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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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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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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1: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九章 星月間

     「就拋開這個不說,嫌不嫌棄先不說,有一件,我一直想不通,男人要女人守貞潔,活著守,就是死了,男人死了,女人還要守著,這守我也贊成,可男人為什麼不守?夫妻一體,大家是平等的,女人要守,男人是不是更要守?」李小麼看著蘇子誠問道,蘇子誠聽的差點目瞪口呆,怔了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著李小麼點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這是什麼話?這世間男女有別,各有其司,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怎麼能......」

     「天經地義?哈!」李小麼一邊搖頭一邊笑:「天經?哪來的天經,天帝?天帝有三妻四妾?噢,不,不是妾,是幾個貴妃,幾個妃子,滿院女人了?至於地義,我看土地廟裡供著的也都是一位土地公公配一個土地婆婆,你什麼時候見過拖著一群妾的土地公?」

     蘇子誠一臉的鬱悶和哭笑不得:「你胡說什麼?這是綱常之道,聖賢之義。」

     「聖賢?什麼聖賢?那些聖賢胡說八道的還少了?什麼齊人有一妻一妾,連乞丐都有一妻一妾?他自己都靠乞討過活,拿什麼養妻妾?這暫且不說,我問你,依你北平律法,那乞丐能納妾?『民年四十以上無子者,方聽納一妾,違者笞四十』,是不是這麼說的?這律法開宗明義,不也是說照聖賢的意思定出來的麼?話說回來,庶民都能一夫一婦相守度日,怎麼富貴了,讀了聖賢書,反倒不能了?」李小麼看著蘇子誠質問道。

     蘇子誠聽的半張著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小麼深吸了口氣,傷感的嘆出來,煩惱的揮著手說道:「算了,我不和你辯這個了,你這種古人根本不懂!不過是雞同鴨講,去年水桐那個案子,我就難過的不行,水桐哪一處不好?連兒子都生出來了,那陳忠實拋妻棄子,用妻子的妝奩養妾,沒人責備他,倒說水桐不大度!唉!算了算了,不說了,我不管別人,也管不了那許多,反正我是寧死也不受這樣的閑氣,我也不奢望能尋到個肯守又守得住的男人,乾脆點,我也不嫁人,省心省力!」李小麼手往下揮著,斷然宣佈道,蘇子誠足足怔了一刻多鐘才恍過神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這丫頭真是瘋了!

     「你真是......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你這麼放肆?就是父母不在,你還有兄長呢!」蘇子誠皺著眉頭責備道,李小麼晃著搖椅,也不看蘇子誠,懶懶的說道:「大哥他們不會逼我的,他們也逼不了我,只要你不逼我,別的,還有誰管得了我?你答應過我,許我自由自在。」

     蘇子誠一口氣憋在喉嚨間,半晌說不出話來,李小麼搖了一會兒,轉頭看了眼蘇子誠,嘆了口氣說道:「非讓我嫁人又有什麼意思?我這樣的脾氣,被逼著嫁了人,夫君若是納了妾或是外出玩嫖,你說說,我能做出什麼事來?真是讓人不敢想!」李小麼感嘆著自己,蘇子誠直怔怔的看著李小麼,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能做出什麼事來?他也不敢想!

     「不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嗯,我倒沒留意,你和郭家三娘子的親事,定下來沒有?」李小麼關心起蘇子誠的終身大事來,蘇子誠臉色連變了幾變,李小麼醉意朦朧,留心不到那麼多,見蘇子誠沒的答話,只顧且笑且說道:「也算一絕代佳人,可惜......背後不說人,這美人兒,有個說法,要美而不自知,這樣就不會以容貌自矜傲人,顧盼間神態才能天真自然,才是真正的美了,再有一等,天真爛漫,留有赤子之心,這樣的,容貌倒在其次,舉手投足、一言一笑間那股子和天地山川一樣的自然純凈,最讓人動心不過,你說是不是?」

     「像你這樣?」蘇子誠聽她不動聲色的陰損郭三娘子,莫名其妙的心情竟好了不少,李小麼打著哈哈:「我早就沒了赤子之心,老早老早就沒了,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吞掉了!你跟郭家三娘子的親事,定好了沒有?什麼時候成親?」

     「再說吧。」蘇子誠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含糊著應了一句,轉開了話題:「我好久沒看過星星了。」

     「嗯,這星空多好,又大又亮,這麼多,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李小麼仰頭看著暗沉沉天空中閃爍璀粲的星辰,伸出手拭了拭,笑著說道,兩人不再提剛才的話題,只散漫無邊的說著天上那些將星、災星的閑話,直到夜深露寒,蘇子誠吩咐取斗篷來,李小麼搖搖晃晃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揮著手和蘇子誠告著別,逕直出了院門,站在門口,轉來轉去卻不知往哪個方向去,蘇子誠緊跟出來,將自己的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微微攬著她,將她送到隔壁院落門口,李小麼一隻手抓著斗篷帶子,一隻胡亂揮來揮去道著謝,長長的斗篷在地上拖著進了院子。

     蘇子誠看著婆子遲疑又小心的掩上院門,又站在片刻,才慢騰騰的轉回自己的院子,跌坐在搖椅上,仰頭看著滿天繁星,慢慢來回搖晃著,深夜的寂靜中,搖椅發出的極輕微的『咯吱』聲響的刺耳,東平和南寧垂手侍立在屋簷下的黑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上前提醒勸說。蘇子誠直坐到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才扶著椅子扶手,行動僵硬的站起來,緩步進了屋。

     李小麼天亮起來,剛洗漱完畢,南寧就飛奔過來稟報說蘇子誠要去巡查南大營,要好幾天才能趕回來,李小麼忙笑應了,心底似有似無的滑過絲失落。

     上了車,李小麼打著呵欠,吩咐淡月替自己散了頭髮,去了外面的大衣服,蘇子誠不在,也沒人打擾她,這樣無聊的路上,還是呼呼大睡算了。

     連走了四五天,路上李小麼看完了折子文書,就對著尋來的行軍圖看到了哪一處,比起吳地,北平人煙稀少得多,可從淮陽至開平府一路都是富庶之地,過了木稜驛,路兩邊就不斷的看到農田和村莊了。

     這天傍晚,太陽還掛得很高,侯將軍就讓人過來傳了話,今天歇在富南驛,前面還有一兩里路就到了。李小麼對著圖仔細看了半晌,轉頭看著淡月笑道:「看這圖上,這富南驛和富南鎮就在一處,不知道到底離多遠,要是真這麼近,這天氣還早,咱們去鎮上逛逛,大半個月沒逛過街了。」

     「就是近,這樣的小鎮子,有什麼好逛的?」淡月不以為然,李小麼瞄著她:「這你就不懂了吧!太平府、揚州那樣的地方,繁華熱鬧自不必說,可惜這繁華熱鬧的面孔都差不多,這小鎮子吧,每個小鎮子脾氣都不同,有些逛著確實讓人厭氣,有些卻讓人愛的不行,去逛逛,說不定是個討人喜歡的小鎮。」淡月笑個不停:「姑娘這話說的,這鎮子還有脾氣!」

     兩人說笑間收拾好頭髮衣服,理好東西,車子已經漸漸慢下來,沒等李小麼掀起車簾,車廂外響起南寧的聲音:「姑娘,」李小麼忙掀起簾子,南寧滿臉笑容的站在車外拱了拱手笑道:「姑娘到了,爺半刻鐘前剛到,進門就打發小的出來看看姑娘一行離富南驛還有多遠,小的一出來,剛轉過彎就看到姑娘的車了。」

     「王爺回來了?倒是早。」李小麼彎眼笑著和南寧說了幾句話,車子就進了驛站二門,李小麼下了車,南寧告退過去傳話,李小麼跟著婆子進了偏院,先去沐浴洗漱了。

     沐浴出來,淡月接過來一邊給李小麼絞著頭髮一邊笑稟道:「姑娘,我問過那幾個婆子了,這驛站緊挨著富南鎮,從驛站出去,就是走的慢的,走上一刻鐘也就進鎮子了。」

     「那咱們去逛逛。」李小麼興致十足,淡月答應了,手下加快,很快絞好頭髮綰起,挑了隻珊瑚攢花簪子插上,挑了件豆青掐腰長衣,一條白綾寬幅裙,李小麼很快收拾好,正要出門,一個婆子進來稟報了,南寧在院門口,李小麼想了想,乾脆自己出來,南寧站在院門口,滿臉驚訝的看著李小麼,轉頭說了句什麼,衝著李小麼長揖了揖,往後退了半步,看著李小麼穿過院子到了門口,笑著說道:「真是巧!爺說來請姑娘出去逛逛,小的話還沒遞進去,姑娘就出來了,真是巧!」李小麼腳下停了停,蘇子誠一件松綠長衫,束著條綠玉帶,腰背筆直的站在院門口,直盯著李小麼看了半晌,才微微側過身子讓著李小麼,面容溫和的問道:「想去哪裡逛逛?往西邊是山郭山野,往東是富南鎮,鎮裡也算熱鬧。」

     「我想去鎮上逛逛。」李小麼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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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1: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小鎮

     蘇子誠『嗯』了一聲,慢慢搖著折扇,和李小麼並肩往驛站外走去。出了驛站,李小麼瞇著眼睛回頭看了看已經稍稍闇弱溫和下來的太陽,蘇子誠跟著回頭掃了一眼:「還早,離天黑還有將近一個時辰。」李小麼彎眼笑著,和蘇子誠一起,背著夕陽往富南鎮走去。

     富南鎮極小,兩條街搭成丁字形,從驛站走過去一刻鐘,兩人沿著丁字街從頭到尾逛了一遍,也只花了一刻鐘,李小麼站在丁字路口,街上偶爾走過一兩個行人,看到站在路口的兩人,老遠就躲閃開去,店舖裡的掌櫃和夥計懷著懼意,躲在黑幽幽的鋪子裡偷看著兩人和那些精壯的小廝護衛們,偶爾有一個兩個孩子剛奔出來,就被不知從哪裡伸出的手一把撈了回去,李小麼攤著手笑道:「咱們倒嚇著他們了,算了,回去吧,也沒什麼好逛的,一共就兩三家糧油雜貨鋪子,一家針線鋪子,那頭那家鋪子的炊餅不知道味道好不好,」蘇子誠忙轉頭看過去,李小麼招手叫過南寧,吩咐他過去買幾隻炊餅帶回去。

     「這算是熱鬧的鎮子了,一個鎮子上,米糧油鹽,雜物針線時時都能買到,好多鎮子是趕著逢集才有,若是趕上逢集,這鎮上就熱鬧的不堪,賣各式各樣東西的攤子能一直擺到驛站門口,這裡一年還有幾次會,逢會的時候,幾百里外的人家都趕過來看熱鬧、買東西。」蘇子誠細細的解釋道,李小麼聽的有些怔神,她醒來時在路上,然後就到了太平府,從太平府出來一路逃命,也沒心思看這些世情,後來到了鄭城......唉!原來鄭城真的是大城了!普通的小城小鎮,都是這樣逢單、逢雙或是逢五有了集,才會熱鬧!

     「我竟沒想起這個,該和那些婆子打聽清楚,不趕著逢集就不過來了。」李小麼看著蘇子誠,語氣裡帶著些懊悔,蘇子誠笑起來:「就是逢集,這會兒也該散了,咱們又不買東西,這樣清清靜靜的走走不是更好?」李小麼笑著點了點頭,兩人慢聲說著閑話,沿著古舊狹小的青石街道往驛站方向走去,出了青石巷子,一條平緩清澈的小河從炊煙裊裊、低矮安靜的石頭房子中間蜿蜒出來,小河邊上,每隔幾步就修著平整的石臺,這會兒的石臺幾乎都是空的,只有一兩個石臺上蹲的有洗衣的婦人,李小麼站在小河邊,也不靠近,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彷彿悟出什麼大事般拍了拍手笑道:「看來這裡的規矩,洗衣服必是趕早!」蘇子誠高挑著眉梢,一下子笑出聲來:「看了半天,你就悟出了這麼件大事?」

     「這還不是大事?這鎮上的主婦們,每天必是黎明既起,先梳頭凈面,灑掃庭除,然後準備早飯,吃了飯到這河邊浣衣......」

     「真不知道你從前這十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哪有這麼早吃飯的?民間一日不過兩餐,不管男女,黎明既起,男人出去耕作,女人操持家務,到巳初過後,才吃頭一頓飯,只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才能在一早起來時吃上一兩塊點心。」蘇子誠看著李小麼,一邊笑一邊耐心的解釋道,李小麼怔怔的怔了片刻,好像是這樣,從前剛到太平府時,一早起來就吃的,好像就自己一個,大哥他們說不餓,她就覺得午飯吃的有點早......

     「我倒沒留心......咦,你看那邊,」李小麼本能的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目光四看,一眼看到坐在路邊歇息的摳摟著身子的乾瘦婆子和婆子身邊那只極大的竹籃子,忙指著轉移了話題:「那個阿婆,人那麼瘦小,那麼大一個籃子,她怎麼挽得動?你說她是進鎮子的,還是要出鎮子的?」蘇子誠順著李小麼的手指看過去,沒等他說話,李小麼拉了拉他笑道:「走,過去看看!」

     蘇子誠跟著李小麼走到婆子面前,婆子渾黃的眼睛裡帶著驚恐,下意識的往懷裡抱拖著籃子,乾癟的嘴唇往裡包著抖動不停,李小麼鬆開蘇子誠,帶著滿臉笑容在婆子面前蹲下,好奇的伸頭看了眼籃子裡的野菜,看著婆子笑問道:「阿婆,這籃子裡是什麼?能吃麼?」婆子被李小麼笑的身子稍稍放鬆,也跟著癟著嘴露出笑容:「這是灰灰菜,這是豬母菜,能吃。」

     「阿婆挖這些野菜,是自己吃的,還是拿去賣的?」李小麼用手撥著籃子裡的野菜問道,婆子指著李小麼手裡的野菜:「這是灰灰菜,那是豬母菜,自己吃,這野菜滿地都有,誰買它!?這姑娘笑的真好看!」

     「阿婆把這籃子野菜賣給我吧,我也喜歡吃野菜。」李小麼笑盈盈的說道,婆子笑的滿臉皺紋擠成無數好看的深溝:「姑娘想吃就拿去!拿野菜賣錢,讓街坊鄰居瞧不起!」婆子抓了把野菜,看著李小麼滿身的綾羅,不知道塞到哪裡才好。

     「那阿婆把這只籃子賣給我吧,你看,不然我沒地方放這野菜!」李小麼搖了搖籃子笑道,婆子看著自己手裡的破舊籃子,遲疑了下笑道:「那姑娘給兩個大錢就行,這籃子不比新籃子,不值錢。」

     「好!」李小麼乾脆的答應道,婆子推過籃子,低頭解著繫在籃子邊上的粗布袋子,李小麼探手過去捏了捏布袋問道:「這裡面是什麼?軟軟的。」

     「香袋。」婆子解下粗布袋,將籃子往李小麼這邊推了推,抽開袋子口,手指顫抖著取了只粗劣綢布縫成的香袋出來給李小麼看,李小麼接過翻來翻去看著笑問道:「是阿婆做來賣的?做的真不錯!」

     「不好看!從前俺年青的時候,這十里八鄉的都知道俺這香袋功夫細,年紀一大,眼也花了,這手,就抖,做出來的香袋沒法看,也賣不出錢!從前俺年青的時候,都做不上賣!」婆子得了誇獎,一下子話多起來,李小麼伸手拿過布袋翻了翻裡面的二三十隻香袋,笑著說道:「我倒覺得阿婆這香袋做的好,我正要買香袋,剛在鎮子裡轉了一圈也沒看到,阿婆這香袋多少錢一個,都賣給我吧。」婆子半張著嘴怔了好大一會兒,突然笑的眼睛擠在皺紋中幾乎找不到了,沖李小麼伸出根指頭道:「一個錢一個,不,姑娘全要,一個錢兩個,姑娘給十個大錢,都拿去吧。」

     「那就一個錢一個,阿婆年紀這麼大了,我可不能佔阿婆的便宜,何況還白要了阿婆的野菜!」李小麼笑道,邊說著話,邊將布袋裡的香袋倒在野菜上,和婆子一起,認認真真的點清楚數,南寧已經捧著裝滿嶄新銅錢的大荷包過來,李小麼一個個點好,又加了兩個,遞給婆子笑道:「阿婆,這是香袋錢和籃子錢,阿婆點一點!」

     「不用不用,俺看著你數的,老婆子謝姑娘,姑娘真是好人,怪不得姑娘笑起來這麼好看,真跟觀音前頭站的龍女兒一樣!」婆子接過滿把金燦燦、沉甸甸的銅錢,小心的一個個放進布袋裡,緊握著抱在胸前,笑的臉上開花,看著李小麼不知道怎麼誇獎才好,李小麼示意南寧連野菜帶香袋提過去,看著婆子笑問道:「阿婆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自己做香袋賣?兒子女兒對你不好?」

     「好!都好!俺能動,阿大、阿二都孝順,閨女女婿也好,逢年過節就給我送肉,一大塊!好幾斤肉!日子都艱難,俺能動,能掙一個大錢也好,姑娘真是好人,姑娘不知道,俺家阿二家小四靈得很,你看看,今天掙了三十四個大錢,攢到過年就送小四唸書去!姑娘真是好人!」婆子笑的語無倫次,李小麼凝神聽著,又和婆子說幾句話,站起來,又將婆子扶起來,和她告了別,看著她歡天喜地的回去了,才輕輕呼了口氣,轉頭看看一直看著她的蘇子誠笑道:「看看,你的子民,多好!要愛惜他們些!」蘇子誠哭笑不得:「你不如乾脆賞她幾兩銀子!」

     「怪不得......你看阿婆,年紀這麼大了,還要做香袋、挖野菜,也是個要強的,直接賞不如買她的東西,唉,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李小麼解釋了兩句,就揮著手懶得再跟蘇子誠解說,蘇子誠卻只盯著她問:「怪不得什麼?」

     「怪不得有人說你只會殺人。」李小麼答的倒也爽快,蘇子誠惱怒的挑著眉梢,看著李小麼斷定道:「水巖說的?」

     「本來是誇你的,就是誇你的,我們大家說話的時候說起的,二爺年紀雖輕,打起仗來卻無人能敵,那詩啊詞上,二爺不是寫不好,是懶得寫罷了,不然以二爺天縱英才,有什麼不會的?你說是吧?」李小麼笑嘻嘻答的似是而非,蘇子誠瞄著她,輕輕『哼』了一聲:「你們大家,少不了水巖,還有呂豐,也就你們幾個敢這麼放肆,說爺除了殺人什麼也不會是吧?當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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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一章 稱心如意

     「爺英才天成,天底下哪能您不知道的事?真沒有,就是誇您,水巖你還不知道,拿你當偶像敬著的,我麼,也敬著您的很呢,呂豐麼,你是他小師叔,他敢不敬著,你就打他!還怕打不服他!」

     「拿我當土偶木像啦?」蘇子誠又氣又笑,李小麼拉著他的衣袖,一邊拉著他往回走一邊笑道:「土偶木像不是神仙就是聖人,可不得了,好了,咱拉趕緊回去,那灰灰菜我知道,回去用開水燙一燙涼拌最好,那豬母菜是個什麼東西,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回去問問大余認識不,咦,你們知不知道?」李小麼說著,轉頭問著南寧等人,南寧忙陪笑道:「這豬母菜是咱們北平的俗稱,這菜能入藥,還有個大名叫馬齒莧。」

     「原來是這個東西!那我知道了,這馬齒莧是樣好東西,回去讓大余多放雞蛋,再加一點點麥粉,煎的黃黃脆脆的,可好吃了!」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顏如花,蘇子誠被她的笑顏和家長裡短的閑話說的心情輕鬆而安適,一邊笑一邊點頭:「這吃上頭,就沒你不知道的!」

     「也有,天下之大,不過不多就是,民以食為天,這是大事!」李小麼心情輕鬆的說笑著,落雁說的對,說開了,至少自己沒了顧忌,這樣日子才能過的輕鬆自在,自己在這一世別無所求,只求個自由而自在。

     李小麼的輕鬆讓蘇子誠也跟著輕鬆而愉悅,兩人一路說笑著回到驛站,李小麼進了二門,尋了個婆子問了路,逕直往廚房方向過去,南寧拎著籃子緊跟其後,蘇子誠搖著折扇,也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往廚房走去,後面的小廝們自然不敢先行散去,忙一路跟著往廚房過去,在廚房門口站了一片。南寧將籃子送進廚房出來,趕緊揮手屏退眾小廝,只留了兩個小廝在門外等著聽傳喚。

     海棠根本不認識這是什麼東西,大余遲疑了好大一會兒才認出一樣來,李小麼只好零亂的說著聽一句看一眼得來的那些做法,然後細細描述了口感,吃起來如何如何如何,大余到底是水準極高的大師父,涼拌灰灰菜試到第三回,就拭出了李小麼所說的正統味兒了,那雞蛋煎馬齒莧就簡單了,李小麼滿意的撤出廚房,蘇子誠站在李小麼身後,這才明白李小麼這指揮做菜是怎麼個指揮法,好不容易忍到出了廚房,直笑的差點連折扇都捏不住,李小麼也不理會他,回去洗漱換了身蔥黃衣裙,收拾乾凈出來,南寧早就在院門口等著了,引著李小麼進了正院,東平忙指揮著眾小廝上了菜飯。

     蘇子誠挾了塊馬齒莧雞蛋餅,左看右看看了半晌,才試探著嘗了一口,品了一會兒,驚訝的贊嘆不已:「還真是鮮美可口,難得!」李小麼顧自盛了碗清雞湯,將比銅錢略大、煎得兩面焦黃的馬齒莧餅泡進去幾隻,就著涼拌灰灰菜吃了半碗,蘇子誠見她吃的香甜,也學著泡了半碗吃了,兩人吃完了滿滿一碟馬齒莧餅和涼拌灰灰菜,喝了一碗清雞湯,旁的菜竟一點沒動。

     兩人吃好,北慶已經支好紅泥爐準備沏茶,李小麼忙問道:「北慶會泡普洱茶吧?」北慶笑著點頭答會,李小麼笑盈盈的吩咐道:「我那裡收著些上好的普洱茶,讓人拿來,不要研末,那些渾渾的茶湯最難喝不過,這些茶裡,我就覺得普洱茶好。」蘇子誠高挑著眉梢,敢情自己從前那些好茶,都是明珠暗投了!

     兩人坐在院子裡,慢慢喝著茶,蘇子誠看著李小麼,思量了片刻,這事還是早些和她說的好。

     「今年春天,南越南江幾個郡大旱,已經一個多月滴雨未下,我調了汝城守將姚明廣駐兵梁越邊地,讓他裝作要蓄力攻擊,這一陣子常以散兵攻入南越試探,南越如今南兵北調,池州壓力驟減,如今池州府已經詔宣吳貴妃謀殺先皇,篡改遺詔,大皇子也已經自立為帝,正調兵準備攻打太平府,太平府那邊......」蘇子誠輕輕笑了起來:「吳太后給我寫了封信,倒也親熱,好歹也是親戚,以借兵試探。」

     李小麼凝神聽著蘇子誠的話,蘇子誠轉頭看著李小麼笑道:「我回了信,以她的實力,大皇子自不在話下,也沒給她實信兒,你這一趟太平府之行功勞極大。」蘇子誠突然轉到了李小麼身上,李小麼意外的看著蘇子誠,靜等他往下說。

     「我和大哥商量了幾回,你這份功勞若不厚賞,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可若重賞,你畢竟是女子,又不能為官,且太平府之行,又隱秘不可言,我想先和你商量商量,就以金銀為賞,你看如何?」李小麼聽的心頭狂跳,金銀為賞!這是她做夢都在想的好事!李小麼咬著嘴唇,壓著心底的驚訝和驚喜,沉默了片刻才看著蘇子誠試探道:「能賞多少?」蘇子誠猶豫了一會兒,看著李小麼答道:「黃金萬金。」李小麼眉宇頓時飛揚起來,綻放出滿臉笑容,不停的點頭答應道:「就黃金萬兩!那就黃金萬兩!旁的我什麼也不要,就要這黃金萬兩!」蘇子誠愕然看著一臉狂喜的李小麼。

     李小麼舞著手興奮的好大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抓起杯子連喝了大半杯茶,滿臉滿眼的笑意,看著蘇子誠又是笑又是感嘆的說道:「你不知道,我有好多好多的打算,就是苦於沒本錢,一件也做不了!這下好了,有了這黃金萬兩,那就什麼都有了!不過三五年,你看著吧!這黃金萬兩就能翻出十萬兩、二十萬兩來!我這生意就能鋪的到處都是,還要鋪到海外,我準備建只船隊,建只最大最厲害的船隊,飄洋過海掙大錢去,鹿港往南,離大陸不遠,有好多樹林豐茂的島嶼,等我掙了錢,多養保鏢,占只島住去!唉呀!一定要在島上種滿桃花,就起名叫桃花島!」

     李小麼自說自話,自己和自己說的笑的前仰後合,蘇子誠眼角微微抽了抽,看著手舞足蹈的李小麼,突然一股濃濃的悔意衝上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小麼那些亂七八糟的打算聽得他心情一點點煩亂、惱怒而越來越煎熬起來。

     「黃金萬兩啊!」李小麼重重拍著椅子扶手,又是一聲興奮的感嘆,往後仰倒在搖椅裡:「換成白銀就是十萬兩!到底是皇家有錢!咱們說好了,就黃金萬兩了!」李小麼微微抬頭看著蘇子誠確認道,蘇子誠似是而非的『哼』了一聲:「不過先聽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黃金萬兩!多好啊!」李小麼伸出手指一個個曲伸著:「事情要一件一件做,第一,先回去看看織坊的貨品,若不比太平府差,就加一萬兩銀子進去,要做就要做大了,還要在開平府開間鋪子,既然有了錢,這鋪子就得開得氣派些,下半年就把分號開到淮南路和梁地去!第二,落雁這邊最花銀子,買宅院就是筆大支出,還有別的,少說也得兩萬兩銀子,寬著些,給她兩萬五千兩,再建只船隊,算了,建船隊這些銀子還少得多了,先造兩隻船吧,兩隻船一起出海,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蘇子誠被李小麼做夢般的細細盤算盤算的心煩意亂,臉色也越來越陰沉,忍不住煩躁的打斷了李小麼的話:「你一個姑娘家,做這個生意做那個生意,你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十萬兩銀子還不夠你用一輩子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李小麼轉頭瞄著蘇子誠:「坐吃山空,這是一,其二麼,做生意     掙錢,就跟你攻城掠地一樣,這中間也是自有樂趣,其實十萬兩銀子真不夠我過一輩子的,再說,錢多了也好做點善事不是,像剛才那個婆子,她家有個小四,聰明卻沒錢上學,往後我掙了錢,掙了足夠的錢,就在各地建義學,請真正有學問的大家來上課,窮人家子弟只要肯學,不用交束脩,我還供他一天兩頓飯,女孩子也可以來上,若再有錢,就修些濟貧濟老院啊什麼的,你看看,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不掙錢不行啊!」李小麼順口說著,蘇子誠卻只盯著一句話問:「十萬兩銀子還不夠你過一輩子的?」

     「嗯,我不是說了麼,我要修一座桃花島,怎麼夠?唉呀!黃金萬兩啊!好了,天晚了,我就不多打擾你了,明天咱們早點啟程,回去開平府還有好多好多事!你說是吧?」李小麼站起來,輕快的轉了半圈,衝著蘇子誠曲了曲膝算是告了辭,腳步輕快的出了院子。

     蘇子誠跟著站起來,遲疑了下,幾步跟上李小麼,也不說話,只一路緊跟在李小麼身後,送她回到偏院,李小麼笑著曲膝謝過,看著她進了院子,蘇子誠也不停留,背著手垂著頭回到自己院裡,站在院子裡發了半天呆,才拖著步子進屋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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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二章 掉餡餅了

     半夜裡,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細細密密的雨絲交織著,黎明彷彿也比平時晚到了許多,李小麼站在簷廊下,心情愉快的伸展著胳膊,這樣的細雨中,坐車趕路其實挺好,只是對於小廝、護衛和車伕們來說,雨中行路就辛苦得多了,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算了,不想這個,不管哪個世間,自己能管的事都太少了。

     雖說下雨,啟程的時辰卻沒有晚半分去,李小麼坐在車裡,透過綃紗簾看著外面密密的雨絲,落雁將手裡的手爐放來放去,總算尋了個合適的地方放好了,直起上身倒了杯茶遞給李小麼:「姑娘喝杯茶。」

     李小麼接過杯子捧在手裡,看著落雁笑道:「跟你說件好事,咱們開勾欄的銀子有著落了,還銀子還不少,這幾天你就開始好好想想這事,要做就做好,一定要花足功夫......」

     「姑娘!」李小麼的話被車廂外南寧的聲音打斷,落雁忙掀起車簾,隔著層綃紗門,南寧戴著箬笠,拱手低聲說道:「不知道海棠姑娘今天早上熬上回那種核桃酪沒有,爺今天早上就喝了口粥,剛送了兩遍點心,爺看也不看就讓撤了,上回姑娘給爺送的那核桃酪,爺愛吃的很,若有,許爺能吃個半碗一碗的。」

     李小麼聽的怔了怔笑答道:「核桃酪倒沒有,那個東西費事得很,一時半會也做不出來,海棠正看著熬花生湯呢,味道也好,你到後面車上看看,若好了,先盛一盅給王爺拿過去嘗嘗,昨晚上海棠還做了些蔥油酥餅,也是剛想出來的新鮮花樣,你一併要些拿過去。」南寧連聲答應著,到後面車上尋海棠盛了盅花生湯,又用細瓷蓋碗盛了五六塊蔥油酥餅,一路小心翼翼的托到前面蘇子誠車旁,敲了門遞給北慶,低聲說道:「跟爺稟一聲,這是姑娘讓拿過來的,怕爺吃不好,姑娘特意做了給爺路上墊饑的。」

     北慶接進去,將南寧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蘇子誠放下手裡的折子,往蓋碗裡看了看,北慶忙取了銀匙放在瓷盅裡奉上去,蘇子誠冷著臉接過瓷盅,喝了花生湯,又吃了兩三塊蔥油酥餅。北慶收拾了瓷盅和蓋碗,剛要遞出去,蘇子誠看著折子,頭也不抬的吩咐道:「酥餅留著。」北慶答應一聲,將瓷盅遞出去,蓋碗和裡面的兩三塊酥餅小心收在了暖窠旁。

     開平府柳樹胡同,一大早,老常頭縮著肩膀,袖著手出了范家大門,下了臺階,站在院門口,瞇著眼睛左右打量著彷彿還沒完全從睡夢中醒過來的青石胡同,呆站了好大一會兒,才跺了跺腳,長長的嘆了口氣,煩惱的微躬著背,拖著腳跟往城西絲綢行走去,人家行老都說過多少遍了,開平府哪有什麼織工雇?這是開平府,不是太平府,就是太平府,這有手藝的織工還用得著到行市裡尋活?多少人搶著要還要不著呢,再說,就是有,也不是他家大娘子能請得起的!

     唉!這大娘子彎在這根牛角尖尖裡還出不來了!他問過狗子那娃,五爺請的織工,一年聽說至少上千的銀子,和大娘子說,大娘子就是捂著耳朵不信,當初在村子裡,大娘子也跟著奶奶管過家,沒見這麼牛心左性過!都是月亭那丫頭撥來撥去不說好話,月亭這丫頭倒是想怎麼著!?大娘子早晚得被她禍害壞了!聽玉硯說昨晚又把小玉胳膊上掐得青了一大片,小玉那姑娘是個老實可憐的,跟了這麼位姑娘,真是命苦......

     老常頭煩惱的連聲嘆著氣,這一大清早的,大娘子脾氣就不好,算了,早點過去跑一趟,回來也就算交了差了,五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這范家的事,五爺怎麼也不管管?老常頭袖著手一路慢騰騰走到城西絲綢行,太陽已經出的一丈多高,老常頭在絲綢行門口停住步子,仰頭看了看裹了層綾羅、紮著花的行市大門,嘆了口氣,抬腳進了大門,熟門熟路的往裡去尋相熟的行老老丁頭了。

     絲綢行行老老丁頭正陪著位衣飾華麗的大客商一樣樣看著成匹的綾料,老常頭知趣的站在處不顯眼、不礙事的角落裡,等著老丁頭忙完這一單生意,直等了一刻多鐘,老丁頭陪著滿臉笑容,哈著腰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客商,回到行裡端起自己的紫砂小壺連喝了幾口茶,老常頭忙挪出來,陪笑打著招呼:「丁大爺。」

     老丁頭回頭看到老常頭,忙笑著招呼道:「老常啊,過來坐,又替你們東家過來尋織工了?還別說,你這趟可沒白跑,昨兒正好有個過來尋活的,就一樣,是個婆子,姓賈,我問了問,正經是個懂行的,就是不知道手藝上好不好,要不,你帶回去給你們東家看看?我看哪,你們東家指定看的中,正巧,那賈婆子要價不高,正好是你們東家能請得起的價。」老常頭大喜過望,若是個婆子倒更好,他們大娘子還是個沒出嫁的姑娘家,跟個男人打交道總不大合適,婆子最好!

     老常頭歡喜不盡的領著賈婆子回到柳樹胡同,范大娘子正在屋裡榻上做針線,月亭歪在榻上,一邊看著范大娘子做針線,一邊和范大娘子說著端午的事,雖說老爺跟李家大哥在軍中沒法回來,可也不能草率了,該有禮兒、該準備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了,到底是有門第的人家,這規矩上可馬虎不得......

     玉硯急奔進來稟報了,范大娘子又驚又喜,一時歡喜的幾乎有些不敢相信,從過了年就開始尋這織工,尋了三四個月,半分音信也沒有,這說有竟然就有了!范大娘子扔了手裡的針線,站起來就要奔出去,月亭一把按下她,衝著玉硯抬了抬下巴先訓斥道:「你看看你,跑什麼?一點規矩也沒有,你若在隔壁院裡當差,也敢這麼不穩重的?」玉硯垂著頭,撇了撇嘴,月亭按下范大娘子,轉頭吩咐著玉硯:「帶那婆子到偏廳等著!」

     玉硯掃了眼已經斂下喜氣,氣度安閑的坐在榻上的范大娘子,嘀咕了一聲,轉身出去了。月亭轉身推著范大娘子嗔怪道:「姐姐看看自己,不是我說你,姐姐明年一出嫁,就是堂堂的誥命夫人,這李家、范家上上下下見了你,都得恭恭敬敬的跪著磕頭見禮的,那織工,再怎麼難得,也是個低賤的下人,姐姐難不成還要親自迎出去?豈不是丟了李家哥哥的臉面?」

     范大娘子臉色微紅,輕輕『啐』了月亭一口笑道:「好了,我不過心急了些,你看看你,急赤白臉了,走吧,趕緊過去看看,沒織工,咱們那織坊到現在也沒開工,那邊的織坊都招了三四十個織工了,我這心裡急的不行!趕緊陪我過去看看去。」月亭答應一聲,親熱的挽著范大娘子出了屋,轉了兩個彎,就進了偏廳。

     偏廳裡,老常頭垂手站在門外,如今他家大娘子規矩大了,他若進了屋,又得被人數落,大娘子也就算了,正經的主子,說也就說了,他實在不願意被那個丫頭呼來喝去,好歹自己也是有把年紀的人了,老爺對自己還客氣得很呢,唉,這年紀大了大了,怎麼倒生出脾氣來?自己年青時候,可是出了名的脾氣好......

     月亭挽著范大娘子,說笑著進了偏廳,偏廳門口,站著個中等個,一身靛藍衣裙,看起來極是精幹利落的中年婆子,見月亭挽著范大娘子進來,也不見身子動,人已經利落的到了兩人面前,堆著滿臉恭敬的笑容,跪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頭,不等范大娘子和月亭反應過來,已經利落的站起來,輕輕拍了兩下衣襟,又曲膝福了兩福,恭敬的笑道:「這就是主家娘子吧,唉喲,真是一對玉人兒,小婦人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生得這般好、這般貴氣的小娘子,這回真是開了眼了!」賈婆子嘖嘖贊嘆個不停,范大娘子臉上飛起片紅暈,月亭紅著臉,眼睛裡透著喜色,再看賈婆子,就變得無比順眼了。

     賈婆子凝神瞄著兩人的神情,臉上的笑容更是濃的化不開,半躬著身子,搶先兩步過去,用手裡的帕子輕輕撣了幾下上首的扶手椅,虛扶著月亭笑道:「主家娘子快坐,真是喲!這般好看,這般貴氣,我看哪,就是那公主,還不過這般氣度!看得我這眼睛都移不開了,話也不會說了!」

     「嬤嬤坐吧。」范大娘子紅著臉,矜持的讓道,賈婆子連連擺著手笑道:「這是大娘子心善,憐老惜貧,小婦人哪敢在兩位娘子面前放肆?」

     「倒是個知禮的!」月亭微微抬著下巴誇獎道,

    「小娘子誇獎了,這是小婦人的福份,小娘子別是哪家的郡主娘娘吧?這容貌、這通身的氣度,真真讓小婦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滿肚子的好,就是不知道從哪一處誇起!小娘子別是吃過什麼天材地寶吧?怎麼能生的這麼好?!」賈婆子眼睛閃閃的看著兩人,不知道是仰慕還是別的什麼,這奉承的話如行雲流水般滔滔不絕,聽的玉硯和站在門口的老常頭頭暈目眩,兩人長這麼大,還真是頭一回經歷這樣的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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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三章 回家

     范大娘子和月亭也被這賈婆子噴湧而出的誇獎誇的暈頭漲腦,插不進話,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倒是賈婆子自己說進了正題:「大娘子要開織坊,以大娘子的身份地步兒,不過吩咐一聲,這有什麼難的?這是他們的體面福份!大娘子只管吩咐!小婦人有兩個侄兒,都是極好的織工,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大娘子要用,就是一句話,能跟了大娘子這樣的主家,唉喲喲!那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那是上輩子積了大福了!小婦人是跟著我們當家的剛從太平府到這開平府,我們當家的是個粗人,扛鏢的!......小娘子放心,小婦人不是自誇,這織坊小婦人閉著眼睛也管得頭頭是道!小婦人沒出嫁前就跟著父兄管織坊,在織坊裡做了靠二十年,前前後後、裡裡外外,沒小婦人不懂的!大娘子放心,有大娘子這樣的主家,誰敢不挖心挖肺的出死力啊?小娘子這氣度!唉喲,往後少說也得嫁進公侯之家才配得上!大娘子說什麼時候開工,咱這織坊就什麼時候開工!不過大娘子一句話!大娘子吩咐一聲,什麼事辦不成的?!小婦人明早......不,今晚上回去就把小婦人兩個侄子叫過來!......什麼錢不錢的,能跟上大娘子這樣的主家,這是什麼樣的身份地步兒?打著燈籠也尋不到呢!這錢只隨大娘子賞,決不敢計較多少,小婦人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能跟在大娘子和小娘子身邊侍候,就是小婦人天大的福份了!唉喲喲!這是多大的福份哪!」

     玉硯將賈婆子送出院門口,站在二門裡暈了半天,才恍過幾絲心神來,這天底下怎麼能有這麼會說話、會奉承的人哪!可是開了眼界了!

     月亭興奮的眼睛閃光、紅暈滿臉,拖著范大娘子一邊往屋裡回去,一邊笑道:「你看,我就說,姐姐這樣的身份地步兒......咱們這樣的人家,想附過來為奴為婢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只要姐姐放句話,這巷子裡立時就得擠滿了!姐姐還怕找不到人?看看!咱們怕什麼?!」

     「我總覺得......」范大娘子遲遲疑疑的思量著說道:「這事也太容易了些,這麼好的事,怎麼這麼好的事都讓咱們趕上了?先頭找了三四個月都沒找到,這呼哧一下,織坊管事,織工,全有了,還不論工錢,我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姐姐也真是的!讓我怎麼說你好?有什麼不踏實的?!先前就是你想的太多了!還特意交待了讓人悄悄的找,那誰知道咱們家要用人?眼巴巴想來,也不敢登咱們家的門!咱們什麼門第?這大門,可不是誰想踩進來就能踩進來的!說到這個,姐姐別怪我多嘴,我就不信滿開平府就尋不到一個織工?這麼大一個城,還能比太平府差了?咱北平如今又這樣勢大,連個小織工都找不到?姐姐也太信那個老常頭了,我看他就是倚老賣老!上回見了我,腰都不肯躬下去!早該打發了!誰知道他到底去找了沒有?如今姐姐催得緊,他實在混不下去了......」

     「月亭!」范大娘子打斷了月亭的話:「老常頭十幾歲就到咱們家幫工,幾十年了,沒偷過懶,你別這麼說他!」

     「算了算了,不說就不說,反正現在什麼都尋來了,不說就不說,姐姐,明天織坊開了工,不過幾天功夫,那銀子就得像水一樣流進咱們家了!掙了錢,姐姐別捨不得銀子,咱們先換個有園子有湖的宅子住,姐姐也不能這麼寒磣,就玉硯一個丫頭,也得跟那邊院一樣,配四個大丫頭,七八個大丫頭,還有婆子,姐姐才是當家誥命夫人呢!總不能比她差了!」月亭興奮的謀劃不停,范大娘子憐惜的點了點她的額頭:「好了,你看看你,錢還沒到手呢,先想著怎麼花銀子了,我看掙了銀子,先給你攢份嫁妝是正經事。」

     「姐姐!還有姐姐的嫁妝,咱們掙出個十里紅妝來,氣死她!」月亭偎著范大娘子,兩人說笑成一團。

     賈婆子出了柳樹胡同,不緊不慢的進了一處院子,過了一刻多鐘,換了身衣服又出來了,走到前面巷子口,頓住步子,抬手理著髮髻,眼神機警的前後左右看了片刻,突然閃身進了左手邊的窄巷,沿著只容一人的窄巷急步走了半刻鐘,在巷子口突然停住,猛的轉頭,見後面空無一人,這才輕輕舒了口氣,幾步匯進前面繁華的街道,不大會兒,就七轉八轉進了一處樹木扶疏、寬敞雅致的院落裡。

     院落後面花廳裡,智靜歪在寬大的楠木羅漢榻上,手裡的蒲扇彷彿定在了半空,林先生端坐在旁邊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傾,兩人都凝神聽著賈婆子的稟報:「照爺的吩咐,順當的很......小的都打聽明白了,這尋織工要開織坊的,是范家大娘子,這范家大娘子是李家大郎未過門的媳婦,因為有孝才沒成親,說是明年一除了孝就成親,聽說這織坊就設在李家前院,聽那婆子的意思,這織坊本來是李家要開的......」

     「不必管這個!這范家和李家常走動嗎?」

     「常來常往,李家大郎只要在家,一天必過去兩三趟,聽那個叫月亭的說,她們跟水家也是常來常往,水家七娘子,叫水蓮的,請她們到別院看過菊花什麼的,因為范大娘子有孝,不好出門應酬,這才不好常來常往。」賈婆子忙仔細答道,

     「嗯!若是這樣,這機會就多了。」智靜手裡的蒲扇一下子拍下來笑道,林先生連連點頭應道:「嗯,你說的對!不過早晚,必能尋出機會來,」說著,帶著滿臉喜色轉頭吩咐賈婆子道:「你明天帶那兩個織工過去,好好兒替她賣幾天力,咱們的事,全著落到她身上了。」賈婆子重重答應了,智靜又吩咐了幾句,賈婆子告退出來,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李小麼一行人這一路上除了幾場不大不小的雨,別的倒也順利,四月十九日那天,就進了開平府地界,蘇子誠和李小麼回來的動靜比當初離開時還小,這個時候,並不適宜大張旗鼓的回來,離開平府半里左右,虎翼軍眾人即離開車隊歸了營,眾小廝、護衛護著車子,彷彿遠歸的富家子弟般,風塵僕僕的進了開平府。

     車子進了城,轉了兩個彎,南寧過來李小麼車前傳著話:「姑娘,爺說先送姑娘回去,爺還交待了,這假就三天,說讓姑娘別玩忘了。」李小麼隔著綃紗悶悶的『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從大前天起,她就和蘇子誠告假,要歇上十天半月的,好說歹說,這假,也就是從一天給到了三天。

     車子進了柳樹胡同,門房呆了片刻,被海棠探頭出來帶著笑呵斥了幾句才反應過來,忙亂著開了門,卸了門檻,也顧不上幫著拉車,轉身就飛奔進去給張嬤嬤報信去了。

     蘇子誠的車子停在巷子口,透過窗紗看著李小麼的車子進了李家大門,沉著臉放下簾子吩咐道:「先去平王府。」東平忙答應了吩咐下去,車子往後退了幾步,調轉頭往平王府奔去。

     李小麼在二門裡下了車,張嬤嬤、盧嬤嬤和紫籐等人已經飛奔迎出來,金環提著裙子一路狂奔跑在最前,遠遠看到落雁直撲過去,一句話沒說出來,眼淚滾珠般往下掉,落雁伸手摟住金環,笑著拍打著她卻說不出話,只望著金環淚流不止,這邊淡月和海棠拉著紫籐、青橙又叫又笑,張嬤嬤和盧嬤嬤上前給李小麼見了禮,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她笑道:「姑娘可瘦了不少,氣色倒還好!」說著,轉頭揚聲責備著眾人:「看看你們,光顧著瘋說瘋笑,連姑娘也不理會了?趕緊回去準備熱水香湯,茶水點心,姑娘累壞了,快去!」

     海棠吐了吐舌頭,忙和淡月指揮著眾僕從、婆子搬卸後面車上的無數箱籠,紫籐等人圍在李小麼左右,嘰嘰呱呱一路說笑著往半畝園進去,金環緊緊挽著落雁跟在後面,走沒幾步,落雁慢慢拖著步子落到了最後,金環一邊拖著落雁往前趕,一邊催促著她:「姑娘快走!姑娘累的走不動了?姑娘累壞了!這回得好好歇歇!」李小麼聽到金環的催促聲,忙停住步子,轉頭看著滿臉猶豫遲疑不定的落雁,笑著說道:「好了,別想這想那的,我那半畝園小,還真是擠不下你,回頭讓張嬤嬤把旁邊的暖閣收拾出來給你先住著,等尋到宅子你再搬出去,趕緊回去好好歇一歇,明天一早還有好多事要忙呢!」落雁長長的舒了口氣,忙笑應了,幾步跟上大家,一起往半畝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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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四章 漁與魚

     「沈阿婆安置在哪一處了?」李小麼沒看到沈婆子,轉頭看著張嬤嬤笑問道,張嬤嬤忙上前兩步笑應道:「嬤嬤大前天剛到,送沈嬤嬤回來的長隨說,嬤嬤年紀大了,身子不好,走到半路上就病倒了,路上不敢趕也不敢停,好不容易才一路趕到開平府送到咱們這裡,我趕緊讓人去請了大夫過來診脈,大夫說是上了年紀,又焦慮勞累過度,只需靜心調養,倒也沒什麼大礙,如今安置在後院,跟我和盧嬤嬤一處住著,我讓櫻桃和紅桔每天輪著過去照顧著呢。」李小麼仔細聽了,笑著點頭謝道:「張嬤嬤費心了。」

     「姑娘可別這麼客氣,可不敢當!剛才得了姑娘回來的信兒,我就打發紅桔過去看看沈嬤嬤醒了沒有,若醒了就扶她過來見姑娘。」張嬤嬤忙笑著揖了揖,李小麼擺了擺手:「沈嬤嬤病著,別擾了她,等會兒我過去看她。」

     「姑娘對人這份心,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張嬤嬤感慨道。

     「姑娘待咱們不也是這樣?」紫籐笑著接過張嬤嬤的話,淡月和海棠忙連聲附和著,李小麼白了紫籐一眼,一行人說著笑著進了半畝園,淡月和海棠讓著落雁坐下,紫籐忙著給李小麼沏了茶上來,青橙和幾個小丫頭趕緊給落雁和淡月等人泡了茶,張嬤嬤看李小麼喝了杯茶,舒過口氣來,上前半步笑問道:「姑娘回來了,我讓人去給范大娘子、張三奶奶,孫大奶奶那邊稟報一聲去?還有水家七娘子,水桐大奶奶,也打發人過來問過好幾回了,說姑娘若回來了,就趕緊打發人跟她們說一聲去。」

     「嗯,淡月和海棠辛苦些,把咱們給這幾處帶的東西趕緊取出來,讓張嬤嬤安排人送過去,還有姜順才媳婦那裡,織坊那邊也有東西,打發人挨個送過去。」李小麼想了想吩咐道,紫籐聽提到明婉,張了張嘴剛要說話,一眼掃見張嬤嬤,見她眼珠衝著自己瞬了瞬,到嘴的話忙又嚥了回去,也是,這會兒提這種掃興的事,是不大合適。

     落雁也忙站起來,跟著淡月和海棠出去,張嬤嬤、盧嬤嬤帶著幾個小丫頭跟著一起出了門,在院子裡熱熱鬧鬧的揀箱籠,開箱籠,收拾禮物,分禮物,再打發人一家家送過去,忙的不可開交。

     李小麼轉進後面凈房,在熱水裡舒舒服服泡了小半個時辰才懶洋洋的爬出來,攤開手腳躺在榻上,由著紫籐絞乾頭髮,迷迷糊糊剛要睡著,外面一陣咚咚作響的腳步聲傳來,李小麼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不用看就知道,這必定是張大姐過來了。

     張大姐一身明藍衣裙,也不走游廓,兩隻手提著裙子從院子裡大步直衝進屋,人還沒進來,聲音先到了:「小五!小五呢?睡著沒有?」

     「睡著也被你吵醒了。」李小麼懶懶的爬起來,散著頭髮,笑語盈盈的答著話:「三嫂快坐,好幾個月沒見,三嫂也沒見胖!」

     「胖什麼胖?我倒是想胖,從早忙到晚!咋能胖起來?!小五怎麼瘦成這樣了?這身上連四兩肉也沒了!你看看!那梁地沒吃的?怎麼瘦成這樣!」張大姐伸手摸著李小麼細瘦的胳膊,瞪大眼睛又高聲叫起來。

     李小麼被她叫的眉梢高挑起又落下,忙直起上身拉著她坐下:「三嫂先坐,坐下說話,紫籐,趕緊給三奶奶倒茶,還有孫大奶奶!」後面,孫大娘子氣吁吁的跟了進來,李小麼忙往旁邊挪了挪,讓著兩人坐下,紫籐和青橙上前倒了茶,端了幾樣點心擺過來,張大姐探頭盯著碟子裡的點心細細看了半晌,才轉頭看著李小麼心疼道:「你看看你,怎麼出去一趟瘦成這樣?你不是跟著王爺出去的?跟著王爺還吃不好?要不就是那邊飯菜不合你口味?那你該捎個信回來,我給寄東西過去,不是說海棠會做飯嗎?讓海棠做給你吃!怎麼能瘦成這樣!?」

     「我沒事,真沒事,中間病了一場。」李小麼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含糊著應了一句,衝著點心碟子抬了抬下巴轉著話題:「三嫂的點心鋪子開的怎麼樣了?怎麼看你見到點心就移不開眼睛!是餓了還是琢磨點心花樣呢?」孫大娘子聽的笑出了聲,李小麼轉頭仔細打量著孫大娘子,面色瑩潤細膩了許多,眼神安靜柔和裡透著喜悅,人雖然還是那麼精壯,看起來卻比山上時溫柔嫻靜了許多,李小麼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笑道:「孫姐姐漂亮多了!可見鐵木是個體貼的!這下我跟孫掌櫃也好交差了,只一句話:孫姐姐成親後,瑩潤漂亮的如珍珠一般!」孫大娘子被李小麼幾句話說的滿臉通紅,張大姐爽朗的哈哈笑著:「他敢不體貼,我打斷他的腿!」

     李小麼『噗』的笑出了聲,靠著靠枕,看著得意洋洋的張大姐和臉漲的通紅的孫大娘子,孫大娘子推著張大姐,嘴裡含糊著也不知道嘟嚷的什麼,李小麼見孫大娘子窘的幾乎抬不起頭,忙笑著轉了話題,幫她解著圍:「三嫂的點心鋪子到底張羅的怎麼樣了?」

     「哪顧得上了!」張大姐踢掉鞋子,往裡面挪了挪,將裙子從屁股下拉出來小心的鋪好,盤膝坐好了,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樣子說道:「昨天起,咱村裡的蠶才進了大眠,我看著沒事了,昨天晚上才回的城,可巧,你今天就回來了,我就說,昨晚上我這左眼皮就一直跳,原來應在這上頭!這開平府可比咱們鄭城冷不少,擱咱們鄭城,四月十五,繭子也收下來了!跟你說的一個樣,就是長的慢!明天我還得過去村裡看著上簇,養了一季蠶,就等著這上簇這兩天看收成了,我就說,就沒小五不知道!這開平府的蠶,真是,長的慢,可個大!唉喲,昨天就有這麼長了,肥嘟嘟的,別提多喜人了!」李小麼輕輕打了個寒噤,她最怕這種肥嘟嘟的肉蟲子,這大姐說起來倒跟說孩子一樣!

     「對了,你看看我,說東忘西!趙五哥帶著那個繅絲師父,早十天頭裡就到了,現如今、灶也支好了,鍋也支好了,架了也搭好了,就等著收好繭子繅絲了,說起來,張狗子這心眼轉的最快,說這繅絲師父只繅一個莊子的絲,那也太不划算了,正好也怕好好繭子繅壞了絲,跑了七八天,把織坊付過定錢的幾個村子跑了一遍,說好了,交繭子就成,這絲,咱們自己繅!這麼著,我怕那師父一個人忙不過來,趕緊尋了幾個靈巧的,先頭我還怕繅絲師父不肯教,誰知道就沒見過這麼好的師父!教起咱們來,簡直就是淘心窩子,手把手的說這支鍋的講究,這水的講究,也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我看二慶他們幾個跟過這一季,指定能學個八八九九,小五就是厲害,哪裡找的這麼好的師父?」李小麼凝神聽著張大姐東一句西一句的長篇大論,笑著答道:「哪有這麼好的師父?我和他約定了,除工錢外,他若能帶出不比他差的徒弟,帶出一個,一百兩銀子!」

     張大姐和孫大娘子驚愕的半張著嘴,張大姐伸著手指頭叫出了聲:「一百兩銀子!咱村裡這一季春繭全賣了,也掙不了一百兩銀子!你個!」張大姐硬生生的嚥回了『敗家子』三個字,直噎的伸了伸脖子,李小麼捧起杯子,喝了幾口茶,看了張大姐一會兒才笑道:「想說我敗家子是吧?眼光看遠一點,別拘於這一季兩季,一年兩年的,這是長遠的生意,你想想,這些人學了繅絲的手藝,往後可是能傳家的,就當這一百兩銀子給大家立家立業了,這麼一想,還是咱們佔了便宜!這是一,其二,有好絲才能織出好綢子,北平天寒繭好,再加上上好的繅絲師父,才能有好絲,才能織出好綢好緞,這一路下來,這中間的利息至少能翻出十倍來。」

     孫大娘子捅了捅張大姐,低聲說道:「小五說的有理兒!」

     「嗯,還有!」李小麼彷彿想起什麼,收了笑容,看著張大姐吩咐道:「你明天去村裡,跟大家說明白,凡是學了這繅絲手藝的,從今年七月起,每個月的月例錢就沒了,過了這一季春蠶,往後再繅絲,大家按行情該付多少工錢就付多少工錢,各家繅絲掙的錢也都是他們自己的!」

     張大姐怔了怔,轉頭看了眼孫大娘子,遲疑了片刻,低聲說道:「這不好吧?說好的每個月發月例錢的,說沒就沒了......」李小麼似笑非笑的看著張大姐說道:「要拿月例銀子也成,每年地裡的收成、養蠶的收益、繅絲的收益,還有別的不管什麼收益,我也不多抽,每樣抽三成,這吃虧的事,不能都讓我擔著吧。」張大姐連連眨著眼睛,心裡打著算盤珠兒笑道:「那我去說說,看他們自己的意思,這月例錢,其實也沒多少,沒了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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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五章 明婉

     「小五說的在理兒,從筆架山到這開平府,幾位爺操心著給大傢伙兒安了家,分了地,這又給大家想掙錢的法子,小五也不容易,再拿著月例錢,也是......」孫大娘子瞄了眼張大姐,笑著含糊著後面的話。

     李小麼毫不客氣的接道:「就是兒女爹娘,也沒有誰養誰一輩子的理兒,再說,升米恩斗米仇,這話大姐也跟我說過,當初世道艱難,活命不易,我和幾個哥哥自然不能拋下哪一個,好歹都得拖著一起奔活路,如今日子好過了,都成了家,有房有田有銀子,就該各奔前程,再拖在一起,有什麼意思?養懶人麼?大姐往後若開了點心鋪子,我若非要你加上范家,虧了你一個人擔著,掙了錢大家均分,你心甘情願麼?你明天過去說,除開筆架東山幾個殘疾不能幹活的,其它的,從七月起,月例錢一概免了。」

     張大姐臉漲得通紅,孫大娘子嚇的縮著脖子一聲不敢吭,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初在筆架山上,她倒不怎麼怕小五,自從進了開平府,再看小五,竟一天比一天讓人心生懼意。

     「我知道了,是我想左了,都是一個村的,我就是總想著替大傢伙兒多爭點。」張大姐挪了挪身子嘀咕道,李小麼長長嘆了口氣,端起杯茶塞到張大姐手裡,聲音溫和的說道:「大姐,知道你是好心,可也不能這麼慣著,我告訴你啊,往後有了孩子,你可不能一味只管溺愛,疼孩子疼的恨不能替孩子活著,給我養出一堆五穀不分的廢物侄兒侄女來,我可不答應!」

     「瞧你說的!我啥時候慣過孩子,鐵木我都沒慣過!」張大姐接過杯子,有些扭捏的笑答道,孫大娘子暗暗鬆了口氣,瞄著李小麼的臉色笑著接道:「有小五看著,大姐有了孩子,想慣壞都不容易!」李小麼又端起杯茶遞給孫大娘子,笑著沒有接話,她可沒耐心管教孩子,再說,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三個人正說著話,青橙在門口揚聲稟報著,掀起簾子,讓著明婉進了屋。李小麼忙直起身子笑著讓道:「明婉來了,快進來坐!」明婉迎著李小麼明亮的笑容,渾身的緊張彷彿卸下了不少,幾步進了屋,恭恭敬敬的給李小麼幾乎蹲到底行了福禮,又給張大姐和孫大娘子恭敬的見了禮,張大姐稍稍欠了欠身子,帶著笑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禮,孫大娘子忙站起來,客氣的回了個福禮,明婉也不敢往榻上坐,拘謹的坐到了榻前的扶手椅上,看著李小麼謝道:「五爺的禮都收到了,多謝五爺記掛著!」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李小麼笑應道,青橙上了茶,明婉忙欠著身子致謝,青橙憐惜的按著她坐下,不等李小麼吩咐,又攢了一碟子精緻點心端過來放到明婉身邊的高几上,李小麼瞄著青橙的舉動,不動聲色的仔細打量著明婉,衣履鮮亮,可人卻像是比年前瘦了不少,眼圈微微有些發青,嘴唇也有些干,李小麼心頭冒起股火氣,這姜順才千求萬求娶了人家,怎麼把媳婦折磨成這樣了?!孫大娘子看著明婉,關切的問道:「伯母好些沒有?」

     「能好什麼?還那樣。」明婉苦笑著答道,李小麼怔了怔,張大姐皺著眉頭說道:「還吃人參呢?」

     「嗯。」明婉有些膽怯的低聲答道:「錢大夫說暫時不能斷了。」張大姐眉頭又皺了皺正要說話,李小麼接過話問道:「怎麼?吳大嫂子病了?」

     「嗯,正月底就病倒了,請了幾個大夫都拿不定主意,後來求了張嬤嬤,請錢大夫過來診了脈,斷出來是痰飲、心悸之癥,病的已經極重了,開始一天要用兩錢老山參配藥,吃了十多天,病見輕了不少,現在還用參須參末配藥吃著。」明婉聲音裡透著無數淒苦,李小麼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痰飲、心悸之癥,就是肺病加上慢性心臟病,怎麼得了這樣熬人的病?怪不得一天兩錢老山參,她哪裡吃得起?!

     「順才知道嗎?」李小麼突然轉了話題問道,明婉怔了怔,忙答道:「知道,虧他還有張大爺幫著張羅。」明婉含糊著彷彿不願多說。

     「張大爺?」李小麼一時想不起哪個張大爺,孫大娘子忙低聲解釋道:「就是狗子,如今進進出出都稱他張大爺。」

     「噢!」李小麼傷感中突然湧起股笑意來,張狗子都成張大爺了,李小麼看著明婉溫和的安慰道:「別太擔心了,這是慢性病,慢慢調養著就沒什麼大事,你就多費些心,用心孝敬著,讓吳大嫂子放寬心,萬事無礙。」說著,轉頭看著張大姐笑道:「你明天一早就往莊子裡去?晚上留下吃飯,好幾個月沒見了。」

     明婉臉上掩不住的失望,微微低著頭,輕輕咬著嘴唇,小心的聽著眾人說話,張大姐擺著手笑道:「你趕了這麼遠的路,得好好歇一歇,這吃飯的時候在後頭呢,我和大娘子這就回去了,你好好歇著,我明天一早就去莊子,晚上看看,若能趕回來,就過來一趟,跟你說說上簇的事!」張大姐一邊說著,一邊往榻沿上挪了挪,彎腰穿上鞋子,孫大娘子忙跟著站起來,明婉只好也跟著站起來,滿眼期盼的瞄著李小麼,李小麼卻彷彿沒看到她,示意青橙過來綰了頭髮,挪到榻沿邊,拖著鞋將三人送到了屋門口,笑著告別道:「我就不遠送了,過兩天再說話吧。」

     三人和李小麼告了辭出來,張大姐大步溜星的走在最前,孫大娘子轉頭看了看腳步拖沓的明婉,彷彿想伸手,手還沒伸出去又縮了回去,尷尬的自己跟自己笑著,緊走幾步追上了張大姐。明婉滿臉的失望,拖著步子出到二門,婆子迎過來笑道:「范大奶奶,張嬤嬤剛讓人過來吩咐了,讓我送您回去。」明婉忙陪笑道了謝,踩著踏板上了等在二門裡的一輛兩人小犢車,車子『咯噔』一聲輾過門臺出了側門,明婉身子跟著晃了兩晃,直晃得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個不停。

     范大娘子院子正屋,范大娘子坐在榻上,探頭看著月亭興奮不已的翻著地上堆著的綾羅綢緞、金銀頭面,賈婆子目光不停的來回瞄著兩人,不住口的誇著這塊料子好,那件首飾時新,月亭一件件在身上頭上比劃著,范大娘子笑著說道:「好了,看了這半天了,先收起來吧,回頭還得分一分,三嬸子、六堂嬸還有四嫂子那邊,都得送一份過去。」

     「給她們送什麼?這又不是給她們的。」月亭不滿的叫道,賈婆子瞄著兩人,一言不發,范大娘子站起來,理了理衣襟笑道:「這些都回來再說,人家東西都送過來了,咱們總得過去看看去。」
     
     「姐姐又犯糊塗了不是!」月亭將范大娘子推回榻上按著坐下責備道:「你是長嫂,她是幼妹,怎麼倒成了你去看她了?長嫂如母且不說,就是光論長幼,也不該姐姐去看她,就該她過來給姐姐請安問好才是!姐姐也要自己尊重些,人家才肯尊重你!」范大娘子遲疑不定的還想站起來,賈婆子眼神飛快的來回瞄著兩人,試探著勸道:「二娘子說的是在理,可這話又說回來,五娘子到底遠道剛回來,大娘子過去關心一二,也是長嫂的風範,好歹......」

     「糊塗!」月亭厲聲斥責著賈婆子:「再怎麼著,這規矩禮法不能錯了!哪有長嫂趕過去看妹妹的理兒?她若不來,那是她失禮!你怎麼也犯起糊塗了?!」賈婆子眼角抽了抽,陪著笑只看著范大娘子,范大娘子緩緩坐回去,嘆了口氣:「月亭話是在理,這規矩都是她大哥做壞了,早先也太慣著她了,算了,不去就不去,月亭跟賈嬤嬤把東西分一分,給三嬸子她們各送一份過去。」

     月亭抬了抬下巴,彷彿勝利般『哼』了口氣,在一堆綾羅裡翻了半天,總算挑了三匹出來,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匹,指著餘下的兩匹道:「一匹給三嬸子,她和趙大嫂子也夠一人裁件裌襖了,這一匹給六堂嬸和四嫂子,正好一人一件襖子料,明玉她們小著呢,小孩子不能穿這麼好的料子!規矩得做好!」賈婆子滿眼不屑的掃著月亭和那兩匹料子,范大娘子怔神的看著月亭挑出來的料子,呆了片刻,心虛的低聲說道:「也太少了,送了這麼多,你再挑點,就是一家兩匹」

     「瞧姐姐說的,這是人家給你的,照理說,一點不給都成,升米恩斗米仇,再說也犯不著不是,往後只有她們求姐姐的,姐姐可求不到她們面前去!」月亭氣勢極壯,范大娘子抬手揉了揉眉間,月亭滿足的瞄著地上的金銀綾羅,彷彿想起什麼,轉頭看著賈婆子吩咐道:「你去那邊打聽打聽,李二槐那邊送的什麼?還有張鐵木家,嗯,還有明婉,細細打聽清楚了!」賈婆子大喜過望,忙乾脆的答應一聲,提著裙子就往李家奔過去。她正愁沒機會搭上李家五姑娘的線,那條線要是搭上了,爺的事就能成個六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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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六章 武舉

     李小麼送走了張大姐等三人,正要叫紫籐進來細問明婉的事,小丫頭聽竹進來稟報道:「回姑娘,織坊的張大爺、趙五爺、趙六爺、羅爺、陳爺求見姑娘,現在外頭候著呢。」李小麼想了想吩咐道:「就說我今天累了,已經歇下了,讓他們先回去,明天一早過來。」聽竹答應一聲出去傳了話,沒等李小麼坐下,盧嬤嬤在外面恭恭敬敬的稟報著,水蓮和水桐遣婆子過來答謝看望了,李小麼忙吩咐請了進來,四個衣飾講究的婆子進來,跪倒磕頭請了安,送了回禮,恭敬客氣的致了主家的謝意和問候,並傳了水蓮和水桐的邀請,明天想請李小麼過府接風洗塵,李小麼看著四個婆子笑問道:「你們家七娘子和大奶奶是分開請呢,還是合一處請我?」

     「回五爺話,我們七娘子說了,不敢多煩勞五爺,合在一處,就在大奶奶宅院裡,我們七娘子說,大奶奶那裡可比我們府裡輕鬆自在的多了,倒不是簡慢五爺。」婆子連說帶笑的答道,李小麼點頭笑應了:「那就煩勞你們七娘子和大奶奶了,明天我自個兒過去,不必來接,就是得晚一點,明天一早還有些事兒要先處置好了才好,替我給你們七娘子和大奶奶告個罪。」

     「五爺這可太客氣了,告罪可擔不起,五爺能來,就是我們七娘子和大奶奶的體面。」四個婆子又客氣恭維了一回,就起身告退回去了。

     賈婆子正手腳麻利的李宅二門裡幫這個婆子搭一把手,幫那個婆子遞一遞東西,陪著全副小心打點著所有的人,想方設法的套著話兒。正忙著擦試間,見盧嬤嬤親自送了水家的四個婆子出來,賈婆子想了想,沒敢直接靠上去,拿著抹布,裝著去擦影壁,靠得近些,側耳凝神聽著盧嬤嬤和四個婆子客氣的話別:「姑娘明兒一早還要見人,織坊還有些事,我估摸著,怎麼著也得巳正前後才能動身,跟七娘子稟一聲,省得七娘子和大奶奶等的心焦......」

     賈婆子聽的心跳不已,眼風掃見四個婆子上的那兩輛車上明晃晃的水氏族徽,心裡暗暗歡喜,這一趟算是不虛此行,月亭那丫頭倒也不全是瞎說,這李家果然和水家來往密切,李家小娘子今天剛到家,水家就請上門了,一來還來了四個婆子,看這樣子真是巴接的很,李家小娘子必是極受梁王寵愛的!嗯,先別妄動,萬一驚動了人倒壞了大事,還是先回去和兩位爺稟報一聲再說。賈婆子守著盧嬤嬤走遠了,急忙將抹布洗好曬好,和幾個還在忙碌不停的婆子團團曲膝告了退,出了側門,先往范大娘子和月亭處回了話,就尋了個事由出來,趕緊往林先生和智靜處報信去了。

     月亭看著賈婆子出了門,輕快的掂著腳尖轉了幾圈,看著范大娘子喜不自勝的說道:「你聽聽,你聽聽,咱們這一處比張大姐、孫大娘子她們多了好幾倍去,你看看,我就說,不把你放眼裡,她敢!?」范大娘子暗暗舒了口長氣,臉上帶著笑容制止著月亭的歡喜:「這也是她懂事處,小五不是不懂事,就是她大哥慣得厲害,往後慢慢糾著點就好了。」

     月亭彷彿沒聽到范大娘子的話,只顧抖開匹抽絲暗花細綾往自己身上比劃著說道:「姐姐你看,這料子顏色多嬌多正,前兒梳頭的王婆子說,今年開平府最實行寬幅裙,八幅的都不行,要十二幅才最實行,姐姐你看,正好,這些料子每個花色都是兩匹兩匹的,這料子這麼細軟,做寬幅裙最好不過,這兩匹就給我裁條十二幅的裙子吧,反正姐姐守著孝,也不能穿這些綾羅。」范大娘子肉痛的看著月亭身上的細綾,半晌才強笑道:「你喜歡就拿去吧。」

     魏水生在水家得了李小麼已經回來的信兒,急匆匆趕回來,逕直進了半畝園,李小麼剛送走了水家婆子,忙迎了魏水生進屋坐下,魏水生仔細打量著李小麼,心疼的說道:「難為你了。」李小麼也不答話,只笑盈盈的拉著魏水生在榻沿上坐下,自己跳上榻,挪到榻几旁,取了個精緻異常的紫檀木匣子過來,打開拎了只雕刻精美的碧玉蟬出來,托在手心送到魏水生面前笑道:「看,這是我特意買給你的,一鳴驚人,水生哥過幾天一定會一鳴驚人,一舉成名天下知!」魏水生掂起碧玉蟬笑道:「好!托你吉言!有了這一鳴驚人,想不成名都不成!」

     李小麼彎眼笑起來,魏水生憐惜的看著李小麼,想多問幾句她這趟出去是不是辛苦,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只怕他問了,她也不能說,事關軍國大事,她知道的,不是他該知道的,魏水生握著碧玉蟬,嚥了那些關切,笑著說起了旁的閑話:「大哥他們半個月前就開拔了,說是往梁地南邊一帶去,前天又說還在北平汝城一帶,這兩天也不知道到哪兒了。」

     「嗯。」李小麼揮手屏退屋裡的小丫頭們,看著魏水生輕聲說道:「先往汝城,再從汝城趕往淮陽府一帶,這會兒離汝城遠,離淮陽府也遠著呢,虎威軍長於長途奔襲,王爺留著取淮南路時當奇兵用的,淮南路一戰要速戰速決,北平剛平了梁地,如今國庫空虛,不宜久戰不下。」魏水生凝神想了片刻,看著李小麼問道:「吳地亂了?」

     「嗯,吳貴妃以先帝命立了六皇子,大皇子逃回池州府自立為帝,這會兒該打起來了。」李小麼淡然而隨意的說道,魏水生輕輕吸了口氣,看著李小麼,突然低聲問道:「你一直在太平府?」

     「嗯。」李小麼『嗯』了一聲,就不再多說,魏水生呆了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屋裡寂靜的落針可聞,半晌,魏水生重重的吐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臉笑道:「水二爺回來了,今天早上剛趕到,日夜兼程,到府門口翻下馬,就再也不肯動一步,非讓人抬進去不可,照他自己的話說,累成了一條死狗!」

     「這是呂豐的話,他倒學會了。」李小麼『噗』的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說道,魏水生也笑起來:「可不是,我看他跟呂豐越來越像,呂豐回去信陽了,你走後沒多久他就啟程了,走了大半個月突然又偷偷回來找我,問你哪兒去了,說去梁地找你辭行,竟然找不到你,我勸了他幾句,他也答應先趕回信陽,這半路上也不知道出什麼事沒有。」

     「我在鹿港碰到他了,也勸了他幾句,這會兒早該回到信陽了,說不定正忙著娶新媳婦的事兒呢。」李小麼笑語盈盈的說道,魏水生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不會,他走前,咬牙切齒說打死也不娶,看樣子不像是假的。」

     「你還不知道他,他說的時候都不假,就是說完就忘,轉頭就變,他眼裡就美人最好,若是家裡給他看的媳婦兒足夠好看,你看吧,他一眼看呆了,那就什麼都好了!」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揮著手說道,魏水生想了想,點頭笑道:「也是,當初在鄭城時,我當他喜歡紅香樓那個什麼牡丹,後來進了唐縣,他轉眼又迷上什麼蓮花了,真是!」魏水生搖頭表示著不能理解,李小麼想起呂豐赤條條和玉蓮花纏在一起的模樣,噁心的皺了皺眉頭,揮著手說道:「不提他,說正事,這趟武舉提前的緣由,靖江侯跟你提過沒有?」

     「說過一回,就含糊著帶了一句,說是要趕著用人,照你說的看,是要用到淮南路這場戰事上。」

     「嗯,就是為了這個,水生哥有什麼打算沒有?」李小麼看著魏水生問道,魏水生看著李小麼笑道:「正要跟你商量這事,我是想著還回大哥那裡,還做都頭,掙點功勞再說。」李小麼看著魏水生正要說話,魏水生接著說道:「你先聽我說,我跟著水先生讀了這幾個月書,才初初窺到點這用兵打仗的奧義,才知道先頭跟大哥幾個,不過是憑著股子勇力硬拚,我想來想去,還是回去最好,大哥忠厚肯聽人話,二槐和貴子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仗打上幾場,大哥他們,還有我,說不定就都能學出來了,這是一,其二,看這樣子,取了淮南路,只怕要太平幾年,趁這場機會,大哥得掙些功勞下來,至於我,淮南路戰事後,想靜心讀兩年書,你看呢?」

     李小麼看著魏水生,過了好半晌才說出話來:「只要水生哥不覺得委屈......」

     「都是親兄弟,一齊出生入死,誰委屈誰來?我讀了這幾個月書才知道自己讀書太少,能靜心讀兩年書,是求之不得的事。」魏水生笑著說道,李小麼感嘆了一聲點頭道:「水生哥覺得好,那就好,嗯,還有,這場策論,王爺大約要親自看卷,既要用人,這策論只怕和淮南路一戰有關,水生哥先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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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七章 煩惱

     「今天水二爺也含含糊糊跟我說了一樣的話。」魏水生笑道,李小麼挑了挑眉梢笑道:「水二爺倒是實誠。」說著,揚聲叫青橙進來換了熱茶,兩人說說笑笑著說了一會兒閑話,魏水生囑咐李小麼早點歇著,起身回去自己院子了。

     寧王府內書房裡,蘇子誠和蘇子義並肩站在書房西墻上整幅的地輿圖前,手指點著圖和哥哥說著自己對淮南路一戰的打算,蘇子義凝神聽著,不時問一兩句細節,兩人直說到窗外暮色沉落,屋裡昏暗的連地輿圖也看不大清楚了,蘇子義才讚賞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磨練出來了,若能沿宿州、泗州、真州、潤州一線取下淮南路,四州駐兵,連成一線,進可攻退可守,淮南路就能穩穩守住了,取下淮南路後吏治要趕緊跟上,恩威並施,穩定人心。」蘇子義說著,揚聲喚小廝進來點了燈燭,小廝點好燈燭,換了熱茶上來,垂手又退到了門外。

     蘇子誠坐到扶手椅上,端著杯子喝了幾口茶笑道:「小麼建議,取下淮南路立即就開一科吏考,也允各州縣舊吏參考,淮南路就用這一科取中的小吏,我覺得這主意極好,大哥過一陣子就打發吏部過去幾個人,以主持這一場考試。」蘇子義怔了怔問道:「不開恩科,開什麼吏考?」

     「小麼的意思,士子明義重名,講究氣節,咱們取了淮南路,減賦推恩,讓士子們看到咱們以民為重,乃清明之主,這就是給他們一個歸附的臺階和理由,這中間的時候,不宜過急,所以取下淮南路後,不宜急開恩科,至於小吏,一頭連著官,一頭接著市井百姓,入不了士子之流,這些人重實重利,其實百姓本來只求份安穩富足的日子,至於誰是皇帝,倒並不大關心,所以開吏考更利於收攏民心,吏考後,這些小吏充於各州縣衙門,咱們的官員再遣過去就便當了。」蘇子誠細細解釋道,蘇子義一邊凝神聽著,一邊慢慢喝著茶,聽蘇子誠說完,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笑問道:「你想不到這樣的細處,這是李小麼的話?」

     「嗯,」蘇子誠點頭承認道,蘇子義感嘆道:「這姑娘聰明天成,太平府之行,借風揚火,沒想到她竟生生逼死了林丞相,機敏靈變之快,審時度勢之準,讓人嘆而服之,能得她相助,是你的福氣。」

     「大哥,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蘇子誠放下杯子,看著蘇子義鄭重說道,蘇子義忙示意他說,蘇子誠想了想,才謹慎的說道:「大哥也知道,吳國如今的局勢,還有淮南路,小麼居功甚偉,雖說她是女兒身,太平府之行又不能宣諸於外,可她這大功不可不酬。」

     「你不是說以金銀賞之?」蘇子義有些奇怪的問道,蘇子誠臉上閃過絲尷尬,蘇子義挑了挑眉梢笑問道:「她不肯?」

     「不......不是,她哪裡會不肯,是我覺得不合適,這功不宜以金銀為酬,我的意思,照她這份功勞,封個夫人也不為過。」蘇子誠含含糊糊著李小麼的態度,蘇子義挑著眉頭,斜瞄著蘇子誠,想了想笑道:「夫人有點過了,我看,你要是真覺得誥封合適,就從三品淑人吧。」

     「那也成!」蘇子誠忙乾脆的答應道:「這號,就叫慧安吧,聰慧且安寧。」

     「聰慧倒是聰慧,安寧可未必。」蘇子義瞄著蘇子誠,慢吞吞的低聲說道,蘇子誠端起杯子喝著茶,只裝聽不見,兄弟兩個沉默著喝了幾口茶,蘇子義笑著問道:「郭家的親事,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蘇子誠彷彿聽到什麼讓人噁心厭煩的東西般,臉上閃過片煩躁,也不看蘇子義,將杯子放到几上,不耐煩的說道:「這郭家也太不安份了!」

     「嗯,也不是大事。」蘇子義語氣淡然:「還有李小麼,你主意定了沒有?」

     「差不多吧,等小麼進了府再提郭家的親事。」蘇子誠垂著眼皮,語氣卻極生硬的說道,蘇子義眉頭幾乎擰到了一處:「你給她從三品誥封,再讓她先進府,往後你這後院......」

     「郭家三娘子處處想學母親,雖說畫虎不成反類犬,可見也不是個本份省心的,郭家又這樣不自量力,有小麼壓著也能安份些!」蘇子誠繼續生硬的說道,蘇子義目光凝重的看著蘇子誠,沉默了半晌才接著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接李小麼進府?」

     蘇子誠臉上浮起煩躁,垂著頭端起杯子,又將空杯子扔到几上,揚聲叫人沏茶,小廝急忙奔進來重新給兩人沏了茶,看著小廝退出了書房門,蘇子義又停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問道:「你還沒跟她說好?」蘇子誠一口氣堵在喉嚨下面,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蘇子義擔憂的嘆了口氣,看著蘇子誠低聲說道:「郭家的事,也不能一直拖著,郭三娘子也不小了,再拖下去,也不是事,父親催過好幾回了。」

     「她要是等不及,讓她先嫁人就是,他們郭家多的是姑娘,到時候再挑一個好了!」蘇子誠低著頭,極其不負責任的說道,蘇子義一口茶噎進喉嚨裡,指著蘇子誠點了半天才說出話來:「那你也不小了!」蘇子誠垂著頭不接蘇子義的話,蘇子義盯著他看了半天,長嘆了口氣,揮著手說道:「算了算了,你既定了這樣的心,也別拖了,趕緊尋個合適的時候,把李小麼抬進府吧,不為別人,是你年紀不小了!」

      蘇子誠沒答話,頭垂的彷彿更低了,渾身上下隱隱透出股寥落來,蘇子義莫名其妙的看著蘇子誠,一時猜不透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李小麼送走魏水生,又到後院看了沈婆子,細細問了起居,陪著說了半天話,囑咐小丫頭好好侍候著,回來吃了飯,總算能安安穩穩歇一歇了。

     紫籐送了碗紅棗湯進來,李小麼接過喝了,漱了口,拿了本書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明婉的事還沒細問,忙放下書,屏退屋裡侍候的小丫頭,單留下紫籐,招手示意她坐到床沿上低聲問道:「明婉那裡,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細細說說。」紫籐先嘆了口氣:「唉!就是『倒霉』兩個字,姑娘知道,年裡年外,吳奶奶一直在范大奶奶......」

     「就叫她明婉吧,都是奶奶,聽得人頭暈。」李小麼打斷紫籐的話,有些頭痛的說道,紫籐抿了抿嘴,忍回笑意,忙答應道:「是!吳奶奶一直在明婉新房子忙這忙那,姑娘走後沒幾天,吳奶奶就說胸口悶,後來就是脅骨痛,再後來就是一吸氣就痛,人都起不了床了,先是范大娘子張羅著請了兩三個大夫,都不敢斷到底是什麼病,後來明婉就找到了咱們這裡,張嬤嬤讓人請了名醫錢大夫過來診了,說是痰飲、心悸之癥,要用老山參入藥,」紫籐的話突然停住,忙站起來跪倒在地,看著李小麼請罪道:「姑娘恕罪,這事姑娘一回來就該跟姑娘稟報的......」

     「你起來說話,先把事情說清楚明白了再請罪不遲,接著說。」李小麼抬手示意紫籐,紫籐忙站起來,重又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接著說道:「明婉拿了銀子讓人出去買參,可今年老山參貴得出奇,錢大夫說的那種百年左右的,都得四五百兩銀子一支,明婉湊不出銀子,就又求到了咱們這裡,我和張嬤嬤商量著,姑娘是個善心的,若姑娘在家,也必定不肯袖手,就把咱們存的那根老山參,給了明婉。」紫籐邊說邊小心的看著李小麼的臉色。

     李小麼呆怔怔了片刻,看著紫籐問道:「咱們什麼時候有老山參了?」紫籐眼睛睜得溜圓,被李小麼一句話幾乎嗆差了氣:「姑娘真是......大人大氣度,去年年底,南寧不是奉了王爺的令,給您送了根老山參,還有別的一堆大補的東西過來?說是看姑娘臉色不好,怕您累著了,讓您補一補的。」

     「噢!我想起來了,這事你和張嬤嬤做的對,再貴重的東西也不如人值錢,你接著說。」李小麼恍然大悟,揮著手吩咐道,紫籐眨了眨眼睛,嚥了口口水接著說道:「明婉成親的日子最早,這是姑娘定的......」李小麼忙點了下頭以示認可。

    「吳奶奶一根老山參吃了大半,就到了明婉成親的日子,張嬤嬤、盧嬤嬤帶了人過去幫忙,吳奶奶病著,明婉要出嫁,家裡人手又少,忙亂中就出了事,吳奶奶一個午覺醒來,剩了小半隻的老山參,竟只有幾根參須留在床頭几上,明婉就急眼了,不管不顧的滿院子翻找,姑娘猜怎麼著?」紫籐看著李小麼,又氣又笑的說道:「姑娘肯定想不出!原來那參,竟被月亭姑娘拿去燉雞湯了!明婉也是個厲害的,扯著月亭的頭髮一通打,在那邊院子裡鬧得天翻地覆。」李小麼直聽了個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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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3: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八章 閑話

     紫籐看著滿臉愕然的李小麼,忙起身倒了杯茶過來奉給李小麼,李小麼接過杯子連喝了兩口,緩了口氣,一邊笑一邊示意紫籐接著說。

     紫籐側身坐回到床沿上,接著說道:「我不好過去,就打發紅桔幾個過去看著去,嚴二奶奶見女兒挨了打,哪裡忍得住,也撲上去撕打,明經見姐姐被人按倒在地上,撲過去拉姐姐,姐弟兩個被娘倆個打得鼻青眼腫,臉上脖子上抓得全是血印子,吳大奶奶又急又氣,一口氣沒上來,當場就仰倒在院子裡,紅桔幾個把吳大奶奶抬進屋,趕緊回來報信,張嬤嬤怕耽誤了,要了車,親自去請錢大夫,我和盧嬤嬤趕過去的時候,明婉和明經披頭散髮,正守著吳大奶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嚴二奶奶還在院子裡跳腳大罵明婉一家,盧嬤嬤看不下眼,說了幾句,月亭撲過來就要打盧嬤嬤,說盧嬤嬤一個下賤奴婢,竟敢跟主子伸腰子。」紫籐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的瞄著李小麼的臉色,李小麼聽得悶氣無比,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放到几上,看著紫籐問道:「范家人呢?那院子裡住了四五家,還有范大娘子,就沒人上去拉開勸勸?都死絕了?」

     紫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李小麼不耐煩的訓斥道:「別跟我吞吞吐吐!」

     「是!」紫籐忙站起來曲膝答應,又趕緊坐回到床沿上,舌頭有些打轉的說道:「姑娘恕罪,姑娘權且聽聽,紫籐本不敢搬弄是非」見李小麼眼裡閃過絲煩躁,紫籐忙轉入了正題:「這閑話傳過來的時候,張嬤嬤和盧嬤嬤也拿這事教導過大家一回,說起來,吳大 奶奶和明婉也有不是處,姑娘給她們置了宅子家俱,這是好事,可不該太張揚了,惹得人眼紅,聽說吳大 奶奶病倒的時候,那邊院裡就有不少人說是活該。」紫籐一邊說,一邊小心的瞄著李小麼,李小麼微微往後靠了靠,神情倒淡然下來,看著紫籐接著問道:「范大娘子呢?也覺得活該?打架的時候她不在?」

     「那倒沒聽說,打架那會兒她在,紅桔說她急是急得不行,紮著手轉圈,一個勁兒叫著『別打了!別打了!』可沒人理她,後來萬六奶奶把她拉到簷廊下,說是讓她遠著些,要是傷著她就是大事了。」紫籐小心的說道,李小麼輕輕吁了口氣,示意紫籐接著說,紫籐接著剛才的話說道:「盧嬤嬤也不理會月亭,只看著范大娘子,范大娘子上前拉開月亭,和盧嬤嬤說『嬤嬤是上了年紀有見地的老嬤嬤,若是說月亭幾句,也不算太過,可嚴二嬸子是有年紀的長輩,嬤嬤過了!』」紫籐學著范大娘子的語氣說道,李小麼高高的挑著眉梢,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紫籐,紫籐緊張的挪了挪身子,正要解釋,李小麼抬手止住她:「我信得過你,你也不敢跟我不實不盡,你接著說。」

     紫籐心裡鬆弛下來,忙接著說道:「我聽屋裡明婉哭得淒厲,趕緊拉著盧嬤嬤進了屋,盧嬤嬤死命的掐嚴二人中,直掐得人中那兒青紫一片,嚴二奶奶才吐了口氣醒過來,後來錢大夫來了,說嚴二奶奶這一場又驚又急又氣,這病倒比先前重了不少,讓接著吃參,最好吃一兩回獨參湯,隔天就是明婉出嫁的日子,張嬤嬤和盧嬤嬤怕再出事,就帶著紅桔、喜容、櫻桃她們三個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明婉就那麼鼻青眼腫的上了轎,唉!」紫籐又是憐惜又是感慨的嘆了口氣:「姑娘沒看到,明婉出嫁那個淒惶勁,一院子的人,除了范大娘子出來送送,別的,竟連門都沒開,吳大奶奶拚命笑,笑的還不如哭,明婉弟弟明經牽著姐姐的衣服,哭著就是不鬆手,姜順才鼓樂喧天,熱熱鬧鬧的到了院門口,張嬤嬤哪敢就那麼讓明婉上轎?偷偷叫了姜順才進來,把昨天的事跟他說了,張嬤嬤說,姜順才氣的滿頭暴青筋,這邊接了明婉回去,沒多大會兒,張狗子就帶了幾個人,把吳大奶奶和明經接到了新宅子裡,連家也搬了個干凈。」

     李小麼輕輕舒了口氣,這姜順才,倒還不錯,紫籐連連嘆了幾口氣:「一場熱熱鬧鬧的親事,就這麼唉,聽說也就是胡亂成了禮,喜酒還沒舉杯就散了,女人一輩子就這麼一回的事!姑娘看看!唉!姜順才當天晚上就過來咱們這邊,非要給張嬤嬤和盧嬤嬤磕頭,張嬤嬤和盧嬤嬤死命攔住,說他要謝,也得謝姑娘,我們做下人的哪敢受禮?再說,若不是姑娘的囑咐,我們也不敢多事。後來,聽說姜順才湊錢給吳大奶奶買過一根參,吳大奶奶好是好了那麼一點,可到現在還是起不了床。」紫籐看著李小麼,想了想,低聲又補了一句:「吳大奶奶一家搬走後,月亭就佔了吳大 屋子,隔月發月錢時,范大娘子革了吳大奶奶和明經的月錢,明婉過去問過范大娘子,說是住在院子裡就有,搬走了自然就沒有了。」

     李小麼聽的高挑著眉梢,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不過幾個月沒在家,竟然生了這麼多事出來!李小麼這口氣直悶了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吩咐道:「明晚上讓人去接明婉過來。」紫籐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曲膝應了,李小麼躺下發了一會兒呆,又坐起來,吩咐紫籐點了燈燭,挑了本書看了半個多時辰,才靜心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麼一覺醒來,外面已經是天光大亮,淡月掀起簾子笑道:「姑娘這一覺肯定睡得安穩了!」

     「嗯,什麼時辰了?」李小麼長長的伸著懶腰問道,

     「辰正一刻。」淡月一邊答著話,一邊掛好簾子,青橙帶著流雲、聽竹端了淡鹽水、漱盂等侍候著李小麼漱了口,李小麼一邊站起來一邊問道:「張狗子他們到了?」

     「到了有小半個時辰了,在外頭候著呢,紫籐姐姐說姑娘累了,任誰也不能擾了姑娘。」青橙聲音清脆爽利的答道,李小麼也不多耽誤,忙轉進後面凈房簡單沐浴換了衣服,一邊吃早飯,一邊吩咐道:「去請落雁姑娘過來。」流雲答應了出去,不大會兒,李小麼吃了飯,轉到外面花廳裡,叫了張狗子等人進來。

     張狗子打頭,趙五哥、趙六順和羅大江、羅二慶緊跟其後,幾個人進來磕頭請了安,起來坐下,張狗子仔細看了看李小麼說道:「五爺真瘦了不少!」

     「嗯?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的?」李小麼笑著問道,張狗子等人也跟著笑起來,趙六順轉頭示意羅大江,羅大江忙將懷裡抱著的包袱舉起來遞給旁邊侍立的淡月:「五爺,這裡頭是新織出來的綢子,每樣剪了三尺,請五爺過目。」李小麼忙接過淡月遞過的包袱,將裡面料子抖開一塊塊看了一會兒,重又包起來遞給聽竹吩咐道:「拿進去給落雁看看。」聽竹接過包袱送進去,李小麼轉頭看著幾人笑道:「我看著極好,一共織了多少?嗯?陳遠大呢?」

     「回五爺,陳大爺前天出去看上簇收繭去了,說是看著抽了絲再回來。」張狗子忙笑答道:「織了不少,可好的不多,每樣也就兩三匹,五爺知道,咱們都是新招的織工,開頭織的東西都沒法看,就這半個月才開始出東西。」

     「五爺吩咐過,只要最好的,略次一點的都不行,若不是這樣,上個月就能出成匹的綢子了。」羅大忙跟著補充了一句,李小麼點頭笑道:「你做的對,咱們織坊,只出最好的東西,略次一點的,寧可貼錢毀掉,也不能出了咱們織坊的門,這不過幾個月,就能織出這樣的綢子,你們費心了。」羅大鬆了口氣,羅二也跟著露出笑容,李小麼又細細問了小半個時辰,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聽竹已經捧著包袱回來,見李小麼問好話,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忙尋著話空上前稟報道:「姑娘,落雁姑娘說,她看著這包裡的料子極好,比彩雲坊的還要細密干凈,就是顏色素凈了些。」

     「回五爺,剛開始試工,沒敢織花色,就挑著用量多的素淡顏色織了些,還有提花什麼的,還沒開始教。」羅大急忙站起來解釋道,李小麼笑著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我知道,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你做得很對,就要一步一步走,這幾個月,大家都做得很好,從今天起,織坊得動一動。」李小麼頓了頓,張狗子等人忙端直上身,等著聽李小麼吩咐,羅大和羅二疑惑的對視了一眼,也忙轉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笑盈盈的接著說道:「從今天起,狗子從織坊出來,和五哥先從這開平府起,尋合適的鋪子,咱們的綢緞莊得準備起來了,織坊裡頭也分分工,我的意思,這織坊先陳大主管,你們兩個看呢?」李小麼看著羅大和羅二問道,兩人正聽的怔神,見李小麼問過來,忙連連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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