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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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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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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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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傾天下   第一百零一章 逼宮傳位

    出了福壽山,容景和雲淺月輕功絕頂,輕而易舉地避開黑壓壓的人群,向城門而去。

    來到北城門,只見城門緊閉,城牆上密密麻麻地立著守城的士兵,人人莊嚴肅穆,長纓大刀,氣息冷冽。若不是森冷的氣息以及城牆上留下的未乾的血跡,誰也不會認為這裡就在不久前有一場血戰。

    雲淺月偏頭看容景。

    容景也偏頭看了雲淺月一眼,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攬住她的纖腰,身形驟然加速了一倍,如一抹雲煙,輕飄飄越過了城牆以及城牆上的士兵,無聲無息地入了城。

    京城的大街上,鮮血浸染。地上躺著血跡未乾的士兵屍首。

    「夜天傾和夜天煜想要的是什麼?挾天子以令老皇帝退位傳召嗎?」雲淺月低聲問容景。雖然不想在容景及冠和她的及笄之日看染血,但是這樣的日子,她想著他們自然不能錯過一看。

    「他們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容景慢悠悠地道:「要兵力,他們不及夜輕染,要財力,他們不及夜天逸的北疆,要政權支持,他們不及老皇帝給予夜天逸的支持,處處都稍遜一籌。他們只能有如此一條路。逼迫皇上退位傳召。」

    「若是能逼迫得了,便也不是狡詐多詭的老皇帝了!」雲淺月道:「今日夜天逸陪了姑姑出來,大約是不想讓他們利用姑姑肚子裡的太子,而夜輕染卻無事兒人一般的喝酒,容楓冷邵卓也在福壽山喝酒,德親王、孝親王、秦丞相這些忠於老皇帝的老臣都在福壽山。皇城的百姓也大多都湧去了福壽山,除了一些不能去的老弱婦孺外,這整個京城,包括皇宮,就老皇帝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我們去看看,皇宮也許現在正熱鬧!」容景道。

    「好!」雲淺月點頭。

    二人達成一致,由容景施展輕功帶著雲淺月向皇宮而去。

    身輕如燕地飄過層層樓宇,二人來到了皇宮城牆外。

    宮門同樣緊閉,門前血流成河,門前站著的士兵盔甲和衣帶都染著血跡。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息,似乎籠罩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上方都是鮮血鋪就的一片血色。除了宮門立著的士兵外,還有黑壓壓一片黑衣暗衛,足足有千人之多,人人腰間或掛著二皇子的腰牌或掛著四皇子的腰牌,將整個皇宮守得固若金湯。

    雲淺月看向容景,壓低聲音道:「我們即便輕功高絕,但這麼多隱衛,想要從他們頭頂越過去不被發覺不太容易。若是被發覺的話,我們有些麻煩。」

    「走那條暗道吧!」容景道。

    「嗯!」雲淺月點頭。

    容景攜帶著雲淺月轉了個方向,施展輕功向皇宮最後方的宮牆後壁院落而去。

    不多時,來到了暗道入口,樹木遮擋,杳無人跡。容景飄身而落,打開了暗門,拉著雲淺月走入了暗道。

    這一條暗道正是五年前雲淺月和夜天逸一起發現老皇帝和藍妃交易的那條暗道,不僅通御書房,聖陽殿,金鑾殿,還通向宮外,是皇室的逃生暗道。

    本來就是冬至,外面清寒,裡面陰暗潮冷。

    容景將雲淺月兩隻手都握在手裡,用他手心的溫度溫暖她冰涼的手心。語氣溫柔地詢問,「是不是很冷?」

    「還好!有你在我就不冷。」雲淺月搖搖頭,偏頭對容景一笑。

    容景嘴角微微勾起,也溢出一抹柔暖的淺笑,拉著雲淺月向前走去。

    暗道裡面有機關暗器,但自然難不住容景和雲淺月,二人不多時便來到了聖陽殿底部。雲淺月從容景手中撤出手,扣動牆壁的透視鏡。

    容景先一步伸手攔住她,對她低聲道:「在這裡看著有什麼意思?我們出去看!」

    雲淺月眨眨眼睛,撤回手,點點頭,「好!」

    容景伸手扣動牆壁一處光滑的地方,明明看著什麼都沒有,可是在他指腹落下,居然一扇門在他們左側無聲無息打開。

    雲淺月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那一處還有機關?她疑惑地看著容景。她精通機關之術,自認為她認第一,無人敢認第二,可是竟然沒看出那一處居然是一處機關?那麼在靈台寺地下佛堂的時候,這個男人是故意藏而不漏的。

    容景見雲淺月對他看來,伸手拉著他走向那處暗門,含笑解釋道:「我不是比你更精通機關之術,而是我比你更熟悉這座皇宮,這座皇宮是前朝舊址。」

    雲淺月聞言挑眉,「若我沒猜錯,這個暗門的解鎖是你的指紋吧?」

    容景笑著點頭,寵溺地看了雲淺月一眼,「你果然聰明,什麼都瞞不住你。這的確是我的指紋。」話落,他聲音忽然幽幽寂寂地道:「我七歲的時候來皇宮,第一次用結印之法破解了這處密道,之後,便換上了自己的指紋,也就是說,除非有我的指紋,否則這天下間誰也打不開這一處暗門。沒有我的指紋,這一處暗門有等於無。」

    「結印之法?」雲淺月看著容景的手。

    「嗯!」容景應了一聲,拉著雲淺月進了那處暗門,隨著他們進入,暗門關上,瞬間,眼前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雲淺月踩到了什麼,腳步踉蹌了一下,容景伸手拖住她的腰,她剛要說話,只覺他身形一轉,衣袂捲起一陣風,她的頭跟著眩暈了一下,頃刻間,眼前大亮。容景已經帶著她出了暗道,輕飄飄落在了聖陽殿房簷一角的暗影處。

    濃郁的血腥味再次傳來,聖陽殿外,橫七豎八地躺在血泊裡無數人。

    容景淡淡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人,伸手輕輕拿開了身下的一片瓦片。

    雲淺月看著皇宮,今日這一場逼宮,死了多少人也許可以統計,但死去這些人背後的家人卻是沒辦法統計。一場血染,數千人之多。這算是這個新舊政權更替第一筆鮮血的洗禮吧!皇權,皇宮,至尊寶座,似乎從來就少不了流血和白骨堆積。

    兩片瓦片被輕輕拿開,露出聖陽殿內的情形,容景用手指輕輕握了握雲淺月的手指。雲淺月收回視線,看向他,他對她向下示意了一眼,她意會,與他一起低頭向下看去。

    只見老皇帝躺在龍床上,對著一個方向怒目而視。一個身穿粉紅宮裝的女子跪在床前,微低著頭,臉龐似乎被打得紅腫不堪,已經看不出面目,但看其衣著,不難認出是明妃。她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劍,那劍緊緊貼著她的脖頸,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鮮血順著劍身滴落,染紅了地面上的青石板。順著劍柄向上,看到了一隻握劍的手,骨節分明,再向前看,是一襲印有龍紋的黑色錦袖。之後是夜天傾一張冷峻異常的臉。

    夜天傾一身衣著乾乾淨淨,除了手中的劍外,沒有沾染半絲血跡。他的身邊站著夜天煜,夜天煜也是一身乾淨,手裡拿著一卷明黃的聖旨,上面已經寫好了字跡,其中「傳位詔書」四個字極為醒目。

    除了幾人外,內殿的地上同樣橫七豎八躺了二三十人。人人無聲無息,顯然已經死去。

    這副情形,自然是逼宮傳位。

    雲淺月將內殿躺著在地上的人掃了一眼,沒見到文萊的身影,便靜靜看著下面。

    「父皇,您考慮好了沒有?只要您拿出玉璽,將這道聖旨蓋上,我和二哥便放了這個女人,以後讓你頤養天年。」夜天煜抖著聖旨,對老皇帝道:「她可是你最寵愛的女人吧?你真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孽子!」老皇帝大罵了一聲。

    「您罵對了,我們就是孽子。若不是孽子,也不可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夜天煜忽然一樂,目光卻是森冷沒有半絲笑意,「這是您逼二哥和兒臣的!您逼我們反,不給我們一條活路,我們如何能不如了您的願?」

    「混帳,朕何時逼迫了你?」老皇帝大怒。

    「您用紫草殺了二哥的孩子,又派人用南疆的禁術殺了我的孩子。您不在乎他們是您的孫子,哪裡還有骨肉親情?您的心裡只有皇權而已。」夜天煜寒著臉道。

    「混帳,朕如何會殺了自己的孫子?」老皇帝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殺沒殺您心裡清楚,我們也心裡清楚。」夜天煜冷冽地道:「如今就您一句話,是交出玉璽,成全我們,還是讓我們殺了這個女人之後來弒父,我們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也不在乎弒父這一項大罪了。古來至今,又不是沒有弒父之人!」

    「孽子!朕是你們的父皇!」老皇帝眼睛發紅,似乎想起來,奈何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只怒瞪著夜天煜。

    「我們知道您是我們的父皇,若您不是我們的父皇,我們也不至於如此。如今這整個皇城都在我和二哥的掌控中,只要您拿出聖旨,您以後就是太上皇。我們決計不動您分毫。您喜歡七弟,但您覺得七弟真能坐得了這皇位?且不說他對月妹妹執著至斯,就是容景,他也奈何不得。若是讓他繼承了皇位,沒準有一日朝綱就塌在了他的手中。」夜天煜道。

    老皇帝沉著臉怒道道:「你們真是朕的好兒子!」

    「父皇,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等您決定,如今就等您一句話,您交不交出玉璽?若不交出,我們就殺了這個女人,再弒父!」夜天傾開口,聲音亦是森寒。

    「朕剛剛已經說了,玉璽不再朕手裡。這些日子天逸監國,玉璽自然在他手裡。」老皇帝道。

    「父皇,您就別虎我們了,您的傳位玉璽怎麼可能這麼早就給了他?我們當您二十年的兒子,對您這一點還是瞭解的,您一日不閉上眼睛,又怎麼會交出您視若性命的傳位玉璽?他手裡的玉璽不過是尋常所用的玉璽而已。傳位玉璽自然在您手中。」夜天傾又道。

    「沒有!朕說給了他了就給了他了,你們愛信不信!」老皇帝似乎怒極。

    「二哥,殺了這個女人!」夜天煜似乎懶得再和老皇帝廢話,轉頭對夜天傾道。

    夜天傾點點頭,手腕猛地用力,推動手中的劍。

    明妃一動不動,毫無反抗之力。

    雲淺月疑惑地看著明妃,想著明妃應該是有武功才對,可是這樣看起來任人宰割,難道真沒有武功?她偏頭看了容景一眼,見容景眸光沉靜,漫不經心地看著下面,即便在這裡暗中窺視,他依然如貴公子一般,錦衣雪華,雅致無雙。她收回視線,靜靜觀看。

    刀劍往裡面深深刺入,明妃脖頸瞬間血流如注。

    老皇帝忽然閉上眼睛,不看明妃,對二人道:「你們殺吧!殺了她,再殺了朕,朕看看你們這兩個孽子能活多久?」

    「父皇好狠的心,那麼兒子就不客氣了!」夜天傾忽然一咬牙,手腕用力,就要結果明妃性命。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門外忽然飛進來一把匕首,直直插入了夜天傾後心。

    夜天傾刺入的刀劍戛然而止,手中的劍脫落,「光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夜天煜猛地回頭,還沒看清楚人,脖頸上便被放上了一把劍。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四皇子,你最好別動,刀劍無眼。」

    這樣熟悉的聲音,雖然已經數月不聞,但還是可以聽得真切,正是秦玉凝。

    這樣頃刻間的變化讓房頂上的雲淺月一怔,看向突然出現的秦玉凝。秦玉凝比數月前似乎清瘦了許多,但是瘦中有味,眉眼間成熟許多,一身黑色衣裙,如一朵黑罌粟,除了溫婉外,還多了些魅惑。她話音落,刀劍架在夜天煜脖頸上,而此時從外面挑開簾子走進來另一個女子,一身宮裝,和秦玉凝一樣的溫婉,沒有她的魅惑,卻有一種別樣的盛氣,正是六公主。

    看到二人出現,雲淺月偏頭看向容景。

    容景閒閒淡淡地看著,似乎並不意外。感受到雲淺月的目光,偏頭對她一笑,並未說話,示意她繼續看。

    雲淺月眉梢挑了挑,收回視線,繼續看向下面。

    夜天煜手拿著聖旨頓住,一動不敢動。

    夜天傾不理會後背心插著的匕首,緩緩轉回身,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秦玉凝,須臾,他忽然扯開嘴角笑了笑,口中有鮮血溢出,他看著秦玉凝開口,「玉凝,別來無恙!」

    秦玉凝看了夜天傾一眼,面色溫婉,卻目光清冷,「二皇子好大的膽子,竟敢謀逆!」

    「數月不見,玉凝看來過得很好!」夜天傾咬著牙吐出一句話,口中的鮮血更多。

    「托二皇子的福,過得還不錯!」秦玉凝冷聲道。

    夜天傾笑了笑,因為後背的匕首插得極深,牽引了他全部的力氣,他用手摀住小腹,走向秦玉凝,「玉凝,你告訴我,你這些日子在哪裡?」

    「二皇子和四皇子謀逆,當是死罪,既然是將死之人,我勸你還是不必知道了。」秦玉凝冷冽地道。

    「在七弟那裡?」夜天傾似乎沒聽到秦玉凝的話,繼續上前。

    「二皇子最好止步!否則我手一抖,你的好弟弟就要命喪黃泉了。」秦玉凝見夜天傾向她走來,警告道。

    「呵……那正好,我們一起去黃泉,反正我也活不了了,也有個伴。」夜天傾「呵」地一笑,氣血上湧,吐了一大口鮮血,但依然向秦玉凝走來。

    「二哥,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若現在跪地向父皇請罪,做妹妹的興許還能給你找個太醫,看看保下你的性命。」六公主此時上前,從腰間抽出一把劍,架在了夜天傾的脖子上,警告道:「否則,別怪做妹妹的不客氣了!」

    夜天傾停住腳步,揚了揚眉,似乎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了六公主一眼,笑道:「六妹妹如今真是出息了!居然也會拔劍了!」

    「人總要長大,就像二哥居然都敢向天借了膽子謀逆,妹妹哪裡不能成長?」六公主用劍指著夜天傾,話落,對躺在床上的老皇帝道:「父皇,女兒和玉凝來晚了,讓您受苦了,您說如何處置他們?」

    「你們來得好!」老皇帝伸手一拍床板,似乎也來了精神,對二人道:「將他們現在就給朕殺了!朕不想再看到這兩個孽子。」

    「二哥,既然父皇不想再看見你,那就對不起了!」六公主聞言手腕猛地用力,手中握的劍毫不猶豫地劃向夜天傾的脖頸。

    雲淺月手指縮了縮,目光緊緊盯著六公主的劍。

    容景輕輕握了握雲淺月的手,她偏頭看向他,他眸光靜靜,半絲要出手相助的神色也無。她閉了閉眼,對他點點頭,繼續看向下面。

    「慢著!」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六公主手中的寶劍頃刻間頓住,緩緩回頭,只見夜天逸緩步走了進來。她看著夜天逸,喊了一聲,「七哥!」

    這一聲七哥聽起來尋常,但是若仔細聽的話,裡面喊了一聲恭謹。

    「七皇子!」秦玉凝架在夜天煜脖頸上的劍不松,也喊了一聲,這一聲和六公主的聲音聽起來相差無幾。

    雲淺月偏頭看向容景。

    容景嘴角微微勾起,溢出一抹笑意,有些清涼,有些散漫,還有些看不出是嘲弄,還是其它。總之,這樣的笑,他很少有。

    雲淺月收回視線,繼續看向下面。

    「你總算來了!朕以為你不管父皇,由得這兩個孽子殺了朕!」老皇帝看著夜天逸道。

    「兒臣來晚了,讓父皇受驚了!」夜天逸緩步走進來,在距離夜天傾和夜天煜三尺的方向站定,看了二人一眼,對老皇帝淡淡道。

    老皇帝哼了一聲,「這兩個孽子,還讓朕受不了驚。」

    「父皇是這天聖的九五之尊,能讓父皇受驚的事兒自然極少。看來兒臣太多慮了,得到消息便將母后托付雲王叔照顧,急急趕了來。」夜天逸看著老皇帝道。

    「你母后身體還好吧?沒受奔波吃不住吧?」老皇帝問。

    「沒有,母后一切都極好,就是十分喜愛福壽山,不想回來。」夜天逸道。

    「不想回來也得回來,福壽山是福壽山,不是她的家,皇宮才是她的家。」老皇帝道。

    「母后說在皇宮住夠了!」夜天逸又道。

    老皇帝哼了一聲,「住夠了也得住,她生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鬼。別以為時日無多,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這由不得她。」

    「可惜父皇病著,無法起床,我看母后就是在和父皇置氣而已,只要父皇哄哄她,便也好了。您和母后畢竟是一輩子的夫妻。」夜天逸道。

    「我若不是病著起不來,能讓這兩個孽子滾來我面前大逆不道?她有腿有腳不來看朕,朕去多少次她也閉門不見。哪裡有這樣的皇后?」老皇帝消下去的火氣又升了起來,提起夜天傾和夜天煜,本來和夜天逸閒話家常一般,如今想起二人來,對夜天逸怒道:「你為何攔著?不讓六兒殺了這個孽子?」

    「依兒臣看二哥和四哥和父皇開玩笑而已。」夜天逸緩緩道。

    「開玩笑!混帳!刀都已經架在朕的脖子上了,還是開玩笑?」老皇帝橫眉豎目。

    「兒臣沒看到刀架在您的脖子上,而是架在了明妃娘娘的脖子上,如今又被六妹妹和丞相府的秦小姐兩個女兒用劍抵住脖子,她們兩個弱女子而已,如何能將二哥和四弟輕易地制住?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依兒臣看來,這只不過是二哥和四弟在和父皇開個玩笑而已。」夜天逸慢慢地道。

    「那是因為秦小姐有武功!且比這兩個人高強,你別告訴朕你不知道!」老皇帝對夜天逸瞪眼。

    「秦小姐有武功嗎?」夜天逸似乎有些訝異,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秦玉凝一眼,搖搖頭,「兒臣還真不知。」

    老皇帝哼了一聲,「你知道什麼?」

    「兒臣知道您是兒臣的父皇,他們是與兒臣流著一樣血脈的兄弟。」夜天逸道。

    「兄弟?你沒聽到他們剛剛說的話!你當他們是兄弟,這兩個孽子可不當你是兄弟!」老皇帝似乎被激怒,額頭青筋直跳,再不想說,使勁地敲床板,對夜天逸命令道:「現在就給朕殺了他們兩個!朕再也不要見到他們。」

    「父皇息怒,二哥和四弟雖然玩笑開大了,但是罪不至死!」夜天逸看了夜天傾和夜天煜一眼,對老皇帝搖搖頭。

    「混帳,你也反了朕不成?」老皇帝似乎怒極。

    「兒臣不敢!」夜天逸搖搖頭,對外面清聲喊道:「來人,去請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秦丞相、染小王爺、容楓世子、冷小王爺一起來聖陽殿。」

    「是,七皇子!」外面有人恭敬地喊了一聲,聽聲音竟然是早先沒在聖陽殿的文萊。

    「你喊他們來做什麼?」老皇帝看著夜天逸。

    「父皇的火氣太大了,二哥和四弟的玩笑雖然開大了,但他們總歸是您的兒子。兒臣勸不住父皇,又不想強行惹父皇再生氣,將您氣壞了就不好了,如今請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秦丞相、染小王爺、容楓世子、冷小王爺一起來聖陽殿勸勸父皇。對二哥和四弟小懲大誡就好,不至於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您就少了兩個兒子了。」夜天逸道。

    「這樣的兩個孽子,少一百個朕也不心疼!」老皇帝怒哼一聲。

    「夜天逸,你少假好心!父皇,要殺要剮您隨便!我們既然敢做,就不怕死。沒想著要活著回去!」夜天煜忽然轉過頭,怒瞪著夜天逸。

    秦玉凝架在夜天煜脖子上的劍隨著他轉頭,連忙離開了一寸,但也還是劃破了他脖頸上的皮膚,一道淺淺的血痕,鮮血流了出來,頃刻間染紅了脖頸。

    「不錯!不用你假好心!我們輸了就是輸了!本來也沒你手上的籌碼多,我們也沒想著能贏。不過七弟的手段的確是高啊!竟然讓兩個弱女子為你所用,兵不血刃地就將我們制住。」夜天傾這一番話已經說得極為困難,話落,看向秦玉凝,冷嘲一笑道:「而且其中一個還是我的女人!」

    秦玉凝看也不看夜天傾一眼,冷聲道:「一日沒嫁給你,就不是你的女人,二皇子還是不要在這裡逞口舌之快,最好跪地求情,皇上興許看在你是他兒子的份上饒你不死。」

    「好一個一日沒嫁給我,就不是我的女人!」夜天傾聞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背後插著的匕首因為他劇烈地晃動血流如注,他似乎突然不知道疼了,捂著心口的手伸手入懷,從懷中拿出一摞紙扔向秦玉凝,對她大笑道:「你還記得這個嗎?這可都是月妹妹在你我行房那日送給我們的禮物,我一直貼身收著的,即便你失蹤這數月,我也一直看著,看著看著,就想起你我那日之事……」

    一大摞紙上面畫的春宮圖,唯妙唯俏,栩栩如生。全部地砸到了秦玉凝的身上,臉上,更有甚者砸在了她橫在夜天煜脖頸上的劍身上,然後散落在地。

    秦玉凝的臉瞬間就刷地白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還記得嗎?那日你在我身下,一直哭著求我,好不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多麼嬌媚,多麼柔軟,你越是這樣,就越讓我恨不得將你貫穿到底,掰開了,揉碎了,吞嚥入腹。」夜天傾看著秦玉凝發白的小臉,顫抖的嬌軀,那眼神似乎又將她脫光了,一字一句地道。

    「你閉嘴!」秦玉凝白著臉低喝。

    「想起來了吧?那一日你是不是後來一直記憶猶新?我烙下的印記,你一輩子也磨不去。只要你活著,你就是我的女人,不,你死了,也還是免除不了你是我的女人,曾經懷了我孩子的事實。」夜天傾看著秦玉凝,即便他嘴角一直鮮血直流,但依然大笑著,一字一句,猶如針鋒。

    秦玉凝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架在夜天煜脖頸上的劍幾乎握不住。

    「這些日子看來你歸順了七弟,怎麼?難道你還想著嫁給七弟不成?算起來你是他的嫂嫂,不過沒關係,七弟願意撿他哥哥我剩下的也行,不過你和他若是行魚水之歡的時候,難道就不想起我嗎?」夜天傾欣賞著秦玉凝幾乎要崩潰的臉色,笑著道:「不過七弟心裡一直有著月妹妹吧?可惜啊!月妹妹看上的人是容景,這一輩子怕是都得不到了,不過你雖然是我穿剩下的破鞋,但好歹也是這京中天聖第一美人,配七弟還是勉強可以……」

    秦玉凝忽然從夜天煜脖頸上拿開劍,刺向夜天傾。手腕雖抖,但這一劍絲毫不減凌厲。

    夜天傾笑看著他,不躲不閃,那神情似乎即便能躲開,也不躲了。

    夜天逸輕輕一揮袖,掃開了秦玉凝打向夜天傾的寶劍,從夜天傾說話到如今秦玉凝拔劍,他神色絲毫微變,清逸俊美的眉眼看不出任何情緒,對秦玉凝淡淡道:「住手!」

    就是這樣平淡的兩個字,秦玉凝的怒氣和顫意似乎頃刻間就消失於無形。寶劍順著夜天逸的力道撤回,又重新架在了夜天煜的脖子上。

    「住手做什麼?秦玉凝,你果然還是和過去一樣,即便現在你拿著劍,也和過去沒拿著劍,在男人面前就跟小綿羊一樣,溫順乖巧的很。」夜天傾看著秦玉凝,大約是剛剛笑得厲害了,又吐出一口血,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秦玉凝,你要記住,即便我死了,你也是被我玩過,被我狠狠地玩過,而且不止一次,被我烙下印記的女人。你這一輩子,即便我死了,你也洗不去。你再也嫁不了別人,即便到死的那一日。」

    秦玉凝似乎沒聽到,木著一張臉,不看夜天傾。

    夜天傾哈哈大笑了一聲,又轉向夜天逸,也是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七弟,你生來就比我和四弟狠,你和父皇一樣,沒有心沒有肺更沒有情,眼裡只有江山。你自認為你愛月妹妹,但你好好問問自己的心,你的愛真的是愛?比起所有人,你的愛最不值錢。」

    夜天逸淡淡看著夜天傾,不答話。

    「今日我敗,明日就是你敗!夜天逸,你即便得了皇位,也坐不久。夜氏這江山是盜來的,連這皇宮都是盜了慕容氏的。欺世盜名,盜國盜家,我即便身為夜氏子孫,也一樣為此不齒。今日,父不仁,子不義。我以我血詛咒,夜氏江山早晚有一日會崩塌!就像百年前的慕容氏一樣。夜氏所有列祖列宗包括皇室祖嗣祠堂,都會化為煙灰。再不能復!」夜天傾看著夜天逸,發出詛咒。

    「孽子!殺了他!」老皇帝氣怒大叫。

    「不用你殺,我自己會死!」夜天傾看了老皇帝一眼,話落,一把奪過六公主手中的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自刎而下,頃刻間,長劍話落,他的身子也跟著軟軟地躺在了地上,再不復生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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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傾天下   第一百零二章 皇上駕崩

    夜天傾滑倒在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鮮血頃刻間染紅了聖陽殿地面的金磚。

    雲淺月忽然撇開頭,一滴清淚滴落。

    容景從下方收回視線,看向雲淺月,抬起如玉的手,輕輕用指腹擷去了她眼角的清淚,眸光溫柔,如詩似畫的容顏溫潤如玉,並沒有說話,但他的舉動卻包含了無盡的暖意。

    雲淺月扯開嘴角,對他笑了一下。

    「別笑了!笑比哭還難看,還不如你哭一下。」容景摸摸雲淺月的頭,用傳音入密道。

    雲淺月止住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一片平靜。

    容景撤回手,繼續向下看去。

    雲淺月也跟著容景向下看去。

    「二哥!」夜天煜淒厲地大喊了一聲,這一聲飽含了濃濃的兄弟親情。他一把打開秦玉凝架在他肩上的劍,奔向夜天傾,彎身抱住他。

    不知道是夜天煜再不顧忌,還是秦玉凝因為夜天傾的話和他這樣自刎而死在她面前讓她太過震駭,她的身子被夜天煜的力道沖得後退了兩步,臉色蒼白無血色地看著躺在血泊中的夜天傾,手中的寶劍脫落,「光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二哥!」夜天煜又大喊了一聲,用力地搖晃夜天傾。

    「四……弟……我……先走……一步了……」夜天傾似乎還有一絲氣息,閉著的眼睛困難地睜開,混沌不清地吐出一句話。

    「二哥,你等等我,我這就與你一起!」夜天煜紅了眼睛,一把拾起夜天傾扔在地上的寶劍,向自己的脖子自刎而去。

    夜天逸忽然出手,輕飄飄一揮袖,打斷了他手中的寶劍。寶劍再次「桄榔」一聲掉在了地上。

    「夜天逸!我連死都不行嗎?」夜天煜抬起頭,一雙發紅的眼睛惱怒地瞪著夜天逸。

    「四哥難道忘了如今還在四皇子府的四皇子側妃了嗎?你死了一了百了,她呢?」夜天逸看著夜天煜,慢慢地道。

    「我死,她自然也死!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夜天煜咬著牙道。

    「你死很容易,但你若是死了,她死怕是不容易。」夜天逸慢慢地道。

    「你什麼意思?」夜天煜瞪著夜天逸。

    「就是四哥能想到的意思!趙可菡如此女子,弟弟覺得死了可惜!怎麼也要留她一條活命的!四哥若是放心的話,就先死吧!若是不放心的話,那就需要你先殺了她再自己去死了。否則的話,弟弟實在不想看到趙小姐這樣的女子就這樣隨你去死,怎麼也會忍不住出手阻止的。」夜天逸迎著夜天煜的視線,淡淡地道:「以後時間一長,她沒準就淡了要死的心思,到時候還記不記得你,誰又說得準?」

    「你……」夜天煜大怒,一雙火紅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夜天逸卻不再說話,靜靜站著,看著夜天煜和他懷裡的夜天傾。

    「四弟……哥哥先……去了……你……你不急……」夜天傾的血似乎流盡了,嘴角再無鮮血流出,眸光渙散,聲音也越來越低,幾不可聞,「月……妹……妹……」

    雖然他的聲音極其混沌不清,極其低微,但這時聖陽殿內靜寂無聲,在場之人,還是聽得真切。

    「二哥,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月妹妹說的?你告訴我,我會告訴月妹妹。」夜天煜從夜天逸身上收回視線,抱著夜天傾,急聲道。

    「月……妹妹……我……我愛她……」夜天傾費力地吐出一句話,終於再也支持不住,手臂垂落,斷了最後一絲聲息。

    夜天煜聞言沉默地看著夜天傾,看著他手臂垂下,看著他眼睛徹底閉上,心口停止了心跳,身體溫熱,躺在他懷裡卻再無半絲聲息。他臉色平靜,似乎對夜天傾臨終說出這樣的話語絲毫不驚訝,儘管他已經聽不見,他還是看著他道:「你放心,我會將你的話告訴給月妹妹的!」

    雲淺月再次轉過頭,這回卻是一滴淚也沒落。只是臉色說不出的蒼涼和沉寂。

    容景偏頭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孽子!死了還惦記女人!我夜氏沒有這樣的子孫!」老皇帝聲音猶如黑雲壓山般地沉,一雙凹凸的老眼瞪著夜天傾,那神色似乎若是他能起床,他還會再去補上一劍。

    「父皇,您不想要我們這樣的兒子!你可知道,我們還不屑托生成這個姓氏?惦記女人怎麼了?二哥心裡愛的人就是月妹妹!這又有什麼錯?至少他比您強,月妹妹如今對他雖然不喜,也沒有再厭惡。可是您呢?您喜歡的女人對你厭惡得連死前都不願意看您一眼?您的所有女人都是因為您是皇上,沒有一個是真心喜歡您的。在我看來,二哥比你強多了。至少他沒有您狠,更比你懂得怎樣愛,比你懂得成全。」夜天煜抬起頭,恨恨地看著老皇帝。

    「孽子!」老皇帝大怒。

    「父皇,您可以換點兒新鮮的說法,我們就是孽子!沒有您作孽,又怎麼會生出我們?」夜天煜冷笑地看著老皇帝,「二哥的話說得對。夜氏這江山是盜來的,連這皇宮都是盜了慕容氏的。欺世盜名,盜國盜家,塗炭生靈,作孽無數,我們即便身為夜氏子孫,也一樣為此不齒。夜氏江山早晚有一日會崩塌!就像百年前的慕容氏一樣。夜氏所有列祖列宗包括皇室祖嗣祠堂,都會化為煙灰。再不能復!」

    「你……」老皇帝再次被這樣的話激怒,老眼通紅,極其可怕地看著夜天煜,大罵道:「混帳,孽子,畜生,天逸,殺了他!現在就給朕殺了他!」

    「父皇息怒!」夜天逸搖搖頭。

    「好啊,朕說的話如今不管用了是不是?」老皇帝轉頭看向夜天逸,眼中的火似乎要冒出來,大怒道:「你沒聽到他說了什麼混帳話嗎?這樣的孽子,不殺了等什麼?」

    「兒臣聽到了!」夜天逸神色平靜。

    「聽到還不給朕殺了他!」老皇帝怒喝。

    「兒臣覺得讓四哥活著比較好!可以活著代替二哥看看兒臣能不能守得住這夜氏江山。」夜天逸淡淡道。

    「夜天逸,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我即便活著,你也守不住!即便沒有前朝皇族後裔來奪回天下,你也守不住。南梁、南疆、西延、北崎等小國日漸坐大,脫離天聖掌控,外加一個本來就兵強馬壯,遍地富饒的東海,這天下早晚不再姓夜。」夜天煜大聲道:「夜天逸,今日我和二哥的下場,就是明日你的下場。」

    「想要我有這樣的下場似乎不易!」夜天逸不惱不怒,神色平靜,對六公主道:「六妹,你出去看看,文萊將人請來了沒?」

    六公主應聲,連忙走了出去。

    「朕說殺了他!殺了這個孽子!他不配姓夜!」老皇帝依然怒喝道。

    夜天逸不再說話,也不再看老皇帝。

    「父皇,您這樣叫聲,我都替您覺得可笑!您怎麼現在如今還不明白。這個皇宮,甚至整個天聖皇朝,到如今已經不是您說了算了!說了算的人是七弟!連兩個女人都能聽他的,這個皇宮裡面,如今還有幾個人不聽他的?包括你的文萊。」夜天煜可笑地看著老皇帝躺在床上叫囂。

    老皇帝瞪著夜天煜,老眼火紅,片刻,又瞪向夜天逸,忽然張開嘴,一口血噴了出來。想要起身,卻又跌回了床上,昏死過去。

    「秦小姐,勞煩去請太醫給父皇看診!」夜天逸對秦玉凝吩咐。

    「是,七皇子!」秦玉凝應聲走了下去。

    「七哥,人來了!」六公主從外面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群人。

    夜天逸看向門口,只見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秦丞相走了進來,沒有看見夜輕染、容楓、冷邵卓三人。他平靜地問,「三位王叔和丞相來了,染小王爺,冷小王爺和楓世子在何處?」

    四人進來之後,似乎被聖陽殿內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驚住了,尤其是夜天煜抱著夜天傾坐在地上,夜天傾渾身是血,已經沒了聲息,更是令四人驚異不已,一時間都停住腳步,看著眼前的情形,沒聽進去夜天逸的話。

    「三位王叔和丞相來了,染小王爺,冷小王爺和楓世子在何處?」夜天逸又問一遍。

    「回七皇子,他們三人喝醉了!來不了了,如今剛剛被送回了府裡,都罪得和爛泥一樣。尤其是夜輕染那個混小子,罪得更是人事不省,也不曉得他們三個灌了多少罈酒。」德親王當先回過神,連忙道。

    夜天逸點點頭,「他們雖然來不了,三位王叔和丞相來了也一樣。」話落,看了四人一眼道:「二哥和四哥跟父皇開了個玩笑,父皇要殺他們,我本來喊你們過來求求情,如今看來也不必了,父皇病又復發了,如今昏過去了,你們看看四哥該如何處置。」

    四人聞言這才看向龍床,果然見老皇帝昏死過去,床上被他吐了一灘血,昏死過去的面相有些恐怖,而床下躺著同樣昏死過去的一個女子,已經辨不出樣貌,但看衣著還是可以辨認出是明妃。

    四人掠過明妃,再次看向死去的夜天傾和抱著他的夜天煜。一時間無人答話。

    「德王叔,您看如何處置?」夜天逸問德親王。

    「這……」德親王看了另外三人一眼,謹慎地道:「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一直以來都是七皇子監國,這件事情您處置就好!」

    「另外兩位王叔和丞相也是和德王叔一樣的想法?」夜天逸看向另外三人。

    「德王兄說得對!皇上昏迷不醒,一直以來都是七皇子監國,這件事情您處置就好!」孝親王和雲王爺齊齊點頭。

    秦丞相也連忙附和,「不錯,這件事情七皇子處置就好!臣等聽從七皇子的吩咐。」

    夜天逸點點頭,慢悠悠地道:「我雖然監國,但景世子輔政,也是要聽聽他的意見!」

    「這……」德親王皺眉,「景世子今日及冠,淺月小姐及笄,七皇子也知道,他們二人扔下賓客離開了,如今也沒有音訊……」

    「夜天逸,廢什麼話!要殺就殺,要剮就剮!您去將菡兒叫來,我們這就死給你。」夜天煜打斷德親王的話,對夜天逸恨恨地道。

    「我剛剛說過了,二哥和四哥不過是和父皇開了個玩笑而已,不至於是死罪。二哥自刎而死,我沒攔住,如今我既然不讓父皇殺你,也不會殺你,更不會將你的側妃喊來你們一起自殺。你就不要想這個心思了。」夜天逸淡淡看了夜天煜一眼,對德親王道:「德王叔,先將四哥押入刑部大牢吧!等父皇醒來,景世子回來,再行定奪!」

    「是!」德親王連忙應聲。

    「四哥,你最好不要想死,我說得出,做得到!你若是自尋死路,那麼你的側妃的下場,可就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了。」夜天逸淡淡警告。

    夜天煜怒瞪著夜天逸,片刻後,怒意退去,忽然一笑,「我的好七弟,你放心,從現在起,你就是讓哥哥我死,我也不死了。我還有二哥托付我最後告訴月妹妹的話沒告訴,怎麼能死?我還要好好地看著你是如何和我們一樣失敗的。我更要看著這天聖皇朝那把尊貴的椅子你能坐幾日。」

    「四哥能想通最好!免得我再為你憂心!」夜天逸話落,不再看夜天煜,看向德親王。

    德親王對外喊道:「來人!」

    外面頃刻間湧入幾人。

    「將四皇子押去刑部大牢,嚴加看守!」德親王對幾人命令。

    「是!」那幾人立即應聲。

    「不用你們押,我自己走!」夜天煜放開夜天傾,起身站了起來,抬步向外走去。

    那幾人立即拔出刀劍,用刀指著他後背,跟上他出了聖陽殿。德親王看著出去的人,他掌管刑部,似乎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孝親王、雲王爺、秦丞相三人都看向夜天逸。

    「冷王叔,你帶著人去包圍四皇子府,看好趙可菡,告訴她,四哥沒死,被押入了刑部大牢。她若是想四哥活命,就好好在四皇子府待著。」夜天逸對孝親王吩咐。

    「是,老臣這就去!」孝親王領命,連忙去了。

    「秦丞相!」夜天逸看向秦丞相。

    「七皇子請吩咐!」秦丞相立即恭敬地垂首。

    「您帶著人清掃皇宮和京城各處吧!明日一早,我不希望再看到哪裡有一滴血跡和一具屍首。」夜天逸吩咐道。

    「是,老臣這就去!」秦丞相得令,連忙退了下去。

    「雲王叔!」夜天逸看向雲王爺。

    「老臣在!」雲王爺連忙走上前,態度極其維諾恭敬。

    「你負責將二哥的屍首送回二皇子府安頓,找欽天監擇日下葬吧!這也算是禮部的事情!」夜天逸對雲王爺吩咐道。

    「是!老臣這就將二皇子的屍首送回去!」雲王爺連忙應聲,對外喊了一聲,他的貼身隨從和護衛進來幾人,他指了指夜天傾的屍體,那幾人立即意會,上來兩個人,抬起了夜天傾走了出去,他也立即跟出去,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問,「七皇子,這擇日下葬的話,該如何葬?是以皇子之禮?還是……」

    「皇子之禮,厚葬!」夜天逸道。

    「是!」雲王爺點頭,表示明白了,連忙退出了聖陽殿。

    殿中除了老皇帝和昏迷的明妃和橫七豎八的宮女太監屍體外,只剩下六公主和夜天逸。

    六公主看了夜天逸一眼,此時走向明妃,伸手將她扶起來,喊道:「母妃,您醒醒!」

    明妃一動不動。

    「七哥!」六公主又喊了幾聲,明妃還是一動不動,她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目光定在明妃身上,看了一眼,對六公主道:「六妹不必擔心,明妃娘娘只不過是氣血不通,又加失血有些多,昏死了過去,你將她送回宮吧!稍後讓太醫去給明妃娘娘開個方子,多養幾日就無礙了。」

    六公主似乎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對外面喊:「來人!」

    外面進來兩個人。

    「帶上我母妃,跟我回宮。」六公主放開明妃,站起身,對那兩個人吩咐。

    那兩個人立即走過來,抬起明妃,跟隨六公主出了聖陽殿。

    「文萊!」夜天逸對外喊了一聲。

    「七皇子,奴才在!」文萊立即走了進來。

    「吩咐人將這裡打掃了!」夜天逸吩咐。

    文萊連忙應聲,退出去喊人,須臾,進來十多個侍衛,兩人一抬,搬走了那些宮女太監的屍體,清掃血跡。不多時,聖陽殿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除了殿中濃郁的血腥味外,絲毫看不出這裡曾經經過了一番殺戮,在這裡失去了一個皇子。

    文萊帶著人打掃完內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殿中除了昏迷的老皇帝外,只剩下夜天逸一人,他看向房頂,清淡地喊道:「景世子,月兒,你們下來吧!」

    他喊聲落,房頂上無聲無息。

    「我知道你們在!」夜天逸又道。

    房頂上依然無聲無息。

    「月兒,二哥臨死前說的話不知道你聽到了沒有?想必你距離得遠,沒聽到,不用四哥告訴你了,我來告訴你,他說他愛你。」夜天逸又道。

    房頂上依然無聲無息。

    夜天逸看著房頂,蹙了蹙眉,收回視線,聲音極低,幾欲不聞,「難道他們真沒來?」

    「七皇子!」秦玉凝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夜天逸收斂起神色,轉過身,看向門口,「進來!」

    秦玉凝挑開簾幕進來,後面跟著太醫院的太醫,她對夜天逸恭敬地道:「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到了。」

    「幾個人去明妃娘娘的寢宮給娘娘看診,幾個人去皇后寢宮,母后今日也受了些驚嚇。剩餘的人留在這裡給父皇看診。」夜天逸吩咐。

    「是!」太醫們齊齊應聲。

    「你今日累了,回丞相府休息吧!」夜天傾對秦玉凝道。

    秦玉凝點點頭,退了出去。

    不多時,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做好了分派,分了三波,一波前往皇后寢宮,一波前往明妃寢宮,一波留在聖陽殿。

    留在聖陽殿給老皇帝看診的太醫都戰戰兢兢,今日的事情他們早已經知曉,如今七皇子懂醫術而不再給皇上看診,卻讓他們這些人來看診,這說明了什麼?人人都不敢胡亂猜測,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給老皇帝按部就班號脈。發現皇上脈息極其虛弱,氣血重傷,明明這兩日已經被七皇子調養得小有起色,如今卻是不止數日前的調養全部白費,更是嚴重了,甚至已經到了只剩一口氣的地步,回天無力啊!他們互相對看一眼,誰也不敢開藥方。

    夜天逸分配好眾人各自的任務,便不再理會,轉身打開了聖陽殿的窗子,清冷的風吹進來,吹散了幾分濃郁的血腥味,他站在窗前向外看了片刻後,緩緩轉回身,坐在椅子上,開始批閱奏折。就像是這座京城,這座宮殿,從來沒發生那一場血的洗禮一般。

    太醫們許久無人開方,都看向夜天逸,見夜天逸批閱密函,似乎不打算管這件事情,但他們也不敢隨便入藥,一個年老的太醫試探地喊了一聲,「七皇子?」

    「嗯!」夜天逸淡淡地應了一聲,頭也不抬。

    「皇上這病體……這病體……怕是要撐不住,臣等醫術低微,您看……」那老太醫看著夜天逸,生怕一句話說不對,就性命不保。

    「父皇大限將到,藥石無醫。隨便入藥吧!」夜天逸丟出一句話。

    那老太醫見夜天逸沒有發怒,鬆了一口氣,看來七皇子比他們更知道皇上的病體,已經到了大限之日,與幾名太醫對看一眼,聚在一起,低聲研究藥方。

    聖陽殿內,夜天逸御筆落在奏折上的刷刷聲和太醫們的低語聲融合在一起。

    聖陽殿房頂,雲淺月收回視線,看向容景。

    容景此時也收回視線,伸手攬住她的腰,帶著她悄無聲息離開了聖陽殿的房頂,頃刻間按照來時的路線進入了地道。進入地道後,他衣袂如風,絲毫不停頓,帶著她不出片刻便出了地道。

    地道的出口,自然是皇宮後宮牆外。

    宮外,空氣清冷而清晰,藍天白雲,與皇宮濃鬱血腥和被陰沉之氣籠罩判若兩個世界。

    雲淺月向天看了一眼,輕輕吐了一口濁氣,臉色有些晦暗。

    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攬著她的腰,身形不停,輕功登峰造極,輕如雲煙地飄越層層屋宇,向城外飄去。

    走了一段路,雲淺月才發現不是回雲王府,而是向城外,偏頭問容景,「你要帶我去哪裡?」

    「你如今想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容景低下頭,看著雲淺月,溫聲道。

    雲淺月微揚著臉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想要去一個地方?」

    容景用另一隻沒攬著她腰的手點了點她的心口位置,對她道:「因為你本來就在我的心裡,你的心裡所想,我自然知道。」

    雲淺月心下一暖,面上的晦暗散去了些,嗔了他一眼,沒說話。

    容景也不再說話,攜帶著雲淺月向城門而去,一路所過大街小巷,都有士兵在清掃痕跡。那一條被鮮血鋪滿的主街上,孝親王半絲也不敢攜帶,親自帶著人盯著打掃。

    出了城門,容景帶著雲淺月走了一段路後,停住身形,飄身而落,如玉的手指輕輕一彈,一枚白色的煙霧飄向上空炸開。

    雲淺月順著容景的手指向天上看去,只見一朵白色的蓮花在上空綻放。

    「世子!」青影出現,對容景恭敬地喊了一聲。

    「去靈台寺知會慈雲方丈一聲,就說我和淺月小姐借靈台寺的達摩堂一用!」容景對青影吩咐。

    青影應聲,瞬間離開了原地,向靈台寺而去。

    容景見青影離開,偏頭對雲淺月道:「我們徒步走走吧!」

    「嗯!」雲淺月點頭。

    容景拉著雲淺月緩步向前走去,兩人走得並不快,腳步輕緩,步履一致,誰也不說話。地面上傳來兩個人鞋靴摩擦的聲音。

    不多時,天空居然飄下雪花。

    雲淺月停住腳步,看向天空,剛剛好好的藍天白雲,此時卻是已經轉變為蒼茫灰白一片,她看著天空對容景道:「今年的雪終於下了!」

    「也許一下就不可收拾!」容景也看向天空,聲音淺淺淡淡。

    雲淺月不再說話,盯著天空看,雪花從九重天萬丈高空飄落,打在她臉上,眉眼上,冰冰涼涼,在她眼睫毛處落下,頃刻間便化為了一滴純淨的水滴,晶瑩剔透地覆蓋在她的眼簾處。她一動不動,甚至眼睛一眨不眨。

    容景從天空收回視線,將手覆在雲淺月的臉上,也同時蓋住了她的眼睛。

    雲淺月眨眨眼睛,那一滴雪化的水滴沾在了容景的手心上,濕濕潤潤。

    二人就這樣停留片刻,容景放下手,對她溫聲道:「走吧!」

    雲淺月點點頭,跟隨容景繼續向前走。

    半個時辰後,二人來到靈台寺的山門。慈雲大師帶著幾名寺中的長老已經等候在此,見到二人來到,連忙齊齊雙手合十見禮,「阿彌陀佛,景世子和淺月小姐這廂有禮了!」

    「方丈和幾位長老有禮了!」容景頷首,聲音溫潤。

    「景世子和淺月小姐請!」慈雲方丈和幾位長老讓開山門。

    容景拉著雲淺月緩步走了進去。

    這時,靈台寺的鐘聲響起,一下一下,每次靈台寺做法事,都會響起這樣的鐘聲。雖然沉重,卻空靈。

    雲淺月聽到這樣的鐘聲,終於輕輕吐了一口濁氣。

    容景偏頭看了雲淺月一眼,沒說話,拉著她向達摩堂走去。方丈和幾位長老齊齊跟隨在二人身後。

    來到達摩堂,十八羅漢的佛像各司其位。容景和雲淺月看了一眼,齊齊邁進了門檻,站在了佛堂的正中央,看著正中最大的一尊佛祖之像。

    「景世子,要作法嗎?」慈雲方丈上前,低聲詢問容景。

    「要!」容景道。

    方丈點點頭,回身對幾位長老一擺手。幾位長老顯然早已經有準備,齊齊一揮手,外面湧進了不少僧人,排排坐好。不多時,達摩堂響起了超度誦經的聲音。

    顯然,靈台寺雖然是佛門聖地,但也是知曉天聖京城發生的那一場逼宮傳位血洗之事。因為這一場法事,按照的是皇子之禮。

    雲淺月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誦經聲,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初見夜天傾的情形,那是她娘去世後不久,姑姑將她接進了宮,夜天傾去榮華宮給姑姑請安,她坐在皇后身邊打量這個太子,或許應該說那時候打量她將來要嫁的人。他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而已,得天獨厚的條件,和生來的太子身份,讓他看起來整個人像是一座小金山,她打量他的時候,他也打量她,兩個小孩對看了半響,姑姑輕咳了一聲,他似乎掛不住臉,連忙收回視線,紅著臉告辭。姑姑自然准了,回頭問她,「太子怎麼樣?」,她誠實地回答,「若是他將來能很有錢,嫁給他也不錯。」,姑姑笑罵了她一句,「不知羞」,此事便也接過去了。

    夜天傾走後不多時,藍妃帶著夜天逸前來請安,她發現夜天逸和小七長得太像,以為他就是小七,於是在姑姑和藍妃震驚的目光中,拉著夜天逸出了榮華宮。後來雖然知道他背不出共產黨宣言,不是小七,但依然在他身上寄予了對小七的情感,所以,後來進宮,她便刻意地避開夜天傾,和夜天逸相處時日居多。後來老皇帝四十五大壽,她在那一天,相繼認識了容景,夜輕染,容楓,冷邵卓等人,也是在那一天,她為了探出老皇帝的心思,偷換了抓鬮,後來將鼻涕眼淚抹在夜天傾身上,招致本來對她有好感的夜天傾對她厭惡至極,而她為了早日擺脫嫁入皇室遵循祖訓的身份,追在他身後偽裝,這樣一晃,就是十年。

    算起來,那十年她雖然追在他身後,但她記住的事情真的不多,因為她在他身後,她從來就未曾真正用心去關注這個太子。只將他當做擋住她自由的絆腳石,恨不得踢開他。

    若不是她啟動鳳凰劫,是否她還在夜天傾面前繼續做戲?他還是依然厭惡她如斯?

    是否,有些東西就不必發生?比如他臨死的那一句,他愛她!

    凡事都再沒如果!

    雲淺月打住思緒,閉著眼睛默默念道:「夜天傾,你好走!」

    這時,青影來到容景面前,看了雲淺月一眼,對他低聲道:「世子,剛剛宮中傳來消息,皇上駕崩了!」

    容景聞言挑了挑眉,雲淺月猛地睜開眼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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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7: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一章 尋常幸福

    天聖一百一十七年冬至日,天聖皇朝第五代帝王駕崩,享位三十年。

    這一代帝王在政期間,是天聖皇朝有史以來最不安平階段。南梁等稱臣的小國坐大,相繼不再納貢,暗中儲蓄兵力,已經不再受天聖掌控,甚至各國因邊境利益還會發生兵力動亂。比如天聖一白零二年的鳳凰關之戰。天聖攻打南梁鳳凰關,南梁國師一人之力退卻天聖十五萬雄兵。比如因北崎小國暗中插手禍亂,十年前的北疆動亂,榮王和文伯侯前去平亂,文伯候為國捐軀,榮王在毒瘴之地染了毒氣病死歸京的途中,天聖一下損失了兩位王爵。

    十年前,文伯侯府一夜之間被人滅門,滿門三百多人,只有幸生還一名世子容楓。

    五年前,藍氏一門因藍妃獲罪,被誅九族,連根拔起,只留下一個皇姓外孫夜天逸。

    大事頗多,小事不知凡幾,天聖年年不太平。

    今年,二皇子和四皇子謀逆逼宮,以二皇子身死,四皇子入獄,皇帝駕崩為哀符,為這一代皇帝的一生劃上了句號。

    無論後史如今評價這位皇帝,他卻再不能睜開眼睛看一眼他一生重如性命的江山基業。

    容景和雲淺月站在靈台寺的佛堂,聽到青影稟報這一則消息時,二人齊齊沉默。

    老皇帝本來還可以再有月餘壽命,如今突然駕崩,自然和夜天傾、夜天煜兩人逼宮傳位脫不開關係。但更脫不開關係的是他發現他已經無能為力再坐在那把椅子上執掌他人的生死,一生呼風喚雨,眾生跪拜在他腳下,如今卻連說一句話都沒人再聽,他是活活被氣死的。不過每一代帝王登基伊始,都會風采鼎盛,暮靄遲遲之時,都會無盡蒼涼。老皇帝當然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

    容景沉默片刻,對青影擺擺手,「知道了,退下吧!」

    青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雲淺月沉默地想著老皇帝終於死了,但他死了也許未必見得比他活著的時候她的日子會好過,他死了,有一個人會成為這個天聖皇朝最有力的接班人。那麼以往十年糾葛,她以後的日子,怕是不會輕易好過。

    沉默片刻,雲淺月看著容景,出聲詢問,「我們是現在回去,還是等一等再回去!」

    「天色晚了,我們今日不回去了,就宿在這裡的後山別院吧!」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點點頭,他不想去皇宮給老皇帝奔喪,自然沒意見,她轉過頭,重新看著面前那一尊大佛,嘴角扯了扯,低聲笑道:「夜天傾,我想你是即便死了,也不想在黃泉路上再見到這樣的父親吧?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快一些,趕緊喝孟婆湯,趕緊鑽進六道輪迴。下一輩子別生在天子之家了。富貴從來就如煙雲,實實在在的還是尋常的幸福而已。」

    容景看著雲淺月,沉靜的眸光忽然輕輕地劃過一絲波紋。

    「走吧!一日沒吃飯,我餓著了,你我去後山烤魚吃!」雲淺月轉回身,伸手拉住容景,對他語氣輕鬆地道。

    「烤魚?」容景挑眉。

    「嗯,我想吃烤魚了!」雲淺月道。

    容景笑了笑,緩緩點頭,「好!」

    二人達成一致意見,齊齊轉身,來到慈雲方丈面前,容景對慈雲方丈道:「後山別院今日就借了我們吧!勞煩寺中眾僧今日在此作法一夜。明日我會派人將香油錢送來。」

    「景世子客氣了!這是畢寺應該做的法事。景世子和淺月小姐既然留在畢寺落宿,隨意就好!」慈雲方丈連忙站起身,恭敬地道。

    容景點點頭,不再說話,拉著雲淺月出了達摩堂。

    達摩堂外,這麼片刻的功夫,已經下起了厚厚的一層雪花,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整個清泉山靈台寺都籠罩在一層白茫茫的雪色中。腳踩在地上,踏著雪,落下深深的印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裡面是傳遍漫山遍野的誦經超度聲,外面是天地裹了一層銀裝,萬物俱寂,只有大片的雪花飄落,潔白純淨。

    二人剛一走出,頭上身上便落下大片的雪花。

    雲淺月眨眨眼睛,雪花順著她長長的睫毛滑落在地,與地面上堆積的血凝結在一起。她忽然伸手抱住容景的腰,俏皮地看著他笑。

    容景微微側身,偏著頭看雲淺月,好笑地看著她孩子氣的神色,笑問,「如今還想去吃烤魚嗎?」

    「想!」雲淺月點頭。

    「那我們就去吃!」容景笑著摸摸她的頭,溫潤的手掌再拿開,手心被沾濕了一層水,他好笑道:「要不要讓青影拿一把傘來?我們這樣子的話,不等到香泉水邊,都該淋濕了。」

    「容公子,你到底有沒有雪天出來過?」雲淺月歪著頭看著容景。

    容景似乎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怪不得!」雲淺月嘟囔,想著他被十年寒毒折磨,這樣的雪天出來,對他有寒毒的身體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她看著他的臉取笑道:「這點兒常識都不懂嗎?還博學多才呢!我看你榮華冠蓋的名聲該讓給我了。下雨淋濕人,下雪是淋不濕人的。」

    容景輕笑,「是嗎?」

    「自然!」雲淺月笑看著他。

    「可是你的衣服很快就要濕了,你確定你不用打傘?」容景好笑地看著雲淺月問。

    雲淺月一愣,收回視線,看向自己,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真的濕了一層,只不過今日早上起來及笄之禮,一身正裝,她穿得比較厚,所以沒感覺出來,她訝異地問,「怎麼會濕?這是下雪啊!不是下雨。你看地面都厚厚一層積雪都不化的,到我身上怎麼會化?」

    容景笑看著她,如玉的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因為你修習的是鳳凰真經,是屬火性。這個功力的好處就在於從你身體被打通奇經八脈後,它會隨著你日常習作自行融會貫通修煉。如今你的武功大約是剛剛過了第九重的春風化雨,正進入鳳凰真經的最後一重天雷地火階段。你想想,這兩重功力都有催化事物的作用,你如今不收斂真氣,雪落在你身上,如何能不濕了衣服?」

    「原來是這樣!」雲淺月恍然,用手捶捶腦袋,有些鬱悶地道:「容景,我的腦袋真不好使了,越來越笨了,怎麼辦?」

    容景低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本來也不聰明!」

    雲淺月瞪眼,「我本來很聰明的,是跟著你在一起之後才變笨的!」

    「原來是這樣!不過你笨一些也沒什麼不好,以後有我。你這麼笨,我只能努力變得更聰明些吧!」容景狀似無奈地一歎。

    雲淺月無語地看著他,她一時想不通而已,有那麼笨嗎?這個人……他還要變得更聰明?多聰明才是多?那笨的人還要不要活了!

    容景好笑地看著雲淺月,用衣袖擋住她頭上,清聲吩咐,「青影,去取一把傘來!」

    「是,世子!」青影在暗處應聲。

    雲淺月仰著臉看向頭頂上方,月牙白的雲紋水袖遮住了她的頭頂,似乎就像是為她遮擋了一片天,落在她頭頂的雪花都被他衣袖擋住,一片也落不到她的頭上,她仰著臉輕笑,「人家好好的一等一的隱衛,被你指使成了打雜的了!」

    容景含笑道:「沒辦法,誰叫我的女人沒有大要求只有這小小的要求呢!他英雄無用武之地,也只能如此了。」

    雲淺月聞言笑著白了他一眼,「多大的要求才算大?」

    「至少不是拿一把傘為你擋雪。」容景笑道。

    雲淺月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大片的雪花極為密集,靈台寺的房脊屋頂都被銀白覆蓋。這樣純淨的氣息,和皇宮早先的鮮血濃郁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想著皇城內此時也早已經被這一場大雪覆蓋了吧?多好,可以掩埋一切。她收回視線,忽然笑問,「聽說過烽火戲諸侯的故事嗎?」

    容景長長的睫毛微眨,「可以說說!」

    「你給我烤魚,我給你講故事!」雲淺月趁機提出條件。

    「好!」容景笑著點頭。

    這時青影拿著一把傘來到,遞給容景,容景伸手接過,撐開傘,這一把傘很大,可以將兩個人輕易地裹在傘中。雲淺月抱著容景的胳膊不放,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容景無奈地對她笑笑,只能任他倚著,撐著傘抬步向後山的香泉水走去。

    一把傘下,兩道身影,在漫天的大雪中,自成一道如畫風景。

    「容景,你凍不凍手?」走了一段路之後,雲淺月仰頭看著容景。

    容景看著她依然孩子氣一般地抱著他的胳膊,勾唇一笑,道:「凍手到是不,但你再這樣抱著我的手臂走下去的話,我就累得沒勁給你烤魚了。」

    雲淺月眼皮翻了翻,「這算什麼,我還沒讓你背著走呢!」

    「你還想讓我背著你走?」容景笑著揚眉。

    雲淺月打量他一眼,放開他的手臂,擺擺手道:「算了,看看你這副小身板,瘦得跟竹竿子一樣。我若是真讓你背著,這魚不用烤了。」

    「雲淺月,你知道懷疑男人的能力的後果是什麼樣的嗎?」容景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抬眼望天,「不知道!」

    容景忽然伸手,將雲淺月的胳膊拽住,輕輕一揮衣袖,她的身子直線被拋向了上空,雲淺月沒防範,驟然被扔出,身子離地,飄在半空中,她「啊」地輕呼一聲,身子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須臾,驟然向地上墜去。

    容景站在原地不動,看著雲淺月被拋到半空中,又急速墜下,唇瓣掛著一絲笑意。

    雲淺月在距離地面三尺時本來能運功掌控住身形,但她清楚地看到容景嘴角的笑意,心一橫,眼睛一閉,也不運功,等著直直栽到地上。

    就在她即將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容景輕輕抬手,月牙白的水袖滑過她的臉,她的手臂被他的手輕飄飄拽住,微微一抬,她的身子被輕飄飄甩起,輕輕地甩在了他的後背上。

    容景秀雅筆直的身子微彎,但那一手打著的傘卻紋絲未動,頃刻間遮住了傘下的二人。

    雲淺月閉著的眼睛睜開,看到的就是自己趴在了容景的後背上,他本來瘦削的背影卻穩穩地支撐著她的重量。她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捶了他一下,罵道:「你發什麼瘋?」

    「好玩嗎?」容景一手托住雲淺月,一手打著傘,笑問。

    雲淺月微微哼了一聲,「若我沒武功,被你這麼扔了又接住,此時早去見閻王了。」

    「怎麼會?即便你沒有武功,我不讓你去見閻王,閻王也帶不走你。」容景笑了笑,背著雲淺月向前走去。

    雲淺月看著他,只看到一支白玉簪束著他三尺青絲。她收回視線,轉回頭,看到本來兩個人的腳印只剩下一個人的腳印,她看著那一串筆直的腳印,忽然笑了,回過身,懶洋洋地趴在她的身上,笑問,「容景,你還真背著我走啊?」

    「淺月小姐有要求,景一定要滿足。」容景笑道。

    雲淺月伸手奪過他手裡的傘,打在兩個人頭頂,一手勾住他脖子,將腦袋靠在他脖頸上,笑道:「那容公子能背淺月小姐走多久啊?」

    「一輩子如何?」容景手中沒了傘,用兩隻手拖住雲淺月,笑問。

    「兩輩子不行?」雲淺月揚眉。

    「只要你願意,十輩子都行!」容景聲音隱了一絲濃郁的笑意。

    雲淺月哼唧了一聲,將勾著他脖子的那隻手伸進他衣領裡,頓時感覺溫溫熱熱的暖意,她嘴角扯開,笑得軟軟的,「這可是你說的啊,十輩子,一輩子都不能少。」

    「好,我說的!」容景輕輕吸了口氣,低頭看了一眼伸進自己脖頸的小手,笑著應聲。

    雲淺月不再說話,聽著容景輕輕淺淺的腳步聲,聽著雪打在傘上發出簌簌而落的聲音,聽著遠遠傳來隱隱約約的誦經聲,聽著容景和她彼此的心跳聲,她忽然忘記了今日血染皇城,血染皇宮,血染聖陽殿,只記得今日是容景及冠,她及笄,他們成人之禮的大日子。她閉上眼睛,享受著一方傘下,這個如玉無雙男子用他的後背背著她的靜謐溫暖。

    半個時辰後,來到香泉水旁。

    容景停住腳步,微微偏頭笑看著雲淺月問道:「還不想下來?」

    雲淺月躺在他背上的腦袋抬起,笑嘻嘻地看著他,「累嗎?」

    容景搖搖頭,「不累,不過你烤魚!」

    「好!」雲淺月痛快地應聲,拍拍容景的手臂,他鬆開手,她從他後背滑下來。將傘遞給他,歡快地道:「你等著,我去抓魚!」

    容景含笑點頭。

    雲淺月打量眼前,香泉山頂是溫泉的原因,即便在這冬至大雪天,四處都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但香泉水依然未凍結,高崖流下的瀑布聲響成為這後山谷靜寂中和悅的音符。她足尖輕點,飛身上了一處樹梢,從上面折下兩根樹枝,揮手輕輕一甩,一根樹枝被她扔在了水面上,她緊隨著飄身落在了樹枝上,一手拿著另一根樹枝低頭向水裡看去。

    不多時,插了一條魚上來,她掂了掂,大約有二斤,轉身問容景,「一條夠不夠?」

    「大約不夠!」容景笑道。

    雲淺月表示知道了,再次低頭向手中看去。不多時,又插了一條大約二斤的魚上來。再次問容景,「這回呢?」

    容景看了一眼她兩手的雨,笑著點頭,「夠了!」

    雲淺月扔了樹枝,拿著魚,飄身上岸。

    容景剛要伸手接過,雲淺月躲過他的手,笑著道:「容公子背我辛苦了一路,這一頓烤魚就當我犒勞你吧!」

    「能嘗到淺月小姐的手藝,是景的榮幸!」容景笑著點頭。

    「文縐縐的!」雲淺月笑著嗔了他一眼,抽出腰間的碎雪,給魚開膛破肚。

    容景打著傘站在雲淺月的身邊,擋住落在她身上的雪,看著她用碎雪殺魚,慢悠悠地道:「若是讓造劍的人知道雲淺月用天下三大名劍之一的碎雪殺魚,如此糟蹋好劍,怕是坐骨多時,也會從土裡蹦出來找你拚命。」

    雲淺月叱了一聲,反駁道:「好劍的用處理當用來果腹,不該用來殺人。」

    容景輕笑,頷首,「說得也對!」

    雲淺月不再說話,專心殺魚,這樣的事情她做過數次,得心應手,不多時就將魚洗乾淨,拾了乾柴,架上火,乾柴經過她用內力催干,燒得極烈,即便漫天飄落的雪花,也打不滅火苗,她將魚架在火上,做好一切,拉著容景坐在了一旁的大石頭上。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容景見雲淺月一心盯著火,提醒她。

    「嗯?」雲淺月偏頭看著他。

    「烽火戲諸侯!」容景道。

    雲淺月恍然,笑看著他,「你確定你真要聽?」

    「如今閒來無事,可以聽聽。」容景也笑看著她。

    「好吧,那我就給你講講這段故事。」雲淺月想了一下,道:「西週末年,周宣王去世,他兒子周幽王即位。周幽王殘暴昏庸,荒淫無道,重用佞臣,殺害忠良。其中有褒國國君褒勸諫他,被他下獄治罪,褒國為了營救褒,遂進獻美人褒姒,以贖其罪。果然,周幽王見到褒姒的美色驚為天人,愛煞了褒姒,百般取悅美人,但美人就是不笑,在佞臣的攛掇下,於是想出了」烽火戲諸侯「的主意。就是將京城遇到大兵來犯時才啟用到的烽火台點燃。待各路諸侯看到烽火台燃起烽火,快馬加鞭趕來相救,才發現是個騙局。諸侯憤怒,而褒姒終於大笑。周幽王兀自陶醉在美人開顏的喜悅之中,一而再、再而三烽火戲諸侯。不久後,外敵進宮,周幽王再染烽火台,屢屢受騙的諸侯再也不上當了,無人來救,於是周幽王被斬殺,褒姒被掠走,西周滅亡。」

    「一笑傾國!」容景聽完後笑著道。

    「嗯!當真是一笑傾國!」雲淺月點頭,動手翻了翻魚身,之後轉回頭,雙手抱住容景的腰,仰著臉看著他問,「你剛剛說我可以有大要求是不是?比如若你為君主,我也效仿褒姒,你會不會為我點燃烽火台?」

    容景眸光微閃,低頭笑看著雲淺月,提醒道:「雲淺月,你這話大逆不道!再說你這是什麼破比如。我若為君,焉能殘暴荒淫?你如何能成得了褒姒?」

    「你還怕大逆不道?你別管我這個是不是破比如,你就說會不會吧!」雲淺月道。

    容景笑看著她的眼睛,她眼中如一汪清澈的湖面,能倒映出他的容顏,他笑道:「若是我,烽火戲諸侯做什麼?何不傾國相送?到時候別說你想點燃烽火台,就是一把焚燒了烽火台,也可以,」

    雲淺月一把推開他,笑罵,「更加昏庸無道!」

    容景身子晃了晃才坐穩,笑而不語。

    這時,烤魚的香味飄散開來,雲淺月的全部心神都被集中到了烤魚上。不多時,魚烤熟,她先遞給容景一隻,又自己拿起另一隻,二人一人插著一隻二斤多的魚吃了起來。

    雲淺月狼吞虎嚥片刻後轉頭,就見容景坐在那裡,月牙白錦袍,容顏如玉,明明如貴公子一般該坐在最高雅之地品茶下棋,或者面前擺著山珍海味,偏偏如今手裡拿著一隻烤魚,但是看起來,在這飄雪中卻是如此素雅如畫,雅致俊美。她嘖嘖了兩聲,口中一邊嚼著魚,一邊嘟囔道:「真是有違天理!」

    容景瞥了她一眼,眉梢微挑,笑道:「手藝不錯!」

    雲淺月轉回頭,繼續專心吃魚。

    兩人吃完魚,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地面上的雪已經下了一尺深。容景當先站起身,對雲淺月伸出手,「上來,我背你回去!」

    雲淺月搖搖頭,對他道:「不要了,你在前面走,我跟在你後面。」

    「你又打什麼主意?」容景好看著她。

    「今日你我成人之禮,我不該打些主意嗎?」雲淺月看著他。

    「你不怕淋濕了?」容景拿著傘問。

    「不怕,反正回去要沐浴。」雲淺月搖頭。

    容景見她打定主意要跟在他後面了,笑著搖搖頭,打著傘抬步向前走去。

    雲淺月跟在他身後,將腳伸進他踩過的腳印裡,瞄著他的腳印走。一步一步,以前看過好多人這樣走,感覺有些傻氣,可是如今臨到自己,忽然覺得好幸福。有這樣一個人,他願意背著你,不計勞累;有這樣一個人,他願意為你做一切,不計後果;有這樣一個人,你願意站在她身後,踩著他的腳印,陪著他一起走。這樣尋常的幸福,不是遙不可及。

    容景回頭看了雲淺月一眼,忽然好笑,「雲淺月,你多大了?」

    「十五!」雲淺月低著頭專心地走著,聞言誠實地回答。

    「真是個孩子!」容景笑著轉回頭。

    「容景,我成人了!」雲淺月抬起頭,矯正他。

    容景腳步微微一頓,忽然笑意深深地道:「是啊,你成人了呢!我也成人了!」最後一個尾音意味不明,飽含無盡深意。

    雲淺月腳步一頓,嘴角笑開。

    二人不再說話,一前一後,來到了後山別院。

    早有人從門口打掃出一條通向房間的路,容景和雲淺月徑直進了房間。容景放下傘,回身看著雲淺月,快去沐浴,明日你染了風寒就麻煩了。

    「一起沐浴怎麼樣?」雲淺月一邊脫下濕淋淋的外衣,一邊問容景。

    容景輕咳了一聲,撇開眼睛,對雲淺月道:「雲淺月,這是佛門聖地!不宜褻瀆。」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轉身進了屏風後。

    水是溫熱的,驅除了一身寒氣。雲淺月將自己埋在水中,什麼也不想,不多時,竟然睡了過去。

    容景在另外的房間沐浴換了衣服出來,還沒見雲淺月出來,也聽不見屏風後響動,他走過去,伸手挑開屏風,就見雲淺月腦袋枕在木桶邊沿睡著了,他走到木桶旁,靜靜看著她,水依然有些溫熱,冒著淡淡的水汽,水中的女子一張純淨的容顏,眉眼如黛,清麗脫俗,微闔著眼睛,睡意安然。沒有了醒著時候的黏人,靈動,慵懶,散漫,甚至高興時開懷大笑,悲慟時無聲落淚,譏誚時嘲諷,冷笑時清冽等等,這一切的都沒有,就這樣簡單地毫無防備地睡著,讓他的心忽然漲得滿滿的,如玉的手輕輕抬起,去觸摸她的睡顏。

    雲淺月似乎被吵到,鼻子皺了皺。

    容景撤回手,看著她,片刻後,忽然一歎,「雲淺月,你真是我的劫數!」

    雲淺月一動不動,逕自睡著。

    容景收斂起眸中蕩漾的情緒,輕輕伸手,將她從水裡撈了出來,玉體玲瓏有致,肌膚如白玉凝脂,觸手處,溫滑如錦緞。他低頭看了一眼,輕輕吸了一口氣,抱著她出了屏風,將她放在床上。

    雲淺月的身子剛一沾到床,逕自翻了個身,裹著被子睡去。

    容景站在床前看著她,見她沒有醒來的跡象,散去了眸中的氤氳霧色,好笑地搖搖頭,也躺了下來,將她被子掀開,將嬌軟的身子攬進他懷裡,也閉上眼睛。

    靈台寺鐘聲依舊,誦經超度聲穿透飄飄大雪傳達到後山,清寂空靈。

    這一日,容景和雲淺月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在血染皇城,逼宮奪位,皇子一死一入獄,皇帝駕崩,舉國節哀等等一系列的大事中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理地過了自己的成人之禮。

    漫天大雪下了整整半日又一夜,第二日清晨,大雪依然未停。

    雲淺月醒來,見容景正睜著眼睛看著他,她眨眨眼睛,在他懷裡拱了拱,語氣黏黏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辰時了!」容景清潤的聲音微微暗啞。

    「外面依然下著雪?」雲淺月又問。

    「嗯!」容景點頭。

    「帝王駕崩,都該做什麼?」雲淺月又問。

    「宣讀遺詔,新帝即位,給大行皇帝大殮裝棺,之後皇室所有人守靈三日,齋戒七日。由欽天監擇吉日吉時發喪。發喪之後,籌備新皇登基大典,各國來賀。」容景道。

    雲淺月蹙眉,「老皇帝突然而死,能有遺詔?」

    「自然是有的!他早已經知道自己不久於世,又怎麼會沒有遺詔?」容景道。

    雲淺月默然,不再說話。

    「起吧!我們回京!」容景看了她一眼,低聲道。

    雲淺月點點頭,從容景懷裡退出身子,這才發現她未著寸縷,她的臉紅了紅,但並沒說話,伸手拿過衣服往身上穿。

    容景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披衣起身。

    二人打點妥當,出了房門,入眼處天地一片白茫茫,地上的積雪一夜之間又加深了一尺。院子中間早已經被人掃出了一條道,但簌簌飄落的雪花很快就覆蓋上一層雪白。

    容景拉著雲淺月的手,打著傘出了房門,向院外走去。

    二人剛走到別院門口,就見慈雲方丈匆匆趕來,見到二人,連忙恭敬地道:「景世子,淺月小姐,宮裡皇上身邊的大總管文公公來了,說七皇子聽說您二人在這裡,命他來請您二人盡快回宮。」

    「七皇子?不是新皇?」雲淺月看著慈雲方丈挑眉。

    慈雲方丈搖搖頭,「文公公稱呼的是七皇子,不是新皇。」

    「好,方丈辛苦了!我們這就回京。」容景點點頭,拉著雲淺月向山門走去。

    慈雲方丈雙手合十,打了個佛偈,跟在二人身後送出山門。

    來到山門口,山門口停了兩輛車,一輛是明黃的馬車,車前等著凍得臉色通紅的文萊,一輛是通體黑色的馬車,車前坐著絃歌。

    文萊一見二人出來,連忙上前,恭敬地道:「景世子,淺月小姐,七皇子讓奴才才請您二人即刻回宮。」

    「知道了!」容景看了文萊一眼,拉著雲淺月走向他的馬車。

    絃歌立即挑開車簾,雲淺月當先跳上車,容景收了傘,也緩緩探身上了車。二人上車後,簾幕落下,絃歌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靈台寺。文萊連忙上了車,揮鞭趕著馬車跟在了容景馬車之後,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向皇城而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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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7: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二章 宣讀遺詔

    容景的馬車上鋪了厚厚的錦繡被褥,車中放了兩個手爐。譜一上車,車中溫暖如春。

    雲淺月伸手拿起一個暖爐抱在懷裡,將另一個暖爐塞進容景懷裡。容景拿開暖爐,塞回她的懷裡,雲淺月挑眉看著他,他勾唇一笑,將她攬進了懷裡,聲音溫潤溫柔,「抱著這個哪裡有抱著你舒服!」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拉長音道:「容公子,您的品味真高尚。」

    容景挑眉。

    雲淺月窩在他懷裡嘟囔道:「也不知道是誰以往那十年裡日日離不開暖玉床,出門手裡都抱著一個暖爐。那時候怎麼不想著抱我?」

    「那時候也想,想得心都疼了,可惜偏偏不敢去求。」容景輕輕一歎。

    雲淺月心裡一疼,鬆了手爐,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裡,低聲道:「從今以後我就當你的手爐,好不好?」

    容景忽然笑了,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兒,她真是有一顆柔軟的心,若不是玉子書親口說起她前世的一些事情,那個玉太子口裡不會出現假話,他真懷疑那個女人與她是否真是一個人。他將頭低下,埋在她脖頸處,笑著道:「好!」

    雲淺月臉上悄悄爬起一片紅暈,感覺脖頸處溫熱的呼吸,她的心跳了跳,不再說話。

    容景看著雲淺月耳根子漸漸染上粉紅色,他無聲而笑,也不再說話。

    車中靜靜,外面車□轆壓著雪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馬蹄踩在雪地上同樣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響。漫天飛揚的大雪簌簌而落,打在車棚上,車棚黑色光滑的錦緞隨著馬匹拉車的晃動使得雪花站不穩腳,又匆匆滑落到地面。

    車中兩人誰也再未說話,就這樣一路偎依著回到了皇城。

    守城的士兵見到容景的馬車,連忙打開城門,馬車一路順暢地進了城。文萊跟在其後。

    「世子,您和淺月小姐是先回府換衣,還是徑直進宮?」絃歌在外面輕聲詢問。

    「徑直進宮吧!」容景道。

    絃歌應了一聲,揮動馬鞭,馬車向皇宮的方向行去。

    雲淺月動了動身子,從容景的懷裡出來。伸手挑開簾子,一股清冷的風撲面而來,她身子打了個激靈,向外看去,只見城門口所有士兵都身穿素縞,街道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也都是身穿素衣,見不到任何一人頭戴冠纓。家家的店面門前都栓了白綢或者黑緞。滿城再不聞昨日的血腥之氣,卻是有一種壓抑的沉重。她收回視線,落下車簾。

    容景藉著雲淺月挑開的車簾向外看了一眼,須臾,收回視線,看向她。

    雲淺月輕聲道:「以前我一直盼著老皇帝死,大約是從他四十五歲壽辰那一年就開始盼著了,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偽裝十年,同樣也盼了十年。如今他真死了,我竟然覺得也有些不好受。」

    容景輕輕彈了彈雲淺月的腦袋,笑道:「雲淺月,這是人之常情!」

    「他雖然是一個可惡的愛使陰謀詭計不計手段的帝王,但也不過是一個老頭而已。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我覺得他這可恨之人,也是有些可憐之處的。」雲淺月微輕的聲音忽然有些漠然,「其實我能夠體會他他在乎這夜氏江山猶如性命的感受。就像是人的信念,早已經自小就根植入了他的靈魂。他不由自主地為了這個信念而忘卻自己還是一個人。只會被這個根植入了靈魂的信念左右,讓皇權和夜氏江山凌駕於所有之上,包括他自己。」

    容景不說話,靜靜聽著。

    雲淺月繼續道:「因為我曾經也有一個信念,那信念也根植入了我的靈魂,已經達到了不惜一切去守護,不死不解脫的地步。所以,我在想,這皇帝老頭死了也未嘗不好,他總算是解脫了。」

    容景忽然一笑,伸手揉揉雲淺月的頭,笑道:「別想了!他還不值得你去想。」

    雲淺月忽然也笑了,打開容景的手,用自己的手揉揉腦袋,「是啊,不過是一個死老頭子而已,他活著的時候我見他一面就反胃,如今他死了正好,我為他傷感什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為他傷感,還不如想想夜天傾呢!」

    「想夜天傾?」容景挑眉。

    「嗯,想想他是否走快一步,早點兒喝了孟婆湯,別再遇到那個糟老頭子!」雲淺月道,「生來父子如仇人,死去黃泉路上還是別見了!保不準多見一面,下輩子他們還是父子。這不是造孽嗎?」

    容景忍不住好笑,用手點點她的頭,「你呀,真是……」

    「我怎麼了?我說的是實話嘛!」雲淺月懶洋洋地躺回他懷裡,仰著臉看著他。

    「的確是實話!」容景笑著點頭,見雲淺月眸光露出傷感,和昨日親眼看著夜天傾自刎時的神色一樣,他伸手覆蓋住了她的眼睛,對她道:「雲淺月,我昨日准許你為他落下一滴淚,從今以後,你不准再想他了。」

    雲淺月眨眨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心溫溫潤潤。

    「誰愛你也不管用,知道嗎?你的心只能在我這裡。」容景又道。

    雲淺月傷色盡退,點點頭,伸手握住容景的手,「知道了,容公子,我的心只能在你這裡。誰也奪不去。」

    容景嘴角微彎,不再說話。

    馬車穿街過巷,不多時,來到皇宮門口。

    絃歌停下馬車,對裡面道:「世子,皇宮到了!」

    容景收斂起眸中的溫柔,淡淡應了一聲,撤回手。雲淺月躺著的身子坐起來,看著他,低聲問道:「夜天逸在搞什麼鬼?你可知道?他懂醫術,老皇帝何時大限他又怎會不知?又怎會允許老皇帝沒留下聖旨就死?一般來說,老皇帝一死,就會有人宣讀聖旨傳位之人,之後就會群臣叩拜,稱呼新皇了。可是他如今還是被稱呼七皇子,這說明了什麼?」

    「一,說明聖旨還未宣讀,在等著我們進去後宣讀。二,聖旨已經宣讀了,他不是新皇。」容景給出兩個答案。

    雲淺月蹙眉。

    容景伸手打開車中一角的衣櫃,從裡面取出一件白色的貂皮斗篷,給她披在身上,對她道:「別在想了,早晚會知道,想他又有何用?總之你記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在。誰也將你奪不去。哪怕是聖旨,也不行。你何時理會過聖旨?」

    雲淺月低頭,就看到容景如玉的指尖在給她系披風,上好的貂皮斗篷披在身上,頓時感覺暖到了心窩,她一時間並沒說話,只是看著他溫暖的指尖。

    「聽到了沒有?」容景見她不答話,抬頭看著她。

    「聽到了!」雲淺月點頭。她心定如一,愛著容景,自然不可能妥協屈就別人。有一個人已經成了心口的硃砂痣,就再也磨滅不去,別人都是路邊的風景而已。

    「走吧!」容景放下手,滿意地看了她身上的披風一眼,挑開簾子,緩緩下了車。

    雲淺月跟在他身後,輕輕一縱,也跳下了車。

    這時,文萊的馬車也來到,他立即扔了馬韁,跑了過來,對二人恭敬地道:「景世子,淺月小姐,七皇子說您二人來了之後就直接去聖陽殿。」

    「嗯!」容景應了一聲,拉著雲淺月的手向宮門口走去。

    雲淺月跟著他抬步,只見宮門口和城門口一樣,把守宮門的士兵人人皆是一身素縞,宮門上掛起了皇帝駕崩的白帆。她淡淡掃了一眼,收回視線。

    宮門口的士兵見容景和雲淺月來到,連忙打開宮門。

    容景和雲淺月向聖陽殿走去,走了一段路,雲淺月忽然問,「這件披風哪裡來了?」

    「給你特意做的。」容景道。

    「什麼時候?」雲淺月眨眨眼睛,伸手摸了摸披風的皮毛,探究地道:「這件披風不像是新的,雖然看起來很新,但應該也是因為保存的好。」

    「嗯!」容景點頭,想了一下道:「大約兩三年了吧!」

    「那個時候?」雲淺月挑眉,看著容景的側臉,「你確定是給我做的?」

    「雲淺月,自然是給你做的!你不用懷疑。」容景瞥了她一眼,道:「那個時候我被寒毒折磨了七八年,已經折磨得苦極了,但每每知道你和夜天逸傳遞書信,我就更是比寒毒加身還苦。於是我就狠了心,覺得即便寒毒解不了,我也要要了你。」

    雲淺月看著他,好笑道:「居然有這麼糾葛啊!那時候你直接告訴我你想要我,不就得了?何至於我後來拐了那麼一個大彎子啟動了鳳凰劫?沒準你一告訴我,我立即就答應你呢。」

    容景伸手揉揉額頭,歎道:「我對任何事情都自信,唯獨對你。」

    雲淺月心裡忽然一酸,又很快就感覺無盡的甜。她看著容景,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老皇帝死了,夜天傾也死了,夜天煜被下入獄,這個夜氏江山有著皇室血液且有本事翻雲覆雨的人就是夜天逸了。夜天逸對她不管用什麼心思,什麼手段,她都相信,只要有容景在,這個如玉無雙的男子會為她撐起一片天。

    容景感覺到雲淺月的感情和信任,偏過頭,對她綻出一抹雅致的笑,緊緊握住她的手。

    二人不再說話,一路走向聖陽殿。

    今日的皇宮死一般地沉寂,雪打宮牆,漫天銀白。宮人一改往日光鮮亮麗,都齊齊身穿素服,白雪落下,每一個人影都是一樣的白。

    過往宮女太監看到容景和雲淺月,老遠就避讓見禮。

    即便飄雪如畫,依然掩飾不了皇宮內各處散發的沉重的氣息。

    容景和雲淺月來到聖陽殿,就見聖陽殿外搭造了靈棚,裡面停了一尊棺木。上好的紅木,鮮紅如血。棺木前跪了黑壓壓一片人。最前面的是幾名小皇子,小皇子後面是以六公主打頭的十幾名公主。公主之後是一群女人,顯然是各宮的妃嬪。應該都是有品級的,沒品級的妃嬪連哭喪都是沒有資格的。人人披麻戴孝,有的人在小聲哭泣,有的人靜靜地跪著。妃嬪之後跪了滿朝文武。

    這些人顯然已經在這裡跪了許久,身上被打了厚厚一層雪花。

    雲淺月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掠過,沒看到夜天逸、明妃、夜輕染、容楓、冷邵卓、甚至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秦丞相等熟悉的身影都未見到,她眉梢挑了挑。

    文萊本來跟在二人後面,此時打量了一眼聖陽殿外的情形,快走一步越過二人進了殿。

    容景拉著雲淺月停住腳步,目光看向停著的那尊棺木。

    雲淺月也隨著他一起看向那尊棺木。那尊棺木鮮紅如血,一見就是紅木中的極品。但木再好,那也是一尊棺木而已。老皇帝九五之尊,掌控天聖江山三十年,天聖從始祖皇帝起,除了東海外,四面八方臣服。幾多附屬小國,歲歲納貢,年年稱臣。天聖自詡泱泱大國,繁華百年,他一生汲汲營營,守護江山基業,視如性命。暗中籌謀,想要掌控小國,除去榮王府和雲王府,中央集權,可是到頭來,他一事無成,百年之後,也不能足踏四地,更不能手伸出京城,棲身之地不過是一尊棺木,尺寸之地而已。更甚至,連最好的紫檀也用不上。

    文萊進入內殿片刻後,內殿的門被打開,呼啦啦走出了一堆人。

    當先一人是夜天逸,他的身後跟著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鳳丞相,幾人之後是容楓和冷邵卓。最後緩緩走出夜輕染,夜輕染一臉晦暗,眼眶有些紅,看起來有些憔悴。夜天逸臉色也不是太好,顯然一夜未睡,但衣帶整齊,雪青色錦袍,腰間繫了一塊白布。其他人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鳳丞相幾名老臣人人神色凝重,容楓和冷邵卓氣色比幾人好些,但顯然也是一夜未睡,有些疲憊。

    幾人出來之後,都不約而同地向容景和雲淺月看來。

    夜天逸目光落在容景和雲淺月牽著的手上,眸光凝了凝。

    夜輕染繞過幾人,大踏步走到容景和雲淺月面前,看了二人一眼,語氣有些沖地問道:「你們昨日去了哪裡?」

    容景溫聲道:「游福壽山了!」

    「鬼才信!」夜輕染哼了一聲,看向雲淺月,「小丫頭,你說,你們昨日去了哪裡?」

    「我和他一起,他說游福壽山了你不信,我要說,你信?」雲淺月對夜輕染挑眉。

    夜輕染瞪了雲淺月一眼,「不信!」

    「這不就得了!你也不信,我又何必要說?」雲淺月看著他,懶洋洋地道:「不過昨日晚上我們住在靈台寺了,還烤了魚來吃,就是上次在香泉水旁你給我烤的魚,頂著大雪吃的。很香。」

    夜輕染皺眉,「你還有心情吃魚?」

    「為什麼沒有心情?昨日他及冠,我及笄,我們兩個人大喜的日子,下雪烤魚,才浪漫。」雲淺月道。

    「你不知道宮裡發生的事情?不知道夜天傾死了,夜天煜入獄了?皇伯伯駕崩了?」夜輕染問出一連氣的話。

    雲淺月搖搖頭,「不知道!」

    「小丫頭,你不誠實!」夜輕染盯著雲淺月的眼睛。

    「昨日我們誰也沒帶,就兩個人,沒有人給我們傳信,不知道又有什麼稀奇?」雲淺月看著夜輕染,對他冷聲道:「夜輕染,我如今還能聞到你一身酒氣呢?想必昨日大醉吧?你確定你昨日知道這些事情?對了,也許你知道,你是德親王府的小王爺,掌管京城內外四十萬兵馬,一隻蒼蠅想要飛出去或者走進來都逃不出你的耳目。你又如何會不知道?你既然知道,那麼請你給我說說前因後果,我們也好仔細地瞭解一番。」

    夜輕染面色一白,須臾,他垂下頭,低聲道:「小丫頭,我不過就問了問你而已,你至於對我如此犀利的說話嗎?」

    雲淺月撇開頭不看他,冷漠地道:「夜輕染,你惹我不高興了,還不允許我說你?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知道不知道又如何?皇室的事情而已,或者說這朝中的事情而已,輪得到我一個女人管嗎?」

    夜輕染抬起頭,看著雲淺月,被她臉上冷漠的神色震得心裡一涼,一時沒了言語。

    容景看了夜輕染一眼,淡淡道:「昨日皇上准了景的假的,好好過及冠之禮。勞碌這許久,身體受不住了,休息一下也是應該,我們兩個人的大日子,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擾,也說得過去,不知道這件事情也不稀奇。染小王爺,你說是不是?」

    夜輕染看了容景一眼,同樣沒說話。

    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就連靈柩前低低啜泣的後宮妃嬪都停住了哭泣。

    「昨日的事情的確事發突然,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及冠及笄之禮剛過就離開了,不知道京城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也實屬正常,有情可原,如今回來了就好了。我們都在等著你們二人。」德親王看了夜輕染一眼,連忙出來打圓場。

    「是啊,回來就好了!昨日實在太突然,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又是成人之禮的大日子。不想人打擾是應該的,如今皇上殯天,這樣的大事兒,少不了你們啊!」孝親王也連忙道。

    「不錯!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回來就好了!我們大家都在等著你們二人回來。」鳳丞相也立即道。

    雲王爺看了二人一眼,歎了口氣,也跟著道:「回來就好!如今時辰不早了!」

    四人一番話落,再無人說話,容楓和冷邵卓沉默不語,夜輕染更是再不言聲。

    容景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氣氛再度陷入沉寂。

    過了片刻,德親王看向夜天逸,見夜天逸目光一直落在容景和雲淺月牽著的手上,始終不發一言,他也瞥了一眼二人牽著的手,輕咳一聲,轉回身對夜天逸恭敬地道:「七皇子,如今景世子和淺月小姐來了,是否現在宣讀皇上遺旨?」

    眾人聞言都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依然看著容景和雲淺月的手,沒有出聲。

    容景長身玉立,握著雲淺月的手神色不動,彷彿沒看到夜天逸目光看來。雲淺月也是靜靜而站,神色淡淡,也恍如未見夜天逸的目光。

    聖陽殿外,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氣氛冷凝,就連漫天飛揚的大雪似乎都慢了下來。

    「七皇子?」德親王再次輕聲提醒。

    夜天逸緩緩從容景和雲淺月牽著的手上移開目光,看向容景和雲淺月的臉,二人臉上的神色如出一轍,他目光略過容景,定在雲淺月的臉上。

    雲淺月忽然轉過頭,對容景埋怨地道:「你送我的這件披風太沉了!」

    容景溫潤一笑,「沉了些而已,你忍忍,總比凍著強。」

    雲淺月聞言撇撇嘴,嘟囔道:「也是!」

    夜天逸目光從雲淺月臉上移開,落在她身上的披風上,上好的雪貂皮毛,潔白純淨,拖曳到腳脖處,雪貂本來就稀少珍貴,這樣的一大塊披風,大約用上好幾塊雪貂,而且顯然做工精緻,絲毫看不出是拼湊的,半個針腳都尋不到,看起來就如一片雪披在身上,極美。他眸光黑如一潭幽潭,潭底是萬載寒冰,似乎要融合這天空的飄雪,凍結了那塊披風。

    雲淺月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手在容景的手裡縮了縮。

    容景緊緊握住雲淺月的手,看向夜天逸,溫溫淡淡地道:「如今皇上駕崩,二皇子身死,四皇子入獄,其他幾位皇子年幼,太子扔在皇后腹中,這未來朝中之事,只能七皇子能者多勞了。景看如今七皇子氣色不是太好,想必從昨日開始就勞心勞力一直未曾休息吧?」

    夜天逸聞言收斂起眸中的情緒,看向容景。

    二人目光相遇,一個黑不見底,一個清清淡淡。

    須臾,夜天逸從雲淺月臉上收回目光,看著容景,沉靜地道:「的確需要我勞心勞力,但有景世子能夠盡心相助的話,天逸想來也許會輕鬆一些,父皇生前就仰仗景世子,以後更需要仰仗景世子了!」

    「景乃天聖臣民,自然會盡應盡的本分!七皇子無需多慮!」容景淡淡道。

    「景世子有這個心,如此為天聖,自然極好!」夜天逸話落,從容景身上移開目光,對文萊吩咐道:「文公公,去請母后來!」

    「是!」文萊立即應聲,連忙去了。

    雲淺月看著文萊的身影向榮華宮跑去,眸光微微瞇了一下。姑姑本來應該帶領後宮妃嬪哭靈,但是她因為生子果,身體本來就極差,昨日又奔波一趟,如今這樣的大雪身子不堪重負,不在這裡很正常。皇后是一國之母,如今老皇帝殯天,無論皇室的子孫裡面誰做皇帝,她都是太后,宣讀老皇帝遺旨是應該在,但她總覺得夜天逸喊她來,不單單是因為她即將榮升太后的身份。她除了這個身份外,肚子裡還懷著太子,還是雲王府的女兒。

    眾人都不說話,靜靜等著皇后來。

    大約過了兩盞茶時間,皇后的身影由眾人簇擁著緩緩走來。

    雲淺月轉頭看去,只見飄揚的大雪下,皇后身上一身正宮大紅服飾,週身上下除了紅還是紅,與老皇帝的紅木棺木相得益彰,在漫天漫宮闈飄的白雪下,紅得奪目。她身邊扶著她的關嬤嬤和身後簇擁的眾人皆是一身素縞,更襯得她紅艷鮮華。

    雪簾這時密集起來,距離得遠,隱隱約約看清皇后的容顏和雪一樣白。

    雲淺月心裡一疼,姑姑雖然厭惡恨怒老皇帝,但總歸是夫妻,因為他,她在這宮廷二三十年。這大半生,踏出宮門的機會少之又少,看到的只有頭頂這一方尺寸之天。如今他死了,先他一步死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沒見到天。她的心境到底如何,只有她自己能體會吧!

    不多時,皇后一行人來到聖陽殿外,她停住腳步,首先看向靈棚內老皇帝的棺木。

    「母后!」夜天逸恭敬地喊了一聲。

    皇后臉上沒什麼表情地從老皇帝棺木收回視線,看了眾人一圈,從容景和雲淺月身上停頓了片刻,眸光暖了暖,最後定在夜天逸身上,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七皇子,本宮來了,本宮看著如今這人都齊了,先皇有什麼遺詔,宣讀吧!」

    「是!」夜天逸應聲,話落,看向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三人,吩咐道:「三位王叔,父王幾日前交付你們手中的遺詔可在?拿出來宣讀吧!」

    「是,七皇子!」三人連忙垂首,各自從袖中取出明黃的卷軸。

    雲淺月看著三人,手裡拿著一模一樣的卷軸,卷軸是用一種特殊的面膠封著的,這種面膠的材料極為稀少,而且難制,若是有人開啟之後,面膠的封口處就會有裂痕,但若是想重新封合上,面膠已干,不可能,若是弄新的面膠重新補一層的話,那麼再小心,都會有痕跡。如今這三個卷軸半絲痕跡也無,顯然從封合上之日後,再未開啟過。

    這樣看來,老皇帝何等費盡心機籌謀留了三份聖旨。夜天逸是否參與這聖旨封合?

    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三人拿出聖旨對看一眼,須臾,都恭敬地將聖旨呈給夜天逸。

    「父皇重用三位王叔,聖旨既然交給三位王叔,就由三位王叔來打開一起宣讀吧!」夜天逸不接聖旨,淡淡地道。

    三人聞言撤回手,於是各自按住了銜接口,將捆綁的絲線輕輕一拽,黏合的面膠被絲線的拉力扯開,從頭拉到尾,不多時,三道聖旨被解開。

    德親王拿著聖旨看向雲王爺和孝親王。

    「德王兄先請!」那二人見德親王看來,立即拱手。

    德親王看了眾人一眼,緩緩點頭,將卷在一起的聖旨打開,他目光觸及到聖旨裡面的字跡一怔,抬起頭,訝異地看了夜天逸一眼,夜天逸面無表情,他又看了容景一眼,容景面色清清淡淡,他眸光掃過雲淺月,須臾,收斂起訝異,恭敬地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蒙天祐,掌天聖江山三十載。一生兢兢業業,不敢做半絲愧祖之舉,雖盡心盡力,但仍猶有不足。晚景之年,再不復華茂,朕近日倍感體乏力虛,實乃大限之兆,再不能為江山分憂,為百姓解難。故立下遺詔,以鞏固我天聖江山基業後繼有人。」

    德親王讀到這裡,頓了頓,繼續道:「朕有十五子,大皇子早殤,二皇子雖有謀,卻無智,三皇子晚折,四皇子有志,卻無謀,五皇子、六皇子均受難傷折,七皇子自小脊骨剛硬,有智有謀,且天造英才,朕心屬意七皇子也。其他皇子年幼,皆不是雕琢之才,故,沒有天命,不提爾。」

    眾人鴉雀無聲,大雪簌簌而下,只有德親王一人聲音。

    德親王再次頓了頓,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朕雖屬意七皇子,七皇子也有智有謀,是朕之子孫唯一可塑之才,朕半生心血耗其一人之身,但時至如今,仍覺欠佳,還需歷練,方能接替大任。故朕左思右想,朕大限之日,他為新皇,實不足耳。且,朕之皇后雲氏,端重溫婉,入宮多年,後宮未曾發生讓朕憂愁之事,堪為母儀天下典範,幸她腹中懷有太子,有其母,子必恭。遂,朕親立皇后腹中之子接替朕位,七皇子夜天逸輔佐新皇,封攝政之王。念新皇尚在腹中,不足以立世,朝中一切事物尊攝政王一人論處,念新皇之母體虛力弱,恐難承載江山之重誕下新皇,遂,朕聖旨後再立旨意,新皇若早殤,攝政王登基繼位。」

    德親王讀到此處,眾人連半絲喘息聲似乎都不聞了。

    「朕苦勞一生,唯一憾事不是不能親眼再看天聖江山再復始祖之繁榮,而是不能親眼見朕和雲王妃為一雙兒女自小命定姻緣不成。遂,朕雖死,猶不瞑目。想來雲王妃在天之靈當與朕一般想法,朕為不辜負天意,不負雲王妃所托,思之想之,臨終為朕之七皇子攝政王夜天逸和雲王府嫡女雲淺月賜婚。天逸大孝,朕心中知曉,遂不必三年不納喜慶,一年足爾。」德親王讀到這裡,再次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朕崩之日,攝政王接管朝政,德親王、孝親王、雲王雖該到退日,但念之江山鞏固,子民困頓,延遲退日,待朝業堅固,再行退爾。秦丞相這些年勞心勞力,朕心感知念之,但晚年心力有所不濟,故,准其歸隱返鄉,景世子天降大才,華蓋古今,官拜丞相。其餘人,尊攝政王分遣,朕再不憂心。此遺旨三份,德親王、孝親王、雲王人手一份,蓋傳國玉璽為效,欽此!」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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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8: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三章 天雷地火

    聖旨讀罷,鴉雀無聲。

    皇后腹中太子為新皇,七皇子夜天逸為攝政王,景世子為丞相,雲王府淺月小姐和七皇子賜婚,這一道聖旨中包含了數道聖旨,一時間炸得眾人頭頂轟轟。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起,她雖然想到了老皇帝留有遺旨也不會放過她讓她好過,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一道聖旨,真敢將她賜給夜天逸妃。她怒火中燒,就要從容景手中撤出手,忍不住催動功力想毀了這道聖旨。

    容景察覺她的意圖,在她手剛要撤出的瞬間,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雲淺月撤了兩次,手都被容景攥住,紋絲不動,她轉頭看向容景,見他面色清清淡淡,見她看來,對她搖搖頭。

    雲淺月眸光動了動,神色堅決。

    容景看著雲淺月,忽然伸手蓋住她了的眼睛,用傳音入密低而溫柔地道:「一道聖旨而已。」

    如此溫柔的聲音,讓雲淺月怒火被生生卡住。

    「一道聖旨而已!」容景又道,低柔的聲音有絲絲涼意。

    雲淺月閉了閉眼睛,心裡冷笑一聲,是啊,一道聖旨而已。她何時尊崇過?但是不燒了這道聖旨,她心中怒意難平。於是,她伸手打開容景蓋住她眼睛的手,全部功力凝聚另一隻被他握住的手心,手心的氣流瞬間外洩膨脹,容景握著她的手頃刻間受到了氣流衝擊,他微微蹙了蹙眉,依然握住她的手不動。

    「鬆開!」雲淺月瞪著容景。她這一聲沒有用傳音入密,也沒有刻意壓制,清清冷冷。

    眾人都被她這一聲清冷的聲音驚醒,齊齊向她看來。

    雲淺月看也不看眾人,她心中只有一個目標,燒了這道聖旨。

    容景看著雲淺月,眸光溫柔,被雲淺月打開的那隻手去摸她的頭,「乖,別鬧!」

    「我說鬆開!你聽到沒有?」雲淺月再次打開容景摸她頭的手,清澈的眸子已經變黑。

    「不松!」容景搖頭。

    「容景!」雲淺月看著他,將「容景」兩個字咬得極重,唇瓣緊緊抿死,這一聲似乎從牙縫擠出。這道聖旨他也許早就知道,這口氣他也許能忍下,但是她不能忍。她忍了十年,早已經忍夠了,如今老皇帝死了居然還給她擺了這麼一道,她再忍的話,就窩囊到家了。

    容景看著她神色堅決,忽然一歎,鬆開了手。

    雲淺月不再看容景,猛地轉過身,手心溢出一團火紅,頃刻間奔著德親王手中的聖旨而去。老皇帝紅木棺木明艷,皇后大紅的皇后服飾明艷,雲淺月手心這一團火光,同樣明艷。

    漫天的大雪飄揚而落,可是雲淺月這一團火光噴出,她面前似乎驟然被開通出了一條道。週遭十米之內,正在飄落的血頃刻間被她的火光烤化了。

    德親王看著那團火光衝他而來,拿著聖旨大驚失色。

    「小丫頭!」夜輕染大驚喊了一聲。

    「月兒!」夜天逸厲喝一聲。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齊齊出手,兩道強大的氣勁頃刻間融合於一處,齊齊阻攔雲淺月這一道火光。

    容景看著三大氣勁要撞於一處,他手指動了動,忽然又蜷了回去,靜靜看著。

    容楓本來以為容景會出手相助雲淺月,但見他沒出手,他面色一變,功力瞬間凝聚手心,就要相助雲淺月。

    可是他的氣勁剛衝出手心,就被左側而來的一股無形的大力阻擋住,他一驚,猛地轉頭,就見雲王爺看了他一眼,對他搖了一下頭。他眸光露出驚異之色,須臾,驚異又退去,轉過頭,焦急地看著雲淺月。

    就在這頃刻間的功夫,三大功力相撞,「砰」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地上被堆積的厚厚的雪被掀起,頃刻間,這一處方圓被形成了一片雪霧,人人眼前都如被雪霧迷住,白茫茫一片看不清。

    雲淺月倒退了三步,她後背被一隻手輕輕扶住。

    夜天逸和夜輕染也倒退了三步,他們後背無人相扶,自己站穩腳,兩張俊美的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前面,但這一處都是雪霧迷濛,他們看不清對面的雲淺月甚至任何人。

    雲淺月站穩身形再次出手。

    一隻手再次輕輕將她握住,對她低聲道:「仔細傷了人。」

    雲淺月手猛地頓住,聖旨雖然可惡,但這一處這麼多人,她如今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清,催動功力去毀聖旨,難免不會傷到無辜的人。她唇瓣緊緊抿著,手指曲回,指甲不受控制地掐進容景的手裡。

    容景再不說話,如玉的手一動不動,似乎不知道疼痛一般,連眉頭都沒眨一下。

    片刻,雪霧散去,人影漸漸露出輪廓。

    夜天逸和夜輕染看到了對面的雲淺月,她也看到了他們,二人嘴角都掛著一絲血色。眸光相對,不知是雪比人白,還是人的臉比雪白。

    眾人似乎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人人如泥像一般或跪或立,大氣也不敢出。

    「月兒,你想毀了聖旨?」許久,夜天逸開口,聲音暗沉,眉眼處籠罩了一抹黑色。

    「是!」雲淺月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夜天逸看著她,忽然笑了,嘴角那一絲血跡尤為明顯,「我知道你修習鳳凰真經,知你武功已經步入最後一重,但也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你不惜動用最後一重催滅萬物的天雷地火來毀聖旨?你可知天雷地火不大成,你妄自動用的後果?」

    「不過是一條性命而已!」雲淺月冷漠地道。

    夜天逸看著他,面上的笑意轉冷,比漫天飛揚的大雪還冷,「你不想嫁給我,已經到了不惜性命毀了聖旨的地步?月兒,你何時對我殘忍至斯?」

    「夜天逸!你敢說這道遺詔的內容你事先不知曉?不顧我心意,立下聖旨,就該清楚後果。我雲淺月也許什麼都可以依人,都可以退一步,但這終身大事,休想!」雲淺月冷冷地看著他,「我與你十年相知,十年相助,十年交好,但從來沒說要嫁給你,你憑什麼就用一道聖旨來決定我要嫁給你?我對你殘忍?你如此才是對我殘忍!」

    夜天逸面色一白,身子不由後退了一步,但他本來暗沉的眸子忽然掀起怒意,大怒道:「雲淺月,這道聖旨是父皇所留,我事先並不知曉。」

    「你能不知曉?夜天逸,演戲不要太假!」雲淺月看著他冷冷道。

    「演戲?」夜天逸挑眉,忽然嘲諷一笑,卻是無盡怒意,「我想娶你,不是一日兩日,也不是一年兩年,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兩歲半,比容景認識你早了整整兩年半。雲淺月,我想娶你之心,恨不得明日就娶,你明白嗎?我若知曉這道聖旨,我做什麼攝政王?我想做九五之尊,一朝天子,我沒有他聖旨裡面所說的什麼大孝,為他守孝一年,我想娶你之心連十天都守不住。若我知道這道聖旨的話,我會比你先毀了它,改成我為皇上,下旨賜婚,明日就娶了你!」

    雲淺月心裡一震,冷意怒火被夜天逸這一番話頃刻間凍結。

    眾人齊齊驚駭七皇子,不,攝政王,如今公然說出這一番話來。這樣的話傳出去,會有什麼樣的轟動效果,可以預料。他言明不想做攝政王,只想做皇上,他言明若是他為新皇,明日就要娶雲淺月。這樣的事情,古來罕有。

    容景眸光微微瞇了一下,眼底須臾之間沉浸了一片黑色。

    不止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等人被夜天逸這一番話震住了,就連夜輕染也被震住了。同樣被震住的人還有皇后。

    「雲淺月,你如今還敢再說我事先知曉聖旨?」夜天逸似乎壓抑著怒意,沉沉地看著雲淺月,冷冷地道。

    雲淺月抿著唇不說話。

    「德王叔,再宣讀一遍聖旨!剛剛她沒聽清,讓她如今再好好聽一遍!看看這道聖旨是不是父皇親手所下,背著我交給了你們。」夜天逸轉頭,對德親王怒著命令道。

    德親王身子一顫,被這樣的怒意和戾氣所懾,連忙恭敬地垂首,「是!」

    「一字一句,好好地讀!讀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個字也不准錯!」夜天逸又道。

    「是!」德親王再次恭敬地應聲,微顫著手拿起聖旨,聲音帶了一絲微顫,「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蒙天祐,掌天聖江山三十載。一生兢兢業業,不敢做半絲愧祖之舉,雖盡心盡力,但仍猶有不足……」

    「別念了!」雲淺月清聲打斷德親王的話。

    德親王的聲音戛然而止。

    雲淺月忽然甩開容景的手,轉身就走。

    「站住!」夜天逸沉沉地出聲。

    雲淺月恍若不聞,繼續向外走去。

    「本王說站住!」夜天逸再次沉沉說了一句。

    雲淺月當成耳目閉塞,依然向前走去。

    「來人!將她攔住!」夜天逸死死地盯著雲淺月的身影,清喝一聲。

    他話落,瞬間四下湧出數百黑衣人,頃刻間攔在了雲淺月的面前。這數百黑衣人皆是皇室隱衛。以隱主領頭。譜一出來,就帶著一股肅殺之氣。漫天飛揚的大雪,似乎又冰寒了幾分沉冷和肅殺。

    雲淺月不回頭,面色冰冷地看著眼前的隱主和他身後的數百隱衛,冷聲道:「夜天逸,你確定你今日非要讓我血洗皇宮?」

    「雲淺月,你若是敢再走出一步,我就讓你血洗皇宮又如何?別說血洗皇宮,就是你要血洗皇城都行!」夜天逸聲音有些森森的冷意。

    「好,那我今日就血洗皇宮,順便將這骯髒的皇城給你洗一洗!」雲淺月冷冷丟出一句話,對著對面的隱主劈出一掌。

    對面隱主立即揮手接掌。

    「住手!」容景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隨著他聲音落,月牙白水袖輕輕一掃,隱主頃刻間被打出了數丈。

    隱主倒退了數步,才勉強站穩身形,他黑衣黑面下的一雙眸子有些灰色地看著容景。

    容景看也不看他一眼,對雲淺月道:「我剛剛就允許你出手,讓你受了重傷了,如今我如何還能再由得你?」

    雲淺月猛地轉頭,死死地看著容景,怒道:「你不讓我出手,不讓我毀聖旨,不能由得我血洗皇宮,血洗皇城,那麼你就讓我嫁給他是不是?」

    容景蹙眉,看著雲淺月,溫聲道:「你冷靜一下!」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雲淺月心中被怒火交織,只覺得火燒火燎的疼,她看著容景,牙齒幾乎咬碎,「一道聖旨就要束縛住我的終身?容景,你是不是也想學你的先祖榮王,將我拱手相讓?」

    容景面色一變,氣息微微一沉,抿唇道:「別胡說!」

    雲淺月看著她,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你別讓我胡說,你覺得我說得都不對的話,那麼你就去毀了聖旨!別告訴我你不敢,你是容景,天下什麼事情是你不敢的?除非你不做而已。」

    容景蹙眉,一言不發地看著雲淺月。

    「你去不去?」雲淺月看著他。

    容景唇瓣緊抿,眸光青黑。

    「不去就滾開,別攔著我!」雲淺月伸手用力地推了他一下,抬步就走。

    容景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聲音低低地喊了一聲,「雲淺月!」

    雲淺月腳步一頓,她從來沒聽過容景這樣喊他,這樣的一聲,她形容不出這一刻裡面包含的東西,以往他的聲音都是溫潤的,溫柔的,低淺的,寵溺的,愛惜的,可是從來不見這樣一聲,融合了內心深處,濃濃的某種東西。不知道別人聽來是什麼感覺,但她聽出了潛藏的壓抑和克制,以及深深的冷靜和冷意,還有濃濃的意味和絲絲的無奈。

    無奈……

    她聽到了不管多少東西,但中間有無奈。

    她本來壓下去的怒火再次中燒,容景,你何苦無奈?為何還要隱忍?還當真要學榮王府的先祖榮王不成?她揮手去掙脫他的手,怒道:「鬆開!」

    容景看著她,微抿的唇瓣有些蒼白,但依然穩穩地攥著她的手,對她輕聲道:「雲淺月,我不想點住你的穴道,所以,你乖一些好不好?凡事有我!」

    雲淺月聽到這樣的聲音,蓬勃的怒火頃刻間被傾塌了一個漏洞。這個人昨日什麼也不管陪著她過及笄,這個人昨日允許她為夜天逸傷感落淚,這個人昨日陪著她去靈台寺為夜天傾做了一場法事,這個人昨日不惜大雪,用瘦削的肩膀背著她從達摩堂外一直到後山的香泉水旁,這個人今日早上還告訴她,讓她記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在,誰也將她奪不去。哪怕是聖旨,也不行。這個人……

    雲淺月忽然閉了閉眼,對他道:「這裡我一刻也不想待了,要待你待著,讓我走。誰要攔著我,我三尺青鋒,一條性命,即便身受重傷,也要趟出一條血路來。你,也不能攔住我。」

    「好!」容景這次答應的痛快,放開了她的手。

    雲淺月睜開眼睛,抬步向前走去。

    皇室隱衛如密封的牆,擋在雲淺月面前,一動不動。

    「夜天逸,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不讓我走?」雲淺月看著面前的隱衛,冷冷地問。

    「聽完聖旨再走!」夜天逸沉聲道。

    「不可能!」雲淺月想也不想冷冷拒絕。

    「你不尊先皇,不尊聖旨,既然如此,就踏著鮮血出去吧!」夜天逸寒聲道。

    雲淺月本來被容景攔住的怒火再次湧出,她抬起手,但這一回還沒等她出手,眼前一道月牙白的衣袖一閃,頃刻間一股大力打向她前面的皇室隱衛,同一時間響起數聲慘叫。面前的數百隱衛盡數一半人被掀飛了出去,跌倒在幾丈遠的雪地上,有的打在宮牆上,身子從宮牆上滑下,裹進雪堆裡。

    「景世子,你這是做什麼?」夜天逸沉著臉看著容景,聲音冰寒至極。

    容景撤回手,緩緩轉過身,輕輕彈了彈衣帶上落下的雪花,看著夜天逸,面無表情地道:「七皇子,難道你真想要她血洗宮牆?」

    「她是我的未婚妻,似乎臨不到景世子來說這話!」夜天逸冷冽地道:「不尊聖旨,不尊先皇,不知死者為大,本王還沒有權利管制於她?」

    容景聞言淡淡一笑,不喜不怒,淺淺開口,「攝政王與雲淺月既然自小相識,十年相知,難道你從來沒瞭解過她?她從來就屬於自己,不屬於任何人。一紙婚約,本來也束縛不住她,先皇在世時她不高興可以對著皇上冷臉毀御劍,如今不聽先皇遺旨,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如今才只是遺旨賜婚而已,她沒應允,雲王府也沒應許,未過三媒六聘,就還不算是攝政王的未婚妻。皇室和先皇也不能因為自己喜惡,就強加給臣子不願為之事,就是不公。攝政王要管制於她,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而且也不應該。」

    「景世子好一張妙嘴,本王與她十年情意,於情不該對她嚴苛說得過去,你說本王還沒三媒六聘,不算未婚妻,意思是在說先皇聖旨賜婚抵不過幾個媒婆,幾台聘禮嗎?天聖夜氏為君,雲王府為臣,父皇為君,雲王為臣,君者,一言九鼎,臣者,為君是從。這是始祖皇帝開國時封賜四王府之時,四王府立下的誓言。雲氏先祖雲王也在其中立誓。」夜天逸冷笑地看著容景,「景世子,你也身為四王府之人,博學古今,這個誓言難道忘了?你忘了不要緊,本王提醒你。雲淺月身為雲王府之人,她自然要尊崇聖旨,臣者,為君是從。臣子者,亦為君是從。如今先皇遺詔已下,她就是本王未婚妻,不管她願不願意。更何況還有已故雲王妃的信物在,焉能由得她胡來?況且,她在父皇屍骨未寒棺木前敢毀遺詔,遺詔是國詔,但今日她敢毀國詔,本王身為攝政之王,她是本文未婚妻,就已經不是自己之事,而是國事。景世子如今官拜丞相,就由得她一個女子對國事胡作非為不成?這可是雲王府誅滅九族的大罪!」

    夜天逸話落,空氣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別說人聲了,千餘人彷彿無人。

    「攝政王也好一張妙嘴。始祖皇帝立朝時,福澤百姓,尊華四王府。當時四王欽佩,願意尊崇,故立誓言。如今百年已過,始祖皇帝早已經沉於歷史,四王府誓言隨著百年風雲,早已經消彌於時間。臣者,為君是從。這話無措。但也要為君者體察於臣,恩待於臣。四王府守護的不是夜氏一朝皇室,守護得則是千萬百姓黎民的江山天下。君不仁,臣才不恭。君仁義,臣事必躬親。七皇子才為攝政王,便已經開始了攝政王的威儀了嗎?先皇也是人,也有顧忌不周之事,他若為神者,還要我等輔佐之人何用?這道聖旨別無大錯,但賜婚一旨,的確欠妥。」容景淡淡看著夜天逸,聲音沉靜,不高不低,但極其具有穿透力,宮牆內所有人都能聽得到,「攝政王,將國事加注一個女子身上,這不是君子之為,更不是王者之為,更不是智者之為,亦不是德者之為。你確定你今日要讓她趟著血出這皇宮?」

    夜天逸看著容景,眸光冰封一片。

    「攝政王,淺月小姐這些日子忙於及笄之禮,如今剛剛大喜過去,突然發生這樣的大事兒,先皇駕崩,她一時間不能接受而已,如今惱些小脾性也是應該,微臣剛剛見她來到就覺得勞累過度氣色不好,如今就讓她回府歇著吧!先皇生前一直喜歡她,不為先皇守靈,先皇也是不怪罪的。」德親王在容景話落,生恐夜天逸再說話和容景談崩打起來,趕緊出聲勸諫。

    「是啊,德王兄說得對!淺月小姐雖然剛過了及笄之禮,還是個小女兒的性子,沒長大的,這些日子她定然一直不得閒,剛剛她來到,老臣也見到了她氣色極其不好,就讓她回府去休息吧!」孝親王也被驚壞了,連忙道。

    夜天逸一言不發,依然眸光冰冷地看著容景。

    容景沉靜地看著夜天逸,二人中間從天空飄落的大雪都凝成了冰珠。這一處聖陽殿外,無論是站著的人,還是跪著的人,還是被容景剛剛打倒躺著的隱衛,都感覺到了透骨的寒意。今年的冬來得晚,昨日是第一場大雪,可是如今他們卻如感覺到了天寒地凍。

    「雲王兄!」德親王和孝親王見二人說話夜天逸無動於衷,都齊齊看向雲王爺。

    雲王爺似乎已經嚇壞了,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夜天逸一眼,哆嗦地道:「攝政王,小女一直頑劣,今日之事,皇上屍骨未寒,不宜見血,這些日子南梁太子,南疆公主和駙馬,西延玥太子,東海國的玉太子一直都在淺月閣叨擾她,她應付貴客,又忙於及笄,想來給累壞了,如今她不喜聖旨賜婚,也是情有可原,您看……」

    德親王和孝親王聞言心神一凜,齊齊想著今日景世子已經攔下了雲淺月不毀聖旨,但攝政王再不退一步讓她離開的話,那麼依照剛剛景世子對隱衛出手,先是重傷了隱主,如今須臾之間就重傷了一半皇室隱衛,和攝政王已經針鋒相對,這樣的情形若再不制止的話,那麼真要血洗皇宮,血洗皇城,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雲淺月的背後還有南梁、南疆、西延和東海。雖然那幾人昨日就離開了京城,但是東海國的玉太子可還是落榻在榮王府未離開,依照他和雲淺月的情意,焉能不出手相助?雲王爺這隻老狐狸,雖然是在給雲淺月求情,但實則是警告攝政王,不要因小失大。

    「攝政王,淺月小姐既然累了,就讓她回府休息吧!」德親王和孝親王再次齊齊地道。

    夜輕染剛剛一直震驚在雲淺月的武功居然可以傷了他和夜天逸二人的合力,他本來是為了阻止她焚燬聖旨,當出手後才發現,若不全力,根本就阻止不住。此時他同樣內腹如焚燒,想必夜天逸也好不了多少。此時回過神來,發現被容景打開剩餘的隱衛沒有夜天逸的命令依然擋在雲淺月面前,雲淺月背著身子站著,腰背挺得筆直,靜靜等著,似乎只要夜天逸再說一個不字,她就血洗出一條路來走出去。

    他移開視線,看向容景,容景玉顏靜靜,在冰雪中如凝了一層清霜,那清霜不明顯,但讓他整個人立在雪中,月牙白的錦袍與漫天飛揚的大雪融合在一起,即便冰雪瀰漫,他身姿瘦削,但依然雲端高陽,雅致風華。這就是榮王府百年來被夜氏的男人所恨的地方,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哪般時刻,從容不迫,如閒庭看月。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絲頹敗,小丫頭愛上容景,除了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外,還是必然。有些人天生下來就有這份貴體尊魂,任何人也不可比擬。

    「攝政王,小丫頭既然累了,就讓她回府休息吧!」夜輕染片刻後,從容景身上收回視線,對夜天逸聲音有些暗啞地道。

    「不錯!攝政王,皇上聖旨主要是傳位新皇和冊封攝政王。月兒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她無關國事。」容楓此時也開口,緩聲道:「您與月兒相熟數年,當該最清楚她的脾性。她今日說出宮,就讓她出宮吧!」

    「皇上屍骨未寒,的確不宜見血。」冷邵卓也吐出一句話。

    「攝政王!」德親王見這麼多人說話,夜天逸還是不為所動,他一撩衣擺,拿著聖旨跪在地上,蒼老的聲音道:「大雪天寒,另外開啟兩封遺詔要緊,攝政王三思啊!」

    「攝政王三思!」孝親王和眾人齊齊跪倒在地,大雪中,聲音震天動地。

    「攝政王,月兒就是這個性子,她不喜歡的事情,從來誰也逼迫不了她,軟的她還不見准答應,就更別說硬的了。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本宮記得都才幾歲而已。到如今十幾年已過,你們都已經成人,各自有了想法。這本是好事,誰人不成長?但有些東西,強求就不見得是好事兒了!」一直沒開口的皇后此時威嚴開口,「先皇愛惜你,知道你喜歡她,將她賜婚於你。但不顧忌她的感受,這樣激怒她想毀聖旨的後果也該有所料到。她紈褲不化是出了名的,先皇在世時,她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少做了。先皇都能包容她,想必跟她自小相熟的攝政王也能。依本宮看,月兒的確是累了,今日的事情就這樣罷了吧。」

    夜天逸依然不說話,週身一動不動。

    「攝政王,難道你也要本宮懷著肚子裡的天子給你跪下不成?」皇后聲音嚴厲了些。

    跪在地上的眾人齊齊一震。

    夜天逸從容景臉上緩緩收回視線,看了一眼眾人,又看向皇后。皇后沉著臉看著他,再不說話,他移開目光,看向背著身子的雲淺月和她面前擋著的隱衛,片刻後,眸中的冰封漸漸褪去,一擺手,對皇室隱衛命令道:「讓她出宮!」

    隱衛聞言,頃刻間退開。

    雲淺月一刻也不想再待,待隱衛退開後,她連走都覺得慢,足尖輕點,身形拔起,淡紫色阮煙羅拖曳的羅裙如一抹紫色的煙雲,向宮外飄去。

    容景見雲淺月居然受重傷還動用輕功離開,眸光一緊,輕喊了一聲,「青影!」

    「世子!」青影瞬間飄身而落。

    「跟著她,不准出事!」容景命令道。「是!」青影應聲,身影如一團霧,尾隨雲淺月而去,瞬間消失了身影。

    眾人都驚異地看著雲淺月離開,更驚異的是青影的武功。這裡不少人都知道容景身邊一直有一個武功絕頂不次於他的暗衛,但是這是第一次他暴露在人前。這樣的武功,落地無聲,離去也無聲。天下這樣的人,寥寥無幾。

    容景不理會眾人的驚異,緩緩轉回身,對夜天逸淡淡一笑,如閒風淡月,「攝政王,不是還有兩道聖旨未曾開封嗎?現在就開封吧!看看是否與德親王手中的聖旨一樣。否的話,這一道聖旨,是做不得數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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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8: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四章 兩道聖旨

    容景話落,夜天逸猛地轉頭再次看向他。

    跪在地上的眾人這才想起還有兩道聖旨未開啟,也齊齊抬頭。

    氣氛再次冷凝,漫天飛揚的大雪再次因為某種氣息結成冰珠。

    「景世子說得不錯,不是還有兩道聖旨嗎?攝政王,一併開啟了來看看吧!」皇后端莊威嚴地開口,打破沉寂。

    「是啊,攝政王,另外兩道聖旨一起打開吧!都打開了,今日之事才有定准。」不怎麼說話的冷邵卓迎合皇后的話。

    「不錯!先皇聖旨中說以三道聖旨為準。」容景看著夜天逸,也緩緩開口。

    三人話落,再無人應聲,眾人都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眸中的冷意褪去,從容景身上移開目光,看向地上跪著的孝親王和雲王爺,低沉地命令道:「冷王叔,雲王叔,你們打開聖旨吧!」

    「是!」二人連忙應聲。

    「且慢,先檢查一下聖旨是否完好!」德親王阻止二人。

    二人動作一頓,對看一眼,齊齊將聖旨恭敬地舉過頭頂。

    「德王叔說得是,文萊,你來檢查!」夜天逸對文萊命令。

    「是!」文萊小心謹慎地走上前,先拿過孝親王手中的聖旨檢查了一遍,又拿到夜天逸的面前呈給他看,夜天逸點點頭,他將聖旨交回給孝親王,又拿過雲王爺的聖旨檢查了一遍,也拿到夜天逸的面前,夜天逸看了一眼,再次點頭。他將聖旨還給雲王爺,退回了夜天逸身後。

    「聖旨完好,沒有開啟過的痕跡。兩位王叔打開吧!」夜天逸對二人吩咐。

    「是!」二人拿過聖旨,動作一致地按照德親王打開的方法打開。

    「冷王叔先讀!」夜天逸道。

    孝親王應了一聲,將明黃的卷軸打開,當眼睛盯在聖旨頁面上,面色大變,一雙老眼驚異不敢置信地看著聖旨,須臾,「啪嗒」一聲,聖旨從他手中滑出,掉在了地上。

    眾人都奇怪地看著他,當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落在地上的聖旨,也是齊齊大驚。

    只見聖旨上面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夜天逸面容一動,眸光微瞇,緊緊盯著那道空白聖旨。

    「怎麼會這樣?」夜輕染也是驚異,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空白聖旨,問向孝親王。

    孝親王驚駭莫名,連忙搖頭,老臉慘白,「老臣……老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啊!」

    「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那這聖旨怎麼會是空白的?」夜輕染明顯不信。

    「染小王爺,皇上交給老臣聖旨時聖旨就是封著的,老臣睡覺的時候都恨不得抱著它,從來沒離開過身,剛剛……剛剛你也看了,聖旨是完好的,而且用這種皇室特製封存的面膠,老臣要是開啟過的話……也會有痕跡啊……」孝親王顫著聲音辯解。

    夜輕染皺眉,拿著聖旨左右翻看,這就是一道空白聖旨而已,什麼也沒有。他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面色微沉,伸手拿過夜輕染手中的聖旨看了一眼,也沒發現什麼,對雲王爺道:「雲王叔,將你手中的聖旨打開。」

    「……是!」雲王爺似乎也驚壞了,聞言連忙打開聖旨,但他手發抖,打了半天怎麼也打不開,反而將聖旨弄掉了地上。

    夜輕染看不過去,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聖旨,動作利索地打開,當看到聖旨,眉頭也是皺起,一言不發地遞給夜天逸。

    夜天逸接過聖旨,看了一眼,眸中的顏色沉了沉,也沒說話。

    眾人此時也看到了雲王爺手中的聖旨同樣一片空白,更是驚異莫名。

    「這……這怎麼會這樣?」雲王爺也連忙道:「老臣拿到皇上的聖旨之後,被皇上還特意地警告了一番,老臣同冷王兄一樣,睡覺也不敢放鬆,也是抱著聖旨睡的……」

    「就是,怎麼會這樣?」德親王也不敢置信地看著兩道空白聖旨。

    眾人心頭都湧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夜天逸忽然轉頭,看向容景,眸光黑而沉,「景世子,你能給本文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嗎?」

    容景淡淡看了一眼夜天逸,溫聲道:「七皇子這話問得真是奇怪,皇上未曾將聖旨交給景,景如何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景世子天縱奇才,先皇一直誇耀,如今這兩道聖旨空白,父皇不可能下兩道空白的聖旨封起來交給孝親王和雲王,如今卻是兩道空白聖旨,出了這樣的事兒,景世子難道沒有想法?」夜天逸緊緊盯著容景。

    容景面色清清淡淡,聲音不高不低,一貫的輕緩溫潤,「想法倒是有幾個,不知道攝政王願不願意一聽。」

    「景世子有想法自然好,但說無妨!不止是我聽,眾位大臣也都聽聽。」夜天逸道。

    「那景就說說!」容景淡淡道:「其一,聖旨完好,這個面膠皇室特製,一旦封鎖,只要打開過,就會留有痕跡,如今沒有打開的痕跡,也想是先皇交給兩位王爺的這兩道聖旨本來就是空白聖旨。」

    「不可能!父皇剛剛在德王叔的聖旨裡面提到了,一式三份。」夜天逸立即否決。

    容景也不分辨,繼續道:「其二,就是有人打開了聖旨,用特殊手法抹掉了裡面的內容,再將聖旨封合上。」

    「這個也不可能!這個面膠別說封合後打開再封合,就是這道空白聖旨面上什麼顏色也沒落下,這需要何等的技巧才能做到?本王做不到,景世子天縱奇才,難道可以做到?」夜天逸再次否決,之後挑眉看著容景。

    「景自然是做不到的!」容景搖頭,繼續道:「其三,那就是這兩位王爺沒保管好聖旨,聖旨被人掉了包。用兩卷空白聖旨換走了真正的聖旨。」

    夜天逸蹙眉,這回沒反駁。

    眾人也都覺得這點最有可能,一時間無人說話。

    容景看了眾人一眼,繼續道:「但是皇室的聖旨在先皇在世時一直都放在專門存放聖旨的地方由專門暗人看管。每下一道聖旨,都會派人去取,也都會做備錄。皇上病後,當時身為七皇子的攝政王監國,聖旨便移交到了攝政王手裡。攝政王接手派人看管聖旨,難道說有人從攝政王手下偷盜了聖旨?」

    「聖旨是有數目的,多一個,少一個,看守的人都會及時稟告。」夜天逸道:「本王至今還未曾聽聞有人稟告此等事情。」

    「可是這聖旨的確是真的吧?背後印刻了天聖皇朝的圖騰和龍紋。這是夜氏的族印,只有皇室的人會,概不外傳。」容景看著夜天逸,慢慢地道:「這就需要攝政王好好地查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等聖旨,外人想要偽造,可是偽造不來的。」

    夜天逸面色陰沉,一言不發地看著容景。

    容景不再說話,輕輕彈了彈說話這麼空擋又落了他一身的雪花,雪花在他如玉的手指下簌簌而落。他動作隨意輕緩,閒淡優雅,在聖陽殿外或站或跪的這麼些人中,孑然獨立,如一幅如畫風景。

    「外人想要偽造的確是偽造不來,但這樣的事情卻不包括天縱奇才的景世子吧?」夜天逸沉默片刻,盯著容景,沉沉出聲。

    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氣,都看向容景。容景天縱英才,在天下人的眼裡,包括在場的所有人,只要他想做一件事情,沒有人懷疑他做不成。偽造聖旨,偷梁換柱,在攝政王眼皮子底下辦的話,且悄無聲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若是換成他的話,就另說了。

    這一刻,對於容景,不止是天下百姓崇拜,在場的所有人都發現,他們的心中,已經將他獨立於榮王府之外,成為了一個世人誰也不能企及的高度。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即便匪夷所思。

    「呵……」容景輕笑,看著夜輕染,漫不經心地道:「攝政王太抬舉我了!」

    「是不是抬舉你,你自己心中清楚!」夜天逸沉著臉看著容景。

    「若容景有這等本事,又怎麼會被人暗害中了催情引,用寒毒丸壓制,撿回一條命之後又被人暗算中了一掌,身體不堪重負,後來一發不可收拾受寒毒頑疾所苦十年?」容景面色淡淡地看著夜天逸,緩緩道:「景是人,不是神,攝政王莫不要弄錯了。天縱奇才,也不能醫治自身之病痛。也有做不了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月兒剛剛不是也說了。天下沒有你容景不敢做的事情,只分你想不想做了。她都如此知你。你這樣的話說來還有誰會信?」夜天逸冷冽地道。

    「她剛剛不過是怒極了而已,才說出這樣的話。況且說出這樣的話的人是她,我覺得也不奇怪,本來天下男子多不勝枚舉,但是在她心中我是那個最好的。她抬舉我,不過是心喜過甚,愛極慕極而已。攝政王該是理智之人,不該以一個對我心有愛意的女子的言語作為論斷吧?」容景似乎因為提起雲淺月,如畫的眉眼綻開一抹暖意,溫和而笑。

    夜天逸眸中湧上怒意,如一團風暴,頃刻間就席捲他雙眼。

    「攝政王若說是景,那就查吧!查出證據來,容景無話可說,若是查不出證據來,攝政王如此質疑一個對天聖忠心的臣子,對其重傷,總要給出一個交代。否則的話,先皇屍骨未寒,臣子的心該先寒了!」容景不理會夜天逸眼中的風暴,平靜地道。

    夜天逸看著容景,風暴在他眼中打轉。

    「攝政王,景世子說得對,這件事情的確要好好查,不能輕易懷疑是何人所為。景世子雖然天縱英才,但總要講究證據。」德親王看著夜天逸眼中的風暴,心中膽寒,這位七皇子比先皇威懾有過之而無不及。恐防他再震怒,血染聖陽殿外,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孝親王這回沒接話,畢竟他手中出現了空白聖旨,如今事情緣由尚且不明,他不敢隨意附和。恐怕夜天逸震怒,他就遭殃。但幸好還有個雲王一起。

    雲王爺也沒說話,垂著頭一副受到了驚駭的摸樣,看起來很像是即便別人將他搓扁揉圓,他都沒有什麼意見,頂多嚎叫兩聲而已。

    兩位王爺不說話,這樣的事情實乃大事,其他文武百官更不敢多言,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七皇子或者景世子其中一人,都是大難將至,小命難保。

    「父王說得對,攝政王,此事的確要好好查。」夜輕染話落,看了容景一眼,沉聲道:「不能因為弱美人有才,便懷疑他。」

    「天下智者能人居多,不記名姓者更是多不勝數,不單是景一人,景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容景淡淡道。

    「景世子就不必過謙了!」夜天逸重重地丟出一句話,不再看容景,清喝道:「文萊!」

    「攝政王,奴才在!」文萊連忙應聲。

    「去將看守禦旨房的人都給本王叫來!」夜天逸吩咐道。

    「是!」文萊應聲,連忙撒開腿向御旨房跑去。

    眾人看著文萊離去,再無人說話。

    御旨房距離聖陽殿不遠,不多時,文萊跑回來,伸手跟著兩個黑衣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人黑衣蒙面。看不見長相,但從身材和腳步已經一雙眼睛上看來,是兩個老者。

    那兩個老者來到近前,對夜天逸恭敬一禮,之後站定,一言不發。

    「你們負責看守禦旨房,可有發生任何事情?比如說丟了聖旨。」夜天逸看著二人。

    二人聞言齊齊搖頭。

    眾人這才知道看守禦旨房的這二人恐怕是啞巴。

    「一直以來可有什麼異常?」夜天逸又問。

    二人齊齊想了一下,再次搖頭。

    「你們下去吧!」夜天逸也不怒,揮手讓二人退下。

    那二人再次恭敬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攝政王,就這樣問兩句就完事兒了?」孝親王忍不住詢問。

    「這二人是鬼魅二老,百年前與當年的天地玄黃四老並稱天下。他們的能力不用懷疑。他們說無事,就是無事。」夜天逸道。

    孝親王聞言立即噤了聲,眾人一直知道看守禦旨房的二人武功以臻幻境。但都未曾想到居然是百年前聲名威震天下的鬼魅二老。若是他們看守禦旨房的話,別人偷盜聖旨且不被他們發現沒有一絲痕跡留下的可能性的確微乎其微。

    「可是既然聖旨沒有被盜,這……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難道先皇給我們的聖旨真是空白的?」雲王爺似乎才從驚駭中緩過神來,疑惑地問。

    「這不可能的!皇伯伯言明聖旨一式三份,不可能只有一份。」夜輕染此時反駁,沉聲道:「除非是有人早有預謀,不是在御旨房盜走的聖旨,而是有人真正地堪破了皇室製造聖旨的族印,製成了聖旨一模一樣的空白聖旨換走了真聖旨。」

    「極有這個可能!」德親王點頭,同意夜輕染的說法。

    「可是老臣一直聖旨不離身啊……」孝親王道。

    「就如景世子所說,智者能人居多,你聖旨不離身,自己沒發現,卻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換走你的聖旨也不是不可能,你真覺得孝親王府銅牆鐵壁?你的身體是銅牆鐵壁?別人靠近不得?」德親王看著孝親王。

    孝親王立即噤了聲。

    雲王爺看了德親王一眼,似乎想說什麼,聞言也喏喏地不再說話。

    「老臣自認為德親王府沒那麼銅牆鐵壁,可是為何老臣的聖旨沒被換走?」德親王提出質疑,不解地道。

    「大約相比較而言,德親王府比孝親王府和雲王府來說,是算得上銅牆鐵壁的,甚至比之皇宮,也不遑多讓。」容景淡淡道:「畢竟染小王爺掌管了京城四十萬兵馬,有人生懼,不敢盜走德親王的東西吧!」

    「如今說什麼也不管用了!接下來怎麼辦?」夜輕染似乎已經不耐煩,問向夜天逸。

    「全力徹查此事!」夜天逸看了眾人一眼,目光再次落到容景身上,俊美的面容第一次露出罕見的威儀,須臾,他移開目光看向一直沒開口的皇后,「母后,您有何想法?」

    皇后從剛剛夜天逸要攔雲淺月之時面色威嚴凌厲之後,此時早已經一臉平靜,一直聽著眾人說話,此時見夜天逸向她問來,語氣端莊地道:「本宮沒有想法。」

    「景世子,你以為如何?」夜天逸又看向容景,沉聲問。

    「這事情自然要查!而且務必查個明白。」容景清淡地道。

    夜天逸移開視線,看向夜輕染,對他威嚴吩咐,「染小王爺,此事交由你全權徹查,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是!」夜輕染垂首應聲。

    夜天逸抖了抖手中的聖旨,將兩道空白聖旨又重新看一眼,對眾人道:「關於這聖旨如今只剩下一道之事,眾位大臣有何意見?不妨提出來。我們共同看看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無人說話。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敢妄言一句。

    「沒有人說嗎?景世子,你來說!」夜天逸看向容景,挑眉冷沉地道:「景世子應該對這樣只剩下一道聖旨的結果最為滿意,因為若是就這一道聖旨的話,有些東西就不必尊崇了。比如……賜婚!」

    「七皇子這樣說是想置景於何地?因為我與雲淺月相愛,七皇子和她先有婚約,又因為七皇子是先皇最寵愛的兒子,有這個先決條件,所以便要以君壓臣?一道聖旨壓下,分散有情人。這等事情景雖然心有怨言,雲淺月因此大怒,但我還未放在心上。畢竟生死相許之情,不是一道皇權聖旨可以左右。左右得了人,左右不了心。景可以當著天下人的面說,這一道旨意不但雲淺月不遵循,景也不遵循,因為它不公。」

    容景看著夜天逸,似乎終於被激怒,清淡的眸光凝聚上一絲冷意,溫潤的聲音也清涼,繼續道:「但我阻止雲淺月毀聖旨,不讓她血染皇宮,是因為先皇屍骨未寒,聖旨乃國運大事。賜婚不過是兒女私情一樁而已,和國事相比,在我們心中雖大,但在天下百姓和國之大運面前,小到不值一提。景既然身為四王府之人,身為榮王府世子,身為朝中一臣,先皇器重,遺詔官拜丞相,景不願負先皇厚愛,不願愧疚於天下百姓,是以,攔住了雲淺月。攝政王,若是剛剛沒有我阻攔,你確定雲淺月真不會毀了聖旨?或者真沒能力毀了聖旨?以她的執拗,被激起怒意,拼了小命,也會毀了聖旨,你與她既然比我識得她還早,這一點若是不明白的話,也就白擔了這個早字。」

    夜天逸眸光沉湧,不說話。

    「我若是求最滿意的結果的話,那麼應該是幫她毀了聖旨才對!一道聖旨都不再有,也就沒有什麼賜婚了!七皇子,我這樣說,你可明白?若是七皇子還不明白?硬要將污水潑景身上的話,那麼景也無話可說。」容景聲音微微冷冽。

    眾人鴉雀無聲。

    夜天逸忽然笑了,看著容景,面色的冷沉和眸中暗湧頃刻間褪去,笑道:「本王不過是隨意一提而已,畢竟這裡所有人誰都沒有景世子你的本事,景世子何必動怒?本王只想問問今日兩份聖旨空白無用,只有一份聖旨,這樣的事情該如何處置?景世子既然被父皇官拜丞相,統領文武百官。本王自然要聽聽景世子的意見。」

    「景如何還再敢說意見?多說多錯而已。這樣的事情千古奇事,而且又是遺詔大事。攝政王還是問別人吧!」容景聲色淡淡地將話擋了回去。

    「父皇遺詔,除了本王外,就是你景世子了。而且先皇病重之時,本王監國,你就是輔政之臣。如今這裡的所有人,包括德王叔、冷王叔、雲王叔、哪怕被父皇恩准告老返鄉的秦丞相,以及染小王爺、冷小王爺、容楓世子,所有人都算起來。也是不及景世子一言片語,本王雖然小有質疑,但也不過是說出了天下百姓的心聲,畢竟在天下百姓心中,你景世子可是無與倫比的存在。而且你也反駁了本王,景世子之才,一張善辯之口,還怕本王質疑?如何不敢再說意見?本王想這裡所有人大約都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的。」夜天逸挑眉,話落,掃了眾人一眼,問道:「德王叔、冷王叔、雲王叔,你們是不是想聽聽景世子對此事的意見?」

    「是!」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三人連忙應聲,整齊一致。

    「眾位大臣們呢?是否也如本王和三位王爺一樣想法?」夜天逸問向眾人。

    「是!」眾人也齊齊應聲,無一人滯後猶疑。

    「你看,景世子,你的威望已經蓋過天子和本王這個攝政王了!」夜天逸看著容景。

    容景伸手揉揉額頭,無奈一笑,須臾,他放下手,剛要說話,眼前一道身影一閃,青影無聲無息落在了他面前,他抬起頭,看著青影,不等他開口,先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青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愧疚,「回世子,屬下將淺月小姐跟丟了!」

    「跟丟了?」容景眉梢微凝。

    「是!」青影點頭。

    「她身受重傷,你怎麼會跟丟?」容景問道。

    「淺月小姐雖然身受重傷,但輕功卻是不輸,從皇宮出去後,屬下一路跟著她出了城,剛出城後,忽然一陣風吹來,屬下眼睛刮起了一片雪霧,屬下眨眼之間,再睜開眼睛,前方就沒了她的身影。」青影愧疚地道:「世子恕罪,屬下無用。」

    容景抬手,將兩隻如玉的手指放在眉心處,輕輕揉了兩下,道:「她應該是發現了你跟蹤她,所以甩脫了你。」

    「屬下已經很小心了,淺月小姐該不會發現才是……」青影道。

    容景笑了笑,歎道:「她猜測我必然會不放心她,定會讓你跟著,即便她重傷發現不了你跟蹤,但猜想你一定在她身後,所以甩脫了你。」

    青影聞言跪在地上不再說話。

    二人這一番話沒有背著人,所以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景世子,這外面如此大雪天寒,月兒她獨自一個人,怎生是好?」皇后面色焦急,「趕緊派人去找吧!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兒,這可怎麼辦?」

    「皇后娘娘別急,景這就去找她。她今日被氣壞了,這原也不怪她生氣。」容景放下手,對皇后道。

    「你去找最好!」皇后點點頭。

    「攝政王,景覺得先找人要緊,如今這樣大的雪,她又身受重傷,你也不想她出事吧?」容景轉回頭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沉默不語。

    「今日這聖旨之事可是大事,依景看一道聖旨也是皇上的聖旨,不如暫時先遵循聖旨所言,各司其職吧!待空白聖旨之事查個水落石出後,再行定准。皇上生病時如何,還是如何。不能因此影響朝局,亂了超綱。」容景似乎想了一下,道:「攝政王,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以及眾位大人,你們以為如何?」

    德親王聞言連忙答話,「景世子說得對,老臣也以為理當如此!不能因此影響朝局,亂了超綱。」

    孝親王也連忙點頭,雲王爺更是不甘落後連聲附和。

    眾人也都互相左顧右看地連連點頭。

    群臣意見統一,這樣也就是將好好的必須遵循的先皇遺詔,變成了一份臨時詔書。

    「這樣最好!」夜輕染也承認這是最好辦法,看向夜天逸,「攝政王,我和弱美人一起去找小丫頭吧?她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兒,我們都不用活了。」

    「染小王爺剛剛也受了傷了吧?大雪天寒,景一人去找就可以了。你若是再出了什麼事兒,德親王府的人和京城四十萬兵馬也不用活了。」容景搖搖頭,看了夜天逸一眼,見他一言不發,他不再理會,對跪著的青影道:「走吧!」

    青影站起身,眼前已經沒了容景的身影,他連忙身形拔起,追了去。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容景從原地離去,半絲風絲沒掠起,半絲雪花沒掀起,都知道景世子武功高絕,數月前在清泉山靈台寺以一人之力化解了一僧一道比拚內力,如今親眼見到他出手和這一份原地離開不驚起片絲風絲的輕功,心底齊齊噓然。

    夜天逸見容景離開,並沒有說話,收回視線,將眸中溢出的情緒隱藏住,看了眾人一眼道:「眾位大臣都起來了吧?你們都是國之棟樑,對天聖,對先皇的忠心,先皇一直知曉,不必在此冒雪守靈了,若凍壞了哪一個,都是對社稷的損失。」

    「謝攝政王!」眾人聞言齊齊站起身,這麼片刻的功夫,已經有幾名年老的大臣受不住,直打哆嗦。

    「從昨日到如今,幾位兄弟姊妹一直在此給父皇守靈,父皇之爾等孝心,足以慰藉。也都起吧!」夜天逸看向六公主等人,又道。

    六公主等人的身子已經凍麻了,貼身時候的人連忙上前將以六公主為首的皇子公主們扶起。一個個臉色發白,嘴唇發白,有的人甚至連眉毛都掛了白霜。

    「其餘的人都是先皇的枕邊人,先皇在世時一直都對你們喜愛,如今先皇故去,你們身為先皇的枕邊人理當為先皇守靈。」夜天逸看了那些後宮妃嬪一眼,淡淡道。他話落,有幾人身子齊齊一軟,昏倒在雪地裡,他也不理會,抬步走向皇后,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語氣和緩地道:「太后懷有天子,大雪天寒,父皇心疼天子,就不必守靈了,兒臣送您回宮。」

    皇后面色閃過一絲恍惚,二十幾年皇宮歲月,她從芳華少女似乎眨眼之間就成了太后。

    「恭送太后!」眾人聲音響聲震天。

    夜天逸在太后的恍惚中,扶著她離開了聖陽殿外,向榮華宮而去。

    一代帝王駕崩,聖旨匪夷所思地呈現兩道空白,先皇遺詔變為一紙空談,可笑可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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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8: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章 都是笨蛋

    雲淺月氣怒地出了皇宮,不想回雲王府,便向城外而去。

    她剛出了城之後,理智被風雪拉回來一些,但心中依然怒意不平,知道青影在身後跟著她,便揮手剷起了地面堆積了兩三尺深的雪,使得她週身十幾米之內揚起一片雪霧,趁著這片雪霧揚起的空擋,她使用移形換位變幻到了青影的身後,那裡正有一處雪堆,她貼著雪面鑽進了雪堆裡。

    雪霧落下,同時掩蓋了她的細微的痕跡。

    青影從出了皇宮後一直跟在雲淺月身後十米之處,不遠不近的距離,知道淺月小姐在氣頭上,恐防被她發現將他喊出來攆回去,他即便不回去,怕是以著她的性子他也要吃些苦頭,於是跟得消無聲息。正當他走著,忽然前方掀起一片雪霧,他眼睛不適地眨了一下,再睜開,眼前已經沒了雲淺月的身影,他一驚,連忙飛身上前,站在雲淺月剛剛站的位置,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半絲痕跡也沒留下,他一時間辨不清她離開的方向,但可以肯定她是自己離開了,心下懊惱,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去稟告世子,遂按原路返了回去。

    雲淺月在雪堆裡待了片刻,確定青影離開了,才從雪堆裡鑽了出來,拍拍身上的雪,又揮手剷起一片雪掩藏了痕跡,足尖輕點,向西而去。

    走了一段路,來到紫楓林,發現紫楓林前站了一抹熟悉的聲音。似乎已經在這裡等候許久,她停住腳步,看著玉子書,「子書,你怎麼在這裡?」

    玉子書看著雲淺月,微微一笑,對她眨了眨眼睛,暖聲道:「我會神機妙算,知道你會來,便等在了這裡。」

    雲淺月心情不好,抬腳踹了他一腳,怒道:「老實交待!」

    玉子書著著實實挨了一腳,無奈地看著雲淺月苦笑道:「雲兒,別人惹了你,你不能拿我出氣呀。」

    「你怎麼不躲?」雲淺月瞪著他。

    「以前被你踹過無計其數,如今許久不踹,還有些懷念了。」玉子書笑看著她。

    「貧嘴!」雲淺月悶聲悶氣地哼了一聲。

    玉子書見她頭上都是雪,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如玉的手彈了彈她頭上的雪,低頭看著她,心疼地道:「今日真是氣壞了?」

    雲淺月眼圈一紅,不說話。

    「你是氣老皇帝的遺詔,還是氣景世子的隱忍?」玉子書低聲詢問。

    雲淺月唇瓣抿成一線,依然不說話。

    玉子書看著她的樣子,輕輕一歎,對她道:「你雖然氣老皇帝的遺詔,但你更氣景世子的隱忍對不對?你忍了十年,已經不想再忍,而他偏偏這件事情又忍下了,所以你才怒是不是?」

    雲淺月眨眨眼睛,泛紅的眼圈有絲細密的晶瑩。

    「雲兒,景世子能忍,必是有他的考量和籌謀。你是不信他?還是心有不平?」玉子書盯著她的眼睛,眸光一緊,用更輕的聲音問。

    「我不是不信他,只是……」雲淺月閉了閉眼,忽然撲進玉子書的懷裡,哽咽地道:「子書,小七,小七……我忍夠了!」

    玉子書心裡一疼,抱住雲淺月,輕輕拍著她後背,觸手處是上好的雪貂皮毛,他手指動了動,覆在上面,輕聲道:「既然忍夠了,那就不忍,你今日本來就該如此,你這樣做,沒有人會意外。」

    「你怎麼知道?你今日也在皇宮裡了是不是?」雲淺月低聲問。

    「嗯!」玉子書點點頭。

    「子書,我不喜歡容景了!」雲淺月氣怒地道。

    玉子書挑了挑眉,低頭看著她,笑道:「你真不喜歡了?」

    「不喜歡了,我今日恨死了他,恨死了他那個樣子,萬事成足在胸,即便老皇帝遺詔宣讀出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永遠是那個死樣子。」雲淺月恨恨地道,幾乎有些咬牙切齒,「更可恨的是,我毀聖旨,他還攔著我!」

    玉子書輕笑,拍拍她的後背道:「雲兒,你想過沒有,你氣他這份從容不迫,成足在胸,閒庭看月,可知道夜氏的男人比你更恨這樣的他?」

    雲淺月哼了一聲。

    「有愛才有恨,哪裡能說不喜歡便不喜歡了?」玉子書摸著雲淺月的頭笑了笑,「明明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如今看來真是一個小孩子!」

    雲淺月用手捶了玉子書一下,埋在他懷裡不出來,惱道:「我不想在這裡待著了。」

    「嗯?」玉子書低頭看著她。

    「你什麼時候回東海國,我跟你去東海國好不好?」雲淺月悶聲問。

    玉子書眨眨眼睛,笑問,「你想跟我去東海國?」

    「嗯,這裡烏煙瘴氣的,煩死個人。姑奶奶不待了。」雲淺月道。

    玉子書輕輕呼了一口氣,笑道:「你捨得景世子?如今他官拜丞相,離不開這天聖的。況且即便能離開,你能捨了雲王府,他能捨了榮王府?」

    「他愛捨不捨,我能捨了,不就是為了一個糟老頭子爺爺嗎?我在雲王府跟他作伴了這些年,如今他難道還想弄一個破府栓我一輩子?」雲淺月恨恨地道:「我要跟你去東海,你到底收不收留我?」

    玉子書笑看著雲淺月,拍拍她道:「你如今在氣頭上,我若是真現在應了你,回頭你後悔了,我豈不是給自己找不舒服?好了,你先消消氣,我們回府了!」

    「不回去!」雲淺月一把推開玉子書。

    「呵,對了,我怎麼能忘了你以前每次生氣都愛往外面跑,不想回家呢!」玉子書被推開,笑了笑,問道:「那你想去哪裡?我捨命陪君子。」

    「哪裡都行,反正不回府!否則我會忍不住再跑去皇宮,將老皇帝的棺木劈開了將他鞭屍。」雲淺月拍拍身上的雪,她動用了沒大成的天雷地火,如今體內受了重傷,真氣體內循環都不足,更不會外洩將雪化水了。她用力地拍著雪貂皮毛上的雪,身上的雪因為她大力拍下,簌簌而落。

    「你本來想去哪裡?」玉子書笑看著她。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嘟囔道:「我都氣糊塗了,每次有不順心的事情,我首先就想到一個地方,因為那裡有一個人,會對我發怒,將我暴打一頓,或者真從千丈懸崖扔下去掉進水潭裡,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如今可惜,那個人被人趕走了。我本來想去哪裡,如今那人不在,我還去做什麼?」

    玉子書眨眨眼睛,「什麼樣的人?」

    「他叫風燼!」雲淺月道。

    「風家的當今家主?」玉子書挑眉。

    「嗯!」雲淺月點點頭,放下手,「所以如今,我也不知道去哪裡了,總不能跑去風家讓他對我發一通脾氣!我的心裡才好受些。」

    玉子書忍不住好笑,「我怎麼沒發現你居然願意被人揍?」

    雲淺月白了她一眼,「那是因為從來只有我打人家的份,從來沒有人打我,好不容易出來這麼一個,我自然要好好利用。」話落,她撇了玉子書一眼,「要不你現在打我一頓,讓我腦子清醒清醒。」

    玉子書笑著搖搖頭,「還是算了,我還想毫髮無損地回東海,不想帶傷回去。」

    「我如今身受重傷,又打不過你。」雲淺月又白了他一眼。

    「你打不過有人打得過。」玉子書伸手拉住雲淺月的手往回走,「走吧,我們回去,景世子的那個隱衛被你甩了,肯定回去找他了,他擔心定然會追出來。你有什麼脾氣攢著勁的對他發。」

    「我不!」雲淺月站著不動。

    「那總不能在這裡站著不是?」玉子書看著她,對她有些無奈,「雲兒,若不是你還記著前世那些事情,我真的會懷疑你入了輪迴,重新投胎,不止換了人,靈魂也換了。真該給你拿塊鏡子照照,真像一個和家長鬧了脾氣的孩子。」

    「說什麼呢!」雲淺月抬腳又踹了玉子書一腳,「你才是孩子!」

    「好,我是孩子!」玉子書笑意深深,有些無奈地看著她,「總不能站在這裡淋雪。你身體今日虧損太重,受了重傷,心血被你怒火強行壓下去了,必須要及時醫治,耽擱久了,積血於胸,對你身體不好。」

    「雖然風燼那個混蛋不在,我及笄他也沒來,但還是去那處吧,我又有好久沒去了。」雲淺月想了一下,對玉子書道:「子書,你與我一起,我要看著你,不准你給容景傳信。」

    玉子書無奈地應聲,「好!」

    「走!」雲淺月反手拉上玉子書,向西而去。她剛走兩步,就被玉子書拽住,攜帶著她身形拔起。她偏頭看向玉子書,嘟囔道:「輕功這麼好!」

    玉子書笑著道:「老王叔和華王叔都是頑童的性子,從小就欺負我,喜歡將我扮作女孩取樂,我為了躲避他們,只能加緊練功,直到他們也奈何不得我為止。」

    「今日容楓明明要幫我,被我爹給攔下了。容楓若是出手,聖旨沒準就毀了!」雲淺月提起雲王爺有些惱恨,當時她雖然怒,但誰有什麼動靜她還是知曉。

    「一道聖旨而已!毀了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雲兒,你確定你準備好了嗎?今日就想反了夜氏江山?毀遺旨可不同於別的事情。夜天逸即便包容你,滿朝文武和天下的百姓也會覺得你太過囂張,實在難容,就算你反,也不佔正理。相反,也許會給夜天逸和夜皇室一個把柄,借此剷除雲王府。雲王府不得輿論支持,又無兵力,太過被動。」玉子書看著雲淺月,歎道:「你該不是這不冷靜理智的人才是,怎麼今日這麼……」

    「這麼激烈是吧?」雲淺月忽然冷笑,「老皇帝欺人太甚。我若是不發脾氣,和容景一樣默默隱忍,那麼夜天逸如何能認清我心裡想法?他會以為皇權能壓住我,會以為一道遺詔就能拴住我,會以為我和容景無論多相愛,都逃不出這道聖旨,這場婚約,和他的手心。我意不是毀聖旨,而是在毀他的心。」

    玉子書偏頭看著她,「原來如此!」

    「我心裡清楚,夜天逸和夜輕染一定不會讓我毀了遺詔的,他們拚死都會攔住我。所以,不存在你說的今日會反。」雲淺月臉色晦暗,歎道:「即便沒有容景,我也不可能愛上夜天逸。他與我比容景早認識了兩年半,算起來也就是十二年半。我用了十二年半都沒有愛上他,哪裡還有以後?」

    玉子書一歎,沒說話。

    「既然心中沒他,為何不讓他死心?若是這樣都不能讓他明白死心的話,那麼我們真剩下最後一條路可走了,就是崩裂,真正的崩裂,需要在我們之間見血的那種。」雲淺月歎道:「我從來沒將他當成你,雖然起初相識他是因為和你那一點相像,但是後來卻不是,他只是他,只是夜天逸而已。我想讓他死心,我這個人你該知道,別的長處沒有,就有一點,不會將就,不想將就,就像是我認定的事情,不撞南牆不回頭。如今認定了容景,除非他放棄我,否則,我心裡再放不下別人。而夜天逸不放棄,我只能這樣讓他放棄。子書,你明白的!」

    玉子書點點頭,「嗯,我明白!」

    雲淺月不再說話。今日之事,她怒老皇帝,恨不得將他從棺材裡拖出來鞭屍,惱容景攔阻她毀聖旨,但最最根本的原因是想要夜天逸看清,別再執迷不悟。今日他說的話,她雖然信老皇帝可能真沒有告訴夜天逸這三道聖旨的事情,但是有一點她不信,聖旨中的賜婚,他一定知曉。因為老皇帝不喜她恨不得殺了她是事實,怎麼可能讓她嫁給他最器重的兒子?若沒有夜天逸的堅持或者一直以來對老皇帝的威脅,他不可能下這樣一道賜婚遺詔。夜天逸也是一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當初她助他,也是讚賞這一點和她一樣。可是如今,她以前讚賞他的東西,已經變成了最令她惱恨的東西。

    「別再想了!」玉子書揉揉雲淺月的頭,緩聲道:「你得給我指路,我找不到你要去的地方。」

    「徑直走,西山軍機大營裡面的後營房。」雲淺月向前一指。

    玉子書點點頭,攜帶著雲淺月一個人可以腳不沾地,笑道:「你也真是膽子大,居然將地下暗樁建在了人家的軍機大營。」

    「軍機大營,兵之重地。誰也想不到。」雲淺月話落,忽然又補充道:「不過上次我和風燼從後營房出來遇到了夜輕染,我想他應該有所發覺了,只不過一直沒動手查而已。」話落,她淡淡一笑,「從有些事情上看,夜輕染還是維護我的,還是對我不錯的。可惜,他姓夜。」

    「這一世的雲兒很重情!」玉子書笑了笑。

    雲淺月笑意扯了扯,又收回,低聲道:「上一世經歷過的事情,不想再經歷。不想再為了什麼信念放棄親人以及最重要的人。也許這種理由隨著我出生就根植入了靈魂,所以,沒想到欠了一大堆人情債,當然,別人似乎也欠了我一大堆人情債。」

    玉子書心倏地一疼,心裡清楚,她這樣轉變,除了那一世壓抑自己的靈魂為信仰和信念而活,這一世再不想那樣,想隨心所欲而活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他將雲淺月的手攥了攥,傳遞給她溫暖,暖聲道:「雲兒,這樣不好,你欠的一大堆不是人情債,而是情債。」

    雲淺月愣了愣,忽然失笑,無奈地道:「我也不想啊!」

    玉子書也失笑,須臾,收了笑意,正色地道:「夜天逸姓夜,夜輕染姓夜。該捨的東西就捨了吧!景世子已經對你包容許多了,就莫要讓他心裡明明醋死,面上還要雲淡風輕了。」

    「我發現你今日是來給他做說客的!」雲淺月不客氣地瞪了玉子書一眼。

    「我來了天聖住了這麼久,在人家的府裡白住不說,還白吃,白喝,一切都是上好的待遇,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大抵就是如此吧!總也要付些費用,而我身為東海國太子,愛民如子,生怕不能為東海國子民造福,進財還嫌少,又怎可出財?所以,定然是不對他拿銀子的,但好在還有一張嘴,可以這樣幫他一下,抵了費用吧!」玉子書笑道。

    雲淺月看著玉子書薄薄的嘴片吐出一大段話,連個磕絆都不帶打的,她有些無語。

    玉太子,您有多愛惜你的子民啊……

    不,玉太子,您有多愛財啊……

    二人說話間,來到西山軍機大營。軍機大營同樣被漫天飛揚的大雪覆蓋。按照雲淺月的指引,玉子書攜帶著她來到了後營房。

    此時將近午時,軍機大營內的士兵遇到如此大雪自然不會再練兵,都在房中休息。二人飄身落在最後一間房間門前,透過門縫,見裡面一個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放了心,推開門,拉著玉子書走了進去。

    「誰?」明明呼呼大睡的人很是驚醒,躺著的身子騰地坐了起來。

    「鐵老,是我!」雲淺月輕聲道。

    「主子?」鐵老一驚又是一喜,看著她,「您怎麼來了?」

    「我過來看看!」雲淺月對身後一指,「這是東海國的玉太子!」

    鐵老頓時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玉子書,玉子書對他和氣微笑,片刻後,他歎道:「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玉太子玉質蓋華,誠不欺負天下百姓。」

    玉子書笑而不語。

    「你繼續休息!我和他自己進去就行。大約要在這裡住上幾日。你不必理會,還照常一般。」雲淺月說話間,來到暗門,自己先鑽了進去。

    玉子書聽說她要住幾日,無奈笑笑,也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

    鐵老剛要再說什麼,暗門在二人身後合上,他嘟囔道:「我小老兒剛想告訴主子風燼那小子回來了,如今正在呢,罷了,進去也就見到了。」他打了個哈欠,躺回床上繼續呼呼大睡。

    暗門後是一處密道,密道能容得下兩個人並排而走,每隔幾米處鑲嵌著一小顆夜明珠,大約走了一盞茶時間,雲淺月轉動了一下最後一顆夜明珠,一陣天旋地轉,她伸手一拉玉子書,二人頃刻間向下墜去。

    大約半柱香,雲淺月忽然伸腳踢了一下左側的壁角,壁角處無聲無息打開一道門,眼前豁然開朗,是一處半山崖處,雲淺月回頭看了玉子書一眼,對他道:「跟著我!」

    玉子書伸手拉住她,笑著道:「你還是跟著我吧!你最後不要運功了!」話落,他反手拉住雲淺月,順著繩索飛身而下,大約下了五十米處,伸手拽住崖壁的兩根蔓籐滑向崖底。

    一炷香後,來到西風崖崖底。

    這時,崖壁有悅耳的鈴聲響起,一路傳向不遠處的房舍。

    「這個風燼!」雲淺月嘟囔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他在這裡。」

    「是雲姐姐來了嗎?」

    「是雲姐姐來了!」

    「小姐?」

    「是主子!」

    「……」

    一片房舍裡紛紛探出腦袋向外看來,一張張或蒼老,或年輕,或稚嫩,或男,或女,或孩童的臉,目光都整齊一致地落在雲淺月身上,由訝異,變成驚喜,緊接著響起數聲歡呼,齊齊推開門,不顧外面下著雪,紛紛迎了出來。

    雲淺月看著向她奔來的眾人,所有的怒意,不平,抑鬱,氣憤等等情緒從心底被一掃而空,那一張張笑臉就像是一輪輪太陽,頃刻間照進了她心坎裡,她嘴角不禁露出笑意,等待著眾人走進,將她包裹。

    不多時,所有人來到,被熱情歡迎是一定的。

    但這次的熱情歡迎中眾人都多了一絲矜持,原因自然是雲淺月身旁的玉子書。

    雲淺月看著眾人想問又不敢問的神色,笑著介紹,「他是東海國的太子,玉子書。」

    眾人「啊」了一聲,都齊齊睜大眼睛看著玉子書。

    玉子書站在雲淺月身旁,含笑看著眾人,他能透徹地感覺到這些人對雲淺月發自內心的喜愛。眸光早在從暗道下來時就將這一處打量了一番,暗暗讚歎,這的確是一處安靜之地。

    「你這個女人!被人欺負了一通?跑這裡來找舒心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雲淺月順著聲音看去,只見風燼依然住在以前自己住的房間門口,此時正靠著門框,滿眼鄙夷地看著她。

    雲淺月來到這裡,心情驀然好了起來,更何況她本來就想風燼,即便他的鄙夷,她此時也看得極為順眼,拉著玉子書走了過去,腳步輕快,「你怎麼來了這裡?我的及笄之日,怎麼沒看到你?」

    「你眼裡只有那個男人,能看到我?」風燼冷哼一聲。

    「我的及笄禮物呢?」雲淺月自動屏蔽他的話。

    「沒有!」風燼丟出一句話,轉身回了房。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繼續往他房間裡走,「風燼,風家主,東海國太子來了,這是貴客,你就是這樣待客的?」

    「來這裡的人一律平等,沒什麼太子!愛進來就進來,不進來就拉倒。」風燼似乎心情不太好,沒好氣地道。

    雲淺月聞言偏過頭,對玉子書攤攤手道:「看到了吧?就是這個傢伙,高興的時候可以給我笑一個,不高興的時候對我甩臉子。」

    玉子書輕笑,「唔」了一聲,對雲淺月道:「難得你身邊能有這樣的一個人!」

    「不是我想的啊,以前他在死人堆裡都快奄奄一息了,我手賤的將他扒拉了出來。後來治好了他,就得管他,同時也被他給染上了一個犯賤的毛病,哪天不聽他冷嘲熱諷我兩句,就渾身不舒服。」雲淺月無奈地道。

    玉子書笑著搖搖頭。

    二人說話間進了風燼的房間。眾人簇擁著跟到房間門口,對看一眼,都悄悄回了自己房間。這回的動作依然整齊一致,半絲聲音也沒發出。

    玉子書回頭看了一眼,瞭然,這些人想來很怕風燼。

    風燼的房間極為乾淨,地面正中擺放了一個火爐。火爐內炭火燃燒著,屋中暖意融融。

    雲淺月走進來,直奔火爐,唔噥道:「還是這裡暖和,凍死我了。」

    「你受了重傷,沒有內力護體,自然冷。」玉子書笑著跟進來,見她不理會身後的雪貂披風,就往火爐邊靠,那架勢恨不得鑽進爐子裡,他連忙出手攔住她,提醒道:「這是景世子好不容易打的雪貂做的披風吧?你給燒了的話,暴殄天物。」

    雲淺月退後一些,撇撇嘴,道:「塵封了多少年的破玩意兒了給我拿出來,燒了他這個,有本事再去給我做一個!」

    「雪貂珍貴,新做這個的話還要再殺幾隻,雲兒,你的愛心哪裡去了?」玉子書笑道。

    「喂狗了!」雲淺月叱了一聲。

    玉子書笑著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轉向風燼,「風家主,幸會!」

    「玉太子真是好本事,讓某人心心唸唸了許多年,從小就念著,如今終於給念來了。」風燼瞥了玉子書一眼,哼道。

    玉子書一怔。

    雲淺月也是一愣,訝異地看著風燼,「你知道他?」

    「自然知道,你以前說夢話不知道說了幾次,我想不知道都難。」風燼坐在軟榻上,翹著腿,旁邊擺了一把劍,他手裡拿一塊布在擦拭劍身,看起來剛剛就在擦劍,聽到雲淺月和玉子書來,擦了半截出去了,如今這是繼續擦了。

    雲淺月眨眨眼睛,「我說他叫玉子書?」

    風燼哼了一聲,「沒有!但我知道一定是他。」

    玉子書挑眉。

    雲淺月看著他,等著他解惑。

    風燼扔了手中的布,將寶劍入銷,抬起頭,對雲淺月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有一個人在你心裡有很重的位置,誰也比擬不了。即便容景也不行。以前以為是夜天逸,後來發現不是,直到我聽說東海國太子前來天聖,你們的傳言,我那一刻,就知道是他。除了他,再沒別人讓你這個冷血沒心沒肺的女人惦記這麼久。」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承認不諱,「沒錯,就是他。」

    「是他就好了!我等的就是他!」風燼忽然站起來,對玉子書道:「走,我們去打一場,我早就想跟你打一場了。」

    玉子書含笑看著風燼,提醒道:「風家主,本太子來了你這裡似乎連一口水還沒喝。」

    「回來再喝!打的話就跟我出去,不打的話,你現在就出去。」風燼一邊往外走,一邊強硬地道。

    玉子書偏頭看雲淺月。

    雲淺月轉身坐回了風燼剛剛坐的床榻上,見玉子書看來,對他很沒義氣地擺擺手,「雖然知道你跟我奔波而來很辛苦,但是沒辦法,這個傢伙就是個閻王,他知道我如今受了重傷,不打我,改找你下手了,你要不應他的話,我們倆估計都得滾出去。你還是去吧!」

    玉子書聞言,轉身跟著風燼走了出去。

    雲淺月脫了披風,又將外衣脫了,扯過被子,蓋在身上,閉上眼睛。

    外面大雪天寒,即便這山崖谷底,也不能草木如春,同樣大雪漫天飛揚。但這屋中因為有火爐,暖意濃濃,折騰了一上午,雲淺月早已經疲憊不堪,這裡讓她安心,不多時,便放心地睡了過去。

    玉子書和風燼兩個人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不知道,直到迷迷糊糊被人推醒,讓她喝藥,他才睜開眼睛瞅了端著藥丸的風燼一眼,又打量了一眼房間,沒見到玉子書,問道:「子書呢?」

    「他上山給你採了一趟藥,我讓他去隔壁的房間休息了。」風燼道。

    雲淺月發現風燼臉色陰雲轉晴了,點點頭,就著他的手將藥一口口喝完,又躺下,繼續睡去。

    剛閉上眼睛,只聽風燼道:「兩道聖旨換成了空白聖旨,老皇帝的遺詔成為了一紙空談,容景好本事!」話落,他見雲淺月猛地睜開眼睛,哼了一聲,不屑道:「不過再有本事管什麼?還不是沒找到這裡?看不住自己女人的人,都是笨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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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8: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六章 好沒良心

    雲淺月看著風燼,大腦快速地消化著他的話。

    兩道聖旨換成了空白聖旨,老皇帝的遺詔成為了一紙空談?她眸光動了動,想起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手中各有一道聖旨,老皇帝言明三道聖旨歸一為效,那麼如今……

    是容景調換了聖旨?

    這大抵就是他能夠在讀罷第一道聖旨之後還淡定從容的原因吧?

    她想起他一直對她說,不過是一道聖旨而已……

    「蠢女人!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後面兩道是空白聖旨,所以將自己氣成了這個鬼樣子?」風燼看著雲淺月,臉色霎時又陰了。

    「知道不知道管什麼?一道聖旨也是聖旨!他怎麼就不都給換了或者毀了?」雲淺月哼了一聲,並沒有因為這個而消了氣。

    風燼看著她,陰雲散去,霎時笑了,哼道:「我早就看不慣某個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都能眼睛不眨,簡直不是人。你如今最好給我爭氣些,讓他吃些苦頭。你若這回不爭氣,以後別想再讓我理你。」

    雲淺月看著風燼蹙眉,「我們的事情關你什麼事兒啊!」

    風燼本來要拿著空碗離開床邊,聞言猛地轉回頭,臉上再現陰雲,惡狠狠地看著雲淺月,「死女人,你再說一遍試試!」

    雲淺月看著他,翻白眼,「說一遍你能怎樣?」

    「現在就給你扔進湖裡,讓你好好洗洗腦子!你信不信?」風燼瞪著她,那模樣讓他俊美的臉有些凶神惡煞,似乎只要她敢說一個不字,他絕對就會將她扔出去。

    雲淺月看了一眼外面,大雪飄飄下,積雪將地面鋪高了三尺深,以前坐在這間房間裡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那一潭湖水,此時外面一片銀白,除了雪還是雪,這樣的天氣連湖水都結冰了吧?若將她扔進湖裡的話……她打了個寒顫,識時務者為俊傑,搖搖頭,笑著道:「哪兒能不信呢?您是誰啊,我家的風大公子嘛!誰也不敢惹的。」

    風燼哼了一聲,轉身向床前的桌子走去。

    雲淺月看著他後背,吐了吐舌頭,但心情卻是好了起來。沒辦法,這麼些年習慣後遺症,無論經過了多大的事情,只要風燼這張臭臭的臉往她面前一擺,她保準藥到病除。連她都不明白怎麼回事兒。

    風燼走到桌前,將碗放下,忽然道:「玉太子不錯!」

    雲淺月眨眨眼睛,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子書一直就很不錯!」

    風燼轉回頭,看著雲淺月,見她因為提到玉子書,眉眼都彎起,蹙眉問,「既然你心心唸唸了他多年,從小就念著,為何是容景,而不是他?」

    雲淺月得意頃刻間被收回,眉眼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風燼看著他的模樣,眉頭更是蹙緊。

    須臾,雲淺月輕輕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我們上輩子已經錯過,所有的東西都在上輩子終結了。如今過的是這輩子的人和事兒。這一輩子我的心裡已經注滿了容景。你不明白的,他只能是我的親人,比親人還親的人。以後,他之於我,只是比你還親近一些而已。別的東西,都再不可能。」

    風燼聞言冷哼一聲,坐在了椅子上,道:「我覺得他比容景那個黑心的強多了!」

    雲淺月忽然笑了,「你看他哪裡比容景強了?因為沒有容景黑心?」

    風燼不說話,算是默認。

    雲淺月笑意更深了,搖搖頭道:「那是因為你還不瞭解他,他的心雖然不見准比容景更黑,但同樣黑著呢!尤其……」她頓了頓,笑道:「愛財如命!」

    風燼挑了挑眉,「他愛財如命?」

    雲淺月點點頭,笑著道:「不遺餘力為東海子民謀福利,東海錢財分毫不外洩。」

    風燼聞言立即道:「原來是這樣!那說明他正是一個好太子!」

    雲淺月訝異地看著風燼,見他眉眼間隱隱著對玉子書的讚賞,她疑惑地道:「他用了什麼辦法這麼快就將你收買了?」

    在她看來,風燼可不是一個好讓人收買的人!

    「什麼叫做他將我收買?是本家主覺得能有一個和容景相提並論的人,從心裡讚賞他。最好讓他將你帶去東海。到了他的地盤,我就不信容景還能翻出大天來。」風燼道。

    雲淺月無語,原來是因為容景。她很想問他,風大公子,你被容景得欺負多慘才對他這麼恨啊!

    「笨女人!趕緊睡吧!不養好傷不准出去!」風燼站起身,走出去前丟下一句話。

    雲淺月看著房門關上,屋中已經沒了風燼的人影,她懶洋洋地收回視線,忽然覺得好笑,閉上眼睛,彎著嘴角,繼續睡去。

    這一夜,雲淺月睡得極熟,一個夢都沒有做。

    第二日,大雪依然未停,外面窗子上掛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當真當得上天寒地凍。今年的冬來得晚,來得急,似乎轉眼間,萬物就被冰凍住,世間的一切都被一場大雪靜止了。

    雲淺月睡夠了,推開被子起床,屋內的火爐燃燒得極旺,顯然是剛剛有人給加了炭。她坐在床上想著容景昨日聽到青影稟告會找她吧?如今一夜太平,他該是沒找來。畢竟這處隱秘之地,她從來就沒對他說起過。

    不過他應該不會冒著大雪四處找她吧?應該知道她才不會那麼傻,總要找一處落腳的。況且子書也不在榮王府了,他該想到他跟著她的,所以,應該理智不會再冒著雪找的。

    正在她想著的空擋,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玉子書抬步走了進來,就見雲淺月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擔憂,他看了她一眼,好笑地道:「擔心景世子冒雪找你?」

    雲淺月抬頭看了玉子書一眼,撇撇嘴道:「什麼時候你會看面相了?」

    玉子書笑了一聲,對她道:「放心吧!他如此聰明,不會犯傻的。」

    雲淺月嘟囔道:「他雖然看著聰明,其實有些時候就專門會做別人不會做的傻事。」

    玉子書仔細地看著雲淺月眉眼,笑問:「這麼擔心他?那就回去吧!」

    「不要!」雲淺月立即搖頭。

    「又擔心他,又不回去,那怎麼辦?」玉子書看著雲淺月,似乎有些無奈。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似乎也很無奈,悶悶地道:「我本來氣他那份氣定神閒天塌下來都不帶眨眼睛的死樣子氣得要死,可是偏偏如今又擔心了。你說,我是不是越來越不爭氣了?不怪風燼鄙視我。」

    玉子書走過來,伸手摸摸他的頭,笑道:「這很正常,證明你是真的在乎他愛他。」

    雲淺月伸手摀住胸口,依然有些悶,憤憤地道:「容景這個混蛋,將我吃得死死的!」

    「你放心吧!他那樣的人,不會讓你擔心的!」玉子書笑得溫暖,「他知道你鬧脾氣,氣壞了,不想回去,我跟在你身邊,你定然會安然無事。所以,為了不讓你反過來擔心,他應該不會冒雪找你的。」

    「說得也是!」雲淺月點點頭。容景那樣的人,什麼事情都乾坤掌握在他手裡,神機妙算,又怎麼會猜不透她的心思?

    「所以,這裡極好,你既然不想回去,就在這裡好好養傷吧!我本來打算你及笄之後就離開,如今下了這麼一場大雪,我無法啟程,正好在這裡多陪你幾日。」玉子書笑道。

    「對啊,你都來天聖一個多月了,是該回去了。」雲淺月本來寬下的心,聞言又有些悶,她捨不得玉子書離開。

    「天聖和東海雖然相隔甚遠,但又不是天涯海角。」玉子書見她黯下來的臉色,笑了笑,「起來吧!我見到後山谷有一片梅林,你想出去賞梅嗎?」

    「想!」雲淺月立即推開被子跳下了床。

    玉子書坐在床上,看著她忙著淨面洗漱,梳頭,很快就將自己收拾妥當,動作極其迅速,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訓練的時候,一分鐘一個人可以幹完幾件事情的效率,嘴角不禁露出懷念的笑意。

    雲淺月收拾好之後,回頭對他招手,「走了,走了,一年沒看見梅花開了!」

    「披上披風,你如今重傷,內力不能護體,染了寒氣的話,傷勢加重就麻煩了。」玉子書拿著那件放在衣架上的雪貂披風走來,給雲淺月披在身上,又道:「再捧一個手爐,這樣可以抵禦寒氣。」

    「玉大太子,您真婆媽!」雲淺月拉長音歡快地道。

    玉子書瞥了她一眼,慢聲慢語地道:「我陪著你出來,若是不照顧好你的話,待出去後,某人找我麻煩是小事,若是找我要在榮王府白吃白住的錢的話,就是大事情。所以……」

    「所以,為了你的愛民如子,愛財如命,我也要好好照顧好自己。行了吧?」雲淺月猛翻白眼。這個人,以前沒發現他這麼愛財如命啊!

    「嗯,你說得對,所以,你能體會到我的難處就好!不枉我們相識一場。」玉子書笑。

    雲淺月眼皮再次翻了翻,抱著手爐出了房門,語氣惡聲惡氣地道:「我不認識你。」

    玉子書看著她快步而出,在身後掩唇而笑,也跟著走了出去。

    「你們要去哪裡?」風燼從隔壁房間出來,看到玉子書和雲淺月出門,不等二人答話,就臉色不好地道:「回京城?找容景那個混蛋去?」

    雲淺月瞪了風燼一眼,沒好氣地道:「我就那麼沒骨氣嗎?不是!」

    風燼聞言臉色暖了下來,挑眉問,「那你這是幹什麼去?不知道自己身體受重傷嗎?這麼大雪的天不好好在房間待著,亂跑什麼!」

    雲淺月看著風燼,拉長音,「風大公子,在房間會悶長毛的!」

    「長毛也得忍著,有本事你別受傷!」風燼臭著臉道:「趕緊回屋去!」

    「風燼,你何時成了管家婆加長嘴婆了?我沒那麼嬌氣!」雲淺月瞪了他一眼,「我們去賞梅,你去不去?」

    「梅有什麼好賞的!窮酸文儒喜歡的東西。」風燼叱道。

    「你個不解風月,不懂風情,不知欣賞的傢伙!看將來哪個女人肯嫁給你!」雲淺月無語望天,恨恨地吐出一句話,「你不去我們去,子書,走!」

    「你們也不准去!」風燼攔住二人。

    「風家主,她修習的是鳳凰真經,鳳凰真經屬火性,不畏雪。如今她雖然體內有重傷,但鳳凰真經可以隨著她行動自行修復內傷,又加之服了穩固根基的藥,在外面少待片刻無礙。」玉子書笑對風燼道:「我看後山谷的梅花開的極好,風家主也一起去吧!」

    風燼皺眉,不說話。

    「快點兒,磨蹭什麼?走了!」雲淺月推了風燼一把。

    「去待片刻就回來。」風燼錯開身子,算是默認了。

    雲淺月「嗯」了一聲,踩著雪向前走去。玉子書和風燼跟在她身後。

    出了這一片房舍庭院,後山的半山坡上遠遠看來如一片紅色的雲海,天飄大雪,山谷在雪中清清寂寂。那一片雲海靜靜而開,似乎與天相接,紅白相間處,美而炫目。

    雲淺月嘖嘖地讚歎一聲,回頭對玉子書道:「子書,你一會兒回去給我作畫,將這一幅畫卷畫下來。」

    玉子書含笑點頭,「好!」

    雲淺月轉回身,抱著手爐向山上跑去。

    「雲淺月,你受傷還敢跑,再跑滾回房間去!」風燼在後面喊了一聲。

    雲淺月停住腳步,回頭鬱悶地看著風燼,風燼不贊同的眼光看著她,她收回視線,轉回身,放慢腳步,嘟囔道:「我怎麼還會想你?一點兒都不可愛。」

    玉子書好笑,偏頭對風燼道:「昨日她氣得急了,首先就想到你。」

    風燼挑了挑眉。

    玉子書又笑道:「她說以前不管發生什麼事兒,有一個人打她一頓,吼她一頓,對她擺一張臭臉,再發一陣大怒,她天大的事情都能好了。那個人就是你。風家家主,風燼。」

    風燼聞言愣了愣,須臾,嘴角微微彎起,片刻之後,收了笑意,哼道:「這個女人!我本來都要死了,她非手賤地將我從死人堆裡扒拉了出來活在世上受苦。所以,她活該!」

    雲淺月在前面聽二人說話聽得清楚,一臉黑線。她手賤這事兒早已經後悔一百次了!

    玉子書聞言難得暢快地笑了。

    風燼看了前面走著的雲淺月一眼,似乎可以想像到她此時鬱悶的表情,也笑了。

    二人本來都是俊美之人,一個玉質蓋華,一個邪魅俊美,兩張笑臉在漫天飄飛的雪中,可以和山上的紅梅雲海相輝映。

    雲淺月回頭看了二人一眼,又轉回頭,暗暗想著,男人長得太好的話,也是禍啊!

    三人一路來到半山坡,走近了梅林,便可以清晰地看到紅梅盛開,花枝料峭,每一束梅花枝上都覆著一層雪,但這雪依然阻止不住徐徐綻開的梅花。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雲淺月看著眼前的景象,嘖嘖道:「世間最美的景色莫過於自然之景。」

    「嗯,是這樣的!」玉子書含笑點頭,「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梅有傲骨,雪下,而梅開。這一片梅海,可觀覽天下梅開盛景。」

    風燼不說話,但顯然也被這樣的景色感染,靜靜地看著。

    片刻後,雲淺月偏頭對玉子書道:「子書,你讓雪落,讓美景全部現出來吧!我們賞一回梅,總要看看滿山芳華,紅梅雲海。」

    「好!」玉子書笑著點頭,一揮手,一股輕輕淺淺的風向梅林撲去。

    風過,雪落,梅花露出嬌艷花顏。暖風吹皺了枝頭積壓的雪,一層層如被掀起了雲雪棉被,露出萬千紅梅花瓣的嬌柔肌骨,紅梅雲海綻開,這一刻的芳華無法形容。

    雲淺月眼睛一眨不眨,看看輕風將雪層層疊疊掀起,美景比她想像得要好千萬倍。

    片刻後,玉子書撤回手。

    這一片山坡幾乎所有的梅樹枝頭都再無覆蓋的雪,濃郁的冷梅香瀰漫在山間。

    三人都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

    雲淺月思緒放空,想著什麼時候她才能和容景有這樣的閒情逸致看雪賞梅?想法剛從腦中蹦出,她就伸手揉揉額頭,覺得自己真是無可救藥了,幾乎每時每刻,每一件事情,都會想起他。她不是應該生氣嗎?生氣不該是這樣子的吧……

    「走,回去了!」風燼對雲淺月催促。

    「再待一會兒!才剛來。」雲淺月眼睛看著眼前的梅花。

    「這些又不會消失,你看一天也是這樣子,回去了!」風燼不解風情地道。

    「你真是……」雲淺月回頭瞪了風燼一眼,看向玉子書。

    玉子書笑笑,對她溫暖地道:「風家主說得對,看一天也是這個樣子,我們回去吧!」

    「回去之後你給我作畫。」雲淺月提出條件。

    「好!」玉子書頷首。

    雲淺月轉回身,就見風燼足尖拔起,她一怔,轉頭,就見眨眼間他身影已經落在了梅樹上,她疑惑地問,「風燼,不是回去嗎?你做什麼?」

    風燼不答話,手下卻利索地折了兩株開得正艷的梅花,須臾,他離開梅樹,飄身落在了雲淺月的身邊,將手裡的兩株梅花遞給她,板著臉道:「你不是沒看夠嗎?拿回去看!」

    雲淺月不伸手,對他皺眉道:「怎麼能一樣?折下的梅花,脫離了枝木,少了風骨不說,還糟蹋事物。」

    「怎麼糟蹋了?你以前不是一直掛在嘴邊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嗎?」風燼瞪著雲淺月,「我如今給你折了枝,你這個女人嘴裡怎麼又吐出了別的話?」

    雲淺月一噎,這話的確她常說,可是……寓意不同啊,她說的不是折真花好吧?

    玉子書看著雲淺月吃噶的樣子輕笑,暖聲道:「風家主一片好意,反正你愛梅,放在房中也可以賞梅,就拿著吧!」

    雲淺月默默地伸手接過梅花。

    「笨女人!真是心思複雜。」風燼嫌惡地甩開手。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想反駁一句,但聞到手中梅花強烈的冷梅香住了口。彆扭又可愛的風燼,對她冷臉又凡事都以她為主的風燼。她嘴角扯開,無聲地笑了笑。

    玉子書看了她一眼,也淺淺地笑了。

    三人回到房間,用罷早膳,雲淺月便興致勃勃地鋪了宣紙,招呼玉子書和風燼,對二人道:「我們一起作畫,每個人一張,將我們三個人眼中看到的梅花畫出來,怎麼樣?」

    玉子書無異議。

    「不畫!」風燼沒興趣地拒絕。

    「不畫你就滾回風家去,你是風家家主,總是在這裡待著做什麼?」雲淺月瞪著風燼。

    風燼哼了一聲。

    「畫不畫?」雲淺月看著他。

    風燼懶洋洋地翻了翻眼皮,不做聲。

    「當你默許了啊!」雲淺月開始研墨,半響後,她放下手,對那二人興奮地道:「快過來。」

    玉子書笑著走到桌前,風燼懶洋洋地抬起屁股,也跟到了桌前。

    雲淺月給二人一人一支筆後,自己也拿了一支筆。

    房中靜靜,三人不說話,各自畫了起來。

    兩柱香後,風燼最先放下筆,雲淺月抬頭看了他一眼,「應付?」

    「沒!」風燼丟下一個字,甩了袖子看著二人。

    雲淺月不再管他,逕自繼續手中的畫。

    又過了一炷香後,她放下筆,輕舒了一口氣,抬頭,見玉子書也同時放下筆,她對他笑問,「畫完了?」

    「嗯,畫完了!」玉子書含笑點頭。

    雲淺月將自己的畫扔了過去,又伸手將玉子書和風燼二人的話拿過來,三張畫擺在桌案的正中間。三雙眼睛齊齊看向三幅畫。

    第一幅,風燼畫的是雲淺月捧著兩株梅花低頭無聲而笑的模樣,她旁邊站著看著她溫暖含笑的玉子書,前方一個背影,正是他自己。

    雲淺月看著這幅畫對風燼驚奇地問,「你不是走在前面嗎?長了後眼了?」

    「笨女人,不用想也知道你會笑得這麼傻!」風燼叱了一聲。

    雲淺月無語。

    第二幅,玉子書畫的是他輕輕揮袖吹皺春風,萬千梅花頃刻間如被掀起了如雪雲被。旁邊雲淺月讚歎歡喜的眉眼,風燼眸中隱隱滾動的神采。露出冰肌玉骨的梅花嬌顏,佔盡芳華。三人眉眼的神情栩栩如真。

    雲淺月嘖嘖了兩聲,拍拍玉子書的肩膀,哥倆好地道:「你這倒筆的手法跟誰學的?教給我好不好?」

    玉子書含笑點頭,「好!」

    風燼鄙視地看了雲淺月一眼,沒說話。

    第三幅,雲淺月畫的是她和玉子書、風燼三人走在賞梅的路上,她回頭,正是玉子書和風燼兩張含笑綻開的容顏,她背後,是紅梅雲海。她的神情正是發出「男人長得太美,也是禍害。」的感慨。

    玉子書看到的時候先笑了,「雲兒,這一幅圖若是被景世子看到,醋罈怕是不夠用。」

    風燼則是哼了一聲,「醋罈不夠用就讓他使醋缸。」

    雲淺月眨眨眼睛,不以為意地道:「醋缸再不夠用的話,就醋海吧!」

    三人話落,面上都掛了笑意,再不說話,看著這三幅圖。

    這三幅圖每一個人都沒有落下共同賞梅的人,都共同畫了三人一起的畫面。三幅圖手法各異,但每一幅圖畫拿出去絕對都是上上之品。

    「全部歸我了!」雲淺月將三幅畫抱在一起,對二人霸道地道。

    「歸你怕是活不了幾天就灰飛煙滅了。」風燼毫不客氣地打擊她。

    「我覺得也是有可能。」玉子書道。

    「保證不會!」雲淺月不給二人搶奪的機會,將三幅畫一同捲起,動作利索地收起來。

    玉子書和風燼對看一眼,自然不會跟她搶奪,遂由了她。

    第二日,大雪依然在下。

    雲淺月醒來看著地面的雪又厚了一尺,她皺眉,「這雪不知要下幾日?」

    「今冬一直到現在才下雪,將積攢的雪怕是一起都下了。」玉子書道。

    雲淺月點點頭,不再說話。

    第三日,大雪依然還在下。似乎有隱隱這個天下要被雪埋沒的架勢。

    雲淺月站在窗前想著容景現在在做什麼?京城如何了?下這麼大的雪,老皇帝的靈沒有人守了吧?否則守一個凍死一個。

    第四日,大雪終於停了。

    清早,雲淺月推開房門,外面再不見別的事物,全部被雪覆蓋,一片雪白。雪後的風清清冷冷,但氣息清爽。她站在門口看了片刻,忽然揚聲大喊,「都起床了,我們一起打雪仗!」

    她這幾日修養喝藥,內傷恢復得差不多了。此時的聲音在清晨極具穿透力。

    「都起床了,我們一起打雪仗!」雲淺月又喊了一遍。

    三遍過後,所有關著的房門被推開,露出一張張好奇的臉向她看來。

    小男孩黎亭疑惑地問,「雲姐姐,雪仗是什麼?」

    雲淺月一下子被問住了,想起這裡的小孩子似乎不玩打雪仗。她看著黎亭,正想著怎麼解釋。

    隔壁房間的門推開,玉子書走出來,含笑對黎亭解釋道:「打雪仗就是好多人分為兩派,將雪製成雪球,拋向對方。很簡單的遊戲。」

    「哦,我要玩!」黎亭立即附和。

    「我們也玩!」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雲淺月看著很給面子的眾人,很是得意,抬步離開門口,向後山走去,語氣歡快地道:「好吧!那我們開玩吧!走,去後山,那裡寬敞。」

    眾人呼啦啦地跟在她身後。風燼慢悠悠從房間走出來,看著簇擁著雲淺月的眾人,撇撇嘴,看向玉子書。

    「走吧,我們也去玩。」玉子書笑著對風燼招呼。

    風燼點點頭,二人跟在眾人身後。

    大雪下了數日,地面上的雪已經被積壓得極為結實,腳踩在雪地上,只陷進去一個淺淺的腳印。一群人來到後山,開始分派,自然所有人都想跟著雲淺月一派,爭先恐後,一時間只剩下玉子書和風燼兩個人沒開口。

    雲淺月笑盈盈地看著二人,「怎麼辦?我人緣太好了,你們兩個一起?」

    風燼哼了一聲,「一群笨蛋,我們兩個一起未必怕了你們。」

    玉子書笑看著雲淺月身邊圍著的男女老少,一張張興奮的臉,他輕笑,「也行!」

    「先說好!不准使用武功啊!」雲淺月和二人講條件,比起對面那兩人,她身邊的人可以說得上是烏合之眾。

    「不用武功你們也不是對手,一群烏合之眾!」風燼哼了一聲,說出了雲淺月心中的想法。

    雲淺月頓時怒了,她想想可以,但是他不能說。忽然抓了一把雪,瞬間攢成一個雪球,照著風燼的臉打了過去。

    風燼沒防備雲淺月說打就打,躲避不及,雪球擦到了臉部的一個邊角,他頓時瞪眼,「笨女人,這就開打了?」

    雲淺月拍怕手,得意地對他挑眉,「誰叫你口不積德來著!」話落,對身邊的人道:「都看見沒?就這樣打,給我狠狠地打他們,我們今日贏了的話,我給你們下廚,讓你們嘗嘗姑娘我的手藝。」

    「好!」

    眾人發出雀躍的歡呼聲,緊接著,照著雲淺月的方法,爭先恐後地將雪球對著對面的風燼和玉子書扔了過去。

    二人對看一眼,連忙躲閃,同時也抓了雪,扔向對面。

    雲淺月也連忙加入戰場。

    一時間雪球辟里啪啦扔起又砸下,場面極其熱烈且熱鬧。

    風燼以為這是一群烏合之眾的想法在雪仗進行不久後就知道錯了。不知是這群人因為雲淺月要下廚的刺激太大,還是本身戰鬥力就很強。總之,一群人攢著勁地發揮。

    風燼和玉子書被雲淺月言明不准用武功,兩人難敵百人,即便躲得靈活,還是身上被打了不少雪球,有些狼狽。

    雲淺月看著二人狼狽的樣子,站在人群最前面笑得歡暢。

    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熱鬧的聲音傳遍後山。

    大約一個時辰後,熱鬧聲中忽然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清清幽幽地蓋過了眾人的聲音,「雲淺月,我辛苦找了你幾日,總算將你找到,難道就讓我看到你這副沒良心的樣子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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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9: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七章 學以致用

    熱鬧歡暢的聲音戛然而止。

    雲淺月猛地轉頭順著聲音看去,只見容景不知何時來了這裡,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身月牙白錦袍,有些單薄,寒風吹來,他青絲衣袂飄動,短短幾日,似乎清瘦了很多,眉眼幽幽寂寂地看著她,就那樣站在寒風中,明明還是一貫的雅致,但偏偏讓人讀到一種被遺棄的感覺。她手中的雪球「吧嗒」一聲掉到了地上,抬腳就要奔過去,可是腳剛邁了一步,又想起他的可恨來,頓時打住,壓下心中的想念,皺眉看著他,「你怎麼來了?」

    容景本來見雲淺月奔來,眸光閃過一絲璀璨,見她又停下腳步,璀璨驟失,微微一黯,輕聲道:「雲淺月,你幾日沒見我,第一句話就要問這個嗎?」

    雲淺月心裡驀然一揪,想發的惱火怎麼也發不出來了。

    「原來是景世子,我當是哪個笨蛋呢?這麼些天才找到這裡!」風燼丟下手中的雪球,拍拍身上的雪,抬步走了過來,嘲笑地看著容景。

    眾人都齊齊扔了雪球,一直以來這裡的人只聞容景其名,未見其人。如今一雙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想著原來這就是景世子。

    「大雪封山,景世子能在雪後找來,想必已經很費了一番辛苦。」玉子書彈了彈身上的雪,含笑道。

    「哼,這都幾日了?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風燼冷哼。

    「打了這麼久的雪仗,大家都累了,回去喝杯熱茶吧!」玉子書拍拍風燼肩膀,對眾人看了一眼。

    眾人聞言齊齊從容景身上收回視線,互相看一眼,聽從玉子書的話,紛紛走離這處。

    「別忘了你答應要下廚!」風燼回頭看了玉子書一眼,對雲淺月扔下一句話,也隨著眾人向前面的房舍走去。

    玉子書笑了笑,走過來,對雲淺月輕聲道:「雲兒,差不多就得了!他這幾日必然是吃沒吃好,睡沒睡好。別再折磨他了。」

    雲淺月轉頭看向玉子書。

    玉子書對她眨眨眼睛,跟在風燼身後,隨眾人一起離開。

    不多時,這一處本來熱鬧的場面散了個一乾二淨,只剩下雲淺月和容景兩人。

    容景眼睛一直不離雲淺月,似乎連風燼和玉子書剛剛說的話都沒聽進去,只眸光幽幽地看著她,那眼神,彷彿不是他惹惱了她,而是她做了什麼錯事兒丟棄了他。

    雲淺月看著容景,在他這樣的眼光下敗下陣來,沒好氣地道:「我還生氣呢!」

    容景忽然對雲淺月招手,「過來!」

    「憑什麼不是你過來?」雲淺月站著不動。

    「我過去也行!」容景抬步走向雲淺月。

    雲淺月看著他一步步走來,風吹衣袂,袍袖有些寬敞,清瘦得如此明顯,讓她看著他心裡就不舒服,怒道:「你幾日沒吃飯了?」

    「食不下嚥,睡寢難安。」容景在雲淺月面前站定,幽幽地指控道:「雲淺月,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想我。」

    「誰說的!我……」雲淺月本來想反駁,話到一半,又住了口,怒道:「你將我氣得肺都炸了,我還想你做什麼?我恨不得離得你遠遠的!」

    容景不說話,又用幽幽的目光看著她。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有些受不了地轉身就走。剛挪動腳,就被容景一把扣住手腕,低低喊了一聲,「雲淺月,你不想我,我想你了。」

    雲淺月腳步一頓,心中有什麼「砰」地一聲炸開,她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剛要說什麼,忽然感覺容景抓住她手腕的手火辣辣的燙,她一驚,回頭問道:「你怎麼這麼熱?」

    容景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忽然身子向地上倒去。

    「容景!」雲淺月大驚失色,立即出手扶住他。

    容景的身子晃了晃,勉強靠著雲淺月站住。

    「你……你怎麼回事兒?」雲淺月焦急地看著他,反手把住他的脈搏,當查出他脈搏極其虛弱,面色一變,「你染了寒熱?」

    容景「嗯」了一聲,似乎沒什麼力氣,身子靠著雲淺月的身子,低聲道:「就是發熱而已,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別急。」

    「你都發熱成這樣!還叫沒什麼大事兒?」雲淺月忍不住吼了出來,惱怒地瞪著他。

    容景不說話,又用幽幽的眸光看著她。

    雲淺月有怒火無處發洩,有些惱恨地喊了一聲,「青影!」

    喊聲落,不見有人出來。

    雲淺月剛要再大喊,容景對她搖搖頭,虛弱地道:「你別喊了,我沒讓他跟來。」

    雲淺月聞言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在這樣冷的天,她身上穿著厚厚的衣服又裹了一層雪貂披風,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熱度,他居然還折騰來這裡。她怒也不是,惱也不是,氣也不是,恨也不是,半響,對前方大喊,「子書,回來!」

    玉子書和風燼已經走遠,但雲淺月有內力,聲音極有穿透力,玉子書耳目清晰,聞言轉回頭,向二人看來。

    「他染了寒熱,你快回來!」雲淺月對玉子書解釋。

    玉子書聞言連忙走了回來,風燼也跟了過來。

    雲淺月鬆開容景,伸手去解披風,容景伸手攔住她的手,搖搖頭,「你剛剛出了汗,這時脫了,萬一也染上了寒熱,就不好了。」

    「有什麼不好?正好與你一起了。」雲淺月怒道。

    容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幽幽的眸光轉為溫潤的暖意,聲音極輕,「雲淺月,你不生我氣了,是不是?」

    「生著呢!都快氣死了。」雲淺月瞥了他一眼,打開他的手。

    容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柔哄的味道:「不生氣了好不好?我如今沒力氣哄你了,等我有力氣了之後,任你打罵怎麼樣?」

    雲淺月氣怒頓時散了大半,板著臉看著他,「你怎麼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樣子?別告訴我你真是為了找我,且冒著雪找我來著。我會忍不住掐死你。」

    容景笑著搖搖頭,剛要說話,忍不住咳了起來。

    雲淺月看著他咳嗽,比自己生了病還難受,只能伸手拍他後背。

    片刻,容景止住了咳嗽,低聲道:「我沒冒雪找你,就是想你睡不著,夜裡染了寒。」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見玉子書和風燼走來,立即道:「子書,你快看看他,他看起來發熱很嚴重,大約得有四十度。」

    玉子書點點頭,伸手把上容景手腕。

    容景手動了動,似乎想躲開,但到底是沒動,靜靜地靠著雲淺月虛弱地笑道:「雲淺月,我自己就懂醫術,小小寒熱而已,不必太小題大做。」

    「你最好給我閉嘴!從現在開始,別和我說話。」雲淺月板著臉瞪著他。

    容景聞言立即住了口。

    「我看死不了!」風燼看著容景的樣子,冷哼一聲,「不過是博取同情罷了。」

    容景看了風燼一眼,沒說話。

    雲淺月頓時不幹了,容景都燒成這樣了,博取同情個屁。她抬頭憤了風燼一句,「將你們倆換換?你給我博取同情一個我看看?」

    風燼聞言頓時大怒,「笨女人!你不知道他黑心黑肺嗎?這樣的事情別人也許做不出來,但是他嘛,做出來沒什麼新鮮。」

    雲淺月皺眉,回頭看向容景,容景微低著頭,臉色蒼白,一言不發,似乎隨時都要倒地不起,看起來他是燒得沒力氣,懶得和風燼爭辯,她轉回頭瞪了風燼一眼,對他怒道:「你現在就趕緊回去讓人燒熱水,給他驅除寒氣。」

    「沒出息!這麼點兒小小的寒熱,你就心疼成這樣。我看你一輩子也飛不出他手掌心了。」風燼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雲淺月,丟下一句話,扭頭走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飛出他手心!雲淺月在心裡反駁了一句,但沒說出來。

    容景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玉子書給容景把脈片刻,撤回手,看了他一眼,眸光微閃,轉頭對雲淺月道:「寒熱之症,是有些嚴重,不過及時調理,不會有大礙,你先帶著他回房間,讓他泡泡熱水,驅除寒氣,我上山給他採藥。」

    「這裡沒有藥嗎?」雲淺月聞言看向玉子書。

    「有藥,不過都是普通的藥物,難以好得快,山頂有幾位御寒祛熱極好的藥,我去採來,能讓他快些好起來。」玉子書道。

    雲淺月點點頭,囑咐道:「大雪過後,山上雪滑,你小心些。」

    「嗯!」玉子書點點頭,足尖輕點,向山上而去。

    雲淺月見玉子書身影離開,她托住容景,對他道:「我帶你回房間。」

    容景輕輕應了一聲。

    雲淺月施展輕功帶著容景向前面一片房舍走去。

    回到房間,雲淺月將容景扶著坐在軟榻上,伸手解開披風,扔在一旁,對他道:「你先靠著坐一會兒,我看看風燼讓人燒水沒有?」

    「你吩咐的事情,他一定會做的。」容景抓住雲淺月的手不鬆開,低聲道:「雲淺月,我想你了,你陪著我,好不好?」

    雲淺月看著他,他眸光緊緊地鎖著她,她只能賠他坐下來,想再板著臉,卻是怎麼也板不起來了,對他嗔了一眼,「明知道會想我,還將我氣走。」

    容景歎了口氣,「那日實在是……」「算了,不用說了!讓我發怒,你不是也打著讓夜天逸對我死心的主意嗎?」雲淺月打住他的話,問道:「如今他可是死心了?」

    容景搖搖頭,臉色晦暗地道:「怕是適得其反,我低估了他對你的執著。」

    雲淺月皺眉,這麼說夜天逸還是沒死心了?她心裡有些冷,這樣的話,那麼就真的只有一條道要走了,一條她最不願意走上的路。

    容景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低聲道:「雲淺月,相信我。」

    雲淺月心中的冷意褪去,瞥了他一眼,「就你這副動不動就倒地不起的小身板,要我怎麼相信你?如今風一刮就倒吧?讓你頂在我頭頂上我還怕你支撐不住掉下來砸著我呢。」

    容景忽然笑了,有些虛弱地道:「沒你說得那麼弱。」

    雲淺月哼了一聲。

    風燼推開門進來,就見兩個人在聊天,他眼皮翻了翻,嫌惡地看了偎依在一起的二人一眼,臉色不好地道:「水來了,趕緊去洗。他這副破身子,我看活不了幾年。笨女人,你還是另選別人得了。我看誰的身子也比他的好。」

    風燼的身後跟著兩個人,抬著一同冒著騰騰熱氣的水。

    「放屏風後!」雲淺月不理會風燼的話,對那二人吩咐。

    那二人抬著手向屏風後走去。

    「你跟進去!」雲淺月伸手推推容景。

    容景坐著不動,低聲道:「沒力氣,你陪我進去。」

    雲淺月站起身,拉著他向屏風後走去。

    「笨女人!你還沒嫁給他吧?腦子銹住了?如今事事依著他?還給他做起丫鬟來了?」風燼看不慣雲淺月如此寵著容景。

    雲淺月當沒聽見,繼續往裡面走。

    容景回頭看了風燼一眼,明明是極為淺淡的眸光,卻是別有深意,他語氣依然有些低,對他道:「風家主,我今日接到風家老家主傳來的書信,說給你選了一門親事兒,問我的意見,我覺得很好,想必你還不知道吧?提前恭喜了!」

    風燼面色一變,怒道:「哪裡來的親事兒?」

    「這就得需要你回去問風老家主了!」容景慢悠悠地丟出一句話,進了屏風後。

    風燼死死地瞪著落下的屏風,片刻後,忽然轉身走出了房門。房門在他身後「砰」地一聲緊緊合上。從屏風後放下水桶出來的二人下了一跳,連忙小心地又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雲淺月回頭看向容景,「你說得是真的?」

    容景虛弱地「嗯」了一聲,「不太假!」

    這是什麼破回答!雲淺月瞪了他一眼,伸手去給他解衣服。

    容景靜靜地站在,低頭看著雲淺月,任她的手指靈巧地解開他胸前的紐扣,抽出腰帶,外衣褪下,看她還要解裡面的軟袍,他忽然攔住她的手,低聲道:「算了,我自己泡吧!萬一發生些什麼,我如今又沒有力氣,豈不是抱憾終生?」

    雲淺月「噗哧」一聲笑了,白了他一眼,鬆開手道,「那你自己洗吧!我也不想抱憾終生。」花落,她轉身走出了屏風後。

    容景輕「唔」了一聲,嘟囔了一句什麼,褪了軟袍,將自己埋進了冒著騰騰熱氣的木桶裡,水流剎那將他席捲,他有些疲憊虛弱地閉上眼睛。

    雲淺月走出屏風後,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他疲憊地閉上的眼睛,心裡一疼,想著這幾日雖然大雪,但老皇帝駕崩之後,他被封為丞相,事情定然多,才疲憊至此。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即便生氣,真不該窩在這裡這麼些天不回去。

    「笨女人!我走了!」風燼在外面喊了一聲。

    雲淺月一愣,推開門,只見風燼背著包袱站在院中,腰間掛著寶劍,她挑眉,「這麼急著就走?你還真信他說的話?」

    「信不信也該回去了!反正他來了,你眼中也沒我了。不走做什麼?」風燼哼了一聲,伸手入懷,掏出一個東西扔給雲淺月,「接著,這是及笄之禮給你的禮物。」

    雲淺月伸手接住飛來的東西,低頭一看,見是一對花鈿,這對花鈿不是普通的花鈿,而是用紫色的水晶做的,形狀似兩彎新月,看起來不像是經過能工巧匠精雕細琢的,到像是某個人自己做的。她抬起頭,風燼已經轉身離開,她「喂」了一聲。

    風燼停住腳步,「還幹嘛?不喜歡?不喜歡也不准扔了!」

    「我想告訴你很喜歡!」雲淺月笑著道。

    風燼嘴角勾了勾,不回頭,警告道:「你給我爭氣些!某些人就是狐狸,比狐狸還加一等,他再敢欺負你,你就去東海。我看玉太子不錯,比他強了百倍,不知道你什麼破眼光選了他。給我丟人!」

    雲淺月無語,很想問問風大公子,她選容景怎麼就丟他的人了?可惜他不給她機會,足尖輕點,向崖壁施展輕功而去。眨眼間就到了崖壁,他動作利索地攀了蔓籐,攀巖而上。走得趕緊利落。

    雲淺月看著風燼,心裡生出不捨來,生生壓住。她前世面對離別,可以冷情到冷血,而今卻是最不忍離別。恨不得所有對她好,她對之好的人都陪在她身邊。

    「雲淺月,你總是開著門吹冷風,水都快冷了。」容景聲音從裡屋傳來,有些埋怨。

    雲淺月聞言顧不得再傷感,連忙走進屋,伸手關上房門,對他道:「是風燼走了!」

    容景「嗯」了一聲,「也該走了!」

    雲淺月想想也是,不再說話,見火爐中的炭火少了些,連忙走過去加了幾塊碳。

    「雲淺月,你是不是忘了給我什麼東西?」容景過了片刻,又低聲問。

    「什麼東西?」雲淺月挑眉。

    「你以前答應我的,忘了?」容景提醒她。雲淺月佯裝想了一下,搖搖頭,疑惑地問:「我以前答應了你什麼嗎?我怎麼不記得!」

    容景忽然沒了音。

    雲淺月蹲在火爐旁,咬著唇瓣,忍著笑,也不再出聲。

    「那一匹玉雪飛龍在榮王府的馬廄裡,你若是忘了的話,很可惜啊!我似乎也忘了答應你的事情。」過了片刻,屏風後傳來一聲輕歎。

    雲淺月眼睛一亮,玉雪飛龍啊!立即道:「啊,我想起來了,那個鴛鴦戲水的香囊嘛,我早就給你繡好了,不過如今在雲王府呢,等回去我給你。」

    「一個香囊換玉雪飛龍,這筆買賣似乎不划算吧?」容景幽幽地道。

    「外加一個人呢!」雲淺月連忙加大籌碼。

    「得看是誰!」容景道。「我!」容景聲音似乎帶了一絲笑意,「成交!」

    雲淺月為自己默哀一下,很快全部心思都在玉雪飛龍上面了,天下最好的馬是玉雪飛龍,騎著玉雪飛龍就像是騰飛起來一樣,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對容景道:「我們現在就回京吧!」

    屏風後面沉默了下來。

    「行不行?」雲淺月追問,她想看到玉雪飛龍。

    「雲淺月,我還發熱呢。」半響後吐出一句話。

    對啊,他還發熱呢!雲淺月頓時洩了氣,照他發熱這個程度,自然不能趕路了。她壓下心底濃郁的興趣,對屏風後道:「你趕快好起來吧!」

    容景好聽的聲音似乎隨意地應了一聲,「好!」

    雲淺月聽到這樣好聽的聲音,心思又從玉雪飛龍上轉了回來,隔著屏風看著木桶裡的容景,只是一個朦朧的影子,便如一副瑰麗的畫卷一般落在屏風上,讓清淡的山水屏風如落下一片雲霞,她看著,看著,忽然心癡癡然。

    屏風後的容景似乎感覺到了雲淺月的目光,沒了聲音。

    房門這時從外面被人推開,玉子書抬步走了進來,一股清涼的氣息跟著他進來,雲淺月從屏風上移開視線,緩緩地轉回身,狀似無恙地對玉子書問,「子書,藥採回來了?」

    「嗯!採回來了。」玉子書點點頭。

    雲淺月連忙走過來,接過他手裡的藥,看了一眼,驚奇地道:「他不過是發熱而已。你居然採了……這麼些好藥?」

    「他不止發熱,身體還極虛,順勢補補。」玉子書說話間,走到桌前,提起筆墨,開始開藥方。

    雲淺月扒拉著草藥檢查了一遍,才想著這人尊貴,連個發熱喝的草藥都是尊貴的,不過能讓他盡快好起來最好,她對玉子書道:「你開藥方子吧,我去洗洗這些草藥。」話落,聽到玉子書應了一聲,她連忙拿著藥走出了房門,到門外又道:「風燼走了。」

    玉子書抬眼向外看了一眼,溫暖一笑,「我知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向小廚房走去。

    屋中,玉子書筆墨落在宣紙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片刻後,他放下筆,輕輕吹了吹方子上的墨跡,對屏風後的容景道:「折騰自己的身體讓她對你心軟心疼後悔自責,是最傻的行為。景世子,你說是不是?」

    屏風後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容景從木桶出來在穿衣,慢悠悠地道:「傻不要緊,只要有效就行,有個人看慣了我閒風淡月,最看不得我受一點苦。」

    「連這個也算計,景世子不覺得對你們的感情是褻瀆?」玉子書挑眉。

    「玉太子難道沒聽過一句愛情需要經營的話?」容景走出屏風,面色有些潮紅,腳步雖然虛弱,但沉穩,他淡淡一笑,「哦,這句話還是她教給我的,我如此好學,自然要好好地學以致用了。」

    玉子書盯著容景,仔細地看了一眼,半響道:「怪不得……」

    容景挑眉。

    「怪不得你能得了她的心。」玉子書笑了笑,看著容景,似乎有些玩味,「景世子一步步籌謀,這樣算計了她的心,必然很辛苦吧?」

    「也沒有太辛苦!」容景慢悠悠地坐在軟榻上,看著房中燃燒得正旺的火爐道:「我樂在其中。」

    玉子書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拿著藥方向外走去。

    房門被推開,一股冷風吹進來,又關上,隔住了外面的寒氣。容景閉著眼睛靠在軟榻上,嘴角露出一絲鬆軟的笑意。

    半個時辰後,雲淺月端著藥碗回到房間,就見容景靠著軟榻睡著了,她走到他身邊,仔細地看著他,眼睫處有兩片淡淡的青影,說明他這幾日真是沒好睡,她不忍吵他,但又不能不吵,剛要伸手去推他,他忽然睜開眼睛看著她。

    清泉般的眸子裡面一汪深深的水墨華彩,讓她的手頓住,驟然停止了呼吸。

    「沒有力氣,你餵我喝。」容景綻開一抹笑,有些虛弱的軟。

    雲淺月不由自主地用湯勺攪拌了藥汁,盛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遞到他面前。

    不想容景偏過臉躲過,搖搖頭,「不是這樣喂。」

    「那要怎樣?」雲淺月大腦慢了半拍。

    容景轉回頭,目光落在雲淺月的唇上。

    雲淺月臉驀然一紅,低下頭叱道:「這裡不是你榮王府,子書還在呢!」

    「他不會這麼不識趣來打擾我們的。」容景依然盯著她的唇。

    「就這樣喝!」雲淺月臉有些發燒,雖然數次親密,但每當這種暖味的細緻都讓她招架不住。容景就是這樣的人,只要在一起,他能無時無刻會讓他成為對於她來說無比強大的存在,撩撥著她的心弦。

    容景不說話,只眸光幽幽地盯著她的唇,看起來像是擺明了不這樣就不喝。

    雲淺月掙扎了半響,還是放棄,喝了一口苦藥湯子,低頭,慢慢地覆在了他的唇上。

    兩個人的呼吸驟然停了,屋中暖融融的氣息似乎都凝在了一起。

    唇下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大約是發熱的原因,他以前的唇都是溫溫涼涼的,如今卻是有些灼熱,讓雲淺月不止臉發燙,心似乎都跟著發燙起來。

    一口藥用了喝一碗藥的時間。

    雲淺月撤回身子,臉皺成一團,顯然被苦慘了,埋怨道:「子書采的這藥怎麼這麼苦?」話落,她又瞪了容景一眼,「哪裡有你這樣的人,不怕過了病氣給我?」

    「玉太子採的藥的確極苦。」容景眸光染了一片氤氳,唇瓣紅得瑰艷,「過了病氣的話,正好應了那句話,你我一起同甘共苦了。」

    雲淺月「呸」了他一聲,看著他瑰艷的唇,想著她受不了這風流陣仗,再來一次的話,保不準她把持不住會將他如何,遂將碗一推,「你自己喝。」

    容景從她臉上移開視線,似乎也明白不能再來一次,默默地伸手端了藥碗將藥喝了。

    喝完藥,容景懶洋洋地靠著軟榻坐著,雲淺月看著他的模樣,伸手拉起他,將他放在了床上,褪了靴子,又給他扯了襪子,然後蓋上被子,見他眸光暖得如碎了一輪陽光地看著她,對他一笑,難得露出溫柔的表情道:「睡吧!我們也不急著回去,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再回京。」

    「嗯!」容景應了一聲,閉上眼睛。

    雲淺月靠著床頭看著他,想著這個人總是有本事讓她心疼,牽引她的心神,他精通醫術,卻是發熱幾乎要昏倒在她面前,使這種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小計謀,但偏偏她卻抵抗不住,最傻的行為,卻是最簡單,讓她天大的怒火都扼殺在他面前,然後消失不見。

    「雲淺月,我睡不著。」容景低聲道。

    「嗯?你不困?」雲淺月看著他。

    「我想抱著你睡。」容景睜開眼睛,伸手拉住雲淺月,語氣虛虛軟軟,如陽光下的露珠,帶著絲絲清潤,「抱著你,我才能睡著。一天一年的話,感覺好幾年沒見你了。」

    雲淺月向外看了一眼,天色正亮,大雪過後,雖然天晴,但沒有陽光,可是她卻在他眼中看到了陽光,想著大白天和他躺在一張床上,子書怕是會笑話她,但她似乎也極想他,顧不得了,笑話就笑話,反正被他笑話也不叫什麼,她動作利索地脫了鞋襪,躺在了他身邊。

    剛一躺下,容景便伸出手臂將她抱進了懷裡。

    雲淺月抬眼,見他嘴角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閉上了眼睛,玉顏純淨,像個吃到了糖果的孩子。哪裡還有什麼讓她惱恨的雲淡風輕,從容不迫,閒庭看月?她歎了一口氣,容景啊,誰都看得出來他在用他的方法將她吃得死死的,逃不出他的手心,她又如何看不清?因為看得清,才被他沉淪,沉淪於他,不可自拔。

    不多時,容景睡了過去,雲淺月躺在他懷裡,溫暖安然,也跟著睡了去。

    雲淺月醒來的時候,容景還在睡,她起身下了床,推開房門,便聞到一陣飯菜香味,想起自己答應要下廚的,伸手揉揉額頭,喊了一聲,「子書!」

    沒人應聲,小男孩黎亭正好走過,一臉興奮地對雲淺月道:「雲姐姐,你醒啦?玉哥哥真好,在下廚哦!」

    「他在下廚?」雲淺月一怔。

    黎亭歡喜地道:「對啊,玉哥哥說某人來了之後,你眼裡就只有一個人了,怕是等她想起來給我們下廚,我們都餓扁了,他為了不餓著大家,就代替了你。」

    雲淺月臉一紅,想著玉大太子,你要不要這麼不給人面子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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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9: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八章 勞師動眾

    容景找來西風崖底這一日,風燼離開,玉子書下廚,他在房間吃藥睡了一日。

    當然,雲淺月也陪著他睡了一日。

    晚上,容景睡醒,燒退了,精神好了一些。雲淺月也睡了個夠本,很精神,拿出她和玉子書、風燼三人畫的畫獻寶似地讓容景看。

    容景仔細地將三幅畫看了一眼,沒言聲。

    「怎麼樣?我們畫的好不好?」雲淺月看著三幅畫,愛不釋手地問容景。

    「嗯!」容景輕輕地應了一聲。

    雲淺月得到了他誇獎,美滋滋地將三幅畫重新地收起來。

    「玉太子,下一盤棋如何?」容景看向坐在不遠處桌子上品茶的玉子書詢問。

    玉子書眸光掃了一眼雲淺月收起的三幅畫,看著容景那一雙清泉般的眸子波紋一閃而過,他微微一笑,放下茶盞,緩聲道:「景世子身子大好,有此雅興,子書莫敢不從。」

    容景見他答應,推開被子,下了床,走向桌案。

    雲淺月收拾好三幅畫回身,就見二人坐在了桌前,她也來了興致,連忙走到桌前坐在了二人中間,笑呵呵地道:「我給你們當裁判。」

    「好!」玉子書笑了笑。

    容景瞟了雲淺月一眼,拿出寒暖玉棋,鋪開棋盤,對玉子書微微一讓,「玉太子請!」

    玉子書也不推脫,拿起一子落在棋盤上。

    容景見他落子,也執子而落。

    二人均是天生優雅尊貴之人,話不多言,對弈這樣的事情在他們做來,憑地如畫一般。

    雲淺月坐在二人中間,覺得這兩個人幸好不是敵人,若是敵人的話,這天地風雲失色怕是都是小事。

    一個時辰後,一局和棋已定。

    容景看著棋盤挑了挑眉,「玉太子,再來一局?」

    「好!」玉子書含笑點頭。

    於是二人再擺上一局。

    又一個時辰後,第二局同樣和棋。

    雲淺月心裡嘖嘖地想著,這算是棋逢對手吧!不禁驕傲,一個是他愛的人,一個是他最親的人。兩個世間絕頂聰明的男子。

    容景這次不說話,目光再次看向玉子書。

    玉子書笑了笑,揚眉問容景,「景世子還想來第三局?」

    「玉太子以為如何?」容景反問。

    「好!」玉子書笑著頷首。

    二人於是再擺棋局。

    雲淺月看了一眼天色,外面四周沒了動靜,這裡的人們都睡了。她看了二人一眼,想著下棋真有癮啊,即便這二人看起來再賞心悅目,她也坐不住了,於是站起身,給火爐加了些炭火之後,逕自躺回了床上。

    雖然白日睡得多了,但雲淺月還在在這裡安靜靜謐的氣息中睡了去。

    迷迷糊糊中,只聽玉子書的聲音響起,「景世子,不用再來第四局了吧?」

    「不用了!天色晚了,玉太子今日辛苦給景採藥,早點兒歇著吧!」容景聲音溫潤。

    「採藥到是不辛苦,和景世子下棋還是比較辛苦的。」玉子書站起身,別有深意地丟下一句話,抬步走向門口,房門打開又關上,他進了隔壁的房間。

    房間響起容景細碎的收拾棋盤聲。

    不多時,容景抬步向床前走來,須臾,上了床,緩緩躺下,將雲淺月抱進了懷裡。

    雲淺月翻了身,將腦袋枕在容景的胳膊上,自動地調整姿勢躺下,偎依著他迷迷糊糊地問,「第三局還是和棋?」

    「不是!」容景搖頭。

    不是?雲淺月睡蟲驅散了些,懶洋洋地問,「那誰贏了?」

    「我!」

    雲淺月睡蟲頓時跑遠了些,睜開眼睛,不敢置信地問,「子書輸了?怎麼會?你們的棋藝不是相當嗎?」

    容景默然,不答話。

    「嗯?」雲淺月用胳膊撞撞容景,「難道他最後一局棋失利了?」

    容景依然不說話。

    雲淺月等了半響,見他不吭聲,想著估計有什麼隱情,也就不再問了,打算繼續睡去。

    不多時,容景的聲音響起,隱隱帶著一絲笑意道:「他若是不輸的話,今夜就不必睡了。」

    雲淺月大腦有些短路,睜開眼睛,額頭在隱隱燭光中掛了幾個問號看著容景。

    容景伸手拍拍她的頭,聲音極其好聽地道:「笨蛋!」

    雲淺月不明白她哪裡笨蛋了?當然,和他比的話,她的確不夠聰明,再聰明的人在他面前也都黯然失色,這人生來就是打擊人的。她哼了一聲,憤道:「你才笨蛋,不說拉倒。」

    容景低頭,含住了她的唇瓣,輕輕一吻就離開,慢悠悠帶著絲蠱惑的聲音響起,「雲淺月,以後你畫的畫裡,不准沒有我。聽到沒有?」

    雲淺月恍然明白了什麼,怪不得子書問他「還用不用來第四局?」,怪不得他說「採藥到是不辛苦,和景世子下棋還是比較辛苦。」,怪不得容景說「他若是不輸的話,今夜就不必睡了。」,她心裡掛了個大大的歎號,有些無語地想著,容公子,你吃醋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這麼的有格調!

    在感歎聲中,雲淺月繼續睡了過去。

    容景看著她的睡顏,嬌軟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他的,半邊臉埋在他胸前,他嘴角微微勾起,須臾,無聲而笑,大約是笑得有些大了,忍不住輕咳了兩聲,才伸手揮滅了燈,閉上眼睛。

    第二日,容景、雲淺月、玉子書三人在眾人不捨的目光中離開了西風崖底。

    出了暗道之後,她吩咐鐵老,讓他將軍機營通往西風崖的這條暗道機關全部破壞,封死了這條路。夜天逸和夜輕染顯然已經統一戰線,夜輕染不管對於她基於什麼樣的矛盾心理,但他畢竟是德親王府的小王爺,她不能拿西風崖下數百人的性命來賭他對於她的那片情意。

    鐵老對於雲淺月的吩咐半絲疑問也沒有,照著雲淺月說的做了。

    三人離開了軍機大營。

    大雪過後,天地依然一片銀裝素裹,滿目雪白。外面的大雪比西風崖底的大雪還要大,足足有幾尺身。回城的路上,看不到一絲人跡。人勉強能走,車馬難行。

    三人徒步而行,步履到沒有多快,雪後無風,只是透入骨髓的冷。

    走了一段路後,雲淺月偏頭看向容景,見他面色正常,不見潮紅,寒熱之症好了,絲毫看不出生了一場病的模樣。暗暗想著男人這個生物,一般時候下其實都是很強大的,只有特殊情況下,才會偶然來一次虛弱的特別。

    「怎麼了?」容景感覺到雲淺月的目光,偏頭對她柔聲詢問。

    雲淺月搖搖頭,「沒什麼!」

    「沒什麼?」容景挑眉。

    雲淺月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就想著子書採的藥效果就是好,才一日夜你就好了。」

    容景聞言煞有介事地點頭,神色認真,「玉太子醫術真是極好。」

    玉子書掃了二人一眼,笑道:「醫者醫病,醫治不了病人的心。病人心裡配合,病才好的快。不是子書醫術好,是景世子配合的好。」

    容景聞言點點頭,很是認同,「嗯,玉太子說得對。有人讓我趕快好起來回去騎玉雪飛龍,我怎麼敢不快好起來?這次病的確是心病,有人解除了我心病,自然好的快。」

    雲淺月聞言白了容景一眼,本來想嘲笑他兩句,但想到玉雪飛龍,立即轉了話對玉子書道:「子書,我們回去騎玉雪飛龍,再來一場賽馬吧?」

    玉子書失笑,「雲兒,你騎玉雪飛龍,贏了我也不光彩吧?」

    雲淺月輕咳一聲,轉回頭對容景問,「喂,除了玉雪飛龍外,你馬廄裡還有好馬沒?」

    容景搖搖頭,「馬廄裡還有一匹天山踏雪,但是天山踏雪雖好,還是及不上玉雪飛龍。那是天下最好的馬,哪裡還能有比之更好的馬?」

    雲淺月看向玉子書,又問道:「子書,你們東海有好馬沒?」

    「東海也有玉雪飛龍!」玉子書眨眨眼睛,「雲兒,你那日不是說要與我一起回東海嗎?如今還去嗎?天聖遍佈多山脈,而東海大部分是平原。那才是賽馬的好去處。」

    雲淺月眼睛一亮,「是否就跟內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一樣?」

    「差不多吧!有的地方是那樣。」玉子書點點頭,笑道:「東海有山有水有平原。且風土人情極好,人傑地靈,夜不閉戶,名士風流。我想你會很喜歡那裡的。」

    「這麼好啊!」雲淺月露出嚮往之色,歎道:「天聖的土地讓人活著真是太累了。」

    容景瞟了玉子書一眼,忽然伸手摸摸雲淺月的頭,溫聲提醒道:「雲淺月,別忘雲爺爺,他可就你一個孫女。」

    「那個糟老頭子,栓了我這麼些年,不過如今我爹不是回來了嗎?他陪著他唄!」雲淺月不以為然,「不妨礙我去東海。」

    「榮王府那些人呢?你不是一直想保護他們不受傷害嗎?雲離和七公主。」容景又道。

    雲淺月搖搖頭,「我爹不是在嘛!他神通著呢!還護不住這些人?」

    「天聖的土地如今的確不好,前兩年大旱,今年又有了水災,可謂是遍佈蒼夷。流民失所,難以度日。而今先皇大喪,新皇未出生,攝政王攬政,二皇子和四皇子餘黨定是不平。未來朝野恐怕還有諸多大動盪,京城的貴子王孫自然不愁衣食,但是苦的卻是天聖百姓。雲淺月,你生於天聖,長於天聖,是天聖子民,自當為天聖為子多盡心力,你若是袖手跑去東海悠閒的話,是否太不仁善了?」容景吐出一大段話。

    雲淺月一噎,忽然被容景的話覺得她的形象很高大,高大到天聖沒了她不行一般。

    玉子書輕笑,看著容景道:「景世子真是比本太子還愛民啊!」

    「那是自然,榮王府百年來以守護萬千生靈為己任。尊的不是天聖的夜氏江山,尊的則是天下百姓。容景身為榮王府子孫,自當沿襲祖宗仁善,愛護百姓。不枉天下百姓對榮王府對容景的推崇。」容景慢慢地道。

    玉子書點頭,好笑地道:「景世子雖然是該如此,但雲兒不必吧?她一個女子而已。」

    「玉太子這是看不起女子?」容景斜睨著玉子書。

    玉子書輕咳了一聲,正色道:「東海有女官!這樣說景世子還以為子書看不起女子?」

    「既然如此,那就是了,你應該知道她對天聖的重要。」容景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嘴裡沒有水,有的話聽到這句話早噴了,她轉過頭,一臉無語地看著容景。

    「他對天聖重不重要子書不知道,但對景世子來說很重要,子書是知道的。」玉子書也好笑地道。

    「玉太子慧眼。」容景誇了玉子書一句。

    雲淺月抬眼望天,大雪後,天空也是一片白茫茫,她想著這個人真是……

    三人一路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來到了城門。

    因為大雪封山,寸步難行,城門口除了守城的士兵外,幾乎寥寥無幾人外出。守城的士兵看見三人,連忙見禮,三人向城內而去。

    城內的街道早已經被士兵清掃,街道整齊,不見雪花。只有家家戶戶的房脊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雪白,其餘門庭店面都早已經清掃乾淨開張。相比於城門內外的冷情,京城的大街上人聲熙攘,車輛來往,倒是別有一番熱鬧。

    「到底還是天聖繁華之地,皇上大限,未見恐慌。」玉子書笑著道。

    「天聖上下,也就剩下這京城之地繁華了!」雲淺月冷笑一聲。

    容景眸光淡淡掃了一眼兩旁的店面,街上人流,並沒有言語。

    三人走了一段路,只見前方一輛馬車從拐角出來,掛著丞相府的車牌,她挑了挑眉,偏頭問容景,「那一道遺詔作廢了?」

    「沒有!臨時遺詔。」容景也看到了那輛車,淡淡道。

    雲淺月揚眉,「尊崇臨時遺詔?找人徹查兩道聖旨之事?之後再行定案?」

    「嗯!」容景應了一聲。

    「如今你官拜丞相,那丞相府如何處置了?秦丞相攜家眷告老返鄉了?」雲淺月又問。

    「天降大雪,返鄉不得。得雪化了,該返鄉了吧!」容景面色沒有什麼情緒。

    「這真是叫人奇怪了,老皇帝不是一直器重秦丞相嗎?如今一紙遺詔裡面居然罷了他的官。」雲淺月冷笑了一聲,「莫不是他想著讓秦丞相認祖歸宗回南疆?」

    「這也無不可!」容景淡淡道。

    雲淺月見那輛馬車駛來,不再說話。想著秦丞相甘心告老返鄉?或許他與老皇帝達成了什麼一致意見,不,或許與夜天逸達成了什麼一致意見,讓秦丞相帶著家眷去南疆認祖歸宗?畢竟他們是南疆王室一脈。這樣的話,那麼秦玉凝是跟著秦丞相離開呢?還是留在京城?她留在京城又以什麼身份?

    雲淺月正想著,丞相府的馬車車簾掀起,露出秦玉凝貌美的臉,她看了三人一眼,連忙吩咐車伕,「停車!」

    馬車立即停了,秦玉凝從車上下來,站在三人面前,標準的大家閨秀禮,聲音溫婉端莊,一如以前,「景世子,玉太子,淺月小姐,玉凝有禮了!」

    以前稱呼月姐姐,如今變成了淺月小姐,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雲淺月笑了笑,「原來是二皇子妃!」

    秦玉凝面色一變,臉上的笑微凝,直起身,搖頭道:「淺月小姐說錯了,如今再沒什麼二皇子,玉凝也當不上二皇子妃這一說了。」

    「聖旨賜婚,大婚花轎迎門,三媒六聘的禮數都行過了,雖然未曾拜堂,但也算是一半二皇子妃,我這稱呼原也沒錯不是?」雲淺月臉上笑得和氣,話落,偏頭問容景,「容景,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對!」容景笑著點頭。

    秦玉凝臉色一白,眸光似乎不太敢看容景,語氣也有些僵硬,但還勉強掛了一絲笑意,道:「玉凝聽說淺月小姐這幾日沒在京城,和玉太子一起離開了,很多人都很擔心,尤其是七皇子,這幾日面上一直不見晴好,畢竟這大雪天寒的,如今你安然無恙回來就好了。七皇子也大可放心了。」

    這話雖然說得是事實,再尋常不過,但雲淺月還是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很多意思。她怒毀聖旨不成而離開,且和東海國太子一起,行為不檢點,七皇子是她名義上的婚約人,這話真是一波三折。她笑看著秦玉凝,面色不變,「秦小姐還是這麼會說話,會做人,若我是二皇子的話,死了也都會惦記你的。」

    秦玉凝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語氣不由微重,「淺月小姐口口聲聲二皇子,是否對死去的二皇子有什麼心思?二皇子臨去前可以托付四皇子傳話來著,說他愛的人是你。」

    雲淺月眨眨眼睛,忽然笑了,「我對死去的二皇子的確有些心思,那心思叫做惋惜和感歎。想著好好的一個人,只怪他生來命不好,托生到了天家,托生天家也就罷了,偏偏還沒遇到一個像四皇子一般對他一心一意的一心人。那日皇宮裡面的事情我雖然沒親眼見到,但可是聽說了,秦小姐真是相當威風啊!和六公主兩個弱女子就粉碎了一場逼宮傳位的戲,這一段聽來跟戲本子唱戲一般,實在令人感懷,秦小姐對天聖有功,可惜皇上還沒來得及獎賞你就殯天了,而新皇還在姑姑的肚子裡,如今攝政王監國,不知道攝政王這幾日可是獎賞了秦小姐?」

    秦玉凝似乎強自忍著,才沒讓臉沉下來,搖搖頭道:「玉凝那日是因為和六公主在一起敘話,知道宮裡出事,才連忙來救,我們兩個弱女子哪裡有那個本事?全是因為皇室的隱衛和七皇子早有防備才沒致使二皇子和四皇子犯大錯。救皇上乃民女的福氣,哪能要獎賞。」

    「這可是大功一件,怎麼能不要呢?一般女子可做不出來這等功勞之事。」雲淺月話落,不等秦玉凝開口,偏頭問容景,「容景,你如今官拜丞相,輔佐攝政王監國,這等大功,應該有什麼獎賞啊?」

    容景聞言狀似沉思了一下,看著秦玉凝道:「救駕之功,的確是大功。這件事情等先皇出殯後,我會上奏折和攝政王商議的。秦小姐總體來說,與二皇子有了肌膚之親,過了三媒六聘,雖未拜堂,但也是二皇子的人。這大義滅親之舉,是功上加功,更應大賞。以給天下女子做表率,馬虎不得。」

    容景話落,秦玉凝的臉徹底白了,連掩飾都掩飾不住,她抖了抖嘴角,沒發出聲。

    雲淺月頓時笑了,她說了半天,也不及容景這一番話來的力度大,看著秦玉凝,她連連點頭道:「是該這樣,秦小姐如此大功,就該封賞,以給天下女子做表率,絕對不能馬虎。」

    「嗯,這件事情我記下了!」容景點頭,溫聲詢問,「秦小姐攔住我們三人可是有事兒?沒事兒的話我們回府了!」

    秦玉凝聞言立即錯開身子,咬著唇道:「玉凝沒事兒,只是看到淺月小姐安然無恙回來,一時歡喜,便下車來打個招呼。」

    容景點點頭,不再說話,對雲淺月和玉子書道:「玉太子,我們回府吧!」

    玉子書含笑點頭,「好!」

    三人與秦玉凝錯身而過,繼續向前走去。走了兩步,雲淺月忽然問玉子書,「子書,我們天聖的美人美吧?剛剛秦小姐是我們天聖第一美人呢!」

    「嗯,是很美,但不及洛瑤。」玉子書笑道。

    「洛瑤啊!」雲淺月彷彿不認識洛瑤一般,對容景道:「容景,與你有婚約的人呢!」

    「東海退婚了,婚約作廢,她不算是與我有婚約,過不了多久,沒準就是南梁的太子妃了。」容景敲了雲淺月的腦袋一下,溫聲訓斥道:「又踢踢踏踏的不好好走路,仔細回去之後腳疼。」

    雲淺月對容景吐吐舌頭,忽然趴在他耳邊用不掩飾的聲音道:「我知道秦小姐以前喜歡你呢!」

    「喜歡我的女子如過江之鯽,淺月小姐,不必擔心有人撼動你在我心裡的地位,別人如螻蟻,只有你是明珠。」容景又敲了她頭一下,「好好走路!」

    雲淺月頓時喜滋滋的,「果然是甜言蜜語最中聽!」

    容景對她無奈搖頭,玉子書好笑。三人走遠。

    秦玉凝的臉陰沉如雨,如蒙了一層寒霜,偏偏看著那三人遠去的身影發作不得。袖中的粉拳攥緊,蒼白唇瓣咬出紅印,整個人被惱怒恨意羞愧席捲。

    車伕看著秦玉凝,也不敢催促,丞相府的馬車在來來往往的街道中接受眾人矚目。

    有三三兩兩的人開始聚在一起私語,說是私語但聲音到不小,說的自然是雲淺月剛剛說的那一場夜天傾和夜天煜逼宮傳位,秦玉凝和六公主兩個女人致使兩名皇子一死一傷,逼宮失敗。古人最重以夫為天,以夫為綱,秦玉凝在天聖京城所有人的心裡,包括天下所有人的心裡,已經是二皇子夜天傾的女人,更何況還為他懷了孩子,即便沒三拜天地,那也是改不了的事實。更何況二皇子喜歡秦小姐,不惜逼迫皇上聖旨賜婚的事情在半年前傳得天下皆知,人人都知道二皇子身為太子時喜歡秦玉凝才對雲王府的淺月小姐棄之如敝履,如今不成想秦玉凝在二皇子逼宮傳位上倒戈對二皇子拔刀相向大義滅親,被自己愛的女人打入地獄,這讓善良的老百姓們唏噓的同時,都對秦玉凝有一種很深的厭惡,暗暗都大罵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冷血無情,蛇蠍心腸,對於自己的男人,居然都下得去手。

    無論在現代,還是古代,輿論都是可怕的,這一陣風一旦刮起,就難以消停。

    秦玉凝被各種情緒充斥頭腦,等回過神來,就看到許多人圍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人人臉上是嫌惡的情緒。善良的百姓表達喜惡最是直接。她本來蒼白的臉色更是白無血色,一直以來,她都是京城所有閨中女兒的典範,更有甚者,在容景沒有說「秦小姐大才,堪當國母。」時,就有人拿她和雲淺月比較,說雲淺月無才無德,紈褲不化,做不了皇后,秦小姐才有資格進宮為後,百姓們對京城乃至天下第一美人都推崇備至。認為所有女子都不及她,可是如今這麼多嫌惡的臉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地看著她,是她從來沒想過也沒體會到的。

    這一刻,她不僅是被雲淺月和容景剛剛那一番話激起的惱怒恨意羞愧,還有恐懼。是真真切切的恐懼。她一直以來,高高在上慣了,突然一天天崩地裂,天塌地陷,她從高處跌入塵埃,才知道有多麼令她崩潰。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麼,發現眾人指指點點,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語,話語都是不堪入耳,她的話被冷風捲入風中一吹就走,埋沒在眾人的話語中,根本無力辯解。她忽然用袖子掩住臉,上了馬車,簾幕落下,聲音有著恐懼和哭腔以及顫抖,「趕車……快……」

    丞相府的車伕也驚呆了,這幾日他都趕車過街,從來沒遇到今日的情況。見秦玉凝上車,連忙一揮馬鞭,馬車離開此地。

    即便走得遠了,秦玉凝似乎還能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她捂著臉身子不停地顫抖。

    雲淺月自然不知道她和容景、玉子書離開秦玉凝後還發生了這麼一種狀況,當然如果知道的話,她也許會很有興致地折回來看戲,並且會看個夠。那日她用匕首傷了夜天傾,拿著劍威風凜凜地架在夜天煜脖子上的情形她一直記憶猶新。

    剛到雲王府這一條街到,雲王府大門內衝出兩道身影,正是凌蓮和伊雪,二人見到雲淺月,齊齊眼眶發紅,喊了一聲,「小姐,您總算回來了!嚇死我們了。」

    雲淺月想著她是忘了事先通知她們了,西風崖下本來就隱秘,一直不對外人道。她是為了想給崖下的人一個隱秘環境,不想被人打擾。她看著二人有些愧疚,但為了不引出她們眼淚,還是語氣輕鬆地道:「你們的小姐我像是那麼沒用的人嗎?出去散散心而已,心情好些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

    二人對看一眼,齊齊埋怨道:「那您也不傳個信!」

    「我是和某人打架啊!傳信的話難保你們不告訴他。好了,好了,我下不為例!」雲淺月伸手拍拍二人肩膀。

    二人顯然是礙於容景和玉子書在,點點頭,眼淚到底是沒掉下來,面色輕鬆下來。

    「妹妹!」雲離的聲音從雲王爺大門口傳來。

    「總算回來了!」七公主跟在雲離身邊,二人顯然也是得到訊息急匆匆跑來。

    雲淺月看向二人,只見雲離也清瘦許多,七公主臉色有些憔悴,走路有些拐,雲離扶著她走路,她連忙走了上去,關心地問,「嫂嫂,你的腿怎麼了?」

    七公主上上下下將雲淺月打量了一遍,才鬆了一口氣,沒接她的話,卻是埋怨道:「那麼大雪的天,你就算不滿那道遺詔,也該回府來啊!怎麼能跑出了城,多少人擔心你。」

    「妹妹,你這幾日去了哪裡?可有凍傷?」雲離也打量雲淺月,立即問。

    「月兒,你總算回來了!」容楓顯然也是聞訊趕來,沒乘坐車馬,施展輕功飄身而落。

    「臭丫頭!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凍死在外面了。」雲老王爺還沒到雲王府大門口,聲音已經從內院傳了出來。

    「父王,我就說她會無事,您偏偏還急得跟我跳腳怪我不出去找她。」雲王爺的聲音。

    ……

    似乎又有幾人說話聲,魚貫向雲淺月湧來,讓她一時間接不上話。她忽然覺得容景那句話說得也不是不全對,至少有一半還是對的,她似乎在天聖還真是很重要的人物,這回她沒毀成遺詔,打發怒火,負氣出走,看來真是有些勞師動眾了。

    可是這樣勞師動眾,居然都沒能讓那人死心,她真是覺得失敗。

    須臾,所有聲音落,她剛要開口,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明日先皇大殯,你今日回來正是時候。雖然兩道遺詔空白,但還有一道遺詔在,你總歸是先皇親點的兒媳婦,要行大孝之禮。明日與我一起少不得要勞累一番,今日就好好在府中休息吧!不必進宮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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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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