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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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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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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6: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九章 暗潮

     水巖聽了水蓮的話,瞄了李小麼一眼笑道:「空心之穗頭朝天,那真正詩詞精絕的,你天天跟她在一處也不一定知道。」李小麼順著水桐和水蓮的話掃了眼對面郭家看臺,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只顧看著正面的考官看臺。

     看臺上,考官們相互謙讓著正在往臺上走,被讓著走在最前的,是寧意侯郭敏達,緊跟其後的,是禮部尚書、兵部尚書和兩位封了爵的護國大將軍,李小麼微微皺了皺眉頭,怎麼讓郭敏達做了這場的主考了?他一個文人,又不懂功夫,臺子另一側,蘇子義和呂華說笑著一起上來,蘇子誠牽著蘇子信跟在後面,郭敏達忙帶著眾人上前見禮,躬身垂手看著蘇氏兄弟和呂華等人在臺子左手側面落了座,才帶著眾考依次坐到了正中幾把椅子上。

     李小麼輕輕舒了口氣,有這兩兄弟壓著,其實誰做主考官都無所謂了,這一陣子她一來避嫌武舉,二來也不好多找蘇子誠打聽份外之事,就是水巖這裡,也不好多問,這誰做武舉考官,還真是到現在才知道。

     臺下響起幾聲響亮的凈鞭聲,一陣號角後,武試正式開始了,頭一場的騎射和步射都是中規中矩,都是考過兩場過來的,這騎射上頭自然都是過關的,到第二場刀馬互打,場上就熱鬧無比起來,北平之人尚武,各個看棚上下和供平民觀看武試的圍欄外擠滿了好事者,個個興奮不已,為各自看的入眼的武舉們鼓掌喝采,或是喝倒采,鼓掌聲和噓聲、叫好聲和叫罵聲此起彼伏,一時熱鬧非凡。

     李小麼興致十足的看著場中的爭鬥,那些武舉們組隊、擺陣,再到單打獨鬥,也確實熱鬧得很,魏水生是一群人中的佼佼者,李小麼悄悄瞄著看的眼睛亮亮的閃著光、臉色泛紅、已經忘乎所以的水蓮,抖開折扇,悠悠閑閑、篤篤定定的看起熱鬧的打鬥來,這一場武試,場內場外都很讓人滿意。

     經過之前數次考試,這一場武試的人數並不是太多,兩個多時辰後,武試塵埃落定,魏水生騎射、步射、刀馬陣法件件出色,眼看著必定名列在前了,李小麼暗暗舒了口氣,和水巖商量著挑定了人,轉過來,和水桐、水蓮喝著茶、吃著點心,說笑著議論起剛才武試來。

     遠遠的李府看棚上,眾人遠遠看著熱鬧,實在看不大清楚哪個和哪個,賈婆子提裙子,滿臉喜悅的奔上樓稟報道:「各位奶奶、姑娘,咱們家二爺差不多能得了頭幾名呢,真是威風!」眾人一片歡喜聲,月亭擠在范大娘子身邊,挽著她往前面眺望著遺憾道:「唉呀,要是能近前些看看該多好!」

     「可不是!這時候,大娘子要是能給二爺道個喜,二爺得多歡喜多感動!咱們五姑娘就在前頭梁王爺看棚上,我遠遠看到了一眼,聽說水家七娘子,還有位奶奶也在,大娘子不是和水家七娘子也相熟的,不如過去打個招呼,這也是咱們知禮處不是。」賈婆子眼底帶著濃烈的渴望,極力慫恿著范大娘子。

     張大姐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這不是添亂嗎!水家跟小五熟,跟咱們有什麼熟的?這話也好意思說?!」范大娘子臉上一下紅漲起來,月亭臉色青紅不定,死挽著范大娘子,看著張大姐恨恨的嘀咕道:「她跟你是不熟,你怎麼知道跟姐姐就不熟的?!哼!你當是你啊!五姑娘可就一個哥哥,這誰不知道的?那些沾著沾不著的死皮賴臉硬往上貼的,人家當然跟你不熟!」

     「你!」張大姐氣的臉通紅,指著月亭幾乎要掄巴掌,范大娘子忙往前擋了擋勸道:「月亭這嘴是直了點,回去我說她,你比她大,多擔待吧。」孫大娘子急忙上前拉住張大姐,一邊把她往後拖一邊低聲勸道:「大姐平一平氣,你也是多管閑事,有五爺在,輪得著哪個張狂?平常連府門都不讓進的呢,你就多擔待吧,跟她有什麼計較的?咱們跟五爺這麼些年了,出生入死的,什麼人什麼事心裡不明白的?再說了,五爺幾個兄長,那得五爺說了算!」

     「孫大奶奶這話說的多明白,大姐別降了身份,這會兒武試結了,咱們還得趕緊回去呢,今天晚上必定又要熱鬧一番了,五爺事多,這事又得大姐去張羅,明兒放了榜,那事兒多得說也說不清了,大姐忙還忙不完呢,可沒時候跟小人計較,走吧,咱們趕緊回去,前天五爺抱怨好長時候沒吃到大姐燒的那品鴨子了,大姐不是說今天魏二爺若考的好了,就燒給五爺和二爺吃的麼?我侍候大姐燒這品鴨子,跟大姐偷份手藝。」明婉上前挽著張大姐另一隻手,一邊夾槍帶棍的勸著,一邊拉著她往看棚下去。

     明經機靈的上前兩步,彷彿引路般先下了看棚,孫大娘子嘴角往下撇著,用眼角掃了范大娘子和月亭一眼,接著明婉的話,連說帶笑的說著今晚上要燒什麼菜,明天要備哪些東西,幾個人一路下了看棚。

     賈婆子看著幾人下了看棚,想想智靜先生說的命數,感慨的有些發怔,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忙陪著滿臉笑容上前勸著臉色青灰的范大娘子:「大娘子別跟她們計較,一幫鄉下人,鄉下人就這點不好,眼皮子淺見識短,還是月亭姑娘明白,說到底,就這血脈之親斷不了,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大娘子如今還在孝中,只宜靜守,那吃吃喝喝的熱鬧去處怎麼去得?五姑娘這才真正是為了大娘子好呢,大娘子想想,往後這可都是連著家聲的事,說起來,這五姑娘真讓人佩服,事事想的周全,細細一思量,五姑娘對大娘子才是掏心掏肺的真好!」

     月亭狠狠的瞪了賈婆子一眼,重重的『哼』了一聲,賈婆子也不理她,用帕子輕柔的給范大娘子撣著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放低了聲音接著勸道:「月亭姑娘說的極是,說起來,大娘子才是五姑娘嫡親的嫂子,五姑娘對大娘子不同一般,大娘子行事自然也不能跟她們比。」賈婆子仔細瞄著范大娘子的臉色,見她面色緩和了許多,才順著話意接著說道:「說句打嘴不該說的話,那些人,認真計較起來,不過是李家的門下之人,那什麼張狗子,連門下之人也算不上,頂天跟老婆子一樣,是侍候主家的下人罷了,她們要做的事,跟大娘子要做的事,差著天地呢,照大娘子的話說,叫什麼天淵之別。」

     「就是!嬤嬤就這句話說的在理!」月亭急忙接了一句,范大娘子面色緩和了許多,慢慢嘆了口氣,賈婆子慇勤的倒了杯茶奉上來,接著勸道:「譬如這會兒,她們是該回去準備慶賀的酒席,打點明兒要散要賞的吉利物事兒,這事,本就是門下之人,下人僕從要做的事兒,大娘子是主家,這會兒就該和那些夫人、奶奶們應酬敷衍,迎來送往,說起來,回頭魏二爺這親事,也得大娘子操辦,大娘子這來來往往應酬中,還得留意著哪家有合適的姑娘家,這才是大娘子該做的事。」

     月亭一會兒歡喜一會兒焦躁一會兒生氣的聽著賈婆子的話,怔神間,竟來不及接話,賈婆子見范大娘子氣色已平,暗暗鬆了口氣,接入了正題:「大娘子看,今兒個魏二爺考的這樣好,大娘子就該過去看看,一來魏二爺看到自家人,這心裡得多溫暖,二來,魏二爺眼看著也跟大爺一樣,要出仕為官了,他如今沒有媳婦兒,這內宅一頭,大娘子就得替他多打點著些,大娘子可別小看這夫人之間的你來我往,要緊的很呢,再說句不該說的話,這當官講究聲氣相通,彼此照應,大爺這頭,往後有二爺相互呼應照料著,這為官之路就寬了,大娘子要做賢內助,那大爺想不到的,大娘子就得想到,就衝著這個,大娘子也該過去給二爺道一聲賀不是。」一番話說的范大娘子茅塞頓開,臉上露出絲笑意,看著賈婆子謝道:「還是嬤嬤凡事明白,嬤嬤看,是這會兒就過去,還是再等一會兒?」

     「還等什麼?這會兒過去就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賈婆子滿臉笑容,輕鬆的答道,范大娘子點了點頭,站起來理了理衣裙,月亭緊跟起來,死挽著她說道:「我陪姐姐去!」賈婆子眼底閃過絲憐憫和無奈,帶笑說道:「月亭姑娘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還是先回去吧。」月亭惱的臉色發青,衝著賈婆子狠狠的啐了一口,死挽著范大娘子跺腳叫道:「我陪姐姐去!都是一家人,什麼雲英不雲英的!我就不能給二哥道聲賀了?!什麼留意不留意的!呸!二哥的親事要你個老虔婆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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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6: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章 變生

     范大娘子拍了拍月亭的手責備道:「你看看你,這是什麼地方?你一個姑娘家,這說的什麼話?咱們可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怎麼能這麼說話?你看看你!」月亭氣恨恨的扭過頭,賈婆子根本沒心思理會她,只是恭恭敬敬的讓著范大娘子:「大娘子,我侍候您過去吧,再晚就不好了。」

     「嗯。」范大娘子笑應了,氣度大方的跟在賈婆子後頭,由著賈婆子前頭引著下了看棚,月亭緊緊挽著范大娘子的胳膊,緊緊貼著她一起擠下狹窄的樓梯,玉硯煩惱的跟在後面,踢著步子下了樓。賈婆子緊走幾步,揮手吩咐著她那兩個精壯利落異常的『侄子』:「好好侍候著大娘子過去,這兒人多又亂,可千萬不能讓閑雜人等衝撞了大娘子和姑娘。」兩人垂頭答應一聲,一前一後,極有章法的護著范大娘子和月亭往梁王府看棚方向過去。

     一行人從各家看棚後繞過,離梁王府看棚十幾丈處,被外圍護衛伸手攔下,賈婆子忙上前陪笑道:「幾位軍爺,這位是李五娘子嫡親的嫂子,過來看望五姑娘,說說話兒的。」

     「這兒沒有什麼五姑娘、六姑娘的,你找錯地方了!這哪是你們能來的地兒?趕緊走!」護衛不客氣的伸手往外趕著一行人,賈婆子兩個『侄子』悄悄往邊上退了退,賈婆子也忙往後退了半步,彷彿對著范大娘子般安慰道:「不急,不用急。」

     兩個『侄子』垂手垂頭、彷彿膽怯般重又侍立住,月亭往范大娘子身邊擠了擠,瞄著護衛們的鞋子不敢抬頭,范大娘子看著賈婆子溫聲吩咐道:「小麼在他們這兒都是稱五爺的,你就說五爺他們才知道。」賈婆子忙上前轉了話,幾個護衛嘀咕了兩句,一個護衛轉身過去,尋到在下面當值的南寧稟報了,南寧探頭看了看,一眼看到嘟著嘴跟在後面的玉硯,沖護衛點頭應允道:「是五爺沒過門的嫂子,讓她上去吧。」

     護衛答應了回來,示意眾護衛往旁邊讓開了一條路,賈婆子暗暗念了句佛,忙上前虛扶著范大娘子,不緊不慢的到了梁王府看棚下,看棚下的婆子上去稟報了,李小麼正專心的看著魏水生等幾個武試成績優異的武舉跪在郭侯爺等幾位考官面前答話,得了稟報,也不好多說,只揮手示意引她們上來。

     賈婆子那兩個『侄子』緊跟在賈婆子後面就要上看棚,梯子口的兩個婆子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攔住,正要說話,賈婆子已經搶先訓斥道:「不懂規矩的東西,上頭都是女眷,侍候主子是你們這麼個侍候法的?平時教的規矩哪兒去了?好好在下面聽著動靜!」兩人會意,垂手退下,彷彿要看清楚考官主臺上的熱鬧般,沿著看棚下悄悄往考官主臺下挪去。

     月亭畏畏縮縮的緊緊貼著范大娘子,又是一挨在一處、擠擠挨挨的上了樓梯,賈婆子思量了下,讓過玉硯,落到最後,不緊不慢的跟著上了看棚。

     李小麼轉頭看著范大娘子和緊貼著她的月亭,水巖已經避到了蘇子義、蘇子誠處,水蓮和水桐笑著站起來,客氣的和范大娘子見著禮,月亭眼睛裡閃著光,急忙鬆開范大娘子,直撲到水蓮和水桐旁邊,一手拉了一個,親親熱熱的叫道:「蓮姐姐,桐姐姐,我想死你們了!你們也不接我過去玩了!」

     水桐有些愣神的看著月亭,她實在記不得這是哪一位了,水蓮瞄了李小麼一眼,輕輕從月亭手裡抽出胳膊,往旁邊閃了半步,客氣的讓著范大娘子:「好一陣子沒見大娘子了,大娘子倒像是清減了些,大娘子快請坐。」水桐也不動聲色的推開月亭笑道:「這位妹妹也坐吧。」范大娘子忙和水蓮客氣應酬著,只不敢迎向李小麼的目光,彆扭的轉著頭,順著水蓮的示意走到旁邊空著的扶手椅前,伸手拉過月亭笑道:「桐大奶奶好,七娘子安好。」

     水蓮和水桐不時瞄著靠在扶手椅上,臉上帶著笑容,慢慢搖著團扇看著范大娘子和月亭的李小麼,又轉頭看向擰著脖子,不看也不理李小麼的范大娘子和月亭,一時只覺得哭笑不得,五爺這位長嫂,也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旁邊這位,看來是她妹子,更不知道讓人說什麼好,也不知道怎麼結了這樣的親家,可見一家子裡頭,總是這樣長短不齊。

     一片尷尬和混亂中,誰也沒再去留意賈婆子,賈婆子先是慢慢靠到看棚邊上,再一點點往考官主臺那邊挪過去,梁王府看棚和主臺搭在一處,不過用一道簾子隔著,賈婆子漸漸挪到簾子邊上,悄悄掀起簾子,謹慎的往那邊掃了幾眼,放下簾子,微微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突然從懷裡摸出柄泛著藍光的彎刀,暴躍而起,一邊嘯叫著一邊衝著簾子那邊的蘇氏兄弟猛撲過去。

     藍光刺痛了李小麼的眼,李小麼尖叫一聲,跳起來直撲過去,卻撲到餘下一半的簾子上,簾子被她撲下來,絆著她、裹著她撲倒在臺子上往旁邊滾去,水蓮眼睛睜的溜圓,張著嘴傻的如同泥塑,水桐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范大娘子和月亭茫然的看著猛虎般撲過去的賈婆子,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整個看棚裡裡的時光彷彿瞬間凝固住了,除了李小麼還在掙扎著往前撲。

     賈婆子的嘯叫聯絡了臺下的同夥,卻也驚動了蘇氏兄弟和周圍的小廝護衛,西安侍立在蘇子誠身後,正迎著賈婆子,掃見藍光的同時,已經如箭一般衝著賈婆子疾射而出,人在半空劍已出鞘,明珠正站在靠近梁王府看棚處,背對著撲出來的賈婆子正和水巖低聲說著話,見西安縱身躍起,下意識的推開水巖,另一隻手疾如閃電般拔出佩刀,反手往後便砍,東平托著茶盤正給蘇子誠奉茶,急蹲身讓過西安,反手將茶盤砸向賈婆子的同時,刀已出鞘刺了過去,賈婆子撲到一半,一條小腿先被明珠斬下飛出去,迎面又被西安刺中,與西安的長劍相比,她的彎刀太短了,東平那把薄如蟬翼的長刀不過晚了一瞬,斬斷了賈婆子握刀的胳膊。

     蘇子義端坐在椅子上,手裡的茶杯紋絲不動,依舊綴著茶,微微瞇著眼睛,神情冷漠淡然的看著賈婆子在自己面前兩三尺處被瞬間斬殺,那些激射四濺的血肉,嚇的蘇子信抱著頭,不停的尖叫,呂華忙還刀入鞘,上前把他抱在懷裡,按著他的頭別到別一邊,輕聲安慰著他,蘇子誠眼裡卻只掃見了被簾子絆著裹著撲倒在地往這邊掙扎的李小麼,縱身躍起,避過地上的血泊,一把抱起李小麼,將那片濺滿了血污的簾子解開扔出去,飛快的上下看了一遍,見她安然無恙,鬆了口氣安慰道:「沒事,一個蠢到極處的刺客罷了,下次躲遠些,別嚇著你。」

     李小麼死死揪著蘇子誠的衣服,驚恐的看著前面的主臺,主臺上,兩個長隨打扮的刺客舞著同樣藍汪汪的短刀,縱身躍起往主臺撲去,躍在後面的刺客撲到一半,就被四處飛來的槍劍穿成了刺蝟,可另一個,在身後同伴的掩護下,卻安然躍到了臺上,悍不畏死的直撲向寧意侯郭敏達,郭敏達眼珠幾乎要突出來,卻全身僵直不能動,離郭敏達最近處跪著的魏水生甚至來不及站起來,赤手空拳的迎著刺客直撲上去,李小麼驚恐的叫也叫不出來,那一刀迎上去,水生哥,就再也沒有水生哥了!

     魏水生人在低處,乾脆蹲著身子,衝著刺客懷裡由下往上直撲過去,頭頂衝著刺客的下巴猛的頂上去,左手擊向刺客的小腹,右手去奪刺客手中那柄藍瑩瑩的短刀,東平和蘇子義身邊的小廝護衛也已經疾衝過來,刀劍幾乎一齊刺過去,刺客疾衝的身子在郭敏達面前兩三尺處被魏水生猛的撞上擋回去,後面刀劍已到,西安緊盯著魏水生,見他伸手要去奪刺客手裡的短刀,急的失聲驚叫:「有毒!小心!」

     「留活口!」幾乎同時,蘇子義冷聲吩咐道,小廝護衛手裡的刀劍急忙硬生生往回收,刺客被魏水生迎面撞的口裡噴著血,人萎成一團往前撲倒的同時,將那柄短刀狠狠的刺向魏水生,郭敏達被噴了滿頭滿身的鮮血,血霧淋得魏水生一時看不清周圍,那柄藍汪汪的短刀劃破魏水生的手掌,撲落到臺子上。

     李小麼眼睛死死盯著魏水生,見他手被刺中,急忙推開蘇子誠就要奔過去,蘇子誠一把拉回她,頭也不回的叫道:「西安!」西安一邊答應一邊急撲過去,東平躍過來頂上西安的位置護衛著蘇子誠。蘇子誠半抱半拖著李小麼幾步奔過去,不過片刻功夫,魏水生已經痛楚的滿臉都是黃豆大的汗珠,單膝跪在地上,另一隻手死命握著被刺穿的右手手腕,西安半跪在魏水生面前,上前聞了聞,轉頭看著蘇子誠和李小麼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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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6: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一章 紛亂

     蘇子義半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地上落著的那柄藍瑩瑩的短刀,呂華挨著他蹲下,接過西安遞過的鹿皮手套戴上,揀起短刀聞了聞,和蘇子義對視了一眼,兩人憐惜的看著魏水生,齊齊嘆了口氣,這麼片刻功夫,魏水生半隻手掌已經泛起層濃濃的黑氣,蘇子義站起來,伸手拔出旁邊小廝的鞘裡的長劍,手起劍落,將魏水生已經迅速發黑的右手齊腕斬下,西安利落的伸手緊緊捏住魏水生的手腕,一隻手從荷包裡取了只瓷瓶出來,將裡面的藥粉全部傾倒在斷腕處,噴湧的血水沖掉了大部分的藥粉,東平和明珠忙將自己荷包裡的藥瓶遞過去,西安不停的倒上去,呂華上前按了魏水生身上幾處大穴,血才漸漸流得慢了,東平幫著西安將魏水生斷腕緊緊裹住。

     李小麼喉嚨乾的連哭也哭不出來了,只呆呆的看著魏水生斷在地上,轉眼間就腐爛了的右手,眼淚如滾珠般連成串的滴落,都怪她,這都怪她,眼高於頂,太過大意,她要是時時關注著那個院子,時時關注著她該關注的人,關注著兩家新冒出來的生面孔,水生哥的手,就不會這樣沒了!是她!她害了最疼她愛她的水生哥!

     李小麼一隻手痙攣般死死摳著蘇子誠的胳膊,另一隻手五指無意識的動著,伸向地上的那只斷手,身子軟軟的往下塌去,蘇子誠緊緊抱著她,貼在她耳邊安慰著:「別怕,沒事了,手斬去就好了,你看,流出來的血是鮮紅的,沒事了。」魏水生依舊單膝跪在地上,臉上白的沒有半分血色,勉強抬頭看著李小麼,嘴唇蒼白的看不見輪廓,笑著安慰她:「麼妹別怕,沒事,你看,我好好兒......的!」李小麼突然抬手塞在嘴裡,頭跌撞在蘇子誠胳膊上,咬著自己的手,悶聲哭的渾身抖如篩糠,蘇子誠緊緊抱著她,嚇得臉色青白。

     蘇子義看著緊緊抱著李小麼,滿臉心疼、全幅心神貫注於李小麼,對其它人和事彷彿已經茫然不覺的蘇子誠,眉頭越皺越緊,眼底浮起層濃濃的鬱悶和煩惱來,他竟沒留意,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郭敏達已經恍過神來,呆怔怔的看著緊緊抱著李小麼的蘇子誠,下意識的看向斜對面的郭府看棚,東平和明珠換了個眼神,一左一右,不動聲色的擋在了蘇子誠兩邊,將不知道哪兒來的探究的視線擋在外面。

     水蓮和水桐相互扶著往主臺跌扑過去,後面,范大娘子和月亭總算醒過神來,惶恐無措、茫然無知的緊跟在兩人後面,月亭死命拉著范大娘子擠在她身上,恨不能鑽到她身子裡面躲著才好,兩人剛站起來,兩邊護衛上前攔住,面無表情的伸手脫了兩人的下頜,俐落的將兩人雙手折到背後,提著雙手一路提到了看棚下,玉硯也被一樣提到下面,和那個只餘了半條命的刺客押到了一處。月亭恐懼的圓瞪著眼睛,拚命要往范大娘子身上擠,玉硯恨得咬著嘴唇,幾步過去,抬腳就往月亭身上狠命的踹,范大娘子面如死灰,如一堆軟泥般一動不動的癱軟在地上,彷彿已經死了大半。

     水蓮一眼看到魏水生包成一團、還在滲著血的斷手,腿一軟往前跌扑過去,東平急忙轉身用背抵住,若是撲到地上的斷手上,連她也要中毒,水巖臉色灰白的沒半分血色,這是他頭一回經歷這樣的行刺場面,見水蓮撲倒在東平背上,忙挪著虛浮的腳步過去,和水桐一起用力架起水蓮,水蓮眼睛死死盯著魏水生和那只斷手,被水巖和水桐架著木木的直起身子,呆了片刻,突然用力甩開兩人,直直的撲跪在魏水生面前,呆怔怔的看著那團往下滴著血,明顯已經沒有手的布包,手指抖動著伸出去,想撫卻又不敢,魏水生一隻手撐著地,勉強往後挪了挪,看著水蓮,聲音虛弱喘息的低語道:「都是血,別髒了......你的衣服。」

     蘇子義大睜著眼睛,看看水蓮,看看水巖,又直直的盯著蘇子誠和蘇子誠懷裡的李小麼,水巖躲閃著蘇子義的目光,想上前架水蓮,又遲遲疑疑的不知道在猶豫什麼,呂華悄悄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目光從緊抱著李小麼的蘇子誠身上移到直直盯著魏水生、渾身散發著痛楚的水蓮身上,又再移回到李小麼身上,眼底滿是感嘆和佩服。

     片刻功夫,小廝們已經抬了軟兜過來,水巖忙拉了拉水桐,擠過眾人,上前架起水蓮,水蓮眼神木木的、悲傷的盯著魏水生,由著水巖和水桐架起,呆呆的看著幾個小廝輕手輕腳的抬起魏水生放到軟兜上,水巖和水桐拖著水蓮跌撞著退後兩步,幾個小廝抬起軟兜看著蘇子義和蘇子誠等著聽吩咐,李小麼用力拉著蘇子誠的衣服立住腳跟,蘇子誠鬆了口氣,頭也不抬的吩咐道:「先送到我府上。」

     「不!我們回家。」李小麼聲音低的幾不可聞,蘇子誠皺著眉頭,李小麼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輕輕從蘇子誠懷裡掙脫出來,看著小廝吩咐道:「慢些輕些,送到柳樹胡同李家。」說著,慢慢轉過身,看著西安問道:「水生哥這手多長時候換一次藥?是請大夫還是用你的藥?」

     「這會兒一個時辰就要換一次藥,用小的藥好些,還要......」西安忙拱手答道,蘇子誠打斷了西安的話吩咐道:「你跟過去侍候著,要用心。」西安乾脆的答應一聲,忙站到了軟兜前方,呂華仔細的瞄著蘇子誠和蘇子義,聽了蘇子誠的吩咐,伸手解下自己的荷包,取了只極精緻、極小的玉匣子出來遞給西安道:「把這個拿上,裡面有兩粒藥丸,是我們上清門救生續命用的,有些奇效,回去溫水給魏二爺服下,另一粒十二個時辰後服下。」蘇子誠舒了口氣,指著玉匣子,看著李小麼溫和的解釋道:「這是上清門的聖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平常一粒就極難得,有這兩粒,魏水生身子很快就能康復,你別過於擔憂了。」

     李小麼衝著呂華鄭重的深曲膝謝了,又團團曲膝謝了眾人,低著頭,扶著魏水生的軟兜示意小廝下去,蘇子誠下意識的跟了兩步,蘇子義伸手拉住他,皺著眉頭低聲說道:「你去無益。」郭敏達焦躁而急切擔憂的盯著蘇子誠,見蘇子義伸手拉住蘇子誠,掩飾不住的鬆了口氣,滿眼希冀的看向蘇子義。

     水巖和水桐拖著依舊直直盯著魏水生的水蓮,踩著血泊退到梁王府看臺,水巖用力拍打了幾下水蓮的後背,低聲責備道:「蓮妹!醒醒!你看看!」水蓮喉嚨裡咯咯作響,死死拉著水巖哭問道:「他不會死吧?」

     「不會!你看你!你!」水巖一邊答著水蓮的話,一邊轉頭四顧,跺著腳嘆著氣,俯到水蓮耳邊低聲說道:「你一個姑娘家,剛才像什麼樣子?往後你還......怎麼嫁人?唉!好了好了,魏二爺沒事,就是斷了手,歇一陣子就好了,就是手沒了,唉!還是右手,你趕緊回去吧,請太醫診一診,你嚇壞了!真是,你?!」水巖跺著腳說不下去了,煩惱的胡亂揮著手,水桐嘆了口氣,衝著水巖曲膝道:「二爺也別煩躁了,事已至此,且聽天由命吧。」水巖深吸深嘆了口氣,水桐垂著頭招手叫過膽顫心驚的丫頭婆子們,扶著水蓮下了看棚,遣個婆子往她府上送了信,帶著她徑直往自己府上回去。

     李小麼扶著魏水生的軟兜小心的下了樓梯,南寧垂手站在樓梯口,滿臉懊悔自責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卻彷彿沒有看到他,目光茫然的越過,落到了跌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月亭、玉硯和頭蹌著地的范大娘子身上,南寧順著李小麼的目光看著三人,又轉頭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李小麼的神情,李小麼的目光由茫然漸漸冷漠陰狠,緩緩轉過頭,扶著軟兜示意眾小廝穿過看棚,在眾多護衛的拱衛下,一路往柳樹胡同步行而回。

     南寧抱拳胸前,瞇著眼睛盯著畏縮成一團的范家三人和暈迷不醒刺客看了一會兒,淡然吩咐道:「大林帶人去抄了柳樹胡同范宅,記著,千萬不能驚動隔壁李府,若走脫一個,或是驚動了李府一絲,你也不用來見我了。」站在旁邊的梁王府護衛頭目大林抱拳應諾,出去點了幾十個人疾奔柳樹胡同而去。

     南寧長長呼了口氣,上看棚示意了明珠,明珠低低和蘇子誠稟報了幾句,下了看棚,和南寧一起,帶著幾個小廝和眾護衛,提著刺客和月亭、玉硯、范大娘子三人上了車,往梁王府刑房審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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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6: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二章 回家

     疾奔往柳樹胡同的禁軍和護衛從另一條巷子越過李小麼一行,很快進了柳樹胡同,團團圍住范家大門衝進去,捉人搜檢。

     胡同裡的禁軍和范宅滿院的驚恐驚動了李府的門口和婆子,張大姐正和孫大娘子說著話,張羅著晚上的慶賀宴,明婉在廚房裡慇勤的幫海棠準備各樣細點,張大姐得了婆子的稟報,簡直不敢相信,忙提著裙子,三步並作兩步急奔出去,正看到禁軍們拖著捆紮成一團,堵著嘴的范家諸人往車上扔。

     張大姐急得眼睛都紅了,揮著兩隻手尖叫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知道這是誰家?」情急間,腳絆在門檻上,又踩上了自己的裙子,直絆得整個人直直的往前猛撲在門臺上,緊跟其後的孫大娘子尖叫著撲上前去拖張大姐,張大姐也不知道磕在了哪兒,鼻子嘴邊糊滿了血,一滴滴往下滴落在衣襟上,可卻彷彿一無所知,扶著孫大娘子站起來,又一把推開她,怒罵著再往前奔著阻止,後面,明婉,海棠,張嬤嬤也跟著奔出來,明婉驚恐的眼睛睜得溜圓,張著嘴卻叫不出聲,腿一軟就撲倒在門檻上,明經奔到姐姐身邊,用力拖著她,臉色煞白的叫著:「姐!起來!起來!姐!」張嬤嬤忙示意海棠去扶明婉,自己提著裙子也跟著張大姐奔到范宅門口。

     大林忙從范家大門內奔出來,又是懊惱又是無奈,衝著滴得前胸裙子到處是血的張大姐拱了拱手陪笑道:「這位奶奶別急,五爺一會兒就到,這事五爺知道,等五爺回來......」

     「不成!平白無故的就上門捆人!這是哪裡的王法?還敢提五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張大姐張著胳膊,護雛般攔在車前,滿臉狠勁的叫道,大林有些怔神的看著張大姐,聽說五爺帶的是一幫山匪,還真是!大林想著南寧的吩咐,無奈的嚥了口口水,張嬤嬤緊跟過來,上前兩步,威嚴的問道:「這是誰領的差使?」

     「是我。」大林忙拱手道:「這位嬤嬤,小的們是領了寧王爺和梁王爺的意旨,這事五爺也知道,五爺也點了頭的。」大林急忙解釋道,張大姐一聽,急得就要叫出來,張嬤嬤眼神凌利的制止著她,用力按下她那張著的胳膊冷靜的說道:「這中間必有緣故,你先回去!」孫大娘子忙上前用力拉著張大姐往回拖,她是練武之人,這力氣上不差,張大姐被她緊緊挾著,竟生生一路拖了回去,海棠和明經一左一右扶著明婉,明婉掙扎著要跨出門檻,海棠緊盯著張嬤嬤,聽到讓張大姐先回去的話,忙緊拉著明婉,將她死死拖在大門內。

     大林鬆了口氣,忙示意禁軍和護衛快些,張嬤嬤微微抬了抬下巴,緊盯著大林傲然說道:「我原在梁王府當差,從前也侍候過慈孝皇后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嬤嬤,五爺一會兒就該到府上了,您看了,就知道了,小的奉差過來搜檢范宅,上頭嚴令不得騷擾了貴府,小的這都有了不是了......還望嬤嬤大人大量,小的得趕緊辦好差回去,回頭五爺到了門口,小的這差使還沒辦利落......小的就真得吃不了兜著走了!」大林連連拱手央告道,張嬤嬤暗暗鬆了口氣,五爺平安就沒大事。

     張嬤嬤抬著下巴,輕輕『嗯』了一聲,輕輕撣了撣衣襟,施施然進了府門,又回頭看了一眼,淡然的吩咐門房仔細看著門,用目光示意著眾人,孫大娘子拉著張大姐,海棠和明經扶著明婉,幾個人擠進門房旁的耳屋,婆子端了熱水、漚壺和跌打金創藥過來,張大姐一把推開熱水盆,滿臉焦急的看著張嬤嬤,張嬤嬤抬手往下壓了壓,聲音溫和平穩的說道:「先別急,」張嬤嬤說著,轉眼看了看,叫了兩個平時機靈會說話的婆子過來吩咐道:「你們兩個從偏門出去,一個去三爺和張大爺府上,一個去姜爺府上,看看有事沒事,靠過去看明白有事沒事就成,別驚動了人。」兩個婆子答應一聲,急忙往側門奔去。

     張大姐怔了怔,她倒沒想到這個,孫大娘子忙轉頭看向明婉,明婉腿一軟又往下跌去,海棠忙順勢推著她坐到圓凳上,明婉緊緊拉著明經的手,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張嬤嬤吩咐完婆子,轉頭看著眾人平緩的說道:「別怕,也別急,沒大事,過來是寧王府和梁王府的人,說咱們五爺也點過頭的,領了吩咐,不敢驚動咱們,放心,姑娘沒事,那就是萬事無礙!」孫大娘子聽的連連點頭,張大姐擰著眉頭,也能安穩的坐著了,明婉心裡一時緊一時松,心裡油煎般惶恐無著,范家人都被捆成團帶走了,她和明經都姓范......家裡,還有母親!

     「好了,都且安心,我去門口迎迎姑娘去,看樣子姑娘一會兒就該回來了。」張嬤嬤理了理衣襟,安然說道,張大姐忙站起來叫道:「我跟你一塊去!」

     「您就別去了!您看看您,還是趕緊洗把臉,把衣服換換,姑娘看到你這樣,還不得嚇著?」張嬤嬤帶笑說道,張大姐忙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裙,只看的懊惱不已,嶄嶄新剛上身的一身好衣服,就這麼糟蹋了!

     李小麼扶著軟榻走了沒幾步,魏水生就支撐不住暈迷過去,西安忙搭脈診了,急往路旁茶坊尋了溫水,托著魏水生餵下呂華給的藥丸,這才小心的抬著魏水生往柳樹胡同回來。

     張嬤嬤驚恐的看著巷子口轉進來的一隊梁王府護衛,一眼看到隊伍中間的軟兜和扶著軟兜、沾了半裙子污血,臉色慘白、神情木呆的李小麼,傻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忙回頭厲聲吩咐著眾人:「誰都不準出聲!聽到沒有!海棠看著!紅桔快去跟紫籐說,姑娘出事了!快過來侍候!快!」紅桔連答應一聲也忘了,扭頭就跑,海棠臉上白的沒半分血色,雙手在胸前絞成一團。張嬤嬤吩咐完,提著裙子奔著李小麼迎過去,前面的護衛忙衝前幾步,抽刀攔住張嬤嬤,西安高聲叫道:「收刀!放行!」護衛應聲收刀閃回隊伍,張嬤嬤倒也沒怎麼在意這樣的事,幾步過去,近前了,才看清楚躺在軟兜裡、幾乎被血浸透的魏水生,只驚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李小麼目光從魏水生身上移開,慢慢轉頭看著張嬤嬤吩咐道:「二爺傷的重,把藕園收拾干凈,準備熱水,讓人熬湯,去吧。」張嬤嬤一句不敢多說,答應一聲,提著裙子一路跑回府門,提調著眾人,一迭連聲的吩咐個不停。李小麼扶著魏水生進了藕園,一眼不錯的看著張嬤嬤、盧嬤嬤、紫籐等人小心翼翼的給魏水生擦洗干凈,換了細軟的干凈衣服,西安重又給魏水生換了藥、半跪在床頭診著脈,李小麼跪在床前,看著魏水生呼吸漸漸綿長平穩,慢慢吐了口氣,突然頭抵著床沿,肩膀急急的聳動著,由哽咽而痛哭,直哭的透不過氣來。

     紫籐挪了挪步子,想上去勸解,張嬤嬤拉了拉她,滿眼不忍的看著魏水生齊腕斷掉的右手,嘆著氣低低的說道:「得哭,哭出來就好了,好好哭一場就不會憋出病來。」

     李小麼直哭了一刻多鐘,才漸漸止了哭聲,撐著床沿站起來,紫籐和淡月忙上前扶住,李小麼往後退了兩步,轉頭看著西安吩咐道:「煩你看一會兒,我去換換衣服就過來。」西安急忙站起來躬身答應,張嬤嬤上前半步曲膝道:「我在這兒看著,姑娘放心。」李小麼垂著頭點了點,扶著紫籐和淡月出了藕園,轉回半畝園沐浴換了衣服,淡月捧了杯紅棗湯送上來,李小麼看也不看的推到一邊,出了半畝園,逕直往藕園過去。

     藕園裡,見李小麼進來,張大姐等人忙站起來,惶恐不安的看著她,李小麼停住步子,呆站了片刻才冷漠清晰的解釋道:「范大娘子和范月亭帶到武試場中的婆子和兩個長隨是刺客,刀上淬了毒,范家窩引刺客,滿門收監。」張大姐眼睛睜得溜圓,滿臉的不敢置信,孫大娘子大張著嘴傻呆住了,明婉臉上褪的沒半分血色,死死的捏著明經的手,渾身抖個不停,李小麼轉頭看著她,淡淡的說道:「這事與你無關,與你母親、弟弟無關。」

     明婉一口氣鬆下來,跌坐在椅子上。張嬤嬤和盧嬤嬤面面相覷。李小麼也不理會一屋子的泥塑木雕,逕直進了內室,坐在床頭椅子上,仔仔細細看了看魏水生的臉色,又看了看包裹的整整齊齊的傷口,西安上前低聲稟報道:「姑娘別擔心,魏二爺脈象安穩,就是血出的太多,有些虛弱,好好將養一陣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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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6: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三章 危機

     范宅貼了封條,李府上上下下輕手躡腳,大氣不敢出,隔開幾十丈遠的一兩家鄰居早就嚇得大門緊閉,柳樹胡同的寂靜裡透著股無措的膽怯和茫然。

     胡同口不遠處,剛得了信兒的俞遠山緊繃著臉,嘴唇抿成一線,心急如焚卻又裝著若無其事的急往柳樹胡同趕去,剛踏了半隻腳到胡同口,一眼看到李府門口雁翅排開、釘子般釘著的護衛,急忙收住步子,硬生生的扭轉身,裝著尋路般四下看了看,抬著手,彷彿懊惱的拍著腦袋,大步越過胡同,往旁邊閃去。

     那是梁王府的護衛!等在門外,警戒直鋪到大門外,一定是王爺在府裡!俞遠山一口長氣吐出,繃直的身子鬆軟著往下塌了不少,佛天菩薩保佑!俞遠山慢騰騰的走了幾步,仔細想了想,轉頭尋了家斜對著胡同口的茶坊,進去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碗擂茶,一邊慢慢喝著,一邊留神看著胡同口,等著蘇子誠出來。

     李府門口釘著的,確定是蘇子誠的護衛,蘇子誠端坐在藕園魏水生屋裡的扶手椅上,端著杯茶抿著,掃了幾眼四周,目光落在昏睡不醒的魏水生身上,又從魏水生身上移到坐在床頭椅子上的李小麼身上,不過一兩個時辰,李小麼卻彷彿失水的鮮花般憔悴不已,蘇子誠心疼的看著李小麼,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呆了半晌,輕輕咳了一聲,看著李小麼問道:「午飯用了沒有?」

     李小麼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似是而非、也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蘇子誠眉頭皺到了一處,目光凌利的看向張嬤嬤,張嬤嬤輕輕哆嗦了下,曲膝膽怯答道:「回爺,姑娘傷心太過,吃不下。」

     李小麼轉過頭,盯著蘇子誠極專注的看著,蘇子誠也顧不得訓斥張嬤嬤,迎著李小麼的目光,卻發現李小麼的目光盯著他,卻又穿越過他,不知道看到了哪裡,蘇子誠被她看的莫名的惶惑不安,漸漸不自在起來,李小麼突然悠長的嘆了口氣,緩緩站起來,走到窗邊,伸手將半開的窗戶推到底,蘇子誠忙跟著走到窗前,站在李小麼身後低頭看著她,張嬤嬤掃著兩人,悄悄示意屋裡侍立的眾丫頭婆子,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西安遲疑了下,也忙跟著退了出去。

     李小麼出神的遠望著窗外那架濃綠盎然的凌霄,呆了半晌,轉頭看著蘇子誠,聲音平和低落的說道:「多謝你來看望,水生哥沒事,我也很好,多謝你。」蘇子誠怔了下,正要說話,李小麼垂下眼簾接著問道:「審出刺客的來歷沒有?」

     「嗯,吳地過來的,主使人是林丞相的族侄,還有個和尚,叫智靜。」蘇子誠簡單而明白的答道,李小麼愕然抬頭看著蘇子誠,呆了片刻,閉了閉眼睛,失笑出聲,蘇子誠被她笑的有些莫名,李小麼往後跌了兩步,靠到窗臺邊,看著蘇子誠苦笑道:「看來一飲一琢,都是前定,我做前因,讓水生哥擔了後果。」

     蘇子誠瞬間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抬了抬下巴,帶著絲狠意說道:「什麼一飲一琢?這於你何關?吳地之亂、林相之死,前因後因皆自我起!有什麼果,我來擔!」李小麼仰頭看著蘇子誠,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她有她的因,卻不必和他多說了。

     「林相這個族侄是吳地名士,哼!愚蠢之極!若不是......」蘇子誠嚥回後面的話,硬生生的接到了下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死諫就是刺殺,哼!」

     「名士名僧,風花雪月,好看而無用,若不是碰巧搭上更蠢的人,也沒有這樣的近身機會。」李小麼轉頭看了眼床上昏睡的魏水生,聲音裡透著不見底的酸楚,蘇子誠被她的聲音帶的鼻子一酸,伸手撫過李小麼的肩膀,溫聲安慰道:「別難過,不是大事,人都在我府上,你......」李小麼輕輕往後躲閃過蘇子誠的手,抬頭看著他問道:「捉到兩人了?」

     「還沒有,尋到了住處,看樣子今天一早就出城而逃,明珠帶人去追了,你放心,斷不會讓他跑了。」蘇子誠手臂尷尬而失落的慢慢垂下,不自在的背到身後說道,李小麼抬頭看著蘇子誠問道:「人追回來,王爺準備交到刑部還是......」

     「正要跟你商量,這事終究避不開范家,你看?」蘇子誠探詢道,李小麼半垂著頭,聲音低而的清晰的說道:「林先生和智靜名士名僧,太平府幾乎無人不識,這一趟刺殺,王爺往後若出兵,好歹有了個借口。」

     蘇子誠長長舒了口氣,按耐不住的挑著眉梢,興奮的笑道:「我就知道你跟我想的一樣!真是送上門的大禮!我打算讓刑部大張旗鼓的好好審審,再遣人去吳地遞國書,不滅林家九族不能平北平之憤!吳太后若滅林氏......」

     李小麼輕輕搖了搖頭,蘇子誠點頭贊同道:「不錯,吳太后絕不會滅了林氏,她不動手,我只好自己動手雪恥了!」蘇子誠笑容裡隱隱透著幾絲無賴,李小麼歪頭看著他,認真的接道:「吳太后若肯滅了林氏,再賠償咱們動刀動槍的軍費,咱們立時就從淮南路撤軍,若不肯,那也只好先佔著,這是沒法子的事。」

     蘇子誠滿臉笑容,連連點頭,李小麼輕輕吁了口氣,低聲說道:「至於范家,國有國法,小麼不敢以私犯公。」蘇子誠滿眼意外的看著李小麼,又轉頭看了看魏水生,又轉頭看著李小麼,半晌才低聲說道:「不必小心至此,萬事有我。」李小麼垂著頭沒有答話,屋裡一時靜寂下來,半晌,李小麼往後退了半步低聲道:「多謝王爺,我就告幾天假,等水生哥好些......再過去。」

     蘇子誠皺了皺眉頭,想了想答應道:「也好,魏水生雖說無礙,可到底傷的極重,你在家好好照顧他幾天,別多想,萬事有我,斷不會讓人欺負了你。」李小麼輕輕『嗯』了一聲,蘇子誠又呆站了片刻,才告辭道:「你自己也要歇好,回頭我讓黃太醫過來給你診診脈,缺什麼讓西安回府去拿,別想太多。」

     李小麼一一答應了,將蘇子誠送出藕院,蘇子誠轉身止住她:「別送了,你也好好歇歇,我晚上再來看你。」李小麼猶豫了下,止住腳步沒再往外送,紫籐和淡月隨李小麼止住步子,張嬤嬤、盧嬤嬤等人隨在蘇子誠和諸小廝身後往大門處走去。

     過了二門,蘇子誠突然頓住步子,轉頭看著張嬤嬤問道:「哪家過來探視過了?」

     「回王爺,還沒有人家過來。」張嬤嬤忙躬身答道,蘇子誠深吸了口氣,冷著臉轉身出了大門。

     俞遠山守著蘇子誠被小廝、護衛簇擁著離了柳樹胡同,心情輕鬆的結了帳,腳步輕快的往李府求見探視李小麼和魏水生去了。

     蘇子誠在梁王府門口下了馬,在二門裡頓住步子,轉頭看著東平吩咐道:「把這事告訴李宗梁,他若要回來,允他回來!」

     「是!那五爺那邊?」東平急追了一句,蘇子誠頭也不回的吩咐道:「不用提。」東平重重答應一聲,退到旁邊耳房寫了信,想了想,將信燒了,用竹紙簡單說了幾句,捲成極小的紙筒,轉進旁邊的鴿房,要了只信鴿,將信送了出去。

     傍晚,蘇子誠再到李府時,水巖已經過來看過了魏水生,留下了一匣子老山參,李小麼縮在魏水生床前臨時搬來的矮榻上,團成一團睡沉了,蘇子誠站在榻前呆看了大半天,才退到院子裡,叫張嬤嬤過來細細問了李小麼一下午的飲食起居,黃太醫診了脈,並沒說什麼不好,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回去了。

     張大姐等人不敢進藕園打擾,回去吧,又不放心,只在府裡亂忙,張嬤嬤來回傳著信兒,幾個人漸漸知道了前因後果,張嬤嬤嘆了口氣勸道:「幾位奶奶先回去吧,看樣子,范家這案子一時半會結不了,我問過姑娘了,姑娘說,該收監的都收進去的,姜大奶奶放寬心,西安說,人這會兒還收在梁王府,回頭若有什麼變動,我再讓人給幾位奶奶傳信,先回去吧,姑娘說,該做什麼做什麼就是。」

     張大姐舒了口氣,又嘆了口氣,想了想,看著張嬤嬤嘆氣道:「唉!小五那樣,二爺的手......就是回去,這心裡還不是跟貓抓的一樣?明兒一早我再來,從前在山上,一有什麼事,我還能做做飯,如今......唉!我咋越來越沒用?」

     「三奶奶可別這麼說,姑娘那樣的,滿開平府、滿北平也就咱們姑娘一個,要說沒用,咱們都沒用,別給姑娘添亂就是有用了,幾位奶奶先回去,把家裡安頓好,若有事,我再讓人去請幾位奶奶。」張嬤嬤忙寬解著張大姐和眾人,將幾人各自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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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四章 揮劍

     昏暗的夜色中,暗黑無光的屋裡,門突然從外面『咣噹』一聲推開,玉硯嚇得一下子繃直身子彈坐起來,范大娘子卻彷彿什麼也沒聽到,還是剛被關進屋裡時的樣子,跪坐在地上,頭和身子綿軟無力的靠著墻,眼睛大睜著,沒有半絲神彩,彷彿死了一樣。

     進來的是兩個一身短打、孔武有力的婆子,順手將手裡提著的燈籠插到墻上的燈孔裡,上前架起范大娘子就往外拖,玉硯急撲過去尖叫道:「放開姑娘!求您給五......」

     「嚎什麼?」婆子一聲怒呵:「再嚎塞麻核!」玉硯後半句話一下子被嚇了回去,急忙跌撞著站起來,緊跟在范大娘子身後撲出去,心裡惶惶然全無著落處,難道......五爺真不管她們了?

     兩個婆子將范大娘子扔到外面的車上,轉身一把揪住玉硯的衣領也扔了上去,車上,月亭雙手抱膝,緊緊縮成一團,驚恐萬狀的縮在車子一角,不敢動,也不敢說話,范大娘子軟塌塌的團在車廂裡,眼睛空洞的睜著,她所有的活力和意識,彷彿都留在賈婆子握刀撲出去的那一刻了。

     車子粗暴的往前衝去,顛簸著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下來,車簾掀開,一隻燈籠挑進來又出去,過來兩個婆子,俐落的將三人揪下來,推著三人排成一排,推搡著趕著她們往前走,月亭跟在最後,突然緊前一步擠開玉硯,緊緊跟在范大娘子身後,玉硯恨的猛往前踢了一腳,月亭趔趄了下,依舊頭也不回的緊跟著范大娘子。

     天早就全黑了,是沒有星月的陰天,只有她們前後暈黃的幾盞燈籠,周圍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根本看不出這是哪裡,可濃黑中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股濃烈的腐爛的臭味,月亭下意識的用衣袖掩著鼻子,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往前奔,略慢一慢,旁邊的婆子就推著她的肩膀往前猛推。

     轉了幾個彎,又下了十幾級臺階,臭氣中帶著腐爛的潮氣撲面而來,燈籠下,勉強可以看到兩邊都是一間間隔的極小的牢籠,牢籠裡,有些看不出有人沒人,有些能看到有人縮在一角,黑暗中,眼睛如同野獸般發著光,陰冷的看著這一行人,有些則抱著粗大骯臟的木欄,表情各異的看著新來的獄友們,有幾個還從木欄縫裡拚命往外伸著胳膊,一上一下的用力搖著。

     月亭驚恐的上下牙打著架,緊緊抱著胳膊幾乎挪不動步子,玉硯只顧恨恨的從後面踢著她,獄婆一路引著三人進到最裡處,走在最前的范大娘子突然停住步子,如泥塑般僵在那裡,喉嚨裡『咯咯』作響著,卻叫不出來,婆子不耐煩的用力推著她,只推得范大娘子整個人僵直的往前撲去,最前的婆子破口大罵著頂住范大娘子,後頭的婆子忙從腰裡取鑰匙開了牢門,將范大娘子三人推搡進去。

     最裡面的這間大牢房裡,關著老老少少的范家諸人。

     人定時分,魏水生總算清醒過來,藕院頓時忙成一團,李小麼小心翼翼的扶著魏水生餵了半碗參湯,又餵他吃了點粥,西安診了脈,笑著寬解著李小麼和魏水生:「魏二爺脈象雖弱卻穩,好好將養一陣子就能好了。」

     李小麼憂心重重的看著魏水生的斷手,轉頭看著西安問道:「這傷處......若是染了什麼髒東西,萬一......」她不知道怎麼形容感染和敗血症才能讓西安明白,西安陪笑解釋道:「姑娘放心,魏二爺傷處敷了藥,這包傷口的布帶也是用藥汁浸過的,那些戰場上開腸破肚的,敷了這藥也都養的好好兒的,姑娘放心。」

     李小麼微微鬆了口氣,想了想,看著西安吩咐道:「浸這布帶的湯藥,你開個方子給我,我讓人熬了,這傷處好前,水生哥的衣服、被褥巾帕什麼的,也要用藥浸過才行。」西安哭笑不得,看著滿臉鄭重的李小麼忙答應道:「我這就去開。」

     「過了。」魏水生氣息虛弱的制止著李小麼,李小麼忙轉頭看著魏水生解釋道:「水生哥別管,又不麻煩,還是泡了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只管好好養著。」魏水生面白氣弱,神情卻很安然,憐惜的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你別累病了,裡裡外外都得靠你。」李小麼眼圈一下子紅了,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忙低頭給魏水生掖著被子,喉嚨緊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魏水生清醒了沒多大會兒,斷手處的痛楚就疼的他額頭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海棠煎好藥送上來,魏水生喝了,湯藥緩解了他的痛楚,也讓他重又沉沉昏睡過去,李小麼鬆了口氣,她也是累極了,沒多大會兒,就在床前榻上蜷成一團睡著了,張嬤嬤親自帶著淡月、聽竹在床榻間鋪了被褥值夜,紫籐帶著流雲,翡葉守在外間,這一夜總算平安。

     第二天一早,下了朝,蘇子誠帶著南寧等人徑直進了李府,李小麼將蘇子誠讓到正堂,明珠不過追出百里,不到後半夜就追到了林先生和智靜,南寧愧疚的垂頭守在門口,屋裡,蘇子誠和李小麼細細說了遣人去吳地的種種安排,商量好了這事。

     蘇子誠臉上帶著絲遲疑不定,站起來出到二門,又頓住步子,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有件事,你心裡先有個數,也別放在心上,不是大事,有我呢,郭家今天早朝上折子彈劾昨天的事。」李小麼面色淡然,嘆了口氣道:「我想到了。」

     「不是大事。」蘇子誠忙又強調了一句,李小麼微笑著點了下頭:「我知道。」蘇子誠看著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才合適,呆站了片刻,不過又囑咐了幾句『好好歇著』。送走了蘇子誠,李小麼轉過身,出著神、慢吞吞的往藕園晃回去,晃到藕園門口,突然頓住步子,又折回正堂,叫了張狗子進來,吩咐他去尋俞遠山趕緊過來一趟。

     水蓮掀著車簾,小心的看著外面,車子轉進柳樹胡同,在李府門口略停了停,逕直進了大門,水蓮在二門裡下了車,剛往裡走了十來步,李小麼已經急步迎了出來,帶著笑客氣的讓著她往正堂過去。

     進了正堂,水蓮皺著眉頭,心不在焉的轉身打量著正堂的陳設和周圍侍立的丫頭婆子,由著李小麼客氣的相讓,就是不願意坐下,李小麼一反平時的敏銳明白,根本不理會水蓮的輕咳和眼色,只讓她坐和喝茶,旁的話,竟是半句不提,水蓮難為了半晌,乾脆拉著李小麼走到一邊,貼著她低聲說道:「我是來看望魏二爺的,魏二爺好些沒有?」

     李小麼默然看了她片刻,低著頭平板無味的答道:「已經好多了,多謝七娘子,男女有別,七娘子就當來看我吧,多謝七娘子。」水蓮臉上的血色一點點往下褪,直褪了大半下去,呆看李小麼,半晌反應過來,又是狼狽,又是尷尬,褪下去的血色重又湧上來,一張臉漲得通紅,用力咬著顫抖的嘴唇直盯著李小麼,半晌說不出話來,李小麼長嘆了口氣,站起來一邊推著水蓮往外走,一邊低落而平板的說道:「一個斷了手的人,七娘子請回吧。」

     李小麼低著頭,看也不看水蓮,一路推著她到了二門車前,示意淡月掀起簾子,推著水蓮示意她上車,一邊推一邊低聲陪著禮:「等我忙過這陣,親自到府上給七娘子陪罪,這會兒實在不方便......還請七娘子多擔待,先請回吧。」水蓮心裡五內俱焚,推著車廂門,用力往外掙脫李小麼,和她對面站著,直怔怔的看著她,滿眼是淚,嘴唇抖的說不出話,李小麼垂著頭,指著車子示意水蓮。

     水巖在李府大門口下了馬,將韁繩扔給小廝,轉過影壁,驚訝的看著僵持的兩人,四周丫頭婆子垂手侍立,滿院鴉雀無聲,水蓮轉頭看到水巖,彷彿看到救星般,兩步撲過去,拉著水巖,委屈的眼淚一路撲落,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李小麼嘆著氣,曲膝給水巖見了禮,看著水巖低聲解釋道:「七娘子過來看我,我這會兒要照顧殘疾的兄長,一時無心也無暇顧及這待客之事,所以請七娘子先回去,等我忙過兄長之事,再登門陪罪。」李小麼傷痛的重咬著『殘疾』二字,水巖瞬間明白過來,垂著頭將水蓮往邊拉了兩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道:「五爺都是為了你好,回去吧。」

     水蓮仰頭看著水巖,用力搖著頭,低低的請求道:「讓我看看他!就看一眼!二哥!」水巖嚥了口口水,滿臉為難的扭頭去看李小麼,李小麼微微仰著頭,專注的看著影壁邊上的那棵高大的銀杏樹。

     「二哥!讓我看一眼!就看一眼!」水蓮拖著水巖,淒苦的哀求著,水巖喉結上下滾動不停,那個『不』字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又嚥了口口水,看著李小麼為難道:「五爺,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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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五章 少艾

     李小麼轉頭看著水蓮和水巖,沉默片刻,垂著頭轉身往院裡進去,水蓮緊緊拉著水巖的衣袖,固執中帶著央求,水巖無奈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看一眼,安了心咱們就回去。」水蓮連連點著頭,亦步亦趨的跟著水巖往藕院進去。

     藕院裡,西安剛給魏水生換了藥,重新包了傷處,魏水生面容蒼白瘦削,躺在床上,失神的看著帳子頂上繡著的幾枝蘭草,淡青柔軟的帳幔間,飄動著淡淡的廖落和憂鬱,水蓮呆站在門口,直直的看著床上的魏水生,挪不動步子,也說不出話,她頭一回見他,他微笑著揮毫潑墨,人和字一樣英氣俊朗,令人心折,後來他做了叔父的學生,他知禮,他聰慧,他溫文爾雅,他溫和厚重,他重情專一,叔父幾乎天天都在誇獎他,她偷看了他無數次,看他筆走龍蛇,看他劍意凌利,看他一個人出神,他一個人時,總帶著幾分似有似無的憂鬱和廖落......那飄動的廖落牽得她心痛,挺拔似劍,飄逸如風,溫潤如玉的他,卻斷了手!他的手沒了,那寫字舞劍的手!他面白如紙,卻還憐惜著她『別髒了你的衣服』,水蓮眼淚奪眶而出。

     水巖忙推著水蓮就要往外出去,水蓮用力甩開水巖,幾步奔到床前,魏水生愕然看著淚落如雨的水蓮,李小麼緊盯著兩人,心裡瞬間轉了千百個念頭,悄悄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水巖想上前去拉水蓮,離了三四步,看著哽咽不能成聲的水蓮,伸了手又縮回來,實在忍不下心來,只好紮著手垂頭站在嘆氣不已。西安瞄見水蓮進來就已經避了出去,張嬤嬤屏退屋裡的小丫頭們,自己守在屋角,只凝神留意著李小麼。

     水蓮哽咽著淚如雨下,腿軟軟的跪坐在床前,目光從魏水生臉上移到那包成一團的斷腕上,又移回去,突然伸手抓住魏水生放在被子上的左手,急促的說道:「我不嫌,不嫌!我侍候你一輩子!」

     魏水生一下子呆傻住了,李小麼高高挑著眉頭,眼睛睜的溜圓,不敢置信的看著水蓮,水巖一口氣嗆進喉嚨,臉漲得通紅,張嬤嬤滿眼崇拜的看著李小麼。魏水生抽了抽手沒抽動,看著水蓮,臉上突然泛起層潮紅,忙不迭的移開目光,侷促不安的扭過頭,覺得不對,又忙扭過來,還是覺得不對,又忙扭過去。

     李小麼呼了口氣,上前拉起水蓮,笑著說道:「水生哥失血太多,身子弱,你再多說一句,只怕他就得暈過去了,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我讓人給你遞信就是。」水蓮扭著頭不敢看李小麼,羞得連脖子都是紅的,站起來提著裙子就往外奔,水巖又是尷尬又是無奈,慌忙沖李小麼拱了拱手,趕緊追了出去。

     李小麼示意張嬤嬤將兩人送出去,站在門口一臉笑意的出了會兒神,轉身回來坐到魏水生床前,看著他認真的問道:「以後你就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不好?」魏水生剛剛褪下的潮紅又浮上來,李小麼看著他,不等他答話,挑了挑眉頭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往後你可要好好待她,好了,喝點藥,好好睡一覺,你累了。」

     「小麼,咱們攀不上人家。」魏水生看著起身要出去的李小麼低聲勸道,李小麼重又坐回去,看著魏水生,想了想,低聲說道:「這樁親事,你就當是你和水蓮兩個人的事,往後,覺得開平府好,就在這兒住著,若覺得這開平府不好,你就帶著水蓮去淮南路,去揚州,去鹿港,或是出海也行,做做生意,遊歷天下,覺得哪兒好就在哪兒安家,做神仙眷侶去,只要你們兩個好,一切都好。」魏水生怔了半晌,嘆了口氣,慢慢閉上眼睛,彷彿睡著了。

     李小麼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出了藕園,青橙正從前院過來,看到李小麼,忙上前稟報道:「姑娘,俞大人到了,在外頭候著呢。」李小麼答應一聲,卻轉過身,仰頭看著藕院那飛揚的斗拱出神,看來,現在得多走一步了。

     寧王府書房,蘇子誠陰著臉『嘩嘩』翻著手裡的幾份折子,一目十行掃完,不屑的扔到蘇子義面前那張寬大異常的几案上,蘇子義面容沉靜的看著蘇子誠,又掃了眼被蘇子誠凌亂扔在案上的折子,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手邊的另一疊折子:「這兒還有。」

     「不看!有什麼看的?!」蘇子誠往後靠到椅子上,不屑裡帶著固執,蘇子義看著蘇子誠笑著搖了搖頭:「你看看你,這麼大的人了,這孩子脾氣倒上來了,這些折子還真是各有妙處,這些都是御史臺出來的。」

     「這幫烏鴉!慣會無事生非!哪天我非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蘇子誠猛的拍著椅子扶手惡狠狠道,蘇子義圓睜眼睛看著蘇子誠,長呼一口氣,站起來走到蘇子誠面前,用手裡的折扇重重敲著他又氣又笑道:「說你什麼好!?祖宗有訓,不得殺上書言事者,不得以言罪御史,你想如何?」

     蘇子誠擰過頭不答蘇子義的話,蘇子義又嘆了口氣,挨著蘇子誠坐到旁邊椅子上,抖開折扇緩緩搖著說道:「我的意思和你的意思一樣,李家,不可殃及!一來李家忠心不二,二來,若殃及李家,難免使梁地諸人有兔死狐悲之感,再說,為了這點子小事傷了玉花瓶,那就太可惜了。」蘇子誠面容緩和了許多,看了蘇子義一眼,點了點頭,蘇子義瞄著他接著說道:「你和郭三娘子的親事,定下來吧。」

     「不行!」蘇子誠斷然拒絕道,蘇子義皺著眉頭,蘇子誠彆扭的擰著頭,伸手端起杯子,低頭只顧喝茶,蘇子義無奈的嘆了口氣,語氣輕緩的訓斥道:「朝堂政務,要講究制衡,不能用蠻力鎮壓,再說,如今也不是用蠻力的時候,還有父親!郭家,得有個交待!你不定親,打算怎麼處置?」

     蘇子誠煩躁的站起來踱到窗前,站了片刻,轉身看著蘇子義說道:「案子還沒審定,他們就這麼急著上折子?要處置,也得等結了案再說!」

     「你!唉!」蘇子義指著蘇子誠,又嘆了口氣:「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刑部也就是過過樣子,禮部使節帶著口供畫押等會兒就該啟程了,還有什麼沒審結的?」蘇子誠坐回椅子上,陰著臉沉默半晌,看著蘇子義說道:「宮裡不是想給三弟封爵?給他封!」

     蘇子義皺了皺眉頭,沉著臉仔細思量了半晌,緩緩拉開折扇慢吞吞說道:「你既不肯定親,那也只好不急,總得等刑部先結了案子,正好,好好看看這朝中人心,無事時萬般皆好,難得有這樣的事。」蘇子誠暗暗舒了口氣,點頭表示贊成蘇子義的安排。

     「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蘇子義轉了話題問道,

     「再等幾天,總要等吳地有了信兒再興兵。」蘇子誠垂頭答道,蘇子義明瞭的看著他,想問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算了,他自小脾氣就擰,順著還好,他還能自己擰過來,若一味強壓,他反倒真擰死在那兒了,再說,這李小麼,再怎麼說也不過一個女人,這會兒他正情濃心熱,他這脾氣,淡然處之最好,過了這一陣子,也就過去了。

     太陽的光輝照不進陰暗的地牢,暈暗的地牢最裡面,月亭雙手抱膝,頭埋下去,團成一團緊緊擠在母親懷裡,嚴二嬸子將女兒抱在懷裡,側過身子閃避著周圍恨毒的目光,范大娘子跪坐在地牢靠門處,頭靠著牢欄,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玉硯坐在她側對面,雙手抱膝,眼巴巴的看著地牢入口處,五爺不管她們,還有大爺,還有老爺,老爺總不能不管她們,老爺肯定會來救她們!

     地牢狹小的入口處突然暗住,幾個人影背著陽光進來,玉硯急撲過去,范大娘子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橫七豎八各自坐著的眾人急往牢門口處擠撲過來,嚴二嬸子摟著月亭,急切的看向牢門口,卻不敢離眾人太近,離的近了,就要被踢被踹。

     走在最前的是看牢的獄婆,腰間的鑰匙隨著步子『咣嘩嘩』作響,引著後面兩個膽怯拘謹的女子一直進到最裡面,指著范大娘子等人粗聲叫道:「到了!」後面兩人對著獄婆曲了曲膝謝了,小心的靠到牢門口,離得近了,牢裡的眾人才看清楚進來的女子是誰,在前頭的,是張大姐,緊跟後面的,是明婉。

     「婉姐!婉姐!快救我們出去!婉姐!」萬六堂嬸十歲的孫女明玉撲過去急叫道,

     「大奶奶,張大奶奶,求您求求五爺,救我們出去!」玉硯臉擠在兩根牢欄間,彷彿要把頭擠出來,明婉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張大姐忙伸手扶住她,憐惜的看看明婉,又看看獄中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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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六章 自救

     「五爺不能不管我們哪!孩子可憐哪!」劉三嬸子推著媳婦趙氏懷裡的小孫子樸娃也跟著叫道,張大姐皺了皺眉頭,推了推明婉,盯了范大娘子一眼,轉眼看著劉三嬸子駁回道:「什麼話!不能不管,怎麼個管法?你們一家門子逃難到筆架山,不是小五肯接手管你們,你們能活到現在?這事,怎麼管?這叫自作孽!」張大姐咬牙恨道:「做人不能沒良心!小五怎麼待你們的?你們看看你們,怎麼待小五的?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總問問,對得起小五吧,這是要連累死小五!」

     「大姐,別說了。」明婉拉了拉張大姐,低聲央求道,張大姐『哼』了一聲,抱拳胸前站著,不再說話,明婉蹲下來,打開提來的食盒,將裡面的吃食、點心托出來遞進去,看著劉三嬸子和年邁的萬六堂嬸低聲解釋道:「三嬸子,六堂嬸,月亭和大娘子窩引刺客刺殺三位皇子,這是滅族的大罪,五爺也得受牽連,今兒我和大姐能進來探監,也是五爺身邊的嬤嬤尋人說了情,事已至此......若能來,我下回再來。」

     「明婉,咱們范家滿門,除了你們,都在這裡,姐求你,你給大爺捎個信。」范大娘子突然伸手拉著明婉哀求道,明婉轉頭看著她,苦笑著問道:「大娘子,這個信,是讓五爺替你捎呢?還是讓我替你捎信?」范大娘子怔怔的看著明婉答道:「就是送個信,你尋個人送去就行。」

     「大娘子,大爺現在哪裡?這信捎到哪一處?」明婉又是可憐又是可笑的看著范大娘子問道,范大娘子張口結舌的傻看了明婉,拉著明婉的手一下掉垂到地上,明婉垂著頭將兩隻提盒裡的東西都遞進去,收好提盒,看著還傻在那裡的范大娘子,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大娘子這一向的心思,我也能看出幾絲,也勸過大娘子幾回,大娘子只聽月亭調唆,非要跟五爺較個長短,招來這樣滅頂大禍。」

     明婉重重嘆了口氣,張大姐正抱拳胸前看著眾人,聽了明婉的話,怔了怔,突然用力拍了下手叫道:「你是跟小五較勁?!俺哩個娘來,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知道?這一兩年,什麼事不是小五想法子?咋有這樣的糊塗漿子!你比,那比啊,這不是正好?來,你展展才!把自已個兒救出去!」

     范大娘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手指用力摳著牢欄,只摳得手指慘白。明婉一手一隻提了提盒,捅了捅張大姐低聲說道:「大姐,走吧。」張大姐伸手接過一隻提盒,甩著帕子轉身回去了。

     劉三嬸子看著狼吞虎嚥吃著點心的小孫子,突然雙手撐地站起來,衝著縮在邊上的月亭母子撲過去,扯著頭髮又打又罵,玉硯跳起來,提著裙子用腳狠狠的踩著月亭的腿腳,錢四嫂子和明玉也撲上去撕打著月亭母子,范大娘子呆看著打成一團的眾人,抬手捂著臉,號啕大哭起來。

     安遠侯府書房內,氣氛沉悶,安遠侯水清明喝著茶,看了看垂頭洩氣的弟弟水清亮,又轉向面容淡然的水砡和頭垂得低低的水巖,嘆了口氣,將杯子放到几上,打破沉悶道:「大爺都沒說話,咱們怎麼好多說?!再說......哼!不宜多說!」

     水砡看了父親一眼,敏感的從那聲帶著濃濃不悅的『哼』裡聽出了緣由,轉頭掃了水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水清亮胡亂搖著手裡的折扇,連嘆了幾口氣可惜道:「潤文可惜了!真是可惜了!難得的全才!」水巖抬頭看著伯父,擰著眉頭道:「伯父,我覺得不妥!二爺待李小麼如何,咱們都看到了,這事必定傷不到李家,連大爺也不會讓這事傷及李家,二爺就更不用說了,可咱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袖手旁觀,李小麼那樣的玲瓏七竅心肝,必定看的明明白白,往後,咱們跟她......」

     「大爺臉色不好。」水砡在旁邊接了一句:「未必像你說的那樣。」

     「那照大哥的意思,郭家這回可能置李家於死地?置李小麼於死地?」水巖轉頭看著水砡追問道,水砡皺了皺眉頭,水巖長吁了口氣,轉頭看著伯父勸道:「伯父,那李小麼憑一人之力,不過一月兩月功夫,就攪得吳地大亂,以吳太后那樣的心計才智,也栽在她手裡,林丞相連命都被她算計進去了,郭家那幾個蠢貨怎麼是她的對手?這事,只怕不用二爺回護,不用咱們出手,她自己就能了了,她是從三品淑人,也能往朝裡遞折子了,還有!」水巖猛的頓回後面的話,呆了片刻,才看著水清明低聲說道:「梁地俘官,也被她網入袖中,伯父,我敢肯定,她自己必能了了此事,咱們,不過送個虛頭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你懂什麼!」水清明一臉的不悅,捻著鬍鬚,重重的又『哼』了一聲,盯著水巖訓斥道:「這事我還沒跟算帳,七姑娘怎麼會認識那個魏水生的?!你聽著,往後水家姑娘不許放李家半步!」水巖臉色有些發白,看著水清明,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嘴轉頭不再說話,水清亮打著呵呵圓著場子:「潤文若不是這場意外,必能名列一甲,若能列一甲,也是門好姻緣麼,啊?哈哈,是吧?」三個人各自想著心思,誰也沒理會他的呵呵,水清亮只好自己乾笑了幾聲。

     水巖回到靖江侯府,剛進二門,婆子就急迎過來稟報道:「二爺,七娘子到了好大會兒,在十四姑娘院裡喝茶呢,著急要見二爺,說有急事。」水巖忙往十四姑娘院子過去,水蓮迎著他出到垂花門外,滿眼焦急的看著他低聲問道:「聽說今天朝上好些人彈劾五爺,怎麼樣了?到底怎麼回事?是郭家在後頭作怪?不會有事吧?」

     「你別急,能有什麼事?五爺那樣的,誰動得了?你別急,不會有事。」水巖不願多說,只寬慰著水蓮,水蓮眉頭蹙到一處,沉默片刻,低聲問道:「大伯父什麼意思?」水巖呆了下,不自在的動了動答道:「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事,你放心就是,不會有事,五爺哪是那麼好欺負的?!」水蓮悠長的嘆了口氣,看著水巖說道:「我是打定主意了,家裡若是不肯,我就削了頭髮當姑子去!」

     「你又說傻話了,這是什麼傻話?!好了,你趕緊回去吧,這幾天好好在家歇著,哪兒也別去了,五爺那頭必定忙,你放心,肯定不會有事,你安心回去,先回去吧。」水巖煩惱中也沒有心思多說,揮著打發著水蓮:「好了,我還有事,你趕緊回去吧,沒事,別整天胡思亂想。」

     水巖出了院子,水蓮垂頭呆站了半晌,進去和水櫻辭了行,出來上了車,車子晃動著走了一會兒,水蓮突然止了車子,叫了奶嬤嬤趙氏進來低低的吩咐道:「嬤嬤,你去趟柳樹胡同,尋五爺遞句話。」水蓮停了停,接著說道:「朝裡的事她必定早就知道了,你就說,讓她當心些,還有......就讓她當心些吧,沒人能幫她。」趙嬤嬤看著水蓮,嘆了口氣答應了下了車,往柳樹胡同遞話去了,她家姑娘是極有主意的人,不是她能勸得動的。

     俞遠山從柳樹胡同出來,走到胡同口,頓住步子,不動聲色的左右看了看,穿過大街,不緊不慢的往隔了幾條街的元豐會館走去,元豐會館是梁地商人在開平府最大的會館,也是梁地的文人學子集聚的地方。

     俞遠山腳步輕快的四下轉頭看著兩邊熱鬧的店舖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輕鬆裡還帶著幾分飛揚,早上得了彈劾的信兒,還真是有點烏雲壓頂的感覺,五爺到底立步晚,這根基還淺得很......唉!人跟人真是不能比,自己還絞盡腦汁想著把這禍水往爭儲上引,以引的大爺和二爺不得不回護,還是五爺想的周到,自己這法子這會兒雖好,可留著後患,這一引,就算逼的大爺和二爺不得不回護,那兩位都是精明過人、不容人欺的,這根刺若種下了,指不定哪天就發作成大禍事。

     還是五爺厲害,這一招才真是叫四兩撥千斤!雖說有點無賴,其實也算不上無賴,俞遠山抬手掩了掩臉上露出的笑容,這一招,郭家還真是不得不接。俞遠山施施然進了元豐會館。

     會館裡的人『嘩啦啦』都站起來,恭敬客氣異常的和他見禮說著恭維客氣話兒,俞遠山態度謙和的拱著手四下應酬,周到的一一答著禮,他在梁王府管的就是梁地商賦,是這會館的貴人,片刻功夫,元豐商會錢會長提著長衫,從裡面急步迎出來,離得老遠就哈哈笑著,親熱熟捻異常的招呼道:「老俞來啦,您直是有福之人趕得巧,剛得了幾斤松蕈,又讓人刨了罈子老酒,剛打發人去梁王府請您,您這就來了!遇到小福子沒有?」

     「我就是聞著味兒來的!不用人請,」俞遠山哈哈笑著應道:「今天有事在外頭,老文最愛這東西,請他沒有?」

     「哪能不請!小福子去梁王府請您,小貴子去寧遠侯府請文先生,咱們三個今天好好喝兩杯!」錢會長親熱透著恭敬,讓著俞遠山一路往裡面進去,俞遠山暗暗舒了口氣,今天真是件件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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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七章 圈套

     傍晚,李小麼正和落雁說著話,外頭稟報蘇子誠車駕到了大門口,李小麼忙讓紫籐送落雁從側門回去,自己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往外接了出去。

     蘇子誠到藕園看了魏水生出來,轉身看了看四周建議道:「到園子裡走走吧。」李小麼溫婉的點頭答應,微微走前半步,讓著他往後面園子過去,走走也行,反正她家園子小的可憐。

     「王爺,我想......」李小麼話垂著頭,說到一半又嚥了回去。

     「什麼事?」蘇子誠忙追問道,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轉頭看著蘇子誠說道:「若不是這場意外,水生哥必能名列三甲,如今......這都怪我,水生哥雖說斷了一隻手,可他文才武略都在,水生哥又是個堅強有韌力的,我想上書朝廷,用從三品淑人的誥封換水生哥一個二甲功名。」

     李小麼停住步子,看著滿臉意外的蘇子誠,傷感的接著說道:「你不知道,這幾天,我心裡如油煎刀割一般,沒有片刻安寧,看到水生哥的斷手就恨不能把自己的手砍下給他接上,一閉上眼睛就做夢,夢裡全是血,這場禍事都怪我,若不是我太大意,若不是......水生哥的手都是因為我的過錯才斷的。」

     蘇子誠滿眼疼惜的看著悔恨的要流淚的李小麼,正要說話,李小麼眼裡含著淚,仰頭看著他接著說道:「水生哥斷了手,再失了功名前程......我總得做點事彌補這個大錯,都說殘疾不入仕,可我昨天、今天翻查了兩天了,這不是朝廷明文定著的,不過是大家覺得該是這樣罷了,前朝施良施大人,就是個羅鍋,還有溫玉先溫大人,跛了一隻腳,可見也不是絕不可以。」

     蘇子誠滿臉為難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滴下的眼淚,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這中間的繁難,可無論如何,我都得盡了這份心,只有這樣,我這心裡才能安寧一點,才能好受一點。」蘇子誠忙點頭應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要、不是我要為難這事,這朝裡畢竟......還有郭家,寧意侯是這一場的主考,這事你知道......」

     「我知道,可無論如何,我都要盡心盡力!盡了人力,只聽天命,王爺不要怪我。」李小麼聲音傷感卻堅決的說道,蘇子誠暗暗舒了口氣,心思飛快的轉了幾圈,痛快的答道:「我怎麼會怪你?你既有這個心,我縱不能成全,也必不會難為你,你放心。」

     「那寧王爺?」李小麼仰頭看著蘇子誠,滿是依賴的低聲問道,蘇子誠痛快的答應道:「大哥那邊我去說,這不是大事,你放心!大哥和我就是贊成,你也別太......想著這事,御史臺這一陣子也不安份。」

     「我知道,只要王爺和寧王爺點頭,這事縱有不成,我也心甘情願認命了。」李小麼低聲說道,蘇子誠暗暗鬆了口氣,順著李小麼的話意安慰著她,沒說幾句話,李家的園子就轉了一遍了,李小麼沿著青石路將蘇子誠一路送出去,送他到大門口上了車,看著車子轉出了胡同,雙手合什,長長舒了口氣,好了,這事已經有個八九成了。

     人定時分,李小麼帶著幾分疲憊回到半畝園,魏水生傷勢已經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西安敷上的藥粉的功效,還是呂華給的藥丸的功效,除了那天的兩粒救命藥,這幾天呂華幾乎每天差人過來探視,又送了不少極難得的滋補成藥和藥材,除了這些,寧王府、靖江侯府也差人送了不少難得的好藥材過來,李小麼不顧惜藥材,西安更是不在乎,什麼好用什麼,魏水生的傷處眼看著一天比一天癒合,身體也恢復的很好,說什麼也不讓李小麼再在他屋裡搭榻看夜。

     沐浴洗漱後,李小麼散著頭髮,站在窗前伸展著胳膊出了一會兒神,慢慢晃到榻上,正猶豫著是現在歇下呢,還是再看會兒書,就聽到張嬤嬤在門外問著小丫頭:「姑娘歇下了沒有?」

     「還沒有,嬤嬤進來吧。」李小麼在屋內應聲道,張嬤嬤掀簾子進來笑道:「有件事,得跟姑娘稟報一聲。」

     「嗯,嬤嬤坐下說。」李小麼帶笑讓著張嬤嬤,張嬤嬤也不推辭,側著半邊身子坐到榻沿上,接著說道:「今天一早,明婉過來尋我,說昨天回去和她母親說了范家的事,她母親嚇得念了一夜佛,她守著母親也沒睡著,想來想去,不去看看這心裡總也靜不下來,就來尋了我。」張嬤嬤一邊說,一邊小心的留意著李小麼的臉色,見她面容平和,心下微鬆,同情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想著這也是人之常情,這人,不就是講個有情有義,雖說她成親那陣兒和一家子鬧了些不愉快,可到底是一家人,又是這麼一路患難過來的,若是碰到事,就回家縮頭不出,這人也就沒意思了,我這麼想著,也就沒好拒了她。」

     「嬤嬤做的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去看過沒有?」李小麼嘆了口氣贊成道,張嬤嬤抬手誇張的拍了拍胸口笑道:「我就知道姑娘也必定這麼想,姑娘那會兒正忙,我就斗膽做了主,跟西安說了聲,借他的小廝送明婉過去的,正好張大奶奶和孫大奶奶都在,要陪著去,後來是張大奶奶陪著她去的,她收拾了一個提盒,我讓人又添了一個提盒。」張嬤嬤細細稟報道,李小麼輕輕點了下頭,想了想吩咐道:「往後她想去,只管讓她去吧。」

     「是。」張嬤嬤答應一聲,站起來笑道:「姑娘早點歇下吧,這幾天勞心勞力的,還是早點歇下好,多少事支著你呢,姑娘也病不得。」李小麼笑著點了點頭,直起身子下了榻,張嬤嬤跟著進去侍候著睡下,放下帷幔熄了燈,悄悄退了出來。

     寧意侯府書房一片爭吵聲,寧意侯郭敏達端坐在上首扶手椅上,陰著臉擰著眉一言不發,寧遠侯郭敏銳背著手在屋裡團團亂轉,大爺郭訥芳和二爺郭訥語正吵成一團,寧安侯郭敏清正紮著手勸著兩人:「好了!別吵了!別吵了!好了!」

     「行了!」郭敏達一聲暴喝,郭訥芳和郭訥語一起住了嘴,彼此氣哼哼的白了對方一眼,各自側過身子以示對對方的不屑,郭敏清舒了口氣,抬手抹了把額頭,往後退了兩步坐到扶手椅上。

     「你也別轉了!坐回去!」郭敏達聲音雖緩和了些,卻透著濃濃的不耐煩,沖郭敏銳道,郭敏銳狠狠的盯了郭訥芳一眼,氣息不怎麼順暢的坐回到扶手椅上,郭敏達深吸了口氣,看著郭敏銳問道:「這事得慎重!」

     「你說怎麼個慎重法?等她進了門,生了長子再慎重?」郭敏銳豎著眼睛又叫起來。

     「你聽我說完!」郭敏達氣的臉色發青,拍著椅子扶手怒呵道,郭敏銳連吸了幾口氣,示意郭敏達往下說,郭敏達氣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深吸深吐了幾口氣,才接著說道:「阿蓉這事是大事,不能委屈了阿蓉,這我知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可你聽的這信兒,到底真假?」

     「你說真假?梁王去梁地,是為了送那小妖精啟程去太平府,那小妖精的誥封,就是酬她太平府的大功,她去太平府,是西安和南寧護送去的,你說真假?你說說,這話是真是假?」郭敏銳句句緊逼,郭訥芳皺著眉頭說道:「三叔,這幾句是真,也不能說就是句句為真......」

     「那賢侄你說說看,哪一句是假?哪一句是真?若都真了,這後果你來擔下了?」郭敏銳緊盯著郭訥芳,錯著牙問道,郭訥芳臉色漲紅又泛青,一時不敢接話,郭訥語幸災樂禍著郭訥芳的狼狽,『嘩』的抖開折扇,搖了兩下,看著郭敏達誠懇的勸道:「父親,梁王這會兒對她正是情濃心熱,昨天咱們也都看在眼裡,她這會兒可頂著從三品的誥封!若真使了手段自求進府,梁王一來這會兒正迷著她,二來又是個擰脾氣,真收了她進府,就是寧王爺,也得捏鼻子認了,三妹妹還沒嫁過去,府裡就有了個有誥封的側室,往後三妹妹這日子......」

     「三妹妹容貌才氣心計件件出眾,還怕她了?就是沒有她,往後梁王府後院的女子也少不了,也不多她一個!」郭訥芳打斷郭訥語的話駁斥道,郭訥語梗著脖子正要和他吵,郭敏達煩躁的呵道:「都能我閉嘴!」郭訥芳和郭訥語一起閉上嘴,彼此瞪著眼,卻不敢再吵。

     「好了!娘娘說過,阿蓉的親事,阿蓉的事,是如今咱們郭家第一要務,娘娘的話從沒說錯過,好了,這事就以阿蓉為重,咱們且退一步,一個女人,也不必多理會!」郭敏達揮著手吩咐道,郭敏銳長舒了口氣,面色輕鬆,風度也回來了,站起來笑道:「大哥說的極是,我這就回去安排。」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拱手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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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28: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八章 遷怒

     第二天散了早朝,蘇子義和蘇子誠並肩出了宮門,蘇子義左右看了看,擰著眉頭,目光凌利的看著蘇子誠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郭家一系昨天鐵口鋼牙要嚴懲,今天怎麼突然就東風直接轉了西風,說什麼吳地使的離間計,要陷害,這是什麼話?!到底怎麼回事?!」
     蘇子誠苦笑道:「我也是一頭霧水!這中間必有變故。」正說著話,蘇子誠一眼看到水巖,忙揚手叫道:「二郎!」水巖忙緊走幾步過來,給兩人長揖見了禮,蘇子義背著手看著兩人,蘇子誠看著水巖直截了當的問道:「郭家怎麼突然轉了風向?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正納悶著。」水巖苦笑攤手道:「我還以為是兩位爺......兩位爺要是也不知道,我就說,小五可不是個肯坐等吃虧的,我這就去打聽打聽,一會兒給爺回話。」蘇子義看兩人跟自己一樣茫然困惑,暗暗鬆了口氣,看著水巖溫聲道:「這不是大事,你頭一回主持錢糧調度,要多用心,千萬大意不得。」

     「是!」水巖忙鄭重長揖應道,蘇子義拍了拍蘇子誠的肩膀,轉身上車回府了,蘇子誠擰著眉頭,看著水巖質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真不知道!我還以為是您和大爺......這麼看,我去尋老俞問問,他許是知道,爺稍候,我打聽了就回來稟報!」水巖攤手苦笑答道,蘇子誠點了點頭:「俞遠山在府裡,你跟我一起回去問他。」水巖答應了,和蘇子誠一起上了車,車伕抖動韁繩,催馬往梁王府疾馳而回。

     水巖在二門裡下了車,逕直往緊挨著二門的帳房院裡去尋俞遠山。俞遠山被水巖揪著衣袖一路揪出來,揪到一處寬敞的空地處,水巖左右看了看,拉著他站到旁邊古樹下,盯著他問道:「你跟我實話實說,昨天去過柳樹胡同沒有?五爺怎麼吩咐的?別說沒有!我問過門房了,你昨天一下午都沒在府裡!老實說!」

     「二爺!輕點!輕些!」俞遠山緊張的左右看著,又急又怕的阻止著水巖,水巖瞄著他:「你老實說!」

     「今天早朝......有什麼事不對了?水二爺先跟小的說說。」俞遠山又瞄了眼四周,看著水巖輕聲笑道,水巖『哼』了一聲:「我就說,這事必跟你脫不開,郭家一家子鬧抽風,昨天說東,今天直接變西了,也不嫌寒磣!」俞遠山喜悅的挑著眉梢,看著水巖追問道:「不盯著五爺窩引刺客的事了?」

     「他也有臉!昨天說成那樣,今天生生就改了口,說什麼這是吳地的離間計,要陷害五爺,這話怎麼說的出口?虧他有臉!」水巖瞥著嘴不屑道,俞遠山聳著肩膀悶聲笑著,拉了拉水巖,俯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水巖眼睛一點點睜大,高挑著眉梢,突然長呼了一口氣叫道:「就這麼著,他就信了?!」俞遠山攤著手,一臉老實無辜的看著水巖,水巖呆了半晌,搖了搖頭,長長的吐了口氣嘆息道:「也是,還真不能不應!行了,你趕緊去趟柳樹胡同,跟你們五爺稟報一聲,這事成了,後頭該怎樣就怎樣,趕緊去吧,別耽誤了你們五爺的事。」俞遠山滿臉笑容的長揖謝了,和水巖一往外一往內,各自報信去了。

     水巖往蘇子誠身邊湊了湊,低聲說道:「老俞說,他有個從前的舊識,姓文,有幾分才情,現在寧遠侯府做清客門人,很得寧遠侯看重,兩人時常在元豐會館一處喝酒會文,昨天小五讓他透話給姓文的,說她本打算繳還誥封,一來贖罪,二來換魏水生一個二甲功名,可如今被逼至此,萬般無奈之下,如今之計,也顧不得許多,只好想法子趕緊入了二爺後院,以求托庇,就這麼著,郭家就急了。」

     蘇子誠怔怔的呆了片刻,突然抓起杯子暴起而摔而怒罵道:「一群蠢貨!」水巖嚇得一哆嗦,看著蘇子誠一時不敢說話,蘇子誠跳起來團團轉圈罵道:「這話他也信?!蠢貨!愚不可及!一群朽木!就不能......」蘇子誠的罵聲嘎然而止,多好的時機,郭家一群蠢貨!蠢貨!蘇子誠惱的眼都紅了,一腳踢飛了面前的椅子,水巖愕然看著暴怒的蘇子誠,心裡微微一動,小五若主動送上門來......他真是求都求不來啊!這郭家,還真是蠢!

     蘇子誠連踢了幾把椅子,這股子邪火還是窩在心裡,說不出發不得,只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蘇子誠惱怒異常的轉著圈,把屋裡能踢能砸的踢了個遍,砸了個遍,喪氣的呆站了半晌,突然垂著頭出了門,上馬往寧王府去了,水巖看著他縱馬奔往寧王府,站在梁王府門口細細想了一會兒,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高聲叫了小廝,上馬回家報信去了。

     蘇子誠陰沉著臉,橫衝直撞進了書房,蘇子義放下手裡的折子和筆,上下打量著蘇子誠,有些納悶的問道:「怎麼啦?你氣色不好,出什麼事了?」

     「沒事!郭家的事,水巖問出來了!」蘇子誠顧自坐到旁邊扶手椅上,帶著幾分煩躁答道。

     「噢?」蘇子義仔細看著弟弟的神情,笑著問道:「怎麼回事?」蘇子誠陰著臉,簡單幾句話將水巖的話轉述後,接著恨恨的罵道:「......蠢貨!」

     蘇子義手裡的折扇怔在半空,半晌才將折扇重重拍下來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誇獎道:「這份玲瓏心思,真是讓人心折!不過一句話,攻其必救,也是,她若這兩天入了你府,過一陣子再有了身孕,萬一生了長子,倒真是讓郭家憂心。」

     蘇子誠被蘇子義笑的臉越來越黑,只聽的心如刀絞,蘇子義看著他,止了笑聲,突然轉了話題問道:「你跟我實說,她是不是不肯入你後宅?」蘇子誠呆了下,生硬的扭著頭,一句話也不答,蘇子義嘆了口氣:「唉!我早該想到了,這丫頭心智過人,既心智過人,必定心高氣傲,這樣心高氣傲之人怎麼肯入你後宅居於人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有什麼打算?」
     蘇子誠心裡如貓抓一般,痛楚中又夾著無數酸澀難堪,他有什麼打算?他能有什麼打算?放手已經放不開,卻眼看著她彷彿一天比一天離得遠,他能有什麼打算?

     蘇子義仔細看著弟弟,沉默片刻,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她真打算繳還誥封?」

     「嗯!」蘇子誠眼裡突然湧進股異物般的酸澀,她信不過他......她說只陪他五年,她就出海去,要有個島,種滿桃花,就叫桃花島......蘇子誠突然抬起拳頭抵著額頭,聲音嘶啞的恨道:「我要屠盡郭家!蠢貨!豬!」蘇子義緊皺著眉頭,看著蘇子誠,又氣又想笑的嘆了口氣。

     沒等水巖回到府裡,迎面正碰到府裡出來尋他的管事,讓他趕緊去安遠侯府說話,水巖撥轉馬頭,直奔安遠侯府進去,靖江侯水清亮和水砡都在書房裡,安遠侯水清明見水巖進來,忙用折扇指著他問道:「二爺那邊忙好了?怎麼樣?這事,是兩位爺的意思,還是二爺的意思?」

     水巖趕得一身細汗,扇著扇子,水砡忙倒了杯茶遞給他,水巖接過一口喝了,坐到椅子上,搖著折扇,看著水清明苦笑道:「伯父想偏了,散朝時兩位爺還問我怎麼回事。」三人驚訝的看著水巖,水巖勻了兩口氣,將一早上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水清亮聽的興奮不已,用力拍著手裡的折扇讚不絕口:「妙啊!妙極!虧這丫頭想得出,她也能做得出!一個姑娘家,用這招!真真是......哈哈哈,有意思!虧她想得出!果然是個有趣的!哈哈,這事有意思!」

     水清明不滿的瞪了眼笑得前仰後合的弟弟,水巖也懶得理會又笑又讚、不停稱妙的父親,看著伯父和水砡說道:「這位姑娘五爺,就不是個肯吃虧的,從前二爺都在她手裡吃過苦頭,那時候她佔山為王,為了從二爺手裡護下山頭,攪得鄭城和唐縣一片大亂,明珠的人被她設計,暈頭暈腦和吳軍打了一夜,要不是二爺反應快,差點就被她挑出大事,二爺惜才收了她,你看看,太平府一試,銳不可擋,郭家那些蠢貨去惹她,真是暈了頭了!你看看,自己打了自己耳光不說,還往二爺心裡種了根刺,二爺那脾氣,可沒大爺那麼大氣,哪天讓這位五爺再得了機會撩撥幾句,郭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往二爺心裡種了根刺?這從何說起?」水砡不解的問道,水巖抬手掩著嘴,咳了幾聲含糊道:「不是二爺不想收,是人家不想進府,好不容易得了機會,還讓郭家攪黃了,二爺踢翻了一屋子東西,看樣子是氣極了。」水砡眉梢挑得幾乎飛出額頭:「這是......哪跟哪?!怎麼能怪到郭家?」

     「不怪郭家,還能怪誰?」水巖攤手道,水砡和父親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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