟是幾個月了,自家的骨血怎麼沒有往老太太跟前抱一抱呢?”

    說著,便是伸手要去抱過那孩兒。隆珍自然是不讓的,便是往前一站攔住了大夫人,不卑不亢地說:“我與……竇將軍早已經是緣盡,當初我被放出府時,已經是明明白白,此番前來不過是故人相識一場,總是……總是給他……送行的,至於著孩兒,乃是我放出府後與他人所生,大夫人不必客氣,以後請叫我的名姓便可,'姨娘'二字實在是不敢當!”

    竇家大婆見隆珍死不承認,也只是冷笑一聲,方才離得遠,如今近處一看,愈加肯定這孩子乃是竇勇的種兒了,就那耳朵的耳廓處獨特的旋兒也是一模一樣的!就算隆珍改嫁給了竇勇的堂兄也是生不出這麼肖似的來!

    當下便是尖刻地道:“夫君屍骨未寒,你在他的棺槨前撒謊可是不怕夫君死不瞑目?我們竇家的孩兒,豈可流落在外?當然是要認祖歸宗……”

    就在這時,老夫人再也是忍不住激動,便是撲將過來,要抱住自己兒子留下的這一滴骨血。

    這婆媳二人俱是新野小民的做派,粗野起來禮數不通,哪裡管這是不是靈堂,竟是一意要搶奪孩子,一時間孩子受了驚嚇,哇哇大哭。

    隆珍雖然是大家閨秀出身,也是從竇府裡歷練出來的,戰鬥之力一脈相承,如今乃是保護自己的孩兒,更是指甲、牙齒一起上,扯了竇家大婆的衣領就是倆個耳光。

    那魏總管攔擋在了前面也是被抓撓得帽斜鬢亂,直喊著:“哎呦餵,你們都是老奴的祖宗,都住了手吧,這老臉兒都要被撓成豆絲了……”

    到底是在場守靈的一些竇勇的昔日同袍看不過眼,肖青領了幾個將軍上前將纏繞在一處的婦人們拉來,尋了這個空子,隆珍趕緊帶了孩兒出了竇府。

    等到出來時,隆珍氣得渾身發抖,臉上的淚水倒是盡沒了。

    “這一路上,我盡是悔意,後悔著當初懷了他的孩兒不聲不響地走了,讓他到死都沒有瞧上自己的孩兒一面,可是如今再踏入這府門裡走一遭,便是什麼後悔的都沒有了,若是重生一次,我還是要離開這人間的修羅場,絕不會讓我的孩兒落在那村婦的手里長大!”

    飛燕看著隆珍的頰邊被抓撓得起了紅痕,心疼得連忙拿了隨身的潤膚膏脂替隆珍敷上。

    “也是我這做妹妹的該考慮不周,若是再跟二殿下進言幾句,安排你在竇將軍下葬時,與他單獨告別便好了……”

    隆珍拉著飛燕的手,看著她大腹便便的樣子,眼睛竟然又是一紅:“你還有心思掛念著我,我都聽說了,那驍王可是往宗廟遞了休書?天殺的男人!你可是懷了孩子,他怎麼忍心?”

    飛燕心裡一暖,輕拍著她的手:“姐姐你可真是操心的命,都是什麼時節了,還顧得上擔心我,你也看到了殿下也不是不管我的,妹妹一切安好,你切莫擔心,只是竇府的二位夫人既然起了讓俊哥兒認祖歸宗的心思,姐姐你還是帶著孩子儘早離京了吧!”

    提起這話茬,隆珍又是氣得渾身發抖:“我當初乃是被竇勇這冤家強搶入府的,他竇府沒出一份的銀子,我也沒有賣了身契與他竇家!那妾室的成禮都沒有一個過場,後來乃是竇勇跟戶籍司部打了招呼,才把我入了他們竇家的戶籍。我不虧欠他們竇家一分一毫!倒是他們家裡竟是對不住我的。

    如今我是被竇勇親自點頭,文書俱全放出府的,俊哥兒也是我在府外所生,她竇家好大的臉面,別人的孩兒怎麼便是說抱便抱了?難道大齊的王法俱是給了這些個功臣的正室所寫,竟是不顧人倫綱常了? ”

    飛燕微嘆了口氣,並未接言。她作為旁觀者,自然是比隆珍看得明白,那竇夫人雖然粗鄙,卻是朝廷冊封的正經的誥命夫人,加之與沈后都是從新野裡出來的。大齊貴冑裡,正室是新野出身的不少,在高門女眷裡一向是自成一派,心齊得不得了,個個拎出來都是誥命封號加身,就算是皇上皇后也是要對這些功臣之妻禮遇三分的。

    如今竇勇為國捐軀,府裡卻沒有能繼承正統的嫡子,就算是皇上也是會同情著竇家老夫人的喪子之痛,只要竇家老夫人出面進言,再確認了是竇勇的骨肉無疑,自然是會親自下旨讓俊哥兒認祖歸宗,過繼到竇家大婆的名下的,撐起竇家的門戶。

    確認骨血本是件費氣力的事情,若是俊哥兒多像些隆珍,倒是也好說,只要一口咬死乃是同他人所生便好。可偏偏這孩子卻是跟父親一個模樣,明眼人一看便是心知肚明,可是怎麼抵賴啊!

    想到這裡,飛燕心內就是生出了一團火氣。直覺這事兒是要找驍王商量的。

    隆珍一時也是離不得京城,便是與飛燕一起去了京郊的端木府裡落腳。幸好這端木的院落經過改建,變大了不少,房間一時還算夠用。

    端木夫人也是從飛燕的口裡聽了著隆珍的遭遇,心內唏噓,同情之心頓起,便是熱情招待著隆珍,安頓著她們母子二人歇息在了院東的廂房裡。

    飛燕問過了魏總管,知道驍王這幾日加緊派人追查著拿宣鳴的下落,因著竇勇的緣故,一直無蹤無影的安慶總算是得了些線索,雖然依著目前得到的訊息看,安慶身中劇毒,比驍王當時的情形還要危急,可是畢竟知道她還活著,那晉王不知是何打算,看起來是在全力救治著小公主,那藥方的路數也算是對的,從這點看,還是叫人暫時心安於公主的境遇。

    只是這樣一來,驍王的事務便是更加繁重,飛燕就算不聞朝堂之事,也能從驍王愈來愈晚地來端木府看望自己中,隱約感覺到朝中的風起雲湧。

    今天也是如此,已經有幾日沒來的驍王又是夜半闌珊才到了府上。

    飛燕一早便讓寶珠備好了驍王慣用的藥浴泡足的玉盆,裡面的藥汁溫度也是調配得真好。待得驍王吃了宵夜,歇息一會後,正好可以洗漱泡腳。

    飛燕心裡一直在想著怎麼該跟驍王提起那隆珍的事情,請他去竇府斡旋,免得事情鬧到了皇上那裡。可是沒想到,驍王竟然是主動提及了此事,開口到道:“肖青同本王講了發生在竇府裡的事情,那竇夫人起了性子的確是胡攪蠻纏些,但是也是有情可原。竇勇這一走,竇家的家譜之中可算是沒有嫡子支撐門戶了……所以本王想著,還是希望那隆珍的孩子可以認祖歸宗,也算是本王能為竇勇做的最後一番心意了。”

    飛燕聽了這話,竟是詫異地抬起頭來,可是當她看到驍王那張略顯疲憊卻很平靜的臉時,馬上意識到驍王這話不是與她打商量,而是一早便決定了的。

    她騰地從一旁的軟椅上站了起來:“殿下,這怎麼行?那孩兒是隆珍的命根子,怎麼離得了啊!”

    “好好說話,怎麼站起得這麼急?仔細了身子……本王也不是讓她就離了自己的孩兒,大可母子一同歸府,名義上雖然是過繼到了竇夫人的名下,但是教養孩兒的還是她這個生身的母親,不是兩全其美嗎?”

    驍王見飛燕發急的樣子,有些不悅的微皺下眉頭,可是依然耐著性子解釋道。

    若不是驍王說的得太過認真,飛燕是想要笑的。這男子與女子的思路到底是有不同的,這般都讓做母親撕心裂肺的事情,到了他的嘴里居然是這般子的輕描淡寫。

    “可是……”

    “不要再說了,本王心意已決,自然是會尋了機會勸說那隆珍的,你如今懷著身孕,這等子操心的事情,還是莫要攪合其中,本王已經為隆珍另外準備了住處,明日便讓她搬過去,她願意也好,不願也罷,燕兒也不必夾在其中為難。”

    二人自從心意相通一來,很少有意見相左之時,偶爾就算有,大多數時候也是飛燕順了驍王的意思。這個男人看似待她隨和體貼,其實那骨子裡到底是個拿定主意便是更改不了的大男人。

    想一想,當初二人初次相逢事時,他不管不顧威逼利誘地迫著自己嫁給了他,便是可見一斑。

    而如今,他再次顯露出這強硬的一面,可是這次飛燕卻是不想,也不能退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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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04:42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想到這裡,飛燕將湧上來的話壓了壓,穩了穩心神道:“殿下的意思自然是成全了竇將軍最後的這點子念想,可是殿下可否想過,那竇勇生前尚在時,竇夫人且是容不下隆珍,如今她帶著個襁褓裡的嬰孩,再無仗恃,以後可是怎麼在竇家立足?”

    驍王命寶珠撤下了足浴的盆子,因著出汗換了身乾爽的衣服後,道:“本王自然是會維護了竇家這一點之骨血的周全,燕兒時候不早了,快些更衣休息吧……”

    可是往日里甚是柔順的小女子,今日卻是要刨根問底:“隆珍姐姐她已然是不願意歸入竇府了,殿下又是如何強拂人意?就算竇將軍尚在人世,他會這般強迫著……”

    “那孩子是竇勇的骨肉,不認祖歸宗,難不成還要隨著隆珍改嫁成了別家的孩子?竇勇若是活著,那女人愛是怎麼胡鬧卻由著她。可是如今竇勇屍骨未寒,她便是這樣的不懂事?”

    隆珍此時的苦楚,飛燕是感同身受的,想當初那程無雙攜了聖旨入府時,自己及時出府,尚且是避之不及,那隆珍身在將軍府裡是怎樣的煎熬可以想見。

    可是現在,驍王心疼竇勇的心思全是化成了讓隆珍母子歸府的念頭,細細想來,許是讓自己叫來了隆珍時,便有了這樣的念頭,當真是用心可惡,讓人又氣又急……

    於是有慢慢地說道:“隆珍依已然是與竇勇和離放出了府門去的,至此以後再無干系,她若不願,你堂堂大齊的皇子也是沒個資格……”

    就在這時,驍王又是言道:“按理,他一個非婚生的私孩子,一輩子都是見不得檯面的,如今能是體面歸府,繼承了嫡子之位,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就不為自己的孩子考量一番?她是糊塗,你也跟著糊塗?”

    聽到這,飛燕心內的火氣騰得一下兒便是起來了!

    那話也是懶得再梳理柔順,便是生硬地吐了出來:“如今民女也是被放出了王府的,這肚子裡的孩兒也是跟殿下毫無干系的。

    明兒民女自然是與隆珍一同上路,離了這京城。別人許是垂涎著這榮華富貴,覺得依著妾室的身份生下的庶子竟是成了嫡子真是一步登天。可是民女一概是不稀罕,若是生下的孩兒,將來有一天埋怨我這做母親不能給他這嫡子的殊榮,那也只能怪民女無能,白生了他卻是沒給他一副男兒的錚錚傲骨,只盼著祖蔭庇佑,不能憑藉了自己的本事爭出份錦繡前程。

    民女飛燕從來不是貪慕殿下的尊榮而服侍在左右,如今夫妻緣盡,也是沒了什麼好說的!將來有一日,若是有人也想著將民女的孩子搶了回去,做那勞什子的嫡子君嗣,便是捨了性命不要,也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還望殿下自己珍重!以後正妻也好,妾室也罷,盡是娶了乖巧柔順的!天下之大,總有個能容納弱質女流,孤兒寡母之處……”

    驍王自從竇勇死了後,那氣兒便是不順,加之幾日都未得睡個整宿的覺,心緒本也是不佳。沒想到,來了燕兒這裡本想著抱著這溫婉的好好溫存幾許,卻是話趕著話,一路爭執得越發沒了章法。

    眼看著飛燕還真是起身要去收拾包裹行裝,氣得他將手裡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因著力氣使得太大,那茶盞的蓋子在桌面一路滾落,哢嚓一聲摔碎摔在的青石地磚之上。

    這一聲脆響,當真不是驍王的本意了,可是摔得粉碎的瓷片濺了一地,登時讓這屋子裡的氣氛凝結了起來。

    說實在的,自從自從嫁入這王府里後,驍王一直待著她若珍寶,哪裡受過這等摔東西砸碗的待遇?

    等驍王再一抬眼,那小女人的眼圈兒登時紅了一片……那銀牙也是咬住了櫻唇,盡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寶珠就在外屋,自然是聽到了驍王與側妃在高聲爭吵。可是那砸杯子的聲音竟是始料未及的,然後屋內便是一片寂靜,在也聽不到任何說話的聲音。她雖然心內忐忑,到底是擔心著殿下在盛怒之下真失手傷了側妃。權衡了一下,便是拿了掃把和小銀簸準備入內收拾了碎片,免得扎了主子們。

    可是一撩起了簾子,這才發現,在珠簾之內,驍王已經抱著飛燕上了軟榻,將低聲啜泣的女子摟在身前,因著剛剛洗漱完畢,長髮披散,倒是一時遮住了俊臉,只是那握慣了刀劍的大掌,還是不住地輕撫著側妃的後背,看那意思正是哄著側妃呢……

    寶珠看了這樣,倒是放了一半的心,一時也是不好進去,便是輕輕放下簾子,躡手躡腳地出了外廳。

    看著驍王與側妃這意思,一會若是消了氣,怕是會要吃宵夜的,側妃懷了身孕後,食量漸漸是增大了,要宵夜吃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出了外廳,一抬頭,卻是發現隆珍小姐正是立在了院中,滿臉的心思,散不開的愁容……

    寶珠心內暗道不好……這裡到底不是宮中,又是合院的式樣,隔音的效果不甚好,方才驍王與側妃的爭吵聲也實在是大了些,不知有幾許傳到了隆珍的耳內。

    朝著隆珍施禮後,寶珠便低著頭匆匆去了廚房。

    隆珍看寶珠出了房門,有心去問她不知驍王是否遷怒了飛燕,可是自己又是有何立場去問?

    現在倒是是因著自己的事情而拖累了飛燕妹妹也受了牽連。

    雖然她倆乃是小時便要好的手帕之交,可是畢竟如今各自都是有一份身不由己,飛燕如今被休離出了王府,卻因著自己的事情而與那一向冷面的二殿下大吵一架,她心內聽了也是替飛燕捏了一把冷汗。

    同時也是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沮喪絕望縈繞心間。

    別的不說,驍王的那一句:“他一個非婚生的私孩子,一輩子都是見不得檯面的,如今能是體面歸府,繼承了嫡子之位,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就不為自己的孩子考量一番?”還縈繞耳邊。

    這一句話實在是戳在了隆珍的痛處上,有時她也是想問問上蒼,自己前輩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冤孽,這輩子的試煉竟是這般的重重疊疊,難以招架!

    心緒正是煩亂,便是連個侍女都沒有帶,一​​個人走出了莊院。

    這莊院方圓百里,都是有重兵把守,倒是安全,沿著碎石鋪成的小徑,她一路走到了附近的小溪邊,現在京城的附近的河溪尚未凍結,夜里便是靜聽溪水潺湲,一時間也是滌蕩了心緒。

    可是沒走幾步,便是聽到有人在沉聲問道:“誰在那?”

    隆珍抬眼一看,原來不是別人,乃是竇勇的昔日同袍——肖青。

    這深更半夜,陪伴驍王而來的肖將軍不肯入睡,實在也是有些冤案纏身。

    在北疆時,也不知是結了什麼孽緣,那犬哈公主就一直糾纏於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希望他留在胡戎部落,做了她的入幕之賓。

    肖青如何肯幹?堂堂男兒,怎能成為女子的玩物?況且那犬哈公主雖然長得貌美,卻是風流未曾間斷,男寵如雲,做了她的夫君豈不是戴個天大的綠帽子。所以被他嚴詞拒絕。

    奈何犬哈公主便是賴上他了,人前眉來眼去,人後愈加是肆無忌憚,若不是他時刻帶了侍衛親兵,當真是男色不保,被那公主得了手去,讓他不厭其煩。

    待到平定北疆,驍王帶著他們回轉京城,肖青才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擺脫掉那彪悍的女子了。

    可是還沒有太平幾日,他在北疆交下的幾個好友卻偷偷寫信告知,犬哈公主對他心意甚堅,已經派使節前來京城,向聖上懇請,將肖將軍“賜嫁”到北疆,共譜和親的佳話……

    肖青得知消息,如同一缸冰水澆了全身。他實在是擔心聖上為了安撫胡戎,也為了控制北疆,答應這門婚事。

    到時,大齊的史冊又要好看了幾分,他便是男裝的昭君,遠嫁和親,一輩子難回中原,最後便是落得陰山之旁青塚一捧……這可真是橫看豎看都是慘絕人寰的折子戲……

    為此他已是數日茶飯不思了。

    今天夜裡,實在是煩悶,於是在莊院外一個人散步,抬頭看到隆珍慢慢踱來,一邊走一邊抽泣。孤男寡女在溪邊相會實在是於理不合,便是開口問道,算是提醒著隆珍避諱。

    隆珍被肖青那一聲驚得一顫,在黑暗中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身穿著戎裝,倒是與竇勇的身形有幾分相似,當下心內恍惚,只當是故人黃泉重返前來相見……可是待看清乃是肖青時,那失望的眼淚便是再也止不住了。

    肖青原以為隆珍聽了自己的聲音會快步離開,沒想到她卻是呆立在月下一徑直地落淚,他心下嘆了口氣,快走幾步,來到隆珍面前,勸解道: “隆小姐,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要太過傷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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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59:19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隆珍出身不俗,自小便是耳讀目染著朱門內的種種不足為外人道的關節,自然知道依著眼前的情勢,就算有飛燕的幫忙,自己也是很難保住孩子。

    她與肖青以前也是熟識的,以前這位肖將軍沒少來隆珍的小別院裡與竇勇飲酒。當下也是心頭煩亂,徑直將自己心內的煩憂說了出來:“死者不能複生,可是活著的人也是無力為繼,自從俊哥兒出世,我便一直與他相依為命,如今若是有人要將我與俊哥兒分開,便是寧可母子死在一處……”

    這話里便是有些慪氣的成分,可是聽者卻不能不為之動容。

    靈堂裡的情形,肖青是親眼見過的了。竇家大婆的凶悍,他也是沒少聽竇勇提及過。老實說,他心內卻是一向不看好竇勇對隆珍的痴迷的。以前在隆珍那兒飲酒,倆人相處的言談舉止一看就是不大和睦的。

    隆珍到底是侯府出來的千金,就算是落了難也是氣質不減,有時候竇勇對待隆珍的粗魯,就算是他這個好友兼同袍也是略略看不過眼的。後來這倆人算是分開了,可是竇勇卻是如同失了心肝一般,空閒下來便是藉酒消愁,當真是一段剪不斷的孽緣。

    那段時間,肖青也覺得隆珍甚是不懂事,竟是不懂得從一而終,鬧出這麼些個麼蛾子來!可是今夜,倆人在溪旁偶遇,月色迷離,鋪灑在了溪流之上,也映照在了隆珍那哭得微濕的臉上……

    隆珍的年齡尚輕,雖然以前在竇府裡煎熬得有些憔悴了,可是生完孩兒後便是豐腴了幾許,竟是比生孩子前更有幾分姿色了。

    都道是月下看美人,此時這容貌不俗的女子在月下溪旁啜泣,甚是惹人憐愛。肖青看了幾眼,到底是被她的眼淚觸動了大男人天生的保護欲,只覺得這女子當真是命運多舛。

    隆珍現在是心急亂投醫,抬眼看到是肖青,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肖將軍……看在您與竇勇同袍十幾年,可否勸勸殿下不要將我的孩子奪走。孩子便是我的命根,若是真入了將軍府,依著大夫人的性子,這孩子可該是怎樣的煎熬?我以前素來與她不睦,若是她將這氣盡是撒在了俊哥兒的身上,他這小小年紀可是怎麼承受?若是沒了孩子,我也……”說到這裡,眼淚便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身為竇勇的好友,肖青對竇家和隆珍都知之甚詳。雖然傷心於竇勇的離世,內心卻是不贊同驍王將孩子交給竇府撫養的決定。

    他知道竇勇和夫人早已是貌合神離,並且甚是愛惜隆珍,如果竇勇在世,必然不想孩子離開隆珍的身邊。可是若是驍王堅持不能改主意,到了最後會鬧成怎樣一個慘劇也是不好說的。

    一時間,肖青也是不知該怎麼規勸著隆珍才好。

    突然,卻是有個主意從心底蹦了出來,可以同時解決自己和隆珍的難題。他心中一喜,不及細想,便張口說道:“隆小姐,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留住孩子,就是不知你是否願意?”

    隆珍連忙看向肖青,止住淚水,說道:“願意,我願意。只要能保住孩子,什麼事情我都願意。”

    肖青略一思索,開口說道:“隆小姐,實不相瞞,北疆的犬哈公主正在向聖上求親,希望我前往北疆……我卻是絕不接受的。恰好隆小姐也有難題,我想是否可以我娶了你,這樣我便有理由拒絕犬哈公主,而你也可以繼續照顧孩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隆珍一愣,卻是沒有想到肖青說的主意是嫁給他。經過竇勇的事,她早已絕了嫁人的心思,只想守著孩子度日,是以不由得有些遲疑。

    沒說出口前,肖青也是略覺荒誕,可是張了嘴後,肖青越想越覺得這是自己和隆珍唯一的出路了,不由說道:“隆小姐放心,這只是權宜之計,可以解決我們雙方各自的難處。竇勇是我的好友,這我是絕不會“欺負”了隆小姐的,便是走個過場,盡心將俊哥兒帶大,待得孩兒大些,他若想認祖歸宗,你這做母親的也可以不必顧忌了,我也絕不阻攔。”

    肖青乃是個軍中出身。像這般倖存的將士返鄉,娶了昔日同袍之妻盡心照料之事,在軍中算不得什麼稀罕背理的。

    作為普通的將士,自己戰死沙場,不求妻子獨守苦熬,但求妻兒老母能得到照料,所以,軍中將士深以為這乃是重情重義的表現。只是竇勇實在不是普通的兵卒,但是隆珍已經是被竇家放出府的,從情理上看也是說得通的。

    隆珍沒想到肖青會想出這等法子,一時間那蒼白的臉上倒是帶了些困窘的紅暈。可是思索了一下,又想起方才飛燕屋內傳來的爭執,這確實是唯一可能留下孩子的辦法了,略一遲疑,終於還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肖青也是吐了口氣,不用去北疆伺候蠻族公主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隆小姐且放心,以後的事情,我自有安排。我這就去懇請殿下,有了結果立刻告知隆小姐。”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而隆珍則是留在溪邊愣愣地發呆。

    待得第二日清晨,驍王很早便起來了,起床前俯身去吻飛燕,卻是被她一個翻身躲開了。顯而易見,昨夜的生的氣還是未消。有時總是要經歷些事情,才能對人了解得更深切。驍王昨日所說的話,實在是讓飛燕難以接受,他那冷硬的心腸硌得人心內甚是不舒服。

    驍王下床洗漱時,那臉兒都是冷的。

    寶珠戰戰兢兢的端來了溫熱的好的小米粥,外加一小碟八寶小菜,還有一碟子醬燒雞脯肉絲。可是驍王卻是揮了揮手,那意思是不吃了。

    就在這時,門外肖青前來求見。驍王便是起身去了一側的小書房。

    書房內,驍王坐在書案後,手指有節奏地輕輕叩打著書案。肖青站在一旁,心中也是隨著驍王手指敲打聲一上一下的蹦著。一會,驍王停止了叩打,沉聲說道:“婚約嫁娶乃是卿的私事,無須本王的許可,卿可自便。”

    肖青見驍王沒有反對,便是默許了,心中高興,退出書房後又回去見隆珍,告訴她明日他便去尋媒婆提親。

    肖青這邊張羅著婚事,隔了幾日,竇勇的大夫人卻是坐了軟轎入宮求見沈后。進了皇后的宮殿,大夫人放聲痛哭,邊哭便求沈后做主,將竇勇和外面的狐媚子生的野種交給自己撫養,莫要讓竇家斷了根。

    沈后聽了,淡淡地說道:“本宮對此事知之甚少,卻是不便遽下決定,待問過二皇子後再說。”便命人將哭哭啼啼竇家的大夫人送出了宮。

    李嬤嬤不解地問道:“皇后,竇勇的婆娘也算新野的出身,竇府抱養回流落在外的骨血,皇后親自做主便可,為何還要詢問二殿下?”

    沈后冷笑了一聲,道:“你當她是第一個想到我的?早前便是先去求了慧貴妃了。本宮記得她是新野的出身,可是人家可是會審時度勢,認得清現在宮裡的主事是誰。”

    李嬤嬤這麼一聽,心內也是火氣頓起。這個慧貴妃當真是野心不小,現在不但是架空了皇后協理六宮,更是一力地籠絡著各府女眷,成日里巧立名目,各種聚會不斷,沒想到的是那竇家的愚婦竟是真被收買了去,先是去求了慧貴妃。

    她也是不用腦子想一想,慧貴妃現在也是身在側位,便是費盡心機去想著如何頂替了皇后,這等搶了妾室的孩兒過繼給正室的事兒,慧貴妃想必是聽了便是不爽利,如何肯幫忙?

    而且這事關驍王的屬下,慧貴妃人精似的,自然更是不會伸手去過問了。

    如今因著北疆輜重的事情,太子與二皇子鬥得正兇。皇后的兩個孩兒互鬥,正中了慧貴妃的下懷,自然是一隔岸觀火,來一個袖手旁觀了。

    李嬤嬤想到這,不禁又是替沈后感到難過。

    可就在這時,沈后卻是說道:“聽說著,最近新建的華恩寺那一尊難得一見的玉佛開光了,倒是要親自上一炷香,聊表誠心……老二家那一位想必也是在農莊里呆得煩悶了,你去安排一下,叫她也是去華恩寺走一走,解解煩悶吧!”

    飛燕接到信兒的時候著實一愣,有心想跟驍王說,可是倆人冷戰了足有幾日,並沒有因著肖青與隆珍定親而解凍。

    當下便是有些躊躇,沒想到端木氏卻是主動開口道:“我陪著側妃你走上一趟吧……也是許久沒有見到皇后了……”

    華恩寺在京城的西郊處,地處半山,引入溫泉,寺廟之內溫潤籠罩,廟後的涼亭四周甚至還開著蘭花。

    端木氏與飛燕帶著幾個侍女是一早便到了。飛燕出莊時,一看那車馬已經隨侍的護衛,便是知,在京城裡公幹的驍王應該是知情的,當下也寬了心可以放心前往了。

    只是阿娘與皇后相見是否穩妥……端木氏也是看出了她的疑慮,只是微笑著在飛燕的身上又加了件白狐絨的披風,笑著說:“請見皇后的帖子,我已經拜託送信的公公遞給了皇后,你且放寬了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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