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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舊時燕飛帝王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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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5:49:04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風還在耳旁呼嘯,就在猶自思索時,耳旁響起著似曾相似的問話:“馬有些顛,可是累了?”

    沉浸在往昔裡,一時鬆懈了心情,竟然嘴不對心,一時間慣性使然脫口而出地回到:“樊大哥盡興便好......”

    話剛一說出口,飛燕便身子一震,意識到自己竟是失了口。身後的手臂猛地一緊,收住了韁繩,勒馬在了一處山坡上。

    驍王身後的侍衛遠遠的停在了,倒是識趣地不曾靠近。

    飛燕的只覺得手心都是冷汗。霍尊霆雖然與她相識以後,不曾露出暴戾的一面,可是方才責罰了那戲子便可看出,他從來不會吝嗇使出雷霆手段。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未過門的妾室與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更何況樊景還是大齊的叛黨,除之而後快的賊首……

    就在那轉瞬間,竟是連叔父一家鋃鐺入獄的情形都想像得有須有尾,便只差著霍尊霆開口發難了。

    霍尊霆將馬帶住,似乎深吸了口氣,然後問道:“你曾經與你口中的樊大哥一同騎馬?”

    飛燕抿了下嘴:“七歲時曾經跟父親的下屬學過騎馬,只是那時尚小,又不曾像安慶公主般有如此貼心的兄長,騎上馬覺得有些高,當時不甚喜愛……”

    “……這如兄長般照顧本王愛妃的,可是現在白露山稱王的樊景?”

    飛燕心知他老早就懷疑自己與那白露山父親的部下有聯繫。

    今日恍惚間竟是走脫了嘴,喊錯了名姓,若是極力撇清,倒是顯得刻意,便老老實實回到:“那時候樊景年有十五,在父親的麾下任傳令兵,倒是經常帶著年幼的奴家……”

    驍王這時翻身下了馬,立於馬下,伸手將飛燕也抱了下來。

    這時飛燕才是得空看了他的臉色,微微有些陰鬱但也說不上陰沉,摸不透他心裡想得是什麼。

    “尉遲小姐想起童年服侍於你的僕役,倒是個長情之人,不過你的樊大哥現如今已經是通古部的乘龍佳婿,卻不知他會不會擁著嬌妻策馬揚鞭時,想起自己少年時服侍過的小姐?”

    飛燕鳳眼半垂,無謂地一笑:“俱都是年少時的兒童把戲,記不記得又有何妨?”

    驍王半低著頭,看著眼前明明正值芳華的女子,偏偏眼底有一抹疲憊的滄桑,便是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她有些發白的臉,又是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要不用吃烤板栗?”

    飛燕被他突然岔開了話題弄得一愣,一時有些搞不懂驍王的意思。 “烤板栗”……這是大齊何等嚴刑審問的酷刑稱謂?

    不過看到驍王走到馬旁的板栗樹下搖晃下如同小刺蝟的板栗時,她才明白驍王並非戲言。

    夏末時節,板栗正長得飽滿。驍王用匕首在地上熟練挖了一個淺坑,撿來石子堆了一個簡易的灶頭,命侍衛撿來了些乾柴升上火,將板栗帶刺的外皮撕開取出一顆顆碩大的板栗,放在石灶上面。又從樹上折下一大片樹葉,鋪在地上,上面均勻地撒上侍衛拿來的甘蔗糖,將烤的微微發熱的板栗擺在樹葉上,用手撥弄著在甘蔗糖上滾了幾個滾,全身都沾滿了蔗糖,然後埋進石頭中繼續烘烤。

    板栗被周圍的石子均勻加熱,蔗糖逐漸融化將板栗包裹住,形成一層亮晶晶的糖膜,而甘蔗的清甜也慢慢地透入到板栗中。等火滅了,將板栗撥弄出來,發現每個板栗都是油亮油亮地泛著光澤,更有一股甜膩的香氣揮之不去。

    “本王幼時,父皇乃是新野守將,朝廷剋扣了邊關將士的糧餉,家里便是一時短缺了鍋灶裡的米糧,彼時經常要去舅舅家周濟些個銀兩度日,雖然舅舅慷慨,去得太頻也是不好,於是便帶著將士們去新野四周的深山打些野味回家打打牙祭,那是本王年幼,總是會隨著父王一同上山,經常採摘了板栗烤著來吃。如今倒是沒有荒廢了這門技藝……”

    說著便將烤好的一顆利落的剝掉了外殼,遞到了飛燕的唇邊。

    飛燕只得張開嘴,任憑著驍王修長的手指將綿軟香甜的栗肉送入了口中……本以為他會如盯住了青蛙的毒蛇般勢必要一路追蹤到底,卻不曾想,卻是再也沒有問下去,反而是興致勃勃地做起了鄉野小兒才幹的勾當,當真是讓人的心越發不落底。

    就在這時,安慶公主也聞著香味騎著小馬過來,興奮地咧著小嘴喊道:“二哥烤了板栗,怎麼不叫人!竟是躲起來偷吃!”

    於是被一旁的嬤嬤攙扶著下了馬,也坐在了鋪在地上的蘆葦席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邊吃邊小聲問:“嫂嫂,你可是做錯了事,剛被二哥罵了?”

    飛燕盯她吃得滿是黑糖的小口,微微有些詫異。

    安慶公主接著道:“每次去二哥府上做錯了事,二哥總是會在罵完本宮後,叫下面廚子烤來糖板栗與我吃呢!”

    尉遲飛燕聞言,有些哭笑不得,抬起眼來,正好與驍王四目相對,便是又低下了頭,將一顆香甜的板栗慢慢放入口中。

    還未從馬場出來,宮裡的皇后懿旨便已經傳到:“速速命令驍王入宮。”

    霍尊霆倒是知道定是那樂平告了刁狀的緣故,便問道:“那個戲子還有口氣兒嗎?”

    下面的人期期艾艾地說:“只打了三十大板,宮里便來了人……被皇后娘娘宮裡的太監王貴領走了……”

    霍尊霆倒是毫無意外地點了點頭,這馬場離皇宮不算遠,母后此時應該正在“欣賞”那戲子的曼妙唱腔了!

    於是便命人送飛燕先回尉遲侯府。他領了安慶便入宮去了。

    飛燕靜坐在車中,心中依然思索著剛才那個戲子為何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

    久思無果,心中煩悶,索性放下心事拉開車簾看看外面,待眼光向車外一掃,突然愣了一下。

    此時車子正駛過一條熱鬧的街道,兩旁佈滿了店鋪,文房書畫,賣布的,粗劣的玉器地攤,還有各種吃食,應有盡有。

    就一個包子舖面,二十幾個巨型蒸屜摞得人一般的高,一個微胖的穿著白布褂的男子正扯住一個瘦弱的行乞小兒,舉手欲打。旁邊有人勸道:“張師傅,這個小兒偷你的包子自然不對,不過看他如此瘦弱,你若動手,打傷了他也是麻煩……”

    飛燕正是看到這個場面,今日見到的那個戲子竟是與廚子手裡的那小乞丐重疊到了一處……

    五年前,她跟隨樊景初到白露山,在一個鎮子上看到了類似的一幕。一個乞兒因為經常偷吃別人家的東西被十幾個成年人圍追暴打。那乞兒雖然瘦弱,卻是靈活異常,在十幾個大人的包抄堵截下奔跑閃躲,大家竟是一時捉他不到。

    樊景起了愛才之心,賠了些許錢財,問明乞兒無父無母,天生地養,就將他帶了回來。後來看他伶俐聰明,就選了做自己的貼身書僮,賜名劉節,希望他能夠留住男兒氣節。

    二年後,樊景精心挑選出一批人,派到大江南北,劉節也被派了出去,此後,飛燕就再未見過他。想不到再見面時,卻是在皇宮中的戲台之上,當真是人生若夢。

    那劉節易名為柳迎生,也不知是不是拔了個子,加之在戲班子裡熏陶的緣故,氣質身量樣貌俱是發生了變化,竟是看到了他眼旁的那一顆痣也是沒有辨認出來這位竟是故人。

    一時間,公主遇襲時的內應與那戲園子外的被遺落在了草叢間的蘿蔔花,似乎都有了些許的答案。飛燕想到這裡,只覺得太陽穴有種隱隱的微痛,急於擺脫的過去,為何總是如影隨形?

    樊景將手伸得如此之遠,當真是不攪得天翻地覆,絕無罷休嗎?

    飛燕回到尉遲侯府,走進大廳時,尉遲瑞和一雙兒女正興致勃勃地看著一個扁長的盒子。敬柔抬眼一瞧發現表姐走進大廳,快走幾步走到飛燕面前,高興地說道:“表姐,你外祖母寄來一些東西,我和父親哥哥正猜是什麼東西了!”

    飛燕聽著一愣,心中陡然升起一陣不安。尉遲瑞看著飛燕笑道:“難得你外祖母如此牽掛於你,快過來查看一下。賢哥和敬柔也很是好奇是什麼東西。”

    飛燕見伯父和賢哥,敬柔興致甚高,壓住心中不安,打開盒子將裡面物事一樣樣拿出來,都是些用過的舊物。賢哥和敬柔像尋寶一樣拿起一件件東西,討論著是做什麼用的。尉遲瑞笑著看著自己的侄女和兒子女兒,心中十分欣慰。

    三人沒有注意到飛燕的臉色卻是有幾分發白。這些舊物事都是自己在白露山使用過的。根本不可能是早已經斷了聯繫的外祖母家裡寄來的。

    此時廳外陽光正好,可是飛燕知道一場不期而至的暴雨即將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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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5:49:17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鴛鴦是知道內裡的隱情的,在客廳裡見了那些個物件更是擔心得不行,便是偷眼看了看飛燕。

    不過飛燕倒是神色如常,將那些舊物分了分,給了自己的堂兄妹。將一個小樟木製成的書箱分給了敬賢,這書箱內裡設得精巧,只要打開便可分作三層,分別放置書紙還有筆硯,就算背在身上也不會讓內裡凌亂。

    鴛鴦知道,這是樊將軍在飛燕十六歲生日時贈與小姐的禮物。因著飛燕喜歡看書,外出營地時,有了這樣的書箱很是方便,飛燕曾經愛不釋手,可是現在她卻是如對待尋常之物一般送給了旁人,不能不令人有些悵然。

    作為看客,曾經以為小姐與樊將軍該是怎樣天造地設的神仙美眷?卻是落得如今這般的情形,該是怎樣的造化弄人?

    尉遲侯府裡舊物惹風波,宮中新晉的寵兒掀起的狂瀾更是拍石有聲。

    二皇子霍尊霆立在在鳳儀宮前等著皇后召見已經有一個時辰了。直到了晚飯後​​,才有太監宣他入宮見鳳駕。

    沈皇后正坐在軟榻上看著侍女呈上來的禮服,明兒是皇上選秀女的日子,她身為中宮皇后怎可不去?

    霍允自從入京稱帝後,后宮一直空虛。不是霍允憐惜著與結髮妻子崢嶸策馬結下的生死情誼,實在是妻族外戚在朝中舉重若輕,這皇帝做得不大爽利。

    想當初入京時,他在慶功宴上飲了酒後,便帶著幾員武將,一路踉踉蹌蹌地進了后宮,巡查了下那梁朝先帝后宮裡的女子,當真是環肥燕瘦,讓人有些眼花繚亂。尤其是那梁帝最寵愛的麗妃,十五歲的芳華,仙姿佚貌,我見猶憐,那嬌弱的身子瑟縮在腳下,小臉兒上掛著淚痕的模樣實在是叫人心動不已。

    藉著慶功宴上的酒勁,霍允將小佳人抱起便入了宮中的一處偏殿,將那麗妃倒趴著按在地上,未及除了羅衫,直接扯開了裙擺,解了自己的褲子便爽利了一氣。

    前樑的皇帝果然是個會睡的,挑選出了來也是人間上品,霍允只覺得這身下女子無一處不軟,嚶嚶嬌喘撩撥他如同是年少新婚入了紅帳時一般氣血上湧,足足撥馬回槍了三次。

    自此以後,便是愛極了此女,納入了自己的后宮裡。怎奈沈后善妒,豈可容許后宮充盈年輕貌美的女子來分她的丈夫?

    趁著霍允親征平叛之際,將那已經懷有三個月身孕的麗妃從寢宮裡拖拽了出來,命太醫把脈,硬生生地將孕期改為已經五月有餘,於是沈后直言這麗妃肚子裡懷的乃是前朝皇帝的餘孽,將麗妃綁縛在一塊大石上,扔到了皇宮中的遊湖里。可憐麗妃便是這般香消玉殞了。

    霍允回來時,驚聞愛妃溺死的消息,便是拍著大腿,提劍要與那沈后拼命,結果入了沈后的鳳儀宮,卻見裡面坐了十幾個與他同征討天下的老將親朋。

    那沈后也不梳頭裝扮,素淨著張臉,滿臉熱淚地陳述著自己當年身為富家小姐,是如何屈尊下嫁了霍家的窮小子,自入霍家歷經寒暑,苦心生養了五個孩兒,可是這般患難與共的夫妻之情,竟是抵不過肚裡懷了孽種的狐媚!

    那沈后的言語向來犀利,她又是與在座的老臣俱是舊識,擱在前幾年,他們都要叫這沈后為嫂嫂,家中的妻兒沒少得這位嫂嫂的幫襯,如今看著皇帝提劍來尋沈后,便是也紛紛跪下,勸解著皇帝。

    霍允手裡提著的那劍頓時成了燙手的山芋。他一向好名聲,重面子,若是真是為了前朝皇帝的妃子殺了自己患難與共的髮妻,當真是令人髮指,便是妙筆生花也是難以寫圓這段歷史。

    想到這,他便是陰沉著臉,提了寶劍出了皇宮。大齊的天下還未平定,沈后又是籠絡了一幫重臣,沈家管轄的鹽務更是關乎大齊一半賦稅進餉。莫說沈皇后沉湖的是個無足輕重的前朝遺妃,便是沉了他的老娘,也且得忍著。

    於是這一頁就不咸不淡地翻了過去,此後那霍允也是私底下寵幸了幾個宮女,可是那些宮女無一例外,俱是下場堪憂,漸漸的,霍允倒是絕了捻花之心,一​​心處理朝政,與那皇后倒似解了心結,雖不大留宿鳳儀宮,但是情面上還算是過得去。

    但是國舅沈茂公前些時日卻來勸諫了皇后,畢竟曾經的新野小將已經貴為皇帝,身為皇后這般的拘束著皇上的宮闈之事實在是不妥。

    沈后當然是不以為然,可是不知那沈茂公後來是說了什麼,沈後想了一個晚上後,第二日便陳情皇帝,如今天下安泰,皇帝日夜操勞而不能靜心安歇,便是身為皇后的失職,當甄選秀女,納入后宮,也多些個能服侍皇上的體貼之人。

    霍允微笑聽了皇后的陳情,點了點頭:“最近國事繁忙,就算揀選了秀女入宮,朕也沒那個心思賞花,倒是你要是寂寞了,選些伶俐的宮女服侍你也是好的。朕的皇后竟是生出了賢妻的心思,好……好啊!”

    沈后微笑著聽著皇帝的讚嘆,可是心內想得卻是兄長的話——莫要盤點昔日情,恩情太重反成仇……

    兄長的一番話點醒了夢中人。能同甘苦的夫妻,未必能共甜。每次對鏡自覽,昔日新野第一等的美人,也漸入了凋零的花期,到底是比不得新鮮嬌嫩的。

    夫妻的情分到頭,便是仇!憑藉著鏡中日漸衰老的容顏,怎麼留住漸行漸遠的君心?

    既然保不住這情分,她到底是要保住母族一家的榮華,這才是她沈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皇帝的身邊出現些嬌豔鮮花般的女子也好,但是這樣的女子俱要是經過她一手調理得才好!

    選完了明日要穿的禮服,又看了看搭配的鳳冠。沈後這才轉頭看向自己的二兒子。

    對於這個二兒子,她一向是不喜的。

    當年他出世時,自己難產,所幸當時接生的產婆還算老道,用盡了各種方法,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但是也折騰的她只剩一口氣。此後,她身體就一直不見好,雖然娘家貼補的人參不斷,但是身子骨始終沒有恢復。

    後來她請德高望重的高僧算了一下,原來這個二兒子竟是克母的命格,解決的辦法就是讓他在五歲之前遠離母親。那霍允聽了,倒是以妻為重,將這個剛出生的二兒子送到六百里外的一個僻靜的小村,由一對命硬的中年夫婦撫養,直到五歲才接回來。

    加之他十二歲便外出求學,一直以來對父母雙親還有兩個兄弟及妹妹都是淡淡的,只有那小安慶許是年齡小,倒是跟這個二哥極為親信。

    如今看來,這個逆子依然命硬克母得很!竟是連她解悶消遣的戲子都要藉故往死裡打!

    於是這般,便是想起了之前種種的不如意,加之明日那選秀女之事,實在是非她所願,倒是一股腦兒地全都洩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霍尊霆向來是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的,雖是在宮外站了一個時辰,可是臉上卻是絲毫沒有抱怨之色,只是垂手恭聽著沈皇后略帶刻薄的申斥。

    沈后申斥了一會子,見這老二一臉的不痛不癢,倒是失了意思,便半垂著眼皮道:“下個月初,你要納側妃,倒是跟你大哥大婚有些衝突,自古長幼有別,你既然是納個側妃,倒是不宜太過鋪排,一頂轎子過府便可,莫要驚擾了百官才好。”

    說完也不待霍尊霆回答,便一揮手:“本宮也是疲累了,下去吧!”

    霍尊霆這才施禮出了宮外。

    出了鳳儀宮時,趕巧碰到了也要進宮面見母后的三弟霍廣云。

    他老早就在侍衛那聽說二哥立在宮門外候了一個時辰的事情了,見二哥出來了,便迎了上去:“怎麼?挨訓了?”

    驍王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霍廣云倒是乾脆,直接在宮門外跪下磕了個響頭,便是對鳳儀宮的侍衛道:“本王也沒有旁的事情,就是給母后請安而已,天色不早了,便不打擾母后了。”

    說完竟跟著驍王出了宮。

    “明兒咱們的父皇要選秀女,母后的心氣兒肯定不順,二哥你這是正撞上了!三弟我拙嘴笨腮的,還是躲得遠些……不過可有一樣的好處啊,那各地選上來的秀女俱是模樣出挑的,可惜頂尖兒的入了京,卻被母后的人給撥弄了下來。那些個被淘選下來的,這都在城東的驛館裡,倒不如趁此機會弄上一兩個回了府裡,也算是替父皇品鑑了。”

    霍尊霆不為所動,依舊一語不發,出了宮便翻身上馬,一揮鞭子絕塵而去。

    霍廣云看著二哥遠去的背影,心知這二哥表面上沒事兒人似的,心裡其實還是動了氣。母后雖然坐上了中宮的寶座,做事也越發的沒了譜,竟然為了個戲子申斥皇子?若是挨罵的是大哥,或者是他霍廣云倒也算了。可是挨罵的是他這位城府最深的二哥,憑著他對二哥的了解,此事絕對不能善了。

    唉,連他這樣沒心眼的都知道笑面虎二哥不好惹,可母后卻總是變著法兒的為難著二哥,當真是嫌棄宮裡不夠熱鬧。

    這麼看來,被貶斥出了京倒也不是壞事,他還是趁此弄上一兩個美人,早早出了京回轉了吧!

    這麼想著,他便帶著幾個侍衛直奔秀女所住的驛館。驛館裡的官員見三皇子來了,自然要好好地巴結,準備把沒有選上的秀女都召集起來拜見三皇子殿下,卻被霍廣云阻止了。到這裡就是為尋一個樂子,如果這些個落選秀女們也像自己府上的丫鬟們一樣畢恭畢敬地拜見自己那還有什麼意思,就是要一進院子一進院子的慢慢尋“奇”覽“勝”才有味道。

    走進第一個院落,恰巧一個秀女從院中挑簾走進屋子,霍廣云當即直了眼​​。按說秀女們穿的服飾都是寬大蓬鬆的,看不出具體身材如何,而且這個秀女背對三皇子,更是容貌也看不到,但是那秀女移步時一搖一擺輕輕擺動的身姿卻是種帶著種說不出的風韻,就像一顆熟透了的蜜桃散發出香氣,尤其那挑簾彎首的身姿更有種無盡的誘惑,三皇子直瞪瞪地瞅著秀女進了屋才緩過勁來,這女子膚色潔白細膩得宛如上了釉的瓷器,配上無一不精緻的長眉巧鼻,彎月一樣的笑眼,簡直能將人的魂魄勾住。

    乖乖,這等的美人都被母后篩選了下來,當真是要替父皇惋惜了。

    既然是不走尋常的尋訪路,三皇子倒是沒有急著將這美人納了府裡,畢竟這些女子是以選秀的名義選入京中,還是要走一走過場的,問了問驛館這美人的來路,原來是北地選上的樊城的府尹之女,名喚珠兒,明兒一早便要離京了。

    三皇子也是被​​這美人楚楚可憐的模樣迷住了,當下便要鑽入她的房中。

    可是驛館的管事卻是笑著攔住了。

    “三殿下,這裡畢竟是秀女的暫居之地,您從這兒往外帶人,有無數雙眼睛在看,這珠兒小姐是明日一早要從北門離京的,您倒不如……來個'偶遇'可好?”

    三皇子聽得一樂,覺得這驛館的管事倒是了懂得風月的,便是打賞了他,又決意來個偶遇,一早候在了美人的必經之路上。

    果然第二天,官道尚且冷清時,一輛馬車出了城,一路不急不緩地行駛了過來。

    三皇子指使著自己的手下,一會偷偷放箭驚了馬車的馬匹他再來上一場英雄救佳人。

    屬下倒也機靈,依計行事,當馬匹如願受驚跑了起來時,三皇子憑藉在戰場上磨練的過人馬術,一躍跳上了馬車,準備攔著美人一併跳下來。

    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剛跳到馬車上,一撩簾子,便看到那位嬌滴滴的美人冷笑著一伸手指,便是將他點倒在了馬車上,然後便是敲昏捆了。

    餘下的三皇子的侍衛,還未及抽刀,便被身後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趕緊利索地切斷了喉嚨。

    做完這一切後,那個珠兒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入一旁的林中,對一個坐在林中大石上的高大男人抱拳說道:“主公,那三皇子果然如你所料,果真是色迷心竅,已經被屬下擒獲,下一步是否用他換回尉遲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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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這說話的聲音卻不似那千嬌百媚的臉龐,明顯是男子的聲音。這時一旁的人遞給了“她”一塊濕巾,待抹去臉上的塗抹的胭脂水粉後,一顆圓痣便呈現在了眼角處。

    原來這珠圓玉潤的秀女赫然是那戲子柳迎生扮成的。

    坐在大石上的男人搖了搖頭:“若是用他去換飛燕,只怕我們還未及出了京城的範圍,追兵便已經趕到了。倒不如劫匪一路扮到底,且先往驍王府送信要贖金。”

    說完這句後,他又言道:“你出來這麼久,宮裡不會有人尋你吧?”

    柳迎生趕緊說道:“得虧了昨日捱的三十板子,屬下只裝成不能起床,宮裡的一應聽差倒是免了,不會有人起疑的,不過屬下這就要趕回去了,不能耽擱得太久。”

    男子點了點頭,那柳迎生便上了馬車,絕塵而去了。

    此時晨曦拂曉,一縷晨光照入林中,在男子高挺的鼻尖上凝聚出一道微光,只但看那白淨的面龐,乾淨而明澈的眉眼,會讓人誤以為這乃是個文弱而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當他站起身來時,才會發現那健闊的身軀乃是武夫的健闊體魄。

    只是這曾經舒朗的雙眉間是近一年舒展不開的鬱結。

    算一算,她已經離開自己一年零十四天了。這段時日里,他得不到飛燕的音訊,每日每日都在忐忑著她的安危,可是得到了她的下落時,卻驚聞她要嫁與那霍尊霆成為大齊皇子的側妃……便是在那一刻,他才猛得驚覺她是真的要徹底離自己而遠去了。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在一年前沒有做下為了權宜之計而迎娶通古阿與公主的決定,如若不是這般,她一定不會離自己而去……不過,沒關係,這段錯誤很快就會被塗抹平整。而她也終將回到自己的懷抱。

    想到這裡,他慢慢舒展了眉間的鬱結。生逢亂世是碌碌平庸之輩的不幸,卻是立志天下的偉男兒之大幸。想他樊景從一個籍籍無名的營前傳令兵到現在的北地一方霸主,憑藉的絕不是幸運二字,是那個總是默默陪在他身旁的女子一力的支持,才有了他今日的霸業。

    如若身旁再無那鳳眼秋波的恬靜女子為伴,取得這偌大的江山又是怎樣的孤單?

    趁著旭日完全升起前得馬上離開官道,樊景冷冷地看著三皇子,他已經被地毯裹住扔在了運送毛毯的馬車上,這將是一舉擊殺霍尊霆的香餌。

    既然她不肯與他相見,那麼他會讓他的燕兒明白:

    這輩子她會是誰的女人!

    霍廣云的正妃是淮盛侯的嫡女,淮盛侯魏無忌如今受封在北地汶龍關,此乃大齊的北方天然屏障,以此防禦北地的叛賊樊景與本部的彪悍蠻夷部落,魏無忌更是霍允的肱骨之重臣。

    沈后雖然善妒,但是極善籠絡重臣,魏家與沈家的私交甚篤,沈后也對這位三兒媳多加照拂。

    今兒算是忙了一天。白日里,那皇帝揀選秀女的興味不大,也難怪齊帝提不起精神,這些個號稱“美人尖子”的秀女們實在是沒有幾個能入得龍眼的。

    沈后暗自從自己的本家入選了幾個,還算得上清秀,果然是在眾位“美人”裡拔得頭籌,本皇帝圈點了,封了幾個才人,準備著這幾日侍寢。

    沈皇后只覺得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忙了一個白日,便是早早回轉的鳳儀宮,泡了溫泉,洗了長髮,又命清秀的小太監用人參珍珠膏塗抹按摩全身,這才合攏了衣服準備著先小憩一會,再用晚膳。

    可是還未用晚膳時,便看見了那三王妃腫著老高的眼睛前來面見了自己。

    沈后微蹙起不畫而濃的眉眼看著她,復有舒展,微笑道:“這是怎麼了?”

    三王妃淚眼婆娑地將一封書信呈給了皇后。

    沈皇后從侍女的手裡接了那書信展開一看,登時鳳儀失色,這竟是封劫匪綁票勒索贖金的書信!

    究竟是哪裡的賊人?竟是這般的大膽,居然綁縛到了皇家這裡!那三王妃抽泣著言明京城的大理寺已經在官道上發現了三皇子貼身侍衛的屍體,證明那書信裡所言非虛。

    “還不快隨了本宮去見皇上,在這裡一味的哭泣有什麼用?”沈后便是立刻起身去見皇上。

    可是那三王妃卻還是不動,期期艾艾了一會,到底一臉羞愧地說出來:“大理寺的人追查到三殿下是因為去了驛館……看看落選秀女,而被賊人引到官道僻靜處被抓的……”

    沈后聽了一愣,立刻明白了過來,整個身子往後一仰,氣得是渾身哆嗦——這邊老子還沒選定秀女,那邊的兒子便是亟不可待地揀選著,怎麼一個急色得難看!

    老三現在本就是待罪之身,他此次秘密返京乃是那沈后幾次向皇帝開口懇求的結果。如今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傳到皇上那裡,她也是難辭其咎。

    更何況,她讓老三回京還有內裡的一層隱情。前些時日南邊的苗部歸附,開通了商路,苗地出井鹽,雖然味道不及海鹽,但是價格低廉,井鹽大量湧入,著實攪了沈家獨攬的鹽務生意。

    當時沈家的大公子曾經進宮與她提及了此事。

    霍廣云明面上被貶嶺南,可是實際是在她的授意下去了苗部,收買了長老提高了鹽價。可是這樣一來,大批靠井鹽為生的苗民便遭了秧。聽著老三前幾日進宮時提起,曾有些鹽農聚在了一處,攔截過他的車馬。

    這麼左右一想下來,若是那劫匪乃是苗地的大膽暴民,當真是不宜驚動了聖駕,若真是只要贖金,到底是偷偷解決了才好。

    再看這書信上寫明了要二殿下驍王親自交付贖金,便問道:“老二可是知道這事?”

    三王妃抽噎道:“如今三皇子被貶斥出了京,京城裡的宅邸都充了國庫,這書信便是直接送到了驍王府的,然後是驍王命人將書信送到了驛館的臣妾這裡……”

    沈皇后皺著眉接著問:“老二是怎麼說的?”

    “二殿下說……此事甚大,他不宜做主還請皇上定奪……可是臣妾卻覺得此事不宜驚動聖駕,便是先來告知母后……”

    沈皇后冷笑道:“你這婦道人家都明白的事情,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親兄弟生死攸關的事情,他都不上心,當真是鐵石打造的心腸!”

    當下便命人去宣驍王進宮。

    可是過了一會,傳信的侍衛回來,小聲回道:“啟稟皇后,二殿下奉旨要去山東徹查鹽務,已經出了京了……”

    驍王的確是出京了。不過這份鹽務的差事倒是不那麼急切。出了京口後,他便在郊外的都尉營停下歇息了。肖青看著驍王居然在大營裡支起棋盤,優哉游哉地下起了棋來,便在一旁侯著,可是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驍王,那三殿下的事兒,您真是不管了?”

    驍王沒有說話,只是說道:“將監視那柳迎生的人都撤回,免得打草驚蛇。”

    肖青心知驍王向來都是謀定而後動,自從上次公主遇襲後,便他便奉驍王之名,秘密徹查了公主的身邊之人,卻覺得毫無可疑之處,直到那柳迎生被打了三十大板後,卻出了戲班暫時居住的宮中樂坊,被驍王佈置的暗探撞了正著,這才露出了破綻。

    “色字頭上一把刀,老三也是該長些教訓了,若是此番能順利抓獲那賊首,他就算於是遇險也算是為了大齊的安定捐軀,不愧為霍家的好兒郎,倒是也沒留下什麼遺憾。”

    聽著驍王的話,肖青的臉一拉,暗暗為霍廣云三殿下捏了把汗,於是言道:“既然殿下不想管,那為何我們還不快些出發?”

    驍王落下棋子,說道:“本王是不想管,可是本王的母后怎麼會依呢?倒是要走得慢些,免得母后的人追不上來,回去要挨板子的。”

    果然不出驍王所料,棋盤擺了三局時,果然營地外有人語馬嘶的聲音,來人氣喘吁籲地趴伏在地上,說道:“皇后請驍王入夜進宮,有要事相商。”

    許是營地離皇宮太遠,沈皇后在宮裡一直等的蠟燭淚盡,連換了兩次,才等來了驍王。

    “兒臣參見母后。”

    沈皇后看著給自己行李禮驍王,強自忍著氣兒道:“且起來吧,你的三弟如今生死未必,你可倒是好悠哉!難道當真我們霍家的人,都跟你驍王還無干系!”

    驍王垂首恭立在一旁說道:“怎麼會?三弟遇險,兒臣也是焦慮重重,怎奈茲事體大,怎麼是兒臣能做得了主的?不過若是有人敢傷了三弟,管他是南疆苗地,還是北海冰川,兒臣一定要將那賊首擒獲,一削皇家之恥!”

    沈后直覺著老二是話中有話,尤其是那句“苗疆”更是讓她的眼皮微微一跳,不由得又深深望了他一眼,靜默了下,便是緩了語氣道:'你父皇近日操勞,龍體欠安,倒是不能再因為你們的不省心,驚擾了聖駕,若是付了贖金,便可讓老三平安歸來,倒也不必大費周折,那些個賊子,還是等你弟弟平安歸來再行抓捕吧。 ”

    驍王倒是沒有再推卻,但是略帶疑慮地言道:“只是那賊子要的贖金數目甚大,兒臣被罰俸了,一時間有些拮據,有些拿不出……”

    “這贖金,本宮自會出給你,不必擔憂。”沈皇后忍著氣兒道。

    可是驍王卻依然有些猶豫:“兒臣還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有話就講。”

    “若是三弟被救回,兒臣自然是想與三弟大哥好好的痛飲一番。自從父王推崇休養生息,減輕徭役賦稅以來,京城裡的百官一直奉行節儉,不敢浪費一毫一厘,兒臣想著開家宴,又是覺得太過鋪張,倒不如跟兒臣納了側妃的成禮歸總到一處去辦,一則去了三弟的晦氣,二則,也節儉了不少的錢銀不是?”

    沈皇后聽到這裡,便是深吸口氣,強自按捺著火氣說:“霆兒所言甚是,這等小事你且看著安排,還是要以先救出你三弟為第一等要事……”

    “只是這樣一來,到底還是要用些銀子,本王雖然是迎娶側妃,但是也不能讓人小窺了皇家的威儀,倒是賓客眾多,這聘禮頭面也是敷衍不得……不知母后……”

    “行了!”沈皇后到底是忍不住喊了出來。

    驍王聽聞了沈后的怒吼,還是俊顏臉色未變,只是微微抬起了頭,那深邃的大眼直直地盯著她,內裡的意思只有一個——你是給還是不給?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深切地體會到,這個總是對她有些面冷的兒子,的確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骨血,這等追債鬼般的厚顏,簡直跟他的老子霍允當年去小舅子要錢時,一般無二的德行!

    ……

    第二日一大早,尉遲侯府的大門就被宮裡的來人給叩響了。

    尉遲瑞有些瞠目地看著宮裡的內務府太監們魚貫著抬下了各式各樣的大小箱子。

    領頭的大太監宣讀了皇后的懿旨:“驍王府側妃尉遲氏,毓秀鐘靈,德儀備至,即日將嫁入皇家,本宮深感欣慰,特此賜頭面以示恩寵……”

    待得太監宣讀了禮單,領了尉遲瑞準備的紅包,心滿意足的走人後,敬柔一時好奇打開了其中的一隻小盒子,只見裡面盛裝的是一對兒重瓣嵌紅藍寶石的蓮花金簪,那等的精巧別緻,可是一般市面兒上不多見的,敬柔眼尖,一下子便看到在金簪的底部刻有“銀造局特供”的字樣。銀造局乃是專為皇家定制首飾配物之司,而特供是專為太后,皇后定制首飾的。

    飛燕見了心底微微有些詫異,她那日聽聞傅林秀言道,她的首飾由皇后一體供應,未來的太子妃佩戴著皇后親賜的“銀造局”頭面無可厚非。可是今日是刮了什麼邪風?為何她一個小小的側妃,卻平白得了這麼多的大內特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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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6-10-11 15:49:40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雖然不清楚皇后心中所想,但是皇家的恩賜是推卻不得的。飛燕便是命著僕役將這些頭面收拾妥帖。

    就在這些宮中的太監們走了不久,驍王又來到了府上,他是騎馬來的,一身的黑色窄口勁裝,頭髮緊緊地束在了金紗的發冠裡,額頭勒住一條嵌著金鑲玉的髮帶,更是凸顯了武將的氣質。入了大門,他也沒有人通稟便徑直來到了飛燕的院落中,敬柔還在飛燕的房裡興致勃勃地開著衣箱翻看著宮裡面送來的華貴的布料,一見驍王進來,連忙施禮,然後退出了房間。

    飛燕正要施禮,卻被他一把帶入了懷裡,拉著她的一隻柔夷道:“近日風大,尉遲小姐不宜出府,在閨中靜養可好?”

    聽聞了他的話,飛燕低頭道:“原是這幾日身子不妥,的確是不宜走動。”既然樊景能派人將東西送入到府中,也遲早會派人來接觸自己,倒是要避一避為好,但願他能明了,自行退去,不要再來打擾尉遲府裡的安寧。

    她低著頭,不知道驍王聽聞了她的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宮裡御花園養的叭兒狗生了一窩,近日剛剛斷了奶,要不要本王命人抱來一只雪白毛長的,給你解一解煩悶?”

    飛燕低語道:“叔伯家已經養了一隻板凳狗,乖巧得緊,不必再添一隻了。”

    霍尊霆摸了摸她柔順的長髮,對於她再次逆拂了自己的好意倒好似不以為意,只是笑道:“原是不喜歡這些乖巧的長毛之物,本王懂了……”

    說完這句,驍王突然又看了看那裝布料的大木箱,說道:“這箱子倒還結實,可否與小姐一借?”

    尉遲飛燕摸不清他葫蘆裡賣了什麼藥,便只是點了點頭,命鴛鴦將箱子裡的布料清空,任著驍王叫來侍衛將木箱抬走。那驍王看起來應該是有要事要辦,便是說了幾句就走了。

    可是不大一會,敬賢便背著書箱氣哼哼地走了回來:“堂姐,那驍王倒是要幹嘛,竟然命人守住了府門,不許任何人外出!眼看著書院上早課的時間到了,我這還是走不出去!”

    飛燕聞言,皺了下眉頭,復又舒展,拉著敬賢的衣袖往書房去:“在家也是一樣的溫習,反正科考的時日快到了,就算不去書院也耽誤不了什麼,一會我讓寶珠去小廚房為你煮些甜湯,搭配著新做的紅豆玫瑰糕最相宜,你且邊吃邊看書,不必在書院裡拘謹著舒服?”

    溫言勸服了堂弟,飛燕舉步來到了門口,可是還未及碰到大門,便又侍衛前來阻攔:“請小姐留步,驍王有令,如若他未回來,小姐不能出門。”

    飛燕倒是沒有變臉色,只是微點了點頭,回轉了身子,卻看到叔伯與敬柔皆是一臉的驚懼之色。

    畢竟尉遲侯府幾起幾落,一家老小都是驚弓之鳥,見這驍王封了大門,那腦子裡閃出的全是抄家流放一脈的念想。

    少不得飛燕又是好言相勸,開解了一番。

    到了晚上,王府到底還是送來了一隻小狗。可是看面相怎麼也跟驍王描述的那長毛可愛之物聯繫不上。

    一身黑亮的短毛不說,兩隻眼兒冒著賊亮的光,時不時伸伸舌頭舔一下滿口尖利的小牙,等到將它放下,小小的身子就跟一道黑色閃電一般,在府門的前院撒開歡兒地圍跑了一圈。

    叔伯先前養的那隻土狗滿寶正站在長廊下好奇地看著這新來的,卻不曾想被這新來的逮個正著,那小黑貨歪著脖兒瞧了一眼這先來,見這板凳狗軟著兩隻大耳朵,晃著小尾巴向自己示好,便是響亮地汪汪叫了兩聲,然後直衝了過去,拽著滿寶的尾巴便將它一路扯下了台階。可憐滿寶進了尉遲家門,才吃了幾日飽足的,身上漸有些團團的肥肉,就被扯得球一般的滾落了下來,連聲哀嚎著。

    敬柔一瞧,立刻心疼地小跑了過去,轟開那小黑貨,將可憐兮兮的滿寶抱在懷中一陣的輕撫。

    惹了禍的竟是沒發覺自己惹人厭煩,又一路小跑著來到了飛燕的近前,輕輕嗅了嗅那羅裙的下擺,便趴伏在地開始咬起裙擺,將肚皮上翻,小脖子扭來扭去,玩得不亦樂乎。

    “這狗是二殿下獵場的獵犬與狼產下的,野性大了些……”前來送狗的侍衛也是略略汗顏,心內也在納悶殿下當真是不懂得討女子歡心,送來這等野物作甚?

    尉遲瑞聽了,又是將苦瓜臉拉得長長的,待得送狗的侍衛走了,衝著飛燕嘟囔道:“這便是送來匹惡狼,等著長大了,好吃了滿府的人不成?”

    飛燕卻心知自己回絕了驍王,這混世魔王便送了個小魔物來攪鬧侯府,哭笑不得地從這小黑狗的尖牙里奪了裙擺過來,命僕役給它套上項圈拴在了門廊下的柱子上。那小黑狗不耐束縛,用小爪子撥拉著拴狗繩,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飛燕,嘴裡開始吭吭唧唧。

    飛燕只當沒有聽見,再也不去瞧它,去屋內更換羅裙去了。

    她心裡想著,下次再見到了驍王,還是要想法子讓他將這野貨領走才好。

    她並不知,驍王此刻正奔赴踏入狼群的路途之上。

    那書信上寫明,三日後,驍王在虎牢關靠靠海處交出贖金。這劫匪倒是找了一處好地點,虎牢關地勢複雜,屬於一進萬出之地。進關只有一條入口,可是從虎牢關出來,卻是萬徑通暢,水路,陸路皆可行走,即可出海,也可一路逃亡北疆之地。

    肖青擔憂地問:“二殿下,您當真要隻身犯險?”

    驍王看著手上的地圖說道:“母后的錢銀給得暢快,做事怎可不盡心些?”

    “可是……”

    驍王合上了手上的地圖,看著頭頂盤旋的孤鷹說道:“沒有可是,進關!”

    虎牢關多巨石,當走入崎嶇的小徑,便能感到逼仄的空間內有著揮之不去的重重危機之感。總感覺頭頂的巨石會在下一刻轟然塌下。

    肖青忍不住將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可是驍王胸有成竹地說:“本王已經放出了受訓的獵鷹,如果這邊的峭壁上埋伏了人手,它便會高鳴預警了。

    此處地勢太過狹窄,兩旁峭壁,視野受限,恐怕那些賊人也不大看得清來者何人。他們鋪擺了這樣的​​陣仗,必定要一擊即中,那樊景的目標乃是本王,不確定來者,他怎麼會貿然出殺招? ”

    說話間,驍王已經掏出了懷裡的黑紗綁縛在了臉上,而在其他的侍衛也紛紛掏出黑紗遮住了臉後,待得準備妥當後,便急速通過這狹長的通道。

    穿過石徑,便來帶了一處三面環山的開闊地帶。只見一人被高懸在了前方斷崖處,除了手腕被綁縛倒掉在了半空外,再無別的支撐之物。

    三皇子也是被​​吊得難受,一看來了人,便大聲高喊:“快來救我!”

    可是驍王的一隊人馬卻是靜默不動,在頭頂的蒼鷹突然開始發出尖利的鳴聲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就在這時,有人在半山處高喊:“哪一位是驍王霍尊霆?”

    驍王身旁的一個侍衛高喊道:“本王已經帶來了贖金,還請將三殿下從崖上放下來。”

    可是回答他的卻是一隻帶著哨聲的響箭,直直刺中了他的心臟,侍衛手摀著胸口從馬背上翻身落下。與此同時,他們身後的那唯一的入口被一塊轟然塌下的巨石堵得是嚴嚴實實。從半山處出現了無數的箭弩,直直地瞄準著他們。

    “既然驍王不肯露出真身,那就別怪在下無禮,只能等驍王咽了氣兒,才能一一解了面紗檢驗尊下的真容了!”

    “且慢!”

    就在山上的人準備開弓放箭之際,驍王身後的馬隊上的一隻木箱子被打開了,一個被堵著嘴,布條遮住了眼睛的女子從箱子裡被兩個侍衛拖拽到了地上。

    “白露山女賊首諸葛書生在此,如若放箭,她便第一個見閻王!”

    當樊景聽聞這聲嘶力竭的高喊,不禁眉頭一蹙,騰地站起身來,直直地朝下望去。

    只見那女子身穿素白的錦衣,滿頭的黑髮編出一條髮辮從耳側傾斜下來,雖然看不清臉,可是無論身形打扮,還有露出的口鼻,都與尉遲飛燕一般無二!

    霍尊霆這般行事,分明意思知道了自己乃是白露山的樊景,而此來的目的也是為了這山下綁縛的女子?

    難道是飛燕看破了這一切,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霍尊霆?

    不對!他太了解尉遲飛燕了,這是何等驕傲的女子,就算心灰意冷想要隱姓埋名,也斷斷不會出賣了昔日並肩的弟兄士卒來諂媚這新主二殿下。

    而且若是她自己告知了身份,那驍王再色迷心竅,也絕不會生出娶她之心。那便是因為什麼意外,讓自己暴露了底細,而飛燕也是被牽連得身處於困境之中!

    想到他前幾日一直派出去嚴密監視著驍王的暗探回報;那驍王從尉遲侯府抬出箱子後,便派人把守了侯府的大門,再也不許人進出。

    心裡愈加肯定,這被裝入箱中的便是尉遲飛燕,一時間便是有些投鼠忌器,下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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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就在這時,驍王身旁的一個侍衛突然將手裡的一根竹筒拉開,一縷濃煙冒了出來。濃重的紅煙直衝雲霄,又被那侍衛反復的手勢打散,變成時斷時續的煙霧信號。

    這是泓麟木點燃後冒出的紅煙,驍王倒是很會學以致用,很快就跟飛燕學會了這一手。樊景看到臉色一變,不知這些齊軍侍衛是在給誰打信號。有心去射那持著信號的侍衛,偏偏他的面前就是被捆著的“飛燕”,竟是奈何不得。

    “樊將軍,大齊的五艘海船已經停泊虎牢關之畔的海峽上,船上架著六門灌了硫磺火藥的火砲,只待本王放出信號,便六門齊發,到時虎牢關變成了徹底的鬼門關,就算本王成了你的箭下之鬼,你也逃炮轟石塌之劫!”說話間,驍王已經解開了自己的面紗,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便仰頭上望去,看著山崖裡影影綽綽的人影。

    樊景立在山崖上,看見驍王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便問身旁的柳迎生:“他可是霍尊霆?”

    柳迎生仔細看了看:“的確是他本尊。”

    樊景如書生般文靜的臉上登時起了一抹殺機,冷笑高聲道:“若是驍王想得開,願與樊某共生死,便可立時下令開砲,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驍王笑著下了馬,活動了下脖筋手腕說:“你我俱是貪念紅塵名利之人,誰也捨不得壯志未酬身先死,今日你想以本王的三弟為誘餌在這裡狙殺與我,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然本王的性命保不住,怎麼甘心讓真兇逍遙法外?不過若真是這樣,這黃泉之路有佳人陪伴倒是也不孤單啊!”

    樊景聞聲臉色一臉,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被按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女子,想了想說說:“驍王你的確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樊某敢來,也是不會貿貿然,此時白露山的義軍已經集結在北城之外,一旦虎牢關生變,大批人馬便會進攻北城,你驍王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的。到時大齊一心經營的北地安寧就此打破,不知你的父王是否做了迎戰的準備?”

    驍王呵呵一笑,活動完筋骨後,便將方才蒙臉的紗布慢慢纏在了手上:“樊將軍在北地左右逢源,你看似出手相救,實際卻是激怒父皇,借大齊之手除掉了通古部王子這一手的確是高明,相信現在通古部落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父王聖名,憐憫百姓連年征戰啼飢號寒,是不欲再舉興戰的。

    若是將軍肯偏居一隅,在北部劃地為王,倒也相安無事,可將軍偏偏主動來招惹大齊,擄掠了皇子,當真是膽大妄為,你且可試一試,將你的兵馬放入北城,看他們是有來能有回否? ”

    樊景瞇了瞇眼說道:“既然是這般的僵局,不如你我交換了人質,各自退散,如何?”

    驍王聞言微微一笑:“樊將軍心念不忘戰地的解語嬌花,當真是個知情得趣之人,可是將軍的心頭好,也是本王心底割捨不下,你我二人相見不易,倒不如就此分出個高下,輸了的願賭服輸,可好?”

    “……驍王的意思要如何分出高下?”

    霍尊霆舉了舉自己纏繞著紗布的拳頭:“赤手空拳地打上一架吧!”

    任樊景做了萬全的準備,也萬萬沒有想到霍尊霆竟是提了這般要求。他乃是當年尉遲德手下的一員虎將,最最精湛的便是拳腳功夫,可謂打遍三軍無敵手。如今驍王提出這樣的懇求,簡直是自取其辱。所以聽完,不由得嘴角微微翹起,略帶輕蔑地說:“驍王是要跟在下比試?如若輸了,你當真是願賭服輸,願意讓在下帶著她走?”

    霍尊霆面色沉靜,一本正經道:“有道是一諾千金,本王雖稱不上君子,但也不是違背諾言的小人,這點樊將軍有所耳聞,自然是可以放心,不過若是將軍輸了,還請放了本王的三弟,此時父皇尚且不知,這等兒女的私人恩怨,你我私下解決了,也還北部邊疆百姓的安寧可好?”

    事已至此,倒是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樊景此來的目的便是接走飛燕,若能當著她的面,將這個不可一世的大齊二皇子狠狠地擊倒滿地找牙,自然讓她清楚了這草包二皇子並非良配,倒也兩全其美,當下便是點頭同意、

    安排人手繼續在斷崖上布防後,便只帶著三個人下了懸崖,立在了驍王的人馬之前。

    驍王看在眼裡,倒是露出激賞的眼神,當真是個膽大的亡命之徒,也難怪他在北部能夠立穩腳跟。

    若是依著霍尊霆的意思,便是應該立刻將這樊景斬草除根,免得以後生出禍患,可惜父王卻另有打算,霍允現在急於征討西域,開通西邊商路,同時削弱西北匈奴的侵擾。

    這樊景的劃江而治,乃是父王與這些個北部的義軍達成了秘密協議的結果。樊景也是個人物,表面上高舉反齊復樑的旗號,私下卻積極地與大齊接觸,當真是軟硬兼施,一手靈活的合縱連橫!

    不過今日的這一出,他便開口先提出乃是個人恩怨,倒是解了那樊景的疑慮,免得他生出了魚死網破,殺人滅口之心。

    於是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到了一起,兩旁的部下各自分開,在後方掠陣。

    就在這時,驍王突然開口說道:“樊將軍,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樊景被他問得一愣,就在這時,霍尊霆話音未落突然出招,鐵拳直直朝著他的中路襲來。樊景連忙去格擋,也開始施展出擒拿的招式,爭取在幾招之內制服了這二皇子。

    可是幾招下來,他猛然察覺,這驍王似乎甚是了解自己這獨門的擒拿招式,幾次大招出手,拳風都是險險地在霍尊霆的臉龐擦過,卻不能直擊要害。不但如此,驍王的還招也很古怪,看似開合不大,沒有什麼花式,但是每一招都能克制住自己的攻勢,同時又會陰險地開始還擊。

    就在心內納悶之際,自己的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只那一瞬間,兇猛的力道立刻震開了鼻腔裡的血管,咸腥的血液噴湧了出來。

    樊景後退了一步,吐出流入口中的鮮血,略不敢置信地瞪著那驍王被熱汗浸濕了的臉,那對明顯帶著異域血統的深眸裡是狼一般圍捕獵物的興奮。

    “樊將軍,還記得當年在驛道酒館裡的公子嗎?當日的三拳之恥,今日本王要一併奉還了……”

    說完,驍王不再言語,猛地躍了過來飛身踢腿開始全面的反擊,狠厲的拳腳不停地襲向樊景的全身,樊景有接連被擊中身體的軟肋,一時間竟是無力反擊,被重重地擊倒在地,又一口鮮血從嘴裡湧了出來,方才他甚至聽到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這個大齊的二皇子,怎麼會身手這麼了得?這哪裡是什麼開始養尊處優的皇子?分明是每日與木樁鐵砂為武的武師,才能練就這般矯健狠絕的身手……

    他此時被打得有些耳鳴的腦子裡,還在迴盪這驍王方才之言……驛站酒館的公子……

    樊景突然想起了二年前,飛燕曾經到白露山下求醫,那時為了掩人耳目,她扮作了鄉間的教書先生,身旁帶著的也僅僅是幾名扮作一同趕考書生的護衛。可是就在求醫的路上,年少氣盛的她卻在一家酒館因為閒事與人鬥氣拼酒,那個富家公子倒是好酒量,竟是拼得酒量一直尚可的飛燕酩酊大醉。而後那幾名扮作書生的侍衛一看情形不對,便要上前阻攔,也被那富家公子的護院們給捆住了。

    當自己終是放心不下及時趕到時,那富家公子竟然是抱起了飛燕想要上馬車走人。樊景當時瞧見那個公子哥緊盯著飛燕醉顏的眼神兒便覺不對,只當這是有龍陽之好的紈絝被飛燕的書生扮相迷住,意圖不軌,便是怒意橫生,便是跳下馬來與那紈絝斗在了一處。

    沒想到那公子的身手倒是不錯,堪堪擋住的自己的攻勢,可惜火候不夠,被自己狠狠地擊中了三拳,若不是當時自己的屬下說是遠處有官兵人馬趕到,一定是要活活揍死那登徒子的……

    記憶的閘門水瀉開來,樊景這才發覺,如果眼前的這個驍王身量再消瘦些,肌肉不是那麼糾結,嘴上再貼八字鬍鬚,不正是與當年那個古怪的公子哥一模一樣嗎!

    驍王走了過去,單腳踩在了樊景的胸膛之上:“當日之恥,本王一刻不敢忘懷,終於等到了與樊將軍再次切磋的機會,怎麼樣?在心愛的女人被人狠狠地打得倒地不起的滋味如何?本王當年有幸得了樊將軍的指點,遍請名師日夜苦練,不敢有絲毫憊懶,便是想著有機會再與將軍重逢,更想讓樊將軍明白一件事情……

    說到這,他低下了身子,貼在樊景的耳邊溫和低語道:“跟本王搶女人,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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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6-10-11 15:50:05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樊景沒有說話,而是躺在地上,一雙明淨的眼睛被怒意染得通紅,而心內湧起的,更是十足的惱意與懊悔。

    一年前飛燕的負氣出走,讓他著實擔心不已,可是後來聽聞她身在京城的叔伯家中時,卻不沒有急著尋來,也的確是有些私心,因他知道飛燕乃是惱火於自己另娶了他人,便總想著料理了這邊的的事情后,也等飛燕冷靜消氣,再去尋她。

    飛燕是愛著自己的,這點他一向是充滿自信,從她與自己在白露山揭竿而起時,每日的朝夕相處,釀下的是怎樣的情深?那一雙明媚的鳳眼總是在營帳間略帶羞怯,又帶著別樣的大膽追隨著自己。

    他是篤定的,飛燕今生只愛著自己,不會愛著旁人。就算一時的負氣心傷,待得問題解決後,她也終究會回到了自己的身旁。

    可是千算萬算,他沒有料到,自己藏匿在深山的這珍寶,竟是早有惡狼在陰暗的角落垂涎。

    這驍王竟然是當日的那個登徒子,便是說明他老早便窺得了飛燕的真實身份,可是這麼多年來,隱而未動,待得飛燕與自己起了誤會,重返京城時,便及時凌厲出手,施展詭計,讓那皇帝下聖旨命飛燕嫁與驍王,這一步步看似巧合,卻皆是精心算計排布的結果!

    若是早知道,他是絕不會讓飛燕離開自己身邊半步的!

    樊景帶下來的三個部下,一看主公受制,便是急匆匆地想要撲上來救駕,而斷崖上的弓箭手也齊齊將箭頭指向了驍王的胸口。

    可是驍王卻已經接過身旁侍衛的寶劍,抵在了樊景的咽喉上:“樊將軍,本王從來不會痛打落水之狗,若是你依從了賭約,本王當然會放了你,可若是你毀約,便是兩敗俱傷的下場了。”

    樊景心念轉動,雖然滿心憤恨,但知道這驍王早就知己知彼,窺得先機,為今之計只能先行撤退再另做打算。

    於是便咬著牙示意著自己屬下不要妄自行動,又說道:“給三皇子鬆綁!”

    斷崖那邊有人解下繩子,有人拿長勾,將三皇子勾回來了地面上,霍廣云已經是很長時間沒進米水,方才在二人打鬥時,終於時曬暈了過去,此時被放下來,被折磨得脫形的五尺大漢只能癱在地上哼哼。

    就在這時,驍王身後被巨石堵住的來路,也傳來了人語聲和悶悶的爆炸聲,有人在來路有小火藥管炸薄了巨石,再用斧子鑿開,免得碎石飛濺,傷了裡面的人。

    霍尊霆見樊景放了三皇子,便笑著道:“果然是一諾千金的君子,父王的密詔應該不日便送達北疆,還望樊將軍一路多多保重,將來與大齊精誠合作。若是有一日願意歸降大齊,本王定既往不咎,堪以重用……今日多有得罪,本王倒是要補償下樊將軍……來人,將那諸葛先生放入箱中,送與樊將軍。”

    驍王的幾個侍衛聞聽此言,將那扭動的女子又塞入了箱子裡,並把箱子抬了過去。

    “男兒當立志四方,怎可兒女情長耽誤了江山籌謀?既然此女子乃是將軍心愛之人,本王便不奪人所愛了,還請樊將軍先行離開吧!

    樊景聞言不禁半瞇起了眼,驚喜交加,但也有些疑慮驍王為何這般好相與?他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以免驍王還有後招,加上急於將飛燕從箱子裡解救了出來,便命人抬了箱子,從一處山坳出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眼看著後面的巨石已經鑿開,​​驍王慢慢解開纏繞在自己手上的紗布,審視了一下修長的手掌,微微想像一下樊景一會開箱救佳人的情形,頓覺心情舒爽,便對惹出這麼多事的三弟也是和顏悅色:

    “三弟這趟秀女挑選得可真是有些出人意表,竟是雌雄不分,母后因為你而操碎了心,此時正在震怒,你且偷偷地回了京,帶著你的妻妾快快地出了京,回到嶺南吧,此事若是走漏了半絲風聲,傳到父王耳中,那麼你便是要牽連母后,惹出天大的禍端了!懂嗎?”

    霍廣云看見二哥隻身犯險前來交納贖金,心內除了感激還滿是欽佩之情。他本來便是極其尚武,自認為自己是三兄弟裡膽色最佳的一個,二哥雖然領兵打仗厲害,也不過是耍些陰謀詭計罷了,可是今日看來,自己的膽色武藝竟是哪一樣都比不得這個自小離家的二哥的。

    想到以前與大哥一起算計著二哥的種種,又是萬萬的不該,這二哥雖然面冷嘴冷,可是他才是實打實為了自家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惜的至情之人。

    慚愧之餘,對二哥的話更是言聽計從,想起自己竟是被個兔爺兒似的男兒騙得神魂顛倒,又是羞憤不已,便是朝著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便在侍衛的攙扶下上了馬出了山谷。

    “驍王,這幾箱贖金怎麼辦?要不要給皇后娘娘送回去?“肖青待三皇子離開後,小聲問道。

    霍尊霆瞟了他一眼,肖青頓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道:“屬下糊塗了,贖金已經被劫匪領走,屬下這就把這幾個空箱子給魏總管送去,讓他裝些府裡的破爛。”

    驍王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你且看著辦吧,這等瑣事就不要麻煩本王了。”

    肖青連忙應下,心裡想得卻是驍王府的魏總管那見了進賬,笑得百花齊放的老臉……

    驍王一向是不為錢銀的瑣事煩擾的。這幾日的佈局謀劃,著實是冷落了佳人。從虎牢關出來,便日夜兼程地趕路,竟是沒有回府,而是徑直去了尉遲侯府。

    見驍王回轉,尉遲府前守候了幾日的侍衛便自行撤去了。門房的僕役都是從驍王府裡直接轉入尉遲侯府的。因著驍王沒有走府宅大門,在角門的僕役見是驍王來了,便也沒通報尉遲瑞,徑直開了角門恭迎著驍王進來。

    “本王來看看小姐,你們不用去通報侯爺。”聽了驍王的吩咐,下面的僕役連忙點頭,引著驍王一路來到了飛燕的小院裡。

    此時已經快要黃昏,飛燕正坐在一張柳木小方凳上,衝著自己的院子裡一壟新開的花壇忙碌著。只見她素手執著一柄小鏟,用力地挖著土坑。

    叔伯這幾年過得落魄,冬日里炭火選買得不及時,加上以前住的宅子陰冷潮濕,便也患了風寒,最近風雨甚大,他疼得不行,常常念叨著休息不好。雖然請了郎中開了藥方,卻也不大見效。

    飛燕便想起自己以前尋醫時,那郎中開的方子裡有一味生薑花很是管用,這花是深秋開放,花期又短,此時入了秋,種下倒是應時,若是採摘了曬乾,倒是足夠一年入藥的。於是便命人費了些周折才尋來這不多見的種子,準備在院子裡種上一壟。將來便是自己嫁入了侯府,不得出來,下人們也好及時採摘,入了湯藥替叔伯解痛。

    白天日頭太曬,此時夕陽落下,燥熱稍解,她才懶懶地出來準備著動土。

    因著這幾日被拘禁在府裡,閒得無聊,便也沒有喚來僕役,而是將自己的長髮編攏了一條粗辮,又換了半舊的長褲寬衫,煞有架勢地拿了把鏟子準備將種子埋進去。

    這幾日府裡的老小因著門禁,都是過得忐忑,沒有甚麼胃口。

    今日清晨,王府的魏總管親自送來了京郊御田裡滿了膏的河蟹,這些個螃蟹平日里吃著皇家稻田裡放養的稻花小魚蝦苗,長得也比民間田地裡的壯碩,各個腳爪粗壯,蟹蓋都有小碗那般圓了。

    在侯府豪橫了一圈的小黑狗被賜名滿財,一見那大螃蟹從竹簍裡爬出,竟是伸著脖兒去嗅聞,結果被這橫行將軍毫不客氣地夾住了黑棗般的鼻子,疼得一聲狼嚎,嚇得直往飛燕的懷裡撲,惹得眾人難得地展顏一笑。

    聽魏總管說,內侍府給王府送了三簍,他把其中的兩簍都送來了侯府,這御田裡的河蟹味道堪比陽澄湖的閘蟹,倒是要好好的料理。

    所以飛燕囑咐著鴛鴦替侯爺熬製湯藥,再看著廚子們將那些螃蟹一份清蒸一份辣炒,盼著鴛鴦過手的,味道鮮嫩些,也好晚飯時讓叔伯堂弟妹多下些飯食。

    鴛鴦在廚房脫不開身,院子裡是寶珠近身伺候著。見驍王進來,正要出聲去喚小姐,卻看驍王擺了擺手,便識趣地住了嘴,默默地退出了院子。

    驍王立在她的身後看了一會出聲說道:“那土塊若是不敲碎,種子埋入也是出不得苗的。”

    飛燕聞言這才抬頭,微帶驚訝地望向了驍王,因為方才掘土甚是用力,雪白的額頭出了一層薄汗,臉頰也是微微發紅,被夕陽的餘暉映照著,嬌唇微啟,竟是難得的少女媚態。

    那樊景當真是個眼拙的,就算他尋來的少女的口鼻與眼前的女子再有幾分相似,也終是不及這眼前的靈動可人,若是有人要假扮她,他必定一眼識破。

    “驍王何時入了府,下人們也不通稟當真是憊懶得可以。”飛燕驚訝之後便淡淡開口道。

    驍王也在她的身邊半蹲下身子,伸出大掌接過她手裡的小鏟敲碎了地上的土塊道:“如今他們的月例錢都是從驍王府一體支出,本王也算得上這侯府的主子,他們不稟報也是常理……”

    飛燕眼見這二殿下話說了一半,突然收了口,一雙眼眸便是滑在了自己的身上。便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望,當下便是騰得站了身,捂著胸口,臉紅了一片。

    原來她換的這件寬衫雖然行動利索,但是過寬大,原是沐浴後穿著吸水之用的,除了衣領略大外,並無繫帶,腰間便是綁縛了一條寬大的汗巾子。

    本來以為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誰也不會來自己的院子了,就算來了,也會先行稟報一聲。一時間竟是沒有顧忌到儀容,飛燕原想著埋下這些種子便直接沐浴更衣,再去飯廳食用晚飯。哪成想這幾日不見的魔王竟是不聲不響的入了院子,自己的這番打扮當真是不成體統,最要命的是,剛才掘土的動作甚大,衣領也是被帶動得有些寬泛了,身子半蹲前傾時,那寬衫裡的藕荷色的肚兜竟是微微的露出了刺繡的花邊,更要命的是,一半酥胸竟然也因為蹲下的動作,而擠壓得湧了出來……

    因著飛燕平日里的衣著都是撿著寬鬆的,從不似別的女子那般勒出玲瓏身段,驍王便只當她是消瘦得身量的。以前幾次親近,雖然覺得這嬌軀柔軟異常,因著怕自己太過孟浪,嚇著了這好不容易飛到自己屋簷下的小燕兒,便是強自忍耐不曾親手丈量胸前的虛實。

    如今竟是機緣巧合,無意中撞見了那一方軟布收攏的真身,當真是出乎意料,這看似瘦弱的身段,竟是胸有萬里波濤,怎麼一個豐韻了得!溝壑丘陵陡然呈現,在餘暉之中,那雪白的嬌嫩簡直要彈跳出來一般……

    驍王想要將目光從這女子摀住的胸口前移開,怎奈幾日分離的相思,這一刻竟是陡然被烈油潑灑,蔓延的慾火竟是一時間難耐不住了,便是慢慢地站起身來,一雙深邃的大眼,露出了懾人的光芒。

    “還請驍王迴避,奴家要去更衣……啊!”

    還沒等著飛燕將話說完,驍王已經長臂一伸,一下子便將飛燕抱了起來,大步地往屋內走去……

    飛燕見這驍王神色不對,表情竟是從來未見過了異樣,心里便是著了慌,便是掙扎著要跳下來,怎奈這銅鐵澆築的手臂豈是她能掙脫得了的?

    驍王一腳踢開了緊閉的房門,疾步入了內室,朝著床榻走了過去,嘴裡卻是略帶些難以抑制的粗喘說道:“燕兒莫怕,過幾日你我便要成禮了,這幾日著實想得緊,讓本王好好地親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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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轉眼之間,驍王高大的身軀已經移到了床榻邊,飛燕被放下的時候,順勢在床榻上伏趴下來,遮擋住自己胸前外露的春光。可下一刻便被驍王提著腰翻轉了過來。飛燕與他四目相對,用手護著胸,倔強地用眼睛瞪著他,大抵便是:你能將我怎樣?

    驍王願意做個解惑的先生,教導這身下的女子,在床榻上他怎樣都是很能的。

    當下伸手便扯開了那寬鬆的浴袍,除去了衣袍的遮擋,被軟布包裹的遠峰立刻呈現眼前,那藕荷色更是襯托得她的皮膚白皙異常。

    飛燕真是沒想到今日的驍王竟是這般的大膽放浪,一個不舉的這般的行事倒是要如何?當真是失了根本卻要逞強裝出了正經男兒雄風嗎?下一刻溫熱的嘴唇落在了胸前的繡花軟布之上,濡濕的感覺驚得飛燕“啊”的叫出了聲來,便是奮力扇出了一個嘴巴。

    霍尊霆今日真是一時熱血上湧,情難自抑,一時不察,臉頰被飛燕打得有些一歪,再扭頭過來時,一雙深眸裡染上了些微怒意。

    飛燕還不示弱地回瞪了回去,​​坐直了身子緊摀住了胸口道:“驍王可是醉了酒,怎麼可在尉遲侯府裡失了分寸?”

    恰恰是這倔強的眼神提醒霍尊霆倒是不宜太過孟浪。

    不過成親在即,這小女子每次與自己親近都跟防賊似的,讓驍王心裡有些陰鬱。看那樊景的反應,當真是不能忘情與她,雖然因著安插在白露山的眼線,心知他倆乃是情止於禮,可是這女子的纖纖素手到底是曾經被別的男人牽過,就算是狠揍幾記老拳也是不解心頭介懷的,最重要的是,他要徹底抹去她心底的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

    想到這,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又瞪了她一會說道:“去,給我倒一杯茶。”

    飛燕本以為自己這一巴掌,會惹得這位二殿下大怒,沒想到他瞪了自己一會竟是又像沒事兒人一般,一早想好的斥責他無狀的話語頓時又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胸前的布料因為潮濕而緊貼在了皮膚上,提醒著她方才這個男人究竟是做了哪般無禮的事情,如果可以,真想再狠狠的給他個嘴巴。

    可是那個男人射過來的眼神太過犀利,雖是沒有發怒,但是周身蔓延開來的氣息都在暗暗提醒著她,眼前的男人終究不是個市井無賴之徒,而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子,莫說自己與他成禮在即,就算是自己與他本無婚約,他若是真要將自己怎麼樣,又能奈他何?

    想到這,飛燕慢慢地蹭到了床邊,走到了小桌前,倒了一杯鴛鴦給她煮好的桂花涼茶,單手遞給了驍王。

    驍王的臉依舊有些緊繃,開口問道:“本王是小姐你的堂弟嗎?奉茶的禮數呢?”

    飛燕猛吸了口氣,混蛋這個時候倒是想起了禮數,方才扯拉自己衣袍時,還有把嘴貼在……時,倒是把“禮數”二字安置在了何地?

    可是跟這個混蛋皇子講理乃是徒勞之舉,一雙鳳眼再次瞪了驍王后,雙手奉茶,半蹲下身子,然後舉過了頭頂,低聲說道:‘請二殿下用茶。 ”

    驍王這才伸出了手,可是卻並沒有接過茶盞,而是握住了她的一雙細手說道:“尉遲小姐乃高門貴女出身,家教嚴謹,端淑嫻雅,本王並無輕視小姐之意,只是久不見小姐,一時有些心猿意馬……不過燕兒可是明白夫妻相處之道並非只有舉案齊眉,尚有魚水相歡?”

    飛燕微蹙了下眉,很想可以直白地問一問殿下的褲襠裡可有“活魚”?到底是不可出口的,只是言道:“奴家自幼母親去得早,殿下所言之事俱是無人啟蒙,只是奴家性子沉悶,比不得那些伶俐活潑的女子,恐怕只能做得來舉案齊眉,其他皆是沒有天分的,還盼殿下早些迎娶正妃,或者再納些姐妹入府,一來人多可服侍著殿下盡享魚水之歡,二來奴家以後在王府中也算是有人陪伴,不會孤單。”

    驍王微微一笑:“燕兒這般的賢惠,本王也甚是欣慰,以後燕兒入了府裡,本王定不會讓燕兒覺得‘孤單’便是了……”

    說著便接過了那杯涼茶一飲而儘後說道:“還有五日便是你我完婚的日子了,你要去娘娘廟沐浴祈福二日,禮前齋祭的物品,魏總管都一應為你備下了,廟裡的院落也有人打點好了,明日一早便有王府的馬車來接你去娘娘廟,若是怕在那孤單,叫上你的堂妹陪你去可好? ”

    飛燕聞言又是一愣,大齊從了前樑的婚俗,貴族女子成婚前,要挑選個吉日入娘娘廟裡齋祭祈福,還要用石榴汁熬煮的特殊的熱湯沐浴,因著石榴多子,便是討了多子多福的彩頭。只是這樣的祭禮多是貴門嫡女正妻,倒是沒聽說過哪個妾室過門前還入娘娘廟的道理?

    不過驍王向來做事不與人商量,說完這飯後,便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如來時一般悄悄從角門走了。

    飛燕坐在屋內的凳子上,只覺得方才被那混蛋舔咬過的地方有些隱隱的不適,悄悄解開了肚兜一看,竟是難以啟齒的粉紅處印著淺淺的牙印……倒是小時短缺了奶水?下流!無恥!

    恰在這時,在小廚幫忙的鴛鴦回來了,見小姐一個人雙臂緊摟著前胸呆​​呆地坐著,便問道:“小姐,怎麼了?”

    飛燕這才回過神來,說道:“沒什麼,就是種花有些疲累了……對了,前幾日那滿財抓破了你的手皮時搽的藥酒還在嗎?給我拿來些。”

    鴛鴦一驚,問道:“怎麼那小畜生也是抓咬了小姐?”

    飛燕猶豫了下,點了點頭,便不讓鴛鴦再問,只管將藥酒哪來便是了。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王府的馬車果然都到了。

    娘娘廟祈福是有講究的,需得將成婚那日的頭面嫁衣穿戴一番,因著正式大婚那日,許多未出閨閣的姐妹不宜參加婚禮,倒是可以接著陪同去娘娘廟的機會,看一下這婚服頭面。

    當飛燕身穿著一身紅色的霓裳拖地婚服從馬車上下來時,才發現這京城北麓的娘娘廟前人歡馬吠,竟是早已經停了一排的長隊。

    原來這娘娘廟一共是東西兩苑,西苑是驍王府定下的,而更加奢華寬敞些的東苑卻是被傅家預訂了下來,留著給未來的太子妃傅林秀齋祭之用。

    八月的吉日趕巧了,倒是兄弟二人的未來妻妾都選在了同一個日子。

    這時,一身華服配飾的傅林秀也剛巧踩著綢緞包裹的車凳下了馬車,一身的玲瓏配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可是傅小姐的一身頭面雖然堪稱精緻華貴,但是當兩位待嫁的新娘走到一處時,明眼人立時便能分出了她們佩戴的首飾的高下。

    飛燕雖然只是挑了套最簡潔的金鑲芙蓉花墜紅寶石的頭面,可是那獨特的造型一看便是出至銀造局的大師之手,那耳墜子的造型只瞧見過沈皇后穿戴過。

    這一整套頭面,竟是與皇后的首飾​​一樣俱是特供的!傅林秀不由得微微一愣。她一個養在深閨裡的女子,哪裡會知道這幾日朝堂背後的風起雲湧。更不會知道,皇后被自己的逆子打了秋風,加上二皇子的品味向來甚是刁鑽,一般的凡物竟是打發不得,便是將老早定下樣子為太子妃打造的那些頭面一股腦兒了送到了尉遲府上。

    臨了便是命了銀造局的工匠又是趕著工時,在這幾日間又重新打造了些頭面送到了傅府之上。若是兩人沒有照面兒,倒也算好。

    可是趕巧了,竟是在娘娘廟前走了個頂頭碰。傅林秀的母親周氏站在女兒的身邊,看見了飛燕這通身的打扮,也是微微一愣,但到底是傅雲龍的夫人,出身不俗,看著女兒有些緩不過勁兒來,便是微微拉了拉她的衣袖,然後微微一笑對飛燕說道:“尉遲小姐原來也是今日齋祭,倒是跟我家的秀兒有緣了,將來你們姐妹俱是嫁到皇家,還要多加照拂,維繫著這大小兒的姐妹情誼啊!”

    那傅林秀也是被母親提醒,緩過神來。因著她之前在珠寶店裡曾經說了皇后要為她預備頭面之事,那時雖然說得客氣,可是身為女孩家,心裡到底是有些許壓了別人一頭的欣喜,沒想到,當皇后送來了頭面時,那些流於形式的首飾並沒有她想像的精細,難免略帶失望。

    想不到這飛燕悶不吭聲的,竟是得到皇后親賜的特供,當真是微微有些打臉的難堪。

    便是勉強對出了些笑意,朝著飛燕點了點頭。

    飛燕其實倒是沒有大留意這些頭面首飾的小細節,便是朝著傅家的母女二人打完了招呼後便與堂妹敬柔進了娘娘廟。

    可是那傅林秀的手帕之交甚多,幾個先前下了馬車的,可是將二人的打扮俱是看在了眼中。這些閨閣裡的貴女們,素來對這些個小物細節甚是敏感,一時間,便是心內暗暗揣摩著。

    心道,這個尉遲侯府出來的側王妃倒是不簡單,排場這般的大!一個妾室,竟是穿戴者皇后的特供到娘娘廟裡祈福?

    難道……是這太子之位要生出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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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各自打完了招呼後,傅林秀便隨著母親先入了東苑的房間,再等待著鋪擺祭禮。

    周氏看出了女兒傅林秀自從見了那飛燕的頭面後,臉上便略有些懨懨之色,不禁眉頭一皺,可是身邊各府的女眷眾多,便忍住了沒有說話。

    待得入了房中,只有母女二人獨處時,那周氏屏退了左右的侍女,這麼將臉色沉下,對著女兒說道:“竟是這般的小家子氣,哪裡像傅雲龍的女兒,未來的大齊皇后?”

    傅林秀沒想到母親會突然生氣,便是輕輕抿著嘴唇:“女兒可是哪裡做錯了,還請母親指出。”

    周氏坐在了屋內的圈椅上,長嘆了一口氣:“秀兒方才可是看見了那尉遲侯府小姐戴著的那些個頭面覺得有些難心了?”

    傅林秀聞言嘴唇抿得更緊了:“女兒不曾……”

    “此間便是你我母女二人,倒是不必說些違心的話,莫說是你,便是我這做娘的也是心有不快。可是女兒,你要知道,你與那尉遲飛燕是有著根本的不同,你是太子的正妻,將來的后宮之主,坐在這個位置上,​​除了人人都羨慕的榮寵外,還要有能忍別人之不能忍的胸懷。如今太子雖然甚得皇后的歡心,聖上也看似對他寄予厚望,可是只要他一日不登上那龍椅,誰也不能保證當今聖上的君心不會有更改。

    而你嫁入了太子府,首要的便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以後太子府內的妻妾只會多,不會少。何況女兒你只能算得上清秀,也走不得那些個妖艷狐媚的路子。 ,女子以色事人乃是下下之策,能讓太子看中且敬重的,當時能在一旁輔佐他成就偉業的賢妻。

    如今戰功赫赫的驍王被聖上冷落,所娶的側妃也不過是前朝落魄人家的女兒罷了,可他到底是聖上的兒子,如今太子與你的大婚十日後便要舉行,與那驍王納側妃的成禮也不過是相隔了五日罷了,就算太子迎娶的乃是正妃,若是太厚此薄彼也是不好看的。

    那皇后就算賞了那尉遲家的女兒特供的頭面又是如何,終不過是給驍王一個情面罷了,你若是將那些個俗物看得太重,當真便是自甘墮落到與個王府的側妃一較高下的境地了! ”

    周氏的這一番話,說得傅林秀是臉頰騰得羞臊了起來,便是連忙向母親福了一禮:“母親的話點醒了夢中人,女兒到底是目光短淺了,皇子們在殿前的爭鬥與府裡的女眷是不相干的,女兒齋祭後便會邀請著那飛燕過來,身為皇家的長媳,理當維持著皇子府邸間的和睦。”

    周氏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的女兒到底是冰雪聰明,你乃皇家長嫂,與府里女眷們相處融洽便是替太子贏得了兄友弟恭的美名。”

    傅林秀被周氏點撥了一番後,頓時覺得心內的鬱氣消散了不少。她此番嫁入皇家,乃是牽動著傅氏一門的富貴榮華,傅家幾番風雨屹立不倒,乃是祖父輩殫心竭慮,策略風向從來不出錯的緣故,如今自己肩負著如此重要的責任,若是真是一味小女兒的心態,當​​真是愧對父親母親的教誨了。

    這廂傅家小姐解了心結,那廂飛燕打過招呼後便去了西苑,這西苑是娘娘廟後開闢的院落,雖然不及東苑的古風大氣寬敞,但是也別有一番新朝的風韻。

    院落前栽種的是茂密的石榴樹,碧綠的枝椏間已經結出了艷紅色的果子,如一盞盞小燈籠樣懸掛著。

    敬柔指揮著侍女將帶來的衣箱物品安置好後,便眉飛色舞道:“堂姐,你瞧見了沒有,那傅小姐的頭面竟是沒有你來得精緻呢!身為太子妃,居然佩戴得只是銀造局普通的式樣,難道是銀造局改了大齊的名號後,連手藝也失了水準?”

    大樑覆滅時,敬柔雖然年紀小,因著打小兒便是好打扮,在這首飾小物上的鑽研甚是刻苦,也比飛燕敏感了許多。

    尉遲飛燕原是不在意這些個,今日出門的時候,也俱是敬柔與寶珠張羅著,揀選的也是宮里送來的那幾盒子首飾里華貴的戴上。

    可是現在聽了敬柔說了這麼一嘴,頓時覺得略有不妥。便說道:“去,我頭上的這些個摘下來,將你隆珍姐姐為我買的那些個首飾換上。”

    敬柔聞言,老大的不高興,便是問道:“為何要這般?”飛燕微微一笑:“休要問那麼多了,這裡可不是家中,說話做事要兜著些。”

    被堂姐這麼一說,敬柔立刻乖巧地閉了嘴,去翻找首飾去了。飛燕看著妹妹興致勃勃翻找著首飾的樣子,不由得緩緩籲了一口氣,只有她心裡清楚,五日之後便是她步入戰場之時。

    雖然抱著入了驍王府,便是守一輩子活寡,低調度日的心態,可到底是嫁入了皇家。那驍王現在看似落了下風,但他的野心與能力豈是現在一個小小的王爺所能屈就的。只是到時候,自己不要立在他的身旁成為箭靶便好,也不知這霍尊霆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迎娶正妃,早早地讓她遠離著漩渦急流,待得尋了恰當時機,她自然會安頓好叔伯一家,遠遠地離了驍王府這個是非之地。只是現在尚且不是時候,她也要將姿態擺得低些,不要招致旁人的側目便好。

    齋祭送子娘娘的祭品是魏總管一早便備下的,沐浴更衣後,飛燕便換上了輕薄的浴衣入了一早便準備好的石榴香湯裡沐浴。

    入了香楠木製成的浴桶時,飛燕無意中瞟見水里漂浮的浴伴。這些個浴伴一般是用桃木雕刻,可漂浮在水上,所製形狀一般都是鯉魚蟠桃一類,有祈禱吉祥的意思,而這浴桶的乃是香木雕刻,除了鯉魚一類尋常之物外,竟然還有一對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鴛鴦,一前一後地在水中漂浮,當真是可愛得緊。

    紅色溫熱的浴湯泡得人慵倦無力。飛燕閉上眼,一時便放空了心神,不一會便是要混沌地囫圇一覺。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通報樂平公主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娘娘廟前。飛燕便趕緊起身,讓寶珠鴛鴦服侍著擦淨了身子,換好了衣服。

    原以為再見這樂平,她會因為在馬場戲子的事情而遷怒於自己,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沒事人一般,若無其事地入了門,然後一臉嬌笑地說道:“尉遲小姐當真是不善交際,來娘娘廟齋祭,竟然沒多找些閨閣裡的至交,便是這般孤零零地來了,母后賞賜的那些個華服首飾無人欣賞,豈不是要白白地浪費了?

    此時飛燕雖然換好了衣服,但是浴桶未撤,樂平公主正好看見了浴桶裡漂浮的香木小鴛鴦便笑了出來:“二哥倒是有心了,竟然親手雕琢了祈福的浴伴,他打小兒便是手巧,因著在鄉間住過段時日,玩耍起來的花樣就是比大哥和三哥多。本宮記得小時他自己給自己雕刻了一把木劍,可是任憑本宮怎麼苦求,他都不肯給本宮雕琢一個呢!如今倒是一口氣給你雕了兩個出來……”說到這裡,似乎語氣不甘,仍有些耿耿於懷之意。

    飛燕也是一愣,她沒想到驍王竟是會無聊到這等的地步。樂平還以為飛燕不信,便撈起一隻鴛鴦,指著它額頭的那個像花紋的字符說道:“你看,這個'承'字乃是二哥以前的化名,他的木雕上都是有這個題字的。

    “化名?”飛燕有些不解蹙眉。

    樂平說道:“二哥曾經送到鄉間寄養,便是隨了鄉農的姓氏起名叫‘端木承’。”

    飛燕聞聽,先是蹙眉沉思,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身體便是微微一震,眼睛緊盯著那擺在桌子上的木質鴛鴦,那個“承”字好似灼熱的烙鐵一般熨燙進了眼睛。

    可是還未及她細想,傅林秀已經帶著侍女過來,給飛燕送了些精緻的糕餅過來。

    只見傅林秀已經除下大紅的大禮禮服,換了一身緋紅色柔絹曳地長裙,頭上戴的首飾也俱是素雅的。她見飛燕也換下了禮服,換上了一身淡紅色的輕紗鳳尾羅裙,頭上戴了也不過是尋常的裝飾罷了,二人互相審視,倒是會心一笑。

    “這些糕餅是母親親手所製,雖然比不得廚子的精緻,到底是一番心意,也請妹妹嚐嚐,卻不曾想公主也在這兒,早知道便多備一些。”

    樂平公主也笑道:“難得你們倆這麼會湊趣,竟是選在了一個吉日入了娘娘廟祈福。本宮尋思著這里女眷人多,湊在一處擺上幾桌花牌富富有餘,從二哥的府裡出來便來到了這裡。今晚兒誰都不要睡了,你們東西兩苑並一併,我們這些女子湊到一處,也要效仿著老爺公子們來個通宵達旦!”

    因著東西兩苑合在一處使用晚飯,甚是熱鬧。有些好事的,原以為這二位會暗自心生比鬥之心,哪成想竟然兩廂俱是偃旗息鼓了,平白少了許多的熱鬧,一時間雖然心底微微失落,但是很快便不再思及這方面的事情了,晚飯之後,幾桌花牌對峙便熱鬧開張了。

    可是飛燕似乎賭運不佳,連著幾番出牌,都是打得不成章法,樂平連連獲勝,頓時神清氣爽,巧笑嫣然。

    飛燕又輸了一把,便藉著方才飲了石榴果酒,有些倦乏,早早地下了牌桌,先迴轉了西苑安歇去了。

    其實這一晚上下來,她都是懷揣著心思,別無其他,只因為“端木承”這三個字,讓她的心裡陡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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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15:50:43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自從遇到這霍尊霆的第一面起,不知為何便與這惹不起的皇子變得糾纏不清。原先只是以為他疑心自己與父親的舊部樊景有著牽連,存著放線釣魚的心思,後來便是出了表妹被沈家的二公子抓起的鬧劇,自己也是越發與霍尊霆夾雜不清。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與這霍尊霆竟是幾年前便已經見過的了。

    聽聞樂平公主提到了“端木承”這個名字,真猶如撥開了層層迷霧,忽然想起一個早就被遺忘到了天邊的模糊影像。

    那會子,她因著身子不適,扮作男裝下山尋訪名醫。

    可是半路竟被一個富家公子糾纏上了,那個男人的模樣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略顯消瘦的臉上那兩撇讓人生厭的鬍鬚。本以為只碰巧順路而已,不曾想,那位公子似乎有意無意地糾纏著自己,怎麼也是甩脫不掉,竟是一路並行了三日有餘。

    他自稱端木,單名一個承,當時自己還心內腹誹,聖人賢徒之後,竟會有這般似乎沒有臉皮的無賴。

    最後到了驛站,吃完飯時,拴在驛站裡的馬匹消失得無影無蹤,店家豪橫,不但不賠付馬匹的錢,反而只說若是要店家賠馬,只管去報案見官。

    飛燕他們身在大齊轄地,如何能報官?低調行事還怕是來不及,可是想要自認倒霉,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發現自己和幾位侍衛的荷包俱是不見了,就連吃過的飯錢都無法付出了。那店家也不不知是不是草莽從良開的飯​​鋪,竟是橫眉立目,召集了一幫伙計不肯讓他們離去。她的護衛一時發了急,便想抽刀,卻被飛燕一個眼神止住了,畢竟這裡乃是不測之地,若是鬧得不可收場,後果不堪想像。

    恰在這時,那個公子主動替自己付了飯錢,可是那廝的嘴卻是略刁毒,竟是逗引著自己拼酒量抵了飯錢。

    那時到底是年少氣盛了些,自認為自己的酒量甚佳,加之急於擺脫了這無賴,竟是真的與他比拼起了酒量來。

    後來若不是樊景及時趕到,當時便要被那無賴給灌醉劫掠走了。

    可是現在樂平公主居然說驍王的舊名曾是“端木承”,她生平認識的姓端木之人,僅此一位。這樣特殊的名姓,哪裡是會有那般的巧合?

    可是拼命的回想,也不能回想起那無賴的模樣,只有兩撇嘿嘿的鬍子深深印在腦中。若是真是同一人,那驍王難道是老早就認出了自己?那他可是心知了自己乃是白露山叛軍軍師?他……究竟是在打著什麼主意?

    尉遲飛燕一向認為排兵布陣有跡可循,可是人心最是難測,而霍尊霆之心堪比深淵泥潭,左右輾轉反側,加之身在異處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日晨起時,眼圈有些微微發黑。梳洗用了早餐後,那打了半宿花牌的樂平公主打著哈欠才起來,嫌棄著房間悶熱,擺了小桌子在花園子的水池邊用著早飯,瞧見了正在娘娘廟小花園裡散步的飛燕,便扑哧笑了出來:“難道是輸了銀子,惱得一宿未睡?怎麼眼底比本宮還黑?”

    於是便命身邊的侍女回屋子,在自己的梳妝匣子裡取來宮中特製的珍珠與花參調配的碾粉。再替飛燕將眼底的暗沉遮擋住。

    “嬌滴滴的小模樣還是白皙些好,可別還未入二哥的洞房,便早早黑了臉兒。”

    飛燕也是習慣了這樂平公主的口無遮攔,心知這大公主看似刁蠻,實際是心直口快,又是不大記仇的,便微微一笑謝過了樂平公主。

    就在兩個人坐著說話的當口,傅林秀也晨起來到了小花園裡。樂平公主便喚了她一同坐下。

    樂平左右看了看兩位未來的嫂嫂,只覺得兩位雖然都是大家閨秀的出身,到底是尉遲飛燕要好看些,她的模樣雖然初看只是淡眉遠目,可是很耐人細細地品評,無論眉眼身段都是透著獨到的韻味,更何況這位尉遲小姐的膽識也非尋常人可比,這樣的女子雖然家道中落,可是嫁入尋常的官家,也是擔得起正室的名頭的。

    可惜身在皇家,她的出身真是無一討巧的地方,若是二哥在朝堂上穩健些還好,身為側妃也是一絲的無憂,偏偏二哥……

    想到這,樂平公主竟是難得升起了些同情之心,開口說道:“尉遲小姐,將來去了淮南,本宮會按時送去些時令的京城物品,但盼著你回來時,我們還能像這樣相聚……”

    飛燕微蹙了下眉:“淮南?”

    樂平公主一看連傅林秀也是一臉不解地看過來,便是說道:“對了,你們還不知了,二哥被貶到淮南去了!”

    “……”

    原來就在尉遲飛燕入娘娘廟祈福時,霍尊霆的確是入皇宮聆訊去了。齊帝霍允是在書房裡召見的二皇子。

    從霍尊霆進了書房開始,齊帝的臉就是黑雲一般陰沉了,霍尊霆請安後,過了半響,霍允才揚聲說道:“逆子!好大的膽子!竟是敢私自調動海營的砲船,又放跑了叛賊樊景,當真是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嗎?”

    驍王跪在地上,俯下身子道:“父皇聖明,明察秋毫,兒臣的這些個伎倆怎敢隱瞞父皇?是在是當時救三弟心切,擔心稍有差池便會累及了三弟的安危,迫不得已便放了那逆賊樊景,昨日回來後,便覺得內心惶恐,便將此番詳情盡寫在了折子裡,連夜呈給了父皇。”

    霍允冷哼了一聲:“那樊景雖然野心勃勃,但卻是牽制北疆蠻夷的利器,倒是要留他些時日。你雖妄為,幸好沒有徹底糊塗了!他的手爪倒是長,居然妄想劫持皇子,也該是給他些教訓了。不過你三弟都是被你母后給寵慣懷了。竟是到現在不管香的臭的還替他兜著!可你竟然也如你母后那般一味隱瞞,遲早有一日要釀成大禍!擅自調動海營大船,豈可不給你些教訓?這幾日山東鹽務混亂,本是命你前去巡查便好,現在看了,你還是出京,在淮南呆上幾年,好好的思過一番吧。”

    聽完了霍允的申斥,霍尊霆俯下身子,恭謹地說道:“兒臣遵旨。”

    出了御書房,正巧看著沈皇后移步走來,霍尊霆低頭向母后施禮,那沈皇后連看都未看他,便徑直入了書房。

    也難怪母后的臉色不好看。就在昨晚,那個柳迎生偷偷潛回宮中,打算繼續蟄伏的時候,被父皇派去的大內侍衛按在了地上。那戲班的班主嚇得不行,連忙偷偷讓小太監去給皇后報信。

    可是當皇后親自趕到時,人已經拖到了天井處,抹了脖子正汩汩放血呢,這柳迎生仗著面色甚得皇后的歡喜,不但那樂平跟著胡鬧,有幾次入了夜,這個戲子還入了皇后的宮裡唱戲來著,這樣牽連著皇家醜事的細作,當然是殺之而後快,審問都是不用審問的了。而整個戲班子也被一併帶走,入了天牢逐一大刑伺候,看看有無漏網之魚。

    估摸著因為這事,母后應該是跟父皇又大鬧了一場,被父皇一頓申斥,此時心情正是煩悶之時,也難怪沒有什麼好顏色了。

    出了宮門,回轉了府裡,陪他入宮的肖青聽聞驍王要被貶斥到了淮南,頓時急得瞪大了眼兒:“皇上怎麼可以這般待二殿下?”

    驍王倒是不以為意,冷笑了一聲道:“沈家壟斷鹽業,大把地賺取著銀子,一直是父王的心腹大患,父王善養耳目,母后前幾日為了救出老三而弄出的動靜,他豈會不知?可是一直任由著母后折騰,現在塵埃落定卻來翻撿後賬,其實是順水推舟將我貶到新近收復的淮南,整頓下那裡荒廢了鹽場。可能是父王也是琢磨得回了神兒,山東的鹽場都是沈家把持,若是不動了沈家的根本,翻著那幾頁賬本,又能翻撿出什麼內容來?”

    肖青聽了暗自點了點頭,這二殿下看似與皇上不太親近,可是揣摩起聖上的心思來卻想向來是八九不離十的。只是這樣一來,驍王真是經營起了淮南的鹽務,豈不是又與沈家做對,那與皇后的心結豈不是更大了?

    雖然是如此,可是驍王剛剛成婚便要離京,皇上待二殿下略顯刻薄啊!

    可是驍王卻顯得興致勃勃,命肖青即刻先去淮南選買府宅,既然是要長住淮南,當真是要選擇宜人舒適的府宅才好。朝堂上的政事,總是處理不完,倒是不必太過掛心,父王正值壯年,若是兒子的羽翼太過豐滿,難免遭到一番修剪。老三現在被貶斥到了嶺南,而他也要去淮南了,但盼著大哥不要因著這一點太過得意,不然下一個被修剪的,恐怕就是堂堂的大齊太子了。

    算一算時辰,該是那燕兒從娘娘廟回轉的時候了,他已經派人去接她回來了。這幾日,王府裡已經開始張燈結彩,準備四日後的成禮。樊景雖然遭到了自己的羞辱,不能繼續逗留在京城,但是也要暗自提防著他的後招。

    期盼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將那隻靈動不馴的燕兒納入懷裡了。想到這裡,竟是隱隱地渾身發熱,鮮血在血管裡湧動。

    新婚之夜,該給他的燕兒一個怎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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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從娘娘廟回來後,還有無數的功課在等著待嫁的新娘子。府里新來了兩名梳頭的侍女,還有從胭脂齋請來的一位調配香粉胭脂的師傅,這師傅來時,提著一個三尺高香木掛漆的盒子,打開蓋子,裡面分四層,俱是擺滿了一盒盒的各種香脂水粉。

    看得敬柔一陣的眼熱,便是先替著堂姐試了無數種,用飛燕的話講,那兩日小妮子的臉如猴兒的香腚一般,奼紫嫣紅。

    尉遲瑞雖然心底萬般不捨,但事已至此,還是要提振著精神。原以為這二皇子是存著折辱昔日敵手尉遲將軍遺孤的心思,才要納飛燕為側妃的。可是現在看看這成禮的細節準備,竟是不必迎娶正妃遜色多少。頭面首飾乃是宮裡賞賜的不說,小物上也細緻入微,就連成禮當日,尉遲侯府桌上鋪擺果品糕點的盤子,也是從侯府送來的金絲填色釉面的鴛鴦喜盤。

    看到這,尉遲瑞心裡稍且能放寬些,如此這般用心,便是對自己的侄女存著幾分愛意,雖然他身為皇子,以後的妻妾必定是少不得的,但是至少有了這幾分真心,以後在那偌大的王府裡也好熬度不是?

    想到這,又是偷偷抹了眼淚,如同嫁女一般盡心準備著一切。

    尉遲侯府前在成禮兩日前便高高掛出了紅燈籠,依著飛燕的意思,尉遲侯府這邊就不擺宴了。不過掛著燈籠便是昭告諸人,尉遲侯府有大喜,至親至近的人就算沒有收到喜帖也是會前來拜賀,所以這幾日侯府裡倒是賓客不斷,不斷有人前來道賀。

    飛燕注意到那些進府的人事都是經過了門口侍衛仔細但不失禮的盤問,確認了身份後才獲准入府。

    她並不知樊景近日鬧出的陣仗,但是見驍王這般佈置,再聯想著幾日前的禁門令。隱約猜到應是有些什麼蹊蹺發生了。

    不過驍王沒有提及,她也沒有刻意地去打探。白露山上的那些年,熬度的心血實在是太多,如果可以,是要盡忘掉的,如今叔伯身體安泰,堂弟勤勉上進,堂妹將來的也終是會嫁得不錯,這讓的日子對於飛燕來說已經很是滿足了。機關算盡又如何?終不過是一場空,倒不如腳踏實地,只看著眼前的凡塵俗事,隨波逐流地過著普通女子該過的日子便好。

    這日,飛燕的外祖母家到底是來人了。

    她的母親邵氏早逝,外祖父原是前樑的御史,年老便辭官返鄉,在前朝覆滅前便離世了。那邊還有個舅舅邵光奇乃是前朝的一門進士,但是在為官之道上無甚建樹,如今也不過是普通鄉紳罷了。

    雖是至親,但是久不走動,略顯生疏了。

    此次舅舅進京,尉遲瑞自然是怠慢不得,收到書信說是午時會到尉遲侯府時,老早便等在了門口,又不放心地知會著府門前的兩個領頭的侍衛:“兩位,一會乃是我侄女的舅舅前來探訪,都是自家的至親,還望二位不要盤查得太過仔細,免得失了禮數。”

    可惜驍王的手下都是榆木疙瘩,不知變通為何物,跟背誦經文似的說,驍王有令,成禮前,侯府賓客繁雜,為保證侯府眾主子的安寧,務必嚴查,不可有絲毫懈怠。

    當邵光奇的馬車到了侯府門前時,這些個高大彪悍的侍衛先是檢查了通關進京的文牒,又開始挨個盤查著邵光奇以及他的公子,還有幾位隨從。

    尉遲瑞在多年前是見過邵光奇,還有小公子的。所以當侍衛詢問他來者是否是熟識時,連忙點頭說沒錯。於是侍衛便先請邵老爺和他的兒子入了府,可是他隨行的那那兩名僕役卻阻攔了下來。邵光奇見此,面露不虞之色。尉遲瑞見了也是覺得有些難堪,當下連忙說道:“這兩位僕役乃是邵家的老僕,也都是幾年前熟識的,還是是讓他們進來,免得少了貼身的僕役不自在。 ”

    聽聞尉遲瑞言之鑿鑿,肯定認識這兩個僕役,侍衛有看了看,並不是畫像裡樊景的樣貌,便放行了進來。

    飛燕這時也出來迎接舅舅,先前在舅舅入京寫來書信前,尉遲飛燕就給舅舅去了一封信,大致的意思是父親去世後,叔伯一家日子困頓,為了免得父親的罪名牽連叔伯一家,她曾經帶著父親留下的一些家資細軟獨自在鄉間的一處私宅帶著侍女管家生活了幾年。

    但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獨立門戶終究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與叔伯便一直打誑語說是回了外祖母家中,還望舅舅與叔伯見面時不要說走嘴,免得平地起波瀾,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在她的記憶裡,舅舅甚是清高,不太注重俗事,倒是不擔心他會戳破自己那空白幾年的蹊蹺。果然見了面後,舅舅也只是問了問叔伯這幾年的境遇,倒是不曾多嘴去說旁的。

    舅舅此次進京,也是因為他的獨子十六歲的紹井堂也要開考了,因為老家路途遙遠,倒是要先進京準備著一年,到了來年開考才可做完全的準備。

    他有心讓紹井堂也能入到賢哥兒現在就讀的書院,這才藉著飛燕要嫁人之際,前來詢問一番。

    飛燕陪著聊了一會,可是與這舅舅實在是親近不起來,盡了禮數,便告退回了房間。可是在起身時,卻忍不住望瞭望那立在舅舅身後的僕役,那個高大的僕役看著面生,可是不知為何看著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卻隱隱有種熟悉之感。

    當天夜裡,舅舅一家便在尉遲侯府住下了。飛燕也早早淨了面,穿著便袍躺在靠窗的軟榻上準備看會兒書便安寢。

    手裡的這本子閒書,是隆珍收拾自己的細軟物品時,攏了一個書箱給自己送過來的。

    就在昨日,隆珍已經踏上了返鄉之途,據說是驍王親下的命令,要那竇勇開府放人。飛燕昨日在侍衛的陪同下,去了隆珍獨居的小院送行。隆珍準備的行囊不多,便是三隻木箱,不過裡面俱是一些金銀細軟。有了硬貨傍身,倒是心裡有了底,就算回轉了娘家也不必寄人籬下,自己在娘家之旁買個院落獨居也可。

    隆珍走得義無反顧,毫無眷戀,倒是那早就有了新寵的竇將軍竟是也在院子裡,只在院中里放了一把椅子,橫刀立馬般地坐在那,一臉強忍的殺氣,一雙豹眼兒直瞪著張羅著搬運東西的隆珍,一雙大掌握了成兩個鐵疙瘩般的拳頭。

    飛燕看他神色不對,便偷偷問了隆珍。隆珍卻是看都不看那門神一般的將軍一眼,撇著嘴角說:“鬼知道他在氣什麼,不是惱著我搜刮的家私太多吧?不過平白被他糟蹋了這麼久,這點子東西算得了什麼?便是妓女從良也要有些體己度日呢!好歹我是將軍府裡放出來的,拿得少了,以後誰還敢把清白的好女兒嫁給他這色中之鬼做侍妾?若是他好意思來搶,便扯開箱子撿了大個兒的,砸得他滿臉都是!”

    隆珍的潑辣勁兒上來,也是讓人大開眼界的。雖然飛燕直覺那竇將軍不似小氣計較金銀之人,但是二人和離在即,倒是不必探究些什麼了。

    隆珍在臨行前拉著飛燕的手道:“此番脫苦海,多虧了妹妹從中斡旋,只是我遠離了這讓人窒息的牢籠,你卻要往漩渦子裡跳了。驍王被貶去了淮南,你只怕也是要跟去的,到了那裡也少了你叔伯侯府的幫襯,一切都要自己多加留心。與那驍王可是萬萬不要使小性子。

    雖然不知那驍王對待妻妾的秉性如何,可是從他以前在軍中對待部下的做派來看,乃是個鐵腕的人物,待他只要恭敬便好,自己可要在後宅里尋著快樂度日,可萬萬不可像姐姐我這般,投入半絲的真情,他以後若是納了妻妾,自己也不會傷心動情的。那樣的皇家男兒,是萬萬不可用情的……”

    隆珍所說的,飛燕自然是懂的,當下便點頭應下,只囑咐著她在路途之上一切加著小心。

    如今,隆珍早就登上了下江南的客船,不知已經過了幾重山水,飛燕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是輕嘆口氣,合上了書本,可是當她抬起頭時,才猛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面前竟是立著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跟隨舅舅入府的那個僕役。

    飛燕又驚又怒,正要開口喊人,卻聽那人開口說道:“燕兒,是我。”

    這熟悉的聲音,讓飛燕的身子一震,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見眼前這個本是一臉木訥的僕役伸手扯開了附在臉上一層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來的是一張斯文儒雅的臉……來者竟是樊景!

    飛燕緊蹙眉頭,緊抿著嘴道:“樊將軍這般大費周章,到這裡有何貴幹?”

    此時飛燕的閨房裡堆滿了成禮之日要用的物件,到處是一片喜慶的紅色,皆是提醒著樊景,眼前這個比一年前更加豐潤美好的女子將要嫁作他人婦了。這一刻,樊景終於切身體會到,飛燕當年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猛然獲知自己偷娶了旁人,是怎麼萬箭穿心般的疼痛難忍。

    可是自己當年迎娶旁人,實在是萬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她怎麼能忍心為了報復自己就這樣嫁給那個男人做了侍妾呢!

    他略顯貪婪地看著許久未見的那瑩白恬靜的面龐,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說道:“燕兒,別慪氣了,我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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