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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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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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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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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39: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章 割袍斷義

    這樣熟悉的聲音和語氣,除了夜天逸外不做第二人想。

    雲淺月緩緩轉頭,就見七皇子府門口,不,如今該改稱攝政王府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夜天逸。她眸光一寒,「夜天逸,你說什麼?」

    夜天逸一身雪青錦袍,除了腰間繫了一塊白布外,其餘服飾一如往常。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雲淺月,不答她的話,須臾,移開目光,看向玉子書,沉聲道:「玉太子陪伴月兒數日,辛苦了!」

    玉子書自然也看到了夜天逸,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淡淡一笑,「七皇子客氣了,子書與雲兒的交情無需多提。」

    夜天逸盯著玉子書看了片刻,一雙眸子沉靜異常,玉子書淡淡而笑,神色不變,片刻後,他點點頭,似乎目光隨意地落在容景身上,「景世子昨日未在京中,朝中又堆積了許多事情。如今你既然回來了,便與本王一起進宮處理吧!」

    容景清淡一笑,不答話,算是默許。

    夜天逸似乎也沒想他回答,又轉頭看向雲王爺和雲離,「先皇明日大殯,一應籌備都需禮部配合欽天監。雲王叔和雲世子恐怕也要辛苦一番了。如今月兒既然回來,你二人也與本王和景世子一起進宮商議吧!」

    「……是!」雲王爺和雲離齊齊頷首。

    夜天逸話落,不再看眾人,收回視線,伸手挑開簾子,上了馬車。簾幕剛落下,車伕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攝政王府。

    雲淺月寒著臉看著夜天逸馬車離開,怒火在胸中翻滾打轉。這個人,是非要逼她對他拔刀相向才甘心?不,或許拔刀相向不管用,非要你死我活才管用。

    這一處靜寂無聲,眾人的目光都看著夜天逸馬車離開。

    一陣冷風吹來,雲淺月鬢角一縷髮絲被風揚起,容景伸手給她捋順到耳後。

    雲淺月收回目光看向容景,容景對她一笑,溫聲道:「我與雲王叔和雲世子一起進宮,攝政王既然如此吩咐,你就不必進宮了,好好休息吧!」

    雲淺月沉著臉不語。

    「不過是幾句口舌之談,你覺得你為此生氣可值?」容景溫柔的目光落在雲淺月身上,低低地道,「想想玉雪飛龍!」

    雲淺月聞言一團惱火被生生擱淺,瞪了容景一眼,「不是要進宮嗎?還在這裡磨嘰什麼。」

    「嗯,是要進宮!」容景放下手,溫潤一笑,轉身向不遠處停著的通體黑色的馬車走去。不多時,上了馬車,簾幕落下,絃歌一揮馬鞭,馬車向皇宮而去。

    眾人看著容景的馬車離去,依然無聲無息。

    雲王爺走過來,伸手拍拍雲淺月的肩膀,對她壓低聲道:「你娘被子書用洛瑤和你哥哥換了人,留下來陪著你了。如今在你的淺月閣。」

    雲淺月眼睛一亮,看著雲王爺,須臾,轉頭看向玉子書。

    玉子書距離雲淺月最近,自然聽到了雲王爺的話,見雲淺月看來,對她笑著點頭。

    雲淺月沉著的臉一暖,想著這才是小七,她最親近的人。夜天逸是夜氏的皇子,他姓夜,流著夜氏的血液,她以前怎麼會覺得有一張相似的臉便不會傷害她呢?她眼眶有些酸,想轉身去抱玉子書,一但這裡這麼多人,她還是克制住了,低聲道:「子書,你真好!」

    「對雲兒好是應該的!」玉子書笑看著她,語氣溫暖。

    雲淺月眨眨眼睛,努力不讓某種被稱之為軟弱的東西流下來。嘴角掩飾不住笑意,驅散了剛剛夜天逸帶來的陰霾。

    「你這丫頭!這小子可從來沒對哪個女子好過,若不是那年知曉小景喜歡你,我和你娘可是準備將來以後將他給了你的。」雲王爺話落,見雲淺月又轉回頭看著他,他笑著道,「不過現在也好,子書這麼好,若是你們在一起的話,他得事事聽你的,還不被你反塌了天?小景不會事事依著你,這一點不錯。」

    雲淺月聞言翻了個白眼,強調道:「我是很乖的!」

    「乖?」雲王爺顯然不認同,「天下哪個女子都乖,就你不乖。」

    雲淺月剛要反駁,雲王爺轉身向馬車走去,他一把拉住他,同樣壓低聲音道:「你確定我娘留在這裡是陪我,不是陪你?」

    雲王爺眸光動了動,笑道:「爹未來一段時間可能會很忙,但你應該不會太忙。有些事情你要擺明了那日要燒燬遺詔一樣的態度,誰也強迫不了你,所以,你娘陪你的時間大約是比我多的。」

    雲淺月聞言哼了一聲,鬆開了手。

    雲王爺轉身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二人這一番話不過須臾的功夫,除了玉子書外,其餘人都距離雲淺月稍遠一些,自然沒聽到什麼,但都看到了雲淺月暖下來的臉色和氣息,連冷風也柔了些,不禁鬆了一口氣。

    「離兒,進宮了!」雲王爺上了馬車,簾幕落下前,對雲離喊了一聲。「是,父王!」雲離立即應了一聲,鬆開扶著的七公主,對雲淺月道:「妹妹好好休息吧!你不喜歡的事情也不要太生氣,凡事還有我們。」話落,他又補充道:「還有景世子。」

    「嗯!」雲淺月點點頭,對雲離一笑。

    「我進宮了,你的膝蓋已經凍傷了,其他皇子公子大雪都沒守靈,就你一個人守了這些天,也夠盡了孝心了,今日妹妹回來了,你就在府中陪著她吧!不必進宮了。」雲離轉頭對七公主道。

    「嗯!我今日不進宮了!」七公主對雲離一笑。

    雲淺月想著原來七公主是因為給老皇帝守靈凍傷了膝蓋,目光落在她腿上。

    雲離不再多說,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不多時,雲王爺和雲離兩輛馬車向皇宮而去。

    七公主收回視線,見雲淺月看著她的腿,她低聲道:「我雖然不喜出身天家,不喜父皇,不喜這個姓氏,但我畢竟還是父皇的女兒,如今我盡了孝,也算了全父女之情。」

    「嗯,嫂嫂做得沒錯!」雲淺月對七公主笑笑,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轉頭對容楓問道:「看來你沒什麼事情,攝政王沒對你吩咐嘛!」

    「我也有兵部的事情,但比景世子輕鬆一些。得到你回來的訊息,便急急來了。如今你沒事兒就好。我也得趕回去處理。」容楓上下打量了雲淺月一眼,見她本來因為夜天逸的話氣息一下子冷寒,可是不知雲王爺說了什麼,她神色又一下子輕鬆開顏,想著定然是很讓她歡喜的事情,他也不探究,搖搖頭道。

    「我沒事兒,你去吧!」雲淺月擺擺手。

    容楓看了玉子書一眼,玉子書對他含笑點頭,他足尖輕點,又從來的方向離去。

    「子書,你來雲王府還是去榮王府?」雲淺月問向玉子書。

    玉子書還沒開口,雲老王爺就罵道:「臭丫頭,玉太子都到門口了,你問的這是什麼鬼話?他自然要進來的!」話落,他拄著枴杖,對玉子書招手,「玉太子,別理這個臭丫頭,你跟我老頭子進府。」

    玉子書頷首,笑道:「老王爺有請,莫敢不從!」

    「那就進來吧,去我的院子,讓這個臭丫頭自己回她的院子待著去。」雲老王爺見玉子書答應,轉身向院子走去。

    玉子書笑笑,抬步跟在雲老王爺身後。

    「糟老頭子!」雲淺月嘟囔了一句,扶著七公主道:「嫂嫂,我們回去吧!你的膝蓋既然凍壞了,還跑出來做什麼?又不是不知道我?誰出事兒的話我也沒事兒。」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這大雪天寒的,也生怕你有個萬一。」七公主隨著雲淺月往府裡走,一邊走一邊道:「爺爺和父王還好,將你哥哥急壞了,回來之後惱怒自己沒有武功,說半絲用處也幫不上。」

    「哥哥對我真好!」雲淺月由衷地道。

    七公主笑著道:「你哥哥覺得你對他才是好,覺得自己對你的事情插不上手,幫不上忙,很是自責愧疚。他啊,日日將妹妹掛在嘴邊,妹妹如何如何,若不是對我一樣好,知冷知暖的,我都懷疑他眼裡只有妹妹了。」

    「我的好嫂嫂,聽這語氣你還吃妹妹的醋了!」雲淺月好笑地看著她。

    七公主臉一紅,憤了雲淺月一句,「果然是爺爺口中的臭丫頭!」

    聽到雲老王爺,雲淺月微哼了一聲,七公主見將她的話堵住,也笑了。

    走到淺月閣和西楓苑的岔路口,雲淺月對七公主道:「嫂嫂,看你氣色不好,這幾天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過的。明日大殯,還是少不了叩頭,你回去歇著吧!」

    七公主似乎的確有些支撐不住,點點頭,「好!」

    雲淺月看向七公主的貼身婢女,那婢女立即走過來扶住七公主,她鬆開手,七公主向西楓苑走去,她抬步向淺月閣走去。凌蓮和伊雪一直跟在雲淺月身後,見這會兒人都走沒了,二人上前,一左一右走在雲淺月身邊,齊齊問道:「小姐,這些日子您在哪裡待著了?華笙姐姐和我們將京城內外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您的藏身之處。」

    「在西山軍機大營。」雲淺月道。

    「我們也找了軍機大營的!」凌蓮和伊雪疑惑地看著雲淺月,「而且景世子的人也在找,還有楓世子、冷小王爺、咱們王爺和世子派出的人,另外還有染小王爺和七……攝政王的人也在找。怎麼就沒有找到您呢?」

    「我在的那處地方隱秘,自然不能讓人輕易找到。」雲淺月笑笑。

    二人想想也是,遂不再問。

    「我娘是不是在淺月閣?」雲淺月想著她爹讓她回淺月閣,猜測她娘應該在淺月閣。

    「嗯,主子在淺月閣。我們都很擔心,但王爺和主子卻說您不傻,才不會真的折騰自己,況且有玉太子在,你定會無事的。」凌蓮低聲道:「若不是這樣,我們非得急瘋不可。」

    雲淺月伸手拍拍二人肩膀,「即便天塌了,我也有分寸,以後這種事情不用擔心。」

    二人點點頭。

    三人回到淺月閣,淺月閣的人都聚在了門口,趙媽媽和聽雪、聽雨為首,那日雲淺月要燒燬遺詔,在皇宮裡和攝政王、染小王爺動手,之後遺詔沒毀成,她負氣離開,早已經傳遍了天下。淺月閣的人沒能力,只能日日求神拜佛保佑雲淺月平安,如今聽說她回來,自然免不了蜂擁擁上前噓寒問暖一番。

    雲淺月看著淺月閣一張張因為她回來欣喜熟悉的臉,她的心再次溫暖起來。一直留在天聖,留在雲王府,不是她沒有能力離開去更好的地方,而是這裡有她在乎的人和在乎她的人。她的爺爺,容景,以及牽連的人和事,有冷,但也有暖。

    一番熱鬧之後,眾人都喜滋滋地各自去幹活了。

    雲淺月推開房門,就見玉青晴坐在床頭上縫製著什麼,穿針走線,好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她關上房門,也沒見她抬頭,頓時不滿地道:「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

    玉青晴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自然是我的女兒,所以,負氣出走這麼小的事情算什麼?你自然對你來說不會有事。」

    「不知道你是誇我還是在誇自己。」雲淺月哼了一聲,走過來,站在床前看著她手裡縫製的事物,像是一件男子的袍子,她挑眉,「這是縫衣服?我爹的?」

    「嗯!」玉青晴笑著點頭,手下的針線不停,「從他知道你娘會縫製衣服後,這些年就慣了個毛病,不穿外面賣的衣服,就連宮廷裡御用的師傅做的衣服也不穿。我只能親手給他縫製了。」

    「毛病還挺大!」雲淺月嘟囔了一聲。

    玉青晴笑著嗔了她一眼,「你這個孩子,不知道男人喜歡穿自己的女人親手縫製的衣服,讓自己的女人為他洗手作羹湯。你爹願意讓我做一輩子的衣服,不論我做得好不好,他都願意穿,等老眼昏花的時候,他不怕衣服丑,也還會穿,這對於娘來說,是最大的幸福和滿足。」

    雲淺月眨眨眼睛,盯著玉青晴手裡的衣服看,針腳細密,穿針走線行雲流水,看她縫製衣服的情形,眉眼暖如春之月,秋之花,跟一副畫似的,這樣的情形誰不願意看?怕是將她爹迷得五迷三道的了。她撇撇嘴,「那是因為你縫製的衣服好,我爹才會這樣,你要真是縫製差了,醜的話,他才不會穿。」

    玉青晴搖搖頭,「你現在看著娘縫製衣服縫製得好了,那是十幾年磨練出來的。當年我縫製的衣服雖然不至於太難看,但是也不及買的衣服,針線都能露出來,你爹照樣穿在身上穿街過巷,美滋滋的。」

    「那是為了哄你開心唄,怕你以後不給他縫製了才如此,心裡不定怎麼不舒服呢!」雲淺月故意道:「後來將你娶回家,本來想不穿了,發現見你手藝有進步了,直接堪比巧手繡娘了,甚至比繡娘做得還好,於是就繼續穿了,一直穿到現在。」

    「你這個丫頭!」玉青晴抽空用手戮了一下雲淺月腦門,笑罵道:「沒個正經話!」

    雲淺月一屁股坐在玉青晴身邊,不再說話,看著她縫製衣服。

    「景世子和你爹他們又進宮了?」玉青晴問。

    「嗯,進宮了!」雲淺月點頭。

    玉青晴一歎,「那日娘也在皇宮,七皇子我自小看著就是個執拗的性子,認準一件事情,哪怕到了黃河也不一定會死心。聰明,有手腕,有籌謀,還有身份,地位,外加這一副認準的性子,這樣的人其實最為可怕。」

    雲淺月不說話。

    「當初娘也不知道你因為什麼和七皇子交好了,偷偷觀察了一陣,發現你每次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是最快樂的時候,以為你喜歡他,便也沒有阻止。直到後來知道小景也喜歡你,但你一直躲避著他,我和你爹都以為你不喜歡小景,就更不會阻止了。」玉青晴歎了口氣,「哪知道如今是這樣情形。不過即便我們知道的話,大約以我和你爹的性子,也不會阻止的。畢竟我們會尊重你的想法和意願,凡事順其自然。如今這也算是有因有果。」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有些鬱悶地道:「你能不能不提他,你一提他我就頭疼。」

    「好,不提!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吧!你解決不了,還有小景在呢!」玉青晴住了口。

    雲淺月想著哪裡有那麼容易解決?她和夜天逸已經走進了死胡同。即便全天下人都看著她和容景還有他,她屢次對他翻臉,讓他成了笑柄,雖然無人敢笑他,但這對他的尊嚴和面子來說,也是大失顏面,但他都不怕。他如此這般,除了逼她走那一條路還能如何?或許,那一條路即便不因為她也會走,因為還有容景。她懶得再想,放下手,對玉青晴道:「娘,你教給我縫衣服吧!」

    玉青晴一愣,忽然笑了,「你要給小景做衣服?」

    雲淺月本來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應了一聲,「嗯!」

    「好,娘教你!小景估計要樂壞了!」玉青晴笑道。

    雲淺月哼一聲,「他指不定嫌棄我縫製的不好不穿呢!那個人,可是比我爹難伺候多了,什麼都要最好的。講究著呢!皇子都沒有他這個貴公子尊貴。」

    玉青晴呵呵笑了,「我的女兒長大了!」話落,她補充道:「小景的確難伺候些,不過這也要看你本事了!」

    雲淺月挑了挑眉,暗暗想著,她為他學縫製衣服,他若是不穿的話,以後再別想她動手了。基於這個想法,她催促道:「你快交給我啊!」

    「你剛從外面跑回來,不累?」玉青晴偏頭問雲淺月。

    「不累!」雲淺月搖頭,「這些天什麼也沒幹,就早上走了一會兒路,累什麼!」

    「那好,現在就教給你!」玉青晴將衣服攤開,開始教給雲淺月裁剪和針法。

    雲淺月仔細地聽著,裁剪難不倒她,她以前為了任務接受一個服裝設計的角色,她本來就聰穎,一點即透,雖然未曾深學,但結合繪畫思維拓展等能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難的是針法。但好在她過目不忘,很快就記住了針法,看明白後,伸手去奪玉青晴手裡的衣服,「娘,給我試試!」

    「不行!要試自己拿布拭去。我這個都快做完了,可不能讓你給毀了。」玉青晴拒絕。

    雲淺月瞪了她一眼,「我指不定比你縫的還好呢!」

    「有其母必有其女,當年我毀了好幾塊布才做出一件衣服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能第一次就縫好?」玉青晴瞥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沒聽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你有些地方是比娘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這個嘛,不信你。」玉青晴依然搖頭。

    雲淺月見她一副堅決不給她的樣子,對外面大喊,「凌蓮!」

    「小姐!」凌蓮立即應聲。

    「去榮王府找青裳拿一塊布來,要天蠶絲錦的布,就是容景身上穿的那個布。」雲淺月對凌蓮吩咐。

    「是,奴婢這就去!」凌蓮連忙道。

    「等等,告訴青裳不准告訴容景。」雲淺月又補充。

    「是!」凌蓮應聲。

    雲淺月回頭對玉青晴道:「你看著吧,我指定比你做得好。」

    「第一次就拿小景的天蠶絲錦做衣服,小心大話說得滿滿的到時候做壞了抹不開面子。」玉青晴好笑地看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對她哼了一聲,若不是她長得和她實在太相像,她都懷疑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她娘。哪裡有半點兒做娘的樣子?和她出生到兩歲時候記憶裡溫柔慈愛的女子簡直搭不上邊。她身子一歪,躺在了床上,將腦袋枕在她腿上。

    「小心針扎到你。」玉青晴瞪了雲淺月一眼。

    「你的手藝不是好得很嘛,還怕扎到我?」雲淺月閉上眼睛,「要捨得的話,你儘管扎。」

    「怪不得你爺爺罵你是臭丫頭!」玉青晴無奈看著她,衣服和針線只能抬高躲開她。

    雲淺月不再說話。母女二人一個假寐,一個繼續穿針走線。

    不多時,凌蓮從榮王府回來,不止手裡抱了一塊布,她後面還跟著青裳。青裳手裡抱了一件衣服。青裳見了雲淺月,鼻子眼睛都是笑意,「淺月小姐,奴婢怕您沒有裁剪對比的樣式,將我家世子衣袍也帶來了一件,您給世子做衣服他見了一定很歡喜的。」

    雲淺月看著青裳,「你怎麼知道我要給他做衣服?」

    青裳捂著嘴笑,「這天蠶絲錦的布除了給世子做帕子就做衣服,您要這麼大一塊布,總不能給世子做帕子啊,而且還不讓奴婢告訴世子,自然是給世子做衣服了。」

    雲淺月還沒開口,玉青晴笑道:「小丫頭挺聰明!」

    「他身邊能有傻人?」雲淺月反駁了玉青晴一句,對青裳擺擺手,警告道:「不准告訴他這件事情。」

    「奴婢不告訴,奴婢希望世子明天就穿上您給做的衣服。」青裳笑著丟下一句話,放下衣服後,轉身走了。

    雲淺月拿著那件衣服看了一眼,其實她不用看,這麼長時間以來,容景穿的衣服樣式和尺寸早已經被她熟悉在心裡。但她也不想做和他現在衣服穿的一樣的式樣,於是不慌不忙地先拿了筆墨在桌前在宣紙上畫了幾種圖案,之後拿著幾種圖案對比著看。

    玉青晴見雲淺月在桌前寫寫畫畫,扔下衣服,好奇地走過來看,之後讚揚地道:「我女兒的確是聰明,也許你說得對,你能比娘第一次做衣服時候做得好。」

    「那是當然!」雲淺月得意地揚了揚眉,選了一種她認為最好的樣式,開始拿了剪刀裁布。玉青晴站在旁邊看著雲淺月,第一次做,姿勢和手法準確得讓她都覺得不可思議,嘟囔道:「看來娘真是老了。」

    「老?」雲淺月憤了她一句,「你去照照鏡子,我若說你是我姐姐,都沒人不信。」

    玉青晴聞言頓時笑了,嗔了雲淺月一眼,歎道:「你成人了,再快些嫁人的話,娘就可以抱外孫子了。面子不老,裡子也老了。」

    雲淺月不說話,想著若是論裡子老的話,她也可以抱外孫子了。

    玉子書響午十分從雲老王爺的院子裡來到淺月閣坐了一陣,看到了雲淺月手裡的袍子,仔細地審視了一番,笑道:「雲兒也要做賢妻良母了!」

    雲淺月臉一紅,想著以前那麼多年每次小七的衣服都是她給買,如今多少年了,他每次穿衣服是否會想起她給他買衣服?定然是想起的吧!如今她為別人縫衣,而他呢?他那個縫衣的人呢?她心裡一酸,對他道:「你在天聖再多留幾天,我給你做兩件衣服。不過,玉大太子可不能白讓我做,我要收銀子的。」

    「好!」玉子書忽然笑了,緩緩點頭。

    玉子書離開了雲王府去榮王府,她的身影出了淺月閣後,玉青晴敲了雲淺月的腦袋一下,罵了一句,「死丫頭!」

    雲淺月打開她的手,礙於是她娘,不能打還回去,只瞪了她一眼。

    這一日,玉青晴和雲淺月母女二人關在房間裡做衣服。不時聊幾句,時間過得極快。

    晚上的時候,雲淺月的袍子做了一半,沒有玉青晴想像的慘不忍睹,雖然手生些,但也比一般繡娘做得好。不仔細看的話幾乎看不出來,更出彩的則是她裁剪的樣式,在天聖來說獨一份,這樣的一件衣服,將天蠶絲錦華美錦綢本身又多了幾分風華溢彩。

    傍晚十分,雲王爺從宮裡回來,來了淺月閣,看到了雲淺月手中的袍子,讚了一聲,又感歎了一句,「女兒外姓啊!」,之後,便美滋滋地穿上了玉青晴為他縫製的袍子,肥瘦長短正適合。

    雲淺月對著他一連翻了好幾個白眼。

    用過晚膳,天色已經黑下來,雲王爺和玉青晴二人離開了。玉青晴自然不能盯著她那張臉招搖過市,則是幻容成了雲王府長隨的模樣跟在他身後。

    雲淺月對著那離開的二人又是腹徘了一陣,見天色還早,繼續縫衣。

    外面有一絲異樣的風絲刮落,凌蓮和伊雪以及淺月閣的暗衛齊齊現身,攔住了來人。

    雲淺月向窗外看了一眼,見夜輕染站在包圍中間,往日人未到,聲先聞,這回人站在那裡,久久不說話。她蹙了蹙眉,將手中的袍子收起來,抬步走到床前,伸手打開了窗戶。

    窗戶打開,一股冷風吹來,屋中的溫度驟然降低。

    凌蓮和伊雪和隱衛齊齊看著她,她擺擺手,眾人都退了下去。

    「小丫頭!」夜輕染看著窗子內的雲淺月,一開口,嗓子極啞。

    雲淺月看著他,夜幕雖暗,但他週身氣息比夜幕還暗,人也有些憔悴,衣袍緩帶有著很深的褶皺,可以看出他這幾日怕是不得休息。她看著他,不說話。

    「小丫頭,在你心中,我能排第幾?」夜輕染盯著雲淺月的臉,又問。

    雲淺月眸光微動,依然看著他不說話。

    「怕是連第三、第四、第五都排不上吧?能排到第十嗎?或者第二十?」夜輕染看著雲淺月,見她微抿著唇,他垂下眼睫,語氣極苦地道:「或者我高估了自己,微不足道。」

    雲淺月聞言終於開口,聲音清淡,「夜輕染,你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我不覺得這個我們有討論的必要。」

    「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夜輕染似乎沒聽見雲淺月的話,逕自低喃。他話落,雲淺月忽然伸手去關窗戶,他察覺了雲淺月的動作,先一步出手阻止她,抬起頭,看著她,一雙眸子隱隱有某種東西流動,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一字一句地道:「小丫頭,我們割袍斷義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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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章 不會放棄

    割袍斷義?

    雲淺月猛地抬眼看著夜輕染。

    「小丫頭,我們割袍斷義!」夜輕染盯著雲淺月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眸光落在他一雙眸子上,那一雙眸子以往每次對著她的時候都溢滿笑意,可是如今那一雙眸子湧動得東西太多,如一桶水,裡面放了各種顏料。都說人的眼睛最能反映內心,那麼他此時內心也大抵如此,被染滿了各種顏料吧?她沉默地看著他。

    夜輕染也看著她,等待他的回答。

    屋內院外,中間隔著敞開的浣紗格子窗,冷風似乎都凝滯不動了。

    「小丫頭,你又不想與我說話了?」夜輕染苦楚地看著雲淺月,「我是不是真的很招你煩?很不招你待見?我們已經道不同,有些事情我沒法不因為我的身份而對你出手,可是有些事情我還是可以守護你,可是你卻已經不再信任我,對我防範至斯。我們何時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小丫頭,你告訴我,除了割袍斷義這一條路,我可還有別的路走?」

    「我何時對你防範至斯了?」雲淺月挑眉,抓住了關鍵點。

    夜輕染看著雲淺月,任嘴角苦意蔓延,「沒防範嗎?那為何軍機大營那一處……」

    「夜輕染!」雲淺月冷冷地地打斷他,「我這一次離開,弄了如此大的動靜,各方人馬都找我,容景雖然最先找到我,但難保不準別人都會找到那處地方。我將入口封死,徹底與外界隔絕,有什麼不對?這就是防範你,不相信你?若是不相信你,我早就該在數月前和風燼一起從那處出來時將入口封死,而不是等到今日再做,讓你有機會現在站在我面前質問我!」

    夜輕染一怔,「你不是對我……」

    「我是不是對你信任或者不信任又能如何?夜輕染,你是我的誰?你說割袍斷義,但我們的袍子在哪裡?你我有何義可斷?有的不過是從來就認清楚自己的立場和責任的那一點志趣相投的情意而已。」雲淺月面色微寒地看著他,「你處處攔我的手,阻我的路,因為你是德親王府的小王爺,有身份擺在這裡,你做的一切都理所當然,尋求我的體諒嗎?我為何要體諒你?姓夜是你的事情,你做什麼也是你的事情。你屢次破壞了我的出手,憑什麼現在你還來質問我,讓我相信你?我又憑什麼相信你?你可有做了讓我百分之百能相信你的事情?沒有吧?那如今你來找我質問,要求割袍斷義笑不可笑?」

    夜輕染臉色一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雲淺月揮手打開他攔住她關窗的手,「砰」一聲將窗子緊緊關上,冷冽沉怒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你我本來就沒義,有何可斷?若你認為有,自己斷去吧!別跑這裡來煩我!」

    夜輕染本就白的臉頃刻間血色全無。

    「送客!」雲淺月轉身離開床前,沉著臉命令了一句。

    凌蓮和伊雪本來就退到了一旁,此時聞言齊齊上前,對夜輕染沒了往日的客氣,冷聲道:「染小王爺,請吧!這淺月閣廟小,請不起您這一尊大佛!」

    夜輕染站在原地不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關閉的窗子。

    「染小王爺,請!」凌蓮和伊雪又齊齊喊了一聲。

    夜輕染仿若不聞,冷風吹來,他衣袂青絲被冷風捲起,整個人如冬雪裡枯槁的樹。枝葉飄零,沒有生機。

    「染小王爺,您再不離開,奴婢二人不客氣了!」凌蓮伊雪對看一眼,再次出聲警告。

    夜輕染依然不動,靜靜矗立,如一尊雕塑。

    凌蓮和伊雪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齊齊抽出腰間的寶劍,刺向夜輕染。二人出手都極快,帶著凜冽的風,刀劍頃刻間刺破了夜輕染的錦袍,但他依然半絲知覺也無,連目光都未曾轉一個。

    凌蓮和伊雪自然不能真傷了夜輕染,齊齊住了手,看向房間。

    房中雲淺月早已經坐在了軟榻上,對外面雖然未看,但她聽聲辯位,知道凌蓮和伊雪拔劍,沒感覺到夜輕染挪動身形或者還手,也能猜出個大概。她閉上眼睛,冷聲道:「你們回房中休息吧!他願意在這裡吹冷風就吹吧!」

    凌蓮和伊雪聞言收了寶劍入銷,齊齊走回了房間。

    淺月閣靜寂,天幕漆黑,這樣的夜沒有一絲星辰,更無月光。透過屋內昏黃的燈光,只可以看到窗前一抹黑影。夜晚寒氣極大,冷風冷冽,如刀子一般地透過衣服刺進肌膚裡,冰寒入骨。

    夜輕染似乎不覺得冷一般,身子一動不動,靜靜矗立在院中。

    半個時辰後,院中身影依然一動不動。雲淺月睜開眼睛,走向大床,來到床前,脫了鞋襪,上了床,蓋上被子,揮手熄滅了燈火。

    屋中燈火一滅,院中的夜幕又黑了幾分。

    雲淺月再次閉上眼睛,今日她做了一日衣服,雖然做了一半,但也費心力,本來打算連夜做完,如今卻是沒了心情。屏蔽心中腦中令人惱火的思緒和想法,面朝牆裡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西牆傳來一絲衣袂風聲,不多時,院中落下一人。

    「誰?」凌蓮和伊雪齊齊輕喝一聲,從屋中衝出。

    「是我!」夜天逸低沉的聲音響起。

    「攝政王?」凌蓮和伊雪只看到一個黑影,看不到面容,但看其輪廓,聽其聲音,知道是夜天逸,不由自主地向屋內看了一眼。

    「嗯!」夜天逸應了一聲。

    「如此深夜,不知道攝政王有何吩咐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睡下了!」凌蓮定了定神,看著夜天逸詢問。

    夜天逸淡淡掃了凌蓮一眼,不答話,走向夜輕染。

    凌蓮和伊雪對看一眼,撤回寶劍,讓開一旁,並沒有阻止。

    「夜輕染,回府!」夜天逸來到夜輕染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夜輕染一動不動,似乎不覺夜天逸來到。

    「夜輕染!」夜天逸聲音加重,沉聲又喊了一聲,同時手又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下。

    夜輕染肩膀低了一下,身子動了動,緩緩轉過身。

    夜天逸看著夜輕染,在冷風中吹得太久,他的臉色灰白中如蒙了一層霜雪。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只感覺他的氣息已經與淺月閣的黑夜融為一體。他仔細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現在就回府!」

    夜輕染看著夜天逸,似乎看了片刻,才看清是他一般,他嘴唇動了動,聲音極低,「夜天逸,你可有難受到想死的時候?」夜天逸眸光瞇了瞇,不說話。

    「你是不是也有?」夜輕染聲音幾欲不聞,「我如今就有!」

    「死在淺月閣?」夜天逸忽然冷笑一聲,「夜輕染,你看清楚,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雲淺月了。不是我的月兒,也不是你的小丫頭了。」

    夜輕染的身子顫了顫。

    「即便你凍死在這裡,她也不會出來的!你割袍斷義,她卻早已經將你摒除在義之外。你幫她助她喜歡她維護她的時候她全然不記得,記得的只是你對她的不好而已。」夜天逸冷冷地道:「這樣的她,你認為你可值得?」

    夜輕染搖搖頭,「我不管,她不過是我一直以來……」

    「她不過是你一直以來的看不明白而已!她是迷霧,一重一重,她與我十年相好,我都看不明白她三分,夜輕染,你能看明白她幾分?」夜天逸打斷夜輕染的話,沉聲喝道:「你現在就回府!」

    夜輕染站著不動。

    「來人,送染小王爺回府!」夜天逸喊了一聲。

    西牆飄出一抹黑影,頃刻間立在了夜輕染面前,伸手去扛夜輕染。

    夜輕染想錯身躲過,大約站得太久,已經凍麻,他剛一動,身子向地上栽去,那人立即扶住他,帶著他足尖輕點,施展輕功,飄身離開了淺月閣,方向是德親王府。

    夜天逸看著夜輕染離開,之後緩緩轉身,看向雲淺月的房間。

    雲淺月的房間內一片沉靜,沒有一絲聲音發出。

    「月兒,你的心何時竟然這麼狠了?」夜天逸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有了容景,你便要與我們所有人恩斷義絕嗎?」

    房中無人說話。

    「從小到大,我想要皇位,我的心思一直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裡,沒有對你藏匿半分,你該是清楚明白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從你在父皇四十五歲大壽那日偷偷換了抓鬮,後來你假裝纏著太子皇兄讓他與我換府邸時,我便已經對你種植。之後這麼些年相處,你別告訴我你如此聰明,半分不知我對你的感情。」夜天逸冷聲道。

    房中依然無人說話。

    「江山和你,誰輕誰重,一定要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你一直以來在我面前從來就是比我強,不讓我擔心半點兒,你受傷或者發生什麼事情,也都瞞著我,你可知我這些年就因為你如此,才想保護於你,一步步精於算計,處處籌謀,有朝一日變大,讓父皇無法日日盯著你,讓無人敢再從我的手裡傷害於你?」夜天逸聲音冷冽,「可是你隱瞞我的事情你認為理所當然,我隱瞞你事情你便覺得傷心?我的確是和葉倩交易了一筆買賣,我的確是藍家的外孫,接受藍家的勢力相助,但這些又能如何?你瞞我的不是也一樣多?」

    房中似乎無人,院中只夜天逸一個人的聲音。

    「我一直以為,你是懂我,不管我是不是你心裡最重要的那一個人。但最起碼這些年來,我未曾將你當別人一樣去算計。只不過因為你太好強,事事不依靠我,我卻一直靠你扶住,我的心裡才會顧忌不到那些細微之處,才在望春樓之事後不擔心你受傷,才想著鞏固北疆,北疆若亂,我那時扔下北疆離開,你以為父皇會饒了我?若是那樣的話,我和你五年辛苦白費,他看不見我的功,只看得見我的過,那麼我還何談變強?何談將你護在羽翼裡?我是一直以來想要那個位置沒錯,但我的那個位置裡從來就有你。包括母妃為了我的位置用她和藍家滿族抄斬那一次。」夜天逸話說到這裡,聲音似苦似怒,「可是你呢?你給了我什麼?五年前,你給了我一個許諾,可是待我滿心歡喜回京,在雲霧山守了半夜,等到的卻是你乘坐在容景的馬車裡對我避而不見?等到的卻是你自己啟動鳳凰劫失去記憶忘了我,等待的是你與容景濃情蜜意,對我則是冷血無情!」

    屋中依然靜寂,夜似乎更冷更寒了一些。

    「雲淺月,你想沒有想過,有些事情對我來說可是公平?」夜天逸幾乎低吼出來。

    「夜天逸,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雲淺月的聲音終於從屋中傳出,語氣聽起來似乎沒什麼情緒,「不管是我錯,還是你錯,總歸都有錯,才導致今天的地步。也許有些事情你沒錯,我也沒錯,錯的只是人不對,心不對而已。」

    「什麼叫做人不對,心不對?」夜天逸冷聲問。

    「你不是我心裡要的那個人,便是做什麼都是錯!」雲淺月淡淡道。

    夜天逸忽然冷笑,「十二年前,你初次見我,拉著我衝出了榮華宮,不經我同意,便固執地闖進了我的生活,五年前我問你你喜歡我可好,你說好。如今,你還是不經我同意,斬斷我們的關係。雲淺月,你從來是否問過我的意見?問過我一句是否願意?我對你來說是什麼?一件代替品?生命裡面可有可無的人?或者什麼都不是?我不過是你的玩具而已,喜歡的時候玩玩,不喜歡的時候隨手扔了,扔了之後你連看都不看一眼?」

    「你不是代替品!」雲淺月沉默片刻,淡淡道。

    「不是嗎?你別告訴我玉子書不是你心中那個最重要的人!」夜天逸冷笑道:「因為他,你才對我牽連了這麼些年,若不是他,你恨不得與姓夜的躲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中間隔了萬里長空,誰也不想往來吧?」

    「他即便是我最重要的人又如何?我一直清楚地知道你不是他!開始可能因為他,我對你特殊照顧,但你沒有一點兒像他,後來的事情,不過是因為你就是你而已。這一點我自始至終都分得清楚明白。」雲淺月聲音也冷了下來,「夜天逸,如今我們到了這步田地,我已經不能像以前一般對你,你也不能心中不怨不怒不惱不恨。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我說這些沒有意義嗎?」夜天逸冷笑,「那什麼對你來說是如今有意義的?想著嫁給容景嗎?你就那麼想嫁給他?想進榮王府?我告訴你,不可能!」

    「又有什麼不可能?我與容景相愛,她自小就進入了我的心,我從來未對你表示過我愛你,想要嫁給你,如今我的情感歸屬為何不能有選擇權和自由?」雲淺月冷冷道:「夜天逸,不能因為我認識你,對你好,維護你,幫助你,你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就該站在你身邊一輩子,成為你的附屬。」

    「你想要將我們的過去所有的都抹殺是不是?」夜天逸聲音忽然又沉又冷。

    「你如此這般逼我,我若是都抹殺也無不可。」雲淺月冷冷道。

    「我逼你?」夜天逸忽然大笑,笑得無盡冷寒蒼涼,「月兒,你竟然說我逼你?」

    「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我自認為我從始至終,沒有對不起你夜天逸。你如此這般,不是逼我是什麼?」雲淺月冷冷道:「我對不起的人其實是容景,他與我在鴛鴦池生出那一段糾纏後,十年寒毒臥床不起,疾病纏身,受盡困苦,但我那十年在做什麼?在幫助你變得強大,對他屢屢躲避,讓他受盡折磨和困苦。他幾次下定決心想要放棄我,卻守不住心的控制為我畫了一籮筐的畫卷。我答應五年後喜歡你是沒錯,正因為如此,我後來發現我其實早就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容景後,卻在火燒望春樓後卻不敢去找他,不敢與他好,於是狠心啟動了鳳凰劫,交給上天去選擇。他即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最終下定決心將我攬入懷,只為全了這份愛,而你呢,同樣的時間,同樣的機會,你做了什麼?即便因為容景使了籌謀,但你的確是未曾放下北疆回京救我。或許你說得對,那是我們一起的辛苦,五年白白浪費,極為可惜,但這也說明了,我在你心中,終究不及江山重。夜天逸,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若在那一場失憶裡被你的好父皇殺死了,你現在哪裡還能站在我的院子外對我大吼大叫?我若死了,你是不是要追去黃泉對我泣不成聲?」

    夜天逸沉默下來。

    「所以,世間的事情,有因就有果。誰對誰錯,就跟你心中的江山和我一樣,又如何分得清?」雲淺月聲音沉暗下來,似乎極其疲憊不想再多糾纏,淡淡道:「夜天逸,放棄吧!你若放棄,你會發現很多東西都是你的,我不過滄海一粟。」

    「不可能!我已經不能放棄,不會放棄!若想讓我放棄,除非你有本事讓我們回到十二年前,你別拉著我出榮華宮,我們從來就不認識。否則的話,你休想!」夜天逸大聲反駁了一句,話落,他足尖輕點,飛身離開了淺月閣,向西邊的院落而去。

    雲淺月感覺外面站著的人離開,帶走了一片沉暗和煞氣,她不再說話。黑夜中,床上,被褥,就連屋中的氣息,都是冰寒一片,處處透著冷意和寒意,令人從心底生寒發顫。

    屋中靜得連她的呼吸都不聞,屋外更是靜得風聲似乎都停止了。

    凌蓮和伊雪站著門口,對看一眼,猶豫了一下,擔憂地問,「小姐,您沒事兒吧?」

    「沒事!」雲淺月清冷地吐出兩個字。

    凌蓮和伊雪又互相看了一眼,轉身走回了房間。

    雲淺月睜著眼睛看著頂棚,那些過往如電影一般在眼前放映,從她心定容景之後,便潛意識地不去想關於夜天逸的事情。但如今水閘崩塌,水流洶湧而出,那些過往一股腦地似乎都要爭先恐後被她記起,重新回憶一遍。

    從榮華宮第一次見夜天逸,從老皇帝四十五壽宴第一次見容景,到如今夜輕染來找她割袍斷義守在屋外吹了半夜冷風,夜天逸憤怒地說了一大堆之後扔下狠話離開,彷如夢境一般。

    這十幾年來,她忽然發現,她活得如此失敗!

    是否一定要冷血無情,將所有的屬於人的感情都拋諸於九霄雲外,像上一世一樣沒有感情只為了信念而活著才會快樂?可是她上一世快樂嗎?

    「雲淺月,你的房間裡何時成了冰窖了?」容景的聲音忽然響起。

    雲淺月思緒被打斷,猛地轉頭,就見容景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月牙白的錦袍在黑夜裡尤為醒目,大約是他月白錦袍的光彩太盛,所以在黑夜中她居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眼。他眉眼沉靜,玉容清淡冷凝,週身氣息不是外面寒風吹捲的那種冷冽,而是清清淡淡,如一副水墨畫,她張了張嘴,輕聲道:「你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你等著凍死嗎?」容景挑眉。

    雲淺月抿了抿嘴角,這才感覺到屋中真的如冰窖一般冷,她的手和腳都冰涼,若說唯一暖的來源,估計也就是門口站著的那個人了。她對他招招手,「過來!」

    容景卻站著不動,對外面喊,「來人!」

    「景世子!」凌蓮和伊雪溫聲立即從房中出來。

    「再搬兩個暖爐來,我若不來,你家的小姐明日就會凍成人干了。」容景吩咐道。

    凌蓮和伊雪聞言向屋內看了一眼,連忙應聲去了。

    雲淺月身手揉揉額頭,嘟囔道:「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吧?這裡好歹是屋子。」

    容景似乎不欲與她多說,不再言語。

    雲淺月看著容景,腦中不自主地想起夜天逸那句話,「有了容景,你便要與我們所有人恩斷義絕嗎?」

    不多時,凌蓮和伊雪搬了兩個火爐來到門口,容景微微錯開身子,二人悄無聲息地走進屋,將火爐放在地上,添了炭火,看了床上躺著的雲淺月一眼,又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二人離開,容景依然站著門口沒有進來的打算。

    雲淺月忽然歎了口氣,「容景,你到底是進來與我一起睡,還是回府?給個話,你這樣站著我門口,敞開著門,別說添兩個火爐給我,就是添一百個火爐給我也不頂用。」

    「你確定你還能睡得著?」容景看著雲淺月。

    「只要你進來,就能!」雲淺月肯定地道。

    她話落,容景走了進來,房門在他身後緊緊關上。他緩步來到床前,雲淺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溫潤的手心裡面的小手冰涼入骨。他皺了皺眉,輕淺的語氣忽然染上一抹沉怒,「雲淺月,你竟然……」

    「唔,困死了,你快上來,我要睡了。」雲淺月用另一隻手摀住他的嘴。

    容景忽然甩開她的手轉身。

    雲淺月死死地拉住他的手,聲音輕軟帶著一絲可憐兮兮的味道:「容景,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啟動了寒冰破那一重的功力,如今化不回去了,你不管我的話,我真會凍死了,你不管我,沒人管我的……」

    「你……」容景轉回頭,一雙眸子罕見的惱怒地看著她,「夜天逸就這麼讓你……不,或者是因為夜輕染,夜輕染就這麼讓你……」

    「別提他們了好不好?我心裡怒的都快想凍死了他們了。」雲淺月打斷他的話,一雙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眸中居然有絲淚意,只不過那淚意化成了冰珠,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格外的亮。

    容景抿起嘴角,不再說話,掀開被子上了床。

    他譜一上床,雲淺月立即手腳並用地攀在了他的身上,整個人跟冰塊一般。

    容景眸光中有什麼東西湧動了片刻,伸手將她兩隻手攥在手裡,溫暖的氣流順著他手心傳遞入她的手心。

    雲淺月冰冷的手心頓時溫暖,緊接著,一股溫暖的氣流熟悉地順著她的經脈進入她身體,所過之處,皆溫暖起來。

    「下次若是再讓我知道你用這種寒冰破的話,雲淺月,你就凍死得了。」容景撤回手,語氣依然殘留著怒意。

    雲淺月往他懷裡拱了拱,身體溫暖起來,心也跟著溫暖起來,嘻嘻一笑,軟軟地道:「你捨得嗎?」

    「捨得!」容景瞥了她一眼。

    「騙鬼,你才不捨得。」雲淺月將他手臂拿過來環住她的腰,用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你若是不想睡的話,我們可以做些別的來幫助你取暖。」容景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立即停止了小動作,佯裝打了哈欠,困意濃濃地道:「困死我了。」

    容景看著她,不說話。

    雲淺月立即閉上眼睛,白日做了一日活,晚上夜輕染來了在院中站了半夜,夜天逸又對她砸來那些話,她早已經疲憊不堪,窩在溫暖的懷裡,什麼也不想再去想,真的想睡了。

    果然不出片刻,雲淺月便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容景看著她,即便寒冰破化解,她身體溫暖起來,但臉上依然清透如明鏡。似乎被冰雪洗過,容顏純淨,安安靜靜躺在他懷中放心地睡去,這樣的她,居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孱弱和美。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吐了一口氣,似乎在這一吞一吐中,有些東西消失殆盡。須臾,他將她往懷裡緊緊地抱了抱,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還未亮,外面便響起凌蓮的聲音,「小姐,宮裡的文公公前來傳話,說請小姐進宮,今日先皇大殯,您是一定要去的!」

    「不去怎樣?」雲淺月不睜眼睛,問道。

    「攝政王說,您今日若不去的話,也沒人能奈何得了您。但不管如何,先皇除了先皇的身份外,還是您的姑父。」凌蓮重複文萊的話。

    雲淺月輕哼一聲,不以為然地道:「姑父又怎樣?告訴他,我不去。」

    凌蓮應了一聲,向外走去。

    雲淺月又閉著眼睛片刻,睜開眼睛看向容景,見他依然閉著眼睛,她想起昨日,心頓時暖了下來,這個男人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愛她,雖然看起來是她每次受他欺負,但是真正的關鍵時刻,他從來都對她給予足夠多的寬容和包容。

    過了片刻,凌蓮去而復返,站在門口輕聲道:「小姐,皇后娘娘派人來傳話,讓小姐進宮,參加今日的殯天之禮。」

    「姑姑?」雲淺月眼睛瞇了瞇。

    「是皇宮娘娘派人來傳話!她說雲王府的女兒是最有資格入皇陵敲響響鐘的那個人。」凌蓮輕聲道:「皇后娘娘今日也去皇陵。」

    雲淺月偏頭看向容景。

    容景此時也睜開眼睛,對她一笑,雅致如蓮,「不錯,雲王府的女兒是最有資格入皇陵敲響響鐘的那個人。不為夜氏,只為雲王府。去吧!」

    「那就去吧!」雲淺月可有可無地點點頭。

    凌蓮聞言下去回話了。

    雲淺月躺著的身子坐起來,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躺了回去,趴在容景身上,在他嘴角落下一吻,須臾,又爬起來,跳下了床。

    容景眸光動了動,看著她輕快的腳步,躺著的身子坐起,披上衣服,慢悠悠地下了床。

    二人收拾妥當出了房門,外面天已微亮。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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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0: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一章 三摔靈輦

    雲王府門口,容景那輛通體黑色的馬車停在那裡,絃歌坐在車前。

    容景和雲淺月上了車,簾幕落下,馬車向皇宮而去。

    街道上的雪早已經清掃乾淨,車廂內放了暖爐,厚厚的簾幕擋住清晨吹來的冷風,暖意融融。

    雲淺月懶洋洋沒骨頭一般地靠在容景的身上,淺淺地打著哈欠。

    「沒睡夠?」容景低頭看著她。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

    「我一夜未睡,你睡得極沉,雲淺月,這麼不公平,你竟然還沒睡夠?」容景看著她。

    雲淺月抬眼,果然見容景眼瞎有著淡淡的青色眼圈,她好奇地道:「你怎麼沒睡?」容景瞥了她一眼,不答話,閉上眼睛。

    雲淺月眨眨眼睛,忽然恍然,拉長音道:「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容景聲音微低。

    「明白你為什麼沒睡了唄!」雲淺月嘴角咧開,好笑道:「我們的容公子成人了嘛!」

    容景耳根子染上一抹紅暈,忽然俯下頭,將雲淺月唇瓣狠狠地吻住。

    雲淺月笑意還沒收回,便被他吻了個正著,舌尖纏入口中,將她口中的甘甜席捲殆盡。

    雲淺月想說什麼,聲音被容景吞進了口中,只發出兩聲唔噥聲,她伸手捶了容景一下,容景摟緊她,加深這個吻。她很快被這樣的狂熱挑起熱情,閉上眼睛,輕輕回應。

    片刻後,容景放開雲淺月,如玉的手摸著她溫滑的臉,輕聲道:「我的確是成人了,你也成人了。若不是時機不對,昨日就……」說到一半,住了口,意思不言而喻。

    雲淺月氣喘吁吁雙眼迷離地看著容景,一時間說不上話。

    容景忽然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自己也閉上眼睛,輕輕喘息,平復呼吸。

    外面的風有些冷冽,吹得馬車的簾幕沙沙而響,兩人的呼吸聲在車廂內盤旋繚繞,交織在一起,片刻後,歸於平靜。

    接下來一路無話,馬車來到宮門口。

    絃歌的聲音響起,「世子,皇宮到了!」

    容景應了一聲,見雲淺月躺在他腿上不動,伸手推了推她。雲淺月睜開眼睛,懶洋洋地伸了個腰,坐起身,磨蹭地挑開簾子,向外看去。

    宮門口已經停了無數馬車,以往花紅柳綠,車輛鮮華,今日全部裹了素色綢布。車前栓了或黑或白的布條。

    雲淺月粗粗看了一眼,收回視線,輕輕一縱,跳下了車。容景在雲淺月身後,慢悠悠地下了車。二人不說話,向宮門走去。

    進了宮門,直奔聖陽殿。

    今日的皇宮和那日一樣,一色素裹。有些假山石雕樹木枝椏處,依然覆蓋著雪,廊角亭台上面拴著白綢。

    來到聖陽殿,聖陽殿外的靈棚前早已經聚集了黑壓壓一群人,以夜天逸為首的朝臣,以如今升為太后為首的後宮妃嬪,以六公主、七公主為首的皇室子女,以慈雲方丈為首的靈台寺眾僧,以欽天監張道長為首的一眾道長,以及以文萊為首的一眾宮女太監。

    眾人似乎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著容景和雲淺月來到。

    容景和雲淺月剛露面,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來。

    經過幾日前宣讀遺詔,雲淺月怒毀遺詔不成,負氣離開之後,這是第一次出現在皇宮。眾人都看著那遠遠走來的二人,二人依然如舊日一般打扮,容景月牙白錦袍,雲淺月淡紫色阮煙羅。二人如一副風景瑰麗的畫卷,任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無論是看到二人在一起多少次,但毫無疑問,每一次都是驚艷讚歎,覺得當真最配。但無人敢將這種般配說出來,或者將讚歎表現出來。

    因為還有一個七皇子,還有一紙賜婚遺詔。

    「越來越堂而皇之,不將先皇的聖旨看在眼裡了。七哥,你就這樣由得他們下去?那我們皇室的顏面何在?你沒聽外面如今都在說你什麼嗎?」六公主看著那二人,眸光隱含嫉妒之火,偏頭對夜天逸道。

    夜天逸轉回頭,淡淡瞥了六公主一眼,沒什麼表情。

    六公主本來還想說什麼,觸及到夜天逸的目光,頓時噤了聲。

    夜天逸收回視線,對文萊吩咐,「去德親王府看看染小王爺怎麼還沒來?」

    「是!」文萊連忙應聲去了。

    容景和雲淺月來到近前,所有人的眉目清晰可見。雲淺月目光從熟悉的不熟悉的人臉上一一略過,最後定在如今的太后身上。

    太后依然是一身大紅後服正裝。在一眾穿著素色的妃嬪中間,尤為醒目。幾日不見,似乎又枯瘦憔悴許多,除了她身前凸起的肚子外,衣服鬆鬆垮垮,幾乎不成人形,臉色不但沒有昔日的光彩,像是所有的精氣都被吸乾一樣,如一棵樹,被抽乾了精華,只剩下樹皮。她忽然心底涼了涼。

    太后見雲淺月看來,對她溫和地招手,「月兒,到姑姑這裡來!」

    雲淺月收斂心神,垂眉斂目地走了過去。剛站到太后面前,太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嗔怪道:「你可知道多少人擔心你?以後這樣的傻事萬萬不可再做了!」

    「只要沒有人逼我,我自然不會做了。」雲淺月感覺太后的手冰涼,轉了話道:「姑姑怎麼不多穿一些,抱個手爐吧!」

    「有你在我身邊給姑姑暖手,姑姑就不覺得冷了。」太后慈愛一笑。

    「我的手再暖,也沒有手爐暖。」雲淺月向太后身後看了一眼,對關嬤嬤吩咐,「嬤嬤,去給姑姑拿個手爐來!」

    「淺月小姐,先皇大殯,雖然天寒,但死者為大,太后娘娘本來要行大禮,如今念在腹中天子,這跪禮就不行了,但這手爐之物對聖主褻瀆,沒有這樣的規矩。」欽天監為首的張道長立即道。

    「規矩是人定的!張大人,若是凍壞了太后娘娘腹中的天子,你說這個責任誰來負?你負責得起嗎?」雲淺月看著張道長。

    張道長老臉一白,一時沒了話,看向夜天逸。

    「母后特殊情況,父皇愛子,可以體諒母后體質辛苦。」夜天逸看了張道長一眼,對關嬤嬤吩咐,「關嬤嬤,去給母后拿手爐吧!」

    「是!」關嬤嬤立即去了。

    雲淺月不再說話,眾人亦無人出聲,這一處靜了下來。

    不多時,關嬤嬤取來手爐,雲淺月伸手接過,塞進太后手裡。太后溫和地看了雲淺月一眼,笑道:「還是月兒對姑姑知冷知暖。」

    雲淺月笑了笑,看著太后枯瘦的身子眼睛有些酸澀,低聲道:「只要姑姑能好好的,我就開心了!」

    太后拍拍雲淺月的頭,眼眶也有些濕。

    「攝政王,吉時要開始了,染小王爺還沒有來,是否再派個人去催催?」張道長又道。

    夜天逸目光看向宮門口方向,沒說話。

    「攝政王,要不老臣去催催犬子?」德親王爺早已經站不住了,容景和雲淺月都來了,夜輕染居然還沒來。他總歸是皇族一脈的子孫,自然不能不參加。

    「再等片刻,夜輕染不會不來的。」夜天逸搖搖頭。

    攝政王聞言只能點點頭,焦急地看著宮門口方向。

    又等了片刻,眼看吉時將近,夜輕染終於出現在眾人視線。依然一如既往的穿戴,一如既往的打扮,但眾人還是覺得今日的染小王爺和往日不同。不再張揚,不再灑脫,而是從內心散發出的一種寶劍磨礪後的冷峭。

    他步履沉穩,一步一步走來,昔日的影子絲毫不見。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忽然從心底生出一股蒼涼,這種蒼涼就如昨日他站在她院中一般,令她遍體生寒。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皮,當沒看到他來。

    眾人都看著夜輕染,無人說話。

    不多時,夜輕染來到聖陽殿外,沙漏指著的時間正是吉時整。

    「開始吧!」夜天逸對欽天監吩咐了一句。

    張道長連忙頷首,從袖中取出一塊方布,將布展開,他手一抖,方布從他手中甩出,定在了半空中。他高喊,「大行皇帝殯天,送葬!」

    「先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文武百官、後宮妃嬪、靈台寺眾僧等都齊齊跪地。

    沒跪的人除了皇后和雲淺月外,只有容景。

    「景世子,因何不跪?」夜天逸跪在地上,目光看向容景。

    容景從來到之後,一直靜靜站立,此時聞言,看著老皇帝的棺木道:「先皇曾經下旨,容景可不跪。生不跪恩,死亦不跪。」

    夜天逸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淡淡道:「我雖未得皇上姑父特許,但他活著我沒跪,也不曾怪罪,如今死了不跪,他亦不會怪罪。」

    夜天逸收回視線,不再言語。眾人亦無人言語。

    張道長看了容景、雲淺月、夜天逸三人一眼,開始朗誦方布上的字。

    雲淺月看著懸在上空的那一塊方布,想著這張道長倒是有幾分能耐,不過這也無非是他用的氣勁而已,上面滿滿的文字記載的無非是老皇帝這一生的功勳。歷代皇上駕崩,都喜稱頌功勳,而不言過錯。老皇帝死後,也不例外。

    一篇滿滿的歌功頌德念完,張道長的事情完畢,收回方布,看向雲王爺。

    雲王爺掌管禮部,皇帝殯天大禮自然交由禮部主持。

    雲王爺站起身,同樣從袖中拿出一塊方布,他沒有武功,自然攤開在手中,高喊道:「大行皇帝殯天,送葬!一式起,靈台寺眾僧為表天恩,做法頌事禮!」

    慈雲方丈和眾僧盤膝而坐,口唸經文。

    眾人靜靜聽著,整個皇宮儘是誦經聲。

    半個時辰後,誦經聲畢。雲王爺又喊,「大行皇帝殯天,送葬!二式起,新皇統領文武百官弔唁!」

    太后抱著手爐走向老皇帝的棺木,文萊立即呈上紙錢。她輕輕放入棺木前的火盆中。紙錢遇到炭火,一哄而著。

    「攝政王弔唁!」雲王爺又喊。

    夜天逸走上前,文萊再度呈上紙錢。他三叩首,將紙錢放入火盆。

    「景世子弔唁!」雲王爺又喊。

    容景走上前,文萊再度呈上紙錢,他輕輕抬手,將紙錢放入火盆。紙錢遇火,彭地一聲火苗竄高,須臾,化成灰,落在火盆外,他淡淡看了一眼,退了下去。

    「德親王弔唁!」

    「孝親王弔唁!」

    「染小王爺弔唁!」

    「冷小王爺弔唁!」

    「……」

    文武百官被喊到名字,一一上前憑弔。

    百人憑弔畢,便是公主皇子憑弔。六公主,七公主一一上前。公主皇子憑弔畢,後宮妃嬪憑弔。

    雲王爺剛要喊妃嬪品級,太后清冷出聲,「慢著!」

    眾人都看向太后,雲王爺住了口。

    「明太妃何在?」太后問向後宮嬪妃。

    後宮嬪妃齊齊搖頭。

    雲淺月知道她姑姑說的是明妃,想著一朝天子駕崩,有些人的身份都改了,皇后變太后,明妃自然也變太妃了。

    「文公公,你可知道?」太后問向文萊。

    文萊也連忙搖頭,「回太后娘娘,奴才也不知,從那日皇上殯天之後,明太妃娘娘受了重傷回宮養傷後,就再沒見到明太妃娘娘。」

    「她生前最得皇上寵愛,二十多年,恩寵不衰。如今先皇駕崩,大行殯天,怎麼能沒有她?她若不在,先皇思她想她,這靈輦恐怕起不走。」太后沉聲道:「攝政王,你說呢?」

    「母后說得極是!」夜天逸頷首,對文萊道:「你去明太妃娘娘的宮裡去請!」

    「是!」文萊聞言立即應聲去了。

    「先略過明太妃,繼續吧!」夜天逸吩咐。

    太后沒意見,雲王爺繼續念妃嬪品級,依照品級,一一上前憑弔。

    太后之下,明太妃不在,只有冷貴太妃,也就是曾經的冷貴妃。冷貴太妃從被雲淺月毀了容貌後,再不得老皇帝寵,後來太后懷有龍子,明太妃把持後宮,她的日子極為艱難。不過總歸她是貴妃,又得孝親王扶持,天子恩情薄,她這一段時間也有所感悟,如今到真換了個人一般,安安靜靜。頗有些看透紅塵之感。

    冷貴太妃憑弔畢,後宮妃嬪一一憑弔。

    一番事畢,文萊也已經回來,臉色極為不好,來到太后和夜天逸面前,稟告道:「秉太后,秉攝政王,明太妃宮裡的人都說明太妃失蹤了。」

    「失蹤?」太后看著聞言,眉頭豎起。

    「回太后娘娘,明太妃宮裡的人的確是這樣說的!明太妃已經失蹤了幾日了,明太妃宮裡的人怕太后和攝政王怪罪,一直不敢稟告。」文萊立即道。

    「真是有意思了!如今這人隨便拿出一個就玩失蹤嗎?」太后忽然笑了,但笑容極冷,「數月前是前丞相府的秦小姐鬧了一回失蹤,可是偏偏在二皇子和四皇子逼宮傳位時候及時地衝了出來,如今這先皇殯天,她最寵愛的妃子又失蹤了。是不是又要過數月之後,她也玩一手突然衝出來,嚇我們一跳啊!」

    眾人無人言語。

    在一群朝中命婦家眷中的秦玉凝一下子白了臉。

    「秦小姐失蹤是丞相府的事情,但是妃嬪失蹤,就是天家的事情了。攝政王,你說這事情該如何辦?」太后威嚴地看了秦玉凝一眼,看向夜天逸詢問。

    夜天逸似乎沉思了一下,沉聲道:「回母后,依照先皇對明太妃的寵愛,她理當為先皇殉葬,如今既然失蹤了,想必中間必有緣由,再找已經來不及,不能因為她一個妃嬪,就耽擱今日先皇大葬之日。依兒臣看,不計算她了吧!先皇大葬要緊。」

    「這怎麼行?她可是先皇最寵愛的女人,怎麼能不陪著先皇走一路!」太后反駁。

    「兒臣命人查找明太妃下落,找到之後,再送去給先皇。這樣母后以為如何?」夜天逸詢問太后。

    太后沉著臉點點頭,「那就這樣吧!務必找到明太妃,否則先皇會想她的。」

    夜天逸點點頭,看向雲王爺。

    雲王爺立即意會,高喊,「大行皇帝殯天,送葬!三式起,按天聖典制,出靈!」

    夜天逸一揮手,跪著的眾人齊齊起身,皇宮的喪鐘鳴響,槓夫抬起靈輦,靈台寺眾僧誦經開道,皇宮護衛高舉萬民旗傘引幡。靈輦離開聖陽殿。

    以太后腹中的新帝為首,攝政王夜天逸、丞相容景、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染小王爺、冷小王爺、容楓世子等滿朝文武跟在靈輦後。之後是皇子公主,後宮妃嬪,最後是欽天監眾人。前後宮廷禁衛軍護航。浩浩湯湯走向宮門。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雲淺月第一次見識到了皇帝殯天。她扶著太后走在最前面,無人有異議。她的身份擺在這裡,即便始祖皇帝祖訓被廢除,但她依然代表雲王府女兒至尊無上的地位。

    隊伍出了皇宮,浩浩湯湯向皇陵走去。

    皇陵位於西山山脈以北的玉龍山,山脈像龍在盤臥,天聖將寢陵建在了龍頭。玉龍山曾經是前朝慕容氏的陵寢,但慕容氏為了尊龍,將陵寢建造在了龍尾。夜氏始祖皇帝執掌天下後,慕容氏再無子孫留世,慕容氏的皇陵自然就荒廢了。

    出了皇宮之後,每逢路口,會有人揚聲高喊引路,這時候,後面的所有人都會跪地叩頭,皇子公主妃嬪們可哭靈。

    出了城門,向西而去。

    大約走了五里地時候,抬靈輦的槓夫忽然齊齊倒地,口吐白沫,靈輦滾落轟地一聲砸在了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眾人齊齊一驚,誦經聲停,哭聲止,人人震驚地看著砸在地上的靈輦。

    「怎麼回事兒?」夜天逸沉聲喝了一聲。

    無人應聲。

    夜天逸立即走上前,與此同時,容景也走了過去,後面的夜輕染也走上前。三人雖然走上前,但無人上前把脈,都靜靜看著。

    片刻後,夜天逸看向容景,「景世子,你可看出這是怎麼回事兒?」

    「大約是吃了什麼有毒的東西吧!但不至於致命。」容景慢慢道。

    「換一批!」夜天逸擺擺手。

    有預備的一批人立即上前,重新抬起靈輦。地上躺著的人很快就被人抬走,隊伍重新走了起來。剛走不多遠,抬靈的槓夫再次齊齊倒地,口吐白沫,靈輦又轟地一聲砸在了地上,這一次的響聲與上一次一樣大。

    夜天逸臉色瞬間陰沉,看向雲王爺,「雲王叔,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雲王爺似乎嚇傻了,連連搖頭,「回攝政王,這老臣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老臣雖然掌管禮部,負責皇上出殯事宜,但這槓夫可不是老臣選的啊……」

    「這槓夫是誰選的?」夜天逸沉聲問。

    「我!」夜輕染看著口吐白沫的槓夫,和剛剛那些人一般狀況,面色也有些沉。

    「這是怎麼回事兒?」夜天逸看向夜輕染。

    「從先皇駕崩之日,他們的飯食都是有規制的。」夜輕染冷靜地道:「攝政王,這個稍後再查不遲,如今要緊的是將先皇趕在吉時之前到達皇陵入葬。」

    夜天逸點點頭,擺手道:「再換一批!」

    「我看不用換了!他們吃的都是一樣飲食!難免不會重複此中狀況。」容景此時開口,「用宮廷護衛吧!或者用染小王爺手中的士兵。」

    「景世子,這可不行,槓夫都是要選生辰八字,不得與先皇犯沖的,這些人都是事先選出來的。如今再從宮廷護衛之或者染小王爺的部下中選人來不及測生辰八字啊!」欽天監張道長立即道。

    容景看著張道長,淡淡道:「若不這樣的話,難道還能繼續用下一批槓夫?皇上的棺木雖然是上好的紅木棺木,但也禁不住這般摔,若是再摔一次的話,別說棺木被摔毀,就是皇上的遺體恐怕也會摔壞,那樣的話,張大人,你以為比犯沖一說會好?」

    張道長立即住了口。

    夜輕染看了容景一眼,沒言聲。

    「就用宮廷內衛吧!」夜天逸也看了容景一眼,擺擺手。

    一批宮廷內衛齊齊上前,抬起靈輦。地上躺著口吐白沫的人再次被抬起,靈輦和隊伍繼續走了起來。

    宮廷內衛畢竟不是訓練的槓夫,沒辦法統一一致腳步,大約走了兩里地之後,前方和後方腳步不一致,一個不穩,轟地一聲,靈輦再次砸到了地上,紅木的棺木從靈輦上滾落,上好的紅木被砸出一個大大的裂痕。

    眾人再次大驚。

    這時夜天逸的臉已經徹底沉了。

    夜輕染的臉色也不好,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等文武百官大氣也不敢出。

    「景世子,這就是你的好建議!」夜天逸轉頭沉怒地看著容景喝問。

    容景伸手揉揉額頭,淡淡道:「是景考慮不周,但剛剛情況的確那些準備好的槓夫再不能用了,換宮廷內衛這件事情雖然是景的建議,但攝政王和眾位大人也是同意的。」

    夜天逸無言反駁,轉回頭,看著那些人,怒道:「連個槓也抬不好,要你們還有何用處?來人,將這些人全部拖下去砍了!」

    那些人面色齊齊一變。

    「攝政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所適應的職位,槓夫所做的就是槓夫的活計,宮廷內衛做的是守護宮廷,讓宮廷內衛做槓夫,這本身就猶如讓鴨子下雞蛋。他們做不好很正常,先皇大殯,今日是吉時,不宜見血,這些人還是放了吧!」容景緩緩開口。

    「景世子好慈悲的菩薩心腸!」夜天逸沉著臉看著容景。

    「這陽間之路和陰間之路據說一樣,都要經歷一番災難,才能修身成正果。如今先皇殯天,龍身羽化,但總要走這陰間一途,如今大約就是這個難而已。」容景話落,看向欽天監的張道長,「張大人,是否有這樣一說?」

    「這……」張道長看著容景,觸到他清淡的事情,連忙頷首,「是這樣!」

    「所以,這三難一過,大體是無事了!」容景看向地上躺著的那些人道:「就讓他們再抬一次吧!剛剛沒有經驗,有了這一次教訓,他們能抬得好的!」

    「攝政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容景話落,地上的宮廷內衛齊齊懇求。

    「攝政王,景世子說得極對,就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吧!」太后此時也開口。

    「這棺木如何處置?已經生出了裂痕!」夜天逸看著紅木棺木被摔出的那一道裂痕,沉著臉問。

    眾人無人應聲。

    「張道長,可能再改良辰吉時出殯?」夜天逸問向張道長。

    張道長搖搖頭,「回攝政王,古來沒有先列。這更改出殯之日不好啊,都走了一半了。先皇大行殯天,這不止是送葬,還關係國運啊!」

    「現在重新打造棺木,另換一個棺木呢?」夜天逸又問。

    「這……這也不好啊,重新打造另換一個棺木。這古來也沒有先列。況且都入殮了,這國運神氣都已經裝棺,再開棺的話……」張道長一邊說著一邊搖頭,「這恐怕也不行。」

    「那怎麼辦?就讓先皇在有裂痕的棺木裡躺著入葬?」夜天逸沉怒地問。

    張道長頓時沒了聲。

    眾人都沒有聲息,齊齊想著這個問題。重新擇日不行,重新換棺木也不行,難道就要先皇在有裂痕的棺木裡躺著入葬?這古來哪個帝王如此過?

    「景世子,你說這件事情該怎麼辦?」夜天逸轉頭看向容景,沉聲問。

    容景搖搖頭,「景也不知,攝政王想想辦法吧!」

    「景世子天縱英才,這點事情便難得住您嗎?還是你有辦法而不說?或者更期待先皇這樣?」夜天逸一句比一句凌厲。

    「攝政王,我知你因為私事而惱怒景,但先皇對景一直厚愛有加,景銘記於心,時刻不敢忘先皇抬愛。若是景有辦法,自然不遺餘力。但如今這種情況,除了繼續往前走,就如此下葬的話,還能有何辦法?」容景聲音微冷,提醒道:「攝政王,再不繼續走的話,就會誤了入皇陵的及時了。」

    夜天逸沉著臉抿唇不語。

    眾人都看向夜天逸,一時間想著的確沒什麼可補救之法。

    「攝政王,現在就將棺木補上一處呢!」德親王此時開口。

    「德王叔,你說怎麼補救?你可有好的建議?」夜天逸看著德親王。

    「這……」德親王看著老皇帝的棺木,只見棺木從正中間裂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痕。裂痕很深,等於整個木頭斷裂了,但還沒真正地裂開。他吶吶地道:「既然不能換棺木,那就再找一塊棺木補貼上吧!總不能這樣下葬。」

    「這樣下葬的確不妥,但是德親王想過沒有,這是上好的紅木棺木,當初只有這麼一塊給皇上打造寢棺了,如今再上哪裡去找一塊相同的紅木?再說先皇的寢棺,九五之尊的寢棺,如何能用貼補的?這傳出去的話,豈不是惹天下人笑話?」容景溫聲道。

    德親王頓時沒了聲。

    孝親王此時也開口,「老臣覺得景世子說得極對,皇上的寢棺,怎麼能貼補?那還不如就這樣。即便能貼補的話,能有相同的紅木的話,而且還需要時間,這鐵定會耽擱吉時。那豈不是更糟?」

    雲王爺也點點頭,「說得不錯!攝政王,您得趕緊拿主意,時辰不等人啊!」

    夜天逸沉默不語,臉色極為陰沉陰寒。

    「攝政王,哀家說一句話。若是這三摔靈輦真如景世子和張道長所言,是先皇歷劫,那就這樣下葬吧!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太后此時出聲。

    眾人聽到「天意不可違」五個字都齊齊點頭。

    夜天逸沉默片刻,忽然陰沉著臉一擺手,「就這樣吧!起靈,繼續去皇陵!」

    躺在地上的宮廷內衛聞言齊齊爬起來,再次扛起靈輦,這一次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和教訓,眾人抬著靈輦時不忘記配合下面的腳步,小心翼翼,步履極穩。隊伍浩浩湯湯走了起來。僧人不誦經了,妃嬪不哭靈了,每個人都盯著靈輦,生怕再生出事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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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0: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二章 反了夜氏

    雲淺月扶著太后緩步走著,想著三摔靈輦,這也算古無先例了。她轉頭看了容景一眼,只見他面色清淺,眸光平靜,看不出心中所想,她收回視線,盯著老皇帝被摔出了一道裂痕的紅木棺木沉思。

    隊伍靜靜走著,只聽到腳步聲,聽不到人聲。

    「誦經,哭靈,都不會了嗎?」夜天逸沉著臉怒喝。

    誦經聲頓時響起,公主、皇子、後宮嬪妃也立即嚶嚶啼哭起來。

    隊伍浩浩湯湯走向西山,直到來到西山北的玉龍山腳下,再沒發生別事。

    大雪將整個玉龍山覆蓋,但從城門通向玉龍山龍頭之處早就被清掃出一條路來。送靈的隊伍路過龍尾處,雲淺月目光看去,只見龍尾處一片雪坡,分辨不出哪裡是前朝皇室陵墓。她偏頭去看容景,只見容景連眼光都沒掃去一個,靜靜地走著。

    夜天逸的目光此時卻向雲淺月看來,雲淺月沒什麼情緒地撤回視線。

    「寢陵百米,跪,三叩頭!」有人喊了一聲。

    眾人紛紛下跪叩頭。

    雲淺月目光看向龍頭部位,只見夜氏的皇陵威嚴地矗立在半山腰處。這是一處背山,四下有山水擋住,所以她每次去西山軍機大營時候都看不到,幾乎忘了這裡是夜氏的皇陵。一片宮殿樓宇,四周有重兵把守,在這樣清冷的寒冬,草木料峭,遠遠看來,陵寢宮殿的青石磚都散發著清冷的光芒,即便在半山坡,陽光普照,也有些陰寒。

    「陵寢九十米,跪,三叩頭!」又有人喊。

    眾人再次下跪叩頭。

    「陵寢八十米,跪,三叩頭!」又有人喊。

    眾人再次下跪叩頭。

    「陵寢七十米,跪,三叩頭!」

    「陵寢六十米,跪,三叩頭!」

    「陵寢五十米,跪,三叩頭!」

    「……」

    距離陵寢十米,眾人跪拜起身,都靜靜站立。

    「吉時到!開陵寢,敲寢鍾!天地君臣,表!」雲王爺喊了一聲。

    守衛皇陵的人立即打開陵寢,正中一口大鐘出現在眾人眼前。

    雲淺月看著那口大鐘,足足有兩人懷抱那麼大。她想起太后的話,雲王府的女兒最有資格敲響這頂寢鐘。但她沒動,靜靜站著。

    「淺月,你去敲寢鍾!」雲王爺喊聲落,對雲淺月道。

    雲淺月想著這夜氏皇陵埋葬了多少帝王?這一頂寢鍾多少雲王府的女兒曾經敲過?敲過之後她們的下場是什麼?是深鎖宮牆吧?因為歷代只有雲王府嫡女才有資格敲響寢鐘,而每一代也只有雲王府嫡女才有資格入皇宮為後,每一代雲王府也只有一名嫡女。「月兒,你去敲寢鍾!」夜天逸見雲淺月不動,沉聲開口。

    雲淺月不理雲王爺和夜天逸,看向太后,「姑姑,這寢鍾你可曾敲過?」

    太后點點頭,「這是雲王府歷代嫡系女子的殊榮!我曾經自然敲過。在先太皇駕崩入陵寢時。是我敲響的。」

    「我不會入宮!這殊榮不要也罷!」雲淺月搖搖頭,忽然道。

    「不行!」夜天逸本來陰沉的臉色瞬間又沉如鍋底。

    「為何不行?」雲淺月看著她。

    「古例無更改之理!」夜天逸道。

    「祖訓都能廢,為何古例無更改之理?」雲淺月挑眉,看著夜天逸。

    「雲淺月,你代表的是雲王府,不是你自己一人。你確定今日你不敲響寢鍾?」夜天逸臉色陰沉得可怕,話落,他看向雲王爺道:「雲王叔,你如今還由著她胡鬧不成?」

    雲王爺看了雲淺月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道:「淺月,這寢鍾歷來都是雲王府的女兒敲。」

    雲淺月不為所動,「古例可以改!換別人吧!」

    「你以為寢鍾是誰想敲就能敲?若你今日不敲寢鐘,先皇寢棺就入不了皇陵。我們所有人都要陪你在這裡守著,如今天寒,別人能挨凍挨餓,但是母后身體懷有天子,你確定她能挨?」夜天逸冷沉地看著雲淺月,「遺詔你不尊便罷了,一路送靈你不哭不跪也罷了,這件事情關係國運,由不得你!」

    雲淺月沉默,看向太后,想著夜天逸居然用她姑姑肚子裡的孩子威脅她。

    「月兒,敲寢鍾吧!你是雲王府的女兒,這裡面不僅僅埋了夜氏的帝王,也埋了雲王府你的那些太姑姑們,她們長辭於地下,也願意讓雲王府的女兒在開啟寢陵時敲響寢鐘的。」太后溫和地道。

    「淺月小姐,快敲寢鍾吧!吉時到了!」張道長也連聲催促。

    「是啊,淺月小姐,這件事情可不是任性的事情。」德親王也催促道。

    雲淺月鬆開皇后的手,抬步走向寢鐘,還有人本來要勸說的話頓時吞了回去。

    這一頂寢鐘,大約有千斤重,純鐵打造,高懸於寢陵上方。

    雲淺月來到寢鍾下,立即有看守寢陵的人拿來一柄鐵錘,她伸手接過,鐵錘足足有幾十斤,難以想像像他姑姑那般不學武功的嬌弱女子是怎樣拿著它敲響警鐘的。

    「吉時到!敲鐘!一鼓!」雲王爺喊了一聲。

    雲淺月舉起鐵錘,輕輕揮手,敲響寢鐘,「鐺」地一聲古老的鐘聲響起,聲音擴散整個玉龍山。

    「敲鐘!二鼓!」雲王爺又喊了一聲。

    雲淺月再度揮手,同樣「鐺」地一聲,玉龍山山脈和皇陵似乎都輕輕震顫。

    「敲鐘!三鼓!」雲王爺再喊了一聲。

    雲淺月再度揮手,鐵錘碰撞上寢鐘,地面因為鐘聲太大,顫了顫。

    「禮畢!」雲王爺高喊。

    雲淺月撤回鐵錘,轉身走回。她剛轉身,高掛的寢鍾忽然直直落下向她砸來,帶著一絲轟隆聲,重若千鈞,她一驚,感覺不對,立即躲閃,不知何時她的身後站了早先遞給她鐵錘的那人,那人一動不動,擋住了她離開的路,她心底一寒,揮手劈出一掌,那人的身子直直劈飛了出去,她撤回手想再離開,感覺頭上一暗,大鐘已經到了她頭頂。

    「月兒!」夜天逸驚喊了一聲,向雲淺月撲來。

    還有幾個人齊齊喊了一聲,淹沒在鐘聲裡。

    有一個人較夜天逸快一步飛身而起,頃刻間來到雲淺月身邊,月牙白的衣袖掃過,帶著一股排山倒海之氣,一掌拍向寢鐘,寢鍾轟隆一聲巨響,移開了雲淺月頭頂,他伸手將雲淺月攬在懷中,輕飄飄地帶著她後退數丈。

    寢鍾「砰」地一聲轟然破碎,鐵片四濺而飛。

    不少人被鐵片打到,發出慘呼聲。

    鐘聲餘韻和慘呼聲交織在一起,頓時一片混亂。

    雲淺月心「砰砰」跳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容景,只有她知道,剛剛千鈞一髮之際,她比任何人都感覺到了驚險和死亡。這是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死亡。若非容景,她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一定會被砸到鍾下,尤其那是一頂千斤重的鐵鐘,她對那擋住她離開的人發出一掌後,明顯感覺到那人用武功抗衡了一下,她再沒時間第二次運功躲開。

    「沒事,有我!」容景拍拍雲淺月的後背,溫潤的聲音融合了一抹冷冽的寒意。

    雲淺月在這樣的聲音和懷抱裡忽然定下了心神,是啊,凡事有他,又有何懼?

    片刻後,鐘聲餘韻息止,慘呼聲停。

    皇后被雲王爺護住,身上無傷,雲王爺的衣袖被鐵片擦破了一塊,德親王、孝親王、夜輕染、容楓等人身上均無傷,冷邵卓的連被鐵片擦破了一塊,鮮血染紅了他半邊臉,但他似乎無知無覺,面色緊張地看著被容景護在懷裡的雲淺月。其餘人,六公主、七公主、雲離等人都多多少少身上臉上頭上有傷。

    「誰能告訴本王,這又是怎麼回事兒?」夜天逸臉色陰沉得嚇人,看向守靈的人。

    守靈的人齊齊跪在地上搖頭。

    「沒有人知道嗎?鐘聲怎麼會突然落下來?」夜天逸看向懸掛鐵鐘的頂端,只見那裡一根拳頭粗的鐵繩似乎被什麼東西絞斷,懸在那裡。

    眾人都順著他目光看去,齊齊唏噓。

    「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沒有人說的話,這裡的人今日全部賜死!」夜天逸大怒。

    「攝政王饒命!」守靈的人齊齊跪在地上叩起頭來。

    「攝政王,別忘了那裡還有一人。」雲淺月從容景懷裡出來,目光落在被她打出去的那個人身上。只見那人被她打出十幾丈,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來人,將那人抬過來!」夜天逸也看向雲淺月目光處,對身後人吩咐。

    文萊立即帶著人過去抬人。

    不多時,文萊帶著人將那人抬過來,只見那人胸前一大片鮮血,已經死了。

    「若不是因為他,我想我躲得過去。他攔住了我的路。」雲淺月看著那個死去的人,他身上所穿的是和其餘守靈人一樣的衣服,但腰牌卻是不同,顯然是守靈人的頭目,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抬起頭對夜天逸道:「夜天逸,他是皇室守靈暗人之主吧?歷來聽命的是皇室。如今那上面的鐵繩明顯是被人刻意絞斷。而你逼我敲響鐵鐘,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說是你想要置我於死地?」

    夜天逸面色瞬間陰沉,「你這樣想我?」

    雲淺月冷冷地看著他,「我沒辦法不這樣想!若非容景,我今日鐵定被砸在鍾下,哪裡還能站在這裡?恐怕早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皇室隱主和暗主向來聽命於皇室,如今這夜氏的皇權都掌握在你的手中,皇室隱衛和暗人都聽你吩咐。你說不是你吩咐讓他將鐵繩絞斷的,想在我敲響鐵鍾後落下來砸死我,誰信?」

    夜天逸眸中聚上風暴,額頭青筋跳了跳,「雲淺月,我想讓誰死,也不會想要你死。」

    「那可說不准!我屢次得罪於你,毀遺詔,不尊你我婚約,讓你大失顏面。你心中恨我,怪我和容景兩心相依,如今想讓我死,大有可能。」雲淺月冷冷地道:「這個鐘聲我本不想敲,你逼迫我敲,如今我死裡逃生,讓你失望了吧?」

    夜天逸忽然攥緊拳頭,死死地看著雲淺月,「雲淺月,你再說一遍。」

    「說一百遍也是這樣!夜天逸,如今我死裡逃生,讓你失望了?」雲淺月冷冷又道。

    「你……你好得很!」夜天逸似乎怒極,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冰凍了他週身十米之內的氣流。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沉怒寒氣。

    「攝政王,這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太后此時嚴厲地開口。

    夜天逸似乎瀕臨爆發的邊緣,週身寒氣暴漲,不答話。

    「哀家問你,是不是?」太后沉怒地喝了一聲。

    「太后娘娘,淺月小姐,這樣的事情怎麼能是攝政王做的呢?你們沒看見淺月小姐要被鐵鍾砸到的時候攝政王急迫的樣子嗎?若不是景世子將鐵鍾拍碎,怕是砸到的人就是他。」德親王此時開口。

    「做做樣子而已,誰不會!」雲淺月冷哼一聲。

    夜天逸盯著雲淺月,再不發一言,神色極其陰沉可怕。

    「話不能這樣說,淺月小姐,攝政王對您之心可不比景世子差。」德親王聞言受不住了,再次不贊同地道:「皇室隱衛和暗人雖然聽皇室吩咐,但難保沒有人想要害你,在這裡做了手腳。」

    「德親王告訴我,誰想害我!你?」雲淺月看向德親王,挑了挑眉,「對了,我竟然忘了,您也是皇族之人,德親王府權利熏天,指使得動皇室的隱衛和暗人自然不再話下。」

    德親王面色一變,「淺月小姐,老臣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您動手!再說老臣如何能有理由對您動手?老臣見淺月小姐這般質疑攝政王,覺得不公,才出來為攝政王說話,你不能將這等事情潑在老臣身上。」

    「您沒有理由嗎?不見得!」雲淺月冷笑道:「皇室和德親王府向來親如一家,我不尊遺詔,要毀聖旨,威脅到了皇權天威,德親王府想要代替先皇對我懲戒暗殺,也不奇怪。」

    「淺月小姐,你真是……」德親王老臉發白,似乎在雲淺月面前百口莫辯。

    「父王,你跟她說什麼?她已經冷血無情到沒有半絲情分了。我們所有人在她眼中心中都是敵人,對她好活該被她當成驢肝肺。」夜輕染此時開口,聲音冷峭。

    雲淺月看向夜輕染,眸光瞇了瞇,沒說話。

    「雲淺月,你還有沒有良心?七哥對你如何你眼睛瞎了看不到,我們所有人都是看到的,他從北疆回京後,一再地在先皇面前維護你,如今先皇駕崩了,你要毀聖旨,不尊跪禮,他還一再地縱容你,你不感激也就罷了,如今你居然懷疑是他要殺你?」六公主忽然大聲開口,罵道:「雲淺月,你沒人性,冷血。」

    「六公主,那你告訴我,今日不是他想害我是誰想害我?你嗎?」雲淺月冷冷地看向六公主,忽然恍然道:「對啊,我竟然忘了,那日二皇子和四皇子逼宮謀反,可是你和秦小姐一起帶著皇室的隱衛闖進了聖陽殿的。皇室隱衛聽你和秦小姐的,是不是我可以猜測,這皇陵的暗人也是聽你們的。今日這事情是你們做的?」

    六公主面色一白,怒道:「你少血口噴人!」

    「既然說我血口噴人,那你到說說,你反駁出我的話來,我就認你說得比我對。」雲淺月目光從六公主身上掠過,看向女眷中的秦玉凝,見她抿著唇站著,她又收回視線,看著六公主,冷笑道:「皇室隱衛是皇室裡誰都能指使得動的嗎?或者是隨便一個大臣之女也能指使得動?嗯?六公主?秦小姐?今日這樣的事情既然出了,若不想我血口噴人,是不是需要你們給我解釋一下!」

    六公主被雲淺月激起怒意,但還是生生壓住,看向夜天逸,「七哥,這樣的女人你還喜歡她做什麼?你看看她,當真是沒有半絲人性。而你卻告誡我們所有人不准傷她,如今到好,她先懷疑了你,你可值得?」

    夜天逸依然一言不發,雪青色錦袍似乎凝了一層冰霜。

    六公主話落,一時間無人說話,方圓幾里,忽然之間天寒地凍。

    太后看了夜天逸一眼,又看了雲淺月一眼,再度開口,聲音威嚴,「那日二皇子和四皇子逼宮謀反之事,被六公主和秦小姐堪破,哀家也很想知道,那日你們二人帶著的隱衛是誰給你們的權利?」

    六公主看了一眼太后,沒說話。

    秦玉凝垂下頭,也是不說話。

    「怎麼?哀家的話你們都敢不回答,如此將哀家不放在眼裡了嗎?」太后眉頭豎起。

    「是我!」夜天逸此時終於開口,聲音冷冽,如出銷的寶劍,帶著森森克制的寒意,「是我得到父皇受脅迫的消息,命令在皇宮中敘話的六妹妹和秦小姐去了聖陽殿。」

    「原來是攝政王,這就怪不得了!」太后似乎早有預料,威嚴地道:「皇室隱衛和皇陵的暗人聽從攝政王指派,今日發生這等事情,哀家的侄女險些遇害,攝政王作何解釋?月兒說得對,皇室隱衛和皇陵的暗人都聽從你吩咐不是嗎?」

    夜天逸看著太后,太后神色凜然,看模樣勢必要夜天逸給個交代。

    「太后,這件事情不可能是攝政王所做!攝政王心喜淺月小姐可不是一日兩日。」德親王再度開口,「誰會害淺月小姐,他也不會。」

    「德親王如此肯定?」太后冷哼一聲,「也未必見得,月兒和景世子相愛,攝政王求而不得,因愛生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想殺了月兒,讓她埋骨在這裡,也未必不可能!」

    「這怎麼會?太后……」德親王再度反駁。

    「德親王不必說了!」夜天逸截住德親王的話,看向雲淺月,冷冷地道:「雲淺月,我還是那句話,我想殺誰,也不會殺你。我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屍體。你記好了,記住了。今日之事,與我無關。」

    「那與誰有關呢?」雲淺月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句話。

    「來人,將看守皇陵的所有人都拖下去,即刻處死,一個不留。」夜天逸不答雲淺月的話,冷冽地吩咐。

    「是!」後面的官兵蜂擁上前。

    「攝政王饒命!」守靈的所有人齊齊發出驚恐的呼聲。

    「攝政王,這些人不一定都有罪,都處死的話……」德親王再度開口。

    「德王叔,如今寢鍾毀,他們不給先皇陪葬還留著做什麼?」夜天逸攔住德親王的話。

    德親王聞言立即住了口。

    眾人無人出聲為這些人求饒,寢鐘的繩索絞斷落下,如今化為鐵片,這是皇陵的守護神鐘,發生這等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今日送靈這一路來,棺木被摔三次,砸出裂痕,如今鐘聲迸裂,實乃大凶之兆。

    看守寢陵的五百人都被拖了下去。

    雲淺月看著被拖走的人命,唇瓣緊緊抿起,若是以往她該阻止,這畢竟是五百條人命,可是如今她不想阻止,即便她阻止,夜天逸也不會放過這些人。老皇帝入住皇陵,需要這些人鮮血來陪葬。況且這些人,即便她救了,也還是夜氏培養的暗人,聽命於夜皇室,他們從守靈當暗人的那一日,就注定了生是夜氏的人,死是夜氏的亡魂。

    五百人再拖回來,已經是五百具死屍,不過是片刻的功夫。

    寒風凜冽,天空再度飄起雪花,蓋住了五百具屍體流出的鮮血。

    這樣的夜氏江山,這樣的皇室陵墓,這樣的鮮血殺戮,這樣的人和事,每個人的面孔都被放大,可以看到臉部細細的紋路,是一張張冷漠麻木看起來像是理所當然的表情。五百具早先活生生的人,如今變成五百死屍,居然都是認為理所當然!

    雲淺月忽然對這樣的事情厭惡到底,她伸手拉住容景,對他道:「我們走!」

    容景不反對,跟著雲淺月抬步。

    「景世子,雲淺月,先皇沒入住皇陵,你們現在就離開?」德親王一驚,看向二人。

    「我受到驚嚇了,險些要了小命,還敢在這裡待嗎?再待片刻,我是不是也和這五百個人一樣,進去與先皇作伴了?」雲淺月冷冷地看了德親王一眼,沉聲道:「今日之事不給我一個交代的話,別想我以後再為皇室做任何事情!毀聖旨是小事!」

    德親王立即噤了聲,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一言不發,面上的陰沉退去,沒什麼表情。

    「姑姑,我先回府了!」雲淺月對皇后道。

    「你今日受驚了!景世子送你回去吧!」太后擺擺手。

    太后開口,代表她腹中的天子,有一定的高於攝政王的權利。雖然沒有實權,但身份擺在這裡,夜天逸不開口,無人敢再言聲反對。

    雲淺月和容景越過眾人,原路返回。飄雪打在兩個人的身上,無論這一片地方如何血腥,但任何人看著他們,依然覺得風景如畫。

    不出片刻,二人走離眾人的視線。

    夜天逸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陵墓前,所有人靜謐無聲,包括憤憤不甘的六公主和搖頭歎息的德親王。

    許久,張道長對夜天逸輕聲提醒道:「德親王,先皇的棺木再不入住皇陵的話,吉時就要過了。」

    夜天逸收起眸中翻滾的情緒,揮手吩咐,聲音冷沉,「先皇寢棺入陵寢!」

    「先皇寢棺入陵寢!」雲王爺喊了一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嘩啦啦跪倒在地。

    宮廷內衛抬著老皇帝的寢棺走進陵墓,那五百死屍也被人抬了進去。

    雲淺月和容景一直沒回頭,二人按照原路返回,不出片刻便來到了玉龍山尾。

    雲淺月停住腳步問容景,「哪裡是前朝皇室的陵墓?」

    容景也停住腳步,向著龍的最後一尾的半山坡伸手一指,溫聲道:「那裡!」

    「如何會夷平了?」雲淺月看向那處。慕容氏的天子據說都是才華橫溢,宅心仁厚,為政期間風調雨順,愛民如子。後來若不是出了末代皇帝失蹤太子導致皇后思勞成疾鬱鬱而終皇帝因此荒廢正事那一件事情,這天下怕是沒有夜氏什麼事情,還是慕容家的。

    「慕容氏沒留下子孫,百年已過,天聖繁華,夜氏皇陵建造在龍頭,又怎麼會允許慕容氏的皇陵依然在?自然是化為百年滄海平地了。」容景淡淡道,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雲淺月偏頭看著他,他的側臉在飄雪中如詩似畫,長身玉立,如芝蘭玉樹,雅致風華。她收回視線,看著半山腰處,輕聲道:「慕容氏的太子後來真的再沒找到嗎?」

    容景眸光動了動,沒說話。

    「若是慕容氏的後人依然在的話,為何一直不復國?」雲淺月又道。

    容景忽然一笑,極其淺淡,似是輕嘲,「你也知道慕容氏的人宅心仁厚愛民如子嘛!若是活著,不復國有什麼奇怪?他們也許都是菩薩心腸,見不得戰亂和黎民百姓疾苦。」

    「百年前始祖皇帝建朝,天聖戰亂了多年之後才得以休養生息,慕容氏那個太子若因此放棄不想再起戰亂也說得過去,天聖百年繁華,黎民安居樂業,慕容氏的後人一直未起戰亂還是說得過去,但是現在不同了,天聖烏煙瘴氣,天災人禍不斷,民不聊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慕容氏若還有子孫的話,也該復國了吧?」雲淺月輕聲道。

    容景沉默不語。

    雲淺月再次偏頭看著他,見他玉顏籠罩在飄雪中,比飄雪居然還剔透瑩白。

    「走吧!」容景伸手拉住雲淺月,抬步離開。

    雲淺月看了一眼那一處半坡,白雪皚皚,似乎散著清輝,她收回視線,跟著容景離開。

    走了一段路,雲淺月忽然道:「今日的雪落在我身上不化呢!」

    容景偏頭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化不是更好?我現在可給你拿不來傘擋雪。」

    雲淺月白了容景一眼,「你怎麼不恭喜我武功又有突破升高了一層?能夠調動內息控制週身事物,不會使雪融化了?」

    容景輕笑,「你離鳳凰真經大成還早,這就得意了?」

    雲淺月微哼一聲,忽然上前一步,站在容景面前,雙手勾住他脖子,「你抱我走路。」

    容景挑了挑眉,「你確定?」

    「確定!」雲淺月點頭。

    容景似乎笑了一下,微微彎身,將雲淺月打橫抱起。

    雲淺月將臉埋在容景懷裡,聽著他的心跳,心口中有某種感情趨於安寧。

    兩個人的腳步聲變為一個人輕淺的腳步聲。四周山野靜靜,飄雪簌簌而落,但沒有一片雪花落在容景和雲淺月身上,都在他們週身三尺之處自動避開。

    許久後,雲淺月忽然道:「老皇帝死了之後,還想殺了我,好一招伏筆!」

    「他是該殺你的,夜天逸看不透,他執掌天聖江山這麼些年,自然看得透的,你不屬於夜氏,他自然不會留你。」容景溫潤的聲音清冷。

    「夜天逸怕是也沒料到他爹死後還在皇陵埋了這麼一個伏筆吧?」雲淺月道。

    「他以為他的威脅管用,太過相信自己。以為先皇留了遺詔將你賜婚給他,便是認可了你。」容景忽然一笑,冷冽道:「先皇這回又給他上了一課,夜氏的帝王都會在死後給子孫上一課。」

    「夜氏該誅!」雲淺月吐出四個字。

    容景緩步走著,不予置評。

    雲淺月埋著的頭抬起,入眼處,是容景如畫的玉顏,往上是飄雪如畫的天空。她盯著天空看了片刻,忽然又道:「今日我故意冤枉夜天逸,讓她看清我的決心和冷血,若他還不迷途知返執迷不悟的話,容景,你就反了夜氏江山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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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0: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三章 江山太重

    雲淺月的聲音極輕,似乎隨意說出,又似乎是經歷過沉澱雕琢之後冷靜而言。

    容景忽然停住腳步,低頭看著雲淺月,目光靜靜。

    雲淺月也看著他,扯了扯嘴角,問道:「怎麼樣?」

    容景笑了笑,將她臂間挽著的錦綢扯上來蓋住她的眼睛,聲音溫潤平靜,「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雲淺月眼前一黑,隔著錦綢挑眉。

    「嗯,不怎麼樣。」容景搖搖頭,目光看向天空,飄雪輕盈而落,天地遠山相接處,如鋪開的卷軸,雖不見青山如黛,但見銀裝素裹,也不失風景如畫,他輕聲道:「江山太重,我負擔不起,我能夠負擔的,也就是一個你而已。」

    雲淺月的心頃刻間被觸動,她一把扯掉蓋在臉上的錦綢,目光直直地看著容景。

    容景收回視線,對她勾起嘴角,低聲道:「你這幾日沒瘦,反而胖了些,抱著都沉了。」

    雲淺月形容不出剛剛他那一句話帶給她的衝擊有多大,只知道這一刻她被他抱在懷裡,讓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被他珍惜和深愛。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又張了一次,才勉強出聲,「容景,你……」想說什麼,忽然話音一轉,「我怎麼不覺得我胖了?」

    容景看著雲淺月輕笑,片刻後,他俯下頭,將唇落下,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低聲道:「你哪裡有我仔細?我說你胖了就胖了。」

    他是在告訴她他將她的身體每日裡都測量計算一遍嗎?雲淺月無語,「容公子,你這是在誇獎我?」

    「嗯!」容景點頭。

    「說我胖就是誇我?」雲淺月挑眉。

    「嗯!」容景一本正經極了,一字一句地道:「你胖了些,證明你長開了。」

    雲淺月臉騰地一紅,看著容景一本正經的模樣,想著他知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這話本來應該沒有半絲色情,可是她偏偏聽到了色情,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她盯著他的臉看了半響,見他抱著她向前走著,輕袍緩帶,步履輕淺,眉目端正,無半絲異色,彷彿沒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什麼,她忽然憤憤地道:「你如今瘦死了,按這個道理說,還是沒長開吧?」

    容景忽然頓住腳步,低頭看著雲淺月,好聽的聲音「嗯?」了一聲。

    雲淺月聽到這樣的聲音忽然感覺頭上像是有什麼黑網罩下,她連忙看著天空打哈哈,「唔,好冷啊,你將我放下來,我們快點兒回去吧!」

    容景看著她不說話。

    「我想吃你做的芙蓉燒魚了!」雲淺月伸手推他,用了個巧勁,從他懷裡哧溜一下跳了出來,腳步輕快地向前走了兩步,且回頭對容景笑著招呼,「快走啊!你沒看天都暗了下來了嗎?」

    容景眸光微微斂了一分,點點頭,抬步跟上雲淺月。

    雲淺月懷疑地看著容景,這麼容易就放過她了?她倒退著腳步走著,盯著容景看了半響,他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自始至終神色不變,她小心試探地問道:「喂,你聽到我剛剛說什麼了嗎?」

    「嗯!」容景應了一聲。

    雲淺月見他聽到了,沒什麼表示,也就是說不在意了。她頓時放下心,走回來,伸手拉住他的手,五指與他如玉的手穿插交纏在一起,手臂輕輕在兩人中間搖晃擺動,心情忽然變得極好,偏頭笑著道:「容景,將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什麼話?說你變胖了?長開了?」容景挑眉。

    「不是!」雲淺月搖搖頭,「就是你說的江山的那句話。」

    容景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看著她,重複道:「江山太重,我負擔不起,我能夠負擔的,也就是一個你而已。」

    雲淺月忽然笑了,心情雀躍起來,將容景的手臂拉著抬高,又放下,又抬高,再放下,幾次之後,鬆開手,側著身子將他身子摟住,仰著臉孩子氣地問,「真的是這樣嗎?」

    「嗯!」容景低頭看著她,笑著點頭。

    雲淺月「唔」地一聲,將臉埋進他懷裡,低聲道:「人家都是愛江山勝過美人。你怎麼不是這樣?」

    「雲淺月,你確定你是美人?」容景好笑地看著她。

    雲淺月抬起頭,看著容景的臉,「應該算是美人吧!」

    「不醜而已!」容景吐出四個字。

    「你真是不遺餘力打擊我,外面的百姓們都說我其實比秦玉凝長得好看。」雲淺月瞪了他一眼,這個人從來不懂得哄女人。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不是應該說,「對,你就是美人,誰也沒有你美嗎?」怎麼到他這裡就不是了?果然他不是一般人。

    「說明她長得更醜而已,你比她不過強一些。」容景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頓時無語,提醒道:「容公子,人家可是天聖第一美人。你是在說天下人的眼光都出問題了?」

    「大約是的,你不是一直掛在嘴邊那句眾人皆醉我獨醒嗎?大約就我一個人是清醒,別人說得都是醉話。」容景瞥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徹底被打敗,撇開眼睛不看他,生怕看一眼就忍不住去扯了他這張讓她賞心悅目的臉。容公子,你還能再眼高於頂些麼?

    容景如玉的手掩唇輕咳了一聲,咳聲似乎都帶著一絲笑意。

    二人一路再無話,回到了城門。

    先皇大喪出殯期間,全城緊閉,禁止行人出入,京城百里之內全部被控制封鎖。城門的士兵見到容景和雲淺月居然先回來,伸長了脖子往二人身後看了看,再無別人,連忙打開城門,讓二人進入。

    城內極為安靜,街道上馬車行人都極為稀少。

    雲淺月偏頭看著容景,「去你的榮王府,你給我做芙蓉燒魚。」

    「好!」容景點頭。

    二人向榮王府走去,路過醉香樓,二樓的房間忽然從裡面打開,一人探出身子,熟悉的聲音響起,「景世子,淺月小姐,好久不見!」

    雲淺月抬頭,看見二樓臨窗處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正是蒼亭。她看著蒼亭,數日不見,從他前去青山城接替夜天煜治水後,她幾乎就忘了這個人。如今他居然回京了,只見他似乎清瘦了些,眉目還是一如既往,她沉默不語。

    容景緩緩抬頭,見是蒼亭,淡淡一笑,「蒼少主回來的好快!既然今日進了京,為何沒參加先皇殯禮?」

    「本少主得到皇上大限的消息,快馬加鞭回京,可惜遇上大雪封山,如今剛剛進京,已經誤了先皇入陵的吉時,便也就沒去皇陵,在此等候。」蒼亭看著容景,笑道:「不想沒等回送靈的隊伍,先等回了景世子和淺月小姐,真是令本少主意外。」

    「到也沒什麼意外的,今日寢陵的神鍾被有心人絞斷,險些將雲淺月砸在神鍾底下。她受了大驚,我們便先一步回來了。」容景淡淡道:「蒼少主以前不是客居七皇子府嗎?如今七皇子府變成了攝政王府,不過也不會攔阻蒼少主這個幕僚的,蒼少主不必在醉香樓等候,去攝政王府等候攝政王回京就是了。」

    「神鍾被絞斷?難道有人想害淺月小姐?」蒼亭挑眉,「什麼人?」

    「這就不得而知了!攝政王會查的。」容景伸手拉著雲淺月抬步向前走去,「蒼少主在青山城治水辛苦,又一路奔波,早些休息吧,我們先走一步了。」

    「好說!景世子好走!」蒼亭到也不攔阻,拱了拱手。

    雲淺月想著蒼亭從青山城治水數十日,如今再見到是沒那麼討人厭了。

    蒼亭看著容景和雲淺月的身影走遠,手輕輕敲著窗框沉思。

    回到榮王府,一名少年正從府內出來,少年大約十五六歲,模樣俊秀,身穿一件棉質軟袍,他走一步回頭看一眼,面色似乎有些痛苦糾葛。

    雲淺月看著這名少年,這個人她認識,是前丞相府公子秦箐。因為秦玉凝光芒太盛,十歲時就被封為天聖第一美人,再加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天聖閨中女兒中無人是對手。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秦玉凝的身上,而忘記丞相府還有一個小公子。與秦玉凝不同,這名小公主比較內向,且靦腆,不善言談,武藝也不甚好,總之沒有出彩之處,不得秦丞相喜歡,秦丞相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秦玉凝身上,與天聖京城甚至天下所有人一樣,都忘記了他還有一個兒子。

    雲淺月對這個丞相府的公子也不甚關注,他和孝親王府曾經的三公子一樣,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忽視的人。孝親王三公子失蹤,除了冷邵卓找了一陣知道真相之後再不言聲外,孝親王更是提也不提,怕是現在也不知道三公子已經是西延太子西延玥了。而這位丞相府的公子若不是如今出現在榮王府,她幾乎也忘記秦玉凝其實還是有個弟弟的。

    雲淺月偏頭看容景,容景挑了挑眉,繼續向前走。

    秦箐又一次回頭看過之後回轉身,見到容景和雲淺月似乎嚇了一跳,身子後退了一步,連忙給二人見禮,語氣有些慌亂和磕絆,「景……景世子……淺月小姐……好……」

    雲淺月看著秦箐,忽然笑了,「我記得秦公子不是結巴來啊,如今怎麼成了結巴?」

    秦箐臉一紅,垂著頭不敢抬起,似乎也不知道如何答話。

    容景溫和一笑,「秦公子是來找五妹妹?」

    雲淺月聞言恍然,她記得似乎聽說過在那日容鈴煙在榮王府門口對夜天逸表白之後,四老爺和四夫人要給五小姐容鈴煙議親,後來在乞巧節之日她聽絃歌說丞相府的公子去榮王府請五小姐一起乞巧,五小姐答應了。看來這秦箐是和容鈴煙有一番牽扯了。

    秦箐這回不止臉紅了,連耳根子也有些紅,被容景點破,他似乎有些慌亂和手足無措,點點頭,「……是!」

    雲淺月看著他,想著秦丞相老狐狸,秦玉凝一副精明相,偏偏秦家出了這麼個公子。看著他的樣子,真是令人與秦丞相和秦玉凝對比之下不想感歎都不行。

    容景含笑詢問,「秦公子與五妹妹談得可好?」

    秦箐抬起頭看了一眼容景,又垂下頭,搖搖頭。

    容景笑了笑,對他道:「秦公子若無事,與我到前廳稍坐片刻喝一壺茶如何?」

    秦箐一愣,再次抬起頭,似乎在猜測容景的意思。

    容景含笑看著他,溫聲道:「我們說說五妹妹的事情,我記得四叔和四嬸數月前和丞相府議過親的,不過後來事情太多,耽擱了。」

    秦箐猶豫了一下,默默地點點頭。

    容景鬆開雲淺月的手,偏頭對她道:「你先回紫竹院,玉太子大約聽說了皇陵之事,應該正擔心你,我稍後再回去。」

    「好!」雲淺月點頭,先抬步向紫竹院走去。

    容景抬步向前廳走去,秦箐微低著頭跟在他身後。

    轉過了一道長廊,雲淺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不見容景和秦箐身影,她收回視線,想著當初四老爺和四夫人看在秦玉凝坐了太子妃的份上,才上趕著和丞相府議親,容景一直沒表態,再加上後來夜天傾被廢除,議親的事情才不了了之,如今看來這秦箐喜歡容鈴煙。今日親自來府中,看那神色不是容鈴煙那裡沒談妥,就是四老爺和四夫人那裡不過關。而容景卻將秦箐請去了客廳喝茶,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

    她一路想著回到紫竹院,來到門口,就見到玉子書正站在院中,目光看向一個方向,她看了他一眼,順著他所看的方向看去,見紫竹院的西南角不知何時種植了一株桃花。此時桃花剛剛吐蕊,紅粉的花骨朵分外嬌嫩。飄雪落下,它在雪中嬌嫩而開。

    玉子書聽到聲音回頭,見雲淺月走來,對他微微一笑,「就知道你會無事!」

    「險些被那頂破鍾拍成爛泥。」雲淺月走向玉子書。

    「有景世子護著你,你自然會無事的。」玉子書彈了彈身上落的雪,笑道:「我果真是不用擔心的。」

    雲淺月看著玉子書拍落的雪,心下一暖,他嘴裡說著不用擔心,她會無事,但還站在雪中等著容景和她回來,這顯然還是言不由衷。她快走幾步,來到他身邊,對他捶了一拳,「口是心非,擔心我就說擔心我,還整這麼個彎彎繞。」

    玉子書忽然笑了,伸手彈彈雲淺月身上的雪,動作優雅,對她伸手一指,「看到那株桃花了嗎?」

    「看到了!什麼時候栽了一株桃花?」雲淺月想著她有多久沒來榮王府了。

    「這就要問景世子了!」玉子書笑笑。

    「青裳,你來說,那裡什麼時候栽種了一株桃花!」雲淺月見青裳從西間屋出來,對她問道。

    青裳笑著道:「回淺月小姐,已經有兩個月了,世子那時候說有人從遠方來,恐防有桃花盛開,世子要日日看著才能放心。哪怕它開花也要開在自己家的院子裡。」

    雲淺月一怔,看著玉子書,「那不是你從東海國來天聖的日子嗎?」

    玉子書笑著點頭,「嗯!」

    雲淺月恍然,臉一紅,啐了一口,「這個容景!」

    青裳捂著嘴笑,看了玉子書一眼,對雲淺月揶揄道:「這說明世子在乎小姐您!」話落,她看向那株桃花,又道:「世子日日讓我們用暖棚和暖爐捂著它,我們半絲也不敢怠慢,如今它都已經打花骨朵了,等到過年的時候就能開了,到時候一准艷。」

    雲淺月瞪了青裳一眼,憤道:「趕明個兒我也讓你家世子幫絃歌栽種一株給你看。」

    青裳聞言再不敢取笑和言聲,小臉被憋得通紅。

    「走吧!我們回房間。凍死了!」雲淺月搓著手,對玉子書招呼一聲。

    玉子書笑著點頭,隨她走進了屋。

    容景的房中已經鋪了上好地毯,一色的鹿皮,中間擺放著一個火爐。雲淺月不忍用帶雪的腳踩上去,踢了鞋,走到火爐旁一屁股坐下。玉子書也脫了靴子,跟著她走進來坐在火爐旁,問她今日事情經過。

    雲淺月簡單地敘述了一遍,不帶什麼感情。

    玉子書聽罷後一歎,「天聖的先皇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居然不惜毀了寢陵的守護神鍾也要殺了你。這一代帝王的手段也確實是令人佩服了,只可惜他有一個對你執著的兒子,還有一個不是對手的榮王府世子。否則的話,你這次真是在劫難逃了。」

    「嗯,那一刻感覺到了死亡。」雲淺月誠懇地點點頭,低低地道:「是真真切切的那種死亡,上一次我抱著定時炸彈從國安局的大樓跳下去時,都沒有感覺到死亡。」

    玉子書面色一動,看著雲淺月,低聲問,「為何不將炸彈扔出去,你是可以活命的!」

    雲淺月忽然一笑,語氣輕鬆地道:「那時候不想活了啊,多好一個可以去死的機會,怎麼能不抓住?那時候你走了,我每一天都過得沒滋沒味,也許潛意識裡就等著有那麼一個機會可以讓我奉獻,我怎麼能不奉獻生命?將炸彈扔出去的話,落在哪一處,都會殺傷力一大片,而我抱在懷裡,只將我炸得灰飛煙滅,可以挽救多少人命啊!我們偉大的信念捨己為人不是?我和你一樣,到死都做到了。」

    玉子書伸手揉揉雲淺月的頭,暖聲道:「都過去那麼久了,別想了!」

    「嗯!」雲淺月身子一歪,躺在了地毯上,對玉子書道:「子書,你知道嗎?夜天逸大約也是知道這是他父皇的筆墨,所以,沒有追查,將皇室五百暗人都處決了。血腥味瀰散整個玉龍山,我實在不想再待,便拉著容景先走了,出了玉龍山我忽然就想讓容景反了夜氏江山。」

    玉子書挑了挑眉,「然後呢?你對他說了?」

    「嗯,說了!」雲淺月點頭。

    「他如何回答的?」玉子書詢問。

    「我問他怎麼樣,他說不怎麼樣。」雲淺月笑笑,繼續道:「他說江山太重,他負擔不起,他能夠負擔的,也就是一個我而已。」

    玉子書面色微微動容。

    「子書,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你知道他明明是……」雲淺月話語頓住,雙手摀住臉,歎息一聲,唔噥道:「這樣說法計算的話,那我到底是輕還是重呢?」

    玉子書看著雲淺月,眸光是融化了春水的溫暖,他拍拍她的肩膀,緩聲道:「你是輕是重都不重要,他有這樣一句話,就值得你托付一生。雲兒,你是幸運的。」

    「是啊,我是幸運的,何其幸運。」雲淺月幽幽一聲長歎,「為了這一句話,我忽然覺得,不管以前我付出了什麼,以後我繼續會付出什麼,哪怕是我不能承受和斬斷的東西,我都給斬斷了,也是值得的。因為他是容景。」

    玉子書笑著點頭。

    雲淺月不再說話,依然捂著臉閉著眼睛。

    屋中火爐燃燒得旺,外面的雪不同於幾日前的漫天大雪,這一場雪下得淺,下得輕,零星的雪花,一層層飄落,覆蓋了一層地表。

    半個時辰後,有腳步聲走近,帶著特有的容景式的輕緩優雅。

    「這個人從來就不緊不慢!」雲淺月嘟囔了一聲。

    「救你的時候快就行了!」玉子書笑道。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放開手,看向門口,容景冒著雪緩緩走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行止雍容,風華無雙。她喃喃道:「尊比天子,雅蓋王侯。」

    玉子書笑看著雲淺月,揶揄道:「雲兒是被他這副樣貌迷惑了,還是被他的黑心騙到了?」

    「都有吧!哪裡說得清!」雲淺月搖搖頭,眼睛不離容景。

    此時容景來到門口,隔著珠簾向裡面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須臾,緩步走了進來,同樣踢了靴子,來到火爐前,對雲淺月伸出手,「起來,地上涼氣重。」

    「容公子,這裡是火爐旁啊!」雲淺月看著他。

    「你躺的地方可是地板。」容景見她不起來,伸手將她拽起,且瞥了玉子書一眼,「玉太子不怕涼吧?那就繼續坐著吧!」

    「我其實也怕涼,但某人愛坐在地上,我只能捨命陪君子了。」玉子書笑笑,緩緩站起身,「看景世子如此緊張雲兒,明日我回東海,便也放心了。」

    雲淺月剛坐在軟榻上,聞言騰地站起來,看著玉子書,「你明日就回東海?」

    「嗯!」玉子書點頭,笑道:「我出來得太久,父皇急了,催我回去。已經是三道詔函了,我若再不回去的話,他怕是該會派人找來了。」

    雲淺月皺眉,「找來就找來唄,再多待幾日吧!」

    「等著他找來的話,可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怕是就會是東海的大軍壓境了。」玉子書笑著搖搖頭,「父皇的骨子裡其實和老王叔差不多,做出這等事情不稀奇。」

    雲淺月不捨,「那就讓他大軍壓境,怕什麼!」

    容景彈了雲淺月頭一下,慢悠悠地道:「雲淺月,他是東海國的太子。總在天聖待著像什麼話?若是東海國大軍壓境的話,民心不安,政局動盪,我又得忙著沒時間陪你了。」

    「要忙也是夜天逸忙。」雲淺月道。

    「我是丞相,攝政王怎能放過我?」容景漫不經心地道。

    雲淺月想想也是,哼了一聲,但還是不捨,這種不捨將她腸子肚子都快攪翻了,看著玉子書道:「那也不必非要明天走這麼急啊,再晚一日吧。」

    「早一日晚一日也無甚區別。」玉子書安撫地看了雲淺月一眼,笑道:「如今華王叔和姑姑都在天聖,在你身邊,我也放心,等哪日你有空閒了。可以去東海,也許不久後,我還會再來天聖,東海和天聖又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太遠的,不過耽擱些路程而已。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多得是。」

    雲淺月心裡不是滋味,嘟囔道:「你那日說你再待兩日的,說話不算數。」

    玉子書笑著道:「以後補回來,怎樣?」

    雲淺月哼了一聲,忽然轉頭推了容景一下,「你去做芙蓉燒魚,多做幾個菜,我今日要和子書喝酒夜談,不醉不歸。」容景偏頭看著雲淺月,「淺月小姐,我剛剛回來,還沒歇上一刻呢!」

    「子書明日就走了嘛!」雲淺月聲音帶著央求的味道,「將他送走之後,我會好好犒勞你的,好不好?」

    「好!」容景立即站起身,笑著點頭。

    玉子書看著容景出了房門,好笑地看了雲淺月一眼,歎道:「能指使萬人敬仰推崇的景世子下廚,天下獨一無二也就是一個你吧!」

    雲淺月得意地揚了揚眉,很快就對玉子書要離開又不捨起來。

    這一日晚膳極為豐富,都是容景親手下廚,三個人在房中圍爐夜話。雲淺月將她對玉子書的不捨都灌注到了酒中,一杯接一杯。

    容景也不勸阻,看著她喝,還笑道:「你這是想將玉太子灌醉,明日正好走不了吧?」

    雲淺月點頭,誠懇地道:「就是這個心理!」

    玉子書笑了笑,搖搖頭道:「雲兒,我的酒量被老王叔和華王叔練得千杯不醉。」

    雲淺月哼了一聲,「我也千杯不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已經夜半,雲淺月有了醉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騰地站起來,對二人道:「我得回雲王府!」話落,不等那二人說話,她人已經竄了出去。

    容景想要起身,玉子書忽然出手攔住他,對他一笑,「景世子,我大約知道她回雲王府做什麼,我跟了她去吧!明日早上就從雲王府離開。」

    容景看著玉子書,須臾一笑,緩緩點頭,又坐了回去。

    玉子書出了房門,足尖輕點,尾隨雲淺月向雲王府而去。

    容景坐在火爐旁,目光看向窗外,雪將院外渲染得銀白,能清楚地看到西南角那一株桃樹。他伸手揉揉額頭,喃喃道:「這麼在意他,我又醋了怎麼辦?」

    屋中靜靜,無人應和他。

    片刻後,容景放下手,對外面喊,「青裳!」

    「奴婢在!」青裳立即出現在門口。

    「今夜雪大,將那種桃樹捂好了,千萬別讓它開花!」容景低聲吩咐。

    青裳明白世子指的是什麼,捂著嘴角笑了一下,點點頭,清脆地道:「是,奴婢一定給世子看好了,要開花也開在咱們的院子裡。」

    容景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

    青裳見他再沒吩咐,笑著退了下去。

    雲淺月藉著酒勁,施展輕功飛躍紫竹林出了榮王府,難得醉醺醺的居然不迷路,逕直向雲王府而去。很快就回到雲王府,飄身落在淺月閣,踩著雪騰騰就往屋內跑。

    「小姐,您怎麼這時候回來了?」凌蓮和伊雪齊齊從屋內衝了出來,驚訝地看著她。

    「唔,想起一件事情,不得不做!」雲淺月推開房門,逕直向櫃子前走去。

    二人想問什麼事情,便見到玉子書落在院中,回轉頭,齊齊恭敬地見禮,「玉太子!」

    玉子書點點頭,笑著走進了屋。

    雲淺月已經站在櫃子前打開櫃子蓋翻箱倒櫃往出拿東西,先是一匹布,華麗的墨色錦緞,然後便是剪刀和同色系的針線。從她利落的動作看來,絲毫不像是喝醉了的人。

    玉子書看了她一眼,笑著走過來,接過她拿出的東西,暖聲道:「這個不急,可以以後再給我……」

    「不行!」雲淺月搖搖頭,很是堅決,「我要明日讓你穿著回東海。」話落,奪過手中的東西,對他道:「你一邊坐著陪著我,我明早就可以做完。」

    「小姐,如今已經半夜,半夜怎麼能做完一件袍子?景世子那件袍子您用了一日的功夫才做了一半呢。」凌蓮和伊雪聽明白了,齊齊道。

    「能做得完。他那個袍子我是第一次做衣服手生,這個第二次手熟了。」雲淺月攤開布,居然不用米尺,用手測量比劃了一下,便開始下剪刀。手法乾脆利落,絲毫不猶豫拖拉。

    不出片刻功夫,便裁剪好,她穿針引線,開始縫製起來。

    凌蓮和伊雪驚駭地看著她手指和針線來回晃動,哪裡像是生手?做了一輩子的繡娘也不過如此,她們齊齊抬頭看玉子書。

    玉子書看著雲淺月,眸光有些飄忽,低聲道:「我十五歲以前穿的衣服都是雲兒買的,十五歲以後穿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一晃昨日似今日,今日如昨日。」話落,他將手放在了額頭上,忽然一笑,「還能穿上她的衣服,是我從來到這裡後再不敢想的事情。上天如此厚愛子書,子書再不敢多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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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4: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四章 辣手摧花

    凌蓮和伊雪聞言懵懂地看著玉子書,即便她們跟在小姐身邊這麼久,到如今也不知道小姐和玉太子到底有何種糾葛,只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很深很深,這種感情誰也介入不了。玉子書話落,再不多言,身子靠在軟榻上,如玉的手支著額頭,看著雲淺月穿針引線。

    雲淺月一心一意地縫著手中的衣服,針線在她手中如一朵雲團一般,被挽成了無數個花,不見雜亂,有條有序,煞是好看。

    凌蓮和伊雪對看一眼,也齊齊坐在了火爐邊,看小姐縫衣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兒。

    屋中靜靜,只有雲淺月針線和衣料的摩擦聲。

    時間一寸寸流失,屋中的燈盞被撥了幾次燈芯,東方露出灰白。

    飄了一夜的小雪不知何時停了,天已大亮,晴空日朗,雲淺月落下最後一個針腳,罷了手,抱著衣服偏頭沖玉子書笑。

    玉子書彷彿看到了一輪陽光衝破防守竄進了自己心裡,他晃了晃神,也不由笑了,問道:「做完了?」

    「做完了!」雲淺月笑得開心,問道:「這麼多年沒給你做衣服了,你猜我做得合不合適?」

    「一定合適!」玉子書笑道。

    雲淺月眨眨眼睛,將手中的衣服扔給玉子書,伸了個懶腰感歎道:「沒有縫紉機真是不好啊!這要是有縫紉機的話,何必半夜?一個時辰就能做好。」

    玉子書伸手接過袍子,笑著建議,「要不趕明兒你做一台縫紉機!」

    「我又不打算開製衣廠!」雲淺月搖搖頭,唔噥一聲,催促道:「快去屏風後換上。」話落,補充道:「當然,你要是在這裡當著我們三個女子的面換也沒問題,我們不介意瞻仰一下玉太子玉體。」

    凌蓮和伊雪臉齊齊一紅。

    玉子書笑著搖搖頭,站起身,抱著衣服進了屏風後。

    雲淺月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凌蓮和伊雪立即站起身來到床前,一左一右給她捶肩。她舒服地歎了口氣,「真是兩個小貼心,這樣的話,我以後定然捨不得將你們嫁出去啊!」

    凌蓮和伊雪臉上紅暈未退再升紅暈,齊齊嗔道:「小姐,我們不嫁人!」

    「女人哪裡有不嫁人的?」雲淺月白了二人一眼,喃喃道:「不過你們也不急,等我先努力將自己嫁出去後再琢磨你們的事兒。」

    二人齊齊一笑,「小姐是真著急啊!」

    雲淺月臉不紅氣不喘地點頭,「嗯,急死了!」

    二人看著她,更是好笑,凌蓮揶揄地道:「小姐,那日我去榮王府拿天蠶絲錦的布時,看到紫竹院西南角種植了一株桃樹呢!景世子大約比您還要急,不等春天來了,打算在冬天裡就要將它捂開花。」

    雲淺月想起那株桃樹,都打花骨朵了,好氣又好笑地道:「經營那株桃樹比對我還精心,我說子書來那一陣子他怎麼天天匆匆來匆匆走,以為朝政多忙呢,感情是在弄那株桃樹。這個人……真是服了他了!」

    凌蓮和伊雪也笑出聲。

    屋內的歡聲笑語驅散了一夜的疲憊。

    玉子書從屏風內緩緩走出來,凌蓮和伊雪齊齊「啊」的一聲,讚歎地看著他。

    同樣是衣服,以前玉太子身上的衣服樣式無甚特別,就是一般男子錦袍,寬袖寬袍,若說有特別的話就是比普通袍子衣料華麗,可是如今卻是不同,從衣領,到束腰,到下擺,再到衣袖,除了針線精細密針外,還打破了一直以來普通男袍的寬大樣式,寬肩窄腰,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如今是不多不少,正合適。本來就玉質蓋華,尊貴天成,如今更添一分華灩和尊貴,窗外的陽光打進來,他站在那裡,玉樹臨風,貴氣尊榮,竟然有讓人不敢直視之感。

    一件衣服,竟然能讓人如再換一個人。

    「唔,果然正合適!」雲淺月支著頭看著玉子書,顯然也極為滿意,但又嫉妒地道:「你幹嘛長這麼好?又有身份又多金,還有才有貌有武功。好處都被你佔全了,真是人神共憤。」

    玉子書輕笑,瞥了雲淺月一眼,「天下女子嫉妒你者不知凡幾,豈不是也人神共憤?」

    雲淺月眨眨眼睛,「我有什麼好嫉妒的?」

    「你有景世子,就足夠嫉妒所有天下女人!」玉子書笑道。

    「那一株破桃花!招蜂引蝶。」雲淺月憤了一句,起身站起來,對凌蓮和伊雪命令道:「快去看看趙媽媽做好早膳沒有?既然要走,就趕緊收拾讓他早點兒滾蛋。」

    凌蓮和伊雪聞言寒了一下,立即應聲出了房門。

    玉子書笑著搖搖頭,走過去淨面。

    知道雲淺月回來,且做了一夜的活,趙媽媽等人將早膳弄得極為豐盛,凌蓮和伊雪去小廚房催促後,早膳很快就端進了房間。

    雲淺月不停地往玉子書的碗裡夾菜,將他面前的碗堆得像是小山一樣高,玉子書慢慢吃著,眉眼含笑。

    飯後,玉子書暖聲道:「我自己離開就好了,你不必送了!累了一夜,休息吧!」

    「不行!」雲淺月搖搖頭,披上披風,抱了個手爐向外走,「這一點兒小活哪裡叫做累?我送你出城!」

    玉子書勸不住她,便也不再說,跟著她出了房門。

    剛出淺月閣門口,便看到雲王爺帶著他的長隨來到,長隨自然是玉青晴幻容的。玉青晴手裡拿了一個包裹。

    雲淺月看著玉青晴手裡的包裹不等她開口就豎起眉毛,「你也要跟著子書走?」

    玉青晴嗔了雲淺月一眼,不答話,將包裹遞給玉子書,對他低聲囑咐道:「這裡是我給你準備的回去路上所用的東西,有幾件是我幫你做的衣服,還有一些藥物。從天聖到東海這一路你恐怕不太平靜,說不準多少人想要將你留下,你自己小心些。」

    「多謝姑姑,子書曉得。」玉子書接過包裹,笑著點頭。

    「娘,你怎麼沒告訴我你給他做了衣服?」雲淺月壓低聲音問玉青晴。

    「娘幹嘛什麼都告訴你?」雲淺月白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哼了一聲,拽住玉子書的袖子道:「告訴你,即便捂臭了,你也不要換下我給你做的衣服,不要穿這個女人給你做的衣服。你想想,她一直給四五十歲的大叔做衣服,樣式肯定很老,能好看到哪裡去?穿上的話豈不是掉了你玉太子的價?不准穿,知道嗎?」

    「臭丫頭!」玉青晴照著雲淺月的腦袋給了她一個暴栗,笑罵了她一句。

    「本來就是嘛!」雲淺月掃了雲王爺身上的袍子一眼,對玉子書努嘴,「你看見沒?就是這樣的衣服,老著呢!」

    「娘是按照你那日畫出的圖樣給子書做的,一點兒也不老。」玉蜻蜓反駁。

    「你偷盜我的版權,經過我允許了嗎?」雲淺月頓時豎眉。

    玉青晴似乎不明白什麼是版權,但是對於偷盜二字可是明白,剛要再打雲淺月,雲王爺攔住她,笑道:「別鬥嘴了,如今天色尚早,讓子書早早啟程吧!」

    玉青晴挖了雲淺月一眼,住了手。

    雲淺月對她哼了一聲,撇撇嘴。

    雲王爺對玉子書低聲囑咐道:「這一路一定要小心,攝政王恐怕會出手留你。先皇在世的時候就想要促成天聖和東海的聯姻,當然是想要景世子聯姻,但是他也有顧忌,生怕這聯姻讓景世子得東海支持坐得更大,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就對於你毀了洛瑤和他的婚事兒沒多大阻攔,轉而想要促成六公主嫁給你。而你對六公主又不喜,和月兒太過交好,一直也不曾避著人,而他又對月兒執著至此,所以,我覺得他想要從你身上做文章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攝政王心思莫測,也說不準不會對你出手,不過總之你萬事小心就是了,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是沒錯的。」

    「子書謹記華王叔之言。」玉子書點點頭。

    雲王爺又壓低聲音道:「回去讓你父皇放心,我和你姑姑很好,不必惦念。等天聖的事情了結,月兒安定下來,我們就回去。」

    「好!」玉子書點頭,

    雲王爺拍拍玉子書肩膀,放下手,對雲淺月道:「你送他出城吧!爹就不去了。攝政王知道玉太子要出城,據說已經在城門口等著相送了。」

    「嗯!」雲淺月點點頭,對玉子書道:「走吧!」

    玉子書不再多言,跟上雲淺月,二人向外走去。

    雲王府大門口,早已經準備好馬匹。雲淺月解開一匹馬韁扔給玉子書,玉子書接過,翻身上馬,她自己又解開一匹韁繩,也翻身上馬。齊齊離開了雲王府門口。

    雖然昨日又下了雪,但天聖京城畢竟是天聖皇朝的繁華京都之地,街道上早已經被打掃得乾淨無雪。今日天晴氣好,老皇帝大喪已經完畢,雖然一個月之內不准著艷服,不准興歌舞,不准興一切喜慶納婚之事,但也不影響人們釋放一下壓抑了十來日的心情。所以,今日街上人流頗多,熙熙攘攘,又恢復些京城繁華之色。

    百姓們似乎知道玉太子離京回國,不少人都折了梅花相送。

    雲淺月有些佩服古代人沒有一切先進通信傳言的工具,卻能消息如此靈通。她還是昨日晚上才知道玉子書要回東海的。這個還不是讓她最佩服的,讓她最佩服的是玉子書的人品,居然都收買到了天聖京城。她偏頭盯著玉子書看。

    玉子書感受到她的視線,也偏過頭看向她,微笑問,「怎麼了?」

    「我在想著玉太子真是好本事啊,愛民如子都愛到天聖來了!」雲淺月道,「只有你一個,別的國家的太子,比如南凌睿,西延玥,或者公主葉倩,可沒得到百姓們這麼好的照顧。」

    「這都是數月前河谷縣治水的功勞!」玉子書笑著道。

    雲淺月認同地點點頭,歎道:「所以說百姓們都是可愛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水,君王是舟。你對百姓好,百姓會對你好。可惜多少人不明白這個道理,認為君王就理所當然地主宰一切,所有的當權者,都將自己自詡為龍的化身,要眾生匍匐在地。又有多少人會明白百姓重於君的道理?」

    玉子書聞言也是一歎,低聲道:「攝政王將北疆治理得極好,得北疆萬眾擁戴。若他將心思都用在治國上,不失為一個好帝王。」

    雲淺月看了城門口一眼,收斂心神,淡淡道:「希望吧!」

    玉子書不再說話。

    東城門口,除了封閉了數日開放離開的外來商賈和探親訪友進出的百姓外,今日聚集了許多人,以夜天逸、德親王、孝親王、為首的一眾朝中重臣,其中還有一個女子,站在夜天逸身後,一身宮裝素衣羅裙,面容溫婉嬌美,正是六公主。

    雲淺月看見六公主,眼睛瞇了瞇。

    玉子書面容溫暖,看不出什麼情緒。

    二人來到城門口,夜天逸當先開口,「玉太子來天聖這一段時間發生了許多事情,本王應接不暇,未曾好好款待玉太子一番,昨日剛將先皇送走,本想可以與玉太子好好暢談一番,不想玉太子卻急著回國。」

    玉子書翻身下馬,笑道:「來日方長,子書今日離去,說不準哪日又來天聖叨擾。攝政王不必如此客氣!」

    「話雖然如此說,沒招待好玉太子,還是令本王慚愧!」夜天逸道。

    「本宮住在榮王府猶如上賓,景世子招待甚好,都令本宮難為情了。」玉子書笑道:「本宮這一次來天聖主要是給月兒觀及笄之禮。及笄之禮後本就該回去,卻又耽擱了數日。如今東海父皇急了,三道詔函催促,否則的話,子書還是想再多待幾日的。如今只等下次再來吧!月兒在天聖,子書想念她的時候,說不準哪裡又來了。以後來來往往,尋常之事而已。」

    夜天逸看了雲淺月一眼,面色沉靜地笑道:「對啊,本王竟忘了,月兒和玉太子交情甚好,是別人都比不了的。她都留不住玉太子,看來本王今日也是留不住玉太子了。」

    玉子書笑笑,不再說話。

    雲淺月淡淡看了夜天逸一眼,也沒說話。

    「既然留不住玉太子,本王也就不強留了。」夜天逸對身後看了一眼,笑道:「六妹妹一直對東海風貌極為仰慕,但一直鎖於深宮,如今她想借玉太子回國,順路跟著玉太子去東海觀仰一番,還望玉太子多加照顧。」

    雲淺月眼睛忽然瞇起,看著夜天逸和他身後的六公主,這是在做什麼?送美給玉子書?她實在沒想到夜天逸居然來這一招。一國公主去東海,還是跟隨玉太子回國,這代表什麼?三歲小孩子怕是都能知道,他也真做得出來!她心中忽然升起惱怒。

    「哦?原來六公主對東海風貌極為仰慕?」玉子書卻不見惱怒,揚眉一笑。

    六公主顯然給玉子書尊貴榮華的氣質心折,從他來到,眼睛就盯著他看,如今見他聽到夜天逸的話後含笑看著她,心下一喜,連忙矜持地道:「據說東海人傑地靈,風景如畫,我是有些仰慕,想去看看。希望不會給玉太子帶來麻煩和不便。」

    「六公主仰慕東海風土,本宮又怎會折煞六公主這一番仰慕之情?」玉子書笑笑,「不過天聖到東海道路深遠,這一路沿途極為辛苦。本宮怕六公主嬌肢弱體承受不住奔波之苦。」

    「我能承受得住的!」六公主急忙搖頭,話一出口,顯得她語氣有些急迫,又連忙溫婉地道:「我以前跋扈不知世事,後來在皇陵訓教了月餘,想必玉太子聽聞過此事,公主進了那裡,比宮女還不如,如今我出來以後,不怕吃苦的。」

    玉子書聞言點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宮就帶上六公主吧!」

    雲淺月一愣,本來以為玉太子會推辭,卻沒想到他答應了,她有些訝異地看著他。她自然相信他不會被六公主美色所惑,也知道他對她無感,但不明白他這番答應到底是作何打算?她心中的惱怒褪去,本來想阻止,此時既然他答應,她便沒什麼可說的了。

    六公主顯然也沒料到玉子書答應得如此痛快,一時間又驚又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玉子書含笑點頭,「我有幾個妹妹,也與公主一般年紀,公主性情真,等去了東海,想必你們會談得來的。」

    六公主確定之後,欣喜地看向夜天逸,「七哥?玉太子答應了呢!」

    夜天逸看著玉子書,眸光閃過一絲探究和沉思,不過一閃而逝,很快就對六公主笑道:「磨了我數天,如今你如意了?這一路不要給玉太子惹麻煩,到了東海之後也不許人性胡來。聽到沒有?」

    六公主立即垂首,聲音都帶著喜悅,「是!」

    「那就走吧!」玉子書笑得溫和。

    六公主點點頭,牽過一匹棗紅馬,翻身上馬,整個人從內而外顯出喜色。

    「玉太子一路順風!」夜天逸含笑拱手。

    「玉太子一路順風!」德親王、孝親王等人齊齊拱手。

    「攝政王和眾位大人保重,別過!」玉子書端坐在馬車含笑也拱了拱手,雙腿一夾馬腹,出了城。

    雲淺月與她並排跟了出去。

    夜天逸挑眉,「月兒,你也出城!」

    「我送他一程!」雲淺月頭也不回答了一句。

    夜天逸不再言聲,並未阻止。

    六公主打馬跟在玉子書和雲淺月身後,也跟著出了城,她避開雲淺月,走在玉子書另一側。這回到聰明地沒與雲淺月針鋒相對。

    城外十里送君亭,停了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馬車旁站了兩匹馬。送君亭的亭中坐了三個人。一人月牙白錦袍,一人一身墨綠輕裘,一人一身蕭蕭白衫。正是容景、夜輕染、容楓三人。看姿態三人在聊天等人。

    毫無疑問,是送玉子書。

    雲淺月看著那三人,目光先落在容景上,須臾移開,在容楓身上停頓了一下,之後落在夜輕染身上。夜輕染不跟夜天逸在城門口相送,反而與容景和容楓一起等在這十里送君亭。冷風清寒,他姿態與那二人一樣隨意閒適,似乎昨日出現在皇宮之後那種冷峭又被他塵封起來,她看著他,覺得這個人她真的是看不懂了。

    「染小王爺真是不簡單!他比攝政王懂得知進退,換句話說,就是他比攝政王還要深。」玉子書偏過頭,低聲對雲淺月道:「雲兒,對於他,別再心軟了。攝政王的心思擺在那裡,很好看透,他也會讓所有人都看透,這樣的人,其實不是最難相處的人,但是這位染小王爺卻不是這樣,他讓人看不透他。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嗯!」雲淺月點頭,「我知道。」

    玉子書不再說話。

    六公主看著玉子書和雲淺月親密地咬耳朵,抿了抿唇,到底沒出聲說話。

    三人來到送君亭,齊齊勒住馬韁,那三人也整齊一致地轉頭看來。

    容景目光落在玉子書的衣服上,清泉般的眸子閃過一絲什麼,轉瞬即逝。

    夜輕染「呵」地一笑,上下打量著玉子書道:「呵,玉太子這身衣服好別緻鮮艷!這樣的做工裁剪手法樣式,整個天聖京城也找不出一份來,就是聞名天下的錢簍子茵娘子怕是也做不來。是哪個美人送給玉太子的?」

    「染小王爺獨具慧眼!」玉子書微微一笑,「那個美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原來是小丫頭!這就怪不得了!」夜輕染看了雲淺月一眼,笑容蔓開,彷彿早先的陰雲爭吵,割袍斷義,寒風中站著都不存在。他和她還如以前一般,輕鬆相處。點點頭道:「也只有她能做得出來,做做什麼,我也不意外。」話落,他偏頭對容景笑問,「是不是?弱美人?」

    容景勾唇一笑,對上雲淺月的目光,聲音溫潤,「是啊,她做什麼,都不意外。」

    「你有沒有她做的衣服?」夜輕染問。

    「雲淺月,我有沒有你做的衣服?」容景笑著反問雲淺月。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本想說沒有,但看著他含笑的模樣,想著別激怒他吃醋了,他醋大發了的話,受罪的還是她,她點點頭,肯定地道:「自然有!」

    容景緩緩點頭,移開視線,對玉子書笑著誇獎道:「玉太子的衣服的確好別緻新穎,這樣的衣服穿出來,這路邊的梅花都秀艷了幾分,你回東海這一路,不知道會艷了多少梅花,要多多保重身體啊!」

    雲淺月聞言險些笑出來,容景這個人……混蛋啊……有這麼拐著彎罵人的嗎?

    夜輕染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弱美人說得對,玉太子要保重身體啊,梅花雖好,但過於嬌艷的話很容易讓人吃不消啊!」

    容楓似乎也忍不住輕笑,但沒說話。

    玉子書聞言淺淺一笑,面不改色,笑著道:「這一路梅花艷不艷我倒是不知,我知道的是如今雲兒做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的確暖和的很啊。」話落,他慢悠悠地道:「景世子的院子裡種植的那株桃花似乎是桃夭之花吧?景世子要小心啊,花開之日,最是吸食天地精氣之時。景世子身體虛弱,也要小心保重身體,萬勿讓桃夭都給吸了去。」

    雲淺月撇開臉,強忍著才沒笑出來,想著論嘴毒,容景以後有對手了!都混蛋啊……

    夜輕染聞言再次哈哈笑了起來,偏頭看向容景,「弱美人,怎麼樣?你有對手了吧?」

    容楓嘴角抽了抽,似乎也強忍住笑意。

    容景如玉的手掩唇輕咳了一聲,眸光似乎看了雲淺月一眼,對玉子書笑道:「玉太子說得是,這樣的話,我們都需要好好保重啊!」話落,他似乎才看見六公主一眼,疑惑地問道:「六公主也來給玉太子送行?」

    六公主本來端坐在馬車,聞言猶豫了一下,翻身下馬,對容景微微一禮,端莊溫婉地道:「回景世子,我與玉太子一起去東海國。」

    「哦?」容景挑眉。

    「我一直仰慕東海風土,想要觀仰一番,七哥准許我了。」六公主低聲道。

    容景笑著點頭,很官方地道:「這竟然是一樁好事兒,景居然才知曉。東海人傑地靈,六公主前去觀仰一下是很不錯。」話落,他對玉子書道:「玉太子要好好照顧我天聖的金枝玉葉啊!這一路少不得要你多勞頓一番。」

    「好說!」玉子書頷首。

    「天色不早了!玉太子和六公主啟程吧!」容景站起身,拿出一塊類似玉牌的物事當著所有人面的扔給玉子書,溫聲笑道:「這是送別禮,玉太子一路保重。」

    玉子書也不客氣,將那玉牌接了,也不看一眼,揣入懷裡,拱手笑道:「景世子、染小王爺、楓世子再會!」

    「再會!」夜輕染和容楓齊齊拱手。

    「六公主,上馬啟程吧!」玉子書對六公主道。

    六公主立即答應了一聲,轉回身,翻身上馬,不知是上馬的動作太急還是馬的皮毛太滑怎地,她剛上到一半,忽然從馬上栽了下來,「啊」地驚呼一聲,摔到了地上。

    「六公主小心!」玉子書本來要打馬,溫聲回身,一驚,趕緊伸出手,可惜沒接住人。

    夜輕染此時也飛身來到了六公主馬前,送君亭距離路邊有些遠,他到達她身邊的時候,她已經摔在了地上,同樣沒接住人。

    「六公主沒事兒吧?」玉子書連忙下馬,伸手去扶她,手伸到一半,立即頓住,對夜輕染道:「男女授受不親,她又是公主之身,子書不敢唐突,染小王爺與六公主同系宗親,你來扶起她吧!」

    夜輕染聞言看了玉子書一眼,伸手去扶六公主,「你怎樣?沒摔倒吧?」

    六公主的小臉煞白,全無血色,眼圈已經掛了淚意,聞言對夜輕染搖搖頭。

    夜輕染伸手拉她起來,剛將她身子離地,只聽她痛呼一聲,他立即住了手,蹙眉道:「摔到哪裡了?」

    六公主眼淚流出來,痛苦地道:「我的腰,還有後背,好疼……」

    夜輕染聞言趕緊給她把脈,須臾,又將手按在她後背上,片刻後,看著她痛苦得淚流滿面的樣子道:「你的腰扭了,後背有一根小骨摔折了。」

    六公主面色大變,「那我豈不是不能……不能去東海了?」

    夜輕染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玉子書聞言微微一歎,「都是子書的疏忽,子書得到父皇三道詔函相催,急忙趕回去,才輕裝簡行,而疏忽了公主是金枝玉葉,怎能騎馬奔波?就算你懂馬術,也是弱女子,將養深閨對馬術不精而已。若是備車就好了。如今你這樣,傷筋動骨一百天,自然不能再與我去東海受這一路來的顛簸之苦了。」

    「可是我想要去東海……」六公主忍著疼痛道。

    玉子書有些惋惜地道:「這只能等以後了,公主仰慕東海,東海能得公主如此推崇,子書身為太子,實在不勝欣喜。而且公主性情純真,子書也甚是喜歡。可惜時不與我,今日公主剛出門便發生了這等事情,身體要緊,還是回宮好好將養吧,去東海來日方長。」

    「玉太子說得不錯!六公主你傷了筋骨,已經不能動了,身體要緊,來日方長。」容景緩步走來,看了六公主一眼,再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對夜輕染詢問,「染小王爺,你說呢?」

    「自然不能再去了!我這就送你回宮給你接骨用藥。」夜輕染抱起六公主,對玉子書深深地看了一眼道:「看來玉太子享受不了美人恩,一路保重,本小王先送六公主回宮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玉子書含笑點頭。

    夜輕染抱著六公主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向城門而去。

    雲淺月看著一人一馬走遠,收回視線,對玉子書上下打量了一眼,挑了挑眉,笑道:「辣手摧花,你也真下得去手啊!我就說你怎麼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夜天逸,原來等在這兒。」

    玉子書微微一笑,笑容涼淡,「除了你,我對所有的花都能下得去手。若是這麼輕易就能送給我一個女人,那麼夜天逸也太小看我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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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4: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五章 蓋棺定論

    容景聞言挑了挑眉,沒說話。

    雲淺月「哈」地笑了一聲,湊近玉子書,攀在他肩膀上,哥倆好地道:「子書,你真是太好了,我又捨不得你走了,怎麼辦?要不我也跟著你去東海吧!免得在這裡烏煙瘴氣。」

    「好啊!」玉子書含笑看著她。

    容景伸手輕輕一拽,將雲淺月從玉子書的肩上拽進了他懷裡,對玉子書道:「玉太子,你該走了!再晚的話六公主不能去東海,沒準別的公主會追來想去東海,你這美人恩不想消受也是麻煩。」

    「景世子說得極是!」玉子書含笑點頭,翻身上馬。

    雲淺月嗔了容景一眼,對玉子書揮手,「記得來信,每月一封。」

    「好!」玉子書看了容景和雲淺月一眼,對容楓道:「楓世子,再會了!」

    「玉太子再會!」容楓拱手。

    玉子書不再停留,雙腿一夾馬腹,身下坐騎四蹄揚起,離開了十里送君亭。

    雲淺月目送著玉子書一人一馬身影走遠,眼眶有些酸,她使勁睜大眼睛,直到那身影化為一個小黑點最後消息身影,她還不想收回視線,冷風吹來,眼睛有些疼。

    容景伸手蓋在了她的眼睛上,溫聲道:「別看了,人都走了!以後又不是不見了。」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我捨不得啊!」雲淺月眨眨眼睛,眼眶有些濕。

    「雲淺月,你這是故意想讓我醋是不是?」容景幽幽地道。

    雲淺月揮手打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回去了!昨夜一夜沒睡覺,困死了。」

    「我以為你會不捨得離開這送君亭,要在這裡待上一日。」容景笑了一下。

    「大冷天的誰願意在外面待,有毛病。」雲淺月話落,看向容楓,招呼道:「容楓,走,回去了!」

    容楓點點頭,翻身上馬。

    雲淺月則被容景拉著向馬車走去。

    上了車,雲淺月自動將容景當成靠枕,枕著他的腿躺在車中,閉上眼睛。

    容景給她扯了錦被蓋在身上,又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真要睡去,溫聲道:「你這副樣子哪裡是捨不得玉太子?玉太子若是看見,定然傷心,哪裡有你這樣的女人,前腳還要掉眼淚,轉眼就要睡了。」

    雲淺月用鼻孔哼了一聲,「矯情一會兒得了,總不能一直矯情。」話落,她又補充道:「我若是真哭個稀里嘩啦的,你還不被醋酸死。」

    「我這已經快被醋酸死了。」容景看著她道:「雲淺月,我的衣服呢?」

    「還沒做!」雲淺月打了個哈欠。

    「我明日要穿。」容景板下臉。

    「我今日睡覺,明日哪裡能做得出來。」雲淺月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

    「我不管!反正我明日要穿,明日你不給我衣服,我就不讓你見玉雪飛龍。」容景道。

    雲淺月眼皮動了動,實在睜不開,不再理會她。

    「喂,你聽到沒有?」容景伸手推她。

    雲淺月身子晃了晃,沒言聲。

    容景再次推開,這回用力了些。

    「聽到了!容公子,您就發發善心,讓我睡吧啊!」雲淺月無奈。

    容景達成目的,勾了勾嘴角,放下手,溫聲道:「好,你睡吧!睡醒了做衣服。」

    雲淺月哼唧了一聲,睡去。

    馬車向城門走去,車外容楓聽著二人車內的對話,莞爾一笑。

    一路無話,回到城門。

    城門口聚集的人早已經散去,只有皇宮大總管文萊帶著一名小太監等在那裡。文萊見容景的馬車回來,連忙恭敬道:「景世子,攝政王吩咐奴才在這裡等著您,說如今先皇大喪禮畢,接下來該準備二皇子厚葬之事。請您回城後立馬進宮與他商議。」

    「好!」容景淡淡應聲。

    「楓世子,攝政王請您也進宮,說數日沒上朝了,群臣在金殿議事。」文萊又道。

    「好!」容楓頷首。

    文萊不再說話,傳完信後,坐上馬車,向皇宮而去。

    容景吩咐絃歌先去雲王府送雲淺月,容楓則是回府換朝服。

    馬車來到雲王府門口,容景將雲淺月喊醒,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容景一眼,又閉上,容景好笑地看著她,片刻後,只能將她抱下車,送回淺月閣。

    雖然容景和雲淺月定情的消息已經不新鮮,雲王府的人對二人同進同出已經習以為常,但還是被容景抱著雲淺月送回淺月閣而私下裡嘰嘰咋咋了好一陣。

    將雲淺月送回房間後,容景出了房門,坐上馬車,向皇宮而去。

    雲淺月在容景走後立即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起身坐了起來。

    「小姐?您……不睡了?」凌蓮和伊雪驚訝地看著雲淺月,哪裡有睏意?

    「不睡了!」雲淺月搖搖頭,對二人吩咐,「將給他做了一半的衣服給我拿出來,另外也將我以前做了半個的香囊拿出來,我現在開始都做完了它們。」

    「小姐,您累了一夜,這個不急於一刻。」凌蓮聞言立即反對。

    「是啊,給景世子的東西又不急。」伊雪也連忙道。

    「誰說不急?他心裡估計都快急死了。」雲淺月笑著搖搖頭,對二人擺擺手,「都拿出來,這麼點兒小事我還受得住。否則今日睡覺的話,也許明日就要將夜天傾葬了,我肯定會去給他送靈,就沒時間做了。」

    二人對看一眼,見雲淺月精神還算不錯,轉身去拿了。

    雲淺月先拿過衣服,繼續那日的針腳開始縫製。容景的這件袍子式樣比玉子書的那件稍微繁瑣,用時自然長,但好在雲淺月已經對古代這種穿針引線極為熟練,所以做起來極快。

    響午十分,一件袍子在凌蓮和伊雪的讚歎聲中做好。

    用過午膳,她繼續繡香囊,這個香囊從數月前夜天逸回京那時候容景和她鬧脾氣被擱置之後,她一直忙於各種各樣的事情沒拿起,也沒敢和容景說沒做完。如今過了數月,重新找針腳和接頭自然耗費一番心力。

    香囊是雙面繡法,一面鴛鴦戲水的交頸鴛鴦,一面是紅粉桃花,自然比做衣服難了不知凡幾。所以這最後一半就慢很多。

    下午,玉青晴來到淺月閣,見到雲淺月手中的香囊,她先將香囊正反兩面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將雲淺月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才坐在一旁唉聲歎息。

    「你歎什麼氣?」雲淺月抽空瞥了她一眼。

    「女大不中留啊!」玉青晴有些傷感地道。

    雲淺月斥了她一聲,「你也好意思說我,你那時候不是和我一樣也女大不中留?」

    玉青晴聞言幹幹笑了一聲,偏頭對雲淺月道:「月兒,你將你這個雙面繡法教給娘吧好不好?娘這些年就學了個會做衣服,一直不會繡香囊。」

    「不行!」雲淺月搖頭。

    「我將做衣服都教給你了呢!」玉青晴瞪眼。

    「這個我誰也不教給,就要容景一個人佩戴,天下只此雲淺月一家,別無分號。」雲淺月得意地道。

    「你個沒良心的小丫頭,我是你娘,要給你爹繡香囊。」玉青晴用手點雲淺月腦門。

    「那也不行。雲家祖訓,夫君第一,老爹靠後。」雲淺月道。

    「你羞不羞?你還沒嫁人呢!就稱呼人家夫君了?」玉青晴憤了一聲。

    「早晚都是我夫君,先行駛著權利嘛。」雲淺月大言不慚。

    玉青晴瞪了她,瞪了半響,敗下陣來,妥協道:「不要你教這個雙面繡法,就教給我普通繡法就成。」

    「凌蓮,你會普通繡法嗎?」雲淺月頭也不抬地問凌蓮。

    「回小姐,奴婢會!」凌蓮回道。

    「那好,她交給你了,你負責教會她。」雲淺月伸手將玉青晴一推,「你們去一邊學,別在我這裡礙事。」

    玉青晴站起身,挖了雲淺月一眼,笑罵道:「臭丫頭!」

    「主子去我房間吧!」凌蓮偷笑著先出了房門。

    玉青晴點點頭,跟了出去。

    房中靜了下來,雲淺月穿針引線,十根手指行雲流水,絲毫不空閒。

    傍晚十分,擱置了數月的鴛鴦戲水香囊終於被她完成,完成後十根手指都木了一般,她將香囊一扔,身子倒在軟榻上,閉上眼睛嘟囔道:「賢妻良母果然不是人做的。」

    院外腳步聲輕緩優雅,似乎踩著點兒來一般,是容景一貫的行路風格。

    雲淺月全身都抬不起來力氣,連看一眼都覺得費力,覺得這樣的活真不咋是人幹的,下次不能胡亂答應他了,到頭來苦死了自己。

    「景世子!」院外傳來凌蓮和伊雪的請安聲。

    容景「嗯」了一聲,輕輕踱步走進房間。他剛到門口,雖然如今天色將黑,他還是一眼便看見了軟榻上扔著的香囊。他腳步微頓了一下,移開視線,看向雲淺月。見她如大蝦米狀地窩倒在軟榻上,無論從哪一處看,都像是累極。他眉頭微皺,抬步走了進來。

    來到雲淺月身邊,容景伸手拿起香囊,將香囊的正反兩面都仔細地翻看了一遍,滿意地道:「嗯,不錯,不枉費我心心唸唸了數月,你總算沒讓我失望。」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容公子,你眼裡只有香囊?沒看到有個大活人要奄奄一息了?」

    容景將香囊栓在腰間,頭也不抬地道:「這是一個教訓,告訴你有什麼事情盡早做,臨陣磨槍,自然會累,下次你記得早些做,或者細水長流,就不會這麼累了。」

    雲淺月瞪著他,「你看到我累成這樣子,不是應該將我抱在懷裡,對我用十分愧疚十分溫柔十分過意不去的語氣說你辛苦了早知道我不急著要了等等的嗎?」

    容景抬頭,看著雲淺月,「那還是我嗎?」

    雲淺月徹底洩了氣,閉上眼睛,不願意看他,對他指控道:「容公子,你應該將桃花的那一面佩戴在外面,如今你將交頸鴛鴦佩戴在外面,是想明日全天下都傳遍了說你有特殊嗜好嗎?」

    「這個不怕,是該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急著想娶你了。」容景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徹底無語。

    「衣服呢?」容景又問。

    雲淺月沒好氣地道:「被凌蓮收進了櫃子裡,你自己去拿!」

    容景果然自己轉身走到了櫃子前,打開衣櫃,月牙白的袍子被疊得整齊放在最上面。他伸手拿出來,先展開看了一眼,之後沒什麼情緒地脫了如今身上穿的外袍,慢悠悠地換上了新衣。

    雲淺月睜開眼睛看著他,只見他動作極其輕緩隨意,臉上神色一如既往,她撇撇嘴,盯著他看。心下讚歎,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容景本來就如玉無雙,雅致風華,如今一樣月牙白的袍子,只不過被她改了個風格,便又似踱了一層清輝,璀璨可照日月,這樣出去怎麼還了得?全京城的挑花還不得往他身上撲?她頓時後悔給他做這樣的衣服了,立即大聲道:「脫了,脫了!」

    容景繫上最後一顆紐扣,扣好玉帶,挑了挑眉,「為何?」

    「招蜂引蝶!不能穿。」雲淺月道。

    「玉太子穿上的時候你可否也讓他脫了?」容景揚眉。

    「怎麼可能?他又不是我家的,招蜂引蝶禍害天下女人更好,但你可不一樣,你是我家的,必須嚴格打擊桃花。」雲淺月板著臉道。

    容景聞言忽然笑了,玉容綻開,爭雲奪日。

    「快脫了!」雲淺月繃著臉催促道。

    容景走到鏡子前看了一眼,須臾,回轉身,走到雲淺月面前,對她搖搖頭,溫聲道:「雲淺月,招蜂引蝶不可怕,那些蜂蝶看得見吃不著,只有你一個人看得見,又吃得著,才能證明你最有本事,是不是?」

    雲淺月點點頭,承認道:「這倒是!」

    「所以,我不僅要穿著,以後都要穿你做的衣服。」容景得出結論。

    「可是還是太招蜂引蝶,太招桃花了!」雲淺月盯著容景,權衡利弊。

    「你以後看好了我,日日跟著我,我走到哪裡,你跟到哪裡,讓那些蜂蝶無縫可鑽,不就好了?況且這天下女人誰人敢跟雲王府的雲淺月搶男人?不想活了嗎?」容景坐下身,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噗」地一聲笑了,瞪著容景,有些無語地道:「容公子,你的三觀呢?」

    容景不答話,伸手抓住她的手,輕輕放在手裡揉按。

    「唔,還算你有點兒良心想著我的手。」雲淺月嘟囔一句,靠在他身上,閉上眼睛,對他指派道:「我不僅手疼,肩膀也疼,腰也疼,腿也疼,腳也疼……」

    容景低笑,聲音溫柔,「好,我都給你揉按一番。」

    「這還差不多!」雲淺月舒服地吸了一口氣。

    這一日晚,雲淺月享受到了從頭到腳全套氏的容氏推拿。飯後,她舒服地去會周公了。

    容景坐在床頭看著她,看了許久,拿出香囊看了又看,之後又穿著新衣在屋中走了數圈,才躺回了床上,閉上眼睛之後,依然嘴角露著笑意,洩露出他心中歡喜至極的心情。

    第二日一早,雲淺月醒來,見容景已經穿戴妥當坐在桌前批閱密函。

    雲淺月看著他,晨起的光輝流入屋中,但似乎全部被坐在床前的那個人給吸收了,尊榮華貴,如玉無雙。此時他微低著頭,如玉的手提筆在密函上寫著什麼,屋中靜靜,只聽到筆墨落在紙上的沙沙聲。

    雲淺月移不開視線,想著每日早上若醒來都能看到這一幅畫卷,那麼她願意用一生,或者十生來看,大約也不會覺得厭煩。有一種人,他天生就是這樣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讓人心神為之牽引,只要看著他,就會渾然忘我。

    「醒了?」容景清潤的聲音響起。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依然看著他。

    「醒了就起吧!昨日攝政王與眾位大人廷議,今日給二皇子發喪厚葬。二皇子的棺木一直停在了二皇子府,還是由禮部負責,但禮數不會有那麼多,大多數大臣自願而去。但我想你是會去的。如今時辰正好,再晚的話,送靈的棺木就會出城了。你已經在靈台寺給他做了一場法事,如今去二皇子府送送他就好,不必出城。」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想著她昨日猜測的果然不錯,今日夜天逸就匆匆給夜天傾葬了。她點點頭,推開被子起床,開始梳洗。

    容景繼續處理密函。

    雲淺月收拾妥當後,趙媽媽端來飯菜,容景也處理完了最後一本密函,喊青影將密函拿走。二人坐在了桌前。

    飯後,一起出了淺月閣。

    雲王府門口停了兩輛車,一輛是容景那輛通體黑色的馬車,一輛是雲淺月那輛不時常坐的馬車。

    雲淺月偏頭看向容景,容景對她解釋道:「你自己去二皇子府,我得進宮!雖然是厚葬,但是攝政王有命,三品以上的官員不准送行。」

    雲淺月點點頭,走向自己的馬車。

    兩輛馬車簾幕落下,一起離開了雲王府,一輛進宮,一輛去二皇子府。

    雲王府到二皇子府路途不算遠,不多時便到了。

    雲淺月挑開簾幕下了車,只見二皇子府門口只零零稀稀地站了幾個人。車輛更是只有幾輛,府內也甚為清淨,沒傳出什麼聲音,她輕輕跳下了車,想著夜天逸雖然吩咐厚葬,吩咐三品一下官員都可以來觀禮,但是朝中官員又有哪個真敢來?如今不再是太子夜天傾的時代,而是攝政王夜天逸的時代了。

    想起昔日夜天傾和太子府的輝煌,以及如今人剛去,二皇子府便枯敗凋零,她心中升起一絲蒼涼。

    「奴才給淺月小姐請安!」二皇子府的管家上前,給雲淺月見禮。

    「我來給二皇子憑弔!」雲淺月道。

    「您請!」管家頭前帶路,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奴才知道您會來,特意在這裡等您。二皇子那日進宮前對奴才說,說他若是死了,若是五馬分屍,挖個坑埋了,那第一培土要你來埋,若是用一片草蓆捲出去,也要奴才求你您親自來卷。如今攝政王說厚葬,二皇子能有棺木,您就給他蓋棺吧!」

    雲淺月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走去,應了一聲,「好,我給他蓋棺!」

    大管家不再說話,領著雲淺月向裡面走去。

    主院宮殿前搭著靈棚,靈棚內停著棺木,棺木材質不好不壞,相對於一個謀反的皇子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下場。靈棚前除了太子府伺候的奴僕外,背著身子站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正一張張往火盆裡扔草紙。

    雲淺月認出是秦玉凝,挑了挑眉。

    大管家壓低聲音有些怒意地道:「秦小姐很早就來了,已經在這裡站了兩個時辰。奴才讓她離開,她說是向攝政王請了旨意的。」

    雲淺月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來到秦玉凝身後,她停住腳步,看著靈棚沒說話。

    秦玉凝似乎不知道雲淺月來,連回身也不曾。

    靈棚前靜靜,二皇子府伺候的人看著二人,也無人說話。他們以前跟著太子殿下的時候一直討厭淺月小姐,覺得她不及丞相府的秦小姐一分,如今想不到半年的時間而已,便翻覆了一番天地,兩個人掉了個。

    秦玉凝將手裡最後一張草紙扔進火盆後,緩緩回身,看著雲淺月,輕聲道:「雲淺月,害死夜天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若他不喜歡你,真喜歡我的話,我不會下得去手殺他。」

    雲淺月揚眉,「秦小姐這話的意思是在說若沒有我,你不會聽從七皇子的話嗎?」

    秦玉凝抿了抿唇,語氣沉暗地道:「至少我不會讓他死。」

    雲淺月呵地一笑,平靜地看著秦玉凝,見她神色憔悴,這兩日大街上的傳言讓她不堪重負了吧?殺死夜天傾,她成了沒良心忘恩負義冷血無情的女人,是她沒想到的吧?她淡淡道:「秦小姐,這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做什麼都要付出代價,所以有些事情,還要三思而後行。你認為最好的結果,未必是最好。」

    秦玉凝盯著雲淺月看,半響後,忽然笑了,「淺月小姐從來教訓人都是一套一套的,明明你做的錯事比所有人都多,卻偏偏無人能反駁你,即便夜天傾厭惡你十年,後來還是被你攪亂了一顆心,或許是他自己不自知而已,他早就被你攪亂了一顆心,習慣了你在他身後追著他跑。」

    雲淺月挑了挑眉。

    秦玉凝忽然從衣袖裡抽出一疊紙張扔給雲淺月,「你自己看看吧!」

    雲淺月伸手接過紙張,看了秦玉凝一眼,見她眉眼清冷,她緩緩打開,只見是一疊畫卷,畫中是她追在夜天傾身後,夜天傾一臉厭惡的表情,她翻開第二張,也許是因為她跑得太急,跌倒了,夜天傾停住腳步,面色露出擔心之色,翻開第三張,夜天傾走了回去,板著臉扶起她,翻開第四張,她自己拍著衣服站起身,對夜天傾狡黠地笑,夜天傾大怒,散開第五張,夜天傾扔下她扭頭走,但面色顯而易見地鬆了一口氣,嘴角還掛了一絲怕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雲淺月看著這些紙張,回想著大約是五六年前吧,這紙張看起來有些舊,也是五六年前所畫。她繼續往下看,都是夜天傾和她在一起的情形。

    不多時,她便將所有的畫紙都看完,抬起頭,看向秦玉凝,「秦小姐給我這個做什麼?是想告訴夜天傾喜歡我?這我知道。」

    秦玉凝目光微冷地看著雲淺月,冷聲道:「雲淺月,我是想告訴你,他一直喜歡你,他因你而死,若沒有他喜歡你,他不會死,我想讓你記住了,他的死是因為你。不是因為我。」

    雲淺月偏頭笑看著她,輕聲道:「這樣將責任推給我,是不是能讓你好受些?」

    秦玉凝臉色清寒,盯著雲淺月,冷聲道:「我一直不明白你有什麼好,即便到如今,我還是不明白。那麼多的男人都喜歡你,即便得不到你的感情,哪怕得到你一個笑臉,也趨之若鶩。在我看來,世界上所有人女人都比你好。雲淺月,你其實很自私,不配人喜歡。」

    「嗯,你說我很自私很對,他們喜歡我,我也不明白自己哪裡好。可是怎麼辦呢?他們就是喜歡我,我就是自私。不配人喜歡也還是有人喜歡。」雲淺月漫不經心地道:「可是你呢?親手殺了自己孩子的父親,以後沒人敢娶了吧?」

    秦玉凝面色一變,額頭青筋跳了跳。

    「大管家,吉時到了沒?到了的話,我給二皇子蓋棺定論吧!」雲淺月不再理會秦玉凝,對身後的大管家問。

    「回淺月小姐,吉時這就到了!」大管家點頭。

    「好!」雲淺月走向棺木。

    「雲淺月,我明日就離京。我對你厭惡至斯,願老死不相見。」秦玉凝扔下一句話,抬步離開。

    雲淺月頭也不回,不看她,慢悠悠地道:「秦小姐別將話說得太滿,沒準哪天我們就又見了。」話落,她補充道:「哦,我祝願你希望在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可以看到你已經嫁人了,背負著二皇子的霜寡的身份你雖然不介意,但我想二皇子泉下有知應該是不喜的。」

    秦玉凝猛地回頭,瞪著雲淺月,一臉沉怒。

    雲淺月看也不看她一眼,將棺木上蒙著的一層黑布揭開。

    「秦小姐也來送二哥啊?我想二哥該是不願意見到你的,秦小姐還是走吧!這裡的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七公主從外面進來,見到秦玉凝,冷淡開口。

    秦玉凝轉回身,看了七公主一眼,壓下沉怒,一言不發地抬步離開。

    「奴才給七公主請安!」大管家給七公主見禮。

    七公主點點頭,走上前,站在棺木前,靜靜而立。

    雲淺月扯掉黑布後,看著棺木裡的人,夜天傾身上臉上嘴上包括脖子上的血都被擦乾淨。他的面相保持著死前的模樣,並沒有走形。她靜靜看了片刻,低聲道:「夜天傾,我知道了,知道你喜歡我。」

    大管家和二皇子府的人聞言忽然伏地哭了起來。口中連連道:「二皇子,您聽見了嗎?淺月小姐說她知道,知道您喜歡他。」

    雲淺月忽然很難受,輕輕揮手,抬起一旁的棺蓋,蓋在了棺木上。

    須臾,她將手中的秦玉凝給她的畫卷扔進了火盆中,畫卷遇火頓時著了起來,極旺。

    「拿筆來,既然蓋棺,就該有定論。他的定論我來書寫!」雲淺月對大管家道。

    「是!」大管家立即從地上爬起來,抹了老臉上的淚水去拿筆。

    不多時,他將筆拿來,遞給雲淺月。

    雲淺月提筆書寫:「生而尊榮,死而可歌。」

    七公主看著雲淺月寫的八個字,一驚,急聲道:「妹妹,不能這樣寫,七哥會惱的。」

    「那就讓他惱吧!」雲淺月丟了筆,淡淡道:「他出生就是太子,一坐二十年。何等尊容?有何不可言說?他死前對皇權對其父心灰意冷,拔劍自刎,有男兒骨血氣魄。可歌可泣。有何不可言說?夜天逸既然厚葬,若是連這八個字的肚量都沒有,他便不配做這天生江山大權在握的攝政王。」

    七公主聞言不再說話。

    「你們準備送靈吧!我就不送他了。」雲淺月對大管家道。

    大管家一臉感激地點點頭。

    雲淺月看向七公主,「嫂嫂,你呢?是與我一起走,還是送他?」

    「二哥雖然與我不親,但總歸是血緣至親的兄長,我送送他,你先走吧!」七公主道。

    雲淺月點點頭,不再多言,向外走去,很快就出了二皇子府。

    坐在車上,雲淺月無力地靠在車壁上,用手蓋住臉,喃喃道:「蓋棺定論,只此一人為止,以後我再也不做這樣的事情了,誰再死在我面前,誰再讓我給他蓋棺,我就跟誰急。」

    她話落,車外傳來一聲輕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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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4: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六章 雙王病危

    雲淺月聽著這聲輕笑既熟悉又陌生,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她伸手挑開簾子向外看去。車外空無一人。她挑了挑眉,慢慢放下簾子,靜靜而坐。

    「小姐,您是不是聽到有人在笑?奴婢也聽到了!」凌蓮低聲道。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不做糾葛,淡淡道:「不用理會,我們回府吧!」

    「是!」凌蓮疑惑地四下掃了一眼,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二皇子府門口。

    街道上依然如來時一般清淨,三三兩兩行人也都是無聲走過,一掃昨日稍微恢復了些的繁華生機,今日又沉寂了下去。二皇子發喪雖然不及先皇大喪送靈,但也算是一件大事。

    馬車走了一段路後,雲淺月忽然道:「轉道去刑部大牢。」

    凌蓮一愣,「小姐?您要去刑部大牢?」

    「嗯,去看看四皇子!」雲淺月道。

    「據說看守四皇子的刑部大牢從那日先皇大限之日就設了禁,任何人沒有攝政王的允許都不能探視。」凌蓮低聲道。

    「只管去就好!」雲淺月淡淡道。

    凌蓮點點頭,馬車轉了道向刑部大牢走去。

    一路無話,來到刑部大牢,凌蓮停住馬車,伸手挑開簾子請雲淺月下車。

    雲淺月藉著凌蓮挑開的簾子向外看了一眼,只見刑部大牢前重兵把守,裡三層外三層,與昔日不可同日而語,她輕輕一縱,跳下了車。抬步向門口走去。

    看守刑部大牢的一名頭領走上前,對雲淺月恭敬地見禮,「淺月小姐!」

    「我來看四皇子!」雲淺月道。

    「您可有攝政王的令牌或者口諭?」那名頭領問。

    「沒有!」雲淺月搖頭。

    「攝政王有命,任何人沒有他的吩咐不得探視四皇子,也包括您在內,恕屬下不能放人進去。」那名頭領立即道。

    「若我非要進去呢?」雲淺月看著門口一排排的士兵,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攝政王特意吩咐,若是您想見四皇子,也要經過他的允許。若您沒有命令,強行進入的話,看守這座大牢的所有人都會事後處決。」那名頭領垂著頭道:「屬下知道您若是強行進入的話這裡的人都攔不住您,也不敢攔您。但是這裡五千人的性命都會因您而死。」

    雲淺月聞言眼睛瞇了瞇,忽然笑了,「攝政王真是高看我了。」

    那名頭領垂首不語。

    雲淺月忽然轉身,向馬車走去。凌蓮立即挑開簾子,她上了車,吩咐道:「去皇宮!」

    「是!」凌蓮看了那名頭領一眼,一揮馬鞭,馬車向皇宮而去。

    馬車離開刑部大牢,凌蓮低聲道:「小姐,奴婢覺得攝政王知道您會來看四皇子,這道旨意是專門對您下的,想讓您去求他吧?」

    「攝政王之上還有新皇,雖然沒出生,但也是新皇,這個天下還不是他一人說了算。」雲淺月聲音淡而冷地道。

    「所以您要進宮去找太后娘娘?」凌蓮恍然。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四皇子府被控制起來,趙可菡大約心急如焚了,而夜天煜在大牢裡關著不見外面的天,兩個人都等於在封閉狀態下,即便吃好喝好,但也最是磨損人的心智,如今十多日已過,他們見不到面,得不到外面的風聲,就算憋著也會憋出病來。趙可菡骨氣硬,也許還好,但是夜天煜從來就沒受過什麼大苦,我怕他挺不住。即便我不去看他,能讓姑姑進去看一眼總是好的。既然他活下來,就不能再死了。」

    凌蓮點點頭,「小姐說得對,四皇子天驕貴子,這樣關下去的話,怕是受不住。」

    雲淺月不再說話。

    凌蓮過了一會兒又疑惑地道:「小姐,奴婢有一點不明白,陳老將軍從始至終沒參與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事情,按理說不應該啊,陳老將軍可是四皇子的外公。」

    雲淺月聞言忽然笑了,「這大約也就是夜天逸不殺夜天煜的原因。」

    凌蓮不解。

    雲淺月慢悠悠地道:「陳老將軍一直忠君為國,入朝這些年來,未行差半分錯誤。和鳳老將軍相比,他是智者,鳳老將軍十個也不及,所以鳳老將軍才因為死了一個女兒一個外孫女便受不住早去了,陳老將軍即便當年陳貴妃死得冤枉,卻半絲也無怨言,如今即便外孫子逼宮傳位,他卻也一分沒攙和,他退下朝局,卻依然掌控著十五萬兵馬,到臨終老皇帝也沒撤銷他的兵權,這是一顆不定時炸彈,夜天逸不殺夜天煜,這顆炸彈便一直完好不爆,若是殺了他的話,陳老將軍沒攙和,無法連帶,也就無法和夜天煜一併治罪,那麼殺的是夜天煜一人。以後夜天煜死了,指不定這顆炸彈會何時引爆。江山既然如今在夜天逸手中,大權在握,他又怎麼會允許讓他因此而亂?雪上加霜?夜天煜不死,大有用處,一則收買人心,天下百姓會稱其顧念兄弟情義,有情有義。二則,牽制陳老將軍,也同時牽制夜天煜和夜天傾埋下那些未用的暗樁不會瘋狂反噬製造混亂。一舉二得,何樂不為?」

    「原來是這樣,七皇子真是好算計!」凌蓮唏噓一聲。

    雲淺月笑了笑,淡淡道:「誰沒有算計?他想坐那個位置,如今一步之遙,算計也正常。死了夜天傾,活了夜天煜,被他掌控,總比都死了對他有利的多。」

    凌蓮點點頭,不再說話。

    雲淺月也不再說話,對於夜天逸,她如今也沒有什麼好想好說。他無非差的就是那把椅子而已。但這一步之遙也是遙,他能不能坐上去,還兩說。

    馬車來到皇宮門口,緩緩停下。

    凌蓮挑開車簾,同時看著宮門道:「小姐,好多車輛,從宮裡走出來的女子們看起來都像是宮裡先皇的妃嬪,不知這是要作何,難道四皇子將她們都發配出去了嗎?」

    雲淺月向外看去,只見果然如凌蓮所說,宮門口停著許多車輛,除了各府大臣的車輛外,還有數輛宮裡專用的馬車,文萊打頭,後面跟著一群女人,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秦太妃。她收回視線,跳下馬車。

    文萊也看到了雲淺月,連忙走了過來,恭敬地見禮,「淺月小姐!」

    「這些人是要發配?」雲淺月看著那群女人問。

    「攝政王下旨,說先皇已去,這些女子再不能伺候先皇,也不必再留在宮中,願意回鄉的就自行回鄉,不願意回鄉的就遣送去百里外的尼姑庵。」文萊立即回話,「秦丞相今日返鄉,攝政王說秦太妃在宮中困居一生,尤為辛苦,跟隨秦丞相一起返鄉頤養天年。」

    「哦?攝政王真是仁慈!」雲淺月挑眉一笑。

    文萊看了雲淺月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攝政王下了一道詔書,本來這些女人應該給先皇陪葬,但是淺月小姐宅心仁厚,向他建議此事,說這些人以前伺候先皇有功,不能拿人命陪葬。他覺得有道理,便採納了此事。」

    雲淺月聞言再次挑眉,以她的名義?她記得是和夜天逸就陪葬之事探討過,但那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她斂住神色,點點頭,轉移話題,「太后呢?」

    「太后在昨日先皇大喪染了涼氣,如今在宮中修養呢!」文萊立即道。

    雲淺月不再多言,抬步向宮內走去。

    「淺月小姐!」秦太妃忽然喊住雲淺月。

    雲淺月停住腳步,看向秦太妃,她已經脫下了宮裝,換上了一身普通老婦裙裝,看起來頗顯老態,但不見憔悴,反而精神極好。她不說話,等著她開口。

    「淺月小姐真是好本事啊!千古以來,你這樣的女子只此一個!」秦太妃老態的聲音開口:「毀先皇遺詔而不被株,毀寢陵神鍾而安然無恙,居然還給攝政王建議妃嬪不陪葬,這可是聞所未聞。」

    「秦太妃在先太皇去時本本來也應該陪葬。為什麼你沒有陪葬呢?那是因為你有一個好哥哥身為丞相,所以免去了陪葬,在這宮中又享福二三十年。不能因為別人沒有個身為丞相身為朝中重臣的好哥哥,便都被趕去陪葬,你說是不是?」雲淺月看著她。

    秦太妃忽然笑了一聲,「淺月小姐好一張利嘴!但願你一直能這麼本事!」

    「這個不勞您費心!」雲淺月淡淡道:「但願您真的能頤養天年。」

    秦太妃老臉一寒,雲淺月不再看她,抬步進了宮門。身後文萊開口吆喝眾人上車,一時間宮門口分外熱鬧。

    皇宮裡懸掛的白綢白布等早已經撤去,樓閣、亭台、假山、道路早已經被清掃乾淨,驅除了些沉悶,又恢復以往莊重威嚴的宮闕形象。

    路上三三兩兩的宮女太監見到雲淺月齊齊見禮,一如既往,宮廷侍衛秩序井然,就如老皇帝活著時一樣,似乎沒什麼變化。若真挑出幾分變化的話,那就是沒有見到在涼亭或者水榭裡觀賞景色的妃嬪。

    整個皇宮都靜悄悄的。

    雲淺月一路來到榮華宮,只見榮華宮門前的守衛比她以前來時增加了一倍,而守護宮門的侍衛也換了。不是以往熟悉的面孔。她停住腳步,靜靜地看著。

    「淺月小姐!」一名守衛走上前,對雲淺月一禮。

    「我要見姑姑!」雲淺月淡淡道。

    「淺月小姐是否有攝政王的令牌或者手諭?」那名守衛問。

    雲淺月瞇起眼睛,「我來皇宮從來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來姑姑的寢宮更是,怎麼?今日還需要攝政王的令牌或者手諭了?」

    「回淺月小姐,攝政王吩咐,太后娘娘腹中天子尊貴,而她體質太弱,先皇大去,太后娘娘十分勞神,需要好好將養,任何人不得打擾。畢竟太后娘娘玉體關係未來天子和天聖江山社稷。」那名守衛恭敬地回到。

    「就是說連我也見不了姑姑了?」雲淺月眸光一冷。

    「是,攝政王說任何人不得打擾,也包括淺月小姐。」守衛肯定地點頭。

    雲淺月冷冷地問,「這道旨意是什麼時候下的?」

    「昨日先皇大喪回來!」

    「太后娘娘如何說?」雲淺月又問。

    「太后娘娘認為攝政王說得有理!」那名守衛道。

    「好一個太后娘娘認為攝政王說得有理!」雲淺月忽然冷笑,「若我非要進去呢!」

    那名守衛忽然跪在地上,沉聲道:「守衛榮華宮兩千人,若是沒有攝政王手諭,私自放人進去,或者有人強行硬闖我等沒攔住的話,一律處決。」話落,他補充道:「攝政王說,若是淺月小姐想見太后,去向他請旨,他會陪同而來,畢竟太后娘娘和她腹中的新皇對天聖江山社稷太過重要,還有幾個月臨盆,不能有半絲疏忽。您若私自進去,我們不敢攔您,只能齊齊自刎。」

    雲淺月胸中忽然竄起一股怒火,死死地看著跪在她面前的人。從刑部大牢,到如今的榮華宮,夜天逸都下了這樣一道聖旨,這是逼迫她去找他了。她絲毫不懷疑,只要她走進去,是沒人會攔她不錯,但是這些人絕對如這個人所說,齊齊自刎,或者被夜天逸處決。

    那名守衛跪在地上不再說話,榮華宮門口靜如無人。

    許久,雲淺月忽然一腳踢開擋在她面前的人,向裡面走去。

    那人「啊」地一聲被踢出老遠,須臾,爬起來,看向雲淺月向裡面走去,忽然從腰間拔出刀劍,向脖頸自刎。其餘侍衛也齊齊拔出刀劍自刎。整齊一致,刀劍出銷,刷刷聲響。

    雲淺月恍若未聞,若是早先她被攔住,那麼心存仁慈五千人讓她止步於刑部大牢,那麼如今榮華宮再如此,兩千人也讓她止步不前的話,她就真被夜天逸給拿住了。她到要看看,今日兩千人血濺榮華宮的話,他會如何?

    「月兒止步!」榮華宮內傳出太后的聲音。

    雲淺月腳步停住,向裡面看去,只見大殿殿門緊閉,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月兒,姑姑很好,若是要進來,就去向攝政王請旨,若是不想去請旨,你就回去吧!不用擔心姑姑。」太后聲音再度傳出。

    「姑姑,你何必要怕他?」雲淺月沒想到攔住她的人是她的姑姑。

    「攝政王的做法很對,姑姑本來就需要將養身體。」太后聲音威嚴,聽不出絲毫被困的沉怒,「我腹中懷的是天子,不是別人。自然要謹慎注意。」

    雲淺月皺眉。

    「他昨日已經在皇陵看了血腥,我不想今日再讓他看血腥。你回去吧!」皇后又道。

    雲淺月看著殿內緊閉的簾幕,多種想法在腦中旋轉,須臾,她平靜地點頭,「那好,姑姑好好將養。我先回府了!」

    「嗯!」皇后應了一聲。

    雲淺月轉身向外走去,她離開榮華宮,守護榮華宮的二千人齊齊放下了刀劍。

    皇宮依然如她來時一般靜寂,路過的人都可以看出小心翼翼。

    出了宮門,凌蓮立即迎上前,見雲淺月臉色不好,她壓低聲音問,「小姐,您……」

    「回府吧!」雲淺月逕自上了車。

    凌蓮不再多問,連忙上了車,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皇宮。

    馬車剛走不多遠,雲淺月忽然喊了一聲,「停車!」

    凌蓮疑惑地停了車。

    雲淺月挑開車簾下了車,轉身返回皇宮。

    凌蓮一愣,連忙追上雲淺月,「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見到太后發生了什麼事情?」

    「和刑部大牢一樣,夜天逸派人封鎖了榮華宮。」雲淺月道。

    凌蓮一驚,小心地問,「那您如今是要回宮去找七皇子請旨嗎?」

    雲淺月腳步不停,聲音淡而冷地道:「不是,我是去接容景下朝。」

    凌蓮不再問,這回沒等在宮門口,而是跟在了雲淺月身後。

    進了皇宮,雲淺月喊住一個小太監詢問,「景世子在哪裡?」

    「回淺月小姐,景世子在議事殿議事。」那名小太監立即道。

    雲淺月點點頭,向議事殿走去。

    議事殿是皇宮一處獨立的宮殿,比鄰御書房和金殿,是用於除了上朝外,朝臣議事的地方,主要以丞相為主的一眾朝臣。

    雲淺月在議事殿外停住腳步,靜靜地看著這座宮殿。雖然不比金鑾殿、聖陽殿、榮華宮、御書房輝煌,但也是渾厚端嚴。

    守在議事殿外的兩名小太監看到雲淺月,齊齊一愣,對看一眼,其中一名小太監走來,對雲淺月恭敬一禮,「奴才給淺月小姐請安?您有事?」

    「我等容景下朝!」雲淺月道。

    小太監猶豫了一下問,「景世子正在議事,攝政王今日也在議事殿,您……奴才給您去稟告一聲?」

    「不用了,我在這裡等他就好!」雲淺月搖頭。

    小太監聞言鬆了一口氣,顯然不想進去稟告,轉身走了回去。

    凌蓮陪著雲淺月站了半響,看了一眼天色,輕聲道:「小姐,這天色還早,想必景世子要好久才能出來,那邊有個暖閣,您進去等著吧!能看到景世子出來的。」

    「不必!就在這裡等。」雲淺月搖頭,看了凌蓮一眼,「你先回府!」

    凌蓮搖搖頭,「我跟您一塊兒等。」

    雲淺月不再說話,用手收緊了身上的披風。雪貂皮毛溫暖,讓她冷著的心暖了暖。

    一個時辰後,有幾名小太監端著食盒進了議事殿。

    半個時辰後,那幾名小太監拿著空盒出來。

    又一個時辰,響午偏西,雲層籠罩,太陽隱沒入了雲淺月裡,刮起了冷風。

    凌蓮張了張口,看著雲淺月平靜的神色,終是沒說話。她本就聰明,跟在雲淺月身邊許久,對如今的形勢也看清幾分,攝政王執掌大權,卻獨獨奈何不了小姐,便從其他處入手,想要她妥協,但小姐如今不來找攝政王請旨看望四皇子或者皇后,卻來這裡等景世子下朝,這一局是向攝政王擺明了她不會請旨妥協,哪怕一個人是她關心的四皇子,一個人是她的姑姑。

    又一個時辰,狂風大作,捲起雲淺月衣袂長髮,幾乎要將人吹飛。

    凌蓮連忙擋在雲淺月一側,護住她。

    雲淺月看了凌蓮一眼,伸手拍拍她,「我沒事!」

    她話落,大殿的門從裡面打開,走出一群人。當先一人是夜天逸,他身後三尺之距緩步走著容景,之後是一系列熟悉的面孔。德親王、孝親王、夜輕染、容楓、冷邵卓等人。

    夜天逸看到雲淺月,緩緩停住腳步,似乎絲毫不意外,顯然已經有人向他稟告過了。

    容景也沒有意外之色,眸光落在凌蓮給雲淺月遮風的手上,眸光染上一絲溫潤。

    雲淺月目光略過夜天逸落在容景身上,看到他穿著她給他縫製的月牙白錦袍,腰間佩戴著她給她繡的那個香囊,香囊對著人的一面正是一對鴛鴦戲水中的交頸鴛鴦。她忽然扯開嘴角一笑,對他語氣輕鬆地招手,「容景,我來接你回府!」

    夜天逸看到雲淺月的笑容和輕鬆的神色,臉色驀然沉了沉。

    容景腳步不停,越過夜天逸,走向雲淺月,步履輕緩優雅,徐徐而來,在冷風大作中,他依然如玉山一般,我自閒庭信步。不多時,來到雲淺月近前,凌蓮立即放下手,退到一旁,他伸手自然地握住雲淺月的手,溫聲道:「怎麼想到來接我回府了?」

    「以後我每日都來接你回府!」雲淺月對他揚起笑臉。

    容景眸光閃了閃,溫柔一笑,對她道:「好,以後你每日都來接我回府。不過不要等在這裡,去對面的那間暖閣。不必受的苦,為何要受?你這樣在冷風裡吹著,是誠心讓我做不了事情。」

    「好吧,聽你的!」雲淺月看了一眼凌蓮早先說的那間暖閣,笑著點頭。

    「走吧,我們回府!」容景拉著雲淺月抬步,旁若無人地向宮外走去。

    議事殿出來的眾人無人出聲,都不約而同地偷眼看了一眼夜天逸。

    夜天逸一言未發,面無表情地出了議事殿,向御書房走去。眾人對看一眼,有的人跟上夜天逸,有的人向宮外走去。

    轉過身後,雲淺月的笑意頓失,容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二人一路無話出了宮門,上了馬車,雲淺月雙手抱住容景的腰,窩進他懷裡。

    容景低頭看著她,笑道:「心裡又不舒服了?」

    「不是不舒服,是很難受。」雲淺月低聲道。

    「因為攝政王下了兩道旨意?一道關於刑部大牢的,一道關於榮華宮的?」容景挑眉。

    「不是因為他下了兩道旨意,而是因為姑姑。」雲淺月語氣沉暗,低聲道:「容景,你說,姑姑是不是拿她自己腹中的孩子真當天子了?」

    「怎麼講?」容景低聲問。

    「我感覺姑姑不信任我了。」雲淺月輕聲道:「我雖然仁慈,兩千人命是人命,但我心中清楚這不是太平盛世,不是人人平等的時代,這裡是鐵血冷血的王朝,我不會因為這小小的仁慈和兩千性命而受夜天逸威脅。但是姑姑今日阻止了我,她自小看著我長大,應該清楚我是什麼樣的性情,我不會對夜天逸妥協,但是她明知道我不會去找夜天逸,還阻止我,說不想讓她府中的孩子見血腥,實際上是不想見我吧!」

    容景拍拍雲淺月的頭,溫聲道:「不想太多了!姑姑還是喜歡你的。」

    「但是喜歡也沒有她腹中的孩子重要吧?」雲淺月低聲道:「她是不是覺得我威脅到夜氏江山了?是不是想起了她府中的孩子姓夜?是不是正視到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如今的天子?她想保住孩子,對夜天逸妥協,放棄了我?」

    容景抱緊雲淺月,不予置評地道:「你今日中午都未曾用膳吧?別想了!」

    雲淺月閉上眼睛,不再說話,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困頓的網裡面,掙脫不出,也砍不斷這張網。這個時局在以一種詭異的情形僵持著,而她也跟著僵持。

    容景看著雲淺月,也不再說話,玉顏上染上了一抹暗影,極為濃郁。

    馬車走了一段距離,車簾被從外面掀開一條縫,一隻鳥兒飛了進來,落在了容景肩頭。

    雲淺月睜開眼睛,就見到這是一隻通體黑色的鳥兒,和青啼一般大小。腿上綁著一張紙條,是墨色的。她看向容景。

    容景伸手解下紙條,緩緩打開,看了一眼之後,對雲淺月道:「南疆王大限已到。」

    雲淺月一怔,「不是有你給的藥,南疆王有半年壽命嗎?從葉倩帶雲暮寒離開的時候計算的話應該還有一兩個月吧?」

    「今年的冬天來得急而冷寒,南疆地勢原因,天聖京城干冷,而南疆便是陰冷。南疆王久病之體,靠藥物支撐了這麼久已經是極限,承受不住也是應該。」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點點頭,「南疆王離世的話,葉倩該繼承王位了吧?」

    「嗯!」容景點頭。

    「秦丞相帶著家眷今日離京,你知道吧?」雲淺月又問。

    「自然知道!」容景點頭。

    「那秦箐呢?」雲淺月想起那日在榮王府遇到的丞相府小公子秦箐,容景請他喝茶,後來她聽說玉子書要離開,便忘了問他這件事情,如今想了起來。

    「留下了!」容景道。

    雲淺月挑眉,「怎麼個留下法?」

    「他和我五妹妹情投意合,願意入贅榮王府。就留下了。」容景道。

    「秦丞相同意?」雲淺月看著容景。

    「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秦箐和秦丞相斷絕了父子關係。」容景道:「以後他是榮王府的人。」

    雲淺月忽然笑了,「這到是有意思,想不到那麼一個靦腆的男孩,居然能做出這等事情。秦丞相一直不重視這個兒子,認為他窩囊,如今他總算做了一件不窩囊的事情。」

    容景笑笑,「這大約就是愛情的力量,五妹妹不與他走,他正好也不想走。我就幫幫他們。」

    雲淺月看著容景,盯著他眼睛道:「是這麼簡單嗎?五小姐也算是嫡出吧?秦丞相告老還鄉,秦府的輝煌和太子府一樣,已經成了過去式,而你卻留下了秦箐。你確定你沒別的想法?」

    容景挑眉,含笑問,「我有什麼想法?」

    雲淺月收回視線,慢悠悠地道:「秦丞相的老家是在南疆吧?」

    「嗯,似乎是在南疆。」容景點頭。

    雲淺月歎息一聲,「看來葉倩和雲暮寒要有的忙了,一邊要發喪,一邊要守護住南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老奸巨猾的秦丞相的對手。」

    容景聞言一笑,「不能小看葉倩,也不能小看雲暮寒,你的哥哥。」

    雲淺月不置可否,不再說話。

    容景拿出紙筆,折了一張紙條寫了兩個字,綁在那隻鳥的腿上,那隻鳥飛出了車廂。

    馬車緩緩前行。

    忽然,簾幕微動,從外面竄進來一個人,容景剛要出手,玉青晴的聲音響起,「小景,是我!」

    「青姨?」容景撤回手。

    「娘?」雲淺月愣了一下,從容景懷裡出來看著玉青晴。

    玉青晴上了車之後,看了二人一眼,面色凝重地道:「月兒,娘得到你哥哥傳來的消息,說你舅舅身體似乎不好,娘必須去一趟南梁。你要不要和娘一起去?」

    「我舅舅怎麼身體不好了?」雲淺月訝異地問。

    「今早你舅舅上朝的時候突然昏倒在金殿上,你哥哥和太醫都看不出病因。覺得事情定然不會簡單,傳信給娘,娘就這一個哥哥,必須要去一趟南梁。你舅舅一直就想見你,礙於你是雲王府嫡女,無法讓你去,但是如今你今日剛被夜天逸在刑部大牢和榮華宮氣了兩場,一怒之下再離開京城,也無不可。所以娘過來問問你,去不去?」玉青晴道。

    雲淺月面色也染上凝重,偏頭去看容景。

    容景對她點點頭,溫柔地道:「去吧!娘親舅大,怎麼能不去見見?免得以後後悔。」

    雲淺月點點頭,對玉青晴道:「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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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5: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七章 受益匪淺

    南梁王是她的舅舅,南梁太上皇是她的外公,他哥哥一直在南梁,那裡其實是和雲王府一樣,有她的一半親人,如今南梁王不知是何原因病重,她當然要去看看。

    玉青晴見雲淺月答應,伸手拽住她的手,「走吧!」

    「你先等等,讓我說兩句話。」雲淺月躲開玉青晴。

    玉青晴看了容景一眼,笑著瞪了雲淺月一眼,「又不是去了不回來了,還用話別?」話落,見雲淺月瞪她,她立即擺手,「好吧,那你們快些話別,我去外面等著你。」話落,她飛身出了車廂。

    「這個女人!」雲淺月嘟囔了一句。

    容景輕笑。

    雲淺月伸手抱住容景的腰,對他道:「你要聽話,不准惹桃花,知道不知道?」

    「雲淺月,這話該我囑咐你吧?」容景低頭看著她,好笑地道。

    「我是不會惹桃花的。」雲淺月搖頭。

    「那可不一定,南梁除了太子外,一大堆皇子。」容景聲音溫溫的,有些沉悶,「比起天聖的男人來,只多不少。」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都有你好嗎?」

    容景似乎思索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那不就得了,你還擔心個鬼啊!」雲淺月一把推開他,沒心沒肺地笑,「你放心,除了你容公子,除了子書外,天下的男人我都看不上。子書在東海呢,你不用擔心的。」

    容景笑著點點頭,「放心了一些,但還是不能全放心。」

    雲淺月看著他,無奈地攤手,「那你要怎樣才能放心?跟了我去?你如今是丞相,夜天逸看你看得緊,不能離開吧?」

    「自然不能離開。」容景搖頭,忽然伸手將雲淺月的身子拖進懷裡,低頭在她唇瓣吻了下來,這一吻極重,似乎要給她的唇上刻上印記。

    雲淺月身子一軟,用手輕捶了他一下,無力反抗,任由他吞噬她的氣息。

    直到將她口中的甘甜品嚐乾淨,容景才放開她,微微喘息地道:「這樣放心了。」

    雲淺月已經說不出話來,趴在他懷裡喘息。

    「好了,青姨該等急了,你記得每日給我一封書信。」容景伸手推開她,給她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青絲和衣衫,之後又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輕輕揚手,將她送出了車廂。

    雲淺月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迷迷糊糊落地,她勉強站穩,就見這一處是一處街道拐角,她旁邊站著玉青晴。

    「青姨,我將她交給你了,你要負責幫我看著她,她若是惹了桃花,你就掐桃花,她若是傷了一根汗毛,我就找你。」容景溫潤的聲音從車中傳來。

    雲淺月無語,很想告訴容公子,帶她去南梁的這個人是她娘啊,不用這麼警告吧?

    「青姨有時候太不靠譜,我不警告不行。」容景似乎會讀心術。

    雲淺月看向玉青晴,忍不住嘲笑,「娘,你有多不靠譜?讓他如此?」

    玉青晴伸手敲了雲淺月一下,憤憤地道:「我是你後娘!他才這樣。」

    雲淺月「撲哧」一聲笑了。

    玉青晴伸手抓住雲淺月的手,另一隻手對容景的馬車揮揮手,「你放心吧?她不禍害人就不錯了,你不用擔心。」

    「沒有您的保證,我總是不踏實。」容景道。

    玉青晴似乎被他打敗了,點頭道:「我保證。」

    「這樣我就放心了!我會隨時知道南梁的消息,若是您的保證不算數的話,我就給緣叔叔找幾個年輕美貌的婢女伺候他。您不能在他身邊伺候他,心疼緣叔叔孤枕難眠,想必我這個舉動您應該很感謝。」容景慢悠悠地道。

    玉青晴臉一寒,罵道:「臭小子,為了一個臭丫頭,威脅你未來岳母了!」

    「沒辦法的事情,青姨海涵,您口中的臭丫頭實在不讓人省心。」容景似乎無奈一歎。

    玉青晴憋不住笑了,大人有大量地道:「你放心吧!她敢惹桃花,別說你不幹,我也會打斷她的腿,你這麼一個我這個當岳母的就應付不來,她休想再惹幾個。」

    雲淺月的臉立即黑了,怒道:「我一直潔身自好。」

    「你潔身自好沒用,蜜蜂照樣往你身上撲,你跟著我去南梁規矩些,你娘我才不想出一趟門,等回來你爹身邊給你多出幾個後娘來。」玉青晴拉上雲淺月就走。

    雲淺月徹底無語。

    容景挑著簾幕看著二人身影消失,眸光露出一絲不捨,片刻後,他放下簾幕,馬車繼續向前走去。

    玉青晴和雲淺月來到城門,正值狂風大作,守城的士兵齊齊閉上眼睛,二人施展輕功,翻越城門而過。狂風吹過,二人已經站在城外。

    玉青晴將拇指和食指放在唇瓣輕輕打了個哨聲,兩匹馬從紫楓林裡踏踏跑出來。

    這是兩匹天山踏雪,僅此於玉雪飛龍的寶馬。

    雲淺月看著兩匹馬,想起她還沒看到容景說要給她的玉雪飛龍,如今只能等從南梁回來再看了。她拽過一匹馬韁繩,翻身上馬,玉青晴同時也翻身上馬。

    二人上馬後,不再多言,齊齊雙腿一夾馬腹,兩匹馬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大雪剛下過兩日,城外依然是一片漫山遍野銀白,入眼處,除了官道上被走出車轍的痕跡外,其餘地方全部被大雪覆蓋。

    兩匹天山踏雪本來就適合雪地奔跑,如今正是發揮作用,如飛騰起來一般,一躍數丈。

    玉青晴也披了一件雪狐皮的披風,與雲淺月雪貂皮的披風一起,加之兩匹雪白的馬,如天邊兩片飄飛的雲,白得艷華尊貴。

    如今已經響午偏西許多,官道上無人,只有二人兩匹馬奔騰,駿馬帶起的風有些凜冽,雲淺月埋在馬身上,用披風將自己整個裹住,不用看路,任由踏雪向前奔跑。玉青晴好笑地看了雲淺月一眼,也學著她的樣子將自己裹住。

    這兩匹踏雪顯然有靈性,不用主人牽引,也知道如何走,且腳步整齊一致,並排地奔跑在官道上。偶爾遇到一兩個行人,也是避開行人,一閃而過。讓路人幾乎都看不清馬上的是何人物,便已經使出了很遠。

    去南梁必經之地是鳳凰關。從天聖京城到鳳凰關這一條路雲淺月自然極熟,別說以前出去走了多少趟,就是最近數月前去摩天崖的藏書閣也去了一趟。閉著眼睛她就能知道路如何走,方向在哪裡。

    出了京城兩百里,來到雲城,二人不停歇,向下一個城池豐城走去。到達豐城時已經天黑。雲淺月午時沒吃飯,終於受不住,和玉青晴進了城之後沒再急著趕路,在此落腳吃飯。

    雲淺月往日出門都習慣去她的醉香樓,如今玉青晴跟著她,則由她定奪。

    玉青晴進了城後,牽著馬走近小巷,這個豐城本來就小,不甚繁華,她走入小巷後居然沿著小巷七扭八歪地轉,雲淺月跟在她身後走了半天,忍不住問,「娘,我說我餓了,要吃飯,你是不是聽錯了?」

    「沒聽錯,這就是帶你去吃飯。」玉青晴頭也不回地道。

    雲淺月放了心,但還是看著小巷門門戶戶的人家忍不住問,「這哪裡有什麼餐館店面?你這樣帶著我轉到什麼時候?」

    「這就到了,就在前面的巷子。」玉青晴回頭看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點點頭,她到底要看看她帶她去吃什麼。

    來到前面的巷子,只見有一家門前掛著牌子,寫著「世隱酒家」,牌子極小,字也極小,但是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它門前的馬和車到不少。

    「你要喝酒?」雲淺月看著玉青晴問。

    「可以喝兩杯,這裡的梅花露入口甘甜,香而不膩,我們趕路一身寒氣,用來驅驅寒。它家除了梅花露外,還有一手拿手好菜和陽春麵。」玉青晴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繞開酒家的前門,牽了馬向後門走去。

    雲淺月聞言點點頭,看著她的模樣,應該是這家酒家的老熟客,牽了馬跟在她身後。

    二人來到酒家後院,是一個小小的院子,玉青晴栓了馬,伸手去推小門,小門沒關,她一推就開了,招呼雲淺月一聲,走了進去。

    雲淺月也栓好馬,跟著她走了進去。

    這一間院子極小,還不及她淺月閣的三分之一,但是卻比她淺月閣的院子精緻數倍。裡面種植了滿院的梅花,此時正頂著嚴寒而開,芳香撲鼻。

    院中無人,玉青晴逕自往裡面走,不多時,便聞到一陣飯菜香味,除了飯菜的香味外還夾雜著梅花香氣和酒香。雲淺月肚子配合著香味叫了兩聲,頓時感覺到了食慾。

    「老楊,我聽見有人進來了,你去看看,是不是青丫頭來了?」一間小房間傳出一個蒼老的老婦聲音。

    「不用去看,肯定是青丫頭,她先前傳了話來,說要來,讓我們給準備飯,除了她外,沒人走咱們的後門。」一個蒼老的男子接過話。

    「楊公楊婆,年紀大了,耳朵還一樣靈敏呀!」玉青晴頓時笑了,向那小房間走去。

    越是接近小房間,飯菜香味越是濃,雲淺月跟在玉青晴身後想著感情她們直接找到人家廚房來了。她好奇地走上前。

    「你個小丫頭,多久沒來了,難得還想起我們?」裡面老婦人笑罵了一句。

    「他跟著小華子走南逛北,哪裡有時間想我們,如今能想起我們就不錯了。」老頭接話道。

    二人雖然說話,誰也沒迎出來,裡面勺子鏟子叮叮噹噹地響,顯然在做飯。

    玉青晴來到門口,雲淺月也看向了裡面的情形,只見小廚房面積倒是很寬敞,裡面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一個在炒菜,一個在下面。小廚房很是乾淨整潔,這二人看上去大約七八十歲了,看起來依然有勁,手腳靈活。

    「這是我女兒!」玉青晴將雲淺月向前推了一下。

    一句話落,廚房的一切聲音皆消失不見,老頭和老婦人齊齊轉過頭來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沒想到二人居然有這麼大的反應,她對二人又好地笑了笑,「老爺爺,老奶奶,我是雲淺月。」

    老頭和老婦人將一個扔了鏟子,一個扔了勺子,齊齊對雲淺月打量。須臾,二人對看一眼,齊齊地對玉青晴問道:「不是小華子的孩子?」

    雲淺月一愣,這是什麼問話?

    玉青晴還沒回答,只聽二人又道:「你不是和小華子結婚了嗎?這個小丫頭和你長得到挺像,但是為什麼她姓雲不行華?」

    雲淺月無語,原來是因為這個,她後退一步,交給玉青晴解釋。

    玉青晴好笑地道:「她是我們的女兒,特殊原因,姓雲而已。」

    老頭和老婦人恍然,須臾,齊齊走了過來,一人左,一人右,拉著雲淺月就走,口中齊齊對玉青晴道:「我們和小丫頭去聊天,你負責做飯。」話落,已經拽著雲淺月走出了小廚房。

    雲淺月回頭看了玉青晴一眼,她正擼胳膊挽袖子,見她看來對她擺擺手,「去吧!」

    雲淺月無奈,被二老架著離去。

    那二老將雲淺月一直架到了一間房間,之後一左一右和她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全是他們在說話,你一言,我一語,先是問了雲淺月一大堆問題,之後又齊齊就著他們的問題做各自猜測出一大堆答案,雲淺月根本就插不上話。只能默默地聽著。二老說了半響才齊齊住了口,等著雲淺月回答。雲淺月想著好在她有過耳不忘的本事,一一回答了二人的問題,有些重要的涉及到不能回答的問題靈巧地避開。

    二老顯然太過熱情,待她回答完二人的問題後,依然不罷手,反而更熱情,一直拉著她的手不鬆開,給她講起了二人當年的故事,怎麼怎麼相愛,怎麼怎麼大婚,都做了什麼,怎麼認識了她的爹娘等等,似乎要將二人的歷史如數倒給她。

    雲淺月心裡無語,但又不能表現出不耐,想著玉青晴,你帶我來的是什麼地方?不知道我快要餓死了嗎?直到她肚子叫了不下十次,說得興奮的二人才住了口,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二人看著雲淺月,齊齊笑了起來。

    雲淺月被二人笑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裡愉悅了兩個老者。

    「小丫頭不錯,不快是青丫頭和小華子的女兒!」老頭鬆開雲淺月的手,拍拍她肩膀,「聽我們兩個老傢伙這麼煩人都沒表現出半絲不耐,比你爹當年強多了。」

    「是啊,小丫頭有靈性,還有善心,知道尊老。」老夫人也慈祥地笑呵呵道:「實屬難得!有慧根。」

    雲淺月不明所以地看著二人。

    「青丫頭,端飯來吧,讓小丫頭先吃飯,吃完飯後我們給她打通鳳凰緣,讓她早點兒鳳凰真經大成。」老頭子喊了一聲,踱步走了出去。

    老婆子也笑呵呵地跟了出去。

    雲淺月看著二人一陣風似地出了房門,更是一頭霧水。

    不多時,玉青晴走了進來,端了一個托盤,裡面放著兩碗麵,幾個小菜,一壺酒,她進來之後看雲淺月看著她,對她笑道:「楊公和楊老是奇人,武功絕高,和普善大師以及我義父不相上下,你的鳳凰真經突破了鳳凰劫,融合了我傳給你的內力,如今已經到了鳳凰化緣階段,但你心中被太多東西牽絆,致使真氣不夠純靈。我請求楊公和楊婆將你心中雜質化去一層,對你修為大有好處。」

    雲淺月疑惑,「什麼叫做我心中被太多東西牽絆,真氣不夠純靈?」

    「思慮太深,顧慮太深,負累太重,說白了,就是七情六慾太重。」玉青晴將托盤放在桌子上,解釋道:「鳳凰真經,貴在不是鳳凰二字,而是真經二字上。娘說再多,也不如你自己領悟,你慢慢就知道了。先吃飯吧!用過飯後,二老相助你化緣,我們今晚就在這裡歇一宿。明日再啟程。」

    「你不急著舅舅?」雲淺月問。

    「你舅舅是昏迷,睿兒說他就是昏迷不醒,卻有呼吸,像是睡著了,和正常人無異。暫且不會有性命危險,我們住一夜無事,況且總要休息,你在皇宮議事殿外吹了半日冷風,再連夜趕路的話,娘怕你身體吃不消。」玉青晴搖搖頭,「而且你武功正好到鳳凰緣這一重,正好可以洗淨一番,錯過的話,你鳳凰真經將來即便大成了,也不是真經。遇到真正的高手,你還是發揮不出潛力,如今打通這一關,你將來的成就不一定就次了小景。不次於他的話,這天下就鮮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你。」

    雲淺月點點頭,不再說話,開始用膳。面的確好吃,菜也好吃,酒當然都被玉青晴喝了,她以雲淺月要運功為由,一滴也沒給她。

    飯後,玉青晴出去幫楊公楊老招待完剩餘的客人之後,酒家關了門。

    玉青晴護法,二老一前一後幫助雲淺月打通鳳凰化緣。

    雲淺月心下讚歎,她剛剛來時雖然知道這二老有如此強健的身體,定然修習武功,但沒想到二人武功這麼高,她自認為已經還算不錯的武功在二人的兩大強大真氣下不堪一擊,輕而易舉地突破了她的防守,進入了她真氣流竄的奇經八脈。

    雲淺月感覺到兩大氣流極為溫暖,像是水一樣,沿著她的經脈一寸寸遊走,像是給她洗滌真氣,本來在她體內稍粗的真氣經過二人洗滌後,變成細細的一條。她閉著眼睛就能感覺到被洗滌過的地方又輕又軟,像是打磨好的玉,晶瑩剔透。而沒洗濯的地方,有些渾厚,就真如玉青晴所說的雜質很深,很濁,不清澈。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全身奇經八脈都被洗禮了一番,二人才緩緩罷手。

    「成了,小丫頭,你感覺怎麼樣?」老頭問雲淺月。

    雲淺月睜開眼睛,感覺天地清明,六根澄淨,她心中空靈一片,極其棉柔舒服,似乎壓制在她心中的郁氣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平靜,如湖面一般,清澈平靜。她點點頭,「感覺很好,說不出來的好。煩惱盡退。」

    老頭哈哈笑了一聲,「那是自然!小丫頭,我們可是費了三十年功力幫助你,你怎麼能不感覺好?」

    「謝謝楊爺爺,楊奶奶。」雲淺月由衷感謝。

    老婦人笑著擺擺手,「青丫頭和小華子當年救過我們,我們才活這麼久,小丫頭不用客氣。你要不累,就起來趕路吧!我們知道你們有事情要去做,就不留你們了。」

    雲淺月看向玉青晴,只見她睡醒一覺起來,打著哈欠對她招手,「走了!」

    雲淺月無語,還有這樣的娘?她不是護法嗎?睡得可真香。

    二人告別二老,出了酒家,此時天已經微亮。

    外面冷風吹來,雲淺月感覺不到半絲冷意,相反通身上下暖融融的,不用玉青晴再說,她也知道這回受益匪淺。

    二人牽著踏雪照原路出了巷子,雲淺月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城,她一怔,停住腳步,對玉青晴道:「娘,你看到蒼亭了嗎?他怎麼來了?」

    「嗯,看到了!蒼家少主前兩日才回到京城的,如今居然來了這裡。」玉青晴點頭。

    雲淺月蹙眉,「這兩日他上朝沒有?爹回去與你說他沒有?」

    「你爹只說他進了京,在攝政王府,並沒有上朝,如今既然又出了京,想必是有什麼事情。」玉青晴道:「他雖然數月前背了一個皇室御賜監察御史的官職,但總之還算是七皇子的幕僚,他的身份自由,隨時進出京城也沒什麼奇怪。」

    「你說他會不會是也要去南梁?」雲淺月猜測地問。

    「青山城已經穩固,他完全沒必要再回去,如今他走著一條路的話,不是回十大世家的桃花林,就是要去南梁或者南疆。」玉青晴道:「你說他去哪裡機會大?」

    雲淺月聞言瞇起眼睛,「南疆王大限,看來他是去南疆了。」

    「你要攔住他嗎?」玉青晴問。

    雲淺月沉思,片刻後搖搖頭,「容景既然讓他出了京城,沒做阻攔,我們就不管他。」

    玉青晴點點頭。

    「別讓他發現我們,我們從別的路繞出城,比他快一步。」雲淺月道。

    玉青晴點頭同意,二人又進了巷子,繞別的路避開豐城的主街,來到南城門,交出通關文牒,出了城,向一個城池蘭城打馬而去。

    兩匹馬休息了一夜,精神抖擻,撥開四蹄,發足奔跑,清晨的官道上只聽得踏踏的馬蹄聲。地面上的雪被馬蹄剷起,隨風吹來,揚起一片片雪霧。

    中午時分到了蘭城,二人簡單用了飯菜,再次啟程。

    蘭城的下一個城池是祁城,祁城下一個城池是青山城,青山城下一個城池是鳳凰關。二人一日之間奔波到了鳳凰關,八百里行程,踏雪再好的馬,也已經累得不停喘息。

    鳳凰關即便被大雪覆蓋,也是一片慘淡,幾個月前曾被雲淺月稱讚的巍巍雄關如今像是大公雞被拔了尾巴的毛,有光禿頹敗之感。但幸好鳳凰關依然保存,並沒有被大水沖垮關卡。只是關內的人家凋零,一片雪白中只零星幾個屋點。

    雲淺月看著這樣的景象,想像著數月前這裡被大水淹沒的情形,可以想像,是何等的慘烈。她駐足,對玉青晴道:「那個鳳凰關的總兵被如何了?」

    「回京找你舅舅謝罪,自刎御前,被你舅舅厚葬了。」玉青晴道。

    「不是他的原因吧?查出是何原因嗎?」雲淺月雖然知道一種可能,但從未證實。

    「不是!沒查出來,背後的人做得滴水不漏,沒有半絲痕跡,與之有關聯的人全部在大水中被淹死了。」玉青晴道。

    雲淺月默然,那個人出手自然要做得滴水不漏,雖然南梁是獨立的小國,但如今還是屬於天聖大國下的附屬,南梁的子民也算是天聖的子民,這等事情,自然不能公諸於天下。

    進了鳳凰關後,雲淺月和玉青晴也累了,她們本身不能趕路外,兩匹馬也不能再趕路,便找了一家酒家住下。

    沐浴洗漱過後,母女二人早早地歇下了。

    睡到半夜時候,聽得院外傳來熟悉的聲音,雲淺月醒來,睜開眼睛,細細聽了片刻,忽然推開被子下了床,來到窗前,就著外面的燈光正看到蒼亭進了這家酒家,在拴馬。

    「蒼家的那個小子也來了?」玉青晴也醒來,問雲淺月。

    「嗯,是他。」雲淺月點頭。

    玉青晴不太意外地道:「我們的馬匹比他的馬匹快,早到了半夜也是應該,看來他不是回十里桃花林,就看明日裡他是去南梁還是去南疆了。」

    雲淺月點點頭,走回床上躺下。

    院中過了片刻後安靜下來,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後,院外又傳來一聲熟悉的說話聲。

    雲淺月再次醒來,推開被子下床,來到窗前向外看去。正看到一名藍衣女子進了院子,牽著一匹馬,顯然也是連夜趕路而來,數月不見,那女子清瘦了些,雖然披著斗篷,帶著氈帽,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藍家的家主藍漪。

    從上次藍家擺龍潭虎穴陣,南凌睿負荊請罪,到後來闖了龍潭虎穴陣後棄而不娶,她和南凌睿、玉青晴離開桃花林後就再沒見到她。不想如今時隔數月,又在這裡看到了藍漪。

    「是藍家的那個小姑娘?」玉青晴再次被吵醒。

    「嗯!」雲淺月點頭,「看來她是和蒼亭匯合來了。」

    玉青晴點點頭,「他們一前一後來到,自然是有什麼事情一起。」

    雲淺月看著窗外,見藍漪栓好馬後,被店家迎了進去,正是蒼亭所落宿的院子,她放下簾幕,走回床上,尋思片刻道:「娘,我們明日早上等他們走後再走,咱們看看他們到底去哪裡?距離這裡百里後便是南疆和南疆的分叉路。」

    「好!」玉青晴點頭。

    雲淺月再度睡下。

    第二日天剛剛亮,院中便有了動靜。雲淺月和玉青晴醒來,坐起身,來到窗前,就看到果然是蒼亭和藍漪一起牽著馬出了院子。她們對看一眼,出了房門,退了房,牽著馬匹出了院子。

    二人出了院子後,早已經沒了蒼亭和藍漪的身影。但這麼早起來離開的行人很少,他們的馬蹄印尤為清晰。二人翻身上馬,順著馬蹄印跟蹤了去。

    蒼亭和藍漪似乎急著趕路,一路都打馬不停。

    雲淺月和玉青晴跟在身後。

    大約跟了百多里,來到南梁和南疆的交接處,二人向南梁的路上駛去。

    這一舉動出乎了雲淺月的意料,本來以為南疆王大限,秦丞相帶著家眷回南疆有奪權的可能,秦丞相既然是老皇帝的人,秦玉凝既然是夜天逸的人,而藍漪和蒼亭也算是夜天逸手下,那麼夜天逸派人去幫助秦丞相理所應該,可是他們居然是去南梁。

    玉青晴同樣訝異了一下,隨即面色凝重起來,低聲道:「看來他們是衝著南梁而來。」

    「這還用說,顯而易見了。」雲淺月目光看著前方,面色晦暗地道:「看來夜天逸不止打南疆的主意,還要打南梁的主意。目的可以說是為了幫助秦丞相奪南疆,而實行圍魏救趙的兵法,因為南梁比鄰南疆,他不想讓南梁救近幫助南疆,那麼只有先製造南梁的禍亂,一舉拿下南疆。」

    「嗯,很有可能是這樣!」玉青晴點頭。

    「若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說夜天逸在南疆已經傾注了大量兵力?此回不將南疆拿下,勢必不罷休了!」雲淺月沉聲道。

    「秦丞相是南疆嫡系,有正宗的南疆血統。這已經能站住一腳,第二若是再有足夠的兵力,那麼如今面臨南疆王大限,葉公主和寒兒被諸事紛擾,薄弱的話,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了。」玉青晴道。

    雲淺月忽然勒住馬韁,當即做了一個決定,對玉青晴道:「娘,你我在這裡分開吧!您去南梁救舅舅,憑借您的醫術,舅舅應該無事,我去了也幫不上大忙。我去南疆幫助葉倩和雲暮寒,不管葉倩那個女人如何不好,但雲暮寒總歸是我的表哥,是舅舅的兒子,我不能知道他有事兒而不管。」

    玉青晴點頭,「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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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17:45: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十八章 料事如神

    雲淺月和玉青晴母女二人商議好,便一個奔南疆,一個奔南梁而去。

    雲淺月曾經去過兩次南疆,路途還算熟悉,不像天聖京城一般平整,南疆土地多山地丘陵,還有些天然形成的絕壁陡峰,路途比較難走。

    天山踏雪的腳程雖好,但明顯比從天聖京城出來到鳳凰關這一路慢了許多。

    雲淺月到也沒再急著趕路,南疆王大限剛至,秦丞相等人也才從天聖離京不久,不可能這麼快就到南疆行動。

    出了鳳凰關百里後再走五十里,進入南疆的地界,是南疆邊境之城廟城。

    剛踏入廟城,氣候明顯一變。這一路來氣候乾燥,寒風乾裂,但如今氣候偏濕潤,即便到處被大雪覆蓋,但那雪鋪在地上不冷冽如冰,反而有綿柔之感。

    廟城有一座天女廟極其出名,一年四季香火不斷。不止方圓幾百里的百姓們會來天女廟祈福,有些偏遠的各國的人不遠千里慕名而來祈福。所以,廟城雖然是小城,但因為人源客流往來不斷,因而十分繁華。

    大街上熙熙攘攘,客流不斷,各種穿著打扮的人穿行。

    為了隱秘行蹤,雲淺月進廟城之前就幻容成了前世的樣貌,她並沒有去自己名下的產業醉香樓,而是去了容景的產業碧玉齋。

    來到碧玉齋,只見碧玉齋門前車水馬龍,有富商模樣的老者,也有大家閨秀的女子,均是綾羅綢緞,打扮華貴。與別家店面不同的是,碧玉齋門口排了長長一隊。

    碧玉齋之所以聞名天下,不是因為店面的佈置高雅,而是櫃檯前的首飾墨寶珠翠碧玉等物全部都是獨一無二,別處不可比擬。所以才吸引南來北往的人獨獨中意碧玉齋的物事。

    雲淺月順著人頭攢動的縫隙向裡面看去,只見碧玉齋內人滿為患,每個櫃檯前都有人在挑選首飾,小小的店面擠得落不下腳,裡面再進不去,有的人就只能等在門口,所以排了長長一隊。

    雲淺月牽著馬等了半響,裡面有人出來,外面有人增加,人流不見減少。她暗暗想著怪不得容景能富甲天下富可敵國,老皇帝對他恨得牙癢癢都奈何不了他,這一天管這一處小小的碧玉齋就夠他日進何止斗金,更別處榮王府另外那些無數的產業了。

    她看了片刻,牽著馬向碧玉齋的後院走去。

    來到碧玉齋後院,她將馬拴在木樁上,剛要去敲門,小門從裡面應聲而開,出來的人是一個老者,老者一臉驚喜地看著她,須臾,喜色頓收,疑惑爬上眉頭,謹慎地看著雲淺月問,「姑娘,您是……」

    雲淺月想著她只是變幻了容貌,沒變幻衣著,剛剛這老者的喜色如此明顯,難道是容景這麼快就得到她來南疆的消息了?她不說話,伸手入懷,掏出容景的玉珮攤開在手裡給老者看。

    老者一喜,連忙單膝跪地,「屬下拜見淺月小姐!」

    雲淺月收起玉珮,笑了笑道:「我過來歇腳,順便給容景回一封信。」

    「您請!」老者連忙站起身,似乎有些激動,又打量了雲淺月兩眼,將她讓進後門。

    雲淺月走進去,老者隨後跟上她,低聲道:「小老兒今早接到公子的傳書,說您會來,讓小老兒等候您,小老兒從早上就開始等,也派了人去城門等,剛剛城門的人傳回話,說有一個和您一樣衣著的女子進了城,小老兒就猜十有八九是您易了容,但剛剛見了您之後,看您不像是易容,以為不是,您的易容術實在是精妙,小老兒都看不出來。」

    雲淺月聞言挑眉,「他今早傳書?知道我會來?」

    「嗯,公子今早傳書說您要來。」老者立即道。

    雲淺月默了一下,想著容景你能不能再神機妙算一點?這樣的話她根本就不用給他寫信了?明明他就對自己的行蹤瞭如指掌,比她自己還清楚,來南疆是她臨時決定的吧?她有些無語。

    「公子說他知道蒼少主出了京城,藍家的家主也出了京城,二人去了南梁,您指定半途更改來南疆。」老者給雲淺月解惑。

    雲淺月點點頭,心裡腹徘了一句,沒再說話。

    碧玉齋的後院是一處小花園,極為清幽,前院如何熱鬧這裡都聽不見。

    雲淺月被老者恭恭敬敬地請進暖閣,暖閣裡生了火爐,暖融融的,有人已經準備好飯菜、茶點、桌子上鋪好了筆墨紙硯。床邊還放著兩套和她身上裙裝不同顏色的衣服。有一套黑色的,一套湖綠色的,她掃了一眼,想著容景的人辦事就是有效率。

    「公子說您出城的時候趕得急,什麼也沒準備。將您的穿戴都交代給了小老兒,小老兒趕早給您備下了,另外公子給您也傳來了一封信。」老者一一解釋,將一封黏合著封口的信遞給雲淺月。

    雲淺月坐在桌前,伸手打開信封,只見一頁墨色的信箋,裡面正是行雲流水的字跡。

    「若是青姨跟在你身邊,我便少操心些,可惜得知蒼亭和藍漪匯合去了南梁,我就知道你定然會與青姨分路而行去南疆,就知道這心又放不下了。雲淺月,你說你到底哪裡讓我不省心了?」

    雲淺月默然,她也想知道她哪裡看起來讓他不放心了?

    「細細想了想,你不讓我放心的有三點,我給你列出來。其一:冬天裡其實也可以有桃花開的,拿我院子裡種植的那株桃花為例;其二:你的幻容之術,多用傷身;其三:南疆多毒蟲毒咒之術。」

    雲淺月盯著這三點,第一點讓她無語,很想告訴他,不是誰在大冬天都神經病地種植捂暖一株桃樹,也就他一個人而已。

    「此三點讓我大不放心,其餘的可以忽略不計。」

    「南疆王大限,秦丞相回去奪位,他畢竟是南疆嫡系,且當年南疆皇室那一派嫡系離開時帶走了一部分南疆絕傳的秘術,有的秘術葉倩未必學得,但秦丞相保不住會。所以,可以想像南疆有多危險。我不放心你,理所當然。」

    「紅閣自從上次在十大世家桃花林你露面之後,便被夜天逸、蒼亭、夜輕染等人盯上了,想必你也知道他們暗中在查紅閣,風閣你給了西延玥,上次受傷慘重,這些年一直用來與皇室隱衛打交道,已經不是十分嚴密。所以你來了南疆之後沒去風閣的醉香樓和紅閣的煙柳樓,而來碧玉齋的就對了。你此行不要沾染任何你紅閣風閣有關的人與物事兒或者地方,難保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夜天逸借南疆之亂,而引出你和紅閣。若我猜測不差的話,蒼亭和藍漪去南梁之後,不日就會悄悄再折路去南疆。」

    雲淺月眼睛瞇了瞇,夜天逸借南疆之亂,而引出她和紅閣麼?的確不無可能。

    「你身上佩戴的玉珮代表我,凡是我的產業,你儘管調配。我已經派青影出京,你慢一些走,他大約會在銀月城追上你。有他在,我大約還能放心一些。」

    「最後一句,南疆事小,你身是大。雲淺月,你聽明白了嗎?」

    雲淺月定在最後一句話上,忍不住好笑,看到落款「容景」兩個字,心裡暖了暖。放下信箋,搖搖頭,嘟囔道:「囑咐這囑咐那的,怎麼感覺跟個小老頭似的。」

    「公子是擔心您!」老者笑瞇瞇地道。

    雲淺月拿過紙筆,提筆回信。

    「容公子,桃花要開也開在你家,放心吧!」

    「南疆事小,我身是大。明白了!」

    落款寫上「雲淺月」之後落筆,將信紙折起,遞給老者。

    老者見容景寫了一頁信紙,雲淺月就回了兩句,忍不住道:「淺月小姐,您再寫些吧!公子不放心您啊!」

    雲淺月擺擺手,「這兩句話比我說什麼都管用,他會放心的。」

    老者聞言拿著信紙走了出去。

    雲淺月看著桌子上,滿滿一桌子菜、湯品、雞鴨魚肉,應有盡有。就是沒有酒,她搖搖頭,拿起筷子。

    用過飯之後,脫下了一直穿的紫色阮煙羅,換上了一身黑色羅裙。搭配的是同一系黑絲的披風。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以前她那一世最喜歡的顏色就是這個顏色,便於夜行,如今對這樣的顏色居然不適應。

    收拾妥當,老者說信已經給公子傳出去了,她點點頭,出了後門。

    因為早上從鳳凰關出來的時候太早,到如今她只行了不遠的路來到廟城,時間還早,此時天空正日頭高懸。

    雲淺月翻身上馬,離開了碧玉齋。

    廟城下一個城池是華州城,華州城下一個城池是銀月城,銀月城下一個城池是紫月城,紫月城下一個城池是汾水城,汾水城之後就到了南疆京都城。

    容景信中說已經派了青影追來,在銀月城能與她匯合,那麼她就更不急著趕路了,天黑前到銀月城就行了。

    出了廟城,雲淺月不急於趕路,便打馬慢慢地走著,廟城距離華州城百里地,華州城距離銀月城兩百里地。也就是說她距離銀月城三百里地。但是其中華州城距離銀月城中間有一道黑山嶺,黑山嶺叢林密集,甚為難走,時常有匪患野獸出沒。所以行人和商賈走過黑山嶺時都是萬分小心,一般都結伴而走。她用一天時間慢慢走,天黑之前到銀月城,計算起來還是綽綽有餘的。

    越往南走,氣候越顯濕潤。

    響午後,雲淺月來到了華州城,她遞了這些年一直沿用的通關文牒之後進了城。

    容景顯然已經對南疆所有他的產業和暗樁下了命令,所以雲淺月剛進城,便被一個粗衣打扮的少年迎住了,將她同樣請進了碧玉齋。

    雲淺月想著這樣的待遇等同於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想犯桃花都沒條件啊!

    在碧玉齋落腳用膳之後,雲淺月出了華州城向銀月城走去。

    黑山嶺顧名思義,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有黑色的樟木,也有長青的松樹,甚是濃密。上山的一條小道彎彎曲曲,隱隱約約像是一條線,跟某些地方的一線天山峰有得一拼。

    因山勢陡峭,且樹木濃密,又因路面被雪覆蓋,如今太陽暖和,本就綿柔的雪有融化的痕跡,很是難走,她只能翻身下馬,牽著馬上山。

    雲淺月因從豐城遇到楊公和楊婆之後,為她淨化了奇經八脈的真氣,她心境空明,對四周方圓幾里的動靜觸耳更為清晰。

    黑山嶺靜寂,只有她一人一馬的聲音。

    大約走了一半,她感覺到前方林木叢裡隱隱有動靜,呼吸極淺,她不動聲色,繼續向前走。而踏雪通靈性,開始不安地踢蹄子。

    雲淺月伸手拍拍踏雪,安撫它,踏雪安靜下來,被她牽著走。

    過了片刻,忽然一條蜈蚣從樹叢裡出來,快若閃電地襲向雲淺月面門,雲淺月手掌心攤開,一圈火光匯聚上手心,她這回的火光和以往不一樣,以往是一團火焰,極熱極紅地在她手心燃燒,而如今則是火光外似乎被蒙了一層晶瑩的水圈,火焰不烈,她手也沒感覺到灼燒之感。當然得意於楊公楊婆為她淨化內力的功勞。

    蜈蚣頃刻間被她吸取到了手裡,她剛要焚燒,忽然想起羅玉。曾經在去河谷縣的路上,凌蓮和伊雪毀了一隻大蠍子,羅玉大叫可惜,那麼這一隻蜈蚣如此大,比那只蠍子不遑多讓,是不是她若見了更會喜歡?於是她立即改變主意,從包裹中抖出在碧玉齋那老者給她準備的一個木盒,將被火弄得半分脾氣也沒有蔫下來的蜈蚣裝了進去。

    這個木盒與葉倩曾經用來裝萬咒之王用的那個罐子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能讓毒物在裡面可以服服帖帖待著的一種木料打造。

    將蜈蚣裝入木盒後,雲淺月感覺叢林裡有幾處動了動,隱沒了下去。既然沒有人出來,她也不理會,繼續牽著踏雪向前走。

    直到過了這一處黑山嶺,再未遇到什麼麻煩。

    雲淺月翻身上馬,向銀月城走去。

    剛走了一段路,便感覺身後有人似乎跟上了她。她不回頭,依然慢悠悠地走著,後面跟著的人與她保持著一定的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這樣,一路再無話,來到銀月城。

    銀月城外有一條銀月河,南疆氣候比天聖之地偏暖,所以河水只結了一層冰碴。河面上落下一層清霜,有些冰凌清透之感。

    雲淺月想起關於流傳的對南疆公主葉倩評價的一句詩就是因為這銀月河而得名。據說當年葉倩在這裡救了一個人,當時有人掉進了水裡,葉倩從城牆上飛身而下相救,於是有了流傳甚廣的「銀月點染胭脂色,千江踏水一點紅。」的說法。

    一是說銀月河之美,二是說葉倩的輕功之高。

    同樣交了通關文牒進了城,和華州城一樣,有容景的人悄悄迎了上來。

    雲淺月見那人向她走來,她用傳音入密道:「有人跟著我,不必過來了。我今日不住碧玉齋,選一家普通客棧落宿。你看著我身後,從我之後有什麼進城記錄下來報給我。」

    那人立即停住腳步,默默地點點頭退了回去。

    雲淺月牽著馬向城裡走去。

    銀月城是比廟城和華州城大的城池,算是南疆除了京都城外第一繁華大城。真正的南疆地界,比廟城和華州城少了些各國商賈雜亂的風氣,多了些南疆純正本土的風氣,穿著上雖然是冬日,但看起來還是比天聖京城大膽開放。

    雲淺月繞過醉香樓,煙柳樓,碧玉齋,在最繁華的主街一處登雲樓落腳。

    店夥計樂呵呵地迎了出來,打量雲淺月一番,對她詢問,「姑娘您是幾個人?小店正好空出兩間客房,其餘的都滿了,您來得幸好早一步,再晚的話就沒房間了。」

    「今日什麼日子?這麼多人嗎?」雲淺月裝似隨意地問。她進來的時候,可以感覺到湧入銀月城的人很多。以前她來過兩次,沒有這麼多的客流。難道是因為南疆王大限,很多勢力都湧來南疆了?

    「沒什麼日子,這兩日的人尤其多。」小夥計道。

    雲淺月點點頭,看來她猜測得不錯,各方勢力都得到消息湧來了南疆。雖然如今南疆還沒對外公佈南疆王殯天的消息。

    「姑娘,您還沒回答小的,您幾個人?」店夥計又問。

    「哦,我還有一個朋友,兩間客房我都要了。」雲淺月將馬韁繩遞給他。

    「好嘍,那是兩間上房呢!本來是已經沒有房間了,但有兩位客觀似乎有急事離開退了房剛走,所以就空出來了,正好給姑娘您。」小夥計很熱情,見雲淺月不說話,又道:「姑娘您是第一次來南疆吧?」

    「何以見得我第一次來?」雲淺月挑眉。

    「您面生得緊,這來來往往的客人小的我都能記得個七七八八。」小夥計道。

    「是啊,我第一次來。」雲淺月笑笑,想起她以往出門都是易容成男裝,如今幻容成了前世的容貌,這個容貌雖然在十大世家揭開一次,但在別處從未用過,自然算是第一次來南疆。

    「您跟小的來,裡面請。」小夥計栓了馬,頭前帶路。

    雲淺月跟著他走了進去,兩間客房在三樓,臨窗的位置,能窺視到對面街道上的人來客往,房間精緻,的確是上好的房間。她交了銀兩,安排妥當之後,小夥計走了出去。

    雲淺月用了飯菜,便坐在窗前看著街景。

    不多時,有一名商賈打扮的老者和幾名隨從走了進來,老者大約五十多歲,幾名隨從大約十幾歲到三十多歲不等,小夥計迎出去打發人,那老者似乎向馬廄方向看了一眼,便帶著隨從走了出去。

    雲淺月想著踏雪就栓在了馬廄裡。不知道這幾人是不是跟在她後面的人。

    不多時,外面傳音入密傳來一個聲音,「淺月小姐!」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

    「屬下是墨菊,公子在銀月城的信使,就是剛剛在城門迎接您的人。」來人說出來歷。

    「嗯!」雲淺月點頭,知道是容景的人。出了天聖京城外,所有人都稱呼容景為公子。

    「跟蹤您的人屬下查清楚了,是南疆國舅,帶著幾名隨從,就是剛剛來了這裡沒了落宿之地又走出的幾人。」墨菊道。

    雲淺月蹙眉沉思,「南疆國舅?」

    「是南疆國舅,這位國舅不喜朝中,空掛了一個國舅的名聲,從未入朝,一直在外遊歷,不理會南疆政事,三五年才回一趟南疆,而且行蹤不定,所以幾乎被世人忘記南疆還有一個國舅。」墨菊道:「如今他似乎是回南疆,正巧碰到您,不知為何便跟蹤了您。這個屬下還未探查明白。」

    雲淺月點點頭,想了一下,吩咐道:「將關於這個國舅的資料給我找來一份。」

    「是!」墨菊應聲。

    「另外派人盯著他的舉動,最好不要讓他發現。」雲淺月又吩咐。

    「是!」墨菊頷首。

    雲淺月不再說話,墨菊見她不再吩咐,也再無聲音傳來。

    雲淺月坐在窗前想著南疆王后在葉倩很小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南疆王再未立後,有妃嬪也未再生育,所以南疆王只有葉倩這一個公主,寵若至寶。她在葉倩將雲暮寒帶走後由淋兒口中得知南疆王后和南梁王后是姐妹,也和世人一樣忘記了居然還有一位國舅。這位國舅這個時候回來,是來幫助南疆?還是如何?

    在黑山嶺上的事情她敢確信是這國舅或者其隨從放出了蜈蚣,而且叢林內聲響幾乎微不可聞,若不是她武功高強,兩日前又更上一層樓,怕是很難發現動靜,可見那些人都是身懷很高的武功之人,看來這位南疆的國舅不簡單。

    天幕黑了下來,雲淺月起身上了床。

    剛睡下不久,外面傳來響動,有說話聲,大約三個人的樣子。雲淺月並未起身去看。

    不多時,小夥計來敲房門,「姑娘,您睡下了嗎?」「何事?」雲淺月詢問。

    「您的那位朋友還來嗎?樓下有三位客官,銀月城的宿店都住客滿了,可否通融一下?一個房間可以睡下兩到三個人,您的朋友來了是否跟您一個房間,將那間房間讓出來給樓下的三位客官?」小夥計低聲詢問。

    雲淺月一時間沒說話。

    「如今外面天寒,三位客官都是貴客,不願屈就柴房。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小夥計沒聽到雲淺月答覆,繼續勸說,補充道:「您付過的房錢待您離開後退還給您。」

    「那三位是什麼人?」雲淺月起身下了床,向窗前走去。

    「小的也不知,非富即貴就是了。您知道,住得起這一條街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的。」小夥計道:「本客棧靠得是四海朋友照顧,所以盡量滿足客人,就來詢問姑娘能否通融一下?」

    雲淺月挑開簾子看向樓下,只見下面站著三個牽馬的人,是三個年輕男子。她瞇起眼睛,這三個年輕男子她認識,正是華家、伊家、凌家如今的三位少主,凌少卿,伊羽,華秋。她雖然在十大世家時僅僅見了一面,但她還是認得清楚。看到他們,她想著看來這三大世家已經歸攏到了夜天逸的手下了,當初容景打凌蓮、伊雪、華笙的主意,被她駁回了,說沒準那三家早已經歸於夜天逸,因為容景收買了風家、花家、風家、莫家,夜天逸除了藍家和蒼家外不可能再不做什麼收買其他世家的手段,果然這三家成了他的。看來夜天逸讓藍漪和蒼亭去了南梁果然是迷惑人視線,圍魏救趙,而他卻另外派人來了南疆。

    「姑娘?您同意嗎?」小夥計又問。

    「我看你剛剛打發走了好幾波人,為何單單留下了他們,替他們要通融?」雲淺月問。

    「剛剛那幾波人太多,實在住不下了,如今這一間房間您朋友沒來,就算來了也可以和您擠一下,那三個人也可以擠一下,所以小的就過來了。」小夥計道。

    「好,我同意。我朋友也許在路上趕不來了,先讓他們住吧!」雲淺月道。

    「小的替三位客官多謝姑娘通融。」小夥計聞言立即跑了下去。

    雲淺月站在窗前不動,看著小夥計跑下樓,到那三位男子面前,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那三位男子向她樓上的方向看了一眼,齊齊拱手一禮,跟著小夥計進了樓。

    雲淺月收回視線,剛要走離窗前,傳來墨菊的聲音,「淺月小姐,屬下找來了關於南疆國舅的資料。這就從您所在的窗子傳給您?」

    「好!」雲淺月點頭,打開窗子。

    一個布袋被從外面輕飄飄扔進來,雲淺月伸手接住,關上窗子。燈燭本來就未關,她坐到桌前就著燈打開布袋,裡面掉出幾張紙,她拿起來翻看。

    南疆國舅名杜鈺,字子詹,家道來歷不明。只知二十多年前,南疆王和南梁王結伴於天女山祭拜天女,之後二人同游天女山,恰巧遇到三兄妹被兩大猛虎困住,三人與猛虎纏鬥,一兄護著兩妹已經受傷,南疆王和南梁王拔劍相助,擊殺猛虎,因此與三人結緣。兩名女子容貌秀美,出塵靈動,南疆王和南梁王大為心動,經過一番糾纏,徵得其兄同意,一個嫁入了南疆,成為南疆王后,一個嫁入了南梁,成為南梁王后。

    嫁入南疆的王后雖然改了名,但未曾換姓,攜帶其兄一起入了南疆,成為了南疆歷史上的第一位平民皇后。而嫁入南梁的皇后則改了名,換了姓,以南疆大將軍府女兒的身份迎娶進宮,所以,南疆王后和南梁王后其實是雙胞姐妹的事情不為世人所知。這大約也就是包含了當初南疆王和南梁王的考量在內,畢竟南疆和南梁是天聖皇朝的附屬國,南疆王和南梁王其實是連襟的消息自然會得到天聖皇朝帝王的在意甚至提防。所以,就刻意地給隱瞞了。

    南疆國舅不喜朝政為由,待其妹嫁入皇室一年後,離開了南疆出外遊歷。待三年後,葉倩出生時回南疆一次,後來又離開,四年後王后病逝,他回來一趟,之後又離開,後來便五年後又回來一趟,到如今又是五年,才又回到南疆。期間他的一切記錄都是空白,墨菊的資料很簡單,其餘均為查到。

    除了簡單的資料外,那些離開南疆遊歷均是空白說明了什麼?

    雲淺月蹙眉,放下紙張沉思,連容景的人都查不到的事情,只能說明這個國舅不簡單。

    又坐了半響,雲淺月將手中的資料燒了,起身躺回了床上。

    夜半時分,她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動靜,不多時,有人出了房門,她坐起身,走到床前,只見凌少卿,伊羽,華秋三人下了樓,走去馬廄牽馬,她站在窗前猶豫片刻,對外面傳音入密詢問,「青影,你可來了?」

    「回淺月小姐!屬下來了!」青影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你跟著他們三人!」雲淺月吩咐。

    「是!」青影應聲。

    雲淺月看著窗外,只見那三人牽著馬出了馬廄之後翻身上馬,離開了這裡,馬蹄聲遠去之後,她站在窗前看了半響,街道再沒有任何馬蹄聲,她轉身重新躺回了床上。

    天明十分,雲淺月收拾妥當,拿了包裹,出了房門。

    小夥計見雲淺月出來迎了上來,「姑娘要離開嗎?」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

    「小的找給您銀兩!」小夥計連忙往櫃檯走去。

    「不必了,銀兩先記著,下次我住的時候不給了。」雲淺月扔下一句話,出了客棧。

    小夥計連聲應是,送了出來,跑去馬廄幫雲淺月牽馬。

    馬匹牽來,雲淺月翻身上馬,出了客棧向城門走去,交了通關文牒後出了城,剛走不遠,墨菊的聲音傳來,「淺月小姐,南疆國舅又跟上了您。」

    雲淺月點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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