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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舊時燕飛帝王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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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59:36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待得到了華恩寺,皇后還沒有到,但是寺廟裡一早便有人封寺檢查。檢查過後,便放行了飛燕與端木氏一行人。

    當沈皇后來時,並沒有鳳輦招搖過市,甚是低調。入了寺廟後,先是淨手,更換了一身素衣,參拜了那尊通體翠綠極為珍貴的玉佛後,才轉到了寺廟後面的香房裡去。

    飛燕早已經由一早便到的李嬤嬤的指引,一人等待在那裡。

    過了一會,身穿素色齋袍的皇后在宮人的攙扶下進來了,她連忙下跪請安。

    皇后揮了揮手,名宮人們退下,微微咳嗽了幾下:“你是雙身子,免了那些個禮節了,你也坐下吧,陪本宮說一會話。”飛燕低頭稱是,堪堪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之上。

    沈皇后看了看飛燕的氣色,只見她身著一身淡煙色的長袍,外穿了一件百褶的外衣,可見是故意穿得老氣的,那烏黑的雲鬢上也沒見了髮釵,可是那模樣卻是依然姣好,於是慢慢地說道:“這臉色倒是好的,養到這個月份,也沒見這俏臉變得臃腫,實在是難得……不像本宮,生了五個孩子,每生一個,便是要折損幾分。尤其是生老二的時候,許是這孩子天生與他的兄弟妹妹們就是不同,折騰得本宮當時差一點就……”

    飛燕當然知曉皇后當初因著難產而厭惡驍王的典故,聽到這裡連忙低聲說道:“所以二殿下一直對母后心存著份愧疚,就算身在淮南,也是心念著母后的康健… …”

    沈后用自己的手上的碧璽甲套輕輕地撥動著手裡的一串檀木佛珠,接著道:“當時本宮也是太年輕了,生下老二時,也不過才十七歲的年紀,比著你現在還要小些,咳……咳咳,說實在的,不大會當母親的,輕信了算命先生之言,輕待了自己的骨肉。老二只當本宮是不喜他的。可是他雖然讓本宮吃了苦,剛出生時,也是粉圓的一團,待得生產的怨氣過了,做母親的怎麼的都會心內不捨……後來他被送走了,可是本宮知道,他衣食無憂,自然是比在家裡養得精細,雖然心有牽掛,卻是不大擔心的……

    新野的窮日子,只能堅忍熬度,卻是回想一下都覺得吃力難忍的。後來入了京,本宮覺得自己的兒女們當是再也不用受苦了,便是起義以來受的千般苦楚都盡有了回報。卻萬萬沒想到,本宮的安慶……”說到這,沈后的眼淚再次地湧了出來,順著佈滿了皺紋的眼角滑落下來。

    飛燕看得也是心內一陣的難過,便是起身,將一旁李嬤嬤備下的熱巾帕子用小漆木托盤呈起遞給了皇后,然後再奉上一杯香茶。

    沈后擦了擦眼角穩定了下情緒。接著道:“說到這,本宮還是要感謝竇將軍的,他拼了性命送回來安慶健在的消息,只要活著,本宮便可抱著希望,總有一天,能重新看到本宮的女兒……

    可是本宮卻是擔心,若是她回來時,本宮已經不在了,還有誰能像母親一般親近愛護著這個失了名分的公主。 ”

    聽到這裡,飛燕一驚,連忙說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您鳳體康健,定然是能與安慶公主母子團圓……”

    沈后面露倦怠之色,揮了揮手:“這些個話,還是省了吧,本宮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

    以前在新野時,因著冬季少了木炭,沈后不但腰部在月子裡落了病根,肺子也落了毛病,以往還好,這幾年因著動了心血,與宮裡那些個嬪妃纏鬥,加上因著安慶的事情,太過悲慟而加重了病情。更重要的是,這些日子來,她深居簡出,一直在佛堂禮佛,被檀香熏的,那肺病又加重了幾分,可是任憑李嬤嬤怎麼勸慰,沈后也是不聽,任著佛香繚繞,不肯鬆了手裡的木魚佛珠。

    飛燕上次入宮就已經發現了沈后的憔悴,隱約也聽說了宮裡總是有太醫出入的事情,卻沒想到沈后居然已經想到了身後之事。

    “人之將死,才能徹底看開些事情,本宮別無他願,惟願自己的這幾個兒女俱是能康健地活著……可惜做娘的,與當爹的心思也是不同的… …皇上不似本宮這般婦人心思,心裡裝得是天下社稷,以前本宮之言,他還能聽得進一二,而如今,卻是連面兒都難見到了。

    安慶失了封號,沒了身份,若是她回來的時候,本宮還是立在中宮,倒是會維護她一二,可若是本宮不在了。宮裡的那些個狐媚自不必說。就算是太子即位,依著那太子妃一板一眼,只顧著維護自己賢婦之名的性子,也是不大會管安慶的。

    至於皇上,天下想得多,兒女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當爹的可以不想,當娘的卻不能不想……尉遲氏,本宮問你,若是有一天你身處在本宮的位置上,安慶回來了,你該若何?”

    飛燕聞言驚訝地抬起頭,卻看到皇后一臉的疲色,正半合著眼。

    她小心翼翼地回到:“妾身不似皇后思慮周全,必然能為公主想一條好出路……”

    沈后木著臉說:“今日單獨叫你來這,就是要聽你的真心之言,那拍馬捧屁的話,還是省了吧!”沈后雖然身體欠奉,可是新野婆娘的言語犀利卻是分毫未減。

    飛燕深吸了口氣道:“若是妾身的女兒如安慶公主一般際遇,自然是要加倍補償,雖然不可恢復公主之封號,但是可享公主之尊榮,少了皇家之事的羈絆,妾身覺得做女兒的會更快樂些,自然是要精心為她挑選著可心的夫婿,尋了個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是最大的幸事……”

    這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竟是讓沈后的眉宇微跳,猛地睜開了眼,眼裡滿是慍色,可是當她看到飛燕依然是一臉坦然地望著自己,並無譏諷之意,才慢慢地吐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做女兒的總是要有了嬌寵她的丈夫,才是最大的幸事……不然,像樂平那般肆無忌憚……也是讓父母煩憂的。”看來樂平因著荒誕無狀而落得終身不孕之事,讓皇后甚是懊惱。

    說到這,皇后揮了揮手,命飛燕過來,用微微冰涼的手抓住了飛燕的柔夷,將自己手上的一枚祖母綠的戒指退下戴在了她的手上:“這是本宮出嫁時,母親送給本宮的,也算是沈家傳女不傳媳的寶貝,就算當年再怎麼窮困,本宮也保留著這一枚戒指,如今把它送給你,還望你日日都戴在手上,看到它便是想起今日你同本宮說的話,安慶的事情,本宮便是一力全都拜託給你了……”

    飛燕心內一驚,沈后話裡的意思層層疊疊,每一層都是足以讓人心驚了。這般的臨終託孤一樣的話語,可是她這個王府“下堂婦”能招架得了的?

    可沈后雖然病著,那手卻是甚有氣力,這新野富豪沈家的千金之手,曾經為了心愛的夫婿親自下廚做羹湯,在清貧的日子里拉扯著兒女長大;起義之時,掌燈奉茶陪伴著夫君在軍帳之前;親自率領眾將士的夫人們剪布製鞋,縫補冬衣;用鐵鏟翻炒著鐵鍋裡的菜餚,準備著豐盛的慶功宴……

    而如今,這漸起了斑點,露出了疲態的手握住了另一隻尚是年輕,軟潤光滑的纖纖素手,死死都是不肯放開,沈后那曾經嫵媚的大眼裡閃著微光:“老二的性子,跟他的老子有幾分的相似,若是他有一日心內滿是江山權謀時,你一定要儘自己的力量讓他想著,他不光是君王,還是兄長,弟弟和慈父……大齊的天下太大,幅員遼闊,綿延無際,那點子些微的親情,置於千山萬水山河之中,便是會讓人迷失不見……而你不同,雖然也是在陣前歷練過的,卻不似程無雙那賤人醉心於權術,到底是懷了一顆慈悲之心。今次那竇府的小妾一事,倒是能看出你身上的幾分俠氣。”

    聽到這飛燕一驚,不知沈後是如何知道的。

    “那小妾私養的孩兒歸入竇府一事,老二本來是想請本宮下懿旨,為那小兒正名的,這對於他來說,本是件好事,一則成全了竇勇,了卻了部將的遺願,二則收買了新野籍貴冑的人心,三則也是來向本宮示好,告訴本宮,就算他是抱養在外的,最後也是要認祖歸宗回到本宮這裡的……這孩子,最近拍馬屁的功夫也是見長了。

    可是才求了本宮,第二天卻又匆匆趕來,請本宮收回已經過了黃門的懿旨,這樣朝秦慕楚的舉動實在不是他的常態。他雖然沒說,可是本宮還是猜得出,你跟隆珍乃是手帕之交,想必是你的阻攔才讓他改了主意吧? ”

    飛燕聽到這,那鳳眼便是慢慢地瞪圓了,她沒想到與驍王爭執後那一日,他起得那麼早,連飯也沒有吃便匆匆出門了,原來是進宮去見皇后了……想到這,心內便是一顫,有些說不出的微甜。

    沈后看著她的神色,淡淡地說:“怎麼,後悔阻攔了?”

    飛燕搖了搖頭,低語道:“雖然殿下先前是有一番考量,可是若是要犧牲一個弱質女流,逼迫她與親兒骨肉分離,終不是磊落之舉,竇家固然要延續香火,可是並不是沒有宗祠子嗣可以延續,隆珍是放出府去的,再與竇家毫無瓜葛,若是貪慕著富貴,便捨了親兒,豈能為人母?皇后您如今心念著安慶,當時理解著骨肉分離之苦……”

    沈后淡淡地說:“你看著恭順,可有時又著實大膽的很,言語犀利,寸土不讓,老二那性子竟然能容得下你,只當你是女人,別的紅顏就全都是泥胎凡塵,當真也是咄咄怪事!

    飛燕聞言,低頭不語,只聽沈后又接著道:“可是這樣的性情,本宮倒是喜歡得很可,總是好過背後算計人的,聽說你在淮南的時候待安慶不錯,她很喜歡你,她是個聰慧的孩子,年紀雖小,可是看人卻是準的。想必也是看出你是真心待她。

    本宮只希望你能將這份俠氣也用在安慶的身上,男人啊,總是會粗心的,你若是肯像對待你那落魄的閨蜜那般去對待安慶樂平她們,我的心也是放下了一半了。 ”

    聽到這裡,飛燕總算是明白了沈后的疑慮。皇上冷眼旁觀,看著自己成年的兒子內鬥,實在是畏懼著子強父弱。可是皇后的考量卻是不同,她惟願的便是自己這五個兒女都能康健。 而平時關係不太親近的二子,是皇后眼下心中最適合撐起霍家天下之人。

    如今皇后也算是被皇帝心傷得冷了心腸。方才她說但盼著驍王能成為“兄長,弟弟和慈父”,卻獨獨露了個“孝子”,這內裡的深意竟是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皇后如今雖然是終日禮佛,性情似乎變得平和了許多。可是新野的婦人,那骨子裡的潑辣可是怎麼能改得了的?她與皇帝的積怨已久,如今更是因為安慶的事情而變得裂痕愈加不可彌合。

    她此番召見自己,除了託付了安慶之事外,更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她以及她背後的沈家將會不遺餘力地支持驍王上位!

    說到這,沈后也是疲憊了,便是讓飛燕出了香房。

    一直在香房外候著的李嬤嬤進了屋子,小聲問:“皇后,依然是耽擱了這麼久,您也是疲累了,那端木氏還是不見了,早些回宮才好……”

    沈后卻是淡然地搖了搖頭:“迴避了半輩子,總是要見一見這繞不開的宿敵。”

    李嬤嬤聽了,心內突然有些發酸,便是默默退下喚人去了。

    端木氏去見皇后時,飛燕便是在寺外的馬車裡等候。過了能有三炷香的功夫,端木氏便回了馬車上,飛燕也不好去問她同皇后講了什麼。倒是端木氏笑著主動解惑:“只是去解了些陳年的疙瘩,沒有什麼其他的。”

    等到回了莊院時,飛燕便是一眼看到了驍王的坐騎正拴在了一旁的馬廄了。

    回了院子,換了一身衣服後,便入了內室,驍王果然在,只是斜斜地靠在了軟榻上似乎是睡著了的樣子。飛燕輕手輕腳地拿起一個小軟被替驍王蓋上,卻是在蓋了一半的時候,驍王便睜開了眼,看著飛燕正在身前,眼裡一喜。

    算一算,這些日子來竟是倆人從來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這場悶氣,慪得實在是有些太長了。

    驍王這幾日的心情一直不順暢,連帶著在朝堂之上,也愈加的冷峻。

    今日朝堂之上,那王玉朗終於出招,帶頭領著十幾個御史大夫參奏,為太子開脫,徑直將罪責往他的頭上栽贓。

    驍王也是懶得辯解,就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群臣和皇帝的面兒,朝著駙馬臉上便是一記橫掃千軍,只把王玉朗打得半邊臉腫起了老高,當時整個人趔趔趄趄都被打得有些發暈了。

    這等朝堂上毆打諫臣的舉動,再次碾壓前朝,豐富了大齊的史冊。不光是挨了耳光的王玉朗暈頭轉向,皇帝與太子,以及在場的群臣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皇帝霍允倒是先鎮定了下來,陰沉著臉問二子霍尊霆,是否是惱羞成怒了?

    驍王打完了人,便是一臉鎮定地進言:“依著駙馬爺費勁了這麼多時日的審理,是兒臣監守自盜,為了那麼點子錢銀而罔顧國家的根本與三軍將士的性命……冤枉兒臣貪圖了國庫的錢銀倒是沒有什麼,可是他這是直指兒臣陷自己的將士們於忍飢挨餓的境地,兒臣絕不能忍!

    駙馬爺也是去過前線之人,難道不知道陣前將士們若是斷糧,該是怎樣的生活嗎?渴飲冰雪,餓食草木樹皮,可就算是餓得夜裡咬破了自己的胳膊,咀嚼著馬兒都不肯吃的乾草,待得金鼓作響,一樣是舉著沉重的刀劍,像餓狼一般直撲向敵人,奮勇廝殺,實在沒氣力了,就切開敵寇的喉嚨,去大口暢飲著湧出的鮮血,那一刻,這群食不果腹的兒郎便是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算是死也要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卻絕不餓死在兵營之內,成為堂堂大齊富庶之幫的荒誕笑話!

    兒臣便是與這些錚錚鐵骨的男兒朝夕相處,朝聞號角,夜抱玉鞍,看著他們流血犧牲,肚腸被敵人劃破,卻是一手兜著開裂的腹部,還在奮勇殺敵,兒臣每每看到這樣的情形,都是在夜裡暗自垂淚,既是自感身為主帥,愧對了他們;又為大齊能有這般虎狼的將士鎮守邊關而替皇上欣喜!更是深感自己的責任重大。最起碼不能讓這些個流血犧牲的將士們在為國捐軀前,連一頓飽飯都食不上!

    王駙馬審理出了本王貪墨的的賬本,可是他可審理出了本王自掏了錢銀替軍前將士們購買的輜重牛羊有幾許? ”

    說著便是從懷裡掏出了賬本重重摔在了王玉朗紅腫的臉上。

    驍王最後言道:“本王掏出墊付軍資的錢銀,絕對是'貪墨'的三倍有餘!方才那一巴掌,是希望妹婿你的腦子能開一開竅!就算是有心人要栽贓本王,挑撥著本王與太子的關係,也是要尋個能站住腳的名頭,切莫跑到朝堂之上,貽笑大方!”

    驍王就是有這樣的氣場,在“撒完了野”後,一臉的從容鎮定,擲地有聲的話語在金鑾殿的遊龍雕樑裡隱隱迴盪,略帶殘忍的語言讓滿朝的文武群臣都似乎身在邊疆塞外,感受著那陣前的血雨腥風,同時,也是讓這群養尊處優了許久的君臣們再次深刻地醒悟到——大齊二皇子的赫赫軍功都是在刀槍劍雨裡實打實地換得而來的,沒有朝堂是勾心鑽營,打不得半點折扣!更是容不得奸人半點的折辱輕慢!

    一時間,再也沒人敢妄言驍王貪墨栽贓太子一事。可是這君前失儀的錯處卻是不容辯駁,當下罰奉一年,回府閉門反省半月。

    驍王倒是從容地領了處罰,跑到飛燕這裡,落得幾日的清靜。畢竟被他惹惱的佳人火氣未消,該是如何哄好,竟是比朝堂上的事情還讓人撓頭。可是如今佳人緩了臉色,就坐在自己的身旁,當真是如同恍惚做夢一般,​​讓驍王緊繃了幾日的臉色和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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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59:49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飛燕見驍王直盯著自己,微微也是有些尷尬,便是輕聲道:“殿下幹嘛直盯著我?”

    驍王也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著執起她戴著祖母戒指的纖手道:“母后的這枚戒指大小倒是正合適,不用找首飾工匠調整,可見你合該天生是我霍家的媳婦。”

    飛燕被驍王說得想笑:“若是別人也戴得,便是都成了你家的兒媳了?”

    驍王倒是一本正經道:“當然還得有能戴得的,我們的兒子還要娶媳婦呢!”說著便是撫摸著飛燕的肚子:“孩兒,你的娘親這幾日與我慪氣,倒是沒得空閒與你說話,一會給你洗個澡可好?”

    可惜當爹的有心,孩兒卻是不能早些見爹娘,美其名曰給小兒洗澡,最後卻是給幾日沒有親近的佳人好好地搓一搓玉背。在樺木大桶裡,驍王將飛燕攬在身前,飛燕的皮膚白皙,被熱水一蒸騰更是如凝脂一般。自從飛燕懷有身孕後,驍王便是高僧一般禁絕了慾念,雖然也是偶爾與燕兒溫存,卻是顧忌著她而不能盡興,如今抱著這滑膩的心上人,便是要念上一段波若金剛經才能消了腹下生出的火氣,也只能轉移思緒,摸著她那圓鼓鼓的小杜,只覺得里面似乎有隻小腳的形狀在不停地揣著娘親,便是笑道: '還是個淘氣的,看你出來不打你的屁股。 ”

    飛燕輕笑著一拍他的大手:“現在就放兇話,當心孩兒以後不孝……”

    驍王低頭啄吻著燕兒的玉肌美頸道:“若是不孝,便要燕兒再多生幾個。”

    飛燕不禁微微羞紅了臉,驍王順勢親吻上了她的艷艷紅唇,大掌一路漸下,解一解自己的焦渴……

    一時間,霧氣蒸騰的浴室裡滿是夫妻二人的輕笑聲與嘩啦的水聲,聽得屋外的寶珠等一干侍女也是心內一鬆。

    驍王與側妃不再慪氣,她們這些做下人的總算是能鬆一口氣了。

    朝堂之前的對峙,駙馬當著皇帝的面受辱,一時間滿京城的權貴都知道了。皇帝雖然事後多加寬慰了自己的這位女婿,可是依著樂平公主的的性子卻是忍不下這場氣。

    她這次也是隨著駙馬爺進了京。可是母后卻是一面都不肯見她。只因著她在淮南只顧著貪玩不肯照拂著妹妹,才讓安慶被奸人擄掠了去。

    後來,朝堂前鬧出這麼一場混戰後,母后不知為何轉了性子,突然召她入了宮。好不容易才見了母后一面,可那一看,卻是將她嚇了一跳,以前記憶裡艷光照人的母親,卻是一下子衰老成那副模樣。

    沈皇后跟樂平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詳細地問了她滑胎之事,樂平被母親的架勢嚇到了,倒是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沈皇后當時並沒有說什麼,可是她是在宮里斗了小半輩子的,比那混沌的樂平不知清明了多少,一下子便是聽出了其中的微妙,公主所乘坐的馬車,都是按著宮裡一個規格監造的。腳蹬都是特製的,由木工雕琢成如意盤花一類的凸紋作防滑之用,況且那日無雨,怎麼就腳滑地從馬車上跌落了下來?公主身邊的侍女們都是瞎子不成?

    “……當時伺候你的侍女們可是都在?”沈后又問。

    樂平被母后問得一愣:“……有一個侍女倒不是見了,因著我用得順手,還問過管事,只說她害了傷寒,怕病疫過到府裡,被抬出府去了……駙馬爺倒是貼心,女兒流產後,身邊的物事他是事事都加了小心”

    沈皇后冷笑了一聲,原先只當那王玉朗是個老實的,可以依著樂平這樣的性子。卻沒想到是個咬人不露齒的主兒,若說害得樂平滑胎,乃是容不得頭上的綠雲,有情可原。那麼現在在朝堂前公然挑唆著她的兩個兒子內鬥便是居心叵測了!

    看著樂平依然維護著駙馬的模樣,沈皇后心內竟是隱隱有揪心之感,生出了這個蠢東西,偏又是不受教的,到底是自己寵壞了她,可是以後她若不在了可怎麼辦?

    雖然大致猜出了來龍去脈,可是到底臆想沒有實在的把柄。況且王家現在真是駕前得寵的時候,若是告知了樂平,依著她的蠢爆性子跑去跟王玉朗對峙,說不定又要捅出什麼簍子來。

    沈后眉宇間的褶皺漸深,沉吟了一會說道:“駙馬爺早先在朝堂上參奏了你二哥,估計你二哥現在還生著駙馬爺的氣,你得了空子親自登門,代你的夫君向你二哥陪個不是……”

    樂平聽了這話,那眼睛便是瞪了起來:“我們駙馬爺也是領了聖命辦差,犯事的人自己供出了我二哥,駙馬爺也是據實上報,若是真誣陷了二哥,父皇豈會坐視不管?有什麼是非曲直盡可以攤開來說,怎麼可以向是對待下人一般,在朝堂之上說打就打的,還給不給他的妹婿半分的臉面?說起來,該是二哥向我的夫君道歉才是……”

    話還沒說完,沈后已經是忍無可忍,將一隻玉如意隨手砸了過去,嚇得樂平一躲,堪堪砸在了肩頭上,疼得她“哎呦”一聲。

    “不受教的妮子!竟是分不清里外!身為大齊的公主,當是明白,那夫君再好也是可以換的,可是自己的父母兄長卻是萬萬拋卻不得!他王玉朗好意思在朝堂上突然發難,下你二哥的臉面,依著你二哥的脾氣,沒當場打死他這混賬便是給了你老大的臉了,卻還在這裡憑空嚼著你二哥的閒話……咳咳……咳……”沈后動了真氣,一時間又是止不住地咳嗽。嚇得李嬤嬤趕緊舉了痰盂過來,眼看著沈后咳出了一口帶血的濁痰。

    樂平第一次見母后發病得這麼厲害,也是呆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后,少動氣,奴婢去叫御醫……”沈后卻是揮了揮手,懨懨道:“左右也不過是一劑湯藥,也不用費那閒事了……”

    然後再懶得去看樂平,被李嬤嬤攙扶著在一旁的軟榻上歇下,閉著眼有氣無力道:“你以後是沒有子嗣的,要斷了指望著夫家的心思,如今你三個哥哥裡,雖然老二面冷,可是你若是討了你二哥的幾分憐惜,做娘的也就算是放心得下你了。娘沒教好你,也沒給你指配個真正疼惜你的夫婿,但是近日這番話,還望你牢牢記在心底,不然當娘的便是死……咳咳……也合不上眼……”

    沈后已經許久沒在自己的孩兒面前自稱“娘”了,加上之前的嘔血,實在是讓樂平心內一酸,雖然心內還是不服,卻再不敢跟沈后頂嘴了,只能哽咽地說了一聲:“母后……你這是怎麼了?”

    沈后沒有再言語,只是動了動手指,示意著樂平可以出宮去了。

    樂平出了宮門,準備登上馬車時,那車簾卻是先自撩起,原來是王玉朗早坐在了馬車之上。他伸手扶著公主上了馬車後問道:“怎麼樣,皇后可是苛責你了?”

    可算是樂平的腦子還沒徹底地傻透,左右猶豫了一下後道:“母后只說讓我去給二哥賠不是,到底是兄妹,總不能因著你們找朝堂上的爭執而鬧得太僵。 ”

    王玉朗聽了後,眼眸微閃說道:“母后所言極是,我也是有欠考量,在駕前得罪了驍王,不過我當親自請罪,怎麼可以讓公主代為受罪?”

    自從樂平墮胎後,王玉朗一改往日待公主極是冷漠的態度,極盡體貼能事。竟是將樂平感動得無以復加。她心知王玉朗跟她往日里養著的那些趨炎附勢的面首們不同。

    因著往日駙馬爺不將她放入眼中,便是暗自生了些許不服之心。卻不曾想,這次墮胎因禍得福,倒是讓夫妻二人的關係融冰,這倒是讓公主對這王玉朗越發的依戀。

    聽了他的自責之言,連忙說道:“明明是我那二哥不講道理,你奉了父皇的旨意辦事,何罪之有?便是道歉也不過是因著我遵從了母后之言,勉強給他幾分顏面罷了!”

    王玉朗聞聽這話,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伸手將樂平公主攬入了懷裡……只是如同懷春少女,一臉嬌羞地趴伏在他懷裡樂平不曾看到,她的夫婿眼裡卻是毫無半點笑意。

    此時的王玉朗臉上滿是憤怒的猙獰!

    到底是錯算了一步,竟是忘了驍王乃是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其實他怎麼不知自己如此安排,不足以將驍王治罪。

    但是證人留下口供畏罪而亡乃是在一干官員面前不容辯駁的事實,原以為當朝突然發難,就算驍王再怎麼辯駁,也是百口莫辯,在群臣的心裡是會留下陷害太子親兄貪贓,卻是自己監守自盜的污點。

    霍允多疑,原本只是要在皇帝的心底埋下懷疑的種子,任它慢慢破土即好。

    可誰知驍王竟是一早便得了信兒的,不但是準備了陣前花銷的賬本,更是直抽下他的臉面,來了一個敲山震虎,敲打得滿朝的文武都是盡想起了驍王曾經立下的赫赫戰功,再一次地提點著他們——究竟是誰才有資格成為大齊的下一代君王。

    還是太急了,可是該如何挽回目前的劣汰呢?

    想到這,他對樂平語道:“驍王現在正在定安國公的府上宴飲,不如你我就趁著也去赴宴之時,向驍王陪個不是吧!”

    夫妻二人商定後,便宜命馬車夫駕車前往定安國公府上。

    定安國公位高權重,朝中交結甚廣,是以府內大小宴會不斷。

    當王玉朗攜了樂平公主入了府中的大廳時,這宴飲的氣氛正是最高之時,只見廳內樂坊舞姬正在扭動著身姿盡情歌舞,而那驍王身在主位與定安國公開懷暢飲,在他的身旁也是有兩個嬌媚的女子服侍著,那兩個女子半敞著的衣襟裡是兜得鼓囊囊的胸部,正曖昧地在驍王的胳膊上蹭來蹭去……

    樂平公主也是浪蕩慣了的,一般後宅女人見此情形,早就臉紅心跳地規避一旁了,她倒是一臉坦然,若無其事地往裡進,而心內卻是難以言狀的得意:“還道二哥是個長情的,可那飛燕雖然是胸有溝壑,面如桃花,不還是被二哥給休離出府了?如今二哥左擁右抱的情形,倒是跟那些浪蕩的男人別無二致,說來說去……還是她的夫君要好,謙謙君子不沾染那些個狂蜂浪蝶……

    這麼想著,便是又含情脈脈地望了自己的駙馬王玉朗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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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1:00:07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

    王玉朗攜了公主的到來,讓在場的貴冑們眼神一閃,心道是有好戲看了。

    王玉朗一臉的平靜,走上前去與定安國公打過招呼後,便徑直向驍王施禮,模樣謙卑無懈可擊。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大舅子與妹婿之間一團和氣呢!哪裡還有朝堂上被扇了耳光的尷尬?

    樂平走過來也朝著哥哥施禮言道:“駙馬爺前些日子因著公事,對二哥多有得罪,還望看在小妹的情面上且是原諒駙馬這一回。”

    驍王看著王玉朗在一旁謙卑的模樣,心內冷笑了一聲,到底是一時看走了眼,竟是將條咬人不吠的惡狗當成了溫順的羊羔。既然王玉朗走起了公私分明的路子,不計較朝堂上的爭執,他若是一味冷著臉子,倒是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

    驍王飲了口杯中醇酒,嘴角微微勾起道:“駙馬多禮了,都是霍家皇室中人,既然是自己知道錯在何處,本王豈可不原諒則個?”

    一時間,這宴飲大廳的氣氛為之一鬆,眾人再度開懷暢飲,歌台舞榭、觥籌交錯。

    王玉朗坐在側席上,不動聲色地看著驍王攬著陪酒的佳人喝酒打趣兒,態度甚是輕浮,便是慢慢垂下了眼眸。

    飛燕被休棄之事,他當然也是一早便聽說了的。聽說是無顏回尉遲侯府,竟是寄養在了京郊的一戶農莊里,可是他多方探聽,竟是不知飛燕究竟是寄養在了何處,一時間竟是在天子的腳下隱居了起來。

    不過沒有關係……待得扳倒了驍王,便有大把的空閒去尋找一個懷著身孕的弱質女流。

    如今看似軍運輜重一事暫且壓制了下來,實則天子之怒日盛,驍王實在是太過無狀!竟然在朝堂之上,天子龍威之前動手打人,雖然皇上礙於驍王的軍功而輕罰於他,但不代表皇上不是心懷芥蒂。

    因著替慧貴妃私底下解決了她的親弟在鬧市醉酒失手殺人之時,慧貴妃將王玉朗引為心腹。在那次朝堂鬧劇之後,私下傳信於他,說是皇帝回宮之後勃然大怒,將一個失手打翻了果盤的小奴才杖責而死。

    聽了這話,王玉朗的心內更是有底了。驍王軍功雖高,怎奈鎮主,此番北疆歸來更加變本加厲,不將天子龍威放在眼底,皇帝豈能容他?

    想到這,王玉朗微笑地向驍王又敬了一杯酒,心道:“當朝那一掌之仇,待得些時日必定加倍償還!”

    算一算,飛燕的身子已經是快入了八個月了。大齊的風俗是懷孕八月,要去娘娘廟抱娃娃。這些娃娃都是由生產三子以上的婦人親手用棉布縫製的。有男有女,每個娃娃上都縫著布條,上面寫著“文曲”、“力壯”、“嫻雅”等等。等到懷著身孕的夫人們拜祭了送子娘娘,感謝過娘娘後,便可去菩提樹下抱去一個中意的娃娃,期盼著給肚裡即將臨盆的孩兒招攬些福氣。

    飛燕一早便是做好了拜祭的準備。供奉送子娘娘需要五色糕餅,一般的小民準備的是兩層的。而端木氏親自和麵蒸製出的是八層的糕餅,用特製的大食盒裝好後,又準備了香油高燭。

    因著不想撞見京城裡的高門貴府的夫人們,飛燕特意挑選了雪後的日子前去拜祭。雪後的道路硬滑難行,普通的馬車必然哧溜溜地打滑,裡面的人也是坐不安穩,左搖右晃。飛燕乘坐的乃是端木家特製的馬車,輪子上佈滿了細小的尖刺,行在冰雪路面上又穩又快。

    到了娘娘廟,車夫放下踏腳板,寶珠先下了車,轉身扶著飛燕走下馬車。飛燕扶著寶珠,眼光一掃,發現廟門前停著一輛四匹駿馬拉著的豪華馬車,車邊站著十幾個御林軍的兵士。飛燕認出是太子府的馬車,不禁眉頭微微一皺,近來驍王與太子間的不和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在朝堂上數次意見不和發生衝突,這時和太子妃相遇雙方難免有些尷尬。

    飛燕命隨侍的護衛留在廟外,扶著寶珠裊裊地拾級而上。剛進了廟門,就看見太子妃在幾個侍女的陪護下走出正殿。

    太子妃早已經不復明艷少婦模樣,雖然依然是高冠鳳帶,臉上塗著價值萬金的珍珠水粉,但是臉龐塌陷,雙目無神,竟然比較著上次在宮里相見又是憔悴了幾分。飛燕帶著寶珠閃到路旁,低頭行禮,問候到:“見過太子妃。”

    太子妃停到飛燕面前,微微看了一眼飛燕雖然顯懷明顯,但是卻是越發滋潤豐滿的身子,眼中目光微閃,竟是不知是什麼滋味。太子妃身邊的丫鬟拾香卻是眼神一瞪,衝著廟內的神婆低喝:“大膽,太子妃入殿祈福,怎麼還容得尋常的小婦入廟進來?”

    那神婆也是臉色一苦,這尉遲氏入廟祈福,乃是昨日一早便定下來的,所通的門路也是不同一般,乃是總管著京城廟宇宗祠國師汜河風親自修書傳信,交代雪後封廟一日,只盡心接待尉遲氏。

    可是哪裡想到太子妃卻是一早遞來了帖子,不到一個時辰,這貴婦便翩然而至了。

    左右都是得罪不起的,饒是圓滑老道的她也是夾在中間略有些為難。

    只是拾香這般言語實在是有踩高就低的嫌疑,飛燕才是被趕出了驍王府,太子妃這邊就冷面相對,實在是失了太子府宅的身份。

    飛燕見太子妃過來,便是趕緊施禮,可是聽了拾香那夾槍帶棒的話,眉頭不由得一皺。太子妃也是有些愕然,沒想到拾香會說出如此話來,可是心內稍微有些起伏後,便歸於平靜,並沒有開口阻攔拾香。

    這拾香原是她的陪嫁。因著傅老婦人知道女兒姿色平平,將來入了太子府去,實在是難以籠絡住太子的心。便是在挑選陪嫁丫鬟時用了幾分心思,盡是挑選些姿色上乘的,因著都是傅家家養的女孩嬌媚得都是水蔥一般,將來若是得了太子的垂愛,也是算是替女兒籠絡了太子的幾分心思,將來一朝入宮,協理六宮事宜也算是有了幫襯,女兒不算勢單力薄。

    這拾香也算是陪嫁侍女裡出挑的了。因著有幾分姿色,一同入了太子府沒幾日,就在一次替傅林秀給太子呈上滋補燉盅時,被太子拉上了書房的軟榻,這女子也是天生有些狐媚的本事,竟是引得太子又是與她閒暇里胡混了幾次。

    沾染了太子的龍澤,便是讓拾香生出了幾分不一樣的心思。這太子妃被母親教養的端莊淑儀,堪比賢婦,向來是不會跟著妾室生出捻酸嚼醋的心思來,安排著太子府裡側妃侍妾侍寢的事宜,竟是比內侍官都盡心盡力,更何況是自己母親親自安排的侍女,更是指望著替她攏住太子呢,一時間這拾香頗得太子妃的青睞,而這拾香如今已然是懷孕八月有餘。太子妃已然是不能生育,便是指望著自己的侍女肚皮爭氣,若是男孩也好過繼到她的名下,也算是有個嫡子傍身,所以甚是重視,此番便是親陪了這侍女入娘娘廟祈福。

    拾香這些日子錦衣玉食,將養得便是生出幾分主子的心思。她雖在後宅,也是知曉驍王最近和太子在朝堂上屢起爭執,太子感覺受辱,怒氣難平,回府後常常大發雷霆,太子妃的日子分外難過。今日見到驍王曾經最寵愛的側室,又知道是已經和離,便想著替太子妃出口惡氣。

    太子妃原本與飛燕大面上還算是過的去眼,只是飛燕乃是一個亡將之女,且是側室,實在不是跟她在一個品階上,礙著這個側室獨得驍王的寵愛,情面之上更是要厚待幾許。

    可是傅林秀的心內卻是不以為然,當初她出嫁之時,皇后原本為她特製的宮中頭面盡是送給了一個驍王的一個小小側妃。就算母親當時言語開導了,也是難免心存芥蒂,她一個落魄門戶了的女子卻是獨得驍王的專一多年,京城里後宅的女人們背地裡是少不得羨慕,微帶些嫉妒的。

    可惜這個大齊皇室專情的神話也是有破滅之時,眼下看著飛燕孕態難掩的模樣,再聯想到她被休離出了王府的窘境,傅林秀只覺得心內竟是有些難得的痛快。

    這世間的男人有哪個能脫了俗的?便是得了嬌寵的又如何?最後不也是落得這狼狽不堪的境地嗎?

    想到這,她僅是朝飛燕微微頷首,便目不斜視地一路入了娘娘廟前。

    飛燕倒還好,寶珠在一旁竟是氣得渾身發抖了,她閒暇裡與各府的侍女們素來交好,之前宮宴時,便聽過這拾香的底細。待得太子妃一行人入了娘娘廟,才小聲抱怨道:“竟是個狗仗人勢的!懷著身孕八個月,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撈到,頂了通房丫頭的名頭生子,倒是有什麼猖狂的?不過是個借腹懷胎的皮囊,白白替主子產子罷了,竟是得意成這樣!將來生的孩子也是聰慧不及哪裡去!”

    飛燕朝著她一瞪眼:“這裡豈是你說閒話的地方,還不快些住嘴!”

    寶珠這才急急地收了口,可是那臉也是氣得緋紅一片。

    拾香卻是得意的很,她自覺揣摩出了太子妃的那點子心思,當場下了那下堂妾的威風,也算是給主子寬心了。

    太子府內妻妾雖多,可是她拾香便是認准了一點,盡力討得太子與太子妃的歡心。這樣算來就是有了兩座靠山,就算自己這胎要過繼到太子妃的名下又如何?她尚且年輕,只要有太子妃在,自己在府里便是順風順水,何愁不再產子?將來太子只要成了皇帝,她入妃位又有何難?

    通往娘娘廟的主殿,已然鋪上了紅毯灑下了花瓣,這紅毯也是有門道的,名喚平安道,乃是由孕婦一人踩過的。

    太子妃之所以選在今日,也是算準了這一天廟內香火稀落,正好少了些白嚼舌根的閒話,才帶著拾香前來祈福。

    雖然身子慵懶乏力了些,可為了展示自己對拾香的重視,盡掃她當初無意中害得太子寵妾墮胎而烙下的妒婦之名,她都有必要親自陪著拾香前來祈福。

    如今看了鮮花鋪道,也只當是乃是廟裡的主事看了自己的拜帖而提前預備的。當下便是站到了一旁,等著拾香先行踩過平安道。

    拾香覺得自己雖然現在還是個丫頭,可是尋常百姓進不得的娘娘廟的主殿便是在她的眼前,腳下踩著的,竟然是廟裡的主祭吩咐撒下的金盞荷花的花瓣。

    要知道這金盞荷花乃是席月國的貢品,花瓣的邊沿如同撒過金粉,荷花又有和順之意,孕婦腳踩花瓣便是有順利產子的好彩頭。

    拾香心內一陣激動,竟是沒有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厚待於她,尋來這價值千金名品荷花……想到這,她更是昂首闊步,將那荷花輕輕踩在腳下……

    “大膽!哪來的賤婢,竟是這等沒眼色,這金盞荷花也是你能踩得的?”

    話音未落,一名老婦帶著幾個宮中的侍女虎著臉兒,站在了主殿的門口。

    太子妃本是在侍女的攙扶下坐在了一旁,如今聽了這一聲申斥,也是唬了一跳,抬頭一看,那老婦不是別人,可不正是皇后娘娘倚重的李嬤嬤嗎?

    李嬤嬤呵斥住了拾香後,才抬起眼來,彷彿是才見了太子妃一般,朝著她不卑不亢地一施禮道:“原是太子妃也在此間,老身給太子妃施禮了。”

    太子妃眼望四周,狐疑地說道:“李嬤嬤免禮……莫非是母后風駕移來此處?為何我竟是沒有得到消息?”

    李嬤嬤道:“皇后鳳體欠安,正在宮中靜養,只是有些差事囑咐了老身,自是要精細地辦差的……來人,去將那平安道上的金盞花瓣換了新的來… …”

    太子妃愈加是心內糾結,看著那李嬤嬤的架勢,分明是嫌棄了她府上的拾香弄髒了花瓣……可是這平安道若不是給太子府上預備的,那……是給誰預備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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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1:00:22 |只看該作者
第183章

    就在這時,李嬤嬤派出去的宮女已經將飛燕從娘娘廟的門口接了過來。

    看見身披雪白貂絨披風的飛燕走來,不苟言笑的李嬤嬤倒是浮出了一抹笑意。

    “尉遲小姐,雖然您如今也是離府了的,但是腹內到底是二殿下的頭一胎孩兒,皇后親命老身來替小姐腹內的孩兒安排祈福。”

    飛燕聽聞微微屈禮說:“有勞李嬤嬤了……”

    說完便是素手輕輕提起了裙擺,露出一雙蜀繡鞋面的繡花鞋,輕輕地踏上了紅毯踩踏著名貴的金盞花瓣一路前行。

    一旁的拾香氣得臉頰都微微有些發紅,可太子妃傅林秀卻是心內猛地一顫,就在方才飛燕提裙的那一瞬間,她分明地看到了她手指上戴的那一枚戒指分外的眼熟,仔細一回想,便是想起那不正是皇后平日里手上戴的那一枚嗎?皇后竟是什麼時候賞賜給了尉遲飛燕?

    想到這裡,瘦弱的身子便是微微打顫。

    皇后如此青睞於這個驍王府被休離的妾室,著實出乎了太子妃的預料。想她嫁入了太子府中,卻是一直與沈后相處得不甚和睦,她乃是大家出身,從小到大一直乖巧可人,甚少受了父母的申斥,即使有錯,傅家長輩的說教也是留了幾分情面。

    可是沈后性情潑辣,言語刁毒,每每都是讓太子妃當著一眾貴婦的面前,下不來台,她又是看中臉面的,每次到了這時,便是局促委屈,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皇后。這皇家裡的婆媳二人,實在是不好相處。太子妃也是能省則省,盡量不見皇后。

    為何尉遲飛燕卻能得了皇后的歡喜,如今被放出府門了卻還如此照拂與她?

    若只是因著飛燕腹裡的孩兒,那她領著的拾香不也是正懷著霍家的骨肉嗎?卻在剛才當著她的面被捲拂了臉面,實在是讓太子府下不來台……這麼一想,往日里在皇后面前受了的委屈盡數襲來,一時間竟是心內百味雜陳… …

    雖然心內不悅,但是臉面上卻還是要過得去的,當下勉強一笑,在飛燕走過了平安道後,站起了身子微微一笑道:“原是擔心著尉遲妹妹以後的出路,現在看來皇后如此將妹妹記掛在心上,我也是放心了,他日若是太子見了二殿下,我必懇請太子代妹妹說些好的,你若能歸府,也算是破鏡重圓的好事一樁了。”

    若說以前飛燕對著這位傅家的千金,當朝的太子妃尚且還算是有幾分敬重的話,現在卻是因著方才太子妃任由著自己府裡的侍女踩高就低的行徑而冷了幾分心思……

    以前尚在前朝時,她還曾與這傅家的小姐還有隆珍一同入宮賞花時嬉笑取鬧和順的情景似乎就在昨日。

    可是這點子淺薄的情分到底在這勾心鬥角的宮苑裡迷失了幾許。倆人出嫁成禮時,一起在月老廟內說笑的溫情猶在,如今卻是各懷著戒備,拿著言語試探。倒真是不能不讓人為之感慨。

    想到這,她也只是彎了彎嘴角,衝著太子妃一施禮,並沒有言語什麼。傅林秀其實也知自己方才在廟門前的冷淡實在是有些小家子氣了,看飛燕這反應,心內也是有些尷尬,當下也不好再說什麼,恰好廟內的主事已經安排好了新的平安道,便領了侍女拾香移步去了他處。

    飛燕依著規矩敬香,同時上祭了糕餅後便是來到了院後的樹下去選擇娃娃。

    在那一圈各色的娃娃裡,飛燕左右審視,最後挑中的乃是個掛著“安康”二字的女娃娃。

    如今朝中風雲突變,政局不穩,自己與這腹內的胎兒也是前途未卜,世間便是有金山銀海,做母親最盼著的也不過是孩兒“安康”二字。

    惟願自己的孩兒不必再像自己這般,經歷這麼多的腥風血雨,一輩子無憂長大才好!

    單說太子妃,因著娘娘廟內的不愉快,也是興致全無,待得拾香抱了個“福祿雙全”的娃娃後便匆匆回轉了太子府裡去。

    回府的時候,恰好太子有事出府,與他們正撞到了一處。那拾香在娘娘廟裡受得的委屈,一路來發酵得愈加濃烈,當下跟太子請安後,太子隨口問道:“去娘娘廟祈福如何?”

    太子妃還來不及阻攔,拾香便是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委屈盡是吐了出來。

    太子初時聽了還好,待聽到皇后為那驍王府的棄婦準備了金盞花道時,那眉頭便是擰了起來。他將馬鞭甩給了一旁的馬童,命太子妃隨著自己入了內室。

    “母后為何如此厚待那婦人?”太子的目光急切,焦灼地問道。

    傅林秀見太子神不對,心知此事甚是重要,便是不再遲疑,將飛燕手上帶著那枚母親親傳的戒指也一併說了出來。

    聽了傅林秀之言,霍東雷的眼睛越瞪越大。母后素來與老二不睦,可是如今卻如此親待老二家的棄婦,這葫蘆裡到底是賣了什麼藥?

    若是母親一心想成為賢后,善待自己的孫輩,自然不必多言,可是若是……

    自從霍尊霆回京以來,太子就開始寢食難安,他直覺得長久以來本該是自己的儲君之位,可是穩如泰山的事實,如今已經是搖搖欲墜。

    父皇的龍威難測,母后的態度陡變,都讓他每日如履薄冰……如果,沒有這個弟弟,是不是他的日子便能好過些了?這是夜深人靜時,總是閃入太子腦中的一個念頭,這執念隨著朝堂之上與老二明爭暗鬥的愈加激烈時,也萌芽破土難以抑制。

    問了太子妃後,太子重新備馬準備出府,一路策馬,來到了京外的折柳亭台。

    今天是王玉朗返回淮南的日子,因著查辦軍餉一事不了了之,他自然也是要打道回府了。太子前去給駙馬爺踐行。

    對於這個駙馬,太子還是滿心感激的,最起碼在老二拼命地栽贓陷害時,他王玉朗可是拼盡了力氣替儲君消除罪責。

    二人在長亭寒暄作別,揮退了左右後,王玉郎低聲對太子道:“殿下可知局勢已是危如累卵?”

    太子眼神中閃過一道陰仄:“二弟近來確實有些咄咄逼人,不過卻又能奈我何?”

    王玉郎停頓了一下,額角傷疤微微有些跳動,不一會又歸於平靜道:“殿下,臣說的不是驍王,而是當今聖上。”

    太子一愣,啞然失笑道:“駙馬卻是錯了,本王了解父皇。二弟現在如此強勢,父皇心中是十分不悅,等父皇發作時自然有他的好看。”

    王玉郎見太子如此說,微微冷笑,:“恕臣直言,殿下以為聖上當真不知道糧餉剋扣一案是太子的手筆?

    北疆一戰關乎國本,若是聖上認為殿下居然為了為難驍王而置大戰於不顧,實在是不分國本輕重,鑄下了大錯。可是聖上明知殿下所為卻是為何不予責罰? ”

    這一問,可是正是問到了太子的心結之處。這些時日來,他也是在無人時,反復琢磨著父皇的心思,卻是始終難以成法。如今聽了王玉朗提及,一雙眼睛頓時眯縫了起來:“難道……駙馬窺得聖心?”

    “愛之深,責之切。聖上先前經常責罰殿下,正是寄望甚殷。現在殿下鑄下此大錯,聖上不但不責罰,反倒時常褒獎,怕不是出自對殿下的喜愛,而是… …穩君之計。”

    太子臉色大變,瞪著王玉朗,嘴唇抖動卻是沒有說出話來,他有心申斥王玉朗,可是駙馬爺的話卻是與他心內的猜忌契合得嚴絲合縫,實在是自己都難以辯駁。

    王玉朗不動聲色地看著太子的臉色繼續說道:“驍王能征善戰,功勳卓著,軍中多為其部下,朝中也威望甚高。如今與殿下不睦,且愈演愈烈。聖上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如此發展下去,壞了大齊的根基為免日後兄弟鬩於牆,卻不能外御其侮,必要壓制一方。

    而如今一方是兵權重威望高的驍王,一方……是根基薄弱全賴聖上扶持的殿下您,孰易孰難,對聖上來說豈不是顯而易見? ”

    太子聽到此處,臉色蒼白,猛然低喝:“大膽,父皇君心豈是爾等能妄自猜測的,你可知道你說的是株連九族的妖言嗎!”

    王玉朗卻是微微一笑:“臣只知忠於大齊,要為天下蒼生著想,那驍王雖然戰功赫赫,實在是個妄自尊大,陰狠邪佞之輩,若是他一朝君臨天下,豈不是百姓之苦?然殿下卻是不同,心懷慈善,恭敬孝道實在是大齊百姓之福。所以臣就算拼得一死,也要為殿下登基效犬馬之勞……殿下想要看明聖上的心思也是簡單。只看殿下現在朝中的勢力有無增減便可知。”

    王玉郎的話音未落,太子的臉色已是刷的一下變得蒼白起來。太子這些年在朝臣中發展起來的勢力越來越大,工部刑部禮部侍郎都已投入門下,吏部,兵部因為太過敏感,驍王軍部盤根錯節不宜打入,但也有自己人在裡面探聽耳目。

    只是因為糧餉剋扣一案,自己在戶部的勢力幾乎一掃而空,而前幾日吏部侍郎的小舅子強搶民女致人死命,刑部將告狀者打出府衙一事不知怎麼就捅到聖上那裡,聖上大發雷霆,在吏部部刑部撤了不少人,其中多是自己的部下。這幾個月裡,自己在各部的宗係因為種種事情被裁撤不少,這真是細思則惶恐,難道父皇真的要……

    王玉朗走上前去,湊到太子的耳邊低語:“太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那一日,王玉朗與太子共飲了三杯酒後辭別,離了京城。

    雖然駙馬離了京城,可是樂平公主卻被皇后留在了京中。依著樂平公主的意思,她是想隨了駙馬爺一起回轉淮南的,但是皇后以鳳體欠安為由,留了樂平在京中,每日都要入宮請安奉茶。

    再過幾日,便是初春時節了,雖然捱過了冬天,可是這入了春,天氣陡然轉涼,皇后的肺病一直不見好,御醫說這個時節正是泛著地寒之時,若是能去京外不遠處的鶴崗溫泉行宮裡將養是再好不過的了。所以皇后就向皇帝請求出宮,暫居行宮。

    如今帝后二人是貌合神離,霍允自然是允了。於是皇后帶著樂平一同去了鶴崗行宮。

    到了行宮的門前樂平隔著馬車的棉簾,便看見一輛小馬車停靠在了宮門前,不一會,便看見一個兜著紫狐大氅的婦人被幾名宮女攙扶著下了馬車。

    樂平用鼻子哼了一聲,心道:竟是通了什麼門路?被二哥掃地出門了,排場倒是沒有減了分毫!這一身的紫狐軟絨,應該是北川國的特產,那紫狐生在極寒之地,所以這一身柔軟的皮毛也有些精妙之處,若是在陽光下曬上一會,竟是自己會生出熱度來,能保持兩個時辰呢。偏偏只有剛剛誕下幼狐的母狐的皮毛才有這功效,是以得了一身皮毛就意味著一窩幼狐痛失母親,所以紫狐的數量急劇減少。北川國的新王篤信佛教,悲天憫人,所以下令禁止捕殺紫狐,從此再無紫狐皮朝貢齊朝……

    她倒是得了什麼門路,竟是穿了這一身的紫狐皮?

    這麼想著,樂平下了馬車,來到了飛燕的近前道:“怎麼你也來了這裡?”

    飛燕微微頷首道:“奉了皇后的旨意前來侍奉。”

    樂平瞟了一眼飛燕手上的那一枚戒指,又是冷哼一聲:“原是聽說你被二哥趕了出來,本是想得了空子去看看你,貼補下你這無依無靠的,現在一看本宮倒是白白操心了,你這日子過得,竟是比我這個大齊的公主還滋潤……這身紫狐皮竟是從哪裡弄來的?”

    飛燕倒是頗為了解這個樂平,那張嘴是一百個不討人喜歡的,性子也嬌蠻豪橫得很,但是若說她背後下絆子使壞,實在是沒那個心眼子。她此時說要“貼補”自己,還真是備不住動過那樣的心思,可是如今卻是被這一件衣服又勾起了嫉妒之心,當真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當下便是展開大氅道:“民女的一點子小伎倆,倒是讓公主一時看走了眼。原是在淮南的時候,因為生產紫竹鹽,看著府裡的皮匠用它配料又加入了特製的紫瓊花來染色,染出的效果甚好,便是將方子記了下來。前些日子翻箱子,翻出了件舊的皮大氅,尋思著丟了怪可惜,便是依著法子叫人染色,這顏色倒是鮮亮,公主若是喜歡,民女也給公主染些送了去。”

    樂平伸手一摸,果然不是帶熱的紫狐皮,當下有些釋然,不過心內卻是難免有些輕視之意,以前在二哥的府上錦衣玉食,如今竟是淪落到了染色翻新舊皮貨的地步,真有種落魄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的嫌疑。

    當下眼角飛揚了起來:“本宮的紫狐皮披風少說也是有三件的,哪裡需要這等子的窮酸染色?要是被別人看了,還以為本宮竟是穿戴不起了!”

    飛燕被當場下了面子,卻是寵辱不驚,微微一笑,其實這紫狐皮的皮貨,驍王一早便命人給她備過,那一箱子走私的皮貨價值連城,足足可以製出五件來,可是飛燕卻是命寶珠鎖了箱子,棄之不用。

    人無皮毛而需禦寒,便是只能向帶毛的生靈索取,如同餓了要食魚肉一般,乃是天道循環。可是這紫狐的皮毛卻要搭上一窩小狐的性命,實在是讓人不喜。

    飛燕閒暇無事,想起那染色的方子,所以才拿來一試,貴人深愛紫狐,不一定是為了那散熱禦寒的功效,更多的是愛那代表尊貴的顏色,若是皇室貴族帶頭,自然便是成了京中的風尚。

    她在淮南時,穿戴的每一樣,都被淮南貴婦紛紛效仿,卻想不到如今一番好意卻被解讀成了寒酸落魄。

    飛燕微微嘆口氣,心道也難怪男人們紛紛爭權奪勢,所要的不一定是錦衣玉食,更多的也許就是這份一言九鼎,人人紛紛爭而效仿的滿足之感吧?

    說話間,二人已經是一同入了行宮的大門。樂平方才言語爭了上風,心內頗為受用。其實她心內一直甚是喜歡親近飛燕,加之後來聽說了她隱秘的經歷,更是覺得她乃是不一般的女兒家。

    可是自己乃是大齊的長公主,同這蕙質蘭心的奇女子一比,竟是一無是處,連女人最起碼的生育也是不能了!想到王玉朗以前戀慕於飛燕,心內便是隱隱的不好受。

    可是現在,再有才情美貌的女子又如何,明明懷了身孕,卻被二哥無情的拋棄了。那邊二哥歌舞昇平,左擁右抱;這邊落魄的下堂妾苦哈哈地穿著自己翻新染色的皮貨,努力置辦整齊,支撐著門面……

    這麼一想,樂平在飛燕的面前頓覺平衡了許多,竟是有些同情飛燕,先前在淮南的不愉快覺得能翻過一頁了,於是喜滋滋地拉著飛燕的手道:“你是要住在哪個殿內?不如離得我近些,我們也好在一起說話解悶……”

    飛燕回頭時正瞟見自己的侍女寶珠聽了公主的話後,臉衝著殿柱忍不住地翻著白眼,便是瞪了寶珠一眼。可是心內也是對著樂平的喜怒無常,有些哭笑不得。

    這時李嬤嬤來傳皇后的口信,說是沈后已經安頓好了,讓尉遲小姐過去陪著說一會子話。樂平聽了也想跟過去,卻是被李嬤嬤婉言攔下了。

    飛燕在寶珠的攙扶下,入了行宮的主殿,此處因著挨著溫泉,那地磚都是熱的。若是有痛風症在此處將養是最好不過的了。

    飛燕本來就有寒症的毛病,入了這殿內,竟是覺得每每一寸肌膚都是舒爽的。

    此地不光是溫暖,因著水汽的緣故,空氣也溫潤了許多,沈后覺得連日來發痛的喉嚨一下子暢快了許多。

    於是便躺在軟榻上,將將喝了半碗冰糖雪梨的湯水,。才放下茶盞,就看見飛燕進來了,微微點了點頭:“聽李嬤嬤說,這湯水是你一早便熬煮調配好備下的,倒是有心了。”

    飛燕行禮後,被李嬤嬤攙扶著在墊了軟墊的靠椅上坐下,笑道:“原也不是什麼精巧的,不過是秋日積攢了些北疆特有的秋梨,入京後便熬製成膏裝成壇子,趕在雪前埋在了屋簷下的土內,近日冰土解凍,才是起出來,配了些潤肺的藥方子,幸而正對路子,聽李嬤嬤說,皇后飲了幾日後,倒是止了咳嗽……”

    沈后難得覺得身子爽利,精氣神兒倒是好了不少,靠著軟墊,攏著佛珠道:“一個是你這湯水調配的滋補,二是遠了京城裡的那逼仄的宮殿圈子,少了些謀算坑害的奸佞,本宮的身子自然就爽利了……”

    這話里大有深意,飛燕心中一動,莫非沈后這病情不斷加重乃是有人刻意為之的結果?

    她不敢再問,便是低頭不語。

    沈后倒是仔細看了看她微微嘆氣道:“本宮的樂平,就是少了你這點子知進退的心眼……她那張嘴,倒是像極了本宮,開口傷人自是不知。可是腦子裡卻是熬煮的一灘漿糊,她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要有些家嫂的胸懷,可不能同她一般……”

    飛燕聞言,連忙語道:“民女現在也不過是一介草民,何敢強作公主的家嫂,更何況公主心內是有一股豪爽之氣,倒是讓民女……”

    “行了,本宮的女兒,怎麼能不知道她的斤兩,你懷著身孕,倒是省些氣力去給她戴高帽……人若是太聰明了,其實不是什麼福氣。以前本宮不懂這一點,什麼都是要強的,什麼都要做得好,可是臨了也是倦了,再懶得撐起什麼了,你看這行宮清清靜靜,倒是個養人的地方,以後本宮是打算長住在此了,可是為何拖著你來,你可明白?”

    飛燕半垂眼眸,復又睜開,倒是不再裝糊塗了:“京城要變天了,皇后自然是要尋個溫暖之處,避開那鬧人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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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沈后微微冷笑:“若是風雨來襲,到哪裡能躲得開的?只不過本宮現在是倦了,少了好強的心,天塌下來總歸是有大個子的去頂,我們這些個婦人便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叫你來著,只是希望老二記得,本宮拿著你也是當了霍家人的,只盼著他也記得霍家裡的親情……凡事不要太過……”

    飛燕聽明白了,這沈后雖然因著皇帝冷了心腸,可是說到底,還是盼著自己的兒女俱是和順的,她如今對自己好,也是心念著驍王領情,與那太子的爭鬥,還是顧念著些兄弟情誼的。

    就在這時,門外有宮女進來稟報,原是這行宮又來了位貴人,太子妃一路風塵僕僕也是趕來行宮,準備在皇后面前盡孝。

    原來當太子聽聞沈后因著肺病久不治愈,去了行宮將養時,便是緊著命太子妃也來了行宮。

    這幾日霍東雷因著朝前的架勢愈加心內無底,幾次想要覲見母后,探聽一下宮裡的虛實,可是沈后卻是一反常態,避而不見,這更是讓太子忐忑不安,既然母后推脫著不見自己,便是只能藉著侍奉皇后病榻之前的藉口,將傅林秀指派入了行宮,也算是能套一套母親的話。

    沈后聽了後,微微掃了一眼飛燕,才慵懶地說:“她的身子骨也是不好的,既然一路折騰來了,也是不好讓她立時回去,本宮現在也是倦了……李嬤嬤,命人安頓好太子妃,等明兒再叫她過來請安吧……”

    當飛燕出了皇后安寢的行宮時,正好撞見了太子妃。

    當太子妃看見飛燕竟然也在這裡時,眼底的震驚竟是一時遮掩不住的——她怎麼會出現在這?但是不好明問,便是勉強微微一笑。

    飛燕給太子妃行禮後,倆人便一起步入了飯廳。

    此時正是晚飯的當口。皇后不與她們幾個一同食飯,另外食用著藥膳。

    而樂平公主倒是來了興致,拉了飛燕與傅林秀一起食暖鍋。這暖鍋乃是用新鄉的紅泥燒製而成,暖鍋下配了三塊竹炭,便是可以旺旺地沸騰上一頓飯的功夫。

    大齊民間食用暖鍋一般是涮食兔肉,到了秋季獵兔時,山里的獵戶最愛在捕獲肥美的兔子後,在山里配了燒刀子酒,幾個人一起用鐵鍋涮著兔肉來吃,配料也是簡單的食鹽,粗鄙得很。

    不過行宮的御廚給她們準備的卻是鮮嫩的烏拉爾羊羔肉。俗話說得好,“冬吃羊肉賽人參,春夏秋食亦強身。”

    這周歲內的烏拉爾羊羔子肉質鮮美無比,又是精心調了汁水醃製過的。湯水里也不知加了什麼底料,香濃撲鼻,夾取一片羊肉在暖鍋裡還會攪動幾下後,便可食用了,因著底料夠味,不用再另外沾食佐料,肉質入口滑嫩鮮美得很。

    傅林秀雖然身在太子府,可是她向來是不太講究飲食的,太子不常與她用餐,平日是三餐也都是廚下安排的製式裡的菜餚,雖然精緻,吃久了也乏味。

    太子妃如今吃了這民間獵戶改良了的暖鍋,倒是覺得新奇無比,吃了幾口後,便笑著說:“倒是樂平公主會吃,都是常見之物,這麼一搭配,居然吃出了新意來。”

    樂平向來是愛搶白人的,聽了太子妃的恭維,當即鼻子一哼:“哪裡是什麼常見之物,你道這鍋子裡的湯料為何如此香醇?這湯底乃是淮南當地金水湖內特產的青鯖子熬煮出來的鮮湯,這魚沒有湖魚慣有的魚腥味,用來做底料更是襯託了羊肉鮮美。魚與羊這般搭配,才不辜負了'鮮'字!

    而且,也不是本宮會吃,乃是本宮在二哥的府上將養時,跟著飛燕小姐學了這獨特的吃法,討了配料方子給了行宮的御廚罷了……”

    太子妃本是有心討好了樂平公主,卻是被樂平幾句話便搶白得臉上掛不住了笑,臉頰都是僵硬的。

    飛燕心底暗暗嘆了口氣,這個傅家的小姐從小便是一板一眼的,若是相處的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們還好,偏偏是嫁入了霍家,男男女女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混”字當頭,若是再拘謹著禮節與他們相處,可不是再為難著自己嗎?

    就在這時,樂平又是翹著下巴問飛燕:“許久不跟你討教,可是又研究出了什麼新鮮的吃法,說來給本宮聽聽。”

    從跟這樂平入了行宮以來,樂平便是沒少拿了她“棄妃”的身份敲打著飛燕,言談舉止間既隱隱有可憐她之意,又是自覺自己高了她一頭之感。

    公主那些個脫口而出的話,若是衝著真是被夫君休離,心事又深沉的婦人來說,恐怕那棄婦是要被公主的話激得想不開,去跳十次深井了。

    不過飛燕向來是不把樂平的胡話放在心上,便是順了樂平的話道:“如今民女也是勒緊了腰帶過活,在離府時,二殿下錢銀給的不多,當是要仔細些,便是拿著蘿蔔根充了參鬚泡水,嚼著蔥段當做了甘蔗生津,哪裡還有心思研究什麼精細的吃食,公主,您以後可是不要再跟民女打聽這些的了。 ”

    換個心智健全的,都是能聽出飛燕的調侃之味,就算再聽不出來,也要看看婦人的穿戴打扮啊!

    最起碼太子妃便是看出眼前的這位“棄婦”耳朵上掛著的,看似不起眼兒的珠子乃是雲滇的金珊木。這金珊木有安胎定神的功效,可是木材卻是生長得不高,只有就算是百年的老樹也只有五歲稚兒那一般高。當真是寸木寸金。

    因著這物稀罕,婦人穿戴這金珊木的配飾既可以有助於快要分娩的孕婦順產,又可讓婦人調節生產後紊亂的氣血,所以雲滇向來不對外朝貢。想得這一套看似不起眼的木飾物當真是要費一番周折呢。

    算一算傅林秀還是在前朝時,瞧見了當時的皇后摘下金珊木的髮釵後,命宮人小心翼翼地放入單獨的金玉匣子裡收藏,這才識得這散發著淡香的稀罕物的。

    可是飛燕如今身上穿戴的卻是整整一套金珊木的頭面,髮釵、耳環、鐲子與珠鍊一個不少,金珊木乃是越帶得久,顏色愈加發金,可是飛燕這一套卻是淡淡的金色,可見是新砍的金珊木料,上身還沒有幾日呢!

    別看樂平公主一身招搖的金釵美玉,依著她看,公主一身的叮噹作響的頭面都不及飛燕鍊子上的一顆木珠子來得值錢。這般闊綽精養的“棄婦”,還會拿著蘿蔔根充了參鬚?

    偏偏樂平便是當了真,瞪著眼兒咂舌道::“哎呦,二哥竟是這般小氣,難不成是積攢著家私等著迎了新婦入門?看你這一身寒酸的,怎麼穿戴起了木頭做的首飾,趕明兒我命宮人給你送去一盒子,趕緊盡換了吧!“

    聽了這話,傅林秀簡直渾身都不自在了,蒼白的臉頰微微泛紅,不由自主地替公主覺得一陣尷尬。樂平雖然如今貴為大齊長公主,但是說到底也是半路進京的新貴,朱門貴府裡的貴物還是認得不全的,所以才是會說出這貽笑大方的話來。

    飛燕自然是看出太子妃的不自在,想來是認出了自己身上的穿戴。她原是不想戴的,覺得太過招搖,偏偏那人一意堅持,又是對胎兒好的,這才戴上的。後來才發現認得這奇珍的竟是鳳毛麟角,倒是也心安了。所以樂平公主又露出無知的蠢態時,也僅僅是微微一笑,謝過了公主的好意。

    樂平覺得自己又施捨了一份恩惠,心情大好,接連飲了一杯醇酒,來了興致,接著道:“二哥向來是會算計的,莫不是又納了新寵,一意又金粉玉食開始獨寵了起來……不會啊,前幾天還瞧著他在定安國公上左擁右抱著美姬,當真是風流著呢!可是不像被新人收心了的樣子……”

    就在這時,飛燕將一雙玉箸擱置在筷枕之上,微微一笑道:“公主與太子妃慢用,民女腹內有些不適,先行告退了……”

    待得出了飯廳,來到無人之處,一直在旁服侍寶珠小心翼翼地看著飛燕波瀾不興的俏臉,便說:“公主之言也是一面之詞,再說二殿下出去應酬也是有的,不過是逢場作戲,真正心疼的還是側妃您……”

    “都已經出府了,就別再叫側妃了……我倦了,想要早日的安歇下來……”

    寶珠不敢言語,連忙侍女們鋪床準備湯婆子,而飛燕卻是眼望窗外發呆,小臉繃得緊緊的。

    行宮裡一片愜意暖融的氣息,可是京城裡卻是暗流湧動。

    太子在新野時便有打獵的愛好,到了京城更是每年冬天都要去郊外進行冬獵。今年依然是臨春,太子的冬獵的興致卻是絲毫不減。御林軍,護衛,還有府上的丫鬟奴僕,足有幾百人,浩浩蕩蕩的出了京城,直奔郊外的天子獵場。

    到了獵場,奴僕們從馬車上卸下一根根的柱子和厚重的布匹,手腳麻利地搭建起了帳篷。晚上,一個黑影偷偷溜進太子的帳篷,低頭行禮:“奉駙馬爺之名,拜見殿下。”

    太子點點頭,對來者道:“駙馬爺可是有要事要你來通稟?

    那位密使坐定後,說道:“駙馬爺要小的通稟殿下,一切都已經是安排就緒,只等殿下當下決斷,痛下決心!”

    那名使者,顯然是受了王玉朗的耳提面命,看著太子猶豫不決的樣子道:“若是聖上龍體欠奉,到時驍王必然藉機叛亂,而殿下眼下手無兵權,擁戴殿下的朝臣未必信服,局勢危矣。若先解決驍王,到時殿下可收納驍王部分實力為己用,實力大增,聖上亦不敢隨意動之。何況驍王既去,得傳大位的僅餘殿下,聖上縱然怨恨殿下,但皇室傾軋向來是勝者為王,亦不會深究之。“

    太子一臉凝重,站起身來,在帳篷內踱著步,最後一咬牙,問道:“若想本王下了決心,駙馬計將安出?”

    密使低聲說道:“京城中難以下手,需要先將驍王引出京城。前些時日,驍王的得力幹將竇勇追查前梁餘孽晉王時身亡,但也探出安慶公主就在晉王身邊。晉王曾在淮南待了不少時日,臣在淮南時竭力探查晉王底細,找到了一個身材相貌肖似晉王的人。臣可以派此人偽裝成晉王和安慶公主,在宿夏縣露面。此事隱秘,不能為外人道,何況驍王對那晉王恨之入骨,恨不得能親手片肉,凌遲了那餘孽,必然會親自前往解救安慶公主。驍王去了宿夏,便是強龍入了淺灘,空有神力也不能翻江倒海,到時我們就有機會下手了。”

    太子聽了這話,眉頭依然緊鎖,他雖然平日里恨那二弟咬牙切齒,可是臨到了關頭,卻到底是下不了決心,又問道:“為何選在宿夏?”

    那使者依著王玉朗的吩咐說道:“驍王雖然素得軍隊將領們敬重,但並非人人如此。宿夏縣總兵說來殿下也認識,乃是前游擊將軍左子宇。因為作戰不利,且貪生怕死,為驍王所不喜,一路貶遷到宿夏當了縣城的總兵。此人對驍王頗為怨恨,當可利用。

    太子點了點頭,他對這個左子宇倒有些印象,也是新野的出身。聽說他被驍王所厭,降了職,沒想到去了宿夏。霍家主政新野時,他已是一府的總兵,想不到霍家建了大齊,管理地方擴大了何止百倍,他卻從一府總兵降到一縣總兵。

    ……齊軍之中便是有這般不成文的規矩,討得驍王喜歡的,一路加官進爵,若是遭了他厭棄的,便是這般被後浪拍打在了沙灘上。

    說起來,他這個大哥也是素來不為這大齊的驍王殿下所喜的,若是一味遲疑,他堂堂的大齊太子,說不定有一天淪落得竟是比那左子宇還淒慘……

    想到這,太子在緊咬這牙齒時,陡然伸出了一絲豪氣:成者為王敗者寇,這個風險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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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就在太子終下決心暗中佈置的時候,驍王則走出皇宮,直奔溫泉行宮而去。入了行宮,驍王面見沈后,施禮道:“拜見母后請安。”

    沈后看著驍王,說道:“你這是來看你那妾室的?”

    驍王微微一翹嘴角說道:“兒臣有一段時日未見到母后,甚是想念,今日是專門來給母后請安的。”

    沈后方才剛剛用栗子油浸過的熱砂熨燙過了後背,血脈舒暢了些,心情也好轉了些:“以你的性子能說出這等話來實是難得。只不過若是你待著自家兄弟也能如同對待那尉遲氏一般,便是霍家的幸事了……”

    驍王知道沈后話裡有話,深眸波瀾不興,只是淡淡道:“母后託付給兒臣的,兒臣自當盡力辦到,然而多行不義必自斃,許多的事情不是兒臣風停樹止,便是能善了的。”

    沈后慢慢地木起了臉,看那樣子是被驍王的話激得動了怒,可是終究還是自己慢慢壓制了下來,只是冷冷地道:“有些血,是沾染不得的,不然一輩子都洗刷不掉……你那側室就在別院,你去吧。”

    驍王又施了一禮,退出寢宮,在宮人的引領下走向飛燕的居處。

    飛燕正半靠在軟榻上看著一卷手書,驍王剛進院子,迎面碰上寶珠,寶珠連忙施禮:“給殿下請安。”

    飛燕聽到寶珠的叫聲,抬頭透過窗戶看到驍王,剛要走進院子,耳旁卻突然又回想起了樂平公主的那一句“左擁右抱著美姬”,那動作便是遲疑了些,最後便是頓了下來。

    驍王走進屋子,卻看到飛燕板著俏臉,掛著寒霜的模樣,走過去,一把擁住她,說道:“誰給我們家小燕子氣受了?可是那樂平不知好歹,衝撞了你?”

    飛燕這些時日,身子漸大,入了夜翻身都有些困難。

    做女人的諸多苦楚,在這快要生產時,加倍地翻轉了上來。想到自己獨自一人,而驍王居然有心思在外面左擁右抱,就算是逢場作戲,過個場面,也是如鯁在喉,甚是不暢快。

    當下微啟朱唇,淡然道:“今日沒有大臣宴請殿下嗎?居然有暇看望民女。”

    驍王是何等的肚腸,微微一想便知是樂平那四喜盆子一般的大嘴又開始招惹的是非,便是摸著飛燕的秀髮道:“還真是有場宴飲,原是想去的,可是這幾日思念我的燕兒想得甚緊,才推了不去的。沒想到,卻是看到了個嘟嘴的,來,給本王笑一個……”

    那輕佻的語氣,當真是胭脂花酒吃多了的油滑,竟是拿了她當做了陪酒的佳人不成?

    本來聽到確實有大臣的宴請,就心中有氣,看驍王還在拿她打趣,便說道:“殿下還是去吧,良辰美景,怎可辜負?到時左擁右抱,說不得還許找到一兩個尤物可以帶回府上慢慢作樂,陪個大肚笨重的婦人有什麼樂子可言……”

    驍王聽了這話,還真起身了,略帶惋惜道:“今日前去楊陸恭府上,聽說楊府的歌姬乃是江南美色,一水兒是從小兒便是精挑細選的揚州瘦馬,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若是不領略一番當真是遺憾則個。”說完,起身要走。

    飛燕雖然心知那驍王乃是故意氣他,可是那樣的情形只要稍微假設一番都是難以忍受。

    還沒等驍王抬腳出門,飛燕便揚聲道:“寶珠,命人備下馬車,今兒閒來無事,去京西的鸝鳴胡同里轉一轉也好!”

    那男人聞言,腳步頓時僵在了原地,健碩的身子騰得轉了過來,一雙眼都是冒著蒸騰的殺氣:“那個腌臢的名字,說出來都髒了舌頭,哪個攛掇你識得那處的?”

    原來這鸝鳴胡同,乃是隱藏在京西的牲口市旁的巷弄裡的,顧名思義,胡同里都是嗓子響亮堪比鸝聲的戲子們。這些個戲子原是都依附著戲班的,不過有些唱不動的,便脫離了戲班,在這弄堂裡撐起了門戶。

    雖然敗了嗓子,可是這些戲子們的模樣都是精巧的,就算有些上了年歲的,更是懂得伺候婦人的精妙,倒是可以再長長久久地經營一段兒。

    能入了這鸝鳴胡同,“貼身”聽上一段戲文的婦人們也不是尋常之人。若是仔細評論了,可是有些個有頭有臉,但短缺男人滋潤的深閨婦人。

    齊朝的風尚與前朝類似,幾百年積澱下來耽於享樂的風氣都是一時盡除去不了的,男人會尋歡作樂,豪放的女子也不逞多讓。只是沒有男子那般正大光明,多少有些遮掩罷了。

    比如這鸝鳴胡同,不是有些門道的,哪裡聽明白這內裡的名頭?就連飛燕也是這幾日聽了樂平公主賣弄著京城裡的奇聞趣事,才知道還有這麼個解悶兒的去處。

    所以驍王陡然從飛燕的口裡聽得這名字,也難怪氣得青筋蹦起了老高了。

    飛燕起身在妝台前捻了朵花簪在了鬢邊,又執起眉黛描畫著峨眉,略帶遺憾道:“可惜那胡同里的都不是從小便調教的,雖然不是瘦馬,好歹也算是俱全了的騾子,便是勉強地入了眼吧……”

    “你敢!”驍王也是被飛燕不同尋常的放肆氣得調高了嗓門。

    飛燕的手微微一抖,那眉黛掉在地上摔成了兩截,飛燕半咬著嘴唇,攏著自己的圓肚,小聲道:“孩兒,是娘無能,被放出了府去,還被著人管東管西,連累著你也跟娘受委屈了……”

    換了旁人,這般的指桑罵槐,驍王連眼睛都不會眨,直接拖拽出去,打死了事!

    可偏偏現在放肆的是自己放在心尖的寶貝,方才吼了一嗓子便後悔了,如何還能再責罵下去。

    何況這事端也是自己引出來的,明明知道飛燕就是個小醋罈子卻還是要故意撩撥她,結果卻是被生生地倒灌了一缸的老醋。酸得牙根都有些發倒。

    當下便是抱住了那小女人,一口便是狠狠吻了下去。

    距京城三百里外的一間驛站內,王玉朗坐在一座獨院的臥室裡靜靜地聽著面見太子的心腹樸霸稟告和太子會面的細節。

    這樸霸是刑部一名捉差辦案的老手,刑部都叫他樸八爺。王玉朗藉著辦剋扣一案在刑部籠絡了不少好手,這次回淮南也一併帶走,樸霸因著些說不得的緣由,得了王玉朗的恩惠,一門心思跟著駙馬爺來謀個好前程的,於是很多不不宜為人所知的事情都交由樸霸去辦。倒是漸漸同在了一條高船之上。

    王玉朗聽完樸霸講完,點了點頭:“你去查一下左子宇自從到了宿夏的經歷,可有隱情把柄。”

    此番佈局,必須周詳佈局,才能將驍王兜在網中,永不得翻身!想到這,王玉朗看著手裡那一方有些陳舊的刺繡巾帕,眼內盡是說不出的陰鬱……

    太子冬獵回宮後就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官員,從驍王回京城後,太子不止一次召集自己的門客密謀如何打擊驍王,抬高自己的聲望。

    但是驍王剛剛攜大勝而歸,聲望正高,而太子因為剋扣一案的影響,聲望日跌,他的幾個心腹雖然集思廣益,也沒提出什麼有效的應對辦法。這次,太子改變了要求,不需要攻擊驍王,也不用抬高太子,只要不斷地給驍王製造麻煩就行,投靠太子的這些大臣治國安邦的能力差些,但是捕風足影,無事生非上上卻是個個精通。

    不久,驍王就發現太子一系的官員們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在朝堂上不斷上上本,這個告驍王營私舞弊,那個說驍王禦下不嚴,驍王剛剛應付完這個,那一邊就又有人上奏摺,就說驍王驕橫跋扈,真是按下葫蘆浮起瓢,讓驍王一段時間疲於應付。

    聖上似乎樂見其成,高坐在上靜觀太子的反撲,任著太子一系的官員和驍王在金鑾大殿上唇槍舌劍,心底怕是也有一絲希冀。驍王則感覺有些不對頭,雖然看起來太子的反撲是來勢洶洶,但所訴所說往往都是些雞毛蒜皮的關節,總有種隔靴搔癢的感覺,一時也猜不透太子的想法。

    這一日,驍王在朝堂上又和太子一系的官員就運河開鑿的事辯論了一番,回到王府,揉了揉臉頰,感到有些乏累。在書房坐下不久,魏總管進來稟告,有太監從皇宮過來。

    驍王命魏總管帶太監進來,不久一個小太監進到書房,給驍王見禮後說聖上有請驍王即刻進宮。驍王連忙穿戴整齊,騎上駿馬趕到皇宮。

    進了聖上的寢宮,驍王看到沈后也在,心中一動,沈后前些時日去了溫泉行宮,便再未回來,這次回轉不知有何事。仔細一看,沈后的眼睛紅通通,似是剛哭過。

    驍王給聖上和母后見過禮,還未開口,太子便急匆匆地趕了進來。霍允嘆了口氣,說道:“今日朕收到左子宇的一封信,卻是說起在宿夏遇到一個女孩,有些像安慶,所以找你們兩個過來商量一下。”說著,拿起一封書信,命太監遞給太子

    太子看過後,遞給驍王。驍王展開一看,信上大意說自己的兒子被人毆打,左子宇帶人給兒子出氣,沒想到打人者功夫高強,傷了幾個士兵後揚長而去。左子宇看到打人者帶著一個小女孩,看著很像安慶公主。因為聖上已經宣布安慶公主病逝,左子宇開始以為只是容貌想像。因為但是安慶公主脖子上有個紅痣。

    他是新野的舊部,自然是識得公主這一特徵的,心下狐疑,不敢些奏摺,便是以私信的形式,向自己已經貴為皇上的主公寫了封家信。

    沒想到卻是歪打正著,真是點破了霍家的隱秘心思。

    “老二,你看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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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發表於 2016-10-12 01:01:08 |只看該作者
第186章

    安慶的公主驟然出現,著實讓人驚喜。又因著是皇家隱秘,不宜外洩,自然交由驍王辦最為穩妥,而太子也被皇帝命令一同前往。

    就在驍王動身前往宿夏時,幾方人馬也是暗流湧動。太子身份顯赫,無法離京,只能在京城中焦急地等待消息。太子派來的一隊侍衛潛伏在宿夏,伺機對付驍王。

    十幾日後,驍王帶著幾個侍衛,騎著快馬,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到宿夏。太子卻是藉口著路上染了風寒,在幾十里外的另一個小鎮就醫。第二日,驍王便命左子宇帶路,來到宣鳴最後出沒的鄉村,左子宇徵用了當地一戶富庶人家,恭請驍王入住。

    而驍王所帶的侍衛營則在一旁紮營。雖然驍王所帶的將卒精勇,但是也抵不過迷藥的效力。到了夜裡,藥勁上來,整個大營裡的將卒都睡得深沉。

    凌晨,待大家都熟睡後,左子宇偷偷溜出房間,將角門打開,早已等在外面的一干侍衛穿著夜行衣魚貫進入。問明驍王的住處後,侍衛頭領帶著幾個精銳來到驍王的房間外,剩下的侍衛分散開對付驍王帶來的侍衛,以防有個別沒有中了迷藥的侍衛前來壞事。

    一干侍衛摘下短弓,弓箭對準房內,侍衛首領狠狠地一揮手,頓時箭如雨飛,紛紛射入室內。屋內傳來一陣短促的慘叫,便寂然無聲,只有弓箭射入牆壁,木床上發出的咚咚聲。射了一陣,侍衛首領命侍衛停手,帶著幾個侍衛衝進房間,點著火折子,看到驍王躺在床上,身上插滿了箭支,鮮血染紅了床榻。

    左子宇眼底露出一絲驚喜的笑意,揮舞了一下拳頭,命侍衛將驍王的頭顱砍下,放在紫檀木的匣子裡,裡面鋪上石灰,以免人頭腐爛。出了屋子,然後便是留下只剩下軀幹的屍體,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退了出來。侍衛首領帶著侍衛快速撤出村子,趕到五里外的臨時營地,將宿營的痕跡消滅乾淨,騎上快馬回返京城,同時發信鴿通知太子。

    在小鎮歇腳的太子這些天一直坐臥不寧,膳食也是食得極少。

    這日,太子坐在書房裡,手中捧著一本書,卻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心中只是盤算左子宇那邊進行得如何了。這時,心腹侍衛進來稟告收到信鴿的消息。太子驚的騰的跳了起來:“拿……拿來我看。”太子顫抖著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事成矣”。太子想要大笑,可是那臉卻是因為意外的驚喜,而變得有些僵硬。

    一日後,幾個侍衛幾滿身塵土僕僕而來將木匣獻給太子。

    書房內,太子手捧木匣:“二弟,實在是你逼得太急太狠,沒給哥哥留下一點餘地。哥哥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如此……”說著,竟是眼淚落了下來。落了一會淚,太子將木匣打開,端詳匣中驍王的首級。看了幾眼,太子突然身子一震,顧不得噁心,直接用手在首級上扒拉著仔細查看。

    砰的一聲,太子跌坐在椅上,手中的木匣落地,首級滾了出來,在地上轉了幾個圈。 “這……這……不是……二弟……”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驍王臉上的線條痦子,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這面前的首級只是神似……可並不是霍尊霆!

    就在這時,驛站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管家急匆匆地闖進書房:“太子,兵將我們太子府圍上了。”

    太子心中驚懼,連聲說道:“他要來殺我了。擋……擋住他,不要讓他進來。快……快向父皇請救”

    管家還未走出書房,書房大門就被咣的一腳踹開了,驍王一臉肅殺地從外面走了進來,當看到太子時,慢慢地說道:“大哥,這一次弟弟可是被你逼得無路可走,你若是我,該是如何?“

    原來,驍王初聽到宣鳴再次現身,便意識到內裡有詐,宣鳴何其狡詐,當初就是因為帶著安慶就醫才露出了馬腳,他怎麼會重蹈覆轍,再次在中原內陸露了行蹤?

    經過密探的打探,驍王發現有人頻繁出入左子宇的府上,繼而有密探認出幾個太子身旁的心腹侍衛,驍王就徹底明白了。

    他將計就計,讓容貌肖似自己的替身進了宿夏,自己則隱藏在鎮外的侍衛大營裡。左子宇和侍衛首領裡應外合,圍殺自己的替身時,驍王帶兵當即快馬加鞭趕到了太子所在的小鎮。圍住了太子府,自己帶著幾個侍衛撞開大門衝進了太子府。

    這個蠢笨的大哥,當著是不用腦子的,他也不想想一個小小的駙馬若是無人撐腰,何以突然挑唆著儲君同室操戈?父皇,你派我兄弟二人前來,當真是安的何樣心腸?

    想到這裡,驍王陰冷地說道:“既然如此,還請兄長莫怪我不念兄弟情長……”

    驍王被殺的消息,並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便傳到了皇宮之中。霍允聽了安插在太子身邊的暗探報得這一消息時,一時忍不住悲切,倒是掉了幾滴眼淚。

    說到底,這霍尊霆乃是他的親兒,一時就這麼沒了,怎麼能不悲切?可是在心傷之餘,卻是用種長吁了一口氣的輕鬆之感。這種如同利刃懸頭之感,自從驍王得勝返還之後,便如影隨行。

    前朝的秘寶被老二盡數獲得,卻是分毫沒有上交的意思,本來是藉著北疆之行,殺一殺他的銳氣,讓他明白身為就算身為皇子,也當有幾分做臣子的誠惶誠恐的道理。可是這個老二竟是將那些重重障礙盡數碾壓,不但進一步壯大了兵力,而且言談舉止間竟是比較著以前更加的放肆。

    就是他在朝堂上掌摑駙馬的行徑,一下子也將霍允打醒了。到底是一匹桀驁不馴的狼,怎麼可能將它訓成一條俯首帖耳的狗?

    短暫的沉浸在喪子之痛後,他腦子裡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利用這次契機,順勢廢掉太子。這個老大倒是生了副聽話的模樣,可惜私下也是小動作頻繁,畢竟太子當得太久,是會感到急不可耐的,既然能生出手刃兄弟的心思,那麼離殺君弒父也是不遠了… …留不得啊!

    大齊國運恆通,如今平定了內憂外患,他這個國君的身子骨還算健朗,儲君之位空懸幾年倒也是無妨……

    正這麼想著,內務總管突然來稟報,皇后病重眼看著便不行了,請皇上到行宮見上最後一面。

    這幾日,宮中給皇后診脈的太醫都會向皇上稟報皇后的病情,所以沈后到了油盡燈枯的這一天,霍允並沒有太過驚訝。若是以往,兩個壯年的兒子手腳不斷,警惕心很強的霍允是斷然不會輕易離京的。

    只是這一日接二連三皆是噩耗,就算是皇上鐵石的心腸,也會柔軟一些,倒是淡忘了往日皇后刻薄潑辣的一面。依稀讓人回想起那新野第一美人芳齡正當之時,於高台之上將一方巾帕掉落在他懷裡的情形……

    於是,沉默了一會,便對內侍總管言道:“起駕,前往行宮。”

    當皇上的鑾駕到達行宮之時,已經是夜幕低垂,霍允沿著青石台階一步步踏入皇后的寢宮之中,迎面撲來的是微帶苦澀的湯藥之味。走到床榻之時,記憶裡那個明艷利落的女子,那個不顧一切違抗著父母之命嫁與他的美嬌娥早已不復嬌豔的模樣,面色憔悴地倒在床榻之上,雙眼緊閉,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李嬤嬤隔著幔簾,輕輕喚道:“娘娘,皇上來看您來了。”

    許是李嬤嬤這一聲的緣故,皇后慢慢地睜開了眼,看到了一旁的聖上,輕聲言道:“恕臣妾病沉,不能起來拜見皇上。”

    皇上坐在床沿邊,寬慰皇后道:“姝兒不必多禮,此間只有你我二人。便是像尋常夫妻一樣。朕特意來看你了。你可還有什麼要與朕說的?”

    這一句“姝兒”還是帝后二人尚是年輕時的稱呼。

    沈后微微咳嗽了兩聲,微微開口道:“老二去了宿夏,可有安慶的消息?”

    霍允沉默了一會,道:“老二初到宿夏,還沒有消息傳來。”

    沈后也沉默了一會,卻道:“皇上莫要瞞我了,老大已經偷偷傳信給我,他逼不得已準備除掉二弟,懇請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這些事情怎麼可能瞞得過皇上,請皇上告訴我實情,讓我走時……也明白”

    皇上略一猶豫,說道:“這些事情朕會處理,你便不要操心了。”

    沈后勉強支撐著慢慢坐起,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悲意:“不要操心?臣妾操心了一輩子,初嫁你時因著父母不同意而操心,生育了兒女後為了一家子的溫飽而操心,自你起義後為了收攏更多的將士,收集更多的錢款而操心,最後當入了皇宮之後,又要為了你那些六宮粉黛雨露均霑而操心……現在皇上讓我不必操心,我卻是不知道如何放下。”

    霍允本來因著沈后彌留之際而生出幾許憐惜之心,卻因著沈後這一連串的質問,頓時便起了厭煩之心。他這一輩子都在沈家的陰影之下。人都道娶了富家千金是魚躍龍門,卻不知捨棄了男兒的氣概去接受岳父家的施捨是多麼的讓人難以忍受。

    所以,他最不願聽的,便是沈后一再提醒自己受了幾許的恩惠。

    當下臉色微沉的說道:“已經病成這樣,為何還不歇了你的口舌?”

    沈后微微一笑:“聖上到底是疼惜著臣妾,沒明白告知臣妾快要死了,可是……為何皇上不肯憐惜臣妾的孩子們,任憑著他們同室操戈,自相殘殺?皇帝!這裡不是新野!你要謀害的也不是前朝的太子,而是我們的孩子啊!這等借刀殺人,你真是忍心嗎?”此時的沈后語氣冷厲,容顏憔悴。霍允真是覺得自己縱是有心憐惜,也是難以生出這心思來,一時間被沈后淒厲的話語,問得心內又羞又惱,當下便是起身要走。

    可就在這時,皇后卻是又開口道:“原是心內還存著幾許奢望,以為自己若是彌留之前能換的皇上的幾許垂憐,卻不成想皇上到底不是臣妾當年愛著的霍家兒郎了,連這最後一刻的逢場作戲都懶得了……也罷,可以盡放下了。皇上好走,臣妾……便不恭送了。”那最後的一句,竟是有種隱隱的惡毒在裡面。

    霍允沒有回頭,陰沉著臉邁出了門檻。可是當他來到庭院時,卻發現月下有一人,俊美的身軀裹著一身黑色長袍,身上除了一條腰帶再無任何裝飾之物,但就是這簡單的衣著,更襯出男子氣質的沉靜有力。

    男子微微抬頭,露出深邃的眼眸,清冷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寂靜。

    “兒臣給父皇見禮。”

    霍允只看了一眼,竟是唬得身體向後一仰,啊的大叫了一聲,猛然喊道:“來人!”

    霍尊霆微微施禮道:“內務總管已經被兒臣請去喝茶了。父皇若是需要什麼,兒臣自然安排人來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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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事已至此,看著月下的霍尊霆,霍允便是全想明白了,一輩子工於算計最後,卻還是敗在了自己這深藏不露的二子身上,他陰沉著臉說:“老二,你要作甚?”

    驍王微微挑起了濃眉,沉聲道:“本以為父皇見兒臣死而復生會高興,不過父皇看來倒是有驚無喜。”

    霍允一聲高喝後,卻是四下無人,他心自懊惱,只因著一時大意,只以為霍尊霆已經在宿夏被太子除掉,一切盡在了自己的掌握中,又是以為皇后垂危,這才移步行宮……怎知卻是落入到了二子精心設計的陷阱裡來。

    沈姝這惡毒的女人!竟是跟老二串聯起來,將自己騙到此處,他們要做什麼,是翻天了不成!

    “逆子!你可要想得明白,京城的十萬鐵騎都是嚴陣以待,你若妄動,下場只能是粉身碎骨!”

    驍王微微扯動了嘴角道:“父皇口裡的十萬鐵騎可是由呂忠仁統領的兵馬?如今呂將軍早已經將調動兵馬的兵符交給了薛峰……呂將軍向來是識時務的,當年他能及時判明形式,第一個同意與你一起造反於新野。今日他也是第一個主動示好於我……這樣的人,他的忠心是與主子的實力對等的……父皇,你耽於酒氣美色太久了,身邊圍繞得有太多的也是阿諛奉承的小人了。需知赤膽忠心也是需要明主賞識的……”

    已經有許久不曾有人這般直言頂撞皇上了,霍允現在本是又氣又急,聽了霍尊霆放肆的挑釁,氣得從站在皇后寢宮門口的侍衛那裡一把將刀奪了過來,抽出刀鞘便劈向了霍尊霆。他本是武將出身,雖然入京以來一直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可是武功的底子還在,那一刀劈得甚是兇猛。

    周圍雖然都是驍王的侍衛,可是如今這舉著刀的乃是當今生聖上,也是少了些敢將皇帝拉下馬的勇氣。

    驍王微微側身避開了凌厲的刀鋒,伸手從詭異的角度一把握住了皇帝的手腕,微微一抖,只見皇帝痛苦地啊呀一聲,那刀咣當一聲便落了地。然後霍允便狼狽不堪地栽倒在了地上。被自己的二子如虎鉗一般的大掌牢牢控制住,才突然發現自己果真是老了,而那個自己曾經手把著手傳授劍術的小兒,如今早已成了反噬的頭狼,自己竟然是奈何他不得了。

    就在這時,肖青匆匆帶人一路趕來,遠遠將方才的一幕看在了眼裡,便親自走上前去,用一把精鋼的鐵索拷住了趴伏在地的皇上的雙手,然後才施禮道:“皇上得罪了,還望莫要反抗,免得傷了龍體。”

    然後便虎著臉走過去,狠狠地連踹了呆立在原地的侍衛,粗聲道:“都是定身點穴了嗎?殿下遇險,竟然呆立原地,還配得上是驍家軍的兒郎?”

    那些侍衛們也是醒了腔來,紛紛下跪,面紅耳赤地向驍王請罪。

    驍王揮了揮手,淡然道:“本就是掉腦袋的勾當,爾等肯捨命隨本王來此處,都是赤膽忠心的兒郎……霍家的事情,還是要霍家人自己解決才好……

    說完,便走入殿內,去見沈后。

    本來躺在病榻上的沈后,也不知是不是因著方才與皇帝爭執的激憤,如今竟是起身了,那蒼白的臉頰微微泛著病態的紅潤,在李嬤嬤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待得驍王入內,母子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互相望著,眼神里傳達著自由彼此才懂的訊息。

    沈后靜默了片刻後,開口說道:“莫要忘了你承諾過的話……你的大哥是心狠,但是他是個沒本事的,絕了不該有的念想……便好了…… ”

    驍王深深鞠禮道:“孩兒謹遵母后的教誨……只是父皇……”

    “他是你的父皇,你自然是不好出面的,交給本宮吧……”

    驍王沒有說話,他的母后到底不是個尋常後宅的女人,從新野一路走來,猶記得以前,一旦母后做了決定,心狠起來便是父皇也會懼怕幾分的。

    過了兩日,一直久病不出的沈后親自臨朝,宣布太子身染惡疾,不宜見人,毅然決定剃度出家。

    太子突然病重,為了渡劫入寺出家的消息來得甚是突然。滿朝文武皆是愕然,只要身在朝中的臣子,自然知道新建不久的大齊天朝已經經歷了一場改天換地的震盪。

    而一直沒有露面的皇帝因為震怒於太子的決定,龍體欠奉,已經移駕行宮養病,要過些日子才能上朝。

    不明內裡的,皆是私下疑心太子丟的不是頭髮,而是直接沒了腦袋,儲君看破紅塵的緣故乃是驍王一夕兵變手刃了自己的親兄。

    再臨早朝之時,只是看著驍王都覺得有些心驚,隱約都能嗅到這位大齊戰神的身上都是隱約的血腥之味。可是若說他殺戮了兄長,卻是沒有半分蛛絲馬跡,就算諫官有心直諫,卻是連風影都沒有,就算長著一口開刃的鋼牙也是無從下嘴。

    又過了幾日,傳來了皇帝龍體愈加不適的消息。朝中那些忠心於霍允的老臣便是嚷到了沈后那裡要去見皇上。

    沈后倒是帶著那幫子老臣去見了聖上,只見霍允神志不清地倒在了龍床之上,只能在喉嚨裡模模糊糊地發出些許濃痰卡在嗓子裡的咕嚕聲。

    “皇后!聖上怎能會成了這副模樣?”帶頭的老臣出身質問。

    沈后亦是一臉悲切言道:“……現在這屋子裡的都是忠心於皇上的老臣,倒是不必遮掩,都是聖上新近寵幸那慧貴妃惹得禍事。本宮病沉,咳咳……愈加沒有精神頭兒,這協理六宮與伺候皇上的事情,便是都託付給了慧貴妃……原想她是個穩重的,可是誰知到底是年輕,貪圖著床第間的胡鬧,竟是私下請了術士,給皇上煉製了什麼“逍遙丸”,皇上初時吃了倒是龍馬精神,可是後來便又不濟了……本宮也是沒有盡了這六宮之主的責任……咳咳……便是任憑那慧貴妃恃寵而肆無忌憚,竟是將皇上搞得……聽御醫說,皇上病發前是剛翻了慧貴妃的牌子,上了慧貴妃的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這是虎狼之藥激起的……'馬上風'……”

    此話一出,眾位興師問罪的臣子們個個面露尷尬之色。

    霍允好色乃是滿朝皆知之事,那慧貴妃私下煉製什麼長生不老的丹藥也是有風有影的。一時間沈后這麼說倒是無懈可擊。

    可是領頭的老臣還是不死心,接著問道:可否請慧貴妃前來講明這皇帝病發時……”

    還沒等臣子說完,沈后猶在悲切的臉已經陰沉下來了:“過來跟你們這幫老骨頭棒子說些個什麼?還是沒聽明白嗎?那狐媚一味荒淫掏空了聖上的龍體,若是傳揚出去是要全天下的人都來恥笑我堂堂大齊的國君嗎?

    你們這幫子老臣平日里一副忠君的模樣,個個都是賢臣比干,心有七竅一般的賢良,聖上最近廣納后宮,一味寵幸著這些個心術不正的女子,怎麼不見你們冒死直諫?如今聖上得了這麼個腌臢難言的頑疾,你們倒是都大義凌然跑到本宮面前裝那賢臣的德行了!是欺負本宮的男人倒下了,要你們來逞威風嗎?

    說到這,沈后用手裡的巾帕擦拭著眼淚,接著哽咽道:“本宮的丈夫原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將,騎馬射箭無一不精,身強體壯本可百年……只因著本宮病重,一時照顧不周,就被害成這般的模樣……咳咳……本宮豈是會留了那妲己轉世一般的賤人?早已經命宮人取了三尺的白綾,將她賜死與宗廟祠堂之前,向霍家的列祖列宗以死謝罪!你們有誰要問她,自己回到家中取了結實的繩子,便也吊在房樑上,追到地府裡去問那賤人去吧!”

    說這話時,沈后一掃病容,兩隻眼冒出的都是怨毒的精光。新野婦人骨子裡的彪悍顯露無疑,這些老臣裡有許多都是新野出身,當年沒少在霍家吃酒,品嚐著這位霍家大嫂親自下廚烹製的菜餚,自然也見識過她將霍允罵得頭都抬不起來的“颯爽英姿”。

    現在,這昔日的大嫂,當今的皇后,突然衝著他們發難,言語刻薄犀利,卻又滴水不漏,尖利的嗓門哪裡是他們能夠招架得住的?當下便被罵足了一盞茶的功夫,灰溜溜地出了皇上的寢宮。

    這幫子老臣被沈后罵得狗血淋頭,礙著皇上得的是“馬上風“也是不好再發難,而朝中的那些個前朝的老臣更是明哲保身,不會多言多語了。

    說到底,大齊乃新朝,根基本就不穩固。想要出個鐵頸頭撞金鑾殿柱子的忠臣,也是得需個數十載的培養。在前朝的臣子眼裡,就算那皇帝霍允不也是犯上作亂起的家嗎?如今就算是兒子反了老子,也不是他們這些歷劫數載的遺老們能干預得來了的。那懸空了的龍椅,注定是要強者才能坐穩不是?

    沈后雖然傷心於太子突然剃盡青絲,但是蒞臨早朝,垂簾替著聖上暫理朝政時,臉上卻是波瀾不興。將太子突然出家之事輕描淡寫一番,倒是提起了另外一樁喜事——沈后生病期間,驍王府下堂妾尉遲氏盡心侍奉於鳳駕之前。堪稱齊朝賢婦表率,特下聖旨命尉遲氏重新歸府,冊封為驍王正妃,賜封號雅玉。

    其實,皇上病重這個時節,並不是宣布喜事的大好時機,但是此時匆忙下詔實在是因為飛燕腹內的孩子有些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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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1:01:30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

    如今朝堂之上,政局倒是日漸明朗。國君與儲君一同不在早朝,位列於文武百官之前的乃是大齊的二皇子。

    只是那驍王平日里就波瀾不興的臉,現在愈加難以預測,如今這局面已然是他穩操勝券,可是那如刀刻一般俊美的臉上還是看不出任何的情感起伏,讓人愈加不敢親近。

    驍王在朝堂上的威嚴,從來都是憑藉著自己的軍功與能力換得的,大齊半壁江山乃驍王所得併非浪得虛名,站在百官之首的男子就算沒有父蔭庇佑也是穩立不倒的,所以現在雖然皇帝病得詭異,卻是無人敢當面質疑驍王。

    尉遲氏得封,尉遲敬賢自然是首先出列替家姐謝過隆恩。如今他在工部做得甚是穩紮穩打,已經官至二品,前途不可限量,尉遲侯府的光景再不是幾年之前無品無階的落敗了,出一門女子成為王府正妃,倒也勉強說得過去,畢竟驍王尚未冊封太子,所迎娶的也不是未來的皇后,身份上的考量自然少了幾分。

    再說那尉遲氏當初被休離的理由也實在荒誕,“食果未去果核”算是哪門子理由?看上去倒像是夫妻一時口角賭氣才被驅趕出府門的。如今尉遲氏在皇后的面前討得了歡心,由皇后做主,以正室的身份得以重新歸府,可真是因禍得福,讓滿京城的妾室側妃們羨慕不已。恨不得挑個大些的果核,也噎了自家的老爺,得此奇遇!

    只是禮部卻是左右犯難,簡直操碎了心膽。如今儲君之位空懸,皇帝共有六子,除了皇后所出的三子外,還有慧貴妃所出的一子和宮裡嬪妃所出的另外兩子,最小的那個還是上個月才落地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儲君之位除了驍王再無合適的人選。

    可是驍王竟是不急,如今手握朝堂重權,卻是並沒有急著稱帝,依然按部就班做著自己應盡之事,這般的氣定神閒,一下子粉碎了之前眾人猜測的驍王必將趁著此時篡權上位的謠傳。

    驍王雖然不急著為自己正名,但是迎娶正妃的儀式卻是松緩不得。除了禮部自己從國庫調撥的銀兩之外,驍王府還另外撥了銀兩過來,大概的意思是正妃的成禮萬萬莫因為短缺了銀兩而辦得寒酸流於俗氣,大到成禮流程,小到器具杯碗務必精緻細雅,挑不出半分的錯處。

    可是眼下皇帝到底是病重著,而驍王送來的章程,加上兩下劃歸到一處的銀兩,這成禮的規模早已經超過了當初太子迎娶傅家千金時的規格了,這樣的逾越禮制當真合適嗎?

    禮部不敢妄自做主,呈報到了皇后那裡,彼時國舅爺正在面前皇后,皇后聽了禮部的呈報後,淡淡地語道:“今時不同往日,大齊國力日盛,這些個銀兩也算不得鋪張,如今霍家愁絮不斷,也該是要有些喜事好好衝盪一下,告訴禮部便去照著驍王的意思辦,只當是給皇帝沖喜了……”

    皇后都是這般言語了,理由也甚是冠冕堂皇,禮部倒是如釋重負,心內也落了底,便是依著驍王的章程緊鑼密鼓地準備去了。

    待得殿內無了旁人,沈茂公微微欠身道:“皇后,不知臣方才之言,可是會考慮?”

    沈后微微抬眼看了看自家的兄長,微嘆口氣言道:“以前本宮一心是維繫著娘家,只因著一點,當初爹娘反對本宮嫁與霍允,斷了錢銀供養,是兄長你背著爹娘周濟於我,讓我的那幾個孩兒不至於因著短缺衣糧而忍飢挨餓。這般恩惠,本宮一直銘記於心,所以自入京以來也一直對你多加維護,以至於招了霍允的猜忌厭煩……”

    說到這,沈茂公連忙撩衣跪倒在地:“是臣拖累了皇后,但是如今宮中已經是在皇后您的掌控之中,驍王因著一心迎娶那尉遲氏而未及登位,皇后您還是要早作打算啊!臣早已經修書給了三皇子,讓他即刻歸京,只要您點下頭來,臣即可聯絡自己的部將門生,早作安排,趁著驍王成禮時,將他拿下。只要您代傳聖旨,將龍位傳給三皇子,到時他一定會銘記我沈家的大恩,才可讓我沈家立於齊朝不倒啊!而且皇后,你可要想一想,三皇子到底是跟您親近些的,您的話他不能不聽,可是那驍王……您的話,他可是會真的入耳?”

    沈后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將自己手裡的佛珠砸在自家兄長臉上的衝動,只是那聲音愈加陰冷:“大哥考慮的倒是周詳,可是你只考慮了沈家,可曾考慮了本宮的兒女?如今那太子還被囚在雲龍寺,被迫剃度出了家,但是總算是保全了性命,難道本宮剩下的兩個兒子又要爭搶得你死我活嗎?大哥,你也是有些貪了……在朝經營了這麼久,本宮都看透了,你怎麼還執迷不悟?老二不是他的老子,如今沈家若是協助他順利登基,便是立下赫赫不朽的功勞。他是個念情之人,必不會薄待沈家。

    可是若你一味想著冊立你沈家能控制得了的君王,那個老二可不像他老子那般沽名釣譽,只會偷偷摸摸做些借刀殺人的勾當,萬事講究個臉面!到時,只怕老二冷血起來,會不顧本宮的情面讓沈家灰飛煙滅……本宮若是眼看這禍事發生,還有何顏面去黃泉之下面見爹娘,哥哥,你這是逼著妹妹難做啊! ”

    沈后則毫不留情面的話,說得沈茂公有些下不來台,所幸這密室內也就是他兄妹二人,他猶不死心地言道:“可是皇后,您要知道,驍王以前便是對沈家多有意見,若是……”

    沈后揮了揮手,不讓沈茂公接著說下去:“官至一品,位極人臣,滿門王侯的沈家,換了哪個帝王都是不喜,可是富甲一方,專心於經商屯田的沈家,他霍尊霆還是能容得下的。以後他登基,那尉遲氏乃是新任的皇后,尉遲一門也該接納下新的國舅榮寵了,本宮老了,累了,只想好好地在宮裡靜養度過這最後的的時光,哥哥你若是真的聰明人,該知下一步如何去做了……”

    沈茂公的眼睛慢慢瞪起,還想再進言,可是皇后疲倦了,他也被李嬤嬤請出了宮門。

    當宮內的眼線將沈茂公請見皇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報給驍王時,他正在府內挑選著玉盤裡的明珠挑選了兩顆最大的明珠,看了看成色後,便問: “從宮裡出去後,那國舅爺可還去了哪裡?”

    “回稟殿下,沈茂公便直接回了府,第二天似乎害了急症,請了宮裡的御醫瞧著,似乎一時間好不了,這幾日不是一直告假呢!”

    驍王捻著明珠微微勾起嘴角:“倒是識時務的,看來母后的話他是聽懂了,不過埋伏在沈家四周的人馬先不用撤走,若是沈家人口出入頻繁稍有妄動,可以自己見機行事立刻封府。”

    屬下領命便出了書房去了。

    驍王將選好的明珠放在了書桌上的小花籃裡,裡面一早擺放了鮮花香草,他將兩顆明珠放入了小籃子裡,便起身走了出去。

    此時夜幕降臨,屋外已經罩上的墨色,可是當他拎著小花籃走在庭院裡時,這南海進貢的明珠便在月色下閃閃發光映得整個花籃都在閃光……

    今天一早,飛燕便回了尉遲侯府,驍王這一天準備著成禮的瑣事,到了晚上才得了空子,準備出府拜會美人。

    明天便是正式成禮,迎娶正妃的日子了,其實按理說飛燕應該再幾日先回尉遲侯府裡,等待出嫁。可是從行宮回來後,驍王一時捨不得二人再次分離之苦,直到今天早上,才送她回轉尉遲侯府,好第二日再迎娶進門。

    單說今天一早,當飛燕歸了侯府時,一時間真是被叔伯家胡同口的橫七豎八的馬車驚到了。前來拜謁尉遲侯爺的貴客,從府門開始擺著長蛇陣一直丟甩出了胡同口。這可是大清早,也是不知他們都是排了多久了,可是長庚星升起便來排隊了?

    當馬車路過隊伍時,飛燕無意中看到了叔伯以前落魄時的酒友們,其中一個下巴留著鬍鬚的,赫然就是自己準備入王府為妾時,到自己家中大發厥詞,言語多有輕視的京中小吏——孟大人。

    此時他雖然被一路擠到了排尾,可是卻是神采飛揚,正眉飛色地跟周圍的人講述著自己當初因著尉遲小姐初嫁王府,他被尉遲侯爺請入府裡吃酒的情形。

    “各位有所不知,那尉遲王妃,我可是親見過了,嘖嘖,天庭飽滿,珠圓玉潤,說句不敬的,那是鳳儀之相啊!當時我便說此女不俗,他日當時人中之鳳!你們看,我說什麼來著?可是準與不准?”

    周圍的人聽得連連點頭。飛燕放下簾子啞然失笑,費神去想,可是怎麼也想不出他當日除了幫著沈家小姐幫腔,嘲諷自己乃是前朝的遺孤,入門的小妾外,還說了哪些誇讚之言。

    世人這趨炎附勢的心態,再次讓飛燕心生感慨。

    因著門口站著閒雜人等,飛燕乾脆是從侯府的角門入府,倒是得了清淨。等到府去時,敬柔一早便到了,正指揮這僕役擺放的府裡的花草,此時雖然春意未到,可是幾車的暖窖鮮花已經送達到了,各處也是擺放了暖盆,院子裡暖意融融。

    從敬柔的口裡,飛燕才知叔伯正在見著自己的舅舅。當敬柔詢問著飛燕是否要見一見舅舅時,飛燕目光轉冷,讓敬柔推說自己甚至不爽利,避而不見。舅舅一家父子過於鑽營,如今眼見著驍王勢起,便眼巴巴的前來拜謁,想著他父子二人當初對著敬柔做下的悔婚事情,該是怎麼厚的臉皮才能來見?也虧得尉遲瑞與敬柔都是心大的,竟然能既往不咎,不過也必定是看在了她的情面上才讓這父子二人入了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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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1:02:06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我不方便出面,你代為替叔伯轉達下,與他父子二人以禮相待即可不必太過熱絡,他們若是求著見我,便都回絕了便好。”

    敬柔自然是知堂姐的意思,於是便去前院準備偷偷提醒著父親去了。

    飛燕如今月份大了,身子漸漸發沉,得了空子便是想要好好的歇息一會,依著她的意思,不必弄得如此繁文縟節,一切從簡走個形式就好,畢竟不是初嫁的少女,如今這腹內還懷著骨血呢。可是驍王在這一點上卻是頗多的堅持。飛燕拗不過他,也就只好隨著他張揚的大肆操辦。

    關於朝中的種種,飛燕並沒有仔細問過驍王。

    她雖然在戰場上運籌帷幄,可是朝堂傾軋實在是心中不喜的。要知道戰場之上敵人明確,不需要半分的遲疑和憐憫。可是朝堂之上,都是昔日同僚甚至同窗,尤其是皇室之中,傾軋的卻是骨肉至親。這是需要何等冷酷的心腸才能傲然立於不敗之地?

    在飛燕面前的驍王雖然柔情似水,可是她一直知道這個男人其實還有十分冷酷的一面。可是那一面卻並不是她欲知道的。

    皇帝與太子同時隱身不見,絕非偶然,可是驍王不說,飛燕也就不問。可是看著日漸忙碌的驍王,還是隱隱感到他的身上開始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氣質,那是男人開始沖向權力頂端時,驟然生出的威儀。

    對於這種改變,飛燕也是說不好自己心內的感受,未來的路還是怎樣,成為九五至尊的男人是否也會如他的父親那般,在歲月的流轉中,在權力的腐蝕下漸漸改變了當初的模樣……

    在這成禮的前夜,對著窗外如水的月光,飛燕輕撫著自己隆起的小腹,突然對未來有一種莫名的悵惘……

    大齊民間的習俗,迎娶正妻前,新郎可選擇個吉日來到未來的岳父府中,月下贈花。這其實也算是提前滿足了新郎官的好奇心,畢竟新婚第一夜才能見了新娘的面也是太過殘忍。所謂月下看美人,趁著朦朧的月色,既滿足了新郎官的好奇心,又可用月色修飾了新娘子的容顏,倒是兩全其美。

    不過貴門的公子小姐,大都是在迎親之前便是在各種聚會裡見了面的,倒是免了月下贈花的繁瑣。

    所以當驍王親自騎著馬夜訪尉遲侯府將精緻的小花籃遞給飛燕時,她真是有些啼笑皆非。

    可是當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月下庭廊時,看著那如劍般的濃眉下,一雙深邃的眼眸裡閃動的微光,卻是讓胡思亂想的心緒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將來,無論這個男人在權力的熏染下是何等的鐵腕冷腸,可是當他來到自己的面前時,只要眼中的深情不變,那麼他便還是自己識得的情郎。

    “殿下何故這般準備,難道是不知飛燕的容貌,要來月下欣賞?”心緒放鬆了下來,飛燕難得起了調侃之心。

    驍王輕點著飛燕的櫻唇道:“幸得佳人垂憐下嫁與本王,便是尋了正經明目,趕在成親前再來一親芳澤,穩固了本王在尉遲小姐心中的位置,免得一時寂寞,趁著夜色真去那鸝鳴胡同解悶,本王該是找尋誰哭訴了去?”

    飛燕那日也是氣極了,才冒出了這等驚世駭俗的言論,沒想到驍王竟是抓住這個由頭時不時的調侃著自己。當下瞟了一眼身旁的寶珠,有些羞惱地說:“怎麼個沒正經,又是拿這來說嘴……”

    寶珠也是識趣的,低頭微笑著退了下去。

    驍王拉著飛燕的手在侯府的暖閣裡綿綿絮語,溫存了片刻,礙著第二日一早要成禮,驍王便趁夜離開了。

    飛燕把玩著驍王送來了兩顆明珠,吩咐寶珠將它們換到了自己明日一早要戴的頭冠之上,然後便更衣休憩了。

    因著腰部被腹部壓得有些酸痛,飛燕這段時間以來睡得都是不算安穩,輾轉了一會,好不容易尋了適合的角度,才算是醞釀出了一絲睡意。

    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到了似乎離侯府不遠處,突然發出了些動靜,那動靜越來越大,最後竟然是轟隆的一聲震響,然後隱約傳來了喊殺之聲。

    久歷戰場之人,怎麼會對這樣的聲音不熟悉?再沉的睡意也一下子便警醒了過來,飛燕騰得坐起身來,匆忙下地套上便鞋,就在這時,寶珠匆忙趕來低聲說道:“王妃莫要驚擾,有不要命的刺客妄想闖入尉遲侯府,已經在胡同外被守衛侯府的護衛擊殺。”

    飛燕微皺眉毛問道:“那一聲轟響是怎麼回事?”

    寶珠道:“有一個刺客身上攜帶了些硫磺硝石,不過聽方才守護前院的肖將軍來報,那些個刺客一個都沒有逃跑成功,只不過有些被活捉後也咬破嘴裡的毒藥自盡了,那些個屍體已經被拖走,王妃,先睡下吧……”

    寶珠其實也是被方才的聲響驚到了。不過尉遲侯府內外戒備森嚴,就連白日的訪客也只能止步於前廳,根本來不了王妃所在的後院。京城剛剛發生叛亂,太子的餘孽猶在,針對驍王的暗殺也是層出不窮,但是皆是鎩羽而歸,今日這大婚之前硬闖尉遲侯府,明明是注定無功而返的結局,也不知那刺客背後的主謀安了什麼心腸?

    不多時,便傳來驍王已經趕到侯府的消息。應該是在侯府外的胡同里查看傷亡的情況。當驍王前來看望飛燕時,他走在床前拉著飛燕的手道:“怎麼樣?沒有嚇到你吧?”

    飛燕搖了搖頭,突然覺得驍王身上的味道很香,有點像杏花,又有點像調製好的水粉,便附在驍王的身旁,聞了聞,故意皺眉道:“好啊,殿下可真是見縫插針,竟是趁著迎親前又去了花街柳巷不成?怎麼一身的水粉香味?”

    驍王聞言疑惑地微微皺眉,也跟著低頭嗅聞著自己的衣袖,可是卻什麼味道都沒有嗅聞到,只是他身穿的這一身黑色的衣袍上沾染了在巷口勘察方才打斗場地時沾染的微微發黃,類似硫磺的粉末……

    看著飛燕雖然含笑,卻是極其認真地將杏眼瞪圓的情形,好似不是在開玩笑,而且……方才一直想不明白那幾個刺客為何而來,可是此時卻是靈光閃現,心里頓時打了一個冷戰!

    驍王突然從飛燕的床榻之上彈跳了起來,快步走了出去,對守在門外的肖青說道:“快!請鐘平神醫過來……話說了一般,他又脫掉了衣服遞給了肖青,讓他先驗一驗這衣衫上可有毒物?”

    因著擔心驍王上次中毒的餘毒未清,更是因為知道安慶小公主也身染了同樣的劇毒,一向閒雲野鶴慣了的鐘平這次確實長留在了京城以備不時之需。

    因著準備第二天一大早去驍王府等待著參見成禮,所以鐘平睡得很早,這一下著實是卻被連門都懶得敲,直接翻牆進來的跑到床前的肖青嚇得不輕。

    本是準備破口大罵的,可當肖青連夜將衣服遞過來時,鐘平像是疑惑地看了看,用銀勺挑了那藥粉嗅了嗅,忽然皺起眉頭,拿出一瓶藥水倒在碗裡,再將衣服上的藥粉刮一些入了碗裡,突然眉毛一皺,大叫一聲:“不好!王妃腹內的孩兒要不保了!”

    當鐘平拿著必備的藥物用品趕到王府時,因為太過匆忙下車時一隻鞋子掉了都顧不得去撿拾,光著腳丫披散著髮髻衝了進去,饒是這樣,趕到內室時飛燕已經在床上痛苦地開始陣痛了。

    驍王在庭院外雙手已經握成了鐵拳,卻是因著不知自己身染的乃是何物而不能入內室一探究竟。

    當鐘平急匆匆趕入內室後,連忙取了銀針封住了飛燕湧動的血脈,然後命寶珠等侍女將自己帶來的藥物放到滾燙的水壺上燙軟後,帖服在飛燕的肚皮之上。

    做完這一切,便起身要出去跟驍王回報,可是已經疼得大汗淋漓的飛燕卻是喊住了他,只問自己是中了什麼?

    鐘平也是個沒心眼的,聽飛燕這麼一問,便俱是照實說了:“王妃,你方才嗅聞了南疆的奇毒“殺嬰花”的花粉,所幸發現的及時,小的已經將靜脈走毒封住了大半,這殺嬰花對母體倒是不足以致命,可是對您腹內的嬰孩卻是致命的,若是任著毒性發作,您腹裡的胎兒將是不保,不過對您的身子並無大礙,以後將養好了再生便是……”

    飛燕咬著牙反手握住了鐘平的手腕道:“不行!我要保住腹內的孩兒!”

    鐘平猶豫了片刻說:“那就只能服了催產的藥劑,讓嬰兒不足月就先產下了……只是那樣很容易對母體造成傷害,小的還要跟殿下稟報一聲才好… …”

    說著他便想起身先出去稟告驍王,可是飛燕那手卻依然是死死不放,平日里嬌嬌柔柔的女子此時也不知哪裡來的蠻力,握得鐘平的手腕隱隱作痛:“生孩子的是我,你跟他說有何用!告訴你,要是你不保我腹內的孩兒,我便尋了為屋內的柱子死命的去撞!來吧!我能行!”

    此時已經有人匆忙向院外的驍王稟報了屋內的情形,驍王一聽騰得站起身來,想要衝進屋子又是不可,急得他雙眼赤紅地喊道:“莫要管小的,只管保大的!王妃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屋子裡的本王一個都不饒!”

    這一嗓門簡直是穿透牆壁,直直入了屋內人的耳中。鐘平與驍王乃是少時好友,雖然平日里甚是遵從禮節,可是也是被左右擠兌得犯了脾氣,衝著院外高喝:“你媳婦這般模樣不都是你害的,衝著哪裡發邪火!”

    驍王被氣得眼睛圓瞪,卻是只能原地踱步,看得肖青在一旁都是替驍王難過,只能小聲道:“殿下稍安勿躁,鐘神醫醫術高超,定然能保佑王妃母子平安……”

    驍王終於站定下來,只是太陽穴的青筋都已經蹦起了老高,兩眼目露殺機,整個人似乎被如熾的火焰籠罩。

    那個下毒之人何其陰狠,竟然是把每一步都設計周詳。

    將那毒花粉混雜硫磺裡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人忽略這黃色的跟硫磺差不多少的粉末,而派出刺客放出炸彈,便是要引得他連夜趕到查看情況,更是算準了他會因為擔心飛燕受驚害怕而會去床前安慰佳人……

    於是那些刺客根本不必進入這守衛得滴水不露的侯府,他霍尊霆就是那傳播毒花粉的“蜂”,將這歹毒陰險的毒物帶到了燕兒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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