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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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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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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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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3 01:50: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公子謀   第二十六章 舉案齊眉

    雖然是良宵美景,但雲淺月實在太過疲憊。吃過飯後,再也耐不住困乏,連起身上床都懶得動,身子一偏就倒在了容景身上,閉上了眼睛,很快輕淺均勻的呼吸聲傳出。

    容景一怔,偏頭去看,見雲淺月居然倒頭就睡著了,一臉倦容。他眸光染上幾抹感動和疼惜。須臾,放下筷子,將她輕輕抱起,向床上走去。來到床邊,將她放在大床裡側,將她身上的衣物輕柔地脫去,看到她凝脂的肌膚沒有半分往日的心蕩旖旎,給她換上睡袍,調整成舒服的姿勢,才給她蓋上被子。期間雲淺月十分乖巧,一動不動。

    將雲淺月收拾妥當後,容景並沒有上床,也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坐在床邊看著她。多少年孤枕難眠,受寒毒煎熬。本以為這一生很短暫,就這樣過了,直到被寒毒折磨到生命盡頭慢慢死去。卻不想老天厚愛他,讓她幫助他解了寒毒,奪回了生命。那麼他有什麼理由不抓住她?

    無論是天下百姓賦予他多麼尊榮的地位,無論榮王府賦予他多重的責任。無論外面多天寬地廣,或者多麼繽紛絢麗,他卻覺得他的世界就在她一人身上。只是這樣看著她躺在他的床上,沒有半絲防備安然靜靜酣睡,他就覺得滿足。

    若是時光就此停住,他想著他願意用生命去換!

    「世子!」青裳聲音從外面傳來。

    容景思緒被打斷,收起眼中洩露的情緒,淡淡應聲,「嗯!」

    「老王爺派人來傳話,說讓您去一趟。」青裳輕聲道。

    「現在?」容景挑眉。

    「是現在!」青裳點頭。

    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見她睡意酣然,他起身站了起來,舉步向外走去。到了門口,看了青裳一眼,低聲吩咐道:「她已經睡了,你們動靜小聲一些,不要吵醒她。」

    「是!」青裳立即應聲。

    容景緩步出了紫竹苑。

    青裳見容景離開,猶豫了一下,想著世子特意囑咐,並沒離去,而是守在了門口。

    容景剛剛離開不久,紫竹苑突然闖進來一個人,青裳一驚,十八隱衛瞬間出現,刀劍齊出,將那人團團圍住。

    青裳立即點燃火石,見十八隱衛圍著的人是夜輕染,她連忙走上前,臉色不好地道:「染小王爺,您要見我家世子派人通秉就是!刀劍無眼,您這般黑夜闖入,傷了您如何算?」

    「好一個厲害的小丫頭!憑他們想傷了本小王?」夜輕染張揚一笑,看著圍住他的十八隱衛,眉梢挑高,「本小王早就想領教弱美人手下這十八隱魂的武功了,奈何沒有機會,今日正好試試!」

    青裳聞言皺眉,低聲道:「染小王爺,你要領教十八隱魂的武功不是不行,但可不是今日,也不是現在。淺月小姐正在睡覺。您若是將她吵醒,奴婢定然對您不客氣。小王爺您武功高強,雖然不怵十八隱魂的武功,但難保不會受傷。傷了您的話奴婢可不負責。」

    「哦?這麼早小丫頭就在睡覺?」夜輕染挑眉。

    「淺月小姐的確是在睡覺。」青裳點頭,看著夜輕染,聲音盡量壓低,「您可是來找我家世子的?我家世子去老王爺那裡了。奴婢可以派人帶您去老王爺那裡。」

    「我不是來找他的。我就是來找小丫頭的。」夜輕染搖搖頭。

    「您是找淺月小姐的?」青裳一愣,她自然知道淺月小姐和這染小王爺交好,有些為難地道:「奴婢剛剛說了,淺月小姐今日太過疲憊,早早就睡了。小王爺若有什麼事情明日等淺月小姐醒了再來吧!」

    「她疲憊?她做什麼了如此疲憊?這麼早就睡了?」夜輕染明顯不信,看著青裳,「我到要看看弱美人弄什麼蛾子,將小丫頭藏在這紫竹苑不讓出去了。」

    「不是我家世子藏了淺月小姐,是淺月小姐身體太過虛弱,我家世子在給淺月小姐調息身體。」青裳立即搖頭。

    「這話拿出去糊弄別人可行,放在本小王這裡根本就行不通。小丫頭身體雖然差,但別以為我不知道是弱美人那日用了手段才致使她身體如此虛弱,本小王那日念在是為了小丫頭好的份上才沒拆穿他。」夜輕染看著青裳,臉色不好。

    青裳想著這染小王爺果真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她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道:「是淺月小姐今日學習了一整日針織女紅。實在太過累乏,就早早睡了。」

    「她學習針織女紅做什麼?」夜輕染有些訝異。

    青裳搖搖頭,「淺月小姐突然想學,奴婢也不知道。」話落,他見夜輕染疑惑,低聲道:「女兒家都愛這個,哪裡有不愛的?大約是淺月小姐想要繡東西吧!」

    夜輕染皺眉。

    青裳又連忙道:「淺月小姐真的睡下了,小王爺您有什麼事兒明日再來,若不然您有何事告訴奴婢,奴婢等淺月小姐醒來給您傳話也成。」

    「不行!」夜輕染沉默片刻,忽然一揮手,語氣堅決,「我今日就要見到她!你現在就將她給我喊醒。她知道我來了,一定會起來的!要不你告訴我她住在哪裡?我自己進去喊她。」

    青裳眉頭皺緊,站著不動,搖搖頭,「淺月小姐實在太累了!您還是……」

    「怎麼那麼多廢話?」夜輕染懶得再聽,對青裳警告道:「不想我出手破壞了你家世子這一院子的寶貝就趕快去喊,若不然本小王爺可是不會手下留情。」

    青裳猶豫地看著夜輕染,若是染小王爺和十八隱魂動起手來恐怕也將淺月小姐吵醒,但她若是去喊的話世子早先交待不讓吵醒淺月小姐,她就違背了世子的吩咐,她有些為難地看著夜輕染,想盡量勸服,「染小王爺,您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奴婢不會騙您,淺月小姐真的困乏睡了。這一日從早上醒來一直到天黑她都沒休息,午飯都未曾吃,剛剛吃了晚膳才睡下。」

    「學個針織女紅而已!至於如此不要命地學?」夜輕染明顯不信,他覺得雲淺月睡下了大約是真的,疲乏大約也是真的,但到底是什麼事情就未必是學針織女紅了。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煩亂,怒道:「你非要攔我是不是?那本小王就不客氣了!」

    話落,夜輕染忽然出手,一陣掌風呼嘯而過,如排山倒海,正對著青裳的方向。

    青裳一驚,不敢硬接,連忙躲閃。十八隱魂見夜輕染動手,頃刻間出手,瞬間十幾道銀光閃過,十幾條身影糾纏於一處。

    雲淺月被吵醒,睜開眼睛,皺眉看向外面,剛要起身坐起來。就在這時,容景從外面走進來,溫潤的聲音含了一絲沉暗,「都住手!」

    雲淺月要坐起的身子又躺了回去,困意濃濃地閉上眼睛,繼續睡去。

    十八隱魂聽得容景的話立即住手,夜輕染也住了手,回頭看到門口的容景,臉色不好地哼道:「弱美人,你將小丫頭藏在你府中!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

    「你如今天黑硬闖我這裡,就是為了看我打什麼壞主意?」容景對十八隱魂揮手,十八隱魂得令,立即退了下去。他挑眉看著夜輕染。

    「當然這是最主要的!本小王到要看看你黑心黑肺在做什麼!小丫頭心思單純,你別黑了她。」夜輕染道。

    容景聽到夜輕染說雲淺月心思單純想笑,想著她蒙蔽世人,連夜輕染都被她蒙蔽過了嗎?若她心思單純,那日早上他見到的那個冷情得近乎冷血理智將她的喜歡克制在一定界限的女人是誰?若她心思單純,那麼這些年她私下做得那些驚天動地的事情難道都是別人做的不成?若她心思單純他又何必如此費心才能將她綁在懷裡,而且如今即便她住在他的院子,躺在他的床上安然睡覺,對他說著喜歡媚眼如絲氣喘吁吁躺在他懷裡,也不能讓他的心踏實?

    「我今日要見到小丫頭!」夜輕染緊緊盯著容景,不錯過他臉上似歎息似好笑又似無奈的表情,只感覺心裡不是滋味。語氣卻越發堅決。

    「你覺得我能對她做什麼?」容景看著夜輕染笑問。

    夜輕染哼道:「你什麼都做得出來!無所不用其極你最拿手!」

    「你倒是瞭解我!」容景笑笑,不置可否。緩步走進院子,來到夜輕染身邊腳步不停繼續向裡面走去,對他道:「若是想看看我對她做了什麼,你不如跟進來看看,或者你自己問問她,看看我是不是黑了她。」

    夜輕染皺眉,抬步跟上容景。

    來到門口,容景不回頭,連謙讓也不,挑開簾子走了進去。

    夜輕染忽然停住腳步。

    容景進了房間看了一眼床上依然熟睡的雲淺月,眉眼溫柔,他沒聽到夜輕染的腳步走近,回頭看向門外,「怎麼?不進來?你不是要看她嗎?她就在我房間,如今睡了。」

    夜輕染忽然轉身向外走去,冷冷道:「明日本小王再來!」

    容景挑了挑眉,並未說話,看著夜輕染離開,眸光平靜如水。

    夜輕染大踏步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了一眼,足尖輕點,身影一閃,飄出了紫竹苑。

    青裳感覺這一刻心跳都停了。她想著原來染小王爺也是喜歡淺月小姐的!那麼那位南疆的葉公主呢?她有些疑惑,看向主屋,連忙走過來請罪,「世子,奴婢……」

    「無事!你今日也累了一日,下去休息吧!」容景擺擺手,聲音平靜。

    「是!」青裳應了一聲,轉身走了下去。

    容景來到床前坐下,看著雲淺月,將她散亂遮住半邊臉的青絲撥開,捋順,看著她靜靜沉睡的容色眸光微凝,許久,他俯身低頭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語氣喃喃,有些惱又有些抑鬱地低聲道:「不是該給我繡一株爛桃花,應該給你繡一株爛桃花才是!」

    話落,他輕輕上了床,將她攬在懷裡,閉上了眼睛。

    雲淺月一夜酣眠,容景卻直到深夜才入睡。

    第二日,雲淺月早早醒來,她醒來之後,見容景依然沉睡。大約是她這一夜的睡姿又極其不好,所以將容景擠到最邊沿的位置。她有些愧疚,想必他一夜未曾睡好。她想起來,但又不敢動,生怕動一下將他吵醒,便睜著眼睛看著他。

    無論看多少遍,她依然只能用眉眼如畫四個字來形容他,她覺得造物主真是神奇,竟然能造出容景這樣的人!讓人覺得嫉妒都是一種犯罪。不知不覺間有些癡然,側過身子去吻容景的唇瓣。

    唇還沒貼到他,心便怦怦跳了起來,越是湊近他,心跳得越快。在接近他唇瓣一寸的距離終於放棄。像做了小偷一般猛地閉上眼睛。整張小臉紅得像是火燒。心裡暗罵,雲淺月,你越來越廢物了!不就是偷吻個男人?都做不到,沒出息!

    正當她暗罵自己,唇忽然被吻住。她一驚,睜開眼睛,見容景一雙眸子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她臉頓時更紅了。伸手去推他,容景卻重重一吻才將她放開,初醒的聲音微微暗啞,笑道:「原來你這般沒膽!」

    雲淺月頓時一氣,「我就是沒膽了,又怎樣?」

    容景看著雲淺月氣鼓的小臉和羞惱的眸子,輕笑道:「你將我吵醒還有理了?」

    雲淺月立即住了嘴,但又不甘心地紅著臉道:「天都大亮了,你居然還睡個沒完沒了。羞不羞?」

    「不知道是誰半夜連踢帶踹,我睡了幾次都將我踹醒。後半夜我好不容易才睡著,卻又來鬧我。」容景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立即噤了聲,半響,紅著臉強詞奪理地嘟囔道:「那還不是為了給你繡香囊累的!你明知道我睡相不好還不去別處睡,能怪我嗎?再說你明知道自己長得妖孽,偏偏讓我早上睜開眼睛就看到你,鬧醒你也不怪我,我是被你迷惑的。」

    容景忍不住輕笑,偏頭在雲淺月的唇瓣又落下一吻,柔聲笑道:「好,都怪我!能將你迷惑,證明我這副長相還有可取之處!」話落,他起身,就勢將雲淺月拉起來,溫柔地道:「今日就別繡了,我說七夕想佩戴,也就是說說而已,將你累壞就是罪過了,一百個交頸鴛鴦也抵不過來。」

    「今日初四了吧?還有三日!我不累,比這更累的活我幹過多了去了。這個算什麼!」雲淺月尋思了一下,搖搖頭,見容景眸光微動地看著她,她立即一改清澈的聲音,從床上站起來,對她施了個標準的大家閨秀禮,學著秦玉凝的樣子,軟聲軟語地矜持地笑著道:「能讓景世子佩戴上小女子親手所繡之物是福氣,自然不能耽誤的。」

    容景愕然,隨即低笑,起身下了床,穿上鞋子,站在床前,對雲淺月一拱手,微還一禮,一本正經地溫聲道:「能得淺月小姐厚愛,也是景的福氣!」

    雲淺月笑開,隨即哈哈大笑,碎道:「容景,你就裝吧!我看你裝到何年何月!」還「錦衣雪華玉顏色,回眸一笑天下傾。」呢?還景世子,景公子呢?在她看來這就是一頭徹頭徹尾披著羊皮的大灰狼。這天下沒有幾人認識到他的本質,夜輕染算是說對了!她看著容景,打擊他道:「等哪日被世人揭發出了你的黑心黑肺惡性本質,你就等著撞牆去吧!我是不會解救你的。」

    「我知道,你會跟著我一起撞牆的。」容景笑道。

    雲淺月無語,紅著臉碎了一口,「臭美的你!」

    容景笑著不再言語,對雲淺月伸出手,雲淺月將手放在他手裡,就著他的力道輕輕跳下床。她腳剛落地,容景立即鬆開她的手,無奈歎道,「真是半絲淑女的樣子也沒有,我怎麼就看上了你!」

    「是啊,真是愁人!您堂堂榮王府景世子怎麼會看上小女子呢?紈褲不化大字不識囂張跋扈惡名昭彰。」雲淺月彎身去穿鞋子,歷數自己德行,也同樣無奈歎道:「可惜就看上了,怎麼辦呢?要不你去撞牆?」

    容景正要將床頭的月牙白錦袍拿在手裡,聞言手一頓,看向雲淺月,見她開始拿衣服逕自去穿,他挑眉笑道:「何時牙尖嘴利了?」

    「跟你學的!」雲淺月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動作麻利地穿衣服。

    容景看著她,半響,點點頭,「嗯,不錯。近朱者赤!」

    雲淺月手一頓,「您怎麼不說近墨者黑?」跟他在一起還能叫做近朱者赤?

    「不是一個意思嗎?」容景拿過衣服,也開始穿戴。

    雲淺月無語望天。虧他還是天聖第一奇才呢!居然說出近朱者赤和近墨者黑是一個意思!不過他說的到也沒錯,她如今日夜對著他,近朱者赤是他,近墨者黑也是他。

    接下來二人不再說話,各自穿衣,然後穿戴妥當之後和往常一樣淨面,容景給雲淺月綰髮之後,雲淺月自動地拿起梳子為他梳頭。一邊梳頭一邊感歎,短短幾日,她便熟悉了容景,融入了他的生活,也讓他融入了她的生活。彷彿他們亙古便是如此。讓她想到「舉案齊眉」四個字。一時間感慨不已。不過讓她更感慨的是她絲毫不反感不彆扭,相反還樂在其中。她想著她果然中毒了!

    中了一種叫做「容景」的毒!

    青裳擺上早膳,二人一如往常一樣吃飯。一人一碗雞湯,一碗草藥做的湯品。

    吃過飯後,雲淺月並沒有去青裳的院子,而是拿了針線按照昨日所學的記憶在房間繡交頸鴛鴦的香囊。她記憶極好,又有天賦,繡起來也沒有想像的那麼難,很快就打起了個底,容景也沒有去書房,而是坐在她旁邊看著她。

    繡了片刻,雲淺月得意地對容景挑眉,「看!照這樣的話,七夕前不止能給你繡個交頸鴛鴦的香囊,也可以繡一株爛桃花!」

    「照你這個速度,可以繡兩株桃花!」容景不置可否。

    「你想要兩株啊!那也行!」雲淺月點頭。

    容景深深看了雲淺月一眼,沒說話。

    「你就這樣看著我?日日沒事兒?你這榮王府的世子當得也太清閒了吧?」雲淺月又繡了一會兒,見容景還看著她,挑眉問。

    「你這雲王府的嫡女還掛著掌家之職,不是也很清閒?」容景道。

    「那怎麼能一樣!我將來又不用接管雲王府做女王爺。」雲淺月撇撇嘴。她想著從那日她接了掌家之權,將雲王府的旁支安頓之後,又和玉鐲、綠枝談論了一下午弄出一個系統的方案之後,那二人就全權將雲王府內外打理的井井有條。哪裡還用得到她?

    「女王爺嗎?」容景揚眉,隨即點點頭,「的確是不用!做王妃還差不多。」

    雲淺月繡著香囊的手一頓,對容景挑了挑眉梢,「王妃?」

    「嗯!」容景點頭。

    「據說四大王府的繼承人要先大婚才能接替祖業。你一日不大婚,就入不了朝局,成不了王爺。又哪裡來的王妃?」雲淺月笑問。

    「那就先做世子妃!」容景道。

    「你到真會變通!」雲淺月嗤之以鼻,嗔了他一眼,「你若是沒事兒的話一邊待著去,你在我身邊看著我繡不好。」

    「你就當我不存在!」容景坐著不動。

    「你一個大活人,我怎麼能當你不存在?」雲淺月橫了容景一眼,趕他,「還想不想要七夕佩戴上香囊?想的話就趕緊躲遠些。」

    「好吧!」容景將身子挪過去一些。

    雲淺月看他還沒挪巴掌大的一塊距離,瞪了他一眼,也懶得再費口水,便低頭開始繡,穿針走線,雖然第一次繡東西,但她秉持著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將一件事情做好的原則。很快就定了心神,極為認真地繡起來。

    容景偏頭看著雲淺月,溫柔的眸光漸漸沉澱。

    屋中靜靜,只聽得雲淺月針線不時摩擦月牙白絲錦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青裳腳步極輕地來到門口,沒向往日一般輕喊,卻向著屋內悄悄看來。

    容景抬眼看向門口,青裳看了低著頭認真地繡著香囊的雲淺月一眼,對容景招招手。容景挑了挑眉,也偏頭看了雲淺月一眼,緩緩站起身,抬步出了房門。

    容景剛一出房門,青裳側過身子,用傳音入密對容景道:「世子,七皇子來了!」

    容景眼睛瞇了瞇,低聲問道:「何事?」

    「大管家傳來話,說七皇子答謝世子那日辛苦奔波迎接之情,特意來拜謝。」青裳繼續用傳音入密道:「如今大管家已經將人迎進了前廳,畢竟七皇子今非昔比,皇上對其尤其重視,不能慢待。來請示世子,不知世子可是去見?若您不去見的話,奴婢就去說世子今日不得空?將七皇子打發……」

    「見!」容景截住青裳的話。

    青裳立即住了口。

    容景回頭看向房內,猶豫了一下,忽然轉身進了屋,來到雲淺月面前,見她頭也不抬,輕聲問,「七皇子今日來府中了,你可是隨我一起出去見他?」

    雲淺月手下不停頓,哼道:「人家來你府裡,我憑什麼跟你去見客?我又不是這裡的主人!」

    「對,七皇子雖然是客!但你還不是主人。不見也罷!」容景忽然笑了,話落,轉身向外走去。

    雲淺月抬頭瞪了容景一眼,又低下頭,手中繡的動作雖然未停,卻是明顯慢了。

    容景步履輕緩地出了房門,青裳也悄聲退了下去。

    屋中靜了下來。

    雲淺月繡了一陣,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眉頭緊皺。七皇子如今看起來短時間內不會回北疆了,她又不能真正窩在榮王府當個隱形人,畢竟她的身份如今擺在這裡,她不是榮王府的女主人,沒嫁給容景,不能事事都靠他擋在前面。與其如今糾葛,不如早些見了。她和七皇子到底是什麼關係,一清二白之後也省得讓她這樣飽受折磨。想到此,她立即起身站了起來,抬步向外走去。

    雲淺月剛走到院中,青裳立即迎上她,小心翼翼詢問,「淺月小姐,您要去哪裡?」

    雲淺月想著要見七皇子也不是在榮王府和容景一起見,當著容景的面她如何問?這樣一想立即道:「回府!」

    青裳一驚,「淺月小姐,您要回府?」

    「嗯!」雲淺月點頭。

    「這……您要回府世子他知道嗎?」青裳詢問。

    「還不知道!到時候你告訴他一聲,就說我回府了!」雲淺月搖搖頭。

    「淺月小姐,您等世子回來再回府吧!若是奴婢趁世子不在將您給看丟了。等世子回來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青裳搖搖頭。她雖然不明白雲淺月為何突然回府,但看她面色不大對,想著必定是有事兒。

    雲淺月蹙眉,看著青裳,青裳對她一個勁地搖頭。她歎了口氣,忽然往屋內走去,擺擺手,「算了,我就想起一件事情,想回府去一趟。」

    青裳鬆了一口氣,連忙問,「什麼事情,奴婢給您去雲王府辦!」

    「也沒什麼大事兒,不回去也罷!你去忙吧!我等你家世子回來再說。」雲淺月搖搖頭,進了屋重新坐下繼續繡香囊,本來微亂的心很快就安定下來。

    人在衝動的時候最容易出錯,所以最好別做事情,她如今對於七皇子還是一片茫然。所以,還是要順其自然,靜觀其變為好。七皇子既然短時間內不會離京,早晚都會見到,不急於這一時。況且七皇子到底是黑是白,與她的關係到底是如何親密,親密到何種程度,還要靠她自己去探知。無論是容楓的話,還是容景這幾日異常的行為,就像爺爺說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對她造成誤導。

    青裳站在院中看向屋內半響,見雲淺月神情又恢復早先模樣,便悄聲退了下去。

    一個時辰後,容景回到紫竹苑,青裳迎上去,將早先的事情悄聲稟告給容景。容景面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異常,待青裳稟告完之後,他點點頭,抬步走進房間。

    雲淺月此時已經繡出了一個鴛鴦的半個身子。

    「繡得這麼快?」容景站到雲淺月面前,笑看著她。

    雲淺月頭也不抬,「你不打擾我,我繡得自然快!」

    「別繡了,長時間對著這個對眼睛不好!」容景按住雲淺月的手,對她道:「我帶你出去一趟。」

    「去哪裡?」雲淺月挑眉。

    「德親王府!」容景道。

    「德親王府?」雲淺月一怔,「去那裡幹什麼?」

    「葉倩醒了!難道你不想去看看?」容景反問。

    「走!看看去!」雲淺月立即放下香囊,起身站了起來,一把拉住容景的手,她記得當時南凌睿說葉倩得昏迷七八日,如今也就四五日而已。不由問道:「才四五日,不是說要昏迷七八日嗎?」

    「皇宮和德親王府好藥多的是!夜輕染前幾日一直看顧著她,這麼快醒來也不稀奇。」容景笑笑,看了一眼雲淺月拉著她的手,抬步出跟上她。

    雲淺月點點頭,忽然想起夜輕染昨日似乎來了,她實在困得厲害,問道:「夜輕染昨夜來幹嘛?」

    「看你是不是被我給吃了!」容景道。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又問道:「秦玉凝醒來了嗎?」

    「昨日就醒來了。」容景道。

    「這麼快?比葉倩還快?」雲淺月瞇起眼睛。

    「夜天傾將皇上給你的五百年的靈芝折了一半給了秦玉凝入了藥,自然好得快!」容景頓了頓又道:「另一半被夜輕染拿去給葉倩入藥了,否則你以為她們能那麼快就好起來?」

    雲淺月腳步頓住,臉色不好,「葉倩用也就罷了,皇上都將靈芝給我了,憑什麼夜天傾要折了一半去給秦玉凝?他問都沒問過我!誰准許的?」

    「五百年的靈芝而已!還沒那麼稀奇。你要的話我有好幾株呢!」容景對她安撫的笑了一下,溫聲道:「是夜天傾親自去找皇上請旨的,皇上本來不同意,說既然賜給了你,就要問過你意思。但他這回很聰明地拿葉倩說事。南疆公主因為追查施咒之人,才導致重傷,又同時失去了南疆的至寶萬咒之王,這總歸是皇上心有愧懟。所以,也就答應了。就這樣,那靈芝便折了兩半。」

    「夜天傾也有聰明的時候!」雲淺月冷笑,「他倒是緊張秦玉凝!」

    「他緊張秦玉凝也不是什麼壞事!他越是緊張秦玉凝,說明就越想要那個位置,皇上就越是對他心冷。」容景笑道。

    「也是!」雲淺月不置可否,秦玉凝大概要背負那個「堪當國母」的言論一輩子了。夜天傾就衝著這四個字就想娶她,在她看來他這個太子的位置真是坐夠了!或者說他覺得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經受到威脅了,才會如此沉不住氣,迫不及待。殊不知就是這種迫不及待才是致命的。不過她恨不得這個討厭鬼早些下台才好,更別說會去提點他了。

    容景再不開口。

    雲淺月忽然又低聲問,「你說老皇帝如今起了廢太子的心思,那麼下一任太子會是誰?會是夜天煜嗎?」

    「夜天煜?」容景笑笑,並不答話。

    「嗯?」雲淺月看著容景,「夜天煜的母妃是陳貴妃,陳貴妃雖死去,但陳老將軍可是健在,他的母族是他的後援。而且他又和夜天傾一樣教導在我姑姑皇后的名下,身份尊貴。這老皇帝的皇子中可沒有人再比他身份更尊貴的了。而且老皇帝如今看起來很重用夜天煜,將武狀元大會和午門外那日施咒等許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給夜天煜處理。而且夜天煜顯然也不是沒有和夜天傾一爭高下的心思。若是夜天傾下台,他到時候倒是能頂上。」

    「夜天煜是將才,不是君才!」容景道。

    雲淺月低頭尋思,想想也是!夜天煜身份雖然尊貴,又有外戚支援,但到底讓她覺得夜天煜心思重是重,也有手段,但從行事上看還是太過小家子氣了!君臨天下,要的不止是謀略手段,還有一份胸襟。夜天煜的確不堪大用。

    「你說會不會是……」雲淺月忽然想起一個人,試探地開口。

    「到門口了!」容景忽然截住她的話,溫聲道。

    雲淺月猛地抬頭,只見距離榮王府大門口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已經能看到大門口的情形。只見大門口停著兩輛馬車,一輛是容景那輛通體漆黑的沉香木打造的馬車,另一輛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般木質的馬車,比一般大臣家眷乘坐的馬車材質還要差幾分。榮王府的大總管正站在車前笑呵呵地說著什麼。她偏頭看向容景。

    容景對她淡淡一笑,溫聲道:「看來七皇子還未曾離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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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謀   第二十七章 公然表白

    雲淺月看著那輛普通的馬車,想著這位七皇子當真低調得很。

    容景目光在雲淺月臉上搜尋了一瞬,沒看到任何異常,他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繼續步履輕緩地向前走去,但是拉著雲淺月的手卻是緊了緊。

    「你看看人家多低調,你再看看你,生怕老皇帝不知道你多有錢似的。」雲淺月沒見到七皇子的人,想著大約在車內,收回視線,對容景叱了一聲。七皇子乘坐一輛普通官員家眷還不如的馬車,這樣穿街過巷,如何不得老皇帝喜愛?

    「我若是不讓他知道我有錢,我大病這些年,榮王府怕是早不存在了。」容景道。

    雲淺月心神一醒,頓時明白了容景的用意。如今國庫空虛,榮王府是天下第一首富,可謂是富可敵國。老皇帝想要榮王府的財富,大概是容景將錢財藏得太嚴實,讓老皇帝看得到摸不到,所以,他大病這些年,榮王府卻還沒被老皇帝吞了的原因。她撇撇嘴,不忿地嘟囔道:「你真是狡詐若狐!」

    「若是沒了命,還好說,若是沒了錢,拿什麼娶你?」容景漫不經心地道。

    雲淺月想著她有那麼愛錢嗎?沒錢就沒得娶了?見快到大門口了,住口不再言語。

    容景也不再說話。

    二人來到大門口,容福連忙過來見禮,「老奴給世子請安!給淺月小姐請安!」

    容景對容福點點頭,看向七皇子的馬車,溫聲道:「原來七皇子還未曾離開!」

    「天逸本來要離開,卻見景世子的侍衛備車也要去德親王府,天逸想著回來後還未曾去德親王府拜見德親老王爺,便在此稍等片刻,打算和景世子一同去德親王府。天逸冒然決定,不知景世子可否願意一起同行?」車簾未曾掀起,夜天逸的聲音從車內傳出。

    雲淺月聽著這聲音,依然如那日一般,語氣沉靜不失凝潤,卻在這樣語氣的背後似乎多了一抹憂鬱的意味,她心口微微一跳。

    「自然!」容景淡淡一笑,「七皇子請!」

    「景世子請!」簾幕依然未掀開,夜天逸似乎也淡淡一笑。

    容景再不說話,拉著雲淺月來到車前,絃歌立即挑開簾幕,他微微一探身,上了車。

    雲淺月壓下心口剛剛那一瞬的跳動,也跟著容景上了車。

    簾幕剛要落下,只聽府內突然傳來一聲輕喊,「七皇子!」

    雲淺月放下簾幕的動作一頓,轉頭向府內看去。

    只見府內衝出一名女子,女子身量嬌小,容姿雖然不如容鈴蘭、冷疏離貌美,但也是清秀柔美,身穿翠綠色的錦繡百葉羅裙,踏著小碎步跑來,頭上的朱釵和手腕的玉鐲以及腳腕的銀鏈發出清清脆脆的響聲,悅耳如鈴。裙擺在她急速跑動間形成百葉盛開的弧線,遠遠而來,看起來像是初春翠湖邊的柳樹才露嫩芽,令人眼前呈現一抹翠綠的新意。

    雲淺月恍惚地記得見過這女子一面,是她第一次來榮王府的時候,是榮王府的小姐。她轉頭看向容景。

    容景溫聲道:「是我四叔家的五小姐!」

    雲淺月點點頭,想著看著樣子這五小姐和七皇子認識了?

    「七皇子!等……」五小姐顯然是急急趕來,氣喘吁吁地來到大門口,當見到容景的馬車立即嚇得小臉一白,腳步頓聽,人也噤了聲。

    雲淺月瞥了容景一眼,想著這人就是榮王府的貓,老鼠見了他都怕得很!

    「五妹妹何事這麼急?」容景笑問。

    五小姐連忙整理了一下衣裙,怯弱地上前一步,惶恐地對著容景的馬車見禮,小聲道:「鈴煙見過世子哥哥!世子哥哥萬福!」

    「五妹妹免禮!」容景淡淡一笑。

    容鈴煙直起身子,垂著頭不敢看容景。

    「五妹妹和七皇子認識?」容景再次笑問。

    容鈴煙點點頭,然後又猛地搖搖頭,「不……不認識……」

    容景輕笑,看著容鈴煙溫聲道:「七皇子還沒有離開,五妹妹若有什麼事情就過去吧!再晚的話七皇子就要隨我一起去德親王府了!」

    容鈴煙垂著頭站著不動,不知道是急促跑的,還是被容景嚇的,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惶惶恐恐,戰戰兢兢,如驚弓之鳥。

    雲淺月不忍再看,落下簾幕,遮擋住容景的身影,對他嗔了一眼,低聲道:「你平時都在容王府怎麼作威作福了?看看你將人家小丫頭嚇的?見到你大氣都不敢出了。」

    容景伸手抱住雲淺月的纖腰,貼在她耳邊低聲笑道:「若想知道我在榮王府怎麼樣作威作福的,你嫁過來不就知道了?」

    「你明日就向老皇帝去請旨,只要你請得下來旨,我就嫁給你。如何?」雲淺月用胳膊肘子撞容景一下,對他笑道。

    「當真?」容景挑眉。

    「當真你個大頭鬼!小小年紀就成親,累死你!」雲淺月伸手推開容景,笑罵了一句,耐不住好奇伸手勾起簾幕的一個小縫隙向外看去。

    容景微笑,只是那笑容有些清清淡淡,低聲問:「那何時年紀才算大?」

    「老皇帝死了,我年紀就大了。」雲淺月頭也不回地道。

    「你這是逼我弒君?」容景挑眉。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雲淺月回頭白了容景一眼。弒君?他也真敢說!若讓老皇帝聽到的話,老皇帝先弒了他。

    容景垂下頭,喃喃歎息一聲,「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雲淺月當沒聽見,透過簾幕縫隙看向容鈴煙,見她依然垂著頭一動不動,像是定住了一般,若不是她手裡緊攥著的帕子都擰成麻花了,她以為那就是一尊木頭人。

    「不知這位小姐喊住天逸何事?」夜天逸的車簾依然未曾打開,出聲詢問。

    容鈴煙身子一顫,緩緩抬頭,當看到容景的馬車已經簾幕緊閉,她惶恐的臉色似乎稍好了一些,轉向七皇子的馬車,小臉上的神情似喜似怕,又似有些躊躇不定,唇瓣緊緊咬著,看起來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雲淺月看著容鈴煙的樣子,想著這又是一樁癡情人的戲碼!這副小女兒神情,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喜歡七皇子。可惜她看起來沒有文如燕對容楓那般大膽。

    「若是無事,天逸就離開了!」夜天逸等了半響無人出聲,他再次道。

    「有,七皇子等等……」容鈴煙一驚,鼓起勇氣,快步來到夜天逸的馬車前,看著他緊閉的簾幕,鼓起的勇氣又有些退卻,再次躊躇了片刻,才細若蚊蠅地開口,「小女子是容鈴煙,榮王府姐妹中排行第五……一直……一直仰慕七皇子……得知七皇子回京,不勝欣喜……」

    雲淺月想著聽這話七皇子是不知道容鈴煙這個人的,她看著容鈴煙,想著古代的禮教對於大家閨秀的限制十分嚴苛,她這樣紈褲不化的就是異類,徒遭罵名。容鈴煙能有這等勇氣攔住七皇子表達仰慕愛意,顯然是已經十分癡情,才致使她做出這等大膽的舉動。即便有些膽怯,也是令人莞爾。

    「原來是榮王府的五小姐,幸會!」夜天逸聲音聽不出任何不同,依然未挑開簾幕。

    容鈴煙小臉一紅,翠綠的衣裙掩映下,她如一朵盛開的粉紅嬌花,聲音更是低低切切了幾分,「再過兩日是乞巧節,鈴煙想邀七皇子一起七巧,不知……」

    後面的話她聲音低不可聞,意思不言而喻。小臉已經紅到耳根。

    雲淺月心思一動,若剛剛容鈴煙還是委婉表達愛慕,那麼此時便是大膽了!她好奇地看向七皇子馬車緊閉的簾幕,想著不知他會不會答應。畢竟這等艷福不是誰都有的,而且還是在榮王府大門口,還是當著容景的面。

    容鈴煙在榮王府大門口公然攔住七皇子的馬車,這般行為雖然不合禮數,但也是情有可原。若是七皇子答應,那便是承受了這一顆芳心的愛慕,那麼以後若是不喜歡容鈴煙,想擺脫她,她是榮王府的小姐,怕是會傷了和氣。若是不答應,也算是間接打了容景的臉面,畢竟容景如今是榮王府世子,掌管榮王府一家,姐妹們的禮數周全與否,也全在他管教之內的責任。容鈴煙這等行為本就不合禮數,若再被人拒絕,那麼就是榮王府沒臉了,榮王府沒臉,那豈不是容景沒臉?

    容鈴煙話落,緊張地盯著腳尖,等著七皇子回話,手中的帕子更是擰成一團。

    夜天逸馬車中半響沒傳出聲音。

    雲淺月偏頭看容景,容景倚著車壁坐著,眉眼清淡,一派閒適。她微微蹙眉,想著容鈴煙若不是太癡情,就是被保護得太好,不知道這一件小事中有這麼多的彎彎繞。她的行為是沒有錯,但是將人置於兩難之境就錯了,這種事情不是放在背景之處才能說的嗎?

    沉默許久,夜天逸忽然出聲,「不知道淺月小姐意下如何?」

    雲淺月一驚,不敢置信看向七皇子的馬車。是在問她?

    容鈴煙等了半響似乎也沒想到七皇子居然說了這樣一句話,她也轉頭看向容景的馬車。本來紅透的小臉又有些發白。

    「天逸剛剛聽聞榮王府大管家給淺月小姐見了禮的,那麼想必淺月小姐如今也在景世子車中。天逸冒昧一問,若是淺月小姐換成天逸,淺月小姐當該如何決定?」夜天逸又緩緩詢問。

    雲淺月這回聽清楚了,果然夜天逸是對她說話,她剛剛還覺得容鈴煙給了夜天逸一個兩難之境,沒想到轉眼間夜天逸就將這個兩難之境拋給了她。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麼就將自己牽扯上了。她回頭看向容景。

    容景依然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樣子,見她看來,淡淡瞟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嗯?淺月小姐難道在景世子車中睡著了?」夜天逸笑問。

    雲淺月蹙眉,嘴角扯了扯,想扯出一絲笑意卻是怎麼也扯不出來,想開口,卻有不知道說什麼,她一時間被難住了。

    「五小姐,不如你親自去問問淺月小姐,她給你的答覆便是我給你的答覆。」夜天逸對容鈴煙道。語氣和緩了些,這樣的語氣任誰聽來都能感覺出他似乎是笑。因了這樣的語氣,霎時春暖花開。

    雲淺月聞言徹底懵了!她有些懷疑給她楊葉傳書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七皇子,若是七皇子的話,用那樣周轉的法子楊葉傳書,就是怕人知道她和他的親密關係。可是如今這樣的話語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她和他關係很好。好到連這樣的事情都能讓她做主!

    容鈴煙看著容景的馬車,小臉立即白了。

    一時間榮王府大門口靜寂無聲,連榮王府的大管家容福活了幾十年自認為見慣了風風雨雨,可是都未曾見過這等驚異的情況。府裡的小姐在大門口不顧禮數攔截七皇子表白,七皇子居然讓淺月小姐決斷……

    「五小姐!想必淺月小姐的確是睡著了,不如你去喊她一聲。」夜天逸又笑道。

    容鈴煙看著容景的馬車,身子站著一動不動,不知道是被驚嚇的,還是對容景發怵。小臉再次忽紅忽白,手裡的帕子已經被她擰得看不出模樣。

    「五妹妹,既然七皇子讓你來喊醒她,那麼你就來喊醒她!」容景忽然開口。

    雲淺月猛地瞪向容景,他什麼意思?

    容景對雲淺月揚唇淡淡一笑,眉梢挑了挑,那意思就是你聽到的意思!

    雲淺月臉色有些發沉。

    容鈴煙忽然抬步走過來,來到容景車前,對著馬車微微一禮,語氣再不見剛剛對七皇子說話時候的羞澀和小心翼翼,也不再斷斷續續,柔婉地開口,聲音雖小,但很清晰,「鈴煙給淺月小姐請安,鈴煙想邀七皇子乞巧節一起七巧,七皇子讓鈴煙來問淺月小姐的意思,不知淺月小姐何意?」

    雲淺月頓時惱怒,突然猛地挑開簾幕看向容鈴煙,想著她也真敢來問她!

    這個女子是真天真還是真愛夜天逸,或者是真聽容景的話?天真到認為一個乞巧就能拴住愛慕的男人?愛夜天逸愛得就沒了自我?他如何說她就如何做?或者是她聽容景的話,容景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容鈴煙似乎沒料到簾幕忽然被掀開,她只感覺一股寒氣忽然撲面而來,她不受控制地後退了一步,抬眼,正對上雲淺月一張薄怒的臉,她心底一顫。

    「榮王府的五小姐嗎?」雲淺月冷冷看著容鈴煙。

    若是說早先還對這個女子的大膽癡情而莞爾一笑,那麼此時她便覺得這樣愚蠢看不清形勢沒有半分主心骨的女人就算落了個什麼下場的話半絲也不值得她同情。女人不怕沒人愛,就怕不自愛!在她看來如今這個女人就是不自愛,或者是真愚蠢,而且還不知進退!不但不知進退,還硬趕鴨子上架為難別人!而且為難的這個人如今還是她!

    「是……我是容鈴煙,淺月小姐你……」容鈴煙被雲淺月冷冷的視線看著,本來鼓起的勇氣再次崩潰,她心下有些膽寒,語氣再次膽怯起來。卻是不同於剛剛面對七皇子的羞澀膽怯,而是真真實實有些怕意膽顫。

    「是七皇子讓你來問我,你就來問我?還是景世子讓你來問我,你才來問我?」雲淺月清冷出聲。別以為她是軟柿子好拿捏,任何人都想來拿捏一把。她臉上寫著「我很好欺負,大家都來欺負我!」的句子嗎?

    「我……」容鈴煙又後退了一步,臉色有些發白。

    「嗯?」雲淺月瞇起眼睛,她到要看看是哪個人給了她的膽子!是夜天逸還是容景。

    容鈴煙唇瓣緊緊咬著,一雙眸子要溢出水,眼睛有些紅,垂著頭要哭出來一般。

    「只要你說出是誰讓你做出的決定,我就告訴你我的答案。也許你就心想事成了!」雲淺月看著容鈴煙,面色依然清冷。她不是讓她為難嗎?那如今也讓她自己嘗嘗被為難的滋味。

    容鈴煙搖搖頭,眼淚在眼圈打轉。

    「不敢說?」雲淺月挑眉。

    容鈴煙只是搖頭不說話,眼淚突破眼圈,終於滾下來,卻還想拚命忍著,看起來好像是被人欺負了的小女孩,說不出的可憐。

    雲淺月看著她,忽然一笑,冷冷的語氣變得輕柔,「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容鈴煙默默垂淚,不出聲。

    「用不用我好心地告訴你一聲你在做什麼?」雲淺月笑看著她。

    容鈴煙依然不出聲。

    「你在強人所難,不知進退,不知深淺,愚昧無知。」雲淺月冷眼看著她嬌嬌弱弱,楚楚可憐,卻沒有半分憐憫和手下留情,臉上雖然笑著,但沒有半分笑意,「你喜歡七皇子對不對?你認為你的身份和你如今的行為配得上七皇子嗎?」

    容鈴煙忽然哭出聲,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哭著向府內跑了去。

    雲淺月不再看容鈴煙,目光冷然地看向夜天逸的馬車,就那樣冷冷看著。片刻,她忽然出手,一股冷冽的風驟然襲向夜天逸的馬車。只聽「卡卡卡卡」數聲木質斷裂的聲響,夜天逸的馬車頃刻間散架。她收回視線,再不看一眼,「啪」地落下簾幕。冷冷地對夜天逸警告道:「這一次毀的是你的車,若再有下一次,仔細你的腦袋!」

    碎木落地,響聲不絕,拉車的馬匹受不住強大的寒意嘶鳴一聲。

    夜天逸在馬車散架的最後一刻破車而出,輕飄飄落地。看也不看一眼散架的馬車,看向容景馬車緊閉的簾幕,面色不但不見絲毫惱怒,卻是暖如春風的一笑,應道:「好!只此一次,你說的話我從來都銘記於心。」

    雲淺月心思一動,心裡咯登一下。

    容景清淡的面色驟然間又淡了幾分,卻並沒有言語。

    榮王府大門口的大管家容福和侍衛人人心中驚異,不敢抬頭去看風暴匯聚處,敏感地覺得今日這事情大不對,七皇子顯然和淺月小姐關係匪淺。

    絃歌坐在車前大氣也不敢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車內淺月小姐和世子氣息波動,想著追隨世子身邊十幾年,從來未曾見過今日這般令他額頭冒汗的陣仗。

    榮王府大門口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半響,夜天逸沒聽到雲淺月說話,看著容景的馬車再次緩緩道:「我的馬車被毀了,本來很想搭景世子的馬車去德親王府,但想到景世子規矩不讓人近身三尺之內,那今日天逸便不去德親王府了,明日再去拜見德親老王爺。景世子請吧!」

    「也好!」容景點頭,對容福吩咐,「福叔,將前一段時間多打造的那一輛馬車送給七皇子吧!作為賠償剛剛七皇子碎裂的馬車。」

    「是!」容福立即應聲。

    「景世子客氣了!天逸可不敢讓景世子賠償馬車,再說也不該景世子賠償。」夜天逸疏離一笑,牽過拉車的馬,輕輕抖了一下馬韁繩上的碎屑,翻身上馬,聲音低淺含笑,「這輛馬車算是給淺月小姐賠罪了!」

    話落,他雙腿一夾馬腹,再不說話,駿馬四蹄揚起離開了榮王府門口。

    雲淺月忽然挑開簾子,只看到夜天逸一個俊逸的身影打馬離開,她眉頭皺緊。她丟失的記憶到底是什麼?她以前和夜天逸到底有怎樣的糾葛?這個人看起來不同於容楓,若是容楓面對今日境況絕對不讓她為難,可是夜天逸卻做得理所當然且讓她出乎意料。他沒大張旗鼓進京,出入行止乘坐的也是普通馬車,明明很是低調,可是今日之事他做得是半絲也不低調。她想著夜天逸是這樣一個低調而又張揚的人!今日因為五小姐他和容景算是過了一招吧?容景半分好處也沒討到。難怪他一回來就讓容景這兩日神經兮兮,她感覺這個人當真不尋常,頭隱隱疼了起來。

    「捨不得?」容景見雲淺月挑著簾子看著夜天逸騎馬離開的方向不動,淡淡挑眉。

    雲淺月當沒聽到。

    「捨不得也可以追去,你輕功如今可比他身下那匹馬快!」容景看著雲淺月,清淡的眸子染上黑色。

    雲淺月依然當沒聽到。

    「我竟不知道了,原來你的決定就是他的決定!連愛慕這種事情也可以幫他擋了去!我榮王府的嫡系五小姐就配不上七皇子嗎?我怎麼不知道!」容景眉梢挑高,語氣似是輕嘲,「你是在告訴我只有雲王府的嫡出小姐才能配得上他嗎?」

    雲淺月忽然回過頭,臉色陰沉地看著容景。

    容景也看著雲淺月,對上她陰沉的臉,他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一雙眸子卻是沒有絲毫笑意。

    雲淺月忽然怒了!這是不同於以往被她激怒的那種表面怒意,若是他和容景鬥嘴,被他欺負,十次有九次她是佯怒而已,可是這次她卻是清清楚楚感受到心底的怒火在翻滾。她越是怒,越是一句話也不說,只看著容景。

    容景住了口,也看著雲淺月,眸光漸漸聚攏黑色的雲霧,霧靄沉沉。

    雲淺月看了容景半響,一句話也不說,忽然足尖輕點,飛身出了馬車。

    容景面色一變,猛地出手,卻是只夠到了雲淺月一片衣角,只聽「卡」的一聲,衣角被他扯下一截,而馬車上已經沒了雲淺月的身影。他看著雲淺月離開的方向,整個人頓時怔在車中。

    「世子,屬下去追淺月小姐?」絃歌大驚失色。

    容景抿唇,並未吐口。

    「世子?」絃歌焦急,淺月小姐如今不比以往,他的武功本來就低於她,再晚去就更追不上了,而世子沒有武功,想追也無從去追。

    「你去也追不上她!追上了又有何用?」容景忽然一笑,溫潤的聲音似沉似冷又似嘲似諷,「這兩日她一直心神不寧,失去記憶了之後,在她心裡最重要的也還是那個人罷了!我即便有武功,追去又有何意?追得上她的人,追不上她的心。」

    絃歌垂下頭,他今日在暗處自然清清楚楚看到淺月小姐似乎要去見七皇子的,後來被青裳攔住了。淺月小姐的確是心神不定,連他都看出來了,何況世子!

    容景伸手落下簾幕,攥著那片紫色的衣角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

    他自認十年寒毒折磨讓他身心已經無堅不摧,已經學會了隱忍、克制、耐心,讓自己凡事不驕不躁不惱不怒,可是這些一旦遇到她,全部化為灰燼。看到她雖然從夜天逸回來表面一副安定的模樣,卻偶爾露出心神不定的情緒,看到她雖然因為被夜天逸牽扯其中惱怒,但還是幫他擋回了五妹妹,他還是忍不住會怒。連失憶之後還能觸動她心弦的人,他還如何將那個人從她心中剔除?

    「世子,若不去追淺月小姐的話,淺月小姐去見七皇子,那麼您……」絃歌沉默半響,還是開口。若是就這樣讓淺月小姐氣怒離開,轉而和七皇子和好,那豈不是苦廢了世子一番心意?

    容景閉著眼睛不說話。

    絃歌說了一半的話頓住,不敢再開口,今日這事情他親眼所見,雖然為世子抱不平,覺得淺月小姐即便失憶也是偏心七皇子,但也覺得今日這事不怪淺月小姐發火,怪只怪五小姐,若不是五小姐攔住七皇子胡言亂語,七皇子轉接到淺月小姐身上的話,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

    「世子,是否懲治五小姐不守禮數?老奴這就去實施家法!」容福試探地詢問。

    絃歌想著就應該實施家法,這府中的女人越來越不像話了!先是二小姐容鈴蘭在太子府和孝親王府冷小郡主為了太子大打出手,如今又是五小姐公然在榮王府門口居然當著世子的面對七皇子表白弄得世子沒臉。不懲治做什麼?以後豈不是更多事情?

    「福叔,你親自告訴四嬸嬸一聲,今日之事不准為難五妹妹。」容景道。

    絃歌一愣。

    「是!老奴這就去給四夫人傳話!」容福也是一怔,但很快就垂首應聲,連忙進府,向四夫人的院子走去。

    「今日不去德親王府了!將車卸了吧!」容景挑開簾幕下了車,對絃歌淡淡吩咐一句,緩步向府內走去。

    絃歌立即應聲,將車趕進府中。

    榮王府大門口的侍衛將門口的七皇子馬車碎裂的木屑打掃乾淨,緊緊關閉上大門,儘管容景已經進府,但無人就剛剛發生之事言論半句。

    回到紫竹苑,容景進了房間,看到放在軟榻上繡了半個交頸鴛鴦的鴛鴦圖案苦澀一笑。想著這個香囊他七夕佩戴不上了,或許他也只是期待而已,未曾真的想過能佩戴上。伸手揉揉額頭,靠著軟榻有些疲憊地坐了下來閉上眼睛。

    是他要求的太高了嗎?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怒,又能怎麼辦呢?

    對於夜天逸,他從來就沒有他幸運!

    對於她,他從來沒有信心!

    房中靜靜,容景似定住了的雕像一般,靠著軟榻久久不動一下。

    午時的陽光透過簾幕射進屋中,光影打在他的月牙白錦袍上,似乎都不能將他月牙白的錦袍上蒙住的那一層清霜驅散。明明是陽光正烈,日色正好,明明是溫暖如玉的人,此時看起來卻是如置身暗夜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將我氣走,你很得意是不是?」

    容景身子忽然顫了一下,閉著眼睛卻沒有睜開。

    「你以為我是在和你鬧著玩嗎?」雲淺月靠著門框,冷冷地看著坐在軟榻上的容景,「我雲淺月喜歡一個人的感情就那麼不值錢?不值得你相信?非要讓我將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是不是你才滿足?你才安心?你才不再神經?」

    容景閉著眼睛猛地睜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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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謀   第二十八章 誰更喜歡

    雲淺月看著容景,臉色清冷。

    容景也看著雲淺月,隔著珠簾,二人一內一外,如隔了重重雲霧。

    「是不是要將我以前活了十四年的記憶都剔除才是我?是不是只有那日皇宮你從夜天傾手裡救下的我之後才是我?是不是非要將我捆住,為你一心一意,心裡眼裡腦子裡全是你才是我?是不是因為你就非要抹殺我以前生活的全部?」雲淺月再次開口,聲音沒有半絲溫度,「是不是這世界上沒有夜天逸你才會踏實安心?」

    容景抿唇不語。

    「可惜!我雖然失憶,但抹不沒以前生活的記憶和牽連的人,可惜這世界上就有夜天逸,而且似乎還與我牽連很深,怎麼辦呢?」雲淺月看著容景,目光落在他如詩似畫的容顏上,聲音忽然很輕,「容景,你容不下我心底因為夜天逸而生出的那一點點小小波動紛亂,那麼豈不是更容不下我萬一恢復記憶之後出現的更大波動和紛亂?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

    容景忽然站起身。

    「告訴你,我是失憶了!不是失智了!我對自己在做什麼一直清楚的很!」雲淺月惱怒地扔下一句話,再不想多說,轉身離開。

    她腳步剛一動,容景已經來到了門口,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他的力氣很大,將她的胳膊緊緊扣住,也阻住了她要離開的腳步,分毫動不得。

    雲淺月腳步一頓,不回頭,臉色冷然,「拽著我做什麼?鬆開!」

    容景不說話,薄唇緊緊抿著,抓住雲淺月手臂的指節泛出青白之色,他卻似乎感覺不夠一般,一再用力,似乎生怕他一鬆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是不是讓我將你的手砍斷你才會鬆開?」雲淺月回頭,挑眉冷冷地看著容景。「你砍斷吧!即便砍斷,這隻手也抓著你,鬆不開。」容景聲音暗啞。

    雲淺月瞪著容景,這才發現他臉色在陽光照樣下顯出較之往日的清透白皙不正常的蒼白之色。她冷冷地看著他,「你不鬆開做什麼?你屢次對我冷嘲熱諷,對我發脾氣不都是想我離開嗎?我如今離開不是正隨你意?」

    容景抿唇不語,只是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撇開臉不看容景,抬頭看向天空。此時太陽正烈,日色正濃。暖暖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都感覺有些烙燙,可是抓著她胳膊的這隻手卻是清涼,隔著衣物依然感覺清涼入骨,或許她能體會到容景對她的感情何其之深。他的手有多涼,他的心便有多深。

    她不由第一次對自己的喜歡產生質疑,容景要的感情不僅僅是喜歡,甚至超出喜歡很多很多,更甚至比超出喜歡很多很多還要多,這些他清清楚楚地傳遞給她,她也清清楚楚接收到了。可是她能給得起嗎?

    能給的起嗎?

    即便沒有夜天逸的糾葛,她能給得起嗎?

    這幾日和他日日在一起,她卻覺得像是在夢中,美好得如鏡花水月,隨時都會打破。如今果不其然,終於打破了!

    「你在想什麼?」容景忽然出手板正雲淺月的身子,一雙鳳眸凝聚著濃濃霧色。

    雲淺月看著容景,眼前的人何等的年輕,容顏如玉,眉眼如畫。她想起她第一次見他時的情形,「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直到如今,她只要看著他,她腦中再沒有別的詞,只有這一句話。即便是他惱,他怒,他醋,他冷靜,他克制,他毒嘴毒舌,他心思深沉,可他還是容景,依然是容景,是天下人人敬仰,雲端高陽的榮王府景世子。

    而她呢?

    她不過是一縷異世魂魄!

    還是一縷失去在這個世界生存的記憶的魂魄!

    她和他之間,相差的不止天上地下的名聲,還有她被塵封了的記憶,以及榮王府和雲王府不得聯姻的不成文規定,還有老皇帝那隻大手,最重要的是相差了兩個時空的思想。她根深蒂固的思想是理解、包容、信任;而容景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什麼呢?是她全部的完完整整的,包括靈魂都要屬於他。

    容景對她的感情她不懷疑,可是她沒有信心能給得起他要的。愛,從來對於她這樣冷清的人來說就飄渺如煙雲,她目前能給得起的就是比喜歡深一些。可是如今面對這樣的容景,她忽然覺得就連比喜歡更深一些她似乎也給不起了……

    給不起了怎麼辦?

    「你在想什麼?」容景的聲音忽然很輕,如雲似煙。

    雲淺月抿了抿唇,眸光忽然破碎出一抹堅定。既然給不起,不如不給。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讓自己委曲求全的人,她從來就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上一世她怕破壞了她心底一直堅守的信念,誓死不踏過那道防線,讓那個人活在了她心裡,這一生又如何不能?

    容景忽然放開雲淺月,背過身子不看她,聲音隱忍而克制,「你現在就給我離開!」

    雲淺月看著容景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我忍不住不惱不怒,就像即便你失去記憶也抹殺不去你曾經和別人發生的牽扯糾葛一樣。即便你在我身邊,我就是不能放心,安心,踏實,忍不住不讓自己醋。就因為我醋了,你便要收回對我的喜歡?」容景忽然冷笑一聲,「雲淺月,你何其殘忍?」

    雲淺月身子一顫。

    「拋開榮王府景世子這層外皮,拋開這身光華的外表,我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無論是以前,還是如今,我在你面前從來未曾偽裝,我就是我,你當該知道我一直在你面前都是真實的。你早就清楚的很不是嗎?難道你要我在你面前還克制、隱忍、不惱不怒不醋?我變得在乎、霸道、小氣就讓你覺得怕了?就讓你想對我說收回喜歡?」容景再次冷笑。

    雲淺月抿唇不語。

    「你從來就未曾將我放在心上吧?你從來就未曾認真過是不是?即便你說你喜歡我,比喜歡深,那也是將我隔在你的心門之外的喜歡,你也一樣在我面前偽裝,將心思藏得深似海,即便這幾日同床同枕,即便你在我懷裡心動情動,也依然讓我摸得到你的人摸不到你的心。」容景依然冷笑,「你從來就沒有想過嫁入榮王府,嫁給我是不是?你從來未曾想過我們能天長地久是不是?你說不是在和我鬧著玩,可是你確定你不是在和我鬧著玩?你說我不曾信任你,可你又何時信任過我?」

    雲淺月不出聲,唇瓣抿成一線。

    「我願意為娶你而弒君,我敢說也敢做。我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管你是誰,哪怕傾盡所有,也願意迎娶你過府。我不怕等你愛上我,多長時間都可以等,但是你連讓我等的權利都封鎖在你給自己設定的界限上,用巨鎖死死封死住自己不踏出界限之外,也不讓我踏入界限之內,你還讓我如何等?」容景繼續冷笑,「你如今又找到什麼可以不喜歡我的理由了吧?你既然如此理智,將喜歡與不喜歡劃分得如此清楚。那麼我希望你見到七皇子的時候也可以劃分得清清楚楚!」

    雲淺月身子一震。

    「你一句話也別和我說,現在、立即、馬上離開!」容景再不看雲淺月一眼,轉身進了房間,隨著他腳步邁入,珠簾發出清脆的響聲,月牙白的錦袍劃出一道清寒的弧度,他溫潤的聲音冷而沉,「絃歌,備車。青裳,進來收拾東西送淺月小姐回府!」

    絃歌和青裳一直躲在暗處,本來因為雲淺月去而復返欣喜,卻沒想到兩人談崩,對看一眼,二人臉色都有些發白。

    「沒聽見嗎?」容景又道。

    「世子,車剛剛卸了,明日再送淺月小姐回去吧!」絃歌意圖留下雲淺月。

    「就今日!」容景語氣不容拒絕。

    絃歌立即住了嘴,看向雲淺月,見雲淺月站著一動不動,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她臉色也較往日顯現著不正常的蒼白之色,一身紫衣綾羅如染了清霜,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霧氣濃濃。即便正午陽光正烈,她身上此時也看不出半絲暖意,他轉頭看向青裳,希望青裳能有辦法。

    青裳想著今日怕是不好,但也想試圖留下雲淺月,淺月小姐能去而復返,自然是心裡有世子的,世子對淺月小姐更不用說了,若不是太過在意,也不會這幾日失去鎮定從容,變得都不像世子以往的行事風格了。他們作為跟隨世子身邊長大的人最清楚不過。她一時間也想不到辦法,見絃歌向她看來,只能硬著頭皮道:「世子,如今快午時了,該用午膳了,淺月小姐如今還沒有……」

    「你們何時如此多話了?是不是也想跟她一起去雲王府?」容景打斷青裳。

    青裳立即噤了聲。

    容景再不說話。

    院中靜靜,再無人開口。

    雲淺月依然一動不動,臉上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大約沉寂了一盞茶時間,紫竹林外忽然傳來容福的聲音,「世子,六公主來府中了!說想見世子,不知世子可否見六公主?」

    絃歌、青裳低著的頭猛地抬起,齊齊看向屋內。

    雲淺月忽然抬步向外走去。

    容景站在窗前看著雲淺月身影離開,並未說話。

    絃歌等了半響,見雲淺月出了紫竹苑進入紫竹林也沒等到容景反口,他足尖輕點,追了出去。自然要趕在淺月小姐到大門口之前將車備好,不能讓她這般走回雲王府。

    青裳也連忙走進屋內收拾東西。

    「世子,您可否見六公主?」容福等了半響沒等到裡面的聲音,再次試探著詢問。

    容景仿若未聞,只是站在窗前的玉顏似乎更冷了一分,連陽光都曬不化。

    容福似乎感受到了紫竹苑傳出的冷氣,再未傳來聲音。

    很快青裳就將雲淺月的衣物都收拾完,打成包裹,最後看著放在軟榻上雲淺月繡了半截的香囊猶豫了一下,看向容景,輕聲詢問,「世子,那個香囊……要不要給淺月小姐也一併送回去?」

    容景回頭看向那個香囊,月牙白的絲錦緞面,上面繡了半個鴛鴦的圖案,針線細密,線條流暢,雖然第一次繡,卻是絲毫不輸於任何一位巧手繡娘。雖然是半個鴛鴦,卻是栩栩如生。他靜靜凝視半響,緩緩轉過身去,語氣聽不出情緒,「給她送回去!」

    「是!」青裳走過來將香囊拿起,剛要將它和將繡線、圖樣一起收起,卻看到了另一面的圖案,不由驚呼一聲,「世子,淺月小姐這是什麼手法,居然背面也有圖案。」

    容景回身,再次看向香囊。只見果然香囊的背面也有圖案,和剛剛那半個鴛鴦一樣也只繡了一半,同樣針線細密,線條流暢,與正面繡法無異,卻是圖案不同,他看著那圖案,眸光忽然破碎出一絲情緒。

    「這好像繡是桃花……奴婢還第一次見到有人會用這種雙面繡法呢!就算茵娘子的手藝怕也是不能,淺月小姐才僅僅學習了一日繡功,卻是能繡出這樣兩面的圖案來,實在是令人……」青裳讚歎地看著手中的香囊,想著可惜只繡了一半,若是都繡完的話,這香囊別說用的是雪蠶絲的絲錦,就是單單這雙面的繡法來說,也是無價之寶。

    容景沉默不語。

    「世子,淺月小姐對您其實是用心的,您……」青裳抬起頭,看著容景,見容景沒有打斷她,她再次鼓起勇氣勸說,「您不能因為她今日幫襯了七皇子就對她惱火,如今淺月小姐失去記憶,若是七皇子對淺月小姐好,您這樣豈不是……將淺月小姐推向七皇子?」

    容景忽然背轉過身,繼續看向窗外,這次卻並未對青裳發火。

    青裳覺得有希望,膽子立即大了一些,但聲音還是小心翼翼,「你為救秦小姐受傷,淺月小姐雖然醋,但她理解您當時迫不得己,所以不曾對您生惱。後來您泡在水中不出來,淺月小姐因為心裡在乎你才不顧男女之禮將您從水中拉出,後來又因為您一句話,淺月小姐等了半夜七皇子下山才避開他上了雲霧山,這兩日又和您廝守在紫竹苑不理外事,為您學習針織女紅,如今又如此用心繡出雙面的繡法,等等這些,奴婢不是向著淺月小姐,而是奴婢看得出,淺月小姐對您也是在乎在意的,今日就算淺月小姐幫襯七皇子打發了五小姐,那也是五小姐在七皇子明顯移禍給她的時候五小姐不知進退,她才生了惱意。」

    「世子您當該清楚明白淺月小姐對您的心意的,連奴婢都看得出,日日相處,奴婢就不相信世子您看不出。今日淺月小姐去而復返,她是惱您而已,您若是說句軟話,或者和往日一樣軟化淺月小姐,她定然不會再惱的。如今您卻這般讓淺月小姐離開,奴婢實在不明白。」

    「世子,淺月小姐現在還沒離開王府,您……您去將淺月小姐追回來吧!您要將淺月小姐送走,半天淺月小姐都沒離開,當聽到福叔說六公主來了她才離開。若真是將她因此推給七皇子的話,您再後悔可就晚了。」青裳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見容景依然不動,急得恨不能上前拽他,可是借給她是個膽子也不敢真拽。

    容景繼續沉默地看著窗外,背對著身子,青裳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又等了半響,青裳祈求地道:「世子,您以前是因為身體寒毒才一直不出手,如今您身體大好,不能因為淺月小姐對七皇子特殊,您就放棄啊!」

    「你覺得我是在放棄?」容景忽然出聲,聲音依舊聽不出情緒。

    青裳沉默地點點頭,她的確覺得世子是在放棄。如今世子其實是最有利的,世子如此聰明,如何能不知道如何才能對他最有利?只要將淺月小姐拴住,如今淺月小姐失去記憶,就算七皇子對於淺月小姐來說再特殊管什麼?也依然不起作用。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容景忽然歎息一聲。

    「奴婢不明白!」青裳看著容景,她雖然心思細膩,但今日是真不明白了。世子從十年大病出府後一直就將淺月小姐看得極緊,無論是太子殿下、四皇子、還是和淺月小姐交好的染小王爺,以及和淺月小姐有牽扯的楓公子,還有如今對於淺月小姐來說特殊存在的七皇子,任何人都不能窺視尺寸之距,可是如今明明淺月小姐已經對他有了感情,卻在此時鬧僵,七皇子定然有了機會,這是何等不利!

    「滴水穿石也非一日之功。我還是太急了!」容景不回頭,目光空濛悠遠,「隱大師曾送我一句話,收即是放,放即是收,我卻未能勘破。還是入魔了!幸好還不算太晚!」

    青裳默默重複「收即是放,放即是收。」,卻依然不懂。

    「你去吧!將她衣物和那個香囊都一併送回去!什麼也不用說。」容景擺擺手,歎息的聲音一改,恢復以往的溫潤冷靜,「順便去七皇子府一趟,傳一句話給七皇子,就說:『我說了,七皇子今日送進府的兩壇聖靈泉很好喝,這麼好的酒他以後還是別往外送了,指不定那釀酒的人從今以後就不再釀聖靈泉了,他以後自己想喝也喝不到。』」

    「是,奴婢這就去!」青裳一愣,似乎懂了一些,轉身向外走去。

    容景不再說話,看著青裳身影離開,伸手揉揉額頭,看向紫竹林,「福叔可還在?」

    「回世子,老奴在,老奴等著您回話,六公主如今還在府門口等著呢!」容福立即回話。只是聲音聽起來有些發顫。

    「福叔,你在榮王府做了多少年大總管了?」容景問。

    容福一驚,連忙回道:「三十三年!」

    「的確很久了!」容景又道。

    容福臉上露出驚駭之色,連忙道:「老奴今日本不該來打擾世子,可是六公主來府中許多次了,這一次態度堅決,老奴攔截不住,所以……」

    「是攔截不住,還是不想攔住!」容景打斷容福的話。

    容福立即住了口。

    「是爺爺指使你的吧?」容景又問。

    「不……不是老王爺,是老奴……」容福連忙搖頭。

    「不是?福叔,你可要想清楚再說!」容景忽然冷笑一聲,「如今爺爺不頤養天年,操神榮王府的俗事不說,還操神我的私事,看起來他還老當益壯。那明日這榮王府我不再管了,還交給爺爺當家吧!」

    容福立即噤了聲。

    「為何五妹妹知道七皇子前來府中拜訪?七皇子在府中待了半個時辰她都不曾出現,七皇子在門口等了兩柱香時間她都不曾出現,偏偏我和淺月小姐出府之時她好巧不巧地追去了府門?為何她一向膽小怯弱今日敢向七皇子邀請乞巧節一起七巧?你還真當她是任何禮數都不懂愚昧無知的小姐?榮王府的女人哪裡有真正無知的?」容景聲音平靜,清清淡淡一如往昔,「我的規矩你當該清楚,為何今日卻偏偏來稟告六公主來了府中?」

    容福身子一顫,老臉慘白如紙,立即跪地請罪,「世子恕罪,老奴的確是聽從老王爺指使,但是老王爺也是為了世子您好,淺月小姐實在是……若是再在您這裡住下去,於您不利啊!」

    「什麼事情與我有利過?你與我說說!」容景聲音聽不出喜怒。

    「皇上一直對榮王府和您頗為忌憚,而淺月小姐偏偏又是那麼一個身份,即便如今廢除祖訓,她也是榮王府唯一嫡女,皇上豈能放過她?如今皇上保不準已經懷疑了,您做的這些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您喜歡淺月小姐,皇上焉能看不出來?您……您即便再喜歡淺月小姐,可是我們榮王府當真能抗得過皇室?抗得過皇上?始祖爺當年打天下靠的不是兵馬,不是籌謀,而是皇室隱衛……這您也知道,皇室隱衛遍佈天下……」容福聲音發顫,「就算您天賦異稟,榮王府富可敵國,可是又能如何?世子一人之力,焉能傾天聖百年基業?若是皇上出手,到時候不止榮王府被毀,雲王府也是一樣下場啊……」

    「所以爺爺就準備要我迎娶六公主?」容景挑眉。

    「老王爺沒有讓您迎娶六公主,老王爺只是讓您和淺月小姐遠一些……淺月小姐雖然有靈性,可是奈何是雲王府嫡女,榮王府和雲王府一直有不成文的規矩,不可聯姻,您若是打破這規矩,可想而知,後果怕是不堪承受啊……」容福又顫著聲道:「就算您這些年有籌謀,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世子三思啊!」

    「這些都是爺爺讓你告訴我的?」容景眉梢挑高。

    「不是,老王爺知道五小姐喜歡七皇子,只讓老奴在世子帶著淺月小姐出府時去找了五小姐攔住七皇子,這也是徵得五小姐自願的。還有剛剛六公主來府裡,老奴正在老王爺的院子,門口的侍衛稟告老奴時被老王爺聽到,老王爺讓老奴來的。只這兩件事,其餘的老王爺什麼也沒說,剛剛那一番話是老奴斗膽一說。」容福搖搖頭。

    「嗯!」容景淡淡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容福跪在地上,靜靜等著容景吩咐。

    過了片刻,容景忽然詢問,「福叔,你覺得淺月小姐和我相比,誰更喜歡誰?」

    容福一愣,毫不猶豫地道:「當然是淺月小姐更喜歡您!」

    「好一個她更喜歡我!」容景忽然笑了,笑聲輕輕淺淺,低低沉沉,似嘲似諷,似冷似烈,將榮福一下子笑愣了。他從來不曾聽世子這般笑過,似乎胸腹中有萬千情緒,這哪裡還是那個冷靜自製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從來都一派從容淡定的世子?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告訴你,是我更喜歡她!十年不止。」容景收了笑,沉靜地道。

    榮福頓時驚駭莫名,一張老臉上全然寫著不敢置信。

    「福叔,明日榮王府大管家的位置你不必做了!你是爺爺身邊的老人,從今日起,專心侍候爺爺吧!另外你告訴爺爺,從今以後他若是再插手我的事情,那麼這榮王府我便不管了!你讓他自己掂量,他還能活幾年?管幾年?等他百年之後,榮王府我若不管,便是沒落荒涼,一抔黃土而已。」容景冷冷一笑,「他難道想抱著一抔黃土入睡不成?那樣的話他就有顏面去見榮王府的列祖列宗了?」

    「世子……」榮福身子一軟。

    「榮王府過了百年,到如今是榮是敗。我說了算!」容景臉色面無表情,吩咐道:「一會兒你將府中掌家之權送去給五小姐!從今日起這榮王府內院由五小姐掌家。大總管之職交由容昔接管。」

    「世子,五小姐膽小怯弱,昔公子才十歲而已……」榮福徹底驚了。

    「膽小怯弱還敢當著我的面在榮王府大門口攔截七皇子的馬車?我看她膽子比誰都大。容昔十歲又如何?榮王府的子弟十歲已經不是孩子了!」容景話落,不見榮福應聲,他瞇起眼睛,「怎麼?福叔,你對我的決定有意見?」

    容福連忙搖頭,他今日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但到底如何做決定,還是要看世子。這府中人包括老王爺,無人有能力置寰世子,「老奴……老奴聽從世子安排!一切世子做主。老奴早就想去侍候老王爺,奈何怕府中無人能幫襯世子,如今世子既然有此決定,老奴以後再不置寰府中之事。」

    「嗯,既然如此你去吧!」容景擺擺手。

    「是!」容福站起身,顫著身子向容老王爺院子走去。

    容景又在窗前站了片刻,緩緩回身走回軟榻上坐下,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此時,榮王府門口,絃歌早已經先一步備好馬車等在門口。

    雲淺月出了榮王府內院繞過前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榮王府門口的六公主。六公主一身綾羅錦緞的公主裙裝,朱釵環珮,遠遠看來像是錦繡鮮華中包裹的花蕊,看起來溫溫婉婉,身上有著和秦玉凝相似的知書達禮氣息,即便年紀小,皇家的尊貴出身和她母妃明妃受寵,讓她也不敢令人小看一分。她看著六公主,面上神情淡淡,腳步不停。

    六公主此時也看到了雲淺月,她發現今日雲淺月和往日不同,往日雲淺月走路沒型沒樣,一步三晃,踢踢踏踏,今日的她步履輕且沉穩,比這京中任何大家閨秀走路都要周正幾分。且她纖腰筆直,紫衣華光,居然有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冷然灩華。她第一次發現雲淺月居然這麼美,迎著日色,她從榮王府的內院腳步沉緩地走出,像極了了迎客的女主人,她發現即便她一身高貴的公主榮裝,也不及她身上散出的尊貴清華氣質。她溫婉的小臉上閃過一絲嫉妒的情緒。

    來到大門口,雲淺月逕自走到車前,絃歌連忙挑開簾子,她不像以往一樣毫不淑女的跳上去,而是緩緩探身,上了馬車,車簾落下,遮住她的身影,並未看六公主一眼。

    絃歌看向府內,沒見到青裳的身影,輕聲道:「淺月小姐,青裳在給您收拾衣物!我們等她片刻吧!」

    「那些衣物讓她隨後送過去就行!趕車吧!」雲淺月吩咐。

    絃歌點點頭,不再耽擱,一揮馬鞭,馬車離開榮王府大門口。

    「等等!」六公主忽然攔住車前。

    絃歌被迫勒住馬韁。

    「雲淺月,見到本公主不行禮,視而不見,你什麼態度?」六公主看向車廂緊閉的簾幕。溫婉的臉上罕見的疾言厲色。

    「從小長到大,我見過你無數次,以前每次都行禮了嗎?」雲淺月聲音淡漠。

    六公主頓時失語。

    「趕車!」雲淺月對絃歌吩咐,她沒心情應付容景的桃花。

    絃歌看了六公主一眼,勒著馬韁後退了一步打算繞過她離開。不想六公主突然伸手攥住馬頭的轡頭,怒道:「雲淺月,你不想嫁給太子皇兄,是不是因為看上了景世子?才不惜被父皇砍頭也要廢除祖訓?」

    絃歌面色一沉,冷聲道:「六公主請鬆手,否則在下不客氣!」

    「不客氣你可以砍斷我的手!」六公主攥著轡頭不鬆手。

    從始祖皇帝起始,夜氏皇室子女就不是只懂讀書禮教不懂功夫。男子都學內力武藝傍身,女子雖然不學內力武功,但也會學習馬背上的騎射功夫,所以,六公主雖然溫婉,但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絃歌回身看向車內,他自然不能真正拔劍砍了六公主的手!畢竟是公主,皇上的女兒。明妃受寵,她的三個公主也受皇上寵愛。如今清婉公主神智失常,七公主長年臥病,那麼唯一的六公主如今便很受寵愛。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與你何干?」雲淺月聲音清冷。

    「是的話,你認為你能配得上景世子?不是的話,那就是你還有自知之明!」六公主嬌小溫婉的臉上神色果決。她來了榮王府數次,一次都沒見過景世子,連容鈴蘭都沒辦法幫到她,她聽說雲淺月住進了紫竹苑,這幾日一直不曾出來,她已經等不及了,今日好不容易見到她出來,她自然不會放過她,誓必要問個明白。

    「六公主這是在告訴我只有你配得上景世子嗎?」雲淺月聞言冷冷一笑。

    六公主一愣。

    「既然六公主這麼覺得就去找皇上請旨為你們賜婚啊!若是皇上答應了你,景世子願意迎娶你的話,到時候我定會備厚禮相賀。」雲淺月又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六公主,對絃歌怒道:「趕車!一個女人就能將你攔住,我看你家世子無論是人還是東西都不能近三尺之距的規矩該廢了!」

    絃歌面色一變,再不顧及,立即揮手,一陣掌風掃過,瞬間打開了擋在車前的六公主。隨著他掌風掃過,被六公主抓住的轡頭被他齊齊銷斷,他用馬鞭轉了個圈就代替了轡頭。一系列動作不過眨眼之間,馬車再不停留,離開了榮王府門口。

    六公主後退了兩步站穩身形,便見馬車已經走遠,她又氣又怒,卻又發作不得。

    這時青裳拿著包裹慢一步從府內追出來,見馬車已經走遠,她無奈一歎,剛要足尖輕點用輕功追出去,卻被六公主一把抓住,她被迫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六公主。

    「你可是侍候景世子的婢女青裳?」六公主看著青裳。她對容景的關注不亞於秦玉凝,自然從容鈴蘭那裡早打聽出了侍候容景身邊的都什麼人,從青裳穿戴認出她不足為奇。

    「是!」青裳訝異六公主認識她,但想想這些日子六公主常來府中,也不足為奇。

    「你這是要去哪裡?」六公主看著青裳手裡的包裹。

    「給淺月小姐送衣物!」青裳道。

    「雲淺月不住榮王府了?她的身體被景世子調養好了?」六公主心中一喜,感情雲淺月是要離開榮王府回府,早知道的話她自然不會出手攔她。

    「嗯!」青裳點頭。

    「景世子是不是對雲淺月……」六公主見大門口除了她和青裳外只有守門的侍衛再無別人,便試探地詢問。

    「奴婢不明白六公主想問什麼?」青裳裝作不知。

    「景世子是不是喜歡雲淺月?」六公主壓低聲音,微帶緊張試探地問。

    青裳有些好笑,這六公主居然這般直白的問她,她能怎麼說?說世子何止是喜歡淺月小姐?或者說世子不喜歡淺月小姐?她搖搖頭,「奴婢不知!」

    「你能不知道?」六公主秀眉豎起。

    「我家世子對淺月小姐一直以禮相待,未曾有半絲逾矩行為。世子照顧淺月小姐一直受雲老王爺當年贈藥之情和皇上囑咐要醫治好淺月小姐虛弱的體魄。奴婢的確不知道世子心中作何想法,是否喜歡淺月小姐。」青裳搖頭。

    六公主懷疑地看著青裳,覺得她說的合情合理,便點點頭,又問:「那淺月小姐對景世子呢?是不是……」

    「六公主,奴婢只是個奴婢而已。不明白主子們之間的事情。」青裳打斷六公主。

    六公主臉色有些不好,但青裳是容景的婢女,她也不好發作。尤其是她今日想要見景世子,立即住了口,將手腕的一隻翠玉的鐲子退下來遞給青裳,語氣溫婉,「我今日要見景世子一面,你帶我進去如何?只要你帶我進去,我……」

    青裳立即退開一步,看也不看六公主遞過來的翠玉鐲子,搖搖頭,語氣堅決,「六公主,這個忙奴婢幫不上,我家世子的規矩是不經允許任何人也不准踏入紫竹苑半步。若您想見我家世子,自己想辦法吧!」

    六公主沒想到她價值千金的鐲子這個小丫頭看也不看一眼,面色露出怒意。

    「奴婢還有事,恕不奉陪了!」青裳不再理會六公主,足尖輕點,向雲王府而去。她的確幫不上六公主,在她看來十個六公主也及不上一個淺月小姐。

    六公主看著青裳就這樣扔下她離開,剛剛受了雲淺月一肚子氣,如今居然連一個小婢女也是扔下她就走,她堂堂公主何時受過這般委屈?一時間心裡又氣又恨。

    「公主,要不咱們回宮吧?這樣也不是辦法,如今清婉公主失了智,七公主又是常年臥病,皇上最喜歡咱們娘娘,如今您也就是他最喜歡的女兒了。與其日日來這裡見不到景世子,做無用之功,不如看看是否能從皇上或者娘娘那裡下手。畢竟您是公主,嫁入榮王府也不會辱沒了景世子。沒準皇上會同意呢!」六公主的貼身公主靈兒看著六公主又氣又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走過來,貼近她耳邊低聲建議。

    六公主眼睛頓時一亮,「你說得對!」話落,她轉身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靈兒立即抬步跟上六公主。

    榮王府大門口從早上到午時一直車馬不斷,此時終於清靜下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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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3 15:51: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公子謀   第二十九章 傾覆天下

    雲淺月靠著車壁坐在車中,胸腹中一直壓抑著一股莫名的情緒,發洩不出,消散不去,一直堵在心口,即便外面太陽正烈,似乎也烤不化她胸腹中擠壓的情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較之往日冷暗陰沉。

    車外絃歌大氣也不敢出,想著淺月小姐發起火來原來也是這般的凌厲。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來到雲王府。

    雲王府大門口,絃歌停下馬車,輕聲開口:「淺月小姐,您回府了!」

    雲淺月伸手挑開簾子,緩緩下了馬車。榮王府三個燙金牌匾映在眼前,她仰著臉看著那三個字,久久目光如定住一般,一動不動。

    「小姐,您回府了!老奴剛剛正要去榮王府請您呢!沒想到您這就回來了。是不是景世子得到了什麼消息,讓您回來的?」雲孟正出門口,見到雲淺月一愣,連忙上前對她悄聲問道。

    雲淺月收回視線,看向雲孟,淡淡出聲,「什麼事兒?」

    「您原來不知道?那您怎麼突然回府了?」雲孟一愣。

    「想回來就回來了!那裡又不是我的家,我總住在那裡像個什麼樣子!」雲淺月回頭看了絃歌一眼,見他還沒離開,對他擺擺手。

    絃歌點點頭,上了車,馬車離開了雲王府門口。

    「也是!雲王府畢竟才是您的家!如今您總是住在榮王府客居對您和景世子都不大好。」雲孟點點頭,湊近雲淺月,悄聲道:「小姐,皇后娘娘來了!想要見您。」

    「我姑姑?」雲淺月一怔。

    「皇后娘娘今日趁皇上去了德親王府親自看葉公主,她向皇上請旨,說想回來看看。皇上准了。未曾大肆宣揚,算是私訪。」雲孟低聲道。

    「嗯!姑姑如今在哪裡?」雲淺月問。

    「皇后娘娘來了就直奔小姐的淺月閣了,看來是衝著小姐您來的,連老王爺的院子裡都沒去呢!老奴看娘娘臉色似乎不大好。您一會兒見了娘娘之後要謹慎說話。」雲孟囑咐完之後才發現雲淺月臉色似乎也不太好,他一驚,「淺月小姐,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才突然回府?」

    「沒有!我這就去見姑姑!」雲淺月搖搖頭,抬步向府內走去。

    雲孟點點頭,擔憂地看了雲淺月一眼,不再說話。

    雲王府異常清靜,丫鬟小廝來回走路都靜悄悄,見到雲淺月回來都齊齊恭敬見禮。

    雲淺月繞過前院,向淺月閣走去。還未走近,便見淺月閣門口早已經聚了一群人守在那裡,除了彩蓮趙媽媽等淺月閣的人外,還有十幾個穿著華麗的宮人。其中有皇后身邊侍候的孫嬤嬤。人人站得筆直,即便是私訪,皇后也有皇后的做派。

    雲淺月淡淡掃了那十多人一眼,收回視線腳步不停。

    彩蓮見到雲淺月回來一喜,當先迎了上來,小聲道:「小姐,皇后娘娘在您屋中等著呢!奴婢看皇后娘娘來者不善,您……您要小心。」

    「嗯!」雲淺月點點頭。

    彩蓮不再說話,雲淺月進了院子。

    淺月閣依然如往日一般,沒有絲毫變化。雲淺月看著淺月閣的一草一木,忽然覺得有些不適應。移開視線,來到屋門口,透過簾幕便見皇后坐在屋中的椅子上,即便是未穿皇后服飾,依然雍容華貴。她挑開門簾,抬步進了房間,淡淡喊了一聲,「姑姑!」

    「別叫我姑姑!我沒有你這樣的侄女!」皇后忽然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扔向雲淺月。茶杯「啪」的一聲摔在雲淺月面前的地上,一碎數瓣,茶水四濺。

    雲淺月停住腳步,淡淡地看著皇后,並未說話。

    「跪下!」皇后對她怒喝一聲。

    「姑姑是來教訓我的?還是來好好與我說話的?若是您來教訓我的,我想你白來了,我天生紈褲不化,連爺爺父親都教訓不了,何況姑姑。若是您來與我好好說話的,那麼就好好說,我洗耳恭聽就是了!您擺出這副架勢,恕侄女不恭!」雲淺月站著不動,一句話說完,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皇后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怒道:「你就是這般與我說話的?」

    「那姑姑要我如何說?或者您覺得我一句話也不說?」雲淺月挑眉。

    「你……」皇后氣怒失語,一雙鳳眸死死地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淡淡看著她,任她看來。她自然知道皇后為何這麼大的火氣,當然是因為容景和她之事。若沒有前一陣子在皇宮御花園她偷聽了她和明妃的談話,此時她才沒有心情應付她的怒火。

    「你過來!」半響,皇后壓制住胸中的怒火,緩緩坐下身。

    雲淺月抬步走進皇后,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身。

    「我問你,你和景世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皇后看著雲淺月,「我要聽實話!」

    「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就是這麼回事兒!」雲淺月也不拐彎抹角。

    皇后面色一變,剛壓制上的怒火又襲上臉龐,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雲淺月不答話,她自然知道她在做什麼,就因為太知道,所以才清醒地看著她自己沉入泥潭。以至於到如今這般兩難境地。

    「榮王府和雲王府自百年至今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得聯姻。你知道這條規矩的由來嗎?」皇后看著雲淺月,似乎怒其不爭。

    雲淺月想著雲王府和榮王府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似乎與貞婧皇后有關。但具體如何她並不知道。她看著皇后搖搖頭,「姑姑願意說的話就讓我知道知道也行!」

    皇后凌厲地看了雲淺月一眼,對外面喊,「孫嬤嬤,守住門,任何人不准踏入!」

    「是,皇后娘娘!」孫嬤嬤立即過來將房門緊緊關上,守在門口。

    「當年貞婧皇后喜歡的是榮王府的榮王!」皇后壓低聲音怒道。

    雲淺月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后。

    皇后冷哼一聲,「意外了?」

    雲淺月眼中的驚異散去,笑了笑,「有些意外!」

    「榮王喜歡的也是貞婧皇后!」皇后緩緩開口,聲音極低,「榮王榮華冠蓋,貞婧皇后才貌雙全,當年誰人都說那是一對璧人。珠聯璧合。可是始祖爺一紙詔書,貞婧皇后入了宮。自此天下傳揚始祖皇帝和貞婧皇后情比金堅,無人再言論一句榮王。當年之事幾句話說來簡單,但這背後你能想到會有多少血雨腥風?榮王府嫡出子女入宮為後的遺詔是怎樣留下的?你以為真是始祖皇帝對貞婧皇后深情不悔?」

    雲淺月沉默,想著當年榮王和始祖皇帝怕是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較量。最後榮王輸了。

    「貞婧皇后之下,菱華皇后同樣喜歡的是榮王世子。始祖皇帝親自賜婚,菱華皇后嫁給當時太子。且彌留之際,留下祖訓,雲王府歷代子女入宮為後,太子必須迎娶雲王府女子為後。其他王公大臣女兒為妃。」皇后語氣嘲弄,「偏偏還美其名曰對貞婧皇后深情不悔。可是有幾人知道榮華宮裡紅顏做枯骨,日日對長燈?榮王府裡有人對月到天明?」

    雲淺月心中忽然有些淒涼之感。

    「也就奇怪了!百年來,雲王府的女兒都不想去皇宮做鳳凰,偏偏就喜歡榮王府後院的紫竹林。」皇后忽然淒淒一笑,「一個個還至死不悔!」

    雲淺月抬眼,訝異地看著皇后,「姑姑喜歡的人也是……」榮王?容景的父王?

    皇后此時氣怒盡退,不搖頭,也不點頭,「我本以為你是個例外!這些年你一直追在太子身後,一副非太子不嫁的樣子。未成想卻還是走上了這一條不歸路。」

    是不歸路嗎?雲淺月不置可否。百年來雲王府的女兒都喜歡上榮王府的世子,這的確有些戲劇性。她看著皇后,想著那日她和明妃的對話,「姑姑,當年不是因為喜歡皇上而一頭扎進皇宮的嗎?」

    「喜歡?」皇后忽然冷笑一聲,「我是不得不嫁!」

    雲淺月看著皇后的神色不像作假。那麼她和明妃那日說的話就是三分真七分假了。不過想想也是,皇宮裡的女人,哪裡有真正交心的。她又問,「榮王也喜歡姑姑?」

    「他喜歡的不是我,我沒有姑姑們的本事讓他像歷代榮王一樣心心唸唸。但他喜歡的人也不是他的王妃。那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而已。」皇后搖搖頭,似乎不願意就此事多說。

    雲淺月想著容景父王母妃的傳言,伉儷情深原來也不過是和始祖皇帝和貞婧皇后一樣的蒙蔽世人而已。她暗歎一聲。

    「他們夜氏的男人一個個都心機深沉。即便不喜歡,不愛,骨子裡也是冷血無情,不會讓別人如意。尤其是榮王府的男人。」皇后收起冷笑又道:「所以,如今皇上雖然廢除祖訓,但你認為你就安然無恙了?那是不可能的!」

    「榮王府不是陪始祖爺打江山而封王?有什麼大的砝碼讓皇氏的歷代君王對榮王府如此忌憚?」雲淺月挑眉。這一點他從容景的身上就已經看出來了,皇上對他禮讓三分,但也是忌憚三分。

    「這就要從榮王府的封號由來說起了。」皇后看著雲淺月,「你認為景世子容貌如何?才華如何?行止如何?氣度如何?」

    這還用說!雲淺月沉默。

    「歷代榮王都貌比天人,才華冠蓋,即便身穿布衣也是行止若王侯,氣度雍容堪比一國之君。男子見之敬仰敬畏,女子見之芳心暗許。」皇后見雲淺月不開口,緩緩道:「尤其是雲王府的女兒,見者均對其一見傾心。」

    一見傾心……

    雲淺月想起她初見容景,不由笑了笑,的確是一見傾心。

    「榮,不止是尊榮的意思,還是榮華的意思。故始祖爺封號榮王。哪一個君主願意日日看到這樣的人存在?高於帝王,威望凌駕於帝王之上?」皇后看著雲淺月,「如今景世子威望更是空前,超越歷代榮王。『錦衣雪華玉顏色,回眸一笑天下傾。』,好一個天下傾。皇上對其禮讓三分,那是因為景世子從未做出錯事。歷代榮王府的男兒都不做錯事,歷代帝王尋不到把柄而已。若是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想榮王府傾塌,那麼就是皇上!」

    雲淺月繼續沉默。

    「你可知道,始祖爺打天下靠的不是兵馬籌謀,靠的是遍佈天下的皇室隱衛。景世子再如何才華冠蓋,又如何以一府一人之力傾夜氏江山百萬雄兵和遍佈天下的皇室隱衛?若不是如今國庫空虛,需要仰仗景世子,皇上早已經動手了。另外,你廢除祖訓不但不輕鬆,實則上是將雲王府和你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若不是皇上這幾日一直憂心南疆公主病體之事,你以為你還能好好地住在榮王府逍遙?」皇后看著雲淺月,用極其無奈歎息又苦口婆心的語氣道:「姑姑這一生算是毀了,不想你再步入歷代雲王府女兒的後塵。月兒,你能明白嗎?」

    雲淺月看向皇后,站在她的立場講,她是有些明白她的感觸的。點點頭,問道:「姑姑今日與我說這一番話,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您的意思是要我不喜歡容景?」

    「姑姑知道這很難,但是你喜歡了夜天傾十年,為了她什麼瘋狂的事情都做過。如今還不是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你再收回對景世子的喜歡也未必太難。」皇后點點頭道:「你不是喜歡容楓那日想嫁給容楓嗎?容楓雖然姓容,但是早已經脫離了榮王府另立門戶,她屬於皇上親封的文伯候府的人。也不算榮氏的人了。你若是喜歡她,姑姑也不反對。」

    「我喜歡夜天傾是假的!偽裝的!」雲淺月如實以告。

    皇后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雲淺月,「什麼?你說你喜歡夜天傾是假的?」

    「姑姑沒聽錯!」雲淺月點頭,補充道:「我喜歡容景才是真的!」

    皇后面色一變。

    「不過姑姑放心!我只是喜歡他而已,並不是……」雲淺月深吸一口氣,早先的莫名情緒再次湧上胸口,讓她有些喘不過起來,抿了抿唇,壓下心底的莫名情緒,淡淡道:「也並不是非喜歡不可!」

    「什麼意思?」皇后盯著雲淺月。

    「就是這種喜歡並不是收不回來。」雲淺月道。

    皇后聞言面色稍緩,仔細地看了雲淺月臉色一眼,低聲道:「能收回來最好。你知道皇上是絕對不允許你嫁入榮王府的。自始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之後,夜氏皇室的帝王和榮王府的榮王對於雲王府女兒迎娶之事都是心照不宣。雲王府嫡女因為祖訓,避免出現爭鋒之亂,所以,無論庶出多少,但歷代嫡系子女只准控制在一人。而這一人,只准嫁入天家。」

    雲淺月沉默。

    「景世子即便與先祖父輩不同,雲端高陽,但也是枉然。所以,如今即便廢除祖訓,你也不能妄想景世子,妄想嫁入榮王府。我們雲王府的女兒嫁得起天家,嫁不起榮王府。」皇后繼續道:「早先景世子待你不同,我便有所察覺。後來前幾日你在午門外拚死廢除祖訓,後來又以養身體客居榮王府,我便猜出你們之間定然有事。果不其然。你想想我都能看出你們之間有糾葛,皇上焉能看不出來?景世子明明聰明的一個人,我就不明白了,為何偏偏如此公然和你在一起,不怕流言蜚語?他如何能不知道榮王府和雲王府不能聯姻?如何能不知道皇上絕對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難道他想反了皇上不成?」

    雲淺月想起容景說他願意為娶她而弒君,沉默不語。

    「如今太子娶丞相府的秦小姐,此一舉動已經失了皇上的心。但皇上短期之內也不會廢除太子,諸皇子還在觀察之中。如今最有能力和太子一較高下的便是四皇子和從北疆歸來的七皇子。四皇子有母族支持,雖然說皇上痛恨外戚,但外戚既是弊也是利,而且陳老將軍是皇上的人,四皇子在朝中的擁護聲看起來雖次於太子許多,但是私下裡陰奉陽違,就不得而知了。七皇子在北疆的聲望極高。北疆佔據我天聖四分之一疆土。而且北疆三十萬兵馬全部掌控在七皇子手中,雖然他這些年不在朝中,但是這一股力量不容小視。所以,這樣算起來,七皇子雖然沒有母族支持,但也能和四皇子一較高下的。」

    「我今日本來不想與你說這些,但就是想讓你知道皇上如今年邁,已經到了即將新舊帝王交換之時,而又適逢你即將及笄。皇上越來越心思難測,勢必要給他的下一任繼承人一個清明的朝局,德親王府屬於皇權,世代忠誠,所以皇上不會動德親王府,孝親王府不孝子孫漸漸沒落,加之孝親王懂得討好皇上,說是皇上的一條狗也不為過,當年的榮王和貞婧皇后就因為有孝親王背後玩了一手小人的手段才致使貞婧皇后入了宮,所以皇上也不會動孝親王府。」

    「榮王府和雲王府一直都是皇上想除去的,相比榮王府富可敵國有制衡皇上的手段來說,雲王府這些年一直活在風口浪尖上,會是皇上首當其衝開刀的第一人。而且這些年因為歷代皇后都出身在雲王府,雲王府外戚太過龐大,所以,皇上說不准哪一日就會突然出手,將雲王府連根拔起,而突破口就是你這個雲王府嫡女。」

    「月兒,姑姑說了這許多,你能明白嗎?」皇后話落,見雲淺月依舊不語,她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問道。

    雲淺月想著皇后能與她說這一番透徹的話,也算是煞費苦心。比那日在雲王爺的書房她父王交給她三千隱衛時候說的要透徹許多。她點點頭,「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你說你對太子的喜歡是偽裝的,那麼這些年有很多東西都是偽裝的了?」皇后看著雲淺月,就算聽到這些秘聞和這些不該談論的政局也沒有一驚一乍的表情,安安靜靜,極為鎮定,她想著她真是小看這個侄女了,能得父王喜愛,如何能是真廢物?見雲淺月點頭,她歎道:「怪不得你能得了景世子的喜歡,讓他對待你不同!但可惜……你們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所以,還是適可而止吧!長痛不如短痛。」

    雲淺月默然,痛的滋味她似乎還沒嘗過。

    「無論是容楓,還是何人,只要不是景世子,都會有一絲機會。你告訴姑姑,姑姑便會全力幫你爭取,讓你嫁得如意,不讓皇上將你當做棋子放在這新舊更替的棋盤上。你當該知道棋子的下場,不是血肉橫飛,就是三尺白綾。沒有一個好的。」皇后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並未說話。

    「月兒!難道你真想嫁給景世子?」皇后自己說了這麼多,卻沒得到雲淺月幾句話,如今拿不準她心中想法,不由急道。

    「目前沒有這個想法!」雲淺月搖頭,以後有沒有不一定。她看著皇后,她該聽的已經聽了,皇后該說的也已經說了。她淡淡道:「我目前沒有想嫁給誰。姑姑不用操心了!即便是當棋子,也有棋子的價值。有些人想當棋子也是當不上的,更何況……我不一定是棋子!」

    皇后一怔。

    雲淺月聲音淡而輕,漫不經心地道:「若是喜歡可以控制,便大概不叫喜歡吧!或者是不夠喜歡。若喜歡不能受人心掌控的時候,別人說再多也是無用。我如今對容景的喜歡還可以掌控,也就是說我不夠喜歡他。若真到對他的喜歡不受我掌控的時候,那麼……」頓了頓,她對上皇后認真聽的視線,一字一句地道:「顛覆了這天下又如何?」

    皇后一驚,騰地站起身,駭然地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臉色沉靜,說顛覆了這天下就像是說喝水吃飯一般簡單。

    「你……你胡說什麼?你如何能顛覆了這天下?你……」皇后沒想到她煞費苦心一番話卻是得了雲淺月這麼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姑姑,平心而論,您心裡這些年想不想顛覆夜氏江山?」雲淺月看著皇后。

    皇后身子一顫。

    「我說的是假如而已。姑姑放心,讓那一天到來的話估計不容易。也許不會出現,我只是說說而已。我最愛的只是我自己。等我不愛我自己的時候,那麼就算這世界顛覆了怕什麼。」雲淺月忽然一笑,從榮王府出來之後心中莫名堵在心口的心緒忽然從這一笑中消散了去。

    她忽然想著,沒有什麼事情是大不了的!她沒有了記憶又如何?夜天逸和她相識且似乎關係親密又如何?她沒有那麼深地喜歡容景又如何?她還是她,滿佈荊棘的道路就開闢荊棘,沒有道路就走出一條路來,生活總要繼續,人總要活著!

    「你……你瘋了嗎?」皇后聲音忽然低不可聞,語調輕顫。

    「我沒瘋,若是真瘋了就好了!」雲淺月笑笑,想起容景,喃喃道:「不過有一個人瘋了,想要拉我入地獄,陪他一起瘋……」

    「誰?」皇后看著雲淺月。

    「姑姑,你真正愛過一個人嗎?愛一個人什麼樣?」雲淺月偏頭問皇后。

    「真正愛一個人……」皇后皺眉,眼神飄渺,褪去了端莊高貴,威嚴克制,也就是一個尋常女子,沉默片刻,她輕聲道:「就是……」

    「皇后娘娘!」雲孟聲音忽然從外面傳來。

    皇后要開口的話語立即吞了回去,看向窗外。

    雲淺月也看向窗外,只見雲孟帶著一個小太監進了淺月閣,那小太監年紀極小,卻是腰間配著皇宮大總管的腰牌。她想著估計是有本事的,否則也不會在陸公公死後這麼年紀小就頂替了他的位置。

    「何事?」皇后出聲詢問,再開口已經是聲音威儀。

    「皇上的玉輦出了德親王府,命奴才來傳話,說娘娘該回宮了!皇上和娘娘在宮門口匯聚,一起回宮。若是晚的話看天色怕是會下雨。」那小太監立即道。

    「好!本宮著就回宮!」皇后點頭應承。

    那小太監不再說話。

    皇后看向雲淺月,雲淺月站起身,對皇后一禮,低聲道:「今日多謝姑姑一番苦心教誨。姑姑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也罷!我們榮王府百年來嫡出女子都擺脫不了我這個命運,你若是能走出去最好。若走不出去,也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居於深宮,能幫得到的事情寥寥無幾。你好自為之吧!」皇后扔下一句話,不再多言,抬步出了房間。

    雲淺月也不再說話,跟著皇后身後送她出門。

    出了房門,皇后對雲淺月擺擺手,「你不必送了!我自己走就好!」

    雲淺月止步,皇后向外走去,孫嬤嬤等人立即抬步跟上,那小太監看了雲淺月一眼,也連忙抬步跟上,一行人很快出了淺月閣。

    「恭送皇后娘娘!」彩蓮等人跪倒在地相送。

    雲淺月沒跪地相送也沒出聲,站在門口看著皇后一行人身影離開。皇后身影走遠,她才收回視線抬頭看向天空,見果然早先還烈日正濃,晴空萬里,這麼片刻卻是陰雲密佈,稍後估計就會大雨傾盆。

    「小姐!」彩蓮等人送走皇后,站起身,向雲淺月圍來。

    雲淺月從天空收回視線,看著淺月閣的人,幾日不見,卻仿若很久未見。果然紫竹苑清幽安靜,讓她一夢十年,險些沉醉得走不出來,如今走出來了,卻是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她對幾人笑笑,看向彩蓮手裡的包裹問道:「你拿著包裹做什麼?」

    她記得她早先回來的時候彩蓮手中是沒有包裹的。

    「小姐,這是景世子身邊的婢女青裳送回來的,說是您的衣物!」彩蓮立即道。

    「哦!」雲淺月點點頭,轉身向屋內走去。

    彩蓮連忙拿著包裹進了屋,趙媽媽和聽雪、聽雨對看一眼,也連忙跟了進來。

    「小姐,皇后娘娘是不是為難您了?」彩蓮看到地上的茶杯碎屑,想起剛剛在外面聽到的皇后怒喝,她緊張地問。

    「沒有!」雲淺月搖搖頭,直接走到床前,踢了腳上的鞋子,將自己扔在床上躺下,看著彩蓮趙媽媽等四人道:「這兩日都發生什麼事兒了,來,你們和我說說!我聽聽。」

    「這幾日也沒什麼事情,就是七皇子進京,很是熱鬧了一番。」彩蓮放下包裹笑著道:「對了,七皇子給小姐帶了禮物呢!這京中的小姐七皇子獨獨就給小姐您帶了禮物,連宮中的公主據說都沒有禮物呢!」

    「什麼禮物?」雲淺月沒有多大興趣。

    「那日孟叔去請小姐,小姐沒回來。七皇子說要將禮物親自送給您,所以也就沒留下來。奴婢也不知道。不過七皇子長得好俊美呢!比四皇子、太子殿下、染小王爺和咱們世子長得還要俊美呢!」彩蓮笑道。

    「嗯?」雲淺月想起兩次都沒見到七皇子的臉,笑了一下,「那比容景呢?」

    「比景世子?」彩蓮一愣,搖頭,「七皇子和景世子是不同的兩個人!沒法比較。」

    雲淺月看向趙媽媽和聽雪、聽雨,「你們也見了七皇子了?」

    三人齊齊點頭,「見到了!」

    「小姐,七皇子那日直接來了咱們淺月閣,所以我們都見到了!」彩蓮道。

    「他居然還進了淺月閣?」雲淺月看向趙媽媽,「趙媽媽,你是在府中待的時間最長吧!以前見過七皇子嗎?」

    「沒有!老奴以前未曾見過七皇子。」趙媽媽搖搖頭,「七皇子以前從未來過咱們府中,這是第一次來。」

    雲淺月點點頭。看來她和七皇子的事情只有見到七皇子後當面問清楚了。她有些疲憊地道:「我想睡一覺。你們都出去吧!我不醒來誰也不准吵我。」

    「小姐,您還沒吃飯呢!」彩蓮一愣。

    「不吃了!我如今很睏,想睡覺!你們將門關好,任何人也不准打擾我。」雲淺月伸手拉上被子,閉上眼睛。

    彩蓮看向趙媽媽,趙媽媽點點頭,幾人轉身出了房間。她們雖然和雲淺月相處時間不長,但敏感地覺得今日的小姐有心事,而且很重。

    房間靜了下來,雲淺月卻是沒有絲毫睏意。

    不出片刻,天色驟然暗了下來,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雲淺月想著天有不測風雲,就如老皇帝的臉,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變了。不過平靜的日子過得久了,來點兒刺激的也不錯。她倒要看看老皇帝如何下她這一枚棋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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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謀   第三十章 一起乞巧

    大雨下了半日一夜,第二日天色放晴,又是晴空萬里,艷陽高照。

    雲淺月一直聽著窗外雨打雷鳴的聲音,腦中什麼也不想,就那樣靜靜躺在床上,直到大雨停了,她才睡了過去。這一睡就是一日一夜。

    彩蓮趙媽媽等人早就得了她的吩咐,不敢喊醒她。淺月閣眾人做活都躡手躡腳,不敢發出聲音,期間淺月閣也無人來打擾,靜寂無聲。

    第三日,七月初七,是天聖皇朝一年一度的乞巧節。

    一大早上起來,雲王府就開始熱熱鬧鬧,不停有動靜和笑聲傳來。

    雲淺月被吵醒,睜開眼睛,房中的景物熟悉且陌生,她愣了會兒神,才推開被子起身下了床。打開房門,彩蓮、聽雪、聽雨還有淺月閣的幾個小丫頭人人都穿得衣著鮮艷,描眉撲粉,喜氣洋洋,就連趙媽媽也換了新衣稍作打扮,她奇怪地看著她們,疑惑地問:「這是有什麼喜事兒?讓你們一個個這麼高興?」

    「小姐,您醒啦?」彩蓮聞聲連忙走過來,一臉歡喜地看著雲淺月,「小姐又睡過頭了,今日是乞巧節啊!這府中如今人人都在準備晚上乞巧呢!奴婢們也在準備呢!」

    「哦!」雲淺月點點頭,想著日子過得真快!

    「小姐,您睡了兩日兩夜,餓了吧?老奴這就去給您端早膳。」趙媽媽看著雲淺月,見她點頭,她連忙向廚房走去。

    「小姐,奴婢也正在給您準備今日乞巧用的東西呢!你喜歡用什麼乞巧?」彩蓮問。

    「都有什麼?」雲淺月將身子靠在門框上,懶洋洋地問。

    「有很多呢!燭台、香爐、瓜果、繡品、彩綢、繩結、香囊等等,都可以用來七巧的。」彩蓮道。

    雲淺月聽到香囊兩個字心思一動,想起她繡了半截的香囊,心中忽然有一股鈍鈍的感覺。她不答話,轉身回了房間。

    彩蓮一愣,連忙抬步跟進屋。

    進了房間後,雲淺月一眼就看到放在軟榻上的包裹,她走過去將包裹打開,只見在衣物的最上邊放著那個繡了半截的香囊,她靜靜看著,眸光忽幻忽滅。

    「小姐?」彩蓮疑惑地看著雲淺月,目光落在打開的包裹上面的香囊上,頓時奇道:「這裡居然還有繡了一半的香囊?」話落,她好奇地伸手拿起來,頓時驚異,「居然還是雙面繡法的香囊!好新鮮!而且這手藝可真好,小姐,這是誰……」

    彩蓮話語說到一半感覺不對,抬頭看向雲淺月,見雲淺月抿著唇不知道想些什麼,臉上的神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如蒙了一層濃濃雲霧,眉眼間有什麼東西化不開。她頓時住了口,小心地喊,「小姐,您怎麼了?」

    雲淺月從香囊上移開視線,扯了扯嘴角,搖搖頭,「沒什麼!」

    彩蓮雖然知道雲淺月定然有心事,但是小姐不說她如今也學得乖巧不再探究,看著香囊讚歎道:「這個香囊怎麼才繡了一半?若是全部都繡出來就好了。這樣的手藝別說咱們天聖京城,就是整個天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依奴婢看就算那錢簍子茵娘子的手藝也是不及的。」

    雲淺月不說話,目光看向窗外,有些飄遠。

    「這樣的月牙白的絲錦似乎全天下只有景世子有呢!」彩蓮來回翻看著香囊,「小姐,是不是景世子身邊侍候的青裳姑娘給小姐收拾衣物時候拿錯了?否則怎麼這個半截的香囊在您包裹裡?」

    雲淺月依然不說話。

    彩蓮敏感地覺得這個香囊大約是和小姐有關,她輕輕將香囊放下,看著雲淺月的背影,再次詢問,「小姐,您想好用什麼乞巧了嗎?今日景世子是否跟您一起乞巧?」

    「我今日不乞巧。你們去準備自己乞巧吧!」雲淺月回身走到清水盆去淨面。

    彩蓮一愣,「小姐,今日可是天聖一年一度的乞巧節,天聖上下所有女子都是在這一日乞巧的。就連宮中的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等各宮的妃嬪娘娘們也是一樣乞巧的。有的人祈求姻緣,有的人祈求庇佑圓滿,有的人祈求平安萬福,有的人祈求子孫富貴等等。您今年可就及笄了,如何能不乞巧呢?」

    「不想乞,況且我也沒什麼要祈求的。」雲淺月道。

    彩蓮看著雲淺月,張了張口,半響才小聲問:「您是不是和景世子鬧矛盾了?」

    矛盾?雲淺月將娟帕蓋在臉上,想著要是真鬧矛盾就好了。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簡簡單單一個矛盾就能解決的。本來消散的鬱結之氣再次湧上胸口,她擺擺手,「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我說了不乞巧,別再多話了!」

    彩蓮立即住了嘴,轉身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又道:「奴婢還要給您梳頭呢!」

    「我自己梳!」雲淺月蓋著娟帕仰著臉站在水盆前道。

    彩蓮訝異了片刻,點點頭,走了出去。她雖然平時嘰嘰喳喳嘴碎一些,但是其實也是個心細的主,想著小姐的心事肯定與景世子有關。

    雲淺月站了片刻,放下娟帕,轉身走到梳妝台前坐下,鏡中映出她清麗的容顏,這一張臉往日張揚明媚,今日卻有些憂鬱,她蹙了蹙眉,撇開臉不看鏡子,伸手拿起梳子,輕輕攏著三尺青絲,腦中不受控制地想起這幾日一直有那麼一個人為他綰髮,對鏡梳妝,賞心悅目……

    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突然手中的梳子再也梳不動三尺青絲。

    「小姐,您先吃飯吧!頭一會兒再梳。」趙媽媽端著飯菜進來,輕聲道。

    雲淺月不答話,看著鏡子,過了半響,繼續拿起梳子,按照容景每日給她綰的髮髻,手下纏纏繞繞很快便將一頭青絲梳好。插上玉簪和步搖,她起身站起來,走到桌前坐下,看著一桌子的菜品和湯品,無論是菜色還是式樣上,怎麼也不及在紫竹苑的手藝。她坐著不動,心底有些發沉。

    「小姐?怎麼了?是不是老奴今日做得這些不對您的胃口?老奴想著您有兩日未曾吃飯了,怕傷了胃口,就多做了些軟胃口的食物,素淡了一些。您若是沒胃口老奴再去做來。」趙媽媽看著雲淺月坐著不動,試探地問。

    「不用,很好!」雲淺月拿起筷子。

    趙媽媽見雲淺月開始用膳,頓時放了心,轉身退了出去。

    雲淺月吃了幾口,忽然騰地站起身,一把扔了手中的筷子,怒道:「還有完沒完!別總是在我眼前晃悠行不行?」

    「小丫頭,你別嚇我,我可是好幾日沒見到你了,怎麼成了在你眼前總晃悠了呢?」夜輕染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著雲淺月陰沉的臉笑道。

    雲淺月一愣,有些懵地看著夜輕染,「你怎麼來了?」

    「好幾日沒見你了,過來看看。」夜輕染踱步走了進來,珠簾在他身後搖擺晃動,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揚,來到雲淺月面前挑眉看著她,「剛剛來就聽到你發脾氣!怎麼大早上就這麼大的火氣?這是誰惹到你了?」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笑了一聲,「沒誰!」

    「沒誰?」夜輕染懷疑地看著雲淺月,哼道:「是不是那個弱美人欺負了你?」

    「沒有!」雲淺月坐下身,重新拿起筷子問,「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一起吃!」

    「沒吃!我剛從皇宮裡回來,沒回府,直接就上你這來了。」夜輕染搖搖頭,不客氣地坐下身,仔細地看了雲淺月有些沉鬱的臉色一眼,問道:「到底發生了何情?我可是從來還沒見過你發脾氣。你確定不是弱美人欺負了你?」

    「他在榮王府,哪裡能欺負得了我?」雲淺月白了夜輕染一眼,拿了一副碗筷放在他面前,問道:「葉倩呢?」

    「在我府中呢!」夜輕染拿起筷子,品味著剛剛他剛來到時雲淺月發怒的話語,一時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便不再探究。

    「她傷勢如何了?能下床了嗎?」雲淺月問。

    「何止能下床?都活蹦亂跳的了。南凌睿有一句話算是說對了,禍害遺千年,那女人就是一個禍害,命硬著呢!」夜輕染哼了一聲,「大半夜就鬧著要乞巧,將我府中人都折騰了起來,如今估計還在府中折騰呢!」

    「萬咒之王毀了,她醒來沒傷心?」雲淺月有些訝異。萬咒之王爆破的那一刻她可是聽到她淒厲的喊聲。如今還鬧著乞巧?

    夜輕染筷子一頓,哼道:「那女人心思深著呢!醒來隻言片語不說萬咒之王的事兒。皇伯伯去看她,她只說是自己咒術不精。我不是瞎子,可是清清楚楚看到萬咒之王爆破前那一刻變成紫色的,明明就是紫草之毒。」

    雲淺月心思一動,葉倩隻言片語不談萬咒之王的事情,想必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她的萬咒之王,她是施咒的當事人,當時的情形到底怎麼發生的估計誰也沒有她最清楚。當時在台上的就她,夜輕染,秦玉凝,夜天傾四人。都是身份非比尋常,這種事情要講究證據,沒有證據的話自然不能拋開來說。如今她昏迷幾日,就算有證據也被大火燒沒。葉倩什麼都不說也無可厚非。

    「若是被我知道放毒的那個人是誰,我定然要他好看。」夜輕染臉色有些沉,抬頭見雲淺月沒有絲毫訝異之色,不由訝異地問,「小丫頭,難道你知道紫草?也看清了當時情形?」

    「我不知道,容景說的!他在台上當時看清楚了。」雲淺月搖搖頭。

    「果然是弱美人!」夜輕染憤了一句。

    雲淺月不再開口,沉默地吃著飯。想著有些事情早晚總會浮出水面的。

    夜輕染看著雲淺月,見她較之往日有些不同,太過沉靜,而且坐姿端正。和以往沒骨頭一般趴在桌子上相比怎麼看怎麼像個大家閨秀,他蹙了蹙眉,也未再說話。

    房間靜下來,二人沉默地吃著飯。

    飯後,夜輕染向窗外看了一眼,窗外彩蓮等人正在用乞巧之物佈置院子,他對雲淺月輕聲問:「小丫頭,今日你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沒有!」雲淺月搖搖頭。

    「那我們一起去乞巧如何?」夜輕染問。

    雲淺月一愣,看著夜輕染,想著男人也乞巧?

    夜輕染臉一紅,有些不自然,聲音也低了幾分,「那個……我是想陪你一起乞巧。我們先去賽馬,然後在城外的月亮河放燈。」

    「賽馬?放燈?」雲淺月偏頭看著夜輕染。

    夜輕染點點頭,「你說怎麼樣?」

    「這個……」雲淺月看著夜輕染,「我今日沒打算乞巧!」

    「你沒打算乞巧?這天聖上下女子可都要在這一日乞巧的。男子也是跟著湊熱鬧的。」夜輕染看著雲淺月,「你怎麼不想乞巧?」

    「覺得也沒多大意思,就沒打算!」雲淺月搖搖頭。

    「怎麼會沒意思呢?乞巧節可是堪比上元節的。上元節是看花燈,今日可是看星緣燈的。各種各樣的星緣燈,小丫頭,你紮了星緣燈沒有?」夜輕染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搖搖頭,星緣燈是什麼樣的燈,她都不知道,別說紮了。

    「你每年是怎麼乞巧的?怎麼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夜輕染疑惑地看著雲淺月,「難道你每年也都不乞巧?」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她如今沒有記憶,也不知道每年怎樣過的。

    「怎麼可能?」夜輕染像是看外來人一樣看著雲淺月。

    「以前我喜歡夜天傾。他不陪我乞巧,我還乞巧什麼?」雲淺月想著這個最合理。

    「也是!」夜輕染點頭,眼睛忽然有些亮,小聲道:「我們先去賽馬,然後再去扎星緣燈去月亮河放。你沒扎過我教你,我的手藝可是很好的。今日這麼熱鬧,你在府中悶著有什麼意思?」

    雲淺月舒散一下筋骨,想著從靈台寺回來之後一直悶著,活動一下也不錯,遂有些動心,「那就去玩玩?」

    「當然要去玩玩!而且今日天色多好,我們就去西山賽馬,西山也有湖水,我再給你烤魚吃,怎麼樣?」夜輕染問。

    「好!」雲淺月點頭,話落又問,「那葉倩呢?也去嗎?」

    「她不去!就我們兩個人去!」夜輕染搖頭。

    「扔下她不好吧!」雲淺月總感覺這樣不對勁。她和夜輕染去乞巧?男女一起乞巧可是代表著互許心意的,她和他又沒有什麼心意,她看著夜輕染,又有些猶豫。

    「怎麼不好?那個女人太煩人。我看著她心情就不好,帶著她還怎麼玩得好?」夜輕染似乎看出雲淺月神色,清亮的眸光微黯了一瞬,笑著道:「而且她才去了七分病還剩三分,怎麼能去賽馬?她在我府裡和一幫子小丫頭們玩的正歡,你放心,悶不著她的。」

    「可是……」雲淺月依然猶豫。

    「可是什麼?我還吃了你不成?不過是去玩玩而已。你個小丫頭怎麼這麼猶猶豫豫磨磨唧唧?一點兒也不爽快。那日我回京在皇宮看到那個和我賽馬得意飛揚的人哪裡去了?如今這副樣子像個標標準准的大家閨秀。看著一點兒也不順眼。」夜輕染騰地站起身,有些不高興,「你若是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話落,他抬步向外走去。

    「等等,我又沒說不去?」雲淺月連忙喊住夜輕染。想著玩玩而已,何必太認真。乞巧節的寓意雖然是男女一起乞巧幸福,但是誰說朋友就不能結伴乞巧了?這樣一想,她心底的顧慮被排除,決定去。

    「那就是去了?」夜輕染回身看著雲淺月。

    「去!」雲淺月點頭。

    「這就對了!」夜輕染頓時一樂,伸手拉住雲淺月,「我們現在就走吧!」

    「就這樣?不用準備?」雲淺月挑眉。

    「我早就準備好了!知道你一准同意,所以來時就將馬匹都拴在門口了。你只要跟著我走就行。我們現在就出城。」夜輕染笑道。

    「原來是早有預謀!居然還給我整甩臉子的事兒!」雲淺月好笑地看著夜輕染。

    「我若是不給你甩臉子你還和我磨嘰呢!」夜輕染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拉著雲淺月向外走去,「帶你去看看我送給你的馬,雖然不及汗血寶馬,但是比你自己的那匹馬可是矯健多了。」

    「你送我馬?」雲淺月跟在夜輕染抬步向外走去。

    「嗯!前兩日得了一匹好馬,就想著你定是喜愛,今日就送與你。」夜輕染點頭。

    「什麼樣的好馬?」雲淺月興趣頓時濃了一些,跟著夜輕染的腳步也輕快了一分。她自己的那匹驟風被她爺爺給送在別院馬場養著去了,如今若是再有了好馬,她這回定要看好了不讓那老頭子給她弄沒。

    「就在雲王府門口拴著呢,等你見了就知道了。」夜輕染賣關子。

    雲淺月笑笑,不再問。

    「小姐,您這是要和染小王爺去哪裡?」彩蓮見雲淺月和夜輕染拉著手離開,小心地出聲詢問。在她心裡總是認為景世子最好,小姐這樣和別人的親密被景世子知道太不好。

    「我和他去賽馬,順便乞巧。你們今日就隨便活動吧!」雲淺月頭也不回。

    「小姐,您……您就這麼和染小王爺去乞巧是不是……」彩蓮一把拉住雲淺月,低聲緊張地提醒,「若是被……」

    「哪裡那麼多廢話!」雲淺月甩開彩蓮的手,板著臉道:「別再多話了!否則你今日就在府中待著,哪裡也不准去!」

    彩蓮立即住了嘴。

    夜輕染回頭瞥了彩蓮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小丫頭,你的貼身婢女不是據說半年一換嗎?怎麼這回這個還沒換掉?碎嘴碎舌,唧唧咋咋,咋咋呼呼,我怎麼看不出她哪裡好讓你捨不得換?」

    彩蓮小臉一白。

    「你怎麼也跟夜天煜似的,關心起我的婢女來了!」雲淺月嗔了夜輕染一眼。

    「誰跟那個膽小鬼一樣!」夜輕染哼了一聲。

    雲淺月笑笑,揭過了這茬後便不再說話。夜輕染也不再說話,二人很快出了淺月閣。

    雲王府各處都早已經佈置好了乞巧之物,彩綢、繩結、絲線、香囊等等,有的懸掛在枝頭,有的懸掛在房簷,有的懸掛在涼亭,有的懸掛在假山。所過之處均被裝飾的五彩繽紛,極為絢麗。

    雲淺月看著那些掛得到處都是的乞巧之物有些無語,想著古代沒有西方的聖誕節,和著乞巧節就是聖誕節了!

    雲王府的僕從婢女看到夜輕染和雲淺月拉著手一起出來,都驚訝得睜大眼睛。夜輕染大踏步走著,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雲淺月這才想起被他拉著的手,連忙撤出來。夜輕染轉頭看了雲淺月一眼,沒說話。

    二人一路無話,來到雲王府大門口。

    雲淺月一眼就見到拴在大門口的兩匹馬,一匹通體油黑的高頭大馬正是夜輕染的坐騎,另一匹則是通體雪白的白馬,皮毛珵亮,在太陽光下閃閃發光,一雙馬眼極其有神,她立即就喜歡上了這匹馬,偏頭問道:「你說的就是這匹白馬?送給我的?」

    「嗯,怎麼樣?你喜歡不?」夜輕染笑著問。

    「喜歡!」雲淺月上前一步,伸手去摸那匹馬,那匹馬偏頭看著她,並沒有躲開,她又將手去摸了摸它的頭,那匹馬用頭蹭了蹭雲淺月的手。她頓時笑逐顏開,轉頭對夜輕染道:「它喜歡我!」

    「嗯,看起來是喜歡你!當初我訓了一日才將它馴服。」夜輕染看到雲淺月純真的笑顏,如突破雲霧綻開的蓮花,他心神一晃,點點頭。

    「它有名字嗎?」雲淺月問。

    「踏雪!」夜輕染道。

    「踏雪啊!符合它這一身好皮毛。」雲淺月來回摸著踏雪的皮毛,笑著點頭。看到它身上的馬鞍和配飾和夜輕染的那匹馬一樣,又問:「你那匹馬叫什麼名字?」

    「黑夜!」夜輕染道。

    雲淺月點點頭,看著兩匹馬,顯然這兩匹馬一樣高大,一個品種。一黑一白,像是天生的一對。她解開馬韁,足尖輕輕一點,人已經端坐在了馬上。對著夜輕染挑眉。

    「小丫頭,你武功恢復了?」夜輕染訝異地問。

    「嗯!」雲淺月點頭。

    「那正好!我這回可不讓著你了!」夜輕染解開馬韁,足尖也輕輕一點,一個利落地翻身上馬。對雲淺月揚眉,「走?」

    「誰用你讓著了?走!」雲淺月也揚眉。

    二人話落,齊齊雙腿一夾馬腹,兩匹駿馬離開了雲王府大門口。

    雲淺月雖然沒了記憶,但此時也不比那日從皇宮回來一切迷濛無知。她在容景的書房看那些書時特意將這天聖國土地圖多看了一遍,尤其是天聖京城。西山她雖然沒去過。也知道大致方向。所以,這回也不再顧忌,縱馬疾馳,與夜輕染並列衝向西城門。

    七皇子府的燙金牌匾一晃而過,雲淺月心思一動,猛地回頭,看著坐落在雲王府西側隔壁的七皇子府有些不敢置信。她怎麼也沒想到七皇子府就在雲王府隔壁,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回頭問夜輕染,「七皇子府在雲王府隔壁?」

    「是啊!」夜輕染打馬不停,聞聲點頭,見雲淺月一眼驚異,他奇怪地道:「小丫頭,你不會不知道吧?七皇子府可是在好些年前就賜給七皇子了的。」

    「不知道,沒注意!」雲淺月搖頭。

    「不對啊,當時皇伯伯給太子殿下、四皇子、七皇子等一眾皇子賜府邸的時候當時你也在場的。太子殿下選了丞相府旁邊,四皇子選了我王府旁邊,七皇子選了雲王府旁邊。你當時還非鬧著要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換了。太子殿下死活不同意,你才作罷。」夜輕染勒住馬韁,縱馬疾馳說話必定不方便。

    「這樣?」雲淺月也勒住馬韁,蹙眉,「什麼時候的事兒?我不記得了!」

    「你記性真不好!」夜輕染想了一下,「十年前吧!」

    「十年前?」雲淺月想著十年前看來發生了不少事兒,怎麼每一件事情都發生在十年前呢!她對夜天傾喜歡似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偽裝的。

    「嗯,就是十年前。」夜輕染肯定地道。

    「太久遠了,我不記得也不奇怪!」雲淺月想著夜輕染還不知道她失憶。她失憶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就不明白了,當初你怎麼就看上夜天傾的?難道就因為他是太子?你因為始祖爺的祖訓要嫁給他,所以才追著他不放?」夜輕染看著雲淺月,一副不得其解的神色。

    「看走眼了!」雲淺月拋出幾個字。

    夜輕染有些無語。

    「後來我吵著鬧著要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換府邸,七皇子當時有沒有說什麼?」雲淺月想起夜天傾就厭惡,她想知道七皇子當初的態度,那時候她就認識七皇子了嗎?

    「你當時那麼難看,又哭又鬧,簡直就像個哭吧精,將太子哭鬧得厭煩不已,七皇子嘛!當時似乎一句話也沒說,不過我覺得估計也是厭煩的。那時候看著你那副樣子我就想著這小丫頭太煩人。」夜輕染想了想,似乎不堪回首。

    雲淺月嘴角扯了一下,「我當時有那麼煩人嗎?」

    「怎麼沒有?」夜輕染白了雲淺月一眼,「那時候正值皇伯伯四十五壽辰。你是第一次進宮,五歲吧!我當時第一次見你,你和秦玉凝坐在一起,兩個小丫頭看起來都像小大人一樣,安安靜靜,身板坐得筆直。我想著將來這又是一個皇后娘娘,沒想到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當知道太子選了丞相府之時又哭又鬧,抓著太子讓他和七皇子換,鼻涕眼淚當時還蹭到了太子的身上,太子又氣又怒,發作不得,皇伯伯看著你居然也不制止,任你胡鬧。最後還是皇后看不過去將你治住了。」

    「是嗎?估計夜天傾就從那會兒開始厭惡我的。」雲淺月笑道。

    「嗯!差不多!」夜輕染點頭,笑著道:「後來從那之後他見你就躲。可是你就像魔怔了一般,見到他就粘著。幾乎他走到哪裡你就粘到哪裡,將他粘得不厭其煩。別人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往事不堪回首啊!」雲淺月佯裝歎息一聲。

    夜輕染哈哈大笑,「夜天傾估計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哪裡知道你這個小丫頭如今這麼可愛。秦玉凝那一板一眼的像個木偶,就算有些才華也是無趣,哪裡及得上你?」

    「你就誇我吧!我才及不上人家秦小姐!夜天傾可是請旨賜婚呢!」雲淺月道。

    「哼,還不是弱美人搞的鬼,若他不說『秦小姐大才,堪當國母。』的話,我看打死他也不會選了秦玉凝而棄了你。」夜輕染冷哼一聲。

    雲淺月聽夜輕染提到容景有片刻沉默,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十年前皇上壽辰時候容景也在場嗎?」

    「你個小丫頭記性怎麼這麼不好?真是忘得徹底!」夜輕染看了雲淺月一眼,哼道:「那樣的日子怎麼可能少得了他!天聖奇才的桂冠也就是那時候皇伯伯封賜的。不過筵席後不知道那弱美人怎麼得罪了你,你居然將他推下了鴛鴦池,差點兒給淹死了。還天聖第一奇才呢!居然是個旱鴨子。」

    「嗯?」雲淺月挑眉。還有這樣一出?

    「若不是本小王好心,告訴你他不會水,你下去將他救了上來。他如今早就魂歸天外投胎去了,如今哪裡還能讓他這麼逍遙?早知道那個傢伙黑心,本小王才不告訴你他不會水。」夜輕染回憶起當時情形,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情。

    雲淺月沉默,想著她果然是早就認識容景的。那麼她那日因為七皇子楊葉傳書來時被容景怒火之下強吻腦中乍現的情形定然是真實的。就是她身體的記憶。可惜只不過一個小小片段而已。

    「救上來之後你居然還吻了他!」夜輕染聲音有些惱恨。

    「嗯?」雲淺月一驚。

    「你是不記得了!不過弱美人估計記得清清楚楚!」夜輕染橫了雲淺月一眼。

    「他當時是不是昏過去了?」雲淺月想著她不是吻,大約是在做人工呼吸吧!五歲的孩子和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孩子怎麼會吻?

    「嗯!」夜輕染點頭。

    雲淺月想著往事果然不堪回首。不過那該是怎樣的一段童年歲月呢!定然也是熱鬧的。可惜都被她如今封鎖了記憶。

    二人說話間來到了西城門。

    剛來到西城門,雲淺月就被眼前的情形愣住了。只見城門口全都是她熟悉的人,人人騎著馬等在那裡,見她和夜輕染到來,十幾雙眼睛看來,看起來像是專門在等他們。她偏頭看夜輕染,夜輕染的臉色已經晴轉多雲。她想著今日大約會很熱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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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3 15:52: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公子謀   第三十一章 賽馬交鋒

    雲淺月正想著,夜輕染忽然伸手一拉她馬韁,兩匹駿馬齊齊調轉馬頭。

    雲淺月一怔,看著夜輕染。

    「我們走錯路了,東山山場寬闊,才適合賽馬!」夜輕染對雲淺月解釋了一句,一揮馬鞭,打向雲淺月身下的馬和他身下的馬。

    雲淺月立即明白,夜輕染這是不想他們賽馬被打擾。

    夜輕染的鞭子還未落下,一條水紅的鞭子橫空插進來截住夜輕染馬鞭,緊接著一匹棗紅的駿馬快一步攔在二人面前,葉倩不滿地看著夜輕染,「夜輕染,你什麼意思?我們都等你們半天了,你們來了走什麼?」

    夜輕染被迫勒住馬韁,臉色不好地看著葉倩,語氣僵硬,「你不是在府中玩得歡快嗎?跑這裡來做什麼?」

    「自然是要跟你們去賽馬!」葉倩白了夜輕染一眼,「在府中玩哪裡有賽馬有意思?你也真可以,拉著雲淺月跑出來賽馬,居然都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文大將軍府的文小姐告訴我你去雲王府找雲淺月賽馬,我還不知道呢!」

    雲淺月心思一動,轉頭去看文如燕。想著她怎麼知道夜輕染要帶她去賽馬?

    夜輕染也猛地轉頭看向文如燕,挑眉,「文小姐怎麼知道我和小丫頭要去賽馬?」

    文如燕依然蒙著面紗,只不過這次的面紗換成了稍微輕薄一些,她端坐在馬上,左邊挨著一匹馬上端坐的是冷疏離,右邊挨著同樣端坐在馬上一個雲淺月不認識的女子,她見雲淺月和夜輕染看來,偏頭看了右邊的女子一眼,立即對夜輕染回話,「是兵部侍郎府的趙小姐告訴我的。」

    雲淺月這才知道文如燕右邊的女子是兵部侍郎府的小姐趙可菡。她仔細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見她身量較一般女子端正矯健,眉眼英氣逼人。據說這位趙小姐會用十八般武藝,尤其是一口大刀耍得極好。算是將門虎女。

    「哦?趙小姐是怎麼知道的?」夜輕染看向趙可菡。

    趙可菡對上夜輕染的視線,臉有些紅,但還是頗為利落爽快地道:「是榮王府的二小姐告知我的。」

    雲淺月看向容鈴蘭。

    夜輕染也看向容鈴蘭,冷冷挑眉,「別告訴我說是你那個弱美人的哥哥告訴你的!」

    容鈴蘭似乎很怕夜輕染,立即搖頭,「不是,我是聽六公主說的。」

    雲淺月看向六公主,想著這真是一傳十,十傳百了

    夜輕染也看向六公主,挑眉,「六公主的消息好靈通啊!」

    「不是,我是聽丞相府的秦小姐說的!」六公主似乎也很怕夜輕染,立即搖頭。

    雲淺月看向秦玉凝,秦玉凝今日一改往日的素淡,則是身穿一身粉紅羅衫,再不見前幾日在武狀元大會時的蒼白虛弱模樣,面容瑩潤粉紅,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眸光微閃了一下,想著秦玉凝看起來這些日子被夜天傾照顧得極好。

    「哦?秦小姐怎麼知道的?」夜輕染看向秦玉凝,「秦小姐在府中養傷,還能知道本小王的動靜,未卜先知不成?」

    秦玉凝溫婉一笑,看了旁邊的夜天傾一眼,柔聲道:「是太子殿下說的!六公主今日早上去我府中,我和她聊天順便提了一句,沒想到就被六公主傳了出去,染小王爺見諒。」

    「那就是太子皇兄未卜先知了?」夜輕染看向夜天傾。

    「是四弟說與我聽的,你不如說四弟未卜先知。」夜天傾雖然是對夜輕染說話,目光卻是看著雲淺月。儘管身邊的秦玉凝溫婉端莊,粉紅珠潤,可是他偏偏就像是著了魔一般看著秦玉凝會想著她,如今她一身紫衣軟煙羅,端坐在通體雪白的駿馬上,眉眼淡淡,神情淡淡,可是他偏偏看到了從她剛一來到似乎太陽光就全部聚攏在了她的身上,清麗脫俗,風情婉約,令人觸目難忘。

    雲淺月想著真是一波三折,她當沒看到夜天傾看過來的視線,看向夜天煜。

    夜輕染也看向夜天煜,臉色陰沉,「你個膽小鬼何時學起算卦了?」

    夜天煜似乎沒料到他對夜天傾說了一句話居然就轉了無數個彎,而且傳了這麼多人,他輕咳一聲道:「我是聽睿太子說的,睿太子學算卦還差不多,我可學不來那個。」

    雲淺月看向南凌睿,想著今日的人真齊全。她認識的,不認識的全到了。

    南凌睿端坐在馬上,一身錦衣華裳,打著折扇,身姿挺拔,風流無比,見雲淺月和夜輕染看來,他不等夜輕染開口,揚唇一笑,「我聽景世子說的!」

    容景?雲淺月心思一動,今日這裡人齊全無比,卻也不算齊全,因為獨獨沒有容景。

    「弱美人?」夜輕染四下看了一眼,也沒看到容景的身影,他對南凌睿冷哼,「他怎麼會知道?而且還告訴了你?」

    「景世子天縱奇才,未卜先知也不奇怪。反正本太子是聽他說的,不如你去問問他?」南凌睿對夜輕染挑眉。絲毫不覺得因為他一句話就傳了這麼多人做了長舌婦而臉紅。

    「他怎麼與你說的?」夜輕染心下惱恨。他就覺得今日這事兒定然與那黑心的弱美人脫不了關係,果不其然,果然是他搞的鬼。

    「他怎麼與我說的本太子憑什麼要告訴你?」南凌睿瞥了夜輕染一眼,看向雲淺月,「本太子可是要娶月兒做太子妃的,自然不能讓她和你一起乞巧。要乞巧的話她也是該和我一起乞巧。」

    夜輕染惱怒,「你做夢!她才不會嫁入南梁!」

    「她嫁不嫁去南梁可不是你說了算!」南凌睿打馬來到雲淺月身邊,折扇「啪」的一下子打開合上,湊近她狀似親密地道:「本太子雖然喜歡素素,但是還是心裡覺得你最好。你看,今日這樣的特殊日子本太子就扔下她陪你過了。感動嗎?」

    雲淺月看著南凌睿的扇子,一開一合間,熟悉的線條在她眼前一晃而過。她想著他到底與她有什麼關係。餘光掃見雲暮寒正抿唇看著她,而雲暮寒身邊坐著一臉無知的清婉公主。她有些頭疼,推開南凌睿,「別靠這麼近!」

    南凌睿紋絲不動,對雲淺月不滿,「你這小丫頭,我好幾日沒見到你了。親近一下怎麼了?反正你早晚要嫁給我的。」

    雲淺月想著早知道就不答應夜輕染出來了,這叫什麼事兒啊!兩個人的賽馬等同於集體出遊了,她可是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尤其這些還是她不願意見到的人。她瞪了南凌睿一眼,不再理會他。忽然一揮馬鞭,調轉馬頭,身下踏雪似乎有靈性一般,四蹄拔起,原路返了回去。

    「月兒,等等我啊!」南凌睿一驚,連忙打馬去追雲淺月。

    夜輕染一見也立即揮鞭也要離開。

    「你不准走!」葉倩火紅的鞭子截住夜輕染。

    「你滾開!」夜輕染對葉倩惱怒。這個女人憑的討厭,每次都出來攪局。

    「不滾開!你走了誰陪我乞巧?你的小丫頭有人陪,我可沒人陪。」葉倩不讓夜輕染離開,用馬韁繩死死套住他的馬頭。

    「誰要陪你乞巧?不可理喻!」夜輕染揮出一掌。

    葉倩不還手,卻是穩穩擋在夜輕染面前像是紮了根一般一動不動。

    夜輕染掌風生生頓住,死死地瞪著葉倩,忽然壓低聲音警告道:「你躲開不?你若是真不躲開的話,本小王對你再不客氣。將你綁了扔給南凌睿去!」

    「你這招不管用了!本公主如今對他不喜歡,就喜歡你。」葉倩白了夜輕染一眼,也壓低聲音道:「那女人對你根本就沒情意,你還看不清事實要一頭扎進去不成?本公主可是在救你,你別不知恩圖報。」

    夜輕染目光如刀,怒道:「本小王如何不用你管!」

    「好,那你就去吧!撞個頭破血流時候別賴我沒提醒你!」葉倩忽然撤回馬鞭。

    夜輕染看向雲淺月離去的方向,此時哪裡還有她的身影。他臉色陰沉地看向葉倩,忽然他一把拉住她的馬韁,惡狠狠地道:「你說你喜歡我是不是?本小王這就拉了你去皇伯伯那裡請旨,讓你嫁給我,你若是不嫁給我都不成!」

    葉倩一驚。

    夜輕染拉著她打馬就走,方向不是雲淺月和南凌睿離開的方向,而是皇宮方向。

    「誰說我要嫁給你了?」葉倩被拉著走了一段路,似乎突然反應過來,打開夜輕染。

    「你不是喜歡我嗎?」夜輕染語氣陰森森,抓住葉倩不讓她動作。

    「喜歡你我也不……」葉倩掙扎。

    「由不得你!」夜輕染怒哼了一句,一揮馬鞭,兩匹駿馬受不住大力,四蹄揚起奔向皇宮。

    葉倩又說了一句什麼,遠遠傳來聲音迷糊不清。

    不出片刻二人便消失在長街盡頭。

    夜天煜看著夜輕染和葉倩離開的方向,忽然笑道:「這小魔王要成全和葉公主的好事,今日可是個好日子,父皇正巴不得和南疆聯姻呢!一準會答應。」

    夜天傾看著雲淺月和南凌睿打馬消失的方向,並未說話。

    「太子殿下,月姐姐,睿太子、葉公主和染小王爺都離開了,我們還去西山賽馬嗎?」秦玉凝伸手拉拉夜天傾的衣袖,柔聲問。

    「自然要去!你在府中悶了數日,本來就想帶你出來散散心,想著人多才熱鬧。不過如今少了四人也沒什麼。我們照樣可以去!」夜天傾收回視線,對秦玉凝溫柔一笑。

    秦玉凝笑著點點頭。

    「你們去吧!我要去皇宮看看小魔王和葉公主請婚的盛況,這樣的喜事兒可不能錯過。」夜天煜忽然扔下一句話,打馬去追夜輕染和葉倩。

    「四皇子!」趙可菡忽然喊住夜天煜。

    夜天煜勒住馬韁回頭看向趙可菡,笑問:「趙小姐喊我何事?」

    「今日可是乞巧節。可菡知道四皇子馬術極好,想邀四皇子一起賽馬,您……您若去了皇宮,我……」趙可菡看著夜天煜,一改對夜輕染說話時的爽快利落,有些緊張。最後一句話沒出口,意思卻不言而喻。

    夜輕染眨了眨眼睛,看著趙可菡,眸光快速地閃過一絲什麼,並未立即答話。

    「四弟!趙小姐知道你也會來,今日可是專門來此等你的。」夜天傾瞥了一眼趙可菡,對夜天煜道。

    「這樣啊!那我到真不好辜負趙小姐心意了!」夜天煜打馬轉了回來,爽快應道:「好,本皇子不去看熱鬧也罷,也正好領教一下趙小姐的馬術。看看巾幗不讓鬚眉也是一件快事兒,反正那小魔王和葉公主的事兒是早晚的事兒,也不新鮮,不看也罷。」

    趙可菡一喜,臉色有些紅,「多謝四皇子賞臉!」「趙小姐客氣!」夜天煜笑了笑,看向趙可菡的目光有些玩味。

    夜天傾看著夜天煜和趙可菡,鳳目深邃,須臾,他轉向雲暮寒,問道:「雲世子,你和清婉妹妹有何打算?可是還一起去賽馬?」

    雲暮寒不答話,目光看著雲淺月和南凌睿離開的方向,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自然要賽馬,暮寒,你陪我賽馬好不好?」清婉公主伸手拽住雲暮寒衣袖,小聲央求,「我想要賽馬,你答應我的,不能反悔……」

    雲暮寒轉頭看清婉公主,沉默半響,緩緩點頭,「好!陪你賽馬!」

    清婉公主立即歡快地叫了起來,高興得像個小孩子。

    夜天傾似乎不忍再看清婉公主,轉過頭看向六公主、容鈴蘭、冷疏離、文如燕等人,「六妹妹和容二小姐、冷小郡主、文小姐呢?可是還一同去賽馬?」

    「自然要去的!」冷疏離立即回話。她一直的心願就是加入太子府。即便秦玉凝是准太子妃了又如何?也不代表她沒有機會。況且秦玉凝喜歡的是景世子,別以為她不知道。

    「我就不去了!」容鈴蘭搖搖頭。她對夜天傾已經不再有想法,自然不會再與冷疏離爭奪。目光看向雲淺月和南凌睿離去的方向,猶豫了一下,忽然打馬向那個方向離去。

    冷疏離一愣,當初在太子府她和容鈴蘭大打出手,沒想到如今容鈴蘭到放棄了。她看向夜天傾。

    夜天傾看著容鈴蘭離開,沒有什麼表情。

    「我也不去了!」六公主也搖頭。她今日的目的本來就是想見景世子,想著景世子對雲淺月如此在意,知道染小王爺邀雲淺月賽馬他定然會來,卻沒有想到根本沒有來。這說明他對雲淺月是不是沒有心思?若是有心思的話如何不想和她一起乞巧?她心裡有些暗喜,想著要回去想想辦法,看看今日如何才能邀景世子一同乞巧。既然景世子對雲淺月沒有這種心思,她就有機會。話落,她打馬向榮王府而去。

    「我也不去了!」文如燕也搖頭。她本來以為今日雲淺月和染小王爺來賽馬容楓肯定會來的,沒想到沒見到容楓,這樣看來容楓也不是多在意雲淺月,那日在榮王府大門口扔下她離開送雲淺月回府大概也是因為雲淺月在武狀元大會鬧的那一出,她也心中暗喜,打算再去榮王府找他。見六公主向榮王府的方向而去,她也打馬追了去。

    幾名女子先後帶著各自的想法離開,本來剛剛還佔據了半個西城門的人去了一半,霎時就剩下夜天傾、秦玉凝、夜天煜、趙可菡、雲暮寒、清婉公主、冷疏離七人。還有七人跟隨的一眾隨從。

    「六公主喜歡景世子,文小姐喜歡容楓公子,容二小姐似乎喜歡南梁的睿太子。」秦玉凝看著三人離開,對夜天傾笑著道:「若在今日乞巧節真都能成全美好,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嗯!」夜天傾看著三人身影消失,不知道想些什麼,須臾,他轉過頭,看向剩餘的幾人,「天色不早了,我們出城吧!」

    幾人同時點點頭,一行人出了西城門向西山而去。

    雲淺月並未打馬返回雲王府,而是轉過了一條街之後轉道向東城門而去。南凌睿見到雲淺月轉道,也打馬跟隨著她向東城門而去。

    兩匹馬一前一後,很快便出了東城門。

    出了城門後,雲淺月勒住馬鞭,回頭看向南凌睿,「難道今日你想代替夜輕染和我賽馬不成?」「有何不可?我的馬術可不比夜輕染差。」南凌睿看著雲淺月,笑著揚眉。

    「要賽馬,就要有賭注。你確定你輸得起?」雲淺月挑眉。剛剛她聽夜輕染說東山寬闊,也適合騎馬。今日既然出來,雖然不能和夜輕染賽馬,但有人陪著她賽馬也不錯,南凌睿就剛剛從西城門到東城門的距離看來,馬術絲毫不差於夜輕染。

    「只要你輸得起,我就輸得起!」南凌睿道。

    「好!我們以東山的煙雨亭為終點。」雲淺月道:「你先說賭注!」

    「你若輸了,隨我去南梁!」南凌睿道。

    雲淺月聞言眸光微閃,「去南梁做什麼?做你的太子妃還是太子側妃?」

    「都差不多!」南凌睿道。

    「好!」雲淺月點頭。

    「小丫頭!輸了你別後悔!我是不會讓著你的!」南凌睿提醒雲淺月,「而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一諾千金,賭場可不言交情。輸了的話,到時候你不去南梁都不成。」

    「後悔我隨你姓!」雲淺月不認為她會輸。

    「哈哈!好!」南凌睿大笑,「說你的賭注吧!」

    「你若輸了,將你手中的扇子給我!」雲淺月看向南凌睿手中的扇子。

    南凌睿一愣,看著雲淺月,笑問:「那日我在醉香樓要給你這把扇子,你可是不要的,如今怎麼又要了?」

    「你確定你那日在醉香樓給我的是和你手中的這把扇子一樣的扇子?」雲淺月挑眉。

    「你怎麼看出不是一把扇子的?」南凌睿嘴角微勾。

    「我眼睛還不瞎!」雲淺月看著南凌睿手中的扇子。她發現一個細微之處,就是南凌睿每次只要打著折扇的時候,都是仕女圖的扇面朝外,那麼扇面的裡邊是什麼?她覺得大約能從中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南凌睿眸光微閃,點頭,「好!應你!」

    「我數一二,我們一起數三。就開始!」雲淺月不再看南凌睿,端正坐姿。

    「好!」南凌睿應允。

    雲淺月做好準備,清聲開口,「一,二……」

    「三!」

    二人齊齊出聲,兩匹馬瞬間向東山衝去。

    南凌睿的坐騎絲毫不次於夜輕染送給雲淺月的踏雪,兩匹馬並排衝出,並排前行。馬蹄的抬起和落地的距離都是一模一樣。風馳電掣,所過之處一陣煙塵滾滾,疾風呼嘯。

    雲淺月心下暗讚,想著南凌睿這個太子開始看就是一個花心大蘿蔔,隨著往深裡接觸卻發現這人每次都令人意外。她本來有幾分漫不經心收起,開始認真地看著前方。排除腦中的一切想法,眼中只有一個目的地。隨著駿馬奔騰,整個人似乎也隨著駿馬奔跑的速度飛騰起來,早先壓抑的情緒被拋諸於九霄雲外。一人一馬,看起來輕盈無比。

    南凌睿不見與平時有任何不同,依然風流邪魅,肆意張揚,一身華麗的錦袍隨風擺動,一人一馬,看起來英姿颯颯,同樣輕鬆無比。

    二人很快就行出十里路,依然並排前行不分上下。

    雲淺月偏頭看了南凌睿一眼,南凌睿對她挑了挑眉。雲淺月收回視線,不再理會他,端坐在馬上的身子忽然凌空飛起,輕飄飄站在了馬鞍上。將全身重量提於一點,身下的踏雪瞬間快了一步。她想著有輕功就是好。

    南凌睿看到雲淺月的動作眸光忽然閃了閃,也凌空飛起,足尖站在了馬鞍上,與雲淺月幾乎同時落腳,他身下的駿馬也瞬間快了一步。

    二人動作後,兩匹駿馬依然並排前行。

    雲淺月偏頭看了南凌睿一眼,南凌睿對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她唇瓣微抿,忽然手腕一甩,手臂挽著的輕紗直直衝著南凌睿飛出。因為她如今身懷內力武功,輕紗雖輕,但被她灌注了內力,便如一把輕盈的劍。紫色的光芒一閃,直擊南凌睿面門。

    這一招出其不意,她意在將他打落下馬!

    「我就知道你會動手,特意準備了這個!」南凌睿看著雲淺月手腕的輕紗直直向他打開,他忽然一樂,手腕一抖,一條輕綢飛出,直直攔住了雲淺月的輕紗。

    雲淺月哼了一聲,手指一劃,灌注真氣,真氣如刀刃順著輕紗劃開,輕紗「卡哧」一聲,一分為二,一條攔住南凌睿,一條繞過他向他面門繼續擊去。

    南凌睿同樣手指一劃,灌注真氣,真氣如刀刃順著輕紗劃開,輕綢「卡哧」一聲,也一分為二,他兩條輕綢同樣分開,攔住雲淺月。

    雲淺月挑了挑眉,兩隻手指再次一分,兩條輕紗一分為四。

    「這也難不住我!」南凌睿大笑一聲,同樣動作,輕綢一分為四。

    「那這個呢!」雲淺月忽然五指並用,真氣催動輕紗,四分的輕紗忽然碎裂成無數段,她衣袖輕輕一甩,無數輕紗碎段向南凌睿飛去。

    「這個也難不住我!」南凌睿同樣五指並用,真氣催動輕綢,四分的輕綢同樣碎裂成無數段,他衣袖輕輕一甩,無數輕綢碎段飛向雲淺月。

    兩匹馬和兩個人中間如天女散花,輕紗綢緞碎屑霎時灑了一地。

    二人這一番動手的功夫,兩匹駿馬絲毫不受影響,又行出了十里,距離東山煙雨閣還剩二十里。

    雲淺月沒想到這一手不管用。她唇瓣緊緊抿起,想著看起來今日要想贏了南凌睿還當真不容易。但是她如何能輸?不知道南凌睿是黑是白是紅是綠自然不能跟他去南梁。她不服輸的個性被挑起,忽然扔了馬韁,足輕輕點,身子輕盈飛出。

    「不賽馬了?想比輕功?」南凌睿也同樣扔了馬韁,身子追隨雲淺月一起飛出。

    「自然賽馬,我用輕功我的馬也能到煙雨亭。你的馬不到煙雨亭,人到煙雨亭也沒用!」雲淺月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清聲呼喚:「踏雪跟上!贏了他的那匹破馬以後我吃什麼就給你吃什麼!」

    踏雪似乎聽懂了雲淺月的話,頓時來了精神,四蹄揚起,去追雲淺月。

    「小丫頭!有兩下子!」南凌睿忽然大笑,在雲淺月話落對他的馬道:「月兒追上,你贏了踏雪的話我就給你改名字。以後再不叫你月兒了!」

    那匹馬立即揚起四蹄,似乎打了激素一般追上踏雪。

    雲淺月本來快了南凌睿一步,聽到她居然叫那匹馬月兒,真氣一洩,險些從半空中跌落,她連忙提出真氣,瞪向南凌睿,「可惡!」

    她可是聽過南凌睿不止一次喊她月兒的!

    南凌睿就在雲淺月這小小的錯失中已經追上她,哈哈大笑,「你要想讓我改名字,就讓我贏了你,別說一匹馬,就是我南梁太子府的所有東西都由你做主取名字!」

    「你做夢!」雲淺月拋下一句話,再不看他。全力施展輕功,如今她內力精純,功力高深,她就不信她輕功贏不過他。

    南凌睿又大笑了一聲,隨著雲淺月身形加速,他的速度居然也與她相差無幾。

    雲淺月心下驚異,沒想到南凌睿輕功居然這麼好!

    「知道我最拿手的武功是什麼嗎?就是輕功!我內力雖然沒有你的精深,但輕功可是我下過一番功夫苦練的。所以,你估計贏不了我。」南凌睿偏頭看雲淺月抿著的唇,笑著道。

    雲淺月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想著輕功靠的是耐力。

    南凌睿也不再說話,二人如兩縷輕飄飄的雲,四周花草樹木一閃而過。

    在二人身後,兩匹駿馬並排前行,揚起四蹄,像是和自己的主人一般,也各自較勁,所過之處煙塵滾滾。

    不出片刻,又十里地走過。南凌睿卻絲毫未見疲憊懈怠。

    雲淺月想著這樣下去不行,西山和東山都有平坦廣闊之地可以賽馬,但因為西山有百多里廣闊平坦的地面,而東山方圓廣闊之地也就僅四十里而已。一般賽馬施展不開。所以天聖京中子弟賽馬最愛去西山,如今他們已經走了三十里,也就說還有十里地到煙雨亭,十里地不算什麼,南凌睿自然可以堅持到。但是她自然不能讓他這樣堅持到達。想到此,她忽然轉身對著南凌睿出手。

    南凌睿立即接招,且張揚大笑,「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否則你輸了可就要跟我去南梁!」

    「去南梁不見得,讓你躺在這裡三天三夜動不了估計成!」雲淺月道。

    「這裡山清水秀,一會兒贏了你躺著睡覺也不錯!」南凌睿四下掃了一眼笑道。

    雲淺月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一掌落空之後緊接著第二掌打出,南凌睿輕鬆躲過,且還能還招。南凌睿的招數快而凌亂,雲淺月不懂古人的招數,一時間突然有些手忙腳亂。只能靠著精純的內力和輕功向前躲閃。

    「原來你空有內力,沒有招數!你輸定了!」南凌睿鳳目閃過一些訝異,大笑。

    「不到最後一刻,別高興得太早。」雲淺月一邊躲閃一邊憑借過目不忘的本事記住南凌睿出手的招式。南凌睿的招式雖然看起來令人眼花繚亂,但也不是雜亂無章。每一個動作都是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那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南凌睿招式頻繁遞出。

    雲淺月打起十二分精神。

    二人纏鬥間卻同時不忘施展輕功向前進行。

    過了片刻,雲淺月終於摸清了南凌睿的招式門路。她剛要反攻,就在這時,兩匹快馬追上來且很快就超過了二人,馬蹄聲一致,不分上下。捲起一片煙塵滾滾,塵土包裹了二人。

    雲淺月忽然閉了一眼,伸手拽住了南凌睿的馬尾,那匹馬卻絲毫不因此停頓,托著她向前走去。與此同時,南凌睿也伸手拉住了雲淺月那匹踏雪的馬尾,踏雪也不因此停頓半絲,依然向前跑去。

    兩人隔著馬尾拳腳並用,依然不停。

    雲淺月開始轉守為攻,動用前世近身格鬥所學,一時間將南凌睿打了個手忙腳亂。但南凌睿一邊躲閃,一邊依然穩穩抓住馬尾。一番纏鬥過後,她也摸清了雲淺月的路數,應對自如。

    兩匹馬因為二人交手,力量被各自拉住一半,腳步慢下來,但依然費力向前跑。

    最後十里地到達,隔著塵土雲淺月隱隱看到前方煙雨亭矗立在那裡。距離他們此時不足五百米。她一邊出招一邊想著對策。忽然靈機一動,她立即鬆了馬尾,一個前滾翻,滾出十丈。後腳一踢,繡花鞋直直從她滾落的空隙向南凌睿面門飛去。

    南凌睿似乎沒料到雲淺月來這一手,一愣,在繡花鞋要砸在他臉上的空擋慌忙鬆開馬尾側身躲過,因為馬速太快,他沒有絲毫準備,身子一個不穩,不向前,反而向後滾去。但他必定身懷武功,幾個打滾之後凌空拔起,忽然甩出腰帶去纏雲淺月的身子。

    雲淺月感覺身後襲來的風,知道她若還手,就勢必被南凌睿阻住到達不了煙雨亭。她就不信南凌睿真動手傷她。雖然才接觸幾次,但因為那把她畫的扇子,她只覺南凌睿不會傷她,所以不理會,頭也不回,身子剛一落地,便直直起身,飛身向煙雨亭內飛去。

    南凌睿忽然將腰帶轉了個方向打向踏雪。

    雲淺月一驚,想著南凌睿不愧是南梁太子,真是狡詐,她立即轉身去救踏雪。

    南凌睿得意一笑,剛要開口對雲淺月說什麼,忽然身後傳來「啊」的一聲慘呼,極其慘烈,二人手下動作齊齊一頓,同時偏過頭去。

    只見他們打得太過激烈忘我,不知何時身後追來一匹馬,那馬上坐著一名女子,而雲淺月剛剛踢出去的繡花鞋雖然被南凌睿躲過,但直直打在了後面追來的女子頭上,那女子慘呼一聲被打落馬下。

    雲淺月看出那女子是容鈴蘭,也來不及想容鈴蘭怎麼會追來這裡,但她清楚她剛剛的力度的,打中南凌睿估計無恙,他畢竟有武功,但容鈴蘭似乎沒有武功的一個弱女子而已。鞋打中她會昏迷,但若是這般墜落馬下,不摔死也會摔殘。她立即住手,施展輕功去打算接住容鈴蘭。不管以前有多少糾葛,畢竟是一條人命。但她和南凌睿從出了東城門一直交手至今,疲乏不已,真氣有些不足,動作自然就慢了一些。

    南凌睿似乎也被驚了個夠嗆,立即收回腰帶,也飛身向墜馬的容鈴蘭接去。他雖然比雲淺月近一些,但他耽擱了一下,再加上也是極其疲憊。所以動作還是慢了一分。

    眼看容鈴蘭要跌落馬下,二人誰也接不住。

    就在這時,一道雪青色身影忽然後發先至,端得是輕功高絕,較雲淺月和南凌睿都快了一步接住了容鈴蘭。

    南凌睿和雲淺月後一步來到,見容鈴蘭被接住,雲淺月鬆了一口氣,這才看清是一名男子,身穿雪青色錦袍,腰束玉帶,身子秀挺,背如松竹。只見他接住了容鈴蘭之後立即低頭給她把脈,雖然只看到他一個側臉,但不難想像應該也是一個年輕俊秀的人物。

    「七皇子好高的輕功!好及時!」南凌睿看著面前的男子讚道。

    七皇子?雲淺月一怔。

    「睿太子過獎了!」夜天逸放開容鈴蘭,雖然是對南凌睿說話,目光卻是看向雲淺月,「她只是昏迷了,並無大恙!」

    雲淺月在夜天逸抬起頭來的那一刻看清了他的臉,整個人瞬間呆怔在原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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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3 15:5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公子謀   第三十二章 喜歡可好

    曾幾何時,有那樣一個人,從孤兒院到軍校到特種部隊到國安局,他都與她形影不離。整整二十五年。他們是親人,是同學,是朋友,是戰友,是最親密的夥伴,但獨獨不是戀人。

    曾幾何時,有那麼一個人,他的世界裡有她,她的世界裡也有他,他們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信念,共同的興趣愛好,共同的話題,可是中間偏偏隔了一層窗戶紙,他知道她喜歡他,她也知道他喜歡她,可是誰也不捅破。

    曾幾何時,有那麼一個人,在一次國際大型反恐怖活動中需要一位資深全能高管去執行任務,他各方面都最符合不過。那次活動由她全權調派,她在國安局的天台上坐了一日兩夜,下了天台之後,她在向上面遞交的名單上寫上了他的名字,他未說一句話,去了再未回來。

    後來,她一個人去登山,一個人去採新茶,一個人喝兩個人的茶……

    往事回首,多少曾經過往像放電影一般逐一閃過,本來沉埋於心底的東西驟然浮出。

    雲淺月看著這張臉,眼前漸漸模糊不清。

    怎麼會……

    怎麼會在這裡見到……他……

    這一瞬間她像是被抽乾了魂魄一般,百轉千回,無數日夜,兩個時空,她以為拋卻了前塵往事,也會將那個人深埋進心底,終其靈魂破散,才再不復記得。

    「總算見到了你!」夜天逸忽然一歎,笑意徐徐蔓開,「可真是不容易!」

    「小……七?」雲淺月喃喃出聲,眼前如一層白霧籠罩。

    「嗯!我回來了!」夜天逸笑著點頭,伸手去摸雲淺月的腦袋,動作親密,「我給你傳了信,說『不日即將回京』,你知道我回來卻避而不見。是在怪我回來晚了嗎?」

    「你真的是小七?」雲淺月用手去抹眼睛,很是用力,她想看清眼前的人,卻是抹過之後還是一片雲霧,她小心翼翼開口,似乎生怕驚走了眼前的人。

    「自然是我!」夜天逸點頭,看著雲淺月,眸光染上一絲憐惜,「我若是早一些回來就好了,你也不至於如此辛苦。我聽到你在靈台寺遭了難,聽到你被百名施了咒術的死士刺殺,我當時就後悔為何沒答應父皇早些回京。」

    「怎麼可能……是你……」雲淺月搖頭。她記得那座直升飛機在維也納上空爆炸,國際反恐怖組織在他操作中盡數毀去,而他也灰飛煙滅,她在聯網上看得清清楚楚。連骨灰都未曾剩回來。

    「是我!月兒,你怎麼了?」夜天逸看著雲淺月,見她不停地搖頭,他輕聲詢問。

    月兒?小七從來不喊他月兒的。雲淺月又用力地用手去揉眼睛,這一回將眼前的雲霧揉開,她看著夜天逸,仔仔細細,不錯過任何一分一毫。

    面前的這張臉極其年輕,眉眼俊逸,容貌秀美。乍看之下與小七長得一樣,可是細看卻也僅是七分相似。小七的眉偏濃,而面前這個人的眉不濃不淡,恰到好處,小七的眼是黑色,而他的眼是鮮有的琥珀色,小七的鼻樑偏微扁,而他的鼻樑偏挺,小七的唇偏厚,而他的唇偏薄。五官合一起像七分,分開來看一分也不像。

    她忽然閉上眼睛,覺得自己是奢望了,怎麼可能會看到小七……

    一個人灰飛煙滅之後,靈魂還會重生嗎?是否他的靈魂也會灰飛煙滅?

    「月兒,你怎麼了?」夜天逸緊張地看著雲淺月。

    「小丫頭,你怎麼了?」南凌睿站在二人旁邊看了半響,此時也忍不住開口。雲淺月臉上的表情太過豐富,豐富得讓他都差點兒懷疑面前的不是她。

    「你會說共產黨宣言嗎?」雲淺月忽然抬頭,看著夜天逸。眸底深處隱藏著誰也讀不懂的感情和希意。若是小七,若他真是小七……

    「從十年前第一次見你就問我這句話,沒想到十年後還是這句話!」夜天逸輕笑,搖搖頭,「十年不改,你果真還是月兒。這些時日我聽聞了不少傳言,都說你變了許多。如今看來你還是你。並未曾變化。」

    雲淺月眸底深處那一絲希意瞬間破滅,原來他不是小七,可是為何會如此相似?相似到讓她以為面前的這個人是小七,實在太像。

    「小丫頭,你是不是被這榮王府的二小姐嚇壞了?怎麼這副樣子?」南凌睿有些訝異夜天逸對雲淺月語氣間熟稔親密的程度,他看雲淺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明白什麼是共產黨宣言。忽然轉頭看向身後的煙雨亭,「景世子,你過來看看這小丫頭怎麼了?是不是被嚇破了魂?」

    容景?雲淺月猛地抬頭,順著南凌睿的視線看去。

    只見在不遠處煙雨亭內坐著一個人,月牙白錦袍,輕袍緩帶,面如冠玉,眉目如畫,正是容景。他面前擺著一局棋,此時他正微低著頭看著棋盤,背後青山蔥翠,不遠處瀑布流水匯聚成一方小湖。青山湖水相映間,他週身如雲霧籠罩,氣息淡薄高遠。當真如畫中人一般。

    雲淺月看著容景,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夜天逸聽到南凌睿的話,撫著雲淺月頭的手一頓,也轉頭看向容景。

    容景彷彿沒聽見南凌睿的話,依然低著頭,秀雅的身姿一動不動,眸光靜靜凝視著棋盤,玉顏看不出什麼表情。

    「原來景世子和七皇子是在這裡下棋!果然清靜,是個下棋的好地方。」南凌睿抬步向容景走去,「本太子看看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局棋居然難住了景世子。讓景世子如此入神。難道說七皇子的棋藝比景世子還要高不成?」

    「在下棋藝不及景世子!」夜天逸餘光掃見雲淺月出神地看著容景,他眸光一閃。

    南凌睿走到容景三尺之距,抬眼去看棋盤。

    容景忽然衣袖輕輕一拂,棋盤瞬間被他打亂,他低著的頭抬起,目光繞過南凌睿看向雲淺月,對她溫聲開口:「過來!」

    南凌睿一怔。有些惱地看了容景一眼,但沒發作。

    雲淺月站著不動,腦中什麼也沒想,似乎又想了很多。

    夜天逸鳳眸忽然瞇了一下,並未開口,手依然放在雲淺月頭上,也未拿開。

    「過來!」容景再次開口,溫潤的聲音一如既往,聽不出任何意味。

    雲淺月依然站著不動,整個人如定住了一般,一雙眸子從早先的震驚呆怔希意失望到如今平靜,彷彿經歷了山川夷為平地,滄海化為桑田。

    「昨日我又傷了手!」容景看著雲淺月,動了動胳膊,月牙白衣袖隱隱有血跡現出。

    雲淺月忽然抬步向他走去。

    夜天逸面色微變,他伸著的手緩緩收回攥緊,並未阻攔。

    雲淺月幾步就來到容景面前,停住腳步,看著他的胳膊,伸手將他衣袖挽起,果然見胳膊包紮著絹布,絹布有鮮紅的血跡溢出,她立即伸手扯開絹布,露出他的胳膊,果然見他本來已經傷好的胳膊此時又錯了骨,並未上藥,紅腫不堪。她面色一變,開口詢問,「怎麼弄的?」

    她一出聲,才知道嗓子啞得厲害。

    「昨日不小心碰了!」容景漫不經心地道。

    「不小心碰了?你怎麼不不小心把腦袋碰了?」雲淺月頓時惱怒。

    「腦袋也碰了一下,不過沒碰破而已。」容景雖然和雲淺月說著話,目光卻是看著七皇子。他面上顏色依然淡淡,看不出心中想什麼。

    七皇子此時面色平靜,也看不出想什麼。

    兩人目光相遇,各自無聲。

    「你告訴我,怎麼個不小心法,我聽聽!」雲淺月壓下心中怒意。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怒,可是此時心中確確實實感受到了怒意。才兩日不見而已,他本來好了七八分的傷勢又加重,還是不小心弄的,胳膊怎麼不廢了更好?

    「昨日想起那日沒陪你看完星星我就醉得睡著了,便去房頂看星星。卻不小心又睡著了,從房頂栽了下來。」容景依然看著七皇子,音色淺淡。

    「你又喝酒了?」雲淺月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嗯!七皇子送了我兩壇聖靈泉,大雨過後,昨日月朗風清,我便喝了。」容景道。

    雲淺月轉頭看向夜天逸,對上那一張熟悉的臉心突地一緊。她瞥開視線,本來惱怒的語氣有些僵硬,「絃歌呢?青裳呢?青泉呢?藥老呢?怎麼沒人看著你,讓你從房上掉下來?」

    「我吩咐他們不准打擾我!」容景道。

    「你怎麼不摔死!」雲淺月恨恨地吐出一句話。

    「險些摔死。」容景語氣依然風輕雲淡。

    雲淺月胸口一哽,不再開口,抿唇看著他的胳膊,須臾,她忽然伸手摸向他的懷裡。容景依然坐著一動不動,任雲淺月摸向他懷。眼睛依然看著夜天逸。

    夜天逸也看著容景和雲淺月,表情也未曾變化一分。

    南凌睿看看夜天逸,又看看容景,最後將目光定在雲淺月身上,忽然勾唇無聲一笑。

    雲淺月從容景懷中摸了半天也沒摸到玉瓶之類的藥物,他懷裡空空如也。她皺眉,收回手看著容景,「藥呢?都哪裡去了?你往日身上不是都帶著藥的嗎?」

    「扔了!」容景道。

    「扔了?」雲淺月挑眉。

    「嗯!反正這條胳膊廢了也沒什麼!你又不心疼。」容景無所謂地道。

    「你……」雲淺月心中的怒火突然上升到眼睛,他看著容景,他如今這副神情淡得像是全世界都不在他眼中,讓她討厭死的表情。她忽然咬牙切齒地道:「你現在就自殺怎麼樣?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如今胳膊不當回事兒,明日腿腳也不當回事兒,改日連命估計都能不當回事兒。何必慢性自殺那麼費勁麻煩?如今痛快一些自殺不是更好?」

    「我如今若是自殺的話,你會每年的年節祭祀給我燒三炷香嗎?」容景看著雲淺月。

    「燒,不止年節,我日日給你燒。」雲淺月恨聲道。

    容景忽然一笑,從夜天逸身上收回視線,偏頭看向雲淺月,「只有我的妻子或者榮王府的人才有資格給我燒香。你確定你要嫁給我?」

    雲淺月一哽,無言以對。

    「怎麼不說話了?不嫁給我?」容景挑眉,笑意收起,淡淡道:「既然不嫁給我,那你是沒資格給我燒香的。」

    雲淺月忽然大怒,「我嫁給你,你娶得起嗎?」

    「只要你嫁,我就娶得起。」容景道。

    「你拿什麼娶?別告訴我用你這半殘廢的身子。」雲淺月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容景,轉頭看向南凌睿問,「身上帶著藥嗎?」

    「帶著!」南凌睿伸手入懷,立即掏出藥瓶,要多配合有多配合。

    「別人的藥我不用!」容景撤回手。

    雲淺月剛要去接藥瓶的手一頓,看著容景,「毛病是不是?」

    「我自小就有這個毛病,你一直都知道的。」容景道。

    「我知道又如何?你的毛病該改了!我今日就給你改改。」雲淺月拿過藥,將瓶塞打開,往容景的胳膊去倒。

    容景躲過,雲淺月將他胳膊扣住。將藥液倒在他紅腫的胳膊上。雖然惱怒,但動作落下卻是極輕。南凌睿身上帶的藥自然是上好的藥。

    容景看著雲淺月,清淡的顏色一改,忽然柔聲道:「你這般急迫的想要將我胳膊治好。是不是心疼我?緊張我?想著若是嫁給我的話,我胳膊廢了以後連抱你都不能?」

    雲淺月動作一頓。

    容景看著她,眸底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破碎,有什麼東西在聚攏。

    「鬼才心疼你,你胳膊廢了正好!」雲淺月忽然放下手,扔了手中的藥瓶,轉身出了煙雨亭。她面對別人都能心平氣和,可是只要一對上這個人,她十次有九次被他挑起氣火。該說是這個人本事,還是她就只對著他容易發火?

    容景坐著不動,並未去拉住雲淺月,看著他離去。

    南凌睿眨眨眼睛,看著雲淺月從他面前走過,並未說話,也並未阻攔。

    雲淺月幾步就來到夜天逸身邊,停住腳步,看著她熟悉的臉,抿了抿唇,轉頭看向和南凌睿的馬並排站在一起的馬輕喊,「踏雪過來!」

    踏雪立即歡快地向雲淺月跑來。

    雲淺月足尖輕點,利索地翻身上馬,看著夜天逸,「你怎麼來的?」

    「騎馬!」夜天逸道。

    「現在騎馬跟我走!」雲淺月扔下一句話,雙腿一夾馬腹,踏雪載著她離開。

    夜天逸拇指和中指併攏,放在唇邊,打了一個清亮的口哨,一隻通體黑色的馬向他跑來。他看了容景和南凌睿一眼,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追隨雲淺月身後離開。

    不出片刻,兩人兩馬便消失了身影。

    南凌睿看著二人離開,直到身影不見才收回視線,對容景挑了挑眉,笑得風流無匹,「原來景世子也有被扔下的時候!」

    「被她扔下也不稀奇!」容景收回視線,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抹了一半藥液的胳膊,對南凌睿挑眉,「睿太子一直想看好戲,今日可算是圓滿了?」

    「嗯,這一場好戲還算過癮!」南凌睿笑著點頭,摸著下巴道:「本太子以為將她帶去南梁的話也就你一個敵人呢!不成想如今又多了一個。」

    「南梁風景秀麗,的確是個好地方。」容景聲音聽不出任何意味,目光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容鈴蘭道:「我的二妹妹因為追睿太子而來如今才昏迷不醒,睿太子就辛苦將她送回榮王府吧!」

    南凌睿也看向容鈴蘭,見她額頭腫了一個大包,靜靜躺在那裡,他頓時唏噓,「可憐了好好的一張臉蛋,如今大約要蒙面紗了!」話落,他對容景挑眉,「如今人都走了,景世子難道不回府?」

    「人走了正好清靜。睿太子自管將二妹妹送回府就是!」容景淡淡道。

    「也罷,本太子最捨不得美人遭罪。我就辛苦一趟吧!」南凌睿彎身抱起容鈴蘭,對他的馬喊道:「月兒過來!」

    那匹馬立即向他跑來。

    容景眼睛瞇了瞇。

    南凌睿翻身上馬,剛要帶著容鈴蘭慢悠悠離去,只聽容景又道:「我剛剛收到消息,據說染小王爺和葉公主去皇宮找皇上請旨賜婚了,要在乞巧節這一日成全好事一樁。睿太子快一些估計還能趕上一場好戲。」

    南凌睿回頭看向容景,桃花眼瞇起,「景世子坐於山野,還能縱觀朝局。果然好本事!本太子佩服。」

    「佩服到不必了。睿太子將你馬匹馬的名字改了就是。」容景淡淡道。

    南凌睿轉過頭,一句話不說,雙腿一夾馬腹,身下坐騎四蹄揚起,向京城而去。

    看著南凌睿身影離開,容景收回視線,忽然一笑,陽光下神色淡如薄霧。

    「世子,您的胳膊,屬下幫您包紮吧!」絃歌飄身而落,緊張地看著容景的胳膊。

    「不用!」容景搖頭。

    「淺月小姐扔下您和七皇子回了城,肯定不會來找您了。您的胳膊可是自己的。」絃歌有些急,怪不得世子不願意淺月小姐見七皇子,即便淺月小姐失憶了,可是見到七皇子居然還會出現那般情緒,連他在暗處看了都心驚,更何況世子了。

    「這一條胳膊如今不是我的。」容景看了絃歌一眼,「你退下吧!」

    「世子……」絃歌著急。在他心裡就覺得淺月小姐沒心,即便是有心的話也只給世子那麼一點兒,她的心都給了七皇子。他就不明白了,世子為何非要這般自虐。

    「退下!」容景聲音一沉。

    絃歌見容景強硬,不敢再說,退了下去。

    容景目光看向雲淺月離開的方向,想著收即是放,放即是收。他今日算是勉強做到了。若她不回來的話,那麼他不敢保證明日是不是還能做到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別人並排離去。而那個人還是夜天逸。

    東山瀑布流水潺潺,煙雨亭清風靜靜,再無人聲。

    雲淺月一馬在前,此次騎在馬上不同於剛剛和南凌睿賽馬,而是任踏雪信馬由韁奔走。踏雪似乎極其通靈性,知道雲淺月並未打算回程,便向南而去。

    夜天逸跟在雲淺月身後一步距離,目光自始至終未離開她。

    雲淺月卻一直未回頭,也並未再說話。清風吹起青絲,紫色的軟煙羅隨風飄擺,白馬紫衣,綠草山林間,她面容時而如籠罩了一層輕煙,飄渺虛幻,時而冷靜沉靜,如風平浪靜的大海。

    一直這樣行走出一個時辰,眼前來到一處山巒,前方再無別路。只有鐘聲連續地敲響和僧人的誦經聲隱隱從山的那邊傳來。

    踏雪駐足,回頭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看著眼前的大山,青山蔥翠,怪石嶙峋,原來是來到了靈台寺的後山。她回頭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對她一笑,緩聲道:「這是靈台寺!」

    雲淺月看著他的笑容,若不笑的時候他像極了小七,可是這一笑,明明是她熟悉的五官,卻連三分相像也沒有了,小七不及他如此俊逸。此時他終於明白彩蓮那句「景世子和七皇子是不能比較的兩個人。」的話了,他和容景的確是不能比較的兩個人。

    容景貴在雍容雅致,如詩似畫,雲端高陽,他是清淡到極致高居於白雲之端,即便待人溫和,可是也擺脫不了他骨子裡的孤傲。那是一種與生俱來凌駕於眾生之上的孤傲。

    而夜天逸容貌雖好,可是不及容景的如詩似畫,但他貴在氣質尊華,他就這樣端坐在馬上,雪青色錦袍,腰束玉帶。整個人在青山蔥翠綠草輝映間有一種低調的奢華。他的氣質已經超脫了他皇子的身份,即便他落於塵埃,也不會真正掩入塵埃。

    雲淺月收回視線,點點頭,輕聲道:「是靈台寺!」

    「記得還是我離開京城那日你帶我來了這裡,如今一晃已經五年了!」夜天逸歎息一聲,「不過那日走得是南山後山,如今我們是從北山後山。」

    雲淺月沉默,據說七皇子五年前他母妃獲罪,被飲毒賜死,母族全部被牽連被殺,他被放逐北疆。那是怎樣的一場血雨腥風。她又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她壓下心中的沉暗,甩開馬韁,翻身下馬,對她道:「今日是乞巧節,山上估計很熱鬧,我們上山去看看吧!」

    「好!」夜天逸點頭,也甩開馬韁,翻身下馬。

    雲淺月抬步向山上走去。山勢陡峭,怪石嶙峋,荊棘密佈,只有一條羊腸小道,但羊腸小道也被兩邊爬出的荊棘封死,看起來寸步難行。她卻恍如不見,抬步走上那條小道。

    夜天逸也恍如不見,抬步跟在她身後。

    二人向山頂走去。

    走到半山腰,前方已經沒路,雲淺月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夜天逸,見他即便走在荊棘中,也是氣質卓然,她忽然一笑,問道:「我最喜歡吃的是什麼菜?」

    夜天逸腳步一頓,也笑著回道:「芙蓉燒魚!」

    「你會做嗎?」雲淺月問。

    「會!」夜天逸點頭。

    「我最喜歡吃的瓜果是什麼?」雲淺月又問。

    「葡萄!」夜天逸答。

    「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雲淺月再問。

    「睡覺!」夜天逸又道。

    「我最喜歡的樂器是什麼?」雲淺月依然問。

    「風琴!」夜天逸道。

    「我最討厭吃的菜是什麼?」雲淺月偏著頭看著夜天逸,轉了音調再問。

    「清水白菜!」

    「我最討厭的瓜果是什麼?」雲淺月還問。

    「蜜瓜!」

    「我最討厭的人是誰?」雲淺月再問。

    「太子皇兄!」

    「我最討厭做的事情是什麼?」雲淺月又問。

    「背書!」

    「我最不喜歡的樂器是什麼?」雲淺月還問。

    「笛子!」

    雲淺月住了口,認真地看著夜天逸,對上他琥珀色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道:「你若反過來問我的話,我都知道你的這些喜好和討厭嗎?」

    夜天逸一怔,點點頭,「知道!」

    「也許我知道,但那是以前的我。你若是如今問我的話,我一無所知。」雲淺月移開視線,看向天空,聲音清澈如水,純淨不帶半絲雜色,「我失憶了!」

    夜天逸面色一變,鳳眸不敢置信地看著雲淺月。

    「也許你不信,我的確是失憶了!」雲淺月道。

    「什麼……時候?」夜天逸和緩的聲音忽然有些啞。

    「大約兩個月前吧!火燒望春樓第二日!」雲淺月收回視線,看著夜天逸,平靜地道:「當時在皇宮鴛鴦池醒來之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夜天傾要拿下我入刑部大牢,是容景和夜輕染合力保出了我。」

    夜天逸身子一震。

    雲淺月看著他不再說話。她以前對他不同,大約也是因為小七吧!她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前世今生,是不是真的有宿命輪迴。但她心中清楚地知道一點,就是小七在她心裡是特殊的存在。誰也代替不了。

    「你……怎麼會……」夜天逸看著雲淺月,臉色有些白。

    「我也不知道!」雲淺月搖搖頭。

    夜天逸上前一步,忽然伸手拉住雲淺月的手,把上她的脈搏,雲淺月站著不動,任他把脈。從剛剛容鈴蘭衰落馬下他接住給她把脈來看,他自然是懂得醫術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夜天逸半響鬆開手,低聲問。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我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怪不得我許久未收到你的信……怪不得……原來你是失憶了……」夜天逸啞著嗓子道:「我還以為是因為……你才對我避而不見……」

    「因為容景嗎?」雲淺月挑眉,清聲道:「我的確是因為他對你避而不見。」

    夜天逸一驚,低著的頭抬起,直直看著雲淺月,「你對他……」

    「我喜歡他!」雲淺月抿了抿唇,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不管是因為他長得太過像小七她沒失憶前與他揪扯甚深,還是因為他本身這個人她與她才揪扯甚深,無論如何,她如今喜歡容景,並且今日發現想收回也收不回來這種喜歡,看到容景受傷她會心疼,會對著他那張風輕雲淡無所謂的臉惱怒,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這般施為讓她在意,可是她還是會控制不住情緒外洩忍不住不去在意他。

    夜天逸沉默地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也不再說話。

    沉默在兩個人中間蔓延。

    許久,夜天逸忽然上前一步,伸手一攬雲淺月的腰,身子凌空飛起,踩著荊棘直直向山上飛去。雲淺月一怔,卻並沒有阻止,任憑夜天逸帶著他上了香泉山。

    上了山頂,夜天逸鬆開雲淺月的腰,伸手拉住她的手,不發一言向達摩堂走去。

    雲淺月跟在夜天逸身後,依然未開口阻止。

    走了一段路之後,有僧人看到有人上山剛要攔阻,但見到夜天逸的腰牌和雲淺月的臉便住了口,打了聲佛號讓開了路。

    夜天逸拉著雲淺月來到達摩堂。

    達摩堂今日香火鼎盛,比祈福節不遑多讓。

    夜天逸繞過前堂,輕車熟路向達摩堂內院走去。

    雲淺月亦步亦趨地被夜天逸拉著,腦中想法來回徘徊,一時間摸不清夜天逸的心思。

    不出片刻便來到內院的一座佛堂,相比於前院人聲鼎沸,內院清幽靜寂。裡面有木魚聲傳出,譜一進來,就令人心靈澄靜。

    堂前有一個小沙彌安靜地立在那裡,見夜天逸和雲淺月來到,似乎認得二人,雙手合十打了個佛偈,恭敬地道:「施主請!大師正在等候兩位施主!」

    「我們就不進去了!你進去將五年前我們放在大師這裡保存的信拿來就可。」夜天逸停住腳步,對小沙彌吩咐。

    「是!」那小沙彌應了一聲,走了進去。

    裡面的木魚聲在小沙彌進去之後停頓了一下,之後木魚聲再次響起,小沙彌從裡面走出來,拿著兩封泛黃的信封遞給夜天逸,恭敬地道:「大師說了,這兩封信封自兩位施主五年前交給大師保管之後,再無人打開過,也無人知道。如此原封不動物歸原主。」

    「多謝大師!」夜天逸鬆開雲淺月的手,對裡面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七皇子客氣了!」裡面傳出極為蒼老的聲音。

    雲淺月聽著這樣的聲音比靈隱大師還要老,大約百歲以上。她疑惑地看著夜天逸手中的信封。信封兩面都未灌注名姓或者任何字跡。想著這是她和夜天逸一起保存的?

    「來,你打開看!」夜天逸將信封遞給雲淺月。

    雲淺月接過信封,卻沒有立即打開,而是看著夜天逸。

    夜天逸靜靜看著雲淺月,目光平靜,什麼也看不出。

    雲淺月抿唇,猶豫了片刻,忽然伸手將信封劃開。兩張信封內齊齊掉出一張薄薄的金葉,她看向兩片金葉,身子瞬間僵硬。

    只見一張紙上寫著,「五年後,你喜歡我可好?」

    另一張紙上寫著,「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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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3 15:5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公子謀   第三十三章 春暖花開

    雲淺月看著手中的兩片金葉,兩片金葉上的字跡她都熟悉無比,一張金葉上的字跡是和那日楊葉傳書那片金葉上的字跡一樣,一張金葉上的字跡則是她不偽裝時自己原本的字跡。她從失去記憶以來再未曾用過這樣的筆跡。

    信封陳舊,從金葉上的字跡痕跡來辨別的確是五年的模樣!

    也就是說,她五年前答應了夜天逸五年後喜歡他,可是偏偏她失去了記憶忘了他!

    雲淺月看著兩片金葉,一時間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只覺得上天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將她置身於兩難之境。

    面前的人偏偏長得像小七,她偏偏在失憶這段時間喜歡上了容景。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著,看著兩片金葉上的字跡久久不語。

    夜天逸也不言語,同樣看著雲淺月手裡的字跡薄唇微抿,不發一言,不知道想些什麼。陽光透過身前的一株老榕樹打在他雪青色的錦袍上,斑斑點點。他身影在斑駁的陽光下,呈現出一抹沉鬱的顏色。

    「你為什麼不早些回來?」雲淺月許久後輕聲開口,「哪怕早半個月!」

    「我本來是打算早一些回來的,可是北疆出了些事情,很是複雜……」夜天逸抬頭看著雲淺月,輕聲道:「我處理完事情,快馬加鞭,趕在你上雲霧山那日回來,不成想你對我避而不見……」

    雲淺月轉過頭看向那顆老榕樹,老榕樹大約長了幾百年,枝幹入目處早已經滿目蒼夷,可依然枝繁葉茂。就如這如今的天聖皇朝,她透過枝葉縫隙看向天空,陽光斑斑駁駁,她眸光拔出雲霧破碎出一抹堅定,輕聲道:「晚了就是晚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也是晚了!」

    夜天逸面色一變。

    雲淺月收回視線,將手中的兩片金葉交給夜天逸,「我如今喜歡容景。前塵往事盡忘,幾乎都不記得你的存在。你在我面前如今就是一個陌生人。所以,這個約定只能……」

    雲淺月話語說到一半,夜天逸忽然伸手摀住她的嘴。

    雲淺月看著夜天逸。

    夜天逸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雲淺月,聲音微啞,「先別那麼快對我說不。你如今失去了記憶,我不在你身邊,所以才會喜歡他。這種喜歡你真的認為就是喜歡嗎?以後再不動搖?」

    雲淺月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你也不確定對不對?」夜天逸盯著雲淺月的眼睛,「景世子的確很好,天聖上下甚至全天下無人說他不好。你喜歡他也不奇怪。畢竟他的確有這個本事讓你喜歡上,可是你真的認為你合適喜歡他嗎?」

    雲淺月看著夜天逸,抿唇沉默。

    「你不能因為失憶,就抹殺了我們的過往。可知你對我有多重要。」夜天逸鬆開手,上前一步,將雲淺月輕輕抱住,低聲道:「若沒有你,也許在十年前太子皇兄那一場迫害中我就死了,若沒有你,在五年前母妃獲罪舉族被牽連下我會自此一蹶不振,若沒有你,我也不會在北疆日日掙扎有今日成就,若沒有你,我不敢想像,後面我會做出什麼!」

    雲淺月心底一暗。

    「所以,別對我說因為你喜歡景世子,便抹殺了我和那些發生過的事情。」夜天逸暗啞的聲音隱著一絲輕顫,「你若是如此決定,讓我情何以堪?」

    雲淺月身子一顫。

    夜天逸不再說話,抱著雲淺月身子的手一再收緊。

    雲淺月本來堅定的心因為這幾句話而生出牽絆,再開口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若他是夜天逸,僅僅是夜天逸,她會毫不猶豫地推開他,可他是與何等相像小七的人。那日容景對她問,你嘗過失而復得的滋味嗎?她那時候沒有,可是如今卻嘗到了這種感覺。

    夜天逸對她如今來說就是失而復得,可是這個得,卻令她神傷。

    他像小七,卻不是小七,可是對著這張臉,這一番話,她說不出一個不字。

    「將對景世子的喜歡收回來可好?」夜天逸低聲詢問,聲音似乎從雲淺月的耳邊直直打入她心裡,明明很輕,是探尋的語氣,可是聽起來偏偏是一種堅決。

    雲淺月沉默。收回來嗎?她其實也想收回來。可是想與做卻是兩個界限。從那日她從榮王府回雲王府,僅僅兩三日不見,卻已經牽扯了她的心魂,無論是綰髮,對鏡,用膳,他都像是扎根在她心底一般,而今日再見他,雖然夜天逸在,但她還會為他受傷而心疼,為他那句「只要你嫁,我就娶得起。」而悸動。

    「將對他的喜歡收回來可好?在母妃去時你曾經答應她好好對我的,可是如今就要棄了我了嗎?」夜天逸似乎感受到雲淺月的心情波動,再次暗啞開口。

    雲淺月抿唇,依然沉默。曾經的過往被封鎖,她記憶一片空白。即便答應了他母妃什麼,也早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又何談棄與不棄?

    「真的很難嗎?」夜天逸說了半響不見雲淺月說話,他低頭,看著她的臉。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著,點頭,「很難!」

    夜天逸抱著雲淺月的手一緊,和緩的聲音微沉,「景世子是榮王府的景世子,將來的榮王。你是榮王府的嫡女,即便如今廢除祖訓,但你的身份也不會擺脫被父皇賜婚的命運。那個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任何人,但獨獨不會是景世子。」

    雲淺月袖中的手忽然一縮。皇后的話出現在她腦海盤旋。

    「將對他的喜歡收回來可好?」夜天逸又低聲重複。

    「收不回來怎麼辦?」雲淺月聲音低淺,語氣鮮有的冷寂無奈。

    「只要你做,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成的。」夜天逸肯定地道。

    「呵……你倒是瞭解我!」雲淺月忽然一笑,笑容有些冷。

    夜天逸聽到這樣的聲音,身子一顫,肯定的語氣一轉,輕柔暗啞地道:「兩個月而已,你對他的喜歡能有多深?真深到收不回來嗎?可是我們有多少年?你可知道我對你喜歡有多少年?若你兩個月的喜歡收不回來的話,我又如何能將對你的心意收回來?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與他琴瑟和鳴,而我獨自孤枕難眠?」

    雲淺月微冷的笑容收起,繼續沉默。

    「月兒,你公平一些,可好?」夜天逸最後一個字沉靜下去,似乎無限鈍痛。

    雲淺月心口一緊。

    夜天逸不再說話,靜靜抱著雲淺月,她纖細的身子在他懷裡如一抹柔軟的輕紗,讓他感覺不抓緊的話隨時就會飄遠。他手臂時緊時松,可以感受到他心境起伏波動。

    「我即便去收回,可是若是收不回來,怎麼辦?」沉默片刻,雲淺月啞著音問。

    「不知道!」夜天逸搖頭。

    雲淺月推開夜天逸,夜天逸放開她,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夜天逸,轉身就走。

    夜天逸伸手拉住她,「你……」

    「我不能答應你!」雲淺月躲開夜天逸的手,清聲道:「我雖然是失去了記憶,但是沒有失去心智。我始終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喜歡容景,是真的喜歡。我做事從來會一心一意,不會三心二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如今喜歡容景,就是喜歡容景。你若是早半個月,或者一個月回來,也許事情不會是如今這樣,可是如今事情就是這樣!」

    夜天逸面色一白。

    「無論失憶前我對你如何,答應了你什麼事情或者條件。可是如今已經塵封,對於我來說就是上輩子的事兒,這樣也許對你不公平。但是世界上又怎麼有公平可言?」雲淺月看著夜天逸乍然變白的臉,她不能忍受相似小七的臉上現出這樣的神情,撇開臉不看他,繼續道:「我不能做腳踏兩隻船的女人,也不會做猶豫不定之事。你目前對於我來說,就是熟悉的陌生人。我又怎麼會因為你幾句話和兩封信的約定便放棄容景?這樣對他不公平,也是對不起我自己。」

    夜天逸臉色更白了一分。

    「你既然喜歡我,對我熟悉,就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一個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人。委屈了別人,也不會委屈自己。」雲淺月目光看向遠方,語氣冷清而沉靜,幾乎冷血無情,「所以,如果你願意,我願意將你當做我的親人。若你不願意,非要強求,我們從今以後,至少在我恢復記憶之前,我們都是陌生人。」

    夜天逸身子猛地後退了一步。

    雲淺月一段話落,不再看夜天逸,足尖輕點,身影飄出了達摩院,向山下飄去。

    夜天逸伸手去抓,卻連一片衣角都未曾抓到。他看著雲淺月身影消失的方向,臉色慘白,眉眼灰暗,須臾,他收起所有神色,低頭看向手中的兩片金葉,愴然一笑,聲音低若無聲,「收不回來嗎?可是我偏偏想你收回來,怎麼辦?」

    「七皇子!凡事莫強求!」屋內傳出蒼老的聲音。

    「大師,若可求而不求,可得而不得,豈不枉為男兒?」夜天逸看向禪房,聲音如子夜般冷寂,「夜天逸從未強求過什麼,可是她,我不會放手!永遠不會!」

    話落,他足尖輕點,雪青色的身影出了達摩堂,向山下而去。

    屋內那個蒼老的聲音歎息一聲,悲憫而無奈,「繁華百年,風雲再變。不知是蒼生之福,還是蒼生之禍!阿彌陀佛!」

    老僧話落,達摩堂內院恢復清寂,再無人聲傳出。

    雲淺月不出片刻便到了山下,踏雪正在吃草,見她回來,歡快地嘶鳴一聲,她摸了摸它的頭,看了一眼夜天逸的馬,足尖輕點,翻身上馬,一勒馬韁,踏雪四蹄揚起,離開了北山山後。

    也許她這樣對待夜天逸太過無情,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她對夜天逸如今沒感情,若是因為他對她有情和以前的糾葛便委曲求全的話,那麼對他才是真正的傷害,也是對自己不負責任。

    她喜歡容景,這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容景……

    夜天逸說的一句話是對的,只要她想,沒有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只是想不想而已。她對容景喜歡,比喜歡深,或者比喜歡深還要深,深到如今不是放不下,而是不願放下。

    不願放下……

    有的人最怕的是看不清自己,而她很清醒地看著自己一步步沉淪。

    雲淺月輕輕歎息一聲,這一歎伴隨著踏雪奔騰,消失在呼呼風裡。

    踏雪似乎知曉雲淺月的心思,一路向東山奔去。

    大約行出二十里地之後,來到一處山坳,一陣殺氣忽然鋪面而來,瞬間十幾道寒光乍現,直直刺向雲淺月週身幾處要害。

    雲淺月心神一凜,眸光一寒,千鈞一髮之際凌空拔起,手腕一抖,細如牛毛的針雨從她衣袖中飛出。分散在各個方向,無數悶哼聲響起,殺氣驟然一退,十幾條身影齊齊倒在了地上。

    踏雪在雲淺月飛身而起的那一刻騰躍出包圍圈,毫髮無傷。

    雲淺月飄身落在踏雪身上,目光冷冷地看著倒地的十幾名黑衣人。那日給容景繡香囊看到細如髮絲的針讓她覺得用它來做防身利器不錯。所以將青裳準備的各種各樣的繡針都裝在了懷裡。否則今日這十幾名黑衣人若是她手無兵器的話,難免是一場血戰。即便無性命之憂,也會輕則小傷,重則大傷。

    這些黑衣人與那日刺殺容景和她的黑衣人是一樣的死士,留活口無意。

    看來幕後之人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這回僅僅出動十幾名死士,是覺得對付她根本就沒必要過多的人嗎?那人定然是不知道她武功已經恢復,且如此高的人。

    她冷笑一聲,聽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顯然夜天逸已經追來,她抿了抿唇,雙腿一夾馬腹,踏雪繼續向前奔去。

    容景定然到如今還在東山的煙雨亭,以那個人的執拗和黑心來看,如今定然是還未包紮胳膊。她不能再耽擱下去。這些人就留給夜天逸處置吧!

    踏雪很快就離開了這處山坳,變故和刺殺不過頃刻,連一絲血跡也未留下。

    夜天逸慢一步來到,當看到面前躺著的十幾個黑衣人屍首一怔,他將這些屍首都看了一遍,抬頭看向東山方向,抿了抿唇,終是在此停駐,未再去追。

    雲淺月縱馬來到東山,遠遠果然見容景依然坐在煙雨亭中。青山綠水,墨發白衣,即便坐於山野,也清風和暖,清貴公子,玉質天成。她收住馬韁,靜靜看著他。

    這個人,她是真的喜歡!

    喜歡到甘願為他困頓圇圄!

    喜歡到不去管丟失的記憶中的那些糾纏牽扯!

    喜歡到可以忽視沉壓在心底的那一種叫做孤冷無情的東西!

    可是她拿什麼來守護這份喜歡?

    一陣淡淡的血腥味飄來,她從容景身上移開視線,這才看到煙雨亭四周地上躺著黑壓壓一片黑衣死士,她心口一縮,立即打馬走近。踏雪片刻功夫來到煙雨亭外圍。

    雲淺月此時清晰地看到靜靜躺在煙雨亭四周大約有七八十黑衣死士,鮮血匯聚成河,將煙雨亭四周草地染紅,可見早先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惡戰。她目光掃了一圈,看向容景,只見容景靠著亭柱閉著眼睛,除了胳膊沒包紮外,月牙白的錦袍無一絲血跡,她鬆了一口氣,翻身下馬,走向他。

    容景似乎不知道她來一般,依然坐著一動不動。血腥味令人作嘔,但他在濃濃的血腥中閉著眼睛神色淡然。

    雲淺月走到容景身前一步距離停住腳步看著他,靜靜看了半響,容景依然連眼睛也不睜,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惱怒,猛地轉身。

    她剛一轉身,手腕被緊緊扣住。

    雲淺月不回頭,也不說話,臉色顯而易見的怒意。這怒意從何而來她說不清,只覺得心中惱怒不已。

    「幸好你回來的還不算太晚,否則我就要吐了!」容景聲音極啞,似乎強自忍受著什麼,話落,他站起身,手腕猛地一用力,雲淺月的身子被她板過來,他低頭,吻上了她的唇,雲淺月剛用手去擋,他柔聲道:「不想我吐你一身的話就別動。」

    雲淺月手一頓,唇被吻住。

    如雪似蓮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即便身處濃濃血腥中,可是他身上和唇上的氣息依然清雅,只是身子有些涼,唇也有些涼。

    雲淺月瞪著容景,她不認為在這樣的地方做這樣的事情能有好的感受。

    容景並未有深吻,而是淺淺地在雲淺月的唇齒間轉了一圈便放開她,貼著她的唇瓣低聲暗啞地道:「雲淺月,你還算有良心,知道回來找我!」

    雲淺月沒好氣地推開他,「我回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容景低笑,身子被推開,手卻緊緊扣住她的手腕不松,他看著雲淺月,眸光退去清涼,溫暖如春,「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所以我如何能死?要死也是別人。」

    「是,你個千年大禍害!死不了!」雲淺月瞪了他一眼,還有心情笑!

    「都說禍害遺千年,我總要陪著你的。」容景唇瓣勾起,笑意蔓開,「我就想著這個女人對我沒良心慣了,會不會有良心一回?如今總算老天不負我,讓我等到了一回。」

    雲淺月眼皮翻了翻,關老天什麼事兒?

    「走,我要吃烤魚,你烤給我!」容景拉上雲淺月就走。

    「這麼些死人堆在這,你還吃得下烤魚?」雲淺月看了一眼橫七豎八的死人,又對不遠處的瀑布湖水望了一眼,故意噁心他。

    「不在這裡吃,我們去香泉山吃烤魚!」容景看也不看那些死屍一眼,又強調,「你烤給我。我這幾日一直沒心情吃飯,都是因為你,你要補償給我。」

    「我不會烤!」雲淺月想著她剛從靈台寺回來,這不是折騰人玩嗎?搖頭否決,「不去!你沒心情吃飯活該,憑什麼我補償給你?」

    「你過目不忘,夜輕染怎麼給你烤魚你總記得吧?你就給我怎麼烤。」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語氣鮮有的陰鬱地道:「你今日早上居然還答應夜輕染去賽馬一起乞巧,是故意讓我心裡難受。」

    「狡詐!故意在背後搞鬼,讓我和夜輕染賽不成馬!這樣的事情也就你這個黑心的能做出來。」雲淺月冷哼一聲。想著夜輕染今日被氣得鐵青的臉就覺得這個人可惡。

    「無事獻慇勤,他對你沒安好心!」容景吐出一句話。

    「就你對我安好心了!容公子,你的心真好,都成黑的了。」雲淺月拉長音。容景輕笑,春暖花開,忽然停住腳步,伸手將雲淺月抱了抱,剛要開口說什麼,隨即蹙眉,一把推開她,拉著她轉了道向瀑布前的小湖走去。

    雲淺月一怔,「你做什麼?改變主意要在這裡烤魚了?」

    容景不答話,拉著她腳步走得有些快。

    雲淺月皺眉看著他,不再說話。

    來到湖邊,容景停住腳步,忽然用力一甩,將雲淺月推下了湖。

    雲淺月沒有絲毫防備,直直栽了進去。容景的手勁很巧很快,讓她連施展輕功的機會都無,「噗通」一聲栽到了水裡。瞬間被水流包裹,渾身濕透。她惱怒地掌控住身子,從水裡鑽出,大怒:「你又抽哪門子的瘋?」

    「讓你洗洗!將身上的味道洗淨!」容景站在湖邊看著雲淺月。

    「你怎麼不洗?」雲淺月氣怒。什麼人啊這是!她是不是對他太好了?

    「我身上沒有味道!你有!」容景偏過頭不看雲淺月,對她催促,「別說話,快些洗,洗完了我們好去烤魚!」

    「烤你個大頭鬼!」雲淺月終於明白她為何被推下水了,夜天逸抱過她,可是她自己都沒察覺身上有什麼味道,他是屬狗鼻子的嗎?居然這麼靈!

    「乖!我餓著呢!難道你不餓?」容景聲音忽然溫柔下來,面色如春暖花開,將受傷的胳膊伸出來遞到雲淺月面前,「我們先離開此地,你好給我包紮胳膊。這條胳膊若是真廢了的話,可就抱不動你了。」

    「廢了更好!」雲淺月滿腹郁氣。

    「這條胳膊筋骨折了,若不好好將養,這麼熱的天,怕是會腐,到時候就真的無救了!就算有靈藥聖藥能就好,怕是也會落下疤痕。」容景神色幽幽,「你若忍心,就讓我廢了吧!」

    「你給我滾開一些!」雲淺月郁氣被憋在心口,想著她哪輩子倒了霉遇到這個男人。居然還喜歡他?簡直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好!」容景笑著向後退了兩步。

    「再滾開一些!」雲淺月看著他。

    「好!」容景又退了兩步。

    「再滾開一些!」雲淺月又道。

    容景又退了兩步,見雲淺月還是一臉陰鬱,他無奈撫額一歎,有些壓抑地道:「不能再滾了,身後是死人。」

    雲淺月忽然被氣笑了,轉過身,不再理會他,將頭埋進水裡。天氣炎熱,河水裡的水也是溫熱的,她心中的郁氣散去,想著這就是容景,能寵別人所不能寵,卻也是絲毫不讓著她,世界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有些時候她覺得他和容景其實是一類人,不會委屈自己。

    可是在彼此面前,即便委屈,也甘之如飴。

    「可以出來了!」過了片刻,容景柔聲道。

    雲淺月從水中鑽出,身子凌空而起,輕飄飄站回地面,雖然一身清爽,可是渾身濕透,而且衣服黏在身上,她沒好氣地對容景問,「如今怎麼辦?你就這麼讓我濕著跟你去烤魚?」

    容景看著雲淺月曲線玲瓏的身子,溫柔的眸光微凝,一時並未說話。

    「問你話呢!小心眼睛長針眼!」雲淺月掏出懷裡的帕子仍在容景臉上。

    容景低聲一笑,將帕子緩緩拿開,「你不是武功恢復了嗎?運功將衣服烘乾吧!」

    雲淺月聞言立即運功,隨著她意念而動,真氣順著經脈而走,一圈之後果然衣服被蒸乾,她看著容景,上前一步,將他手中的娟帕拿過來,將他袖子挽起,用娟帕將他肘彎四周的血跡擦乾,將手輕輕覆在他紅腫的肘彎去,試著按了兩下,之後運行真氣到他肘彎處,按照靈台寺地下佛堂給他運功療傷心脈的方法在他肘彎處反覆摩挲。

    容景溫柔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筋骨在同一處被這傷兩次,細微探視下,雲淺月發現比她想像的傷勢要重。果然如他所說,若是不及時治癒,從內部化膿,他即便能保住這條胳膊,以後也會落下傷疤,落下傷疤還是輕的,以後即便功力恢復,也是肘彎無力,影響靈便。

    雲淺月想著這人真是自虐,換句話說就是瘋了!和一個瘋子較什麼真!她也懶得再說話,體內的真氣暖而柔,不出片刻,容景手腕上的紅腫褪去,早先的藥液貼在他傷口處已經干化,呈現透明色,她拿起娟帕給他將傷口裹住,繫上蝴蝶結,然後給他落下袖子,伸手拉上他就走,「這裡的這些死人怎麼辦?」

    「絃歌,將這些人燒了!」容景吩咐。

    「是,世子!」絃歌從暗處現出身子。

    「今日我也遇到了十幾個黑衣人。」雲淺月看了絃歌一眼,見絃歌胸前有一片血跡,顯然受傷了。

    「不奇怪!這個人是想我們兩個最好都死了!不過可惜,他小看了你。」容景道。

    雲淺月眼睛瞇起,想他們兩個都死的人可是不多。夜天傾照如今看來應該是不會想要她死的,她即便對感情白癡,也不會看不明白他眼睛裡掙扎的情愫。而秦玉凝對容景癡戀了多年,也是不會想要他死的。

    夜輕染、南凌睿、葉倩、夜天煜、夜天逸,雲老王爺、雲王爺、德老王爺、德王爺、孝親老王爺、孝親王、還有榮老王爺和老皇帝。放眼整個天下,能在天聖京城翻雲覆雨,能有能力動用這些死士殺手的人,可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也就這些!

    夜輕染七年不在京中,南凌睿是南梁太子,即便有些暗樁在天聖,這麼多耳目監視下他也施展不開,葉倩一樣,夜天煜小手段可以,這樣的大手段,他還駕馭不了。夜天逸不會殺她,雲老王爺、雲王爺更不可能。德親老王爺、德親王據說為人清正秉直,算是鮮有的清正派人物,大智大謀,不會動用這樣的邪術,孝親老王爺和孝親王若是有這樣的人的話,估計早就給她用上了,等不到今日。而榮老王爺不會害自己的孫子,榮王府唯一的繼承人。

    所以,只剩下一人,老皇帝!

    百年前南疆大亂,天聖皇室一統江山。若說南疆有人沒被天聖皇室收買,打死她也不信。而那日她和容景出了皇宮後就被百名死士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明面上是挑釁了皇權,可是事有兩面性。誰會想到皇上在背後動的手?

    連她都想不到!

    想到此,她週身頓時冷寒起來,冷笑道:「好一招背後黑手,他是否太急了!小看了我也就罷了,可是才動用這七八十人,也小看了你不是?」

    「據說他最近身體不大好,已經動用了欽天監練的長生丹。」容景搖搖頭,「他是小看了你沒錯,或者說,他是想要借你給一個人震懾。天聖的皇帝,從來不要兒女情長。他沒有小看我,他沒想要我的命,想要的不過是我重新臥病在床而已。榮王府的金庫他一日得不到手,一日不會對我真正痛下殺手。」

    給一個人震懾?她今日是和夜天逸在一起,看來他是老皇帝選定的繼承人了!不得如此急迫,原來是已經油盡燈枯了!

    雲淺月冷哼一聲,「他倒是打得好主意,可是事實往往不是靠著人的意願發展的。」

    容景淡淡一笑,不再開口。

    二人說話間來到踏雪跟前,踏雪警惕地看著容景,雲淺月摸摸踏雪的頭,拋去腦中的想法對容景嘲笑道:「連馬都不待見你!」

    「一會兒去了香泉山之後將它烤著吃了,我有好久沒吃到馬肉了!尤其是夜輕染送的馬的馬肉,尤其好吃。」容景看著踏雪,慢悠悠地道。

    踏雪一驚,忽然急速倒退,不捨地看了雲淺月一眼,調轉頭四蹄揚起向遠處跑去。

    雲淺月一怔,只見不過眨眼睛,踏雪已經跑了個沒影,她收回視線對容景瞪眼,「你將它嚇跑了!我們騎什麼去香泉山?」

    容景認真地看著雲淺月,溫聲道:「不是嚇,是我真想吃了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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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3 15:5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公子謀   第三十四章 談婚論嫁

    雲淺月無語,看著容景認真的臉,半響,才恨恨地挖了他一眼,「你個肉食動物!」

    容景莞爾一笑,很誠以為然地點點頭,「你說得對!的確是這樣!所以,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騎夜輕染送的這匹馬,否則保不準哪日就被我吃了!」

    「你……」雲淺月瞪著容景,怒道:「那我騎什麼?你給我找一匹比踏雪還好的馬來,我就不騎!若是找不來的話,我偏要騎,你若是敢給我將它吃了,我就將你吃了!」

    「嗯?你要將我吃了?」容景湊近雲淺月。

    「你滾開!」雲淺月推開容景,後退了一步,板著臉看著他,「聽重點!」

    「我聽到的重點就是這個!」容景笑看著雲淺月。

    「我搭理你才是有病!」雲淺月轉身就走。世界上有賣後悔藥的嗎?有的話,她打死都不回來找這個容混蛋。簡直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容景輕笑,不再說話,抬步跟上雲淺月。

    雲淺月走了一段路,回頭看容景亦步亦趨地跟著,瞪著他,「你跟著我幹嘛?」

    容景神色無辜,「車停在前面!」

    「我不坐車!就要騎馬!」雲淺月看向前方,果然見他的馬車停在道上。故意道:「你現在就將踏雪給我找回來,要不就找一匹比踏雪還要好的馬,否則我跟你沒完!」

    「天下最好的馬是玉雪飛龍,踏雪雖好,不及玉雪飛龍一分。玉雪飛龍我正好有一匹,藏在某處,不過玉雪飛龍是皇上都得不到的萬里挑一的寶馬,你若是騎著它穿街過巷的話,你覺得皇上會如何?」容景挑眉。

    雲淺月皺眉,「將老皇帝氣死了正好!」

    「等你及笄之日,我送你可好?」容景語氣溫柔下來,強調道:「夜輕染辛苦得了一匹好馬,不給葉倩,反而給你,那豈不是將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你猜皇上會如何?就算我不吃踏雪的馬肉,你也不能真要了這匹馬。你還嫌麻煩不夠嗎?」

    雲淺月覺得也有理,可是她是真的喜歡踏雪,不過據典籍上說玉雪飛龍可以在雪山上飛騰,跨越山澗,這平常的山坳道路更是如履平地。沒了踏雪他賠她個玉雪飛龍也不錯。而且她的確麻煩夠多的了,不能再多舔麻煩了。她氣惱頓消,看著容景,「這可是你說的啊!我及笄那日一定要看到玉雪飛龍。」

    距離及笄還有半年,到時候怕是早就乾坤變幻,老皇帝想有意見也有不起來了,指不定早就埋入黃土了呢!她騎玉雪飛龍還怕什麼?

    「嗯,我說的!我答應了你的事情何時沒有做到過?」容景點頭,漫不經心地道:「可是你答應我的事情就失信於我。」

    「我答應你什麼……」雲淺月剛要反駁,忽然想起那個繡了一半的香囊,底氣頓失,有些鬱悶地道:「還不是因為你對我發脾氣,趕我走。否則早就繡完了!」

    「我那日不趕你走,你指不定說出什麼讓我吐血的話呢!」容景瞥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理虧,那日若他沒有發現她的意圖,她的確是打算和他一刀兩斷的。她扯了扯嘴角,伸手拉住容景的手,「我們現在回程,我將那個香囊給你繡完了如何?」

    「現在我最想的是吃你親手給我烤的魚。」容景道。

    「那香囊呢?吃烤魚的話你今日就佩戴不上了!」雲淺月看了一眼天色,此時已經過了響午。他們若是奔波去香泉山的話,再烤魚回程,她再回府繡香囊時間來不及。

    「那就改在我及冠之日,你送給我,如何?」容景道。

    「那也行!」雲淺月痛快地答應。他及冠和她及笄是一日。還早呢!

    容景不再說話,反手拉著雲淺月上走到車前。二人剛要上車,只見遠去奔來一匹快馬,馬上坐著一名小太監,容景手一頓,雲淺月抬眼看去,只見這名小太監她認識,正是那日皇后私訪淺月閣,這名小太監奉了老皇帝的命令來請皇后的人。是繼陸公公之後新繼任的皇宮大總管。年紀輕輕就被老皇帝抬上大總管的位置,可見本事不小。

    「他叫什麼名字?」雲淺月偏頭問容景。

    「他叫文萊,是陸公公的乾兒子。在皇宮裡人人都稱呼他小蚊子,如今成了文公公了!」容景看著那個小太監急急趕來,正對著他們的方向,他語氣微沉,「看來今日我們去不成香泉山了,我吃不上你烤的魚了!」

    「今日吃不上還有明日後日,我改日烤給你就是了!」雲淺月對去香泉山不大感興趣,但她知道容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想吃烤魚,而且還跑去香泉山。大約是今日乞巧節,他在香泉山安排了什麼驚喜給她。

    「也罷!」容景一歎,神色似乎有幾分抑鬱。

    雲淺月笑著安慰了容景一眼,撤出被他拉著的手,看著那匹馬走近。

    容景面色恢復平靜。

    不多時,一人一馬來到,文公公翻身下馬,對雲淺月和容景恭敬地一禮,「奴才文萊給景世子和淺月小姐請安!奴婢奉皇上之命來請景世子和淺月小姐進宮,皇上和皇后娘娘多年未曾一起乞巧,想今日一起在百花園乞巧。邀請各府的世子公子小姐們一起乞巧。要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務必去。說這樣的日子是福日,不可缺了任何一人。」

    「文公公是怎麼找到這裡的?」雲淺月看著文萊。想著可惜了一個名字,是太監。他既然是陸公公的乾兒子,陸公公算是因她而死,他心裡大約是恨著她的。不過這小太監對她不表現一絲一毫恨意,到也是真本事。

    「奴才是聽七皇子告知的。」文萊道。

    「七皇子?」雲淺月眼睛瞇起。

    「是,奴才出了宮門時正巧碰到七皇子進宮。七皇子聽聞奴才要去請景世子和淺月小姐,便告知說讓奴才來這裡碰碰運氣。因為太子殿下等人都聚集到了西山,景世子喜歡清靜,奴才想想七皇子說得有道理,便來了東山。」文萊垂著頭,回答得極為恭敬。

    雲淺月想著夜天逸回宮的倒是挺快,不知道他怎麼將那十幾黑衣人處理的。是不是也像如今容景一般悄無聲息燒了?若是燒了的話,那麼他大約是知道些什麼的。

    「好,辛苦文公公了,我們這就回宮!」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當先當了馬車。

    雲淺月不再說話,也隨後上了馬車。想著老皇帝讓他們回宮一起乞巧的意圖!

    「奴才還要去西山給太子殿下等人宣旨,就先走一步了。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在酉時之前到達百花園就可。」文萊又道。

    「好!」容景應了一聲。

    文萊翻身上馬,一人一馬如來時一般消失了身影。

    雲淺月上了車之後忽然又挑開簾子向外看了一眼,看著文萊的身影離開,騎在馬上,小小的身影極為沉穩輕盈,且掌控馬匹的姿勢也是極好。她微微蹙眉,「馬上功夫如此之好,落地無聲,說話氣息微淺,沒想到還是一個身懷武功的太監!」

    「他是皇宮裡唯一一位會武功的太監。是經過皇上特赦,幾年前皇上在御花園遭遇暗殺,這小太監曾經救過皇上的命。陸公公知道他會武功,違反了皇宮規定,要打殺了他,皇上卻是赦免了他,並且特許他會武功,並且還指在陸公公手下。」容景道。

    「原來是這樣!」雲淺月放下簾幕。

    容景拿出兩個錦盒,打開遞給雲淺月,「先吃一些!皇上今日在百花園會設宴,我們一會兒進城直接進宮。」

    「嗯!」雲淺月見錦盒裡放著各種樣式的糕點,點頭接過。

    二人不再說話。

    絃歌將那些死屍燒成灰燼,回到車前,一揚馬鞭,馬車出了東山,向京城走去。他在車上想著世子和淺月小姐終於和好了,再不和好的話他快被世子折磨死了。世子受罪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受罪,而是他們伺候世子的人都跟著受罪。不止他們,榮王府內的人這幾日也是哀鴻一片,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

    雲淺月吃了一盒糕點之後抬起頭,見容景居然歪著車壁睡著了,她一愣,伸手想推他,卻在貼近他身子時住了手,對外面的絃歌輕聲問道:「你家世子多長時間沒睡了?」

    「從您那天離開之後,世子就再沒睡。」絃歌聲音帶著絲埋怨。

    「他都做什麼了?」雲淺月想著她從榮王府離開到今日有三天吧!這個人三天沒睡覺?可是她剛剛絲毫沒看出他有何不精神的模樣。

    「頭一日在房中坐了半日一夜,第二日教五小姐和容昔掌家一日。晚上在房頂上上喝了一夜酒。之後就一大早來了東山。然後接下來的事情您都知道了。」絃歌低聲道。

    「五小姐和容昔掌家?」雲淺月挑眉,看了睡著的容景一眼。

    「是,世子將府中的掌家之權交給了五小姐。將榮福大管家的職位免了,容昔接替。」絃歌想起那日的事情就覺得驚心動魄。他那時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世子和淺月小姐就此真的翻臉了,那他們就暗無天日了。不過淺月小姐還好明白,今日若是跟隨七皇子一去不回,世子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來。

    雲淺月想起那日情形,淡淡一笑,「容鈴煙是個掌家的苗子!容昔也不錯。」

    「原來您也這樣說!那日聽說世子讓五小姐掌家,榮王府便炸開了鍋,尤其是二小姐最不服氣,要闖進紫竹林。卻是被五小姐當即帶著人攔住。本來府中人人都覺得五小姐柔弱可欺,不成想卻是個硬茬子。」絃歌聽到雲淺月這樣說,怨氣退去,大約這幾日憋壞了,難得地扯開話匣子,對雲淺月壓低聲音道:「二小姐在府中囂張跋扈慣了,吃了虧。那些小姐們便再不敢扎刺了!而且昨日世子只教了五小姐半日,教了容昔半日,二人便將府中之事接管了下來。如今不但那些小姐不敢挑釁五小姐,就是幾位老爺和夫人也是不敢。其中包括五小姐的親生父母四老爺和四夫人。」

    「四老爺和四夫人如今給五小姐選定了親事沒有?」雲淺月問。她來那些日子似乎聽彩蓮等人嘮嗑說起京中的各種趣事,聽得最多的就是四夫人到處為四小姐說親的事情。

    「選定了,但四小姐一直不同意。四夫人前一段時間拿此事詢問世子,想要世子發話,只要世子應允,五小姐不答應也得答應。但世子未曾理會四夫人。如今五小姐掌家,算是世子的人,和府中其她小姐再不一樣。以後她的婚事兒由世子做主。」絃歌道。

    「選定的是哪家的公子?」雲淺月想著容鈴煙癡情夜天逸。不知道容景是什麼打算?

    「選定的是丞相府的公子。」絃歌道。

    雲淺月想起在武狀元大會那日似乎有丞相府的公子上場的,如今秦玉凝和夜天傾得老皇帝賜婚,丞相府出了百年來天聖皇朝除卻雲姓之外的第一位太子妃。朝中多少官員爭相巴結,大約多少人會踏破丞相府的門檻,四夫人選定了丞相府的公子也符合人之常情。她笑了笑,問道:「丞相府有什麼態度?」

    「丞相府也未表態,不過那丞相府的公子似乎對五小姐有意思,今日早上去榮王府請五小姐一起乞巧。」絃歌道。

    「哦?五小姐答應沒?」雲淺月想著這京城真是每時每刻都有有意思的事情發生。

    「五小姐答應了!」絃歌道。

    雲淺月想著容鈴煙也是個有意思的主!怪不得能讓榮老王爺利用她對容景和她敲山震虎呢!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榮王府的女人如何能有真愚蠢的?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她笑了笑,不再說話。

    車外絃歌也不再說話。

    容景靠著車壁似乎睡得很熟,腦袋隨著馬車前行而晃動。

    雲淺月看不過去,身子坐過去他身邊,她剛一坐過去,容景的頭立即靠在了她的肩上。本來放在腿上的手將她抱住,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向她。雲淺月眼皮翻了翻,想著容景也是一個不過及冠的少年,只不過少年老成而已,偶爾會有孩子氣。她好笑地看了他片刻,無絲毫睡意,伸手打開車壁的書匣。

    書匣左側欄裡整齊擺放著大約幾十本書,右側欄裡整齊擺放著大約幾十本黑色的類似奏折之類的本子。她將左側的書掃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偏頭看了容景一眼,見他睡意安然,她伸手拿起了右側最邊上的一個本子打開。

    只見居然是一本密密記述的手札。這手札和普通的手札不同,不是用宣紙或者草紙書寫記述事件的,而是均用紫色的竹葉黏貼在紙張上的,每一片紫色的竹葉上都寫著字跡。

    當看到第一頁的第一片紫竹葉就讓她一愣。

    只見上面寫著,「紅閣復出,公子可有吩咐?」

    只見下面是容景的筆跡,「無!」

    第二片紫竹葉上寫著,「七皇子不日即將回京,公子定奪!」

    只見下面是容景的筆跡,「亂!」

    亂的尾部有一處輕微的頓筆,彰顯執筆之人當時不平靜的心境。

    雲淺月盯著那個亂字看了片刻,偏頭看向容景,容景似乎不知道她翻看了他重要的秘辛一般,依然沉睡,一動不動。她收回視線,不再往下看,將手札合上,放回了書匣裡,再無翻看那些手札的想法,將書匣關上,靠著車壁靜靜而坐。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靜靜回到東城門。

    雲淺月聽到車外人聲熱鬧,伸手挑開簾子一條縫隙看向車外,只見城外早已經匯聚了大量遊玩的人群。月亮河四周更是圍滿了年輕的男男女女。人人手中拿著星緣燈和乞巧之物。入眼處衣著光鮮,星火璀璨,好不熱鬧。

    她想起夜輕染說賽馬然後再來月亮河放星緣燈,可惜沒成功!她放下簾幕,無聲歎息。對於夜輕染,她並不是傻子,他的感情她能隱約知道,但是無法回應,不想打破,只能裝作不知。但願他能想明白成為朋友,因為她已經喜歡容景,只要是她喜歡,就會有多少能喜歡的心就會喜歡多少,不會藏一分一毫空餘之地,所以如今的她再負累不了過多的情給他或者別人。

    「你是否想去放燈?我們下去?」容景睜開眼睛,看向雲淺月。

    「小孩子玩的把戲而已。不去!」雲淺月搖搖頭,「如今距離酉時還有一個時辰,你再睡一個時辰,我們壓著點進宮。」

    「嗯!」容景重新閉上眼睛。

    雲淺月不再說話,想著今日晚上不知道老皇帝會整一出什麼樣的節目。

    馬車暢通無阻進了城,逕自向皇宮而去。

    絃歌知道容景在睡,自然放慢了行程,將馬車趕得要多慢有多慢。

    譜一入城,城內比城外的月亮河還要熱鬧。大街上熙熙嚷嚷,各種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叫喊的名字均是各種乞巧之物。

    雲淺月再次挑開車簾縫隙向外看去,只見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攤位。胭脂盒、鏡子、彩梳、絨花、瓜果,還有好多用彩綢扎制的布娃娃。布娃娃上畫了各種圖案,均是成雙成對的事物。尤其是以一種雙燈籠編織的綵燈尤其多,綵燈上畫著牛郎織女。她想著這些大概就是星緣燈了。

    「今日的夜市會持續到子夜,若是從宮內出來早的話,也許我們能玩一會兒。」容景閉著眼睛不睜開,輕聲道。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放下簾幕。剛放下簾幕忽然又挑起,目光看向馬車對面,只見一處三層高的樓台前燈火明亮,樓台上有幾名女子穿著輕紗薄裙盈盈而站,她眸光一閃,記得華笙等人說如今落腳在煙柳樓,不知道此時是在煙柳樓,還是出去玩了。

    「你對煙柳樓很感興趣?」容景又問。

    「你到底還睡不睡?」雲淺月回頭看了容景一眼,放下簾幕。

    「你動來動去,我實在沒法睡。」容景無奈道。

    「活該!誰叫你該睡覺的時候不睡,如今困成這樣來著。」雲淺月白了容景一眼。

    「據說煙柳樓的素素今日得皇上特許會在百花園表演技藝。」容景道。

    「嗯?」雲淺月挑眉。華笙說素素也是紅閣中的人!老皇帝欽點素素,意欲何為?即便素素賣藝不賣身,但也屬於出身青樓之地,按理說沒資格得老皇帝特許的。

    「因為南梁太子喜歡,皇上想看看素素!另外素素寫了一首詞,宮中妃嬪娘娘們都很是喜歡。爭相傳唱。也是想見識是個什麼女子。」容景道。

    「什麼樣的詞?」雲淺月問。

    容景沉默。

    「嗯?」雲淺月看著他。

    「淫詞艷曲,適合床笫之歡。」容景沉默片刻,吐出一句話。

    雲淺月好笑,挑眉,「淫詞艷曲,適合床笫之歡?那還讓宮裡的娘娘們爭相傳唱?」

    「私下裡唱給皇上聽,皇上聽得次數多了,自然就想見識一下了。」容景道。

    雲淺月無語,想著紅閣還出現了這麼一號人物。能將淫詞艷曲唱遍皇宮,也是本事。今日她自然也要見見這個素素。她不再說話,容景也不再開口,又閉上了眼睛。

    車外熱鬧無比,車中靜謐。

    雲淺月也閉上眼睛。

    「小主,屬下得到消息,今日皇后娘娘怕是會不好。」就在這時,一個極細的聲音傳到雲淺月耳邊,正是華笙。

    雲淺月一怔,立即應激性反應用意念傳了回去,「怎麼個不好法?」

    話落,她覺得自己不會傳音入密,華笙當聽不見,不想華笙的聲音立即傳來,「皇上似乎有意向廢後!」

    雲淺月一驚,知道管用,依舊用意念順著她聲音來的方向傳過去問道:「為何?」

    「這是咱們紅閣身在皇宮那人從得到的信息中猜測的,屬下接到消息後便立即來稟告小主。」華笙道。

    「你得到了什麼信息?何時傳來的?因何猜測皇上有意向廢後?」雲淺月心思被提緊,一連氣問了幾個緊關節要的問題。

    「素素進宮,皇上的名義是表演藝技,實際上是讓素素當場唱那一曲詞曲。但那一曲詞曲屬於淫詞艷曲。如今唱遍後宮,各宮娘娘們為了魅惑皇上都紛紛拿出來唱,皇上若是今日借此追查的話,皇后娘娘是後宮之主,母儀天下,治個掌管後宮不嚴之罪,輕則閉門反省,重則廢後,再重則牽連雲王府教女無方,不堪當母儀風範。」華笙道。

    雲淺月秀眉皺了皺。

    「消息是剛剛傳來的,在皇上身邊伺候的有一個咱們紅閣的人,據說皇上今日派人給素素傳旨時候的是望向皇后娘娘的榮華宮。神色晦暗。所以咱們的那人有這一番猜測,將消息傳出來,屬下覺得可信,便立即來告知小主。」華笙又道。

    雲淺月閉著眼睛睜開,眼神有些冷。

    「咱們紅閣的人不輕易往回傳消息,但一旦傳消息,便是十有八九有把握的。所以這條消息大約是確實的。」華笙又道。

    雲淺月眼睛微微瞇了一下,問道:「素素進宮了嗎?」

    「已經進宮了,皇上吩咐接到旨意之後不得耽擱,她是跟隨傳旨的公公一起進宮的。已經進宮一個時辰了。今日皇宮戒備森嚴,多加了三千御林軍。咱們紅閣的那人大約是開始沒反應過來,因為皇上除了吩咐素素時候的眼神是看向榮華宮外再無其它異常,後來他覺得不對,才立即傳來消息。」華笙立即道。

    雲淺月手攥了一下,又問:「我姑姑呢?如今在哪裡?」

    「皇后和宮裡的一眾妃嬪在一起,這個時辰想來已經在皇宮的百花園了。」華笙回道。

    雲淺月沉默。

    「如今距離有時還剩半個時辰,小主要是想保皇后娘娘就要盡快想辦法。否則一旦入宮後怕是無法動作,就會來不及了。」華笙等了半響沒等到雲淺月說話,又輕聲提醒,「依屬下看來皇上拿皇后是小事,大約是借此牽連雲王府,那麼對您不利。」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腦中急速運轉。老皇帝今日是在給她布連環局嗎?早先是殺手死士,如今又從皇后下手。看來她真是迫不及待要拿雲王府開刀了。她沉聲問,「夜天傾和夜天煜如今在哪裡?」

    「屬下剛剛看到不久前太子和四皇子等人早您和景世子一步向皇宮而去了。」華笙道。

    「將這個消息想辦法立即傳到夜天傾和夜天煜耳裡。」雲淺月吩咐。

    「是!」華笙立即應聲。

    「那首詞曲是可是素素親自所寫?」雲淺月又問。

    「不是,是南梁睿太子寫的,被素素給唱了出來。」華笙搖頭。

    南凌睿……雲淺月抿唇,再次吩咐,「將這個消息想辦法也傳給南凌睿!」

    「是!」華笙再次應聲。

    「就這樣,你立即吩咐人去辦吧!」雲淺月不再吩咐。

    「是!」華笙聲音隱沒。

    雲淺月收起意念,發現容景正看著她,她想起剛剛容景對她說起素素,老皇帝一個時辰前臨時令人去給素素傳旨,她這一段時間一直和容景在一起,並未見有書信傳遞,也沒看到青啼,這麼說他得到消息也像華笙一樣有人給他傳音入密了?

    不過以這個人的背後能力能傳出消息被他知道也不稀奇!

    雲淺月也看著容景,見他直直地看著她不錯眼,她挑眉,「看著我做什麼?」

    「你說我們今日向皇上請旨賜婚好不好?」容景問。

    雲淺月一怔,這話太突然,讓她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他想做什麼?她看著容景,將他眉眼仔細地打量了一遍,見他神色沒任何異樣,她揚眉,「今日請旨賜婚?」

    「嗯,就今日請旨賜婚!」容景點頭。

    「你確定?」雲淺月看著他。

    「確定!」容景肯定地點頭。

    「老皇帝會答應?」雲淺月盯著容景的眼睛,想看到他心中想法,可是如今天色已晚,車廂昏暗,她只看到他眼中一團黑色。

    「也許會!」容景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為什麼?」雲淺月想著若是他們請旨賜婚的話,這便是今日晚上最大的事情吧!既然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那麼老皇帝還有心思治皇后的罪嗎?可是請旨賜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老皇帝真會答應?榮王府和雲王府那條不成文的規定被他親手打破?

    「你不覺得今日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容景抱著雲淺月的手抬起,放在她眉眼處,輕輕揉了揉,聲音平靜溫柔,「我早就想將你娶進榮王府了!既然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你又沒有祖訓負累,那我們就請旨賜婚又如何?」

    「今日機會是不錯!」雲淺月不置可否,可是她還沒想過要談婚論嫁,至少目前是這樣!

    「你早晚是要嫁進榮王府,早和晚又有何區別?」容景似乎知道雲淺月心中所想,如玉的手指輕輕撫著她眉眼,低聲溫柔地道:「早嫁給我,早行駛世子妃的權利,也早擺脫雲王府嫡女的這個麻煩身份。你可知道你這個身份如今有多少人盯著?你不是最不喜歡麻煩嗎?只要你嫁給我,以後所有麻煩都由我頂著,你何樂而不為呢?」

    「那我也不能因為怕麻煩就這樣嫁了!」雲淺月無語,話落,她看著容景清瘦的身子哼道:「何況老皇帝不見得會答應,而且還會攬一身麻煩。若是今日你我去請旨賜婚,成的話有麻煩不少,不成的話麻煩更大。你這副瘦的竹竿子似的身板頂得住嗎?」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頂得住還是頂不住?」容景輕笑,見雲淺月翻白眼,他收起笑,正色地道:「這是救皇后的唯一辦法。難道你以為指望夜天傾、夜天煜、南凌睿或者旁的什麼人便能阻止皇上,救皇后?那是不可能的!你不瞭解皇上,夜天傾和夜天煜教養在皇后名下。他們若出手相救,皇上的心只會更狠。因為他們都不是皇上選定的繼承人!打壓皇后,也是打壓了他們。」

    雲淺月心底一寒。

    「所以,我們去請旨賜婚,打皇上一個措手不及!這是唯一辦法!他一定想不到我們敢一起去請旨賜婚,所以無絲毫準備,只有這樣,這一場好戲的主動權才能掌控在我們手中。」容景話落,聲音一低,溫柔似水地道:「當然我更想娶你!」

    「好!」容景話落,雲淺月應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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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3 15:5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公子謀   第三十五章 請旨賜婚

    容景說得沒錯,只有這樣才能打老皇帝一個措手不及,才能將主動權掌控在他們手中。老皇帝一定料不到他們敢如此公然地去請旨賜婚,打破雲王府和榮王府百年以來不得通婚的不成文規定。只有這樣,才能讓老皇帝震驚觸動之下放棄對付皇后。

    雲淺月心中的鬥志被激起,這一場仗有這一件大事參與進來,一定會很熱鬧。她可以想像到今日他和容景請旨賜婚定會掀起轟然大波,無論老皇帝答不答應,明日都會轟動天下。她從失去記憶到現在似乎除了那日午門外逼迫老皇帝不得已廢除祖訓外還沒做其它轟動的大事,這一回就轟動一把又何妨?何況嫁給容景,她雖然覺得年齡還太小,但也覺得不是不可為之事!

    秦玉凝比她還小一歲呢!還不是賜婚給了夜天傾?

    雲淺月想到此,便定下心,想著今日到底要看看老皇帝怎麼接招?

    「乖!答應就對了!」容景見雲淺月答應,嘴角微微勾起,玉顏綻開一抹暖人心脾的笑,伸手摸摸她的頭,低頭去吻她的唇。

    雲淺月頭一偏,躲開他的吻,用眼睛斜睨著他,「是不是你早就有這個打算?」

    「嗯!」容景應了一聲,板正雲淺月的臉,低頭吻下。

    雲淺月眼皮翻了翻,用手擋住,「別鬧,否則一會兒還怎麼見人?」

    「那樣更真實!」容景拿開她的手,唇瓣準確無誤地含住了雲淺月的唇瓣,輕輕允吻。唇齒間似乎有無限溫柔和纏綿。

    雲淺月臉一紅,就算請旨賜婚可是她也受不住到時候好多雙眼睛都盯著她的臉和嘴,她雖然被他這一吻繚繞的心神悸動,但還是推開他,低聲道:「別鬧!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到時候一准人人會說我用狐媚的伎倆迷惑了景世子。看你怎麼做人!從雲端摔下來,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得意什麼?」

    容景意猶未盡地放開雲淺月,輕笑,「那也是你有本事魅惑我!別人也沒有這個本事!」

    雲淺月無語,抬頭望天,看到的是黑漆漆的車棚。

    容景笑看著雲淺月,溫潤的眸光從她眉眼到鼻樑到唇瓣到鎖骨,每一處都極為細緻地看了一遍,最後凝定在她無語的神色上,忽然低低笑了起來,笑聲愉悅,伴隨著他這一笑,彷如花了都要開了一般。

    雲淺月從棚頂收回視線看著他,即便見慣了這張鬼斧神工雕刻的如詩似畫一般的容顏,但她依然會每次都被他驚艷,她用手擋住眼睛,控制住自己不撲倒他,問道:「你笑什麼?」

    容景笑而不語。

    雲淺月等了半響沒聽見他說話,拿開手,橫了他一眼,警告道:「別笑得太早!」

    「嗯!」容景應了一聲,笑意怎麼也掩不住。

    雲淺月看著容景,沉重的心情忽然在他的笑聲中煙消雲散,她也忍不住露出笑意。世界上就有這樣一個人,他就是有這種本事,他笑的時候世界萬物都會春暖花開。

    二人再不說話,車外絃歌趕著馬車掐著點向皇宮慢慢行去。

    半個時辰後,馬車來到宮門,絃歌聲音還未傳來,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惱怒地響起,似乎帶了一團火球,「弱美人,你什麼意思?你背後搞鬼讓本小王和小丫頭賽不成馬也就算了,憑什麼將我送給小丫頭的馬給趕了回來?」

    雲淺月聽著這聲音想著夜輕染估計氣得不輕。她偏頭看向容景。

    容景當沒聽見一般,坐著不動。

    「我問你話呢!別告訴我你成了啞巴了?」夜輕染大踏步上前,就要伸手挑開車簾。

    絃歌立即出手攔住夜輕染,「小王爺,三尺之巨!我家世子的馬車除了淺月小姐,任何人不得靠近三尺之內!」夜輕染腳步一頓,勃然大怒,「我今日還就靠近了怎麼著?」話落,他對絃歌出掌。

    絃歌立即接招。

    二人頃刻間在馬車外打了起來。

    雲淺月雖然看不到車外的情形,但聽到夜輕染掌風呼嘯,也能想像得到他大約真是被氣得厲害了。她瞪了容景一眼,她是真拿夜輕染當朋友的,欺負人也不能這麼欺負的!她推開容景,伸手挑開了簾幕,清聲到:「別打了!」

    絃歌立即住了手。

    夜輕染恍若未聞,掌勢不收,頃刻間一陣疾風將絃歌打出了一丈開外。

    絃歌悶哼一聲,身子後退了數步才站穩身形,怒道:「染小王爺,淺月小姐都喊住手了,你……」

    「本小王早就想揍你了,她喊住手又不是我喊的!」夜輕染冷哼一聲,截住絃歌都話。

    絃歌失語,哀怨地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知道剛剛夜輕染那一掌的勁道,雖然只用了三成,若是平時絃歌挨一下也無所謂,但今日他應付那些死士的暗殺受了傷,她看了一眼絃歌哀怨地看著她的臉,對他笑了笑,「你家世子今日的確欠揍,就當你替他挨這一下了!」

    絃歌立即噤了聲,面上都哀怨之色立即消失不見。

    雲淺月又看向夜輕染,夜輕染臉上怒氣未消,她對他輕笑,「怎麼氣成這樣?那匹馬回來找你了?果然是有靈性。」

    夜輕染哼了一聲,不高興地看著雲淺月,「你不是跟南凌睿走了嗎?怎麼又和這個弱美人攪在一起?」

    雲淺月笑笑,「榮王府的二小姐在我們賽馬的時候追了去,不小心出了一樁小事讓她受了傷,南凌睿護送美人回榮王府了。自然就將我給扔下了。」

    她自然不會說是她和夜天逸離開將南凌睿給扔下了!

    「這個花花太子!」夜輕染憤了一句,陰著臉看著車內的容景,「你今日得意了?」

    「嗯,還算得意!」容景點頭,話音一轉,溫聲笑道:「不過也沒有染小王爺你春風得意,托了葉公主去向皇上請旨賜婚。」

    雲淺月一怔。

    夜輕染臉色瞬間更陰沉了一分。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陰沉的臉,對這個消息頗有些意外,想著今日是什麼日子?大家都搶著要請旨賜婚嗎?她偏頭看向容景,容景對她挑了挑眉,她移開視線對夜輕染訝異地道:「你和葉倩去請旨賜婚了?如何?皇上答應沒?」

    說話間,她掃了一眼宮門外,不少馬車早已經停在這裡,有不少年輕的公子小姐向這邊看來,但除了夜輕染外再無她熟悉的人,更沒看見葉倩的身影。

    「沒有!」夜輕染搖頭,語氣僵硬。

    「葉公主不答應你?所以一腔怒火都發洩到我這裡來了?」容景笑問。

    「是本小王不要那個臭女人!」夜輕染冷哼一聲,看著容景,「弱美人,你少得意,別以為本小王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心思?」

    「你知道就好!」容景含笑的面色收起,淡淡看了夜輕染一眼,如玉的手將雲淺月的一縷青絲捋順到她耳後,動作親暱。

    夜輕染看著容景的動作,臉色愈發陰沉,尤其是看到雲淺月一動不動,對他的動作和碰觸很是自然,他撇開臉,冷冷地道:「時間快要到了,還磨蹭什麼?皇伯伯和皇后娘娘以及各宮的娘娘們都在百花園等著了。」

    容景恍若不聞,又給雲淺月整理根本沒亂的衣服。

    雲淺月想打開容景的手,卻覺得讓夜輕染現在明白也好。免得一會兒他們一起向老皇帝請旨賜婚他太過衝擊。便安靜地坐著任他擺佈。對夜輕染笑道:「好,我們這就下車!」

    夜輕染聽到雲淺月說「我們」兩個字皺了皺眉,但沒說話。

    「好了!」容景對雲淺月的安靜乖巧認清形勢的態度極為滿意,話落罷手,對她溫柔一笑,「我們下車吧!」

    雲淺月點點頭,輕身跳了下了車。

    「太不淑女了!」容景緩緩探身,下了車,對雲淺月評價了一句。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現在反悔不娶我還來得及。」雲淺月揚眉看著容景。

    「算了,看習慣也覺得不淑女挺好。就這樣吧!」容景立即改口。

    雲淺月扯動嘴角,笑了一聲,「還算你識相!」

    「嗯!我一直都很識相的。」容景伸手拉住雲淺月的手。

    雲淺月任他拉著,反正要請旨賜婚,既然如此,今日索性就將戲做足了。

    夜輕染聽到那句「現在反悔不娶我還來得及。」的話瞬間一驚,偏過頭看著二人,當看到雲淺月的笑臉和被容景拉著的手面色微變,兩人站在一處,親密無間,他心裡猛地一緊,感覺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一般,不敢置信地道:「小丫頭你……」

    雲淺月故作鎮定,相比於夜天逸才跟她接觸不過一兩次來說,她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夜輕染。失去記憶後第一次醒來時候最有好感的人,皇宮御花園他從夜天傾手中盡力救她時候不惜和夜天傾翻臉險些血濺御花園,之後縱馬飛揚和她賽馬,香泉山靈台寺給她烤魚,等等,都是那樣鮮明,可惜她對他的定位始終是朋友。即便嘴裡說想將夜輕染據為己有,但心裡卻也未曾有過一絲旖旎心思。如今更是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態度必須明確,有些人不願意傷害,就要最早的讓他知道,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而夜輕染是一個灑脫的人,她相信他對她的心思也不會有那麼深,或許他早就明白容景和她早已經不一般,所以,她對夜輕染看過來的目光不躲不閃。

    「你……你們……小丫頭你……」夜輕染後退了一步。

    雲淺月聲音盡量平靜含笑,「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我喜歡容景!打算嫁給他!」

    雲淺月話落,容景的心剎那如被三月春風吹過,他面色瞬間動容地看著雲淺月,從來不知道她當著別人的面承認對他喜歡要嫁給他的感覺有多好。如今親耳聽到,瞬間有一種如置身雲霧中的飄渺之感。

    十年不止,具體是十年多少天,他早已經凌亂了記憶,只覺得對她的念想已經很深很深,深入骨髓,深到似乎比他生命還長。這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期待了多久!誰也不能體會。

    「你……你要嫁給他?怎麼可能?你……你們……」夜輕染有些語無倫次。臉色不再如早先被氣得暗沉,而是一瞬間蒼白。雖然早先隱約知道他們之間流動著一種任何人也插不進去手的東西,那日他闖入紫竹院雲淺月睡在容景房間就更已經明白,但他還是留著一絲希望,如今親耳聽到,親眼看到,還是令他遭受了一錘重大的衝擊。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有些不忍,但小不忍將來也許就是大錯。她盡量讓自己冷下心,笑著道:「怎麼不可能了?這個人毒嘴毒舌,黑心黑肺,還到處亂惹桃花,免得他禍害別人,我就先將他收了吧!替天下女人除去一個大禍害。豈不是很好?」

    容景面色動容退去,好笑地看著雲淺月。

    夜輕染一時間失了所有言語。

    絃歌看著雲淺月,覺得這一刻的淺月小姐最是順眼,不枉費世子苦熬了這些年。他眼眶有些酸,那些個日日夜夜,世子坐在暖玉床上忍受寒毒之苦,泡在溫泉池能將溫泉池的水結成冰的日子,以及每每得到淺月小姐做了什麼什麼事兒,而那些事情都是關於別人的時候露出孤傲神傷的時刻,他不知道世子當時心境如何,他此時想起以前的日子卻還心如刀鉅。如今也算上天給了世子一回幸運。

    「走吧!」雲淺月見夜輕染不開口,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偏頭對容景道。

    「嗯!」容景點頭,拉著雲淺月抬步向宮門走去。

    夜輕染看著二人相攜的身影,張了張嘴,半響沒發出聲音。

    雲淺月走了幾步覺得就這樣將夜輕染扔下心裡不是滋味,夜輕染一直對她極好。她忽然停住腳步回頭,見他站在不動,她壓制住不忍,對他笑著招手,「夜輕染,還站在做什麼?走啊!你來接我們,反而自己被落下,一會兒皇上姑父不見你定然笑話你。」

    夜輕染看著雲淺月,彷彿沒聽見她的話。

    「是不是人都到齊了?已經開席了?我今日一日沒吃飯,餓死了!」雲淺月又道。

    夜輕染嘴唇動了動,依然沒發出聲音。

    雲淺月忽然撤出被容景拉著的手走回去,容景眸光微閃,並未阻止。

    雲淺月走到夜輕染面前站定,歪著頭看著他,故作輕鬆地笑問:「是不是嚇壞了?容景太黑心,太陰險,就是一條披著羊皮的狼,你不是早就想收拾他嗎?從今日起,我就替天行道收了他,以後日日收拾他,再不讓他禍害人。也算給你我報仇了。」

    夜輕染看著雲淺月,如化身成了雕像一般,眸中萬千情緒洶湧而出,依然一動不動。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的眼睛,那裡面有某種很深的東西在極力掩飾,卻依然忍不住外洩,那種叫做沉痛鈍痛的東西將她故作輕鬆的語氣摧毀,她隱約知道夜輕染對她有些心思,但未曾想到會如此深,她笑意收起,還想要再說的輕鬆話突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為什麼?」夜輕染忽然啞著嗓子問,「因為今日皇伯伯要對皇后有動作嗎?」

    雲淺月一怔,看著夜輕染,她雖然早就知道夜輕染也不會簡單,這天聖京城裡哪有簡單的人?但她感情裡始終對夜輕染的定位就是那個張揚灑脫不會陰謀詭計動心思的皇族另類。如今他一句話,將她拉回了理智的一面。理智上夜輕染是德親王府的小王爺,將來的德親王。他出外遊歷七年,不可能只是遊玩,且七年未歸,依然對天聖京城發生的各種動態都瞭如指掌,如今回來迅速接管軍營,可見謀略手段,心計智謀,只是一直沒在她面前動過而已。他知道皇上有動作要借素素淫詞艷曲之事廢後牽連雲王府也不奇怪。德親王府本來就是老皇帝倚仗的人。

    「你們這般,是想向皇伯伯挑戰了?」夜輕染又問。

    雲淺月默認,是老皇帝不容雲王府。她不挑戰等著受死嗎?

    「小丫頭,皇伯伯是不可能同意的,你難道就不知道榮王府和雲王府不得聯姻的不成文規定?弱美人發瘋,難道你也跟著他一樣發瘋?你真認為你們能在一起?」夜輕染看著雲淺月,眼睛一眨不眨,「你可知道後果?」

    「不成文的規定不是規定,也不是祖訓,皇上沒有理由用這個阻攔我們在一起。」雲淺月看著夜輕染,面色一改不忍的情緒,沉靜且冷然,這一刻,在她面前的不是夜輕染,而是染小王爺,「我喜歡容景,是真的。喜歡若摻雜了那麼多顧忌的因素,前思後想,瞻前顧後,怕這怕那,不敢面對,或者因為某些原因退縮也就不是真的喜歡了!我喜歡他,是將喜歡擺在第一位的。也遵從自己的心意。不管皇上同意不同意,有什麼後果,我都會喜歡,不會因為他不同意,就能收回這種喜歡。所以,你能明白嗎?」

    夜輕染身子一顫。

    「人心是最不能掌控的東西,我是真的喜歡容景,甚至不受我自己掌控。如今比喜歡深,甚至比喜歡深還要深很多,多到心裡再住不進任何人。」雲淺月看著夜輕染,一字一句沉靜地道:「這種喜歡已經足夠我願意嫁給他。不計後果!」

    夜輕染薄唇緊緊抿起,蒼白的臉色幾乎透明。

    雲淺月話落,不再言語,覺得她已經說得夠多了,幾乎將她內心想法拋出來給他看。若他還是不能夠明白,不能夠放下對她的心思,那麼她再也無力。她不再看夜輕染,轉身向容景走去。

    容景面色溫暖地看著雲淺月向他走來。曾幾何時,他覺得他是最不幸運的那個人,上天待他何其不公?如今卻覺得上天是公正的,讓他在地獄裡放逐十年,如今卻給了他天大的幸福。雖然這幸福還有許多風雨飄搖,但只要有她,他便不懼。

    雲淺月在轉身的那一刻對上容景溫暖的玉顏,被夜輕染情緒感染有些難受的心思忽然安定下來。若這一生只喜歡一人,只陪著一個人走到老。她願意這個人是容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第一眼那一刻的悸動,後來的躲避,再後來的插科打諢裝作對他心思的不知,再到後來因為他怒火之下的怒吻,以及因為記憶中的一個畫面想也不想便伸手拉住要他負責,從那一刻起便打算不再躲避。

    純粹的喜歡一個人本就艱難,如今她願意陪著他一起瘋!

    容景待雲淺月走到他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溫暖有力,對她暖暖一笑,然後目光看向夜輕染,眸光清涼,溫潤的聲音沉定而冷厲,「我等了她十年不止,才等到她喜歡!任何人都不可能從我手中奪走她。皇上不行,你不行,夜天逸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夜輕染眸中的情緒剎那風起雲湧,如千萬刀劍,直直射向容景。

    容景無視夜輕染眸光,面色淡淡,一派從容,「她會是我的妻子,今日不是,早晚也會是!」

    夜輕染瞇起眼睛,冷聲道:「弱美人,你未免太自負!」

    「染小王爺,你說錯了,是有信心!」容景拋下一句話,拉著雲淺月轉身。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跟著容景轉身。不得不說,她喜歡容景的自負自信,忽然對這一路期待起來,她到要看看他如何披荊斬棘,給她一條通向榮王府的十里紅綢。

    二人剛一轉身,便看到宮門口站著滿臉淚痕的六公主。

    雲淺月看著六公主,美人身著華麗的衣裝,雲鬢高綰,環珮玉飾,金銀珠翠,一臉淒楚的淚痕將胭脂水粉染花,看起來好不明艷又好不我見猶憐。她撇了容景一眼,嘀咕道:「一株爛桃花!」

    「你身後也有一株,我們扯平了!」容景接過話。

    雲淺月想起身後的夜輕染,失去了再反駁的趣味。

    「景世子……你……你怎麼可以對雲淺月……怎麼會……雲淺月她哪裡……」六公主看著容景和雲淺月牽在一起的手,她伸手指著走近的二人,語無倫次。

    容景當沒聽到六公主的話,拉著雲淺月繞過她進了宮門。

    雲淺月覺得癡情於一個人並沒有錯,她自然不會這時候對六公主得意炫耀自己幸福,也不會對其冷嘲熱諷,跟著容景一言不發繞過六公主進了宮門。

    「雲淺月你站住!」六公主卻不放過雲淺月,伸手去拉她。

    雲淺月輕輕一躲,六公主抓了個空,剛想再伸手來抓她,她冷冷看著六公主,「我也不喜歡人碰,若你不想要你這隻手的話,儘管來抓我!」

    六公主此時受得衝擊太大,哪裡還能聽進雲淺月的話,憤怒地又伸手來抓她,口中同時道:「雲淺月,你憑什麼讓景世子對你……」

    雲淺月不等她話落瞬間出手,她功力高深,即便小小的一絲力量也能將六公主掀飛出去。

    六公主尚不知道厲害,一心想要攔住雲淺月。

    「六公主住手!」夜輕染這時疾步過來,在雲淺月出手的前一刻將她拉開。

    「你拽著我做什麼?滾開!」六公主已經忘了往日對夜輕染的怕意。此時哪裡還顧得!她只知道剛剛景世子的那一番話是要娶定雲淺月了,那她如何還有機會?

    「不想死就住手!」夜輕染冷冷攥住六公主的手,聲音冷厲地警告。

    夜輕染這樣的聲音雲淺月從來沒聽過,她腳步一頓,不想再糾葛,繼續向前走去。

    容景始終腳步不停,步履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輕緩優雅,甚至都未曾回頭看一眼。

    六公主被夜輕染的聲音一嚇,立即止住了所有動作。

    「你就這副樣子還喜歡容景?有本事自己奪,沒本事就別哭哭啼啼!」夜輕染嫌惡地甩開六公主,扔下一句話,抬步進了宮門。

    六公主被甩得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一時間看著三人的身影走遠,有些怔怔然。

    「弱美人,本小王就看著你怎麼娶到小丫頭。有本事你就將小丫頭看好了。否則……哼哼!」夜輕染幾步追上容景和雲淺月,走在雲淺月身邊偏著頭對她道:「小丫頭,你知道我的心思對不對?別以為你喜歡他說想要嫁給他我就再沒心思了,我的心思也不是能收回就收回的。就算能收回,本小王也不收回!看這弱美人能看你幾時。」

    雲淺月頓時有些頭疼,偏頭看夜輕染,見他再不復剛剛的痛苦神色,而是張揚地對容景挑戰,心底到底是一鬆,不愧是夜輕染,只有他才如此灑脫張揚,對他笑了笑,不說話。

    容景淡而冷地瞥了夜輕染一眼,「自然會看好了的!」

    「那最好!」夜輕染揚眉,「本來我今日還想幫助小丫頭救皇后娘娘,那麼如今就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本事讓皇伯伯答應將小丫頭嫁給你。」

    「那你便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吧!」容景不再看夜輕染,目光看向前方。

    夜輕染哼了一聲,一把將雲淺月拽開,叱道:「拉拉扯扯像什麼話,你們還沒大婚,別在我面前讓我看著不順眼。」

    雲淺月不妨,被夜輕染拽了個趔趄拽到了他那邊,她站穩身子,臉有些紅。

    容景偏頭看了夜輕染一眼,卻罕見的沒理會他拉開雲淺月的動作,繼續向前走去。

    夜輕染又冷哼一聲,似乎出了口氣一般,也向前走去。

    雲淺月笑了笑,也跟上二人,這樣的夜輕染才是她熟悉的夜輕染。

    三人向百花園而去。

    百花園是御花園裡的一處獨立花園,裡面專門有人養殖百花,據說是始祖皇帝當年為了貞婧皇后種植的,每年的乞巧節會開放一次。平時只有皇后有資格進去游賞,就連後宮最受寵的四妃也是沒有資格的。

    皇宮也如雲淺月從雲王府出來時看到的一般,到處掛滿了乞巧之物,零零碎碎,最多的是香囊,各種各樣的香囊,繡了各種各樣的成雙成對的圖案,而且每個香囊的繡法針線還是出彩的。均是上好的錦綢布料。宮女怕是得不到這樣的布料。她想著大約都是各宮的嬪妃娘娘們繡的。畢竟後宮佳麗三千。比起女人來說,偌大的皇宮地方還是太小了。

    路上宮女太監極少,看到三人均恭敬地行禮之後連忙端著七巧的瓜果茶品之類匆匆離去。另外一路走來除了少數宮女太監和值崗的御林軍再無別人,極是清淨,雲淺月想著大約是人早就已經到齊都聚到百花園去了!華笙說皇宮多加了三千御林軍。可是在她看來不盡然,她如今武功恢復,可以明顯感覺出暗處幾步一個暗衛,暗衛大約也有幾千人。今日的皇宮當真是銅牆鐵壁。看來老皇帝今日勢必要對皇后出手,而且出手必成功了!

    她心裡冷哼一聲,那就看鹿死誰手吧!

    三人一路再無話,來到百花園。

    「奴才拜見景世子,染小王爺,淺月小姐!你們終於來了!皇上皇后和各宮的娘娘們以及各府的公子小姐們都到了,就差你們三人了。皇上本來讓奴才去接你們,可是六公主說要去接,奴才便在這裡等著了。你們快請吧!」文萊等在百花園門口,見三人來到,連忙上前。話語不卑不吭,不獻媚不討好,十足有皇宮大總管的派頭,比低頭哈腰的陸公公做得要好。

    「嗯!」夜輕染應了一聲,看了容景和雲淺月一眼,當前抬步走了進去。

    雲淺月看向容景,容景對她眨眨眼睛,也抬步走了進去,她撇撇嘴,抬步跟在二人之後。

    剛一跨入百花園的門檻,便覺一陣清香撲鼻而來,雲淺月放眼看去,瞬間驚艷。

    百花園不像她以為的一般是一個小小的花園,一眼所見彷彿如踏入了百花堆疊的仙境。皇宮的御花園已經極好,但及不上百花園一分。御花園假山石雕,亭台水榭,風景雖然秀麗奢華,但是太過繁雜,而百花園是純純正正的百花的家園。月季、山茶、茉莉、鳳仙、玉蘭、丁香、紫籐、翠菊、睡蓮、蝴蝶蘭,夾竹桃,馬蹄蓮,曼陀羅、仙客來……不可枚舉。

    雲淺月眸光轉了一圈,獨獨沒見到牡丹!百花園養了百花,獨獨不見百花之王的牡丹!這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兒!她嘴角微勾,看向百花園的正中央。

    只見那裡是百花包裹的一片碧湖,碧湖上設有一座用雙人合抱的拱柱搭建的大約可以容納幾百人的湖心亭。此時天色將晚,亭台的各個亭角都點起星緣燈,星緣燈的顏色多種多樣,赤橙黃綠青藍紫,將百花園照得更是如臨幻境。

    亭內已經坐滿了人,一眼望去,人人衣著光鮮亮麗。老皇帝和皇后坐著亭內的最上首,明黃的皇帝服飾和大紅的皇后服飾遠遠看起來極其醒目,二人身邊環繞著宮中有品級的一眾妃嬪。二人身前下首坐了一眾皇子和公主,夜天逸的身影在一眾皇子中尤為醒目。再下首是清一色的各府年輕公子和小姐。外圍則是坐了朝中的文武大臣,顯然今日乞巧節算是年輕人的節日。層次分明。

    雲淺月正打量間,夜輕染已經足尖輕點飛身上了亭台。

    這一座碧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夜輕染不走玉橋,身姿單單從水面上掠過,足尖亦不需要點水面上的荷花,頃刻間便上了湖心亭,端得是瀟灑至極。只見他腳剛一落地,便對容景揚眉,清聲道:「弱美人,你不是天聖第一奇才嗎?有本事帶著小丫頭在湖面上足不沾水走上一圈。本小王才算佩服你!否則天聖第一奇才的高帽子我勸你還是有自知之明脫下給別人吧!」

    雲淺月聞言一怔,容景如今還沒恢復!如何能行?她偏頭看容景,有些幸災樂禍地低聲道:「夜輕染對你公然挑釁,你無還手之力,這回名聲掃地了!」

    容景笑了笑,對上雲淺月的視線,低聲道:「我不能行不是還有你嗎?」

    雲淺月看著容景,她能行?她自己能行,可是帶著一個人估計不行。畢竟這湖面太寬。

    「不試試怎麼知道?」容景挑眉,「難道你真想我名聲掃地?若那樣的話到時候你嫁過來的身份可就低了些,不是什麼好事兒。有時候這名聲還是管用的。」

    「那就試試?」雲淺月嘴角抽了抽。

    「試試!」容景肯定地點頭。

    「我若將你掉進水裡怎麼辦?」雲淺月問。

    「十年前你將我推進水裡救上來時怎麼辦如今還怎麼辦!」容景笑道:「你美其名曰的人工呼吸。十年未曾再體驗過,再試一次也不錯!」

    雲淺月頓時無語,忽然伸手一攬容景的腰,對夜輕染揚聲笑道:「我來!」

    話落,她不等夜輕染說話,足尖輕點,帶著容景飛身而起。身輕如燕地掠過湖面,在距離湖心亭三尺之距覺得真氣不足,難以到達亭內,便伸手要將挽在手臂的輕紗扯出來,她的手扯了個空時才想起和南凌睿賽馬將輕紗弄碎了,情急之下一把將容景腰間的腰扯出開,在腳尖剛要沾水的空隙腰帶飛出勾住亭台一角,她微微一借力,帶著容景飄身上了亭台。

    她剛一落地,只聽台上齊齊響起一大片抽氣聲。她不理會眾人,撤回腰帶,轉眼間便給容景穿在了身上,擋住了裡面的同系月牙白錦衣。

    這一手不過瞬息之間,台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震驚地看著她。更為震驚的是容景在這麼多人面前被雲淺月不合禮數地解開腰帶卻不惱。

    「小丫頭,我說讓弱美人來,你來什麼!」夜輕染不滿地看著雲淺月。

    「我和他還有區別嗎?」雲淺月挑眉。警告地看了夜輕染一眼。他今日若是敢出手為難她,別說連朋友都沒得做。要為難也要分場合,這樣的場合她可不想連夜輕染一起算在內!

    夜輕染接受到雲淺月的警告立即住了口,他剛剛不過是氣不過容景奪了雲淺月的心而想為難一下而已,如今知道雲淺月與他一線。心裡雖然不是滋味,但也覺得不該在此時為男人。

    「哈哈,好輕功!月丫頭的武功看來恢復了!幾日不見,讓朕刮目相看啊!」老皇帝大笑一聲。看著雲淺月和容景,老眼閃過一絲厲光,不過一閃而逝,讓人絲毫看不出。話落,她不等雲淺月開口,又笑道:「可是不對啊!小魔王明明是想要景世子施展一招踏水無痕的輕功的,你個小丫頭湊什麼熱鬧?朕可是有多年沒見到景世子的身手了,如今也想一睹為快!」

    「皇上姑父,我和他不是一樣嗎?總之都是輕功,難道我的還差了?」雲淺月挑眉。

    「你和景世子的輕功如何一樣?他是他,你是你。」老皇帝也挑眉。

    「從今日之後就不是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雲淺月看著老皇帝的眼睛,四周燈火雖然多樣變幻,但這湖心亭還是極為明亮,可以將每一個人的神色都照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老皇帝的那一閃而逝的凌厲,以及夜天逸緊抿的薄唇還有眾人震驚沒回過神的表情。

    「哦?」老皇帝笑意一收,挑眉,「這話新鮮了!怎麼說?」

    「就是我要嫁給他,他要娶我。皇上姑父有喜酒喝了!」雲淺月忽然一笑,清聲道。

    老皇帝一怔。

    皇后騰地站來了起來。

    和皇后一起站起來的還要夜天逸和夜天傾。

    四周眾人剛回過神來此時又驚得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雲淺月。

    湖心亭靜得幾百人猶如無人。

    「看!我好不容易說了一回真話,他們都不信!還是你說吧!」雲淺月偏頭對容景道。

    「好!」容景點頭,溫柔一笑,看向老皇帝,溫聲道:「皇上那日說容景若有喜歡的人就會給我賜婚。今日正是乞巧節,日子極好。且我也找到了心儀之人,便來請皇上賜婚!」話落,他拉著雲淺月單膝跪地,語氣鄭重,「容景願娶雲淺月為妻,此生只此一妻,獨一無二。求皇上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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