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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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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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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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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00:49: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四十九章 朝野震盪
   
    群臣激憤,金殿上難得呈現一派共同的聲音。

    無論是攝政王黨,還是景世子黨,還是德親王黨,還是孝親王黨,或者是雲王爺黨,都難得意見統一,齊齊諫言出兵滅南梁、南疆。

    夜天逸面無表情地聽著群臣激憤的請柬,看不出心中所想。

    容景顏色淡淡,未發一言,亦讓人猜不出是何想法。

    群臣說得口乾舌燥之後,見攝政王和景世子都不說話,聲音漸漸息止,看著二人。其實每個人都心中清楚如今的天聖不適合出兵。今年受水災天災不斷,百姓們本來就水深火熱,若是出兵的話,會增加兵力的糧草和冬衣以及一應所用,花費不是一星半點兒,對如今的天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若是出兵能短時間攻陷下南樑和南疆還好,若是攻陷不下來反被制肘或者反被牽制的話,那麼持久戰下來,就會拖垮整個天聖的兵力和民生。

    一改剛剛群臣激憤,金殿內文武百官猶如靜寂無人。

    許久,夜天逸忽然轉頭對容景詢問,“景世子昨日夜可看到了星雲圖?”

    眾人沒想到攝政王不談南梁、南疆自立之事,反而說起了不相干的話,齊齊一怔。

    容景看了夜天逸一眼,淡淡道:“未曾!”

    “我以為景世子會夜觀星象,據說昨日百年一遇星雲圖,景世子竟然未曾觀看嗎?”夜天逸挑眉。

    “昨日雲淺月身體不適。”容景面不改色。

    夜天逸臉色微沉,轉了話題,“就南樑和南疆自立之事,景世子如何看?”

    “三年前南梁便不再納貢,南疆一直為南梁馬首是瞻,出現今日之事,也是意料之中。”容景溫聲道:“天聖百年繁華,再不比以往,連年旱災,今年又遇大水、大雪、百姓疾苦,名不聊生,實在不適宜開戰。天聖皇權受到侵襲是小,百姓命運之事是大,有家才有國,若是因為出兵,天聖百姓最後導致十室九空,那麼家不在,國亦不在了。況且,雲王爺恭賀南樑的使者隊伍如今正在南梁,若是天聖出兵的話,那麼南梁也許會先殺雲王爺祭旗,跟隨而去的天聖護衛幾百人可是個不小的數目。”

    “依景世子的意向是不出兵了?”夜天逸挑眉,“你是因為雲王府的雲淺月而私心不想讓雲王爺出事兒,還是因為天聖百姓而不想開戰?”

    容景淡淡一笑,“我想與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攝政王和眾位大臣可以想想,是顧皇權,還是顧百姓,若是顧皇權,便出兵,若是顧百姓的話,那麼就是不宜出兵。雲王爺和數百護衛也是天聖百姓。”

    “景世子的話說的是若是本王出兵,就是不顧忌百姓了?”夜天逸追問。

    “當然,若是攝政王能兵力的賦稅和一應所用不從百姓們手中獲取的話,出兵也無不可。畢竟攝政王有北疆。北疆今年秋收碩果累累。”容景溫聲道。

    眾人眼睛一亮,這才想起來攝政王是有北疆,如今天聖遍地蒼夷,北疆是一塊沃土。 “北疆可以抽調兵力十萬。依景世子看,十萬兵馬配合青山城十萬兵馬,再從京城派出二十萬兵馬,四十萬兵馬是否可以打下南樑的鳳凰關?”夜天逸問。

    “南梁大將軍顧少卿手裡有三十萬兵權,青山城存兵十萬,這就是四十萬,南疆葉倩若是相助出兵的話,也會有二十萬人馬。總共有六十萬兵馬,四十萬兵馬對六十萬兵馬,再加上南梁有一位國師,恐怕不是對手。”容景道。

    “若是景世子親自出兵呢?”夜天逸挑眉,“南梁有南梁國師,天聖有景世子,都抵十萬雄兵。”

    容景淡淡一笑,“大約有一半勝算,不過攝政王放心讓我帶兵出征?”

    夜天逸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眸光漆黑,片刻後,對眾人詢問,“眾位大人覺得依景世子之言,是否可以出兵?”

    德親王看了一眼容景,又看了一眼夜天逸,沉聲道:“景世子雖然有一半勝算,但是你如今身為輔政首相,朝中離不開你,自然不宜由你帶兵出征。”

    “若是染小王爺帶兵出征如何?”孝親王接過話,出聲詢問,“染小王爺熟讀兵法,一直掌管西山軍機大營。武藝高強,南樑的顧少卿大將軍遇到染小王爺的話,他不見得是染小王爺的對手。”

    “可是四十萬兵馬對六十萬兵馬還是實力懸殊。”德親王搖搖頭,“除非牽制南疆不讓其出兵,或者是從各地再加調兵馬,可是加調兵馬又會加強賦稅。”

    “牽制葉倩出兵恐怕不好辦,因為葉霄奪權,葉倩整合了南樑的兵力,南疆如今內外固若金湯,而且又有南疆國舅在,短時間無法牽制。除非利用南疆王夫雲暮寒,但是雲暮寒據說如今和葉倩夫妻一心,早已經拋卻了雲王府,恐怕利用不上。”孝親王謹慎地道,“從各地調兵景世子也說了不可行,百姓們本來就難以飽食,再不堪賦稅用來養兵。”

    “這可就沒有辦法了!”德親王看了夜天逸一眼。

    “難道我天聖泱泱大國,便要受兩個小國騎到頭上?”欽天監一位忠於夜氏皇權的老大臣似是極怒,“今日自立之事若是容忍,那麼他日南樑和南疆也許會興兵來犯天聖!”

    “形勢所在,忍一時而已。顧大人不會不知能縮能伸的道理吧?”容景看著​​那位大臣。

    “景世子大善,為天聖百姓著想,我等自然也為天聖百姓著想,但是天聖泱泱大國皇權不容侵犯。”那位顧大人道:“百姓們雖然不能增加賦稅,但是可以向富戶徵糧,或者號召富戶娟糧,這是國之大義,維護天聖,義不容辭之事。只要攝政王下一道聖旨,那麼哪裡會出不來幾十萬大軍的軍糧?景世子富可敵國,榮王府一府之糧便以足夠。”

    容景淺笑,“顧大人太看得起榮王府了!先皇壽宴,我獻了十個糧囤之糧,十個糧囤之糧可以是三十萬士兵夠兩個冬天的糧食。顧大人以為榮王府的糧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嗎?”

    顧大人頓時一噎,又立即道:“雖然景世子再不能拿出糧食,但是細數天聖朱門大戶不知凡幾。應徵之下,必有納糧多者。”

    “顧大人這一計策好是好,但是人皆有私心,富戶的糧食恐怕不好上繳。若​​是好上繳的話,半年前先皇也不至於為了糧食之事日夜焦慮了。”容景道。

    “攝政王下一道徵糧聖旨,聖旨不可違,若是富戶誰不繳納足夠的糧食,藏有私心,便重罪論處。就不信拿不出糧食來。”顧大人激憤地道。

    容景笑著道:“若是攝政王覺得可採納顧大人的意見的話,那麼也無不可,總歸要嘗試一下,顧大人如此愛國,維護皇權不容侵犯,攝政王當該心裡甚是寬慰。”

    顧大人一時沒了聲,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依然面無表情,沉聲道:“下聖旨可以,但是向富戶徵糧不可強行,需自願上繳。便採納顧大人的意見吧!出兵之事還要慎重商議,先儲備物資為上。”

    顧大人聞言退了下去。

    眾人也覺得向富戶徵糧之事不可勉強,對南梁出兵要慎重,於是再無異議。

    早朝之後,眾人回到議事殿,依然如往常一般處理政務。

    榮王府紫竹院,雲淺月神色怏怏地裹著被子躺在床上聽著凌蓮和伊雪向她稟告南樑和南疆自立稱帝之事,她想著南凌睿瞞得可真好,她在南樑的時候竟然沒發現他還有這個想法。不過自立也好,反正三年前已經不對天聖納貢,差的也就是這一層窗戶紙而已。

    下午的時候,雲淺月收到南凌睿的來信。信中言他可能不還爹了,雲王府不是有云離在嗎?也有她在,還有糟老頭子,讓她看著安排吧!反正當初和玉太子的約定也因為洛瑤離開而作廢,他沒了洛瑤,又走了個娘被她所用,他扣住個爹,總還不算吃虧。她翻了個白眼,沒給他回信。

    南凌睿的信剛傳來不久,收到了她娘的書信,言她已經到了十大世家所在的桃花林,以少夫人的身份住進了楚家。同時說了南凌睿自立之事,她言道:“藉此機會讓你爹脫身未嘗不可。”,畢竟他不可能總是栓在雲王府。

    雲淺月懶洋洋地看罷信後,同樣沒回信。

    之後,西延玥的書信傳來,言西延已經穩定,打算昭告天下,西延和南梁、南疆結盟,同樣自立。

    雲淺月將信撇在一邊,依然沒回信。

    傍晚時分,容景從宮中回來,見雲淺月沒精氣神地躺在床上,對她溫柔一笑,“可是好些了?”

    “你看我好不好?”雲淺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容景輕笑,清涼的指尖滑過她溫滑如凝脂的臉,有些燙,他掃了一眼她的小腹笑道:“何時竟然這麼弱了?以前你是不大生病的,如今這體質真是令人堪憂,雲爺爺若是知道,大體又罵你不省心了。她可是等著早日抱重孫子的。”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揮手打開他放在她小腹上的視線,冷哼一聲,“我剛病好,本來抵抗力就低,偏偏你還拉著我看什麼星雲,如今倒好,折騰病了,你還高興。”

    “你陪著我看星雲我能安心。折騰病了不怕,可以再養回來。”容景笑著將她抱在懷裡,低頭去吻她的唇。

    “躲開,傳染給你誰伺候我?”雲淺月打開他。

    容景板正她的臉,重重地印上一吻,之後離開,笑著道:“我不怕傳染,即便傳染上,也依然能伺候你。”

    雲淺月嗔了他一眼,伸手一指枕畔,“我娘和哥哥以及西延玥三人都來了書信,你看看吧!”

    容景挑了挑眉,伸手拿過信紙,三封看罷,笑道:“夜天逸早猜到了南凌睿會藉此機會自立,於是去​​南梁恭賀的人派了雲王叔,這也是意在牽制你。但如今即便他不出兵,南凌睿也不打算還雲王叔了,他怕是料想不到。”

    “他若是知道南凌睿和雲暮寒互換之事的話,大約就不會派爹去南梁了!”雲淺月道。

    容景不置可否,“緣叔叔就此卸去雲王這個身份也是好事兒!無論是南梁國師,還是東海華王,他以後都不再受牽制。”

    雲淺月點點頭,“反正他這個雲王當得也窩囊,廢了也好。”

    “雲離也大婚幾個月了,又有了子嗣,正好接班。”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想著雲離哪樣都好,就是沒有武功。

    “青姨處理了夜天逸派去楚家的人之後,就讓她回來天聖一趟吧!你不是要救夜天煜嗎?如今天聖朝中一片亂象,夜天逸無暇再理會獄中的夜天煜,正好可以偷梁換柱救出他。”容景道。

    雲淺月“嗯”了一聲,“我也是這樣想的,娘的幻容術精妙,想要從刑部大牢救出一個人輕而易舉。他不能再在牢裡待著了,否則會待廢了。”

    “至於西延,自立也甚好!三國牽制天聖,朝中那些大臣們想要出兵的心恐怕再不敢提了,天聖抽兵應付南樑和南疆就已經困難,若是再加個西延,那麼最少又是二十萬兵馬。天聖應付不來,出兵的念頭只能打消,大肆準備兵力以防被三國聯手出兵,夜天逸再不會分心對付我,我也該好好休息等著紫竹院的桃花開了。”容景道。

    雲淺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容景起身站起來,拿了三封書信走到桌前回信,片刻後,吩咐人傳了出去。

    第二日,南梁給天聖傳來文書。文書言他甚為感謝雲王不遠千里帶著賀禮恭賀其登基,為表對天聖對雲王的謝意,朕留雲王極其隨扈在南梁多住些時日。

    文書傳到天聖,朝野再度掀起一片喧嘩聲。

    文武百官紛紛指責南梁果然狼子野心,扣留雲王,這是出兵的徵兆。言籌備軍餉迫在眉睫,一定不能讓南梁再囂張張狂下去。

    眾人還在喧囂激憤議論,西延傳來昭告天下的文書。西延玥重新登基,西延自即日起自立為國,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不再受天聖制肘,國號沿承西延歷代國製,得天子金冠,百官萬民齊齊擁護,自立為西延帝。西延帝和南梁睿太子交好,願意與南梁達成盟約,三國自此兄弟姊妹一家,共同進退。

    這一道詔書傳來,朝野震盪。

    群臣一改早先的激憤昂揚,如容景所料,鴉雀無聲。

    夜天逸臉色難看,一言不發。德親王、孝親王滿面愁容,臉上再無光澤。

    夜輕染為德親老王爺守了三日墓穴,今日方才上朝。他三日未曾休息,臉色蒼白,本來要說什麼,但身子一軟,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文武百官大驚,齊齊看向倒地的夜輕染。

    德親王疾奔到夜輕染身邊,將他抱起,臉色發白地大聲呼叫,聲音都是顫抖的。

    夜天逸站起身,幾步來到夜輕染面前,伸手扣住了他的脈搏,之後臉色稍好,對六神無主的德親王安慰,“德王叔不必擔心,他是因為德老王爺病故傷心過度,淤血不暢,又勞累過度所致的昏迷,休息數日就好。”

    德親王一顆提著的心終於落下,那一瞬間,他以為夜輕染也和德親老王爺一樣。他就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承受不住,連忙吩咐人將夜輕染送回府修養,並且吩咐人看好他。

    群臣跟德親王一般想法的也頗多,見夜輕染沒事兒,也是鬆了一口氣。如今天聖老一輩的將軍都已經指望不上,鳳老將軍數月前死了,陳老將軍是四皇子祖父,陳氏一族都不能再重用,而文大將軍以前是夜天傾派系,如今也早已經沒有實權,不能重用,朝中新一輩的武將也就只有夜輕染和容楓二人了,其餘人都兵法謀略不及二人。夜輕染若有事兒,這朝中的武將便又少了一員。

    夜輕染離開後,大殿內再度陷入沉寂。夜輕染如今病倒,出兵也再無可能了。即便他不病倒,三國的兵力加起來,也不是如今的千瘡百孔的天聖能夠抗衡的。

    許久,夜天逸看向容景,“景世子對三國聯盟又何看法?”

    容景面色清淡,“先皇在世時怕是也沒有想到三國會聯手建立盟約!為今之計,只能穩住朝局,不可與三國硬碰。”

    “本王記得染小王爺曾經有一條胭脂赤練蛇被月兒拿走去了榮王府,景世子出手救了當時本來身中紫草之毒的孝親王府三公子,也就是如今的西延帝西延玥。照這樣來說,淺月小姐和景世子對西延帝有救命之恩吧?”夜天​​逸看著容景,眸光青黑,“論起交情來,西延玥與南凌睿的交情怎麼也不及與景世子與月兒的交情,本王不明白了,為何西延玥與南凌睿結盟,一起對付天聖?而不顧念如今身為丞相的景世子,扣押雲王,而不顧及月兒。就我所知,睿太子與月兒的關係也是極好,是否這中間有什麼本王和眾位大人所知道的事情?”

    眾人聞言都看向容景,南凌睿住在雲王府與雲淺月交好的事情這京中人人皆知,但是西延玥的事情卻是不知,或者有人知道也是知之甚少。如今聽夜天逸如此說,都心下微驚。

    “自古私交向來抵不過國之大義。想必攝政王應該明白。夜輕染和雲淺月私交以前是好,但是涉及到皇權的時候,他還不是毫不猶豫地維護皇權?他幫了攝政王無數次,攝政王最是清楚吧?所以,以此推來,我和雲淺月與西延玥和南凌睿的交情又怎麼抵得過家國的利益?”容景聲音溫涼,“再說天聖怏怏大國,南梁、南疆、西延三國沒自立之前,便都是天聖國土之下的臣王,同僚之間交好,也無可厚非,那些都是以前之事,攝政王曾經三年前不是也與葉公主有交情嗎?而是交情甚深,可是如今她不是也自立為帝了?攝政王質疑我,為何不曾想過自己?”

    眾人心思瞬間被扭轉,覺得景世子之言有道理。

    夜天逸眼睛瞇了瞇,“月兒心思通透,才華堪比男兒,不如將她叫上金殿來,看看她有何想法。雲王叔之事事關雲王府,他身為子女,定也是憂心雲王叔安危。”

    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讓淺月小姐一個女人上金殿議事?他們可沒忘記數日前她毀龍椅之事。都看向容景。

    容景淡淡道:“她病了!在府中養病,況且她雖然出入過議事殿,也出入過金殿,但都不曾議過事。攝政王要喊她來也不是不可,但沒有一官半職,她站在這裡恐怕不妥。”

    眾人再次驚了,景世子的意思是在給淺月小姐討官?

    夜天逸忽然笑了,“自古以來便不曾有女子封官授爵,更不曾有女子站在這朝堂之上。景世子的意思是先開這個先例?”

    “景倒是沒有想法,若是攝政王有,也無不可。”容景淡淡一笑,“議政她雖然不喜,但大約是樂意時刻見到我。”

    夜天逸臉色驀然一沉,“景世子,你別忘了先皇的遺詔和我手中的婚約。本王和月兒自小定有婚約,你難道真要行搶奪之舉?做那拆散人姻緣的不義之人?”

    “攝政王此言差異,先皇的遺詔只有一份,兩份空白,算是一紙空談。而婚約之事當初也是建立在皇室和雲王府歷代婚約的祖訓基礎之上而設立,如今祖訓早已經被廢除,這婚約之事也便沒了根據。”容景淡淡道。

    “沒了根據?本王手裡有云王妃的信物。難道月兒要置先母遺願而不顧?”夜天逸冷笑,“景世子,兩方交換信物之時,先皇言明,若是一方不悔婚,另一方便不得悔婚。如今先皇駕崩,雲王妃早已故多年。這婚約已成定論,再無人可更改。”

    “無人可更改?不見得!”容景笑了一下,“攝政王,這裡是朝堂,婚姻之事總歸是私事,拿在這裡來說不甚妥當,還是繼續議政吧!”

    夜天逸沉下臉,對群臣揮手,“此事待染小王爺醒來再議。退朝!”

    眾人齊齊對著最上首本來放龍椅的位置拜了拜,之後走出金殿。喊雲淺月上金殿議事之事便不了了之。

    雲淺月在榮王府得到朝堂上讓她上殿議事的消息時笑了笑,並沒在意。因為三國自立,夜天逸頒布聖旨向富戶自願徵糧,不止朝野動盪,一時間天聖的百姓們也人心惶惶,徵糧意味著兵戰要起,不少人紛紛前往京城避難。

    第二日,夜輕染依然昏迷不醒,並未上朝。

    夜天逸頒布了一紙詔書,封鎖各個城門,嚴密控製過往人量,無疾病求醫得官府文牒者,不得私自遷移。聖旨一下,打斷避難的人紛紛被壓住了念頭。

    雖然人流是空置住了,但是更造成人心恐慌。

    第三日,夜輕染醒來,撐著病上了朝。贊同容景所言,忍一時之氣而已,大丈夫能縮能伸,大國也當能縮能伸。不止不出兵,相反還要送一份賀禮去給自立的三國。

    群臣震驚,這等於是向自立的三國買了個好,但是三國會不會承這個好就難說了。

    夜輕染言,若是三國不乘這個好也沒關係,那麼就開戰,如今天聖百姓和士兵都無征戰之心,天聖首先挑起戰爭,只會疲於軍民,但若是天聖退一步之後,三國依然開戰的話,那麼就是欺人太甚,到時候不止是朝中百官受不住,天聖國土有愛國之心守護家園的百姓也會被激發,到時候即便是兵力不足以應對三國之兵,也不怕了。

    群臣聽了夜輕染所言,覺得言之有理,一時間紛紛贊同。因為再沒有別的更好之法,如今仗還沒搭起來,百姓們就慌了,這若是打起來,可想而知,但是退一步就不一樣了,百姓和軍隊的士氣都需要激發和鼓舞。

    至於送什麼禮,容後再議。

    於是,第四日,夜天逸又頒布了一紙詔書,言三國自立是徵得天聖同意之舉,天聖會準備三分賀禮送去南梁、南疆、西延恭賀新帝登基。百姓們安守田園,不必驚慌。

    詔書被印製了數万份,不出三日便傳達到了天聖各個城池州縣。百姓們看到詔書之後安定下來。

    南梁、南疆、西延三國收到詔書之後,都承了天聖人情,紛紛回應,言與天聖比鄰和睦相處,未曾有想興兵之舉。但是雲王依然作客南梁,南凌睿並沒有放他回來的打算,雲王爺除了關於南凌睿退婚夜輕暖的婚事兒傳回一封書信後,也再無書信傳來。眾人心知肚明,這是南梁扣押了雲王,也同時阻斷了其通信。

    這樣過了兩日,夜天逸選定了賀禮,派人分別送去南梁、南疆、西延。

    夜輕暖忽然闖進了金殿,跪地請求夜天逸,言她願意作為賀禮被送去南梁皇宮。

    德親王府的小郡主此言一出,震驚了文武百官,包括她的父親德親王,她的哥哥夜輕染。德親王沒說什麼,夜輕染勃然大怒,將夜輕暖就要扔出金殿。

    夜天逸揮手阻止了夜輕染,問夜輕暖有何原因,夜輕染猶豫了一下,拿出了南凌睿送給她的木劍,並且說明了五年前在暖城之事。

    群臣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頓時鴉雀無聲。

    夜輕染大怒道:“南凌睿送給女人的東西多了去了,如何能當真?一把破木劍而已!”

    夜輕暖垂著頭低聲請求,“哥,你就讓我去吧!我喜歡他五年,願意前去南梁。也許因為我的原因,南樑和天聖就此太平也說不定,至少百姓們能安居樂業。”

    “愚蠢!南凌睿見過的女人猶如過江之鯽,你算算你能排到第幾?南樑和天聖就此太平簡直是癡心妄想。更何況還有個東海的洛瑤公主為他心儀,甘願退了容景的婚事兒!”夜輕染訓斥,不等她再說,便出手將她打昏了過去,對外面怒道:“來人,送小郡主回德親王府,看好了她,不準她離開德親王府一步。”

    外面夜輕染的貼身隱​​衛進來,帶著夜輕暖頃刻間出了金殿。

    一場變故不過是盞茶時間,但足以令群臣各具心思,不少人都想著若是夜小郡主真能收服了南梁那個花心皇帝的心的話,對天聖的時局的確百利而無一害。自古以來,多少朝中的老古董們都覺得犧牲一個女人換取家國安寧划算得很,於是有幾個人紛紛出列說既然夜小郡主對睿太子有情不妨實行美人落線,讓其一試,也許能成也說不定。東海洛瑤公主若是真能睿太子心的話,睿太子又豈能讓她離開東海?

    夜輕染眸光冷冷地掃了眾人一圈,說話的人漸漸噤了聲。

    夜天逸對夜輕染出聲安撫,“輕暖妹妹從小生活在暖城,不知人間險惡,不了解南凌睿其人,此事的確不可行,南凌睿是誰?他的確不是為了女人左右之人。有了南疆葉倩的前車之鑑,又有了藍家主藍漪的後車之師,再有個東海國色天香的洛瑤公主,卻無一人留住了他的心,輕暖天真無邪,哪裡是南凌睿對手?你看好她吧!不要讓她出了事兒。”

    “正因為夜小郡主天真無邪,也許睿太子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是她……”那位顧大人道。

    夜輕染冷眼橫了過去,看著顧大人滿面寒氣地道:“你的孫女也天真無邪,送去南梁皇宮如何?也許更能得睿太子歡心?”

    顧大人老臉發白,立即噤了聲。

    於是,此事無人再議。

    夜輕暖闖金殿請求將自己當禮物送去南梁之事也讓榮王府紫竹院養病的雲淺月驚了一下。不過隨即又覺得這也不意外,愛情有時候會讓人瘋狂,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一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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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章 樂於清閒
   
    夜輕暖闖金殿之事被夜天逸和夜輕染封鎖,對外沒透露出半絲風聲。朝臣也無人敢對外言說,畢竟這關乎德親王府小郡主聲譽,無人敢觸夜輕染眉頭。

    次日,夜天逸為三國準備的賀禮從京城出發,分別送去南梁、南疆、西延。

    三國登基聯盟引起的風波過去,朝野上下都平靜下來。

    但文武百官和心思通透的人心中都清楚明白,這不過是暫時的平和,三國新帝剛剛登基,需要穩定朝局,而天聖遍地災害苦困,都不宜興兵,否則便是兩敗俱傷結果,所以才暫時達成了一種默契,天聖退了一步,讓三國自立,換得了暫時的平和。

    雖然朝局安定下來,但是夜天逸依然私下里吩咐人儲備糧草,天聖的所有能叫得上名姓的富戶都記錄在冊,定了兩種方案,一種先以自願的方式上繳國庫,一輪下來之後,再用國庫的餉銀比市價高一些來收購。這樣兩輪下來,所徵繳收購的糧餉應該足以應對明年的戰爭。

    關於糧草之事,夜天逸並未讓容景插手,他自己監察,用他自己信得過的官員和隱衛派往天下各地州縣。這些人全聽他一人指派,每一個環節都有隱衛監視,避免了糧草外流。

    基於糧草之事,所以,夜天逸繁忙起來。

    而夜輕染休息了兩日之後,便開始準備幾日後的科考,朝中官員接連流失,許久未曾注入新鮮血脈,一旦朝中出了事情,一幫平時彈劾了這個彈劾那個的老臣反而沒了話,半絲用場也派不上,朝中人才不夠。所以,之於糧草之後,選拔人才為朝中註入新流成了迫在眉睫之事,也不次於糧草對天聖朝廷的重要性,於是夜輕染也繁忙起來。

    夜天逸和夜輕染二人一個主糧草,一個主科舉選拔人才。這兩項都是天聖皇朝賴以生存的大計,自然不能旁落他人之手,比如容景。於是,二人忙得不可開交,容景這個前些日子給忙得覺都睡不上的人反而閒了下來。

    容景樂於這樣的清閒,索性每日上了朝之後便也不去議事殿了,而是直接回了榮王府。

    雲淺月自然也樂於這樣的清閒,每日里與容景窩在紫竹院養身體,興趣好時二人一個彈琴一個吹簫,榮王府的紫竹院日日飄蕩出琴簫合奏的聲音,偶爾還伴隨著雲淺月的輕吟淺唱,漸漸地,京中不少人都在榮王府紫竹院的琴簫剛響起時就跟著唱和起來。更有甚者跑去了榮王府的牆院外傾聽。

    一時間因為二人的琴曲和音,天聖京城一改數月以來的壓抑氣悶,變得輕鬆熱鬧起來。走在大街上,還能聽到從各府裡飄出的歌聲。甚至有人還在街上唱和兩句,而京中的酒坊歌坊酒樓茶館,更是飄揚出樂器和歌聲。

    這樣過了幾日,夜天逸到沒什麼言語,夜輕染看不慣了,闖入了紫竹院。

    彼時,容景和雲淺月剛彈奏完一曲,正蓋了薄被躺在窗下的躺椅上曬太陽,二人偎依在一起,一人手裡拿了一本書,見夜輕染闖進來,容景挑了挑眉,雲淺月懶洋洋地看了夜輕染一眼。

    只見夜輕染短短數日瘦了許多,本來他之前一直忙於科舉籌備之事,就十分勞累,再加上德親老王爺突然病逝,他雖然也和雲淺月一般對自己的爺爺表面頂撞,但心裡一直敬重他爺爺,如今德親老王爺突然急死,他心裡沉痛比德親王這個做兒子的還要重數倍,為他守了三日墓,回來病倒昏迷休息沒兩日便拖著病繼續籌備迫在眉睫的科舉之事,所以,相較於容景和雲淺月將養了幾日極好的氣色來看,對比之下,他幾乎不成人形。

    雲淺月暗暗嘆息一聲,夜氏只出了兩個大才可用之人,一個就是夜天逸,一個就是夜輕染了。如今夜氏的江山全然靠這二人頂大樑,不知道他們還能頂個幾時?

    “弱美人,小丫頭,我都要累死了,你們倒是會躲清閒!”夜輕染臉色不好地看著二人,“先皇大喪不滿百日,爺爺才死不滿十日,你們到興起了琴簫靡靡之音。這是故意讓我心裡難受嗎?”

    “人死如燈滅,死的人已經死了,沒辦法再讓他活過來,而活著的人為死的人痛苦最是不智,你生前敬重皇上姑父,尊敬愛戴德親老王爺,該你盡的忠盡了,該你盡的孝也沒落下,這就夠了。”雲淺月動了動身子,擺擺手,“琴簫是雅事,百姓們被這些日子接連的事情弄得壓抑,人人惶恐,就需要這樣的放鬆一下,我們也是為了攝政王分憂嘛,不算什麼大錯,你這樣闖進來,難道要將我們兩個人抓進刑部大牢不成?”

    “恐怕抓不過來,京中的百姓們數以萬計,天下的百姓們數以百萬計。”容景溫聲道。

    夜輕染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了不遠處的木椅上,看著容景道:“有些人忙得睡不上兩個時辰,有的人日日閑庭看花,愜意至此,弱美人,你也好意思!”

    容景揚眉,慢悠悠地道:“朝中如今大事除了糧草之事便是科考之事,有攝政王和染小王爺能者多勞,我自然樂於清閒。”

    “你這個丞相當得也未免太清閒。”夜輕染橫了容景一眼。

    “這也是沒辦法之事,這兩件大事攝政王不放心交給我來做,染小王爺心裡清楚得很,又何必跑來這裡訴苦?”容景聲音慵懶,“若是染小王爺不抓我們進大牢,就趕緊去忙吧!否則攝政王該說你偷懶了。”

    夜輕染心中自然清楚這兩件大事不能交給他,被堵了個無言,哼了一聲,轉頭對雲淺月道:“小丫頭,你身體好些了吧?”

    “嗯,還好。”雲淺月點頭。

    “你去德親王府一趟吧!勸勸我妹妹,她日日在房中哭,我怕她眼睛哭瞎了。”夜輕染提起夜輕暖有些煩悶不已,“誰說什麼話她如今也聽不進去,一心認准南凌睿了,非要去南梁不可。你最會勸人,也許能將她勸住。”

    雲淺月忽然“嗤”地一聲笑了,挑眉,“和著在你眼裡我成了最會勸人了?我怎麼自己不知道?”

    “你的優點多了,自己不知道也沒什麼奇怪。”夜輕染起身站了起來,“我妹妹就喜歡你,你說的話她都聽。比如那日你們在送四皇子妃入皇陵回來之後說的話,我如今與她說不行,她便用你的話反過來說我。”

    雲淺月想起那日她與夜輕暖說了一番話,沒想到如今惹了麻煩了。

    “那日還說了什麼,你記得清楚吧?小丫頭,我對你的好你可不能忘了,別告訴我你不幫忙啊!”夜輕染丟下一句話,轉身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回頭又對容景道:“別以為你真沒有什麼事情,科考的時候你是要在場的。”

    容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夜輕染出了紫竹院。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清瘦的背影走了個沒影,回頭對容景詢問,“你說我要不要去德親王府一趟?”話落,她見容景不語,又道:“那日我看到了我送給哥哥的那一對木劍有一把拿在夜輕暖的手中,而她喜歡了哥哥五年,說不想放棄,為了哥哥回來了京城,我便動了心軟,想著哥哥若是喜歡她的話,也沒準是一場姻緣。你知道的,我本來對外界的那些因素都不在意,什麼國仇,什麼家恨,或者誰與誰隔著跨躍不去的溝壑,在我的心裡都抵不過兩個人的喜歡。所以,便寬慰了她。如今看到不一樣的洛瑤,和她的決然,而且也不知道哥哥喜歡誰,我到沒了主意。不知道再該不該去一趟。”

    “你那不是寬慰,是鼓勵吧?”容景瞥了她一眼。

    雲淺月抿唇,有些後悔,“我本來不想插手哥哥的事情了,但是沒想到又找上了我。心軟真是最要不得。”

    “夜輕暖也姓夜,身體裡流著夜氏的血液,看似天真無邪,其實對於自己想要什麼最是清楚。即便你不心軟鼓勵,她既然下定決心從暖城回來,就不會輕易放棄。”容景淡淡道。

    “七公主也姓夜,她喜歡了容楓十年,不是也放棄了?”雲淺月蹙眉。

    “七公主不同,她見證了文伯侯府那一場滅門血案,清楚地知道與她身上的迷香有關,更清楚地知道給她放迷香的人是她的母妃,她若是不偽裝痴傻,明妃怕是連親生女兒都可以捨了,但她畢竟是明妃的女兒,畢竟是害死文伯侯府滿門的人,容楓不牽連她,已經是最好,她知道自己再不能求更多,所以,才放棄,選了雲離。”容景溫聲道:“徹底放棄容楓,發現了雲離的好,如今便與他一心一意。這與夜輕暖不一樣,她雖然多年離開京城,身在暖城,但是畢竟是德親王府的小郡主,德親王和王妃的愛女,在暖城衣食無憂,不曾真正受過苦,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這樣說我即便去德親王府一趟,也沒用了?”雲淺月問。

    容景“嗯”了一聲。

    “那算了,還是不去了!反正我也不想去。”雲淺月重新靠進容景的懷裡,“我以前沒發現洛瑤的好,如今發現了,便也和爹娘一樣,想要哥哥娶的人是她。萬一夜輕暖若是去了南梁,而哥哥真正喜歡的人是她的話,那麼比起來洛瑤,兩個人還真是麻煩得多了。況且,夜輕暖雖然天真,但我總感覺這天真是蒙著一層紗的,萬一對哥哥不利,我豈不後悔?說來也可笑,我以前一直自負覺得沒有什麼人是我看不透的,因為我心理學修了滿分。可是如今一個夜輕染讓我看不透,他這個妹妹竟然也是讓我看不透的主。難道說德親王府的人都是讓人看不透的?有這樣的說法嗎?”

    容景眸光微閃,笑了一下,“可以去一趟德親王府。”

    “嗯?”雲淺月仰臉看著他。

    “我陪你去!”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眨眨眼睛,“按照夜輕染所說,去勸說夜輕暖放棄去南梁?”

    容景笑著搖頭,“有時候距離面紗最近,才最容易揭開面紗。你不是覺得她的天真是蒙了一層面紗嗎?那就去揭開試試。”

    “感覺而已!我那日也試驗過了,實在找不出偽裝的痕跡。”雲淺月道。

    “那就是與生俱來的!與生俱來的面紗才更要去揭開。”容景站起身,伸手拉起她。

    雲淺月也跟著站起身,覺得他說得有理,於是二人出了紫竹院。

    榮王府門口,弦歌已經備好馬車,二人上了馬車,馬車向德親王府行去。

    車上,雲淺月忽然想起剛剛提到的明妃,問道:“明妃查到下落了嗎?”

    容景搖搖頭,“沒有!”

    “什麼人隱藏了她,竟然讓你連她的身份也查不到?”雲淺月疑惑。

    容景伸手彈了她額頭一下,無奈地嘆道:“雲淺月,我受人推崇是好事兒,但你對我推崇就不見得是好事兒了,何時在你的心裡,我竟然成了那無所不能之人了?”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扑哧”一聲笑了,“那也是你給我的錯覺。你將我控制在手心裡,密不透風,我的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你說你在我的心裡怎麼可能不無所不能?”

    容景好笑地道:“那是因為那個人是你,關於你的事情,我恐防知道得少了抓不住你。誰叫你太不讓人省心了!但是對於別人,我卻沒有手眼通天那麼大的本事能掌控所有的事情。明白嗎?”

    雲淺月心里頓時如釀了蜜一般的甜,因為是她,這個雖然被掌控,但半絲也不覺得難受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兒?她自己研究了一下,覺得大約被這樣愛著是個女人都會覺得幸福的吧!點點頭,笑道:“明白了!”

    容景笑著看了她一眼,見她眉眼彎彎,他的眸光也跟著暖了下來,如滋潤了春水。

    馬車來到德親王府門口停下,容景和雲淺月下了車。

    德親王府的大管家已經等在那裡,見二人來到連忙迎上前,恭敬地道:“剛剛小王爺傳回來話,說淺月小姐會來王府看小郡主,老奴特意等在這裡,沒想到景世子也來了。”

    “我左右無事,便也過來看看小郡主。”容景淡淡一笑。

    “小郡主不吃不喝已經幾日了,王爺和王妃輪流的勸也不管用。小郡主最是喜歡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希望您二人能勸說住小郡主。”大管家嘆了口氣,頭前引路,“景世子請,淺月小姐請!”

    容景和雲淺月跟在德親王府大管家身後向府內走去。

    穿過前院,來到後院一處雅緻的院落,院門前的牌匾上寫著“煙水閣”三個大字。

    德親王妃帶著兩個婢女站在門口,見二人來到,連忙上前,低聲道:“景世子,淺月小姐,辛苦你們跑一趟,輕暖這孩子啊,這些年沒在我們身邊管著,如今性子上來,沒想到這麼烈性,我可真怕她出什麼事情。你們兩個來了勸勸她,她回來這些日子,言語間都是對你們的喜歡,你們勸說她的話,也許比我們管用。”

    容景微微一笑,“我們進去看看!希望能管用。”

    雲淺月看了德親王妃一眼,她雖然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但是對朝中各府這些命婦夫人接觸得極少,一是她名聲一直紈絝不化,不得這些夫人們的喜歡,二是她本人也不往京中夫人小姐們的圈子裡擠,所以這些年與德親王妃也不曾說上幾句話,便點點頭道:“我也很喜歡輕暖,盡量勸說,若是勸說不來,還請王妃不要怪我們。”

    德親王妃自然連連點頭,感謝地道:“景世子和淺月小姐能來一趟我就高興了!勸不妥也不敢怪。”

    容景笑笑,雲淺月不再說話,二人走了進去。

    煙水閣被數百名德親王府的隱衛把守,幾乎一步一崗,固若金湯,比刑部大牢甚至還要嚴密幾分。裡面安靜,伺候的婢女小廝都小心翼翼地做著活,無人說話。

    容景和雲淺月走到院中,里屋一位大約三十四五歲做婦人打扮的女子走了出來,給二人見禮,“挽香見過景世子,淺月小姐,小郡主正在房中。”

    容景笑著點點頭。

    雲淺月打量了一眼這名女子,她記得似乎是夜輕暖的奶娘,此人在六年前跟著夜輕暖去了雲城。保養得極好,皮膚如春水滋潤一般細膩,若不是看她眼角,還看不出來像個三十多歲的女子。

    挽香見她打量她,對她一笑,“奴才是小郡主的奶娘,淺月小姐大約不記得了!我陪小郡主離開時淺月小姐也才不大,六年的光景,都成大姑娘了。”

    雲淺月笑笑,“六年光景過去,我雖然長大了,但挽香姨依舊如此美麗,是讓我有些認不出來了。”

    “半老徐娘而已,淺月小姐可別誇奴才!”挽香摀嘴一笑,須臾,嘆了口氣,“那日小郡主回來就與奴才說淺月小姐鼓勵她爭取,臉上一直掛著笑,晚上做夢都笑醒了,奴才從來沒見過小郡主那麼高興過。可是沒過兩日南梁帝拒婚的消息傳來,我便知道要壞事兒,小郡主最是天真,又喜歡南梁帝五年,如今南梁帝拒婚,她自然承受不住。將自己關在房裡哭了兩日之後,聽說攝政王要送賀禮去南梁,便跑去了金殿要將自己作為禮物送去南梁,幾乎都忘了自己是郡主的身份了。王爺責怪奴才沒看好她,卻哪裡知道小郡主的性子上來的話,就是連我這身邊一直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也看不住呢!”

    雲淺月點點頭,那日夜輕暖的高興她的確也是看在眼裡的。

    “小郡主一心要去南梁,誰也勸不住。景世子和淺月小姐也許還管用些。你們進去吧!”挽香不再多話,領著二人向裡面走去。

    雲淺月也不再說話,拉著容景一起走進去。

    “是景哥哥和月姐姐來了嗎?”夜輕暖的聲音從屋里傳來,有些啞嗓,聽聲音也嗡嗡的,像是鼻子不通氣。

    “是我們!”雲淺月應了一聲。

    “你們要是來勸我的就回去吧,要是來讓哥哥放了我的,就進來。”夜輕暖聲音無力。

    雲淺月並沒有言語,繼續往裡面走去。

    “你們一定是來勸我的,我不會聽你們勸的。”夜輕暖沒聽見雲淺月說話,聲音再度傳出來,“雲姐姐,你那日也說了,說我既然決定了,放不下他,就試試,人總要為自己活。有些人放棄了很多,得到金錢、權利、地位,聲名,但那些其實都是虛的,情感才是最真摯的東西。成了,我就好好抓住幸福,不成的話,就此忘了他。你忘了你對我說的話了嗎?如今反過來要勸我放棄嗎?”

    “我竟沒想到你記性這般好,將我說的話記得如此清楚。”雲淺月笑了笑,拉著容景進了外間的客廳,並沒有往裡面走,這裡畢竟是夜輕暖的閨閣,她自然不會拽著容景進去,便找了一處椅子,拉著他坐了下來。

    挽香進來給二人斟了杯茶。

    夜輕暖沒聲片刻,吸著鼻子道:“雲姐姐,你喜歡景哥哥,自己爭取,如今雖然沒嫁給景哥哥,很幸福對不對?這幾日我聽著從紫竹院飄出來的歌聲,也覺得你說得對。我喜歡南凌睿,一直忘不了他,為什麼不去試試?我去金殿的事情,是爭取自己的愛情,沒有不對是不是?”

    “那日我與你說那一番話,是因為知你喜歡南凌睿,而南凌睿也沒表態的情況下,讓你爭取,並不是讓你鑽牛角尖。我喜歡容景,容景也喜歡我,我才爭取,爭取之後,所以幸福。而你喜歡南凌睿與我不同,他拒婚,大約不是喜歡你,一廂情願的喜歡累人累己。”雲淺月淡淡道:“我那日告訴你,成了,就好好抓住幸福,不成的話,就此忘了他。如今不成,也正是你忘了他的時候,若是強求,就錯了。感情從來就沒有強求的。我今日不是來勸你,而是想與你說說這個意思。免得你哥哥以為是我慫恿了你,恨起了我。”

    夜輕暖忽然從屋裡衝了出來,簾幕挑開,她看著雲淺月,幾日不見,已經折騰得不成人形,眼睛紅腫不堪,臉色蒼白,身子似乎需要扶著門框才能支撐,水汪汪的眼睛如今盡是血絲,咬著唇瓣看著雲淺月,“雲姐姐,是這樣嗎?可是我沒見到南凌睿,我不甘心。萬一他見了我,喜歡我呢!萬一他只是因為我是德親王府小郡主的身份而不願意要我呢!我可以為了他拋除身份,我本來可以偷偷去南梁,但是我不想被我的身份束縛住,所以就甘願跑去金殿,不顧身份,拋除身份將自己當做禮物送去南梁。那樣我就只是一個禮物,而不是德親王府的小郡主了。我孤注一擲,這樣的話,他若是喜歡,我們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嗎?”

    雲淺月怔了一下,冷靜地道:“萬一你孤注一擲後他還是不喜歡你怎麼辦?或者根本就不喜歡你呢?到時候你該如何?”

    “那我就回暖城,忘了他。”夜輕暖咬著唇瓣道。

    “可是你已經是天聖送給南樑的禮物了!到時候回不回暖城由不得你了。”雲淺月道。

    “他對我不會如此心狠的。”夜輕暖低聲道。

    “為何你肯定南凌睿對你不會如此心狠?只憑你手中他給你的一把木劍和你們在暖城認識的三個月嗎?”雲淺月挑眉,“那你知道不知道葉倩手裡也有一把他送的木劍?”

    夜輕暖面色一變。

    雲淺月看著她的神色,顯然她並不知道。繼續道:“你哥哥說得對,南凌睿風流遍天下,他送給女人的東西大約不計其數。一把木劍,真不算什麼。”

    夜輕暖眼中的淚又湧了出來,垂下頭,似乎強自忍著淚道:“雲姐姐,我知道洛瑤公主與你論劍一日之事,你對她心裡是敬佩的吧?她喜歡南凌睿對不對?而她解除了與景哥哥的婚約,與你如今成了交好的朋友,她身份是東海國公主,尊貴無比,比我來說,她才是最適合南凌睿的那個人是不是?若是南凌睿娶她的話,那麼更不懼怕天聖了。”

    雲淺月眼睛瞇了一下,看著她道:“洛瑤公主和南凌睿如何,那是他們的事情,我還沒有到去管別人的事情上癮的地步。今日若不是你哥哥去榮王府找我,我也不會來。如今南樑自立,說句中肯的話,你的確不比洛瑤適合,這所有人心裡都明白的事情。”

    “連你也這樣說,可是適合不等於​​喜歡啊!”夜輕暖眼淚流了下來。

    “適合的確不等於喜歡,但是喜歡也不等於愛。我可以告訴你,南凌睿是一個心里永遠清楚自己要什麼的人。他若是真愛一個人,不會理會世俗或者身份或者地位或者中間隔著什麼萬丈溝壑,但他若不愛一個人,那麼就會果斷放棄。就如當年的葉倩和後來的藍漪。如今他既然拒婚,那麼對你就是沒有情意。”雲淺月起身站了起來,輕聲道:“我就說這些吧!不是來勸你,而是想讓你看清事實。這天聖京城裡的女子,我喜歡的沒有兩人,以前的趙可菡死了,夜清蕪嫁給了我哥哥,算上她們兩人,也就是個你而已。有一句話叫做強扭的瓜不甜,你還沒及笄,如此年輕,南凌睿也不是天下間最好的男子,不一定非他不可。暖城陽光明媚,四季如春,而天聖京城看見晴天的時候少之又少,不適合你,你還是回暖城吧!”

    夜輕暖抬頭看了雲淺月一眼,眸中淚水濛濛,不再說話。

    容景也站起身,淡淡道:“你將自己當做禮物送去南梁,可想過你的父王和你的哥哥?可想過你姓夜,身上流著皇室的血統?可想過天聖皇朝和德親王府的聲譽?”

    夜輕暖看向容景,身子微微一震。

    “三國自立,南疆和西延以南梁為首,脫離天聖,這本來就是對天聖皇權的挑釁,攝政王和身為大將軍的你哥哥讓一步本來就等於打落了牙齒和血吞,若是再加上送去一位小郡主的話,你想想,讓天下百姓如何看怏怏大國的天聖?夜小郡主,你雖然還差一歲不到及笄,但已經也不是小孩子了。 ”容景話落,拉著雲淺月的手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溫聲道:“夜輕暖,輕暖,生命裡暖少,你的確應該活在暖城。”

    話落,他拉著雲淺月走出了房門。

    雲淺月再未說話,今日她說的話已經夠多。

    夜輕暖怔怔地看著二人離開了煙水閣,眼淚蒙在她眼簾處,晶瑩剔透,似乎如眼前蒙了一層珍珠。

    挽香送容景和雲淺月出去,回來見她依然倚著門框站著,對她低聲道:“景世子和淺月小姐走了,小郡主用膳嗎?”

    夜輕暖伸手抹了抹眼淚,眼淚被她抹到了袖子上,沒出聲,點了點頭。

    挽香立即走了下去。

    德親王妃進來煙水閣的時候,見夜輕暖坐在桌前用膳,頓時歡喜得眼淚在眼圈處打轉,又對夜輕暖勸說了一陣,見她一直不說話,便嘆息地走了下去,總之她吃飯了就好,她也寬了心,對雲淺月和容景感激了幾分。

    容景和雲淺月一起前往德親王府,以及二人走後夜輕暖吃飯了的消息很快就被傳給了夜輕染,夜輕染從兵部回了德親王府,對挽香問了一番那二人對夜輕暖說的原話後,沉默了片刻,看了依然一言不發的夜輕暖一眼,沒說什麼,撤銷了煙水閣的隱衛。

    夜輕暖恢復自由,再未提一句要去南梁做禮物之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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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00:50: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一章 天龍火鳳
   
    容景和雲淺月出了德親王府,一路沒說話,回到榮王府。

    此時天已經將晚,夕陽穿透紫竹林,揮灑下星星點點的金光,紫色的竹葉映著天邊的雲霞,分外美麗,華光異彩。

    雲淺月拉著容景停住腳步,目光看向西方天空,問道:“這是火燒雲吧?”

    容景看著西方天空雲霞如火,似乎將雲朵吞沒,含笑點頭,“似乎是有這樣的說法。”

    雲淺月不再說話,看了天邊半響,收回視線,對容景道:“青裳說曾經見過你練過一回劍,當真是劍出銷,紫竹林萬頁皆落,是不是這樣?”

    容景眸光微閃,“似乎是有過。”

    雲淺月伸手抽出他腰間薄如紙的寒冰劍,塞進他手裡,又從自己身上抽出碎雪,拉開架勢道:“來,打一場!”

    容景挑眉,“你不累?”

    “不累!”雲淺月搖頭。

    “傷了你我不捨得。”容景看著​​雲淺月溫聲道。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別說大話,沒准你是我的手下敗將呢!”

    容景輕笑,寒冰箭平平常常的向前刺去,雲淺月連忙揮劍迎上,一招沒什麼力道地在兩人間一晃而過,雲淺月剛揮出第二招,容景的第二招已經較她先至,她連忙躲閃,她剛閃過,容景的第三招已經反手挑了回來,明明是輕輕鬆鬆的一劍,雲淺月握著碎雪的手頓時一陣酥麻,碎雪頃刻間落地,“鐺”的一聲輕響,她的身子跟著後退了數步。

    “三招劍就掉了,誰是手下敗將?”容景拿著劍含笑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心中氣急,她什麼時候這麼無用了?才三招就丟了劍,不過這個人是容景,她三招就丟劍也沒什麼新奇,瞪著他惱道:“你就不知道讓著我?”

    容景挑眉,“你用讓?”

    雲淺月頓時一噎,有些憤憤地看著他。夕陽西下,紫竹林的光影投注在他的身上,他秀雅的身影端得是瑰麗艷華,如玉無雙。這個人無論是什麼時候,都是從容優雅的,明明是清瘦的身子,溫潤無害的模樣,卻偏偏讓人覺得他有撼天動地之能,有著讓人一眼就愛上的本事,“錦衣雪華玉顏色,回眸一笑天下傾。”,天下傾啊……她撇撇嘴,垂下頭,看著碎雪可憐地躺在地上。

    容景笑著上前一步,他身上的光影將雲淺月籠罩,笑問,“還來嗎?”

    雲淺月抬腳一勾,碎雪從地上彈起,頃刻間飛進劍銷裡,她沒好氣地推搡了他一下,“來什麼來!再被你三招給弄丟了劍嗎? ”話落,她氣哼哼地向紫竹院走去。

    容景笑了一下,將寒冰收進懷裡,抬步跟上她。

    雲淺月忽然回身,碎雪頃刻間出銷,直刺容景面門,容景停住腳步,並沒有動作。

    碎雪輕而易舉地指在了容景面門一寸處,雲淺月瞪著他,“怎麼不還手?”

    容景眸光溫柔對看著她,溫聲笑道,“我怕惹惱了淺月小姐今日孤枕難眠。”

    “你知道就好!”雲淺月微哼一聲,收起碎雪,抬步向前走去,轉過身後嘴角扯開。容景從來不會讓著她,但他會讓她感覺到他的寵無處不在。

    容景走在雲淺月身後,看著到她輕快的腳步,如玉的容顏笑意蔓開。

    回到房間,雲淺月身子沒骨頭一般地窩在軟榻上,看著進門之後就坐到了桌前的容景問,“怎麼樣?你去了德親王府一趟可有收穫?揭開夜輕暖的面紗了嗎?她是真,還是假?”

    “真假不好說。”容景如玉的手敲了一下桌面,發出響聲。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肯定地道:“我有一種感覺,夜輕暖的真實下面定然是掩藏著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暖城的六年,定然不止是養病那樣簡單。”

    “自然!她若是真簡單,弱不禁風,德親王也不會讓她回來。”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眼睛瞇了瞇,“派人查了嗎?”

    “早在我得知她回京之時就已經查過了!”容景翻開一本密函,低頭翻看。

    “沒查出什麼來?”雲淺月挑眉。

    “嗯!”容景點頭,提起筆,批復。

    雲淺月抿起唇,她實在不願意相信那樣一個小姑娘是蒙著一層面紗的,她願意相信她心地純真,她記得她很小的時候愛玩,可是三兩步便昏倒,德親王府的人因為她的昏倒每次都慌慌張張地亂作一團。離京六年住在暖城,如今回來,她依然如小時候一樣,笑容如陽光,性子活潑討喜。

    “你坐在這里胡亂想法,不如給他去一封信,問一問。”容景見雲淺月半天不說話,抬頭看了她一眼道。

    “我哥哥?”雲淺月問。

    “嗯!”容景頷首,“既然五年前他將木劍送給他,必定是有什麼想法,認識三個月,不可能轉眼就忘,何況她還是德親王府的小郡主。”

    雲淺月想了一下,點點頭,起身站起來,來到桌前提筆,信不長,大體是客觀地說了一下夜輕暖的情況,並沒有提及洛瑤。寫好,喊來凌蓮,讓她送了出去。然後便坐在容景旁邊看他處理密函。

    一個時辰後,容景忽然抬頭看向窗外,溫聲道:“青姨回來了!”

    雲淺月沒感覺到她娘的氣息,抬起頭看向窗外,外面並沒有人,院中很是靜謐。她眨眨眼睛,並沒說話。

    不多時,窗外傳來細微的風聲,一個人影輕飄飄落下。一身黑衣,蒙著面紗,正是玉青晴。青裳、弦歌、十八隱魂從暗中出來,剛要出手,見是玉青晴,齊齊退了下去。

    “小景的功力越發的厲害了,我還沒踏足你的地盤,你便知道我來了。”玉青晴笑著走進屋,珠簾晃動,發出清悅的響聲,她聲音如二十出頭的女子,柔軟婉約。

    “我是聞到青姨帶著的酒香了!”容景溫潤一笑,偏頭對雲淺月看了一眼道:“你不是喜歡青桂酒嗎?難道沒聞到青桂酒的香味? ”

    “沒你鼻子靈。”雲淺月看向玉青晴的手,見她手裡提著一壇酒,顯然封閉得很好,如今她進了房間,她才能聞到極淡的青桂酒的味道。難得容景的鼻子靈到人剛在牆外他就聞到的地步,不知道該誇他武功已經好到非人的地步,還是該說他本來就不是人。

    玉青晴走到桌前,將青桂酒往雲淺月面前一放,笑道:“我得趕回東海,月兒,你去不去?”

    雲淺月挑眉,還沒開口,容景溫聲拒絕,“她不去!”

    玉青晴懶洋洋地倚在桌子上,歪著頭看著容景笑道:“小景,這小丫頭也沒什麼好,你不必看得這麼死。她日日住在榮王府,名聲早敗壞了,你若不要他,天下沒人敢娶她的。”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

    “她即便嫁給了我,我都不放心,更何況還沒嫁。”容景搖頭。

    “東海的老頭子讓我帶她回去,下了死命令。怎麼辦?”玉青晴和容景打著商量,“要不你通融一下,青姨幫你好好看著她,不讓她到處惹桃花,再不出現昏倒在你家門口的事情。如何?”

    雲淺月瞪了玉青晴一眼。有這樣的娘嗎?

    容景依然搖頭,“不行,我不信任你。”

    玉青晴默了一下,似乎對自己的信用度被打折到這個程度很無奈,解釋道:“那次的事情是例外嘛,我去南梁,她去了南疆,後來時間太長,我怕夜天逸和夜輕染那兩個小子起疑,便回來接替她,才沒看好她,這回我讓她寸步不離我。”

    “在她的身上,出了事情沒有例外,都是必須。”容景依然搖頭。

    “去了東海有子書那個小子看著她,她不敢作亂。”玉青晴再度試圖說服容景。

    容景似乎尋思了一下,須臾,在玉青晴徵詢的眼神下,看了雲淺月一眼,才慢悠悠地道:“正因為他在東海,我才更不放心。”

    玉青晴徹底沒了言語。

    雲淺月瞪了容景一眼,又看了玉青晴一眼,問道:“你急著回東海做什麼?”

    “洛瑤那個小丫頭喜歡上了臭小子嘛,要我回去談婚事兒,而且也過年了,我連著有幾個年沒在老頭子身邊過了,這回他說我再不回去,以後就不用回去了。”玉青晴無奈地道:“人老了,總要哄著嘛!”

    “哥哥喜歡洛瑤嗎?”雲淺月問。

    玉青晴眨眨眼睛,“如今他也沒說不喜歡不是?”

    “強扭的瓜可不甜,你別瞎摻和,洛瑤雖好,但是還要以哥哥的喜歡為主。”雲淺月看著她警告,“在哥哥沒允許做定數之前,你別擅自給他做主。”

    “小丫頭,你爹是南樑的國師,娘這些年每年都跟著你爹住在南梁兩個月,在他身邊比在你身邊長多了,你雖然心裡想什麼我不知道,但是那個臭小子對女人挑剔得很。洛瑤這樣的小丫頭他若是不喜歡的話,以後就沒的喜歡了。”玉青晴道。

    “夜輕暖喜歡哥哥的事情你知道嗎?”雲淺月問。

    “德親王府那個小丫頭嗎?”玉青晴問。

    雲淺月點頭,見她疑惑,她將夜輕暖的事情說了一遍,又特意說了她送給南凌睿一對木劍的事情,之後將這兩日夜輕暖因為南凌睿拒婚啼哭,闖進了金殿要將自己當做禮物送去南樑的事情說了一遍。

    玉青晴聽完後沉思了片刻,對雲淺月詢問,“小丫頭,你知道夜氏每一代都有暗龍和暗鳳嗎?”

    雲淺月一怔,搖搖頭。

    玉青晴看向​​容景,“小景,你知道吧?”

    容景點點頭,“始祖皇帝未奪得天下之前,夜氏本來是高門世家,發起於暖城。早有爭天下之心,擁有隱衛,隱衛有兩個令牌,分別為暗龍令和暗鳳令,當年嫡系一脈只有三個子孫,分別是始祖皇帝和他的一姐一弟。他的姐姐也就是後來被始祖皇帝追封為開國大長公主的女子,他的弟弟就是後來建朝後封賜的德親王。當年的暗龍使是始祖皇帝,暗鳳使則是大長公主,後來大長公主在一場戰役中中毒身死了,暗鳳令便隨著她一起埋入了皇陵。始祖皇帝取消了暗鳳使,獨獨留下了暗龍使,也就是如今的夜氏隱衛。”

    雲淺月沒聽過這一段故事,只知道始祖皇帝似乎是有個胞姐,但是早早就死了,那時候他還未統一天下登基為帝,後世的捲宗對那位女子的記載甚少,甚至許多人都只記得德親王,而忘記這位芳華早逝的大長公主。

    “其實始祖皇帝並沒有取消暗鳳令,而是私下給了德親王府。”玉青晴道。

    容景眸光瞇了瞇。

    “這件事情我也是偶然得知,天下知道的人聊聊無幾,夜氏隱藏這個秘密藏得很深。大約是為了避免德親王府一脈被重蹈大長公主慘死的覆轍,亦或者是別的,總之暗鳳使從始祖皇帝至今一直在德親王府。”玉青晴道。

    “怪不得德親王府如此忠於夜氏,百年來血脈相連,不曾有異心。”雲淺月恍然。

    “暗龍使和暗鳳使的持有者永遠效忠於夜氏,祭血起誓,若有異心,便是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玉青晴嘆了口氣,“夜氏的人,其實都是瘋子。 ”

    雲淺月看著玉青晴,“娘的意思是夜輕暖持有暗鳳使?”

    “這個難說!”玉青晴搖頭,“這個小丫頭回來的時機不早不晚,正是先皇去世,朝野不穩之時,而且回來就要與南梁聯姻,這中間的事情,令人難以估測是何打算。所以,這個小丫頭即便手裡沒有暗鳳使,也不會如表面一般簡單。況且往昔暗龍使都是在皇帝中把持,如今夜氏到這一代出了變數,夜天逸雖然是攝政王,手裡有沒有暗龍使也不確定,而暗鳳一直就在德親王府,需得女子持有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

    雲淺月挑眉,“為何女子持有暗鳳令才能發揮最大效用?”

    “夜氏發跡靠的是兩本武功秘史,一本是天龍吟,一本是火鳳吟。天龍吟適合男子修習,而火鳳吟適合女子。百年前夜氏的大長公主所修習的就是火鳳吟,始祖皇帝修習的天龍吟。龍令統領暗龍一支,鳳令統領暗鳳一支。”玉青晴道:“若非當年有這兩大暗使,貞婧皇后也未必會被迫入宮,榮王也不必為天下百姓受夜氏製肘。”

    雲淺月看向容景,見他薄唇微抿,她沉吟了片刻道:“如今夜氏能挑得起大樑的也就是夜天逸、夜輕染,老皇帝早將京城和西山軍機大營的四十萬兵馬給了他,不可能將暗龍令再給他,那麼夜氏的所有權利都會落於德親王府了。他會讓皇室和德親王府持平,暗龍令應該在夜天逸手裡,他如今統領皇室隱衛,那麼暗鳳令若是在夜輕暖手裡的話,她這些年在暖城難道在修習火鳳吟?”

    “火鳳吟可以治畏寒之體。”玉青晴道。

    “還有一點我們也許都忘記了。”容景慢慢開口,“當年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不止是丞相府的秦玉凝,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因為早產,致使德親王妃險些喪命,她一直體弱,所以未曾過生辰,幾乎讓人們都忘了她的生辰,後來六年前去了暖城,也幾乎讓京城的人都忘了還有一個她的存在。”

    雲淺月一驚,立即道:“是啊,我想起來了,夜輕暖是和秦玉凝一樣的生辰,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我記得七八年前的光景,丞相府過生辰,很是熱鬧,夜輕暖很是羨慕,對我說過,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玉青晴點頭,看著二人道:“不錯!當年德親王妃的命還是我救活的!”

    “娘,她是真的摔了一跤導致早產嗎?”雲淺月問。

    玉青晴點頭,“是真的摔了一跤導致的早產,險些沒了命。當時德親王妃要我保住孩子,說德親王喜歡女兒,大約她命不該絕,後來我兩個都保住了。”

    雲淺月蹙眉,“火鳳吟需要什麼條件修習?”

    “修習火鳳吟最首要的條件是需要極冷極寒之地。”玉青晴道。

    “暖城是天下有名的溫暖之地,這麼說她不是了?”雲淺月挑眉。

    玉青晴搖搖頭,“暖城雖然名曰春暖之城,但它在有一處天下至寒之地,叫做寒池。適合修煉火鳳吟,這也正是我因為夜輕暖而想到暗龍令和暗鳳令的原因。這個小丫頭,實在是具備修習火鳳吟的條件。尤其修習火鳳吟,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女子為最佳。”

    雲淺月眸光染上一抹沉暗,“火鳳吟很厲害嗎?比你給我的鳳凰真經還厲害?”

    玉青晴搖搖頭,“無法比較,鳳凰真經是真經化真身,而火鳳吟則是火鳳燃真身。鳳凰真經講究的是天地四合的正法,而火鳳吟求得是功法倒行,另闢蹊徑。我修習鳳凰真經以來,不曾遇到到火鳳吟功法的女子,而火鳳吟從不傳夜姓意外的女子。”

    “說到功法倒行,另闢蹊徑。我記著夜輕染似乎是倒施功法。”雲淺月看向容景詢問。

    “嗯!”容景點頭,眸光微黑,“他能解開我的獨門解穴,用的就是倒行逆施。他修習的是暗龍吟。”

    “夜天逸除了拜在雪山老人門下外,也修習的是暗龍吟。”雲淺月詢問:“夜氏難道說都可以修習暗龍吟?夜天傾和夜天煜沒有吧?”

    “自古都是皇帝選中的帝王修習,但輔助者也會修習。皇上選中的是夜天逸繼承大統,輔助者是夜輕染的話,他修習暗龍吟也不稀奇。”容景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

    玉青晴道:“總之你們小心一些就是了!夜氏用了百年籌謀一代代之後滅了慕容氏統一天下,如今又是百年繁華,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夜氏水深,不是黎民百姓飢不飽食,官員腐敗日日笙歌就能讓它說倒就倒了的。有個德親王府在,就抵得過夜氏的半壁江山。”

    容景點點頭,溫聲道:“多謝青姨提醒,我會小心看顧好雲淺月。”

    玉青晴點點頭,拍了容景肩膀一下,對雲淺月問:“你真不打算跟我去東海?”

    “東海太遠,來回要兩個月,如今爹被哥哥扣在了南梁,你要回東海,雲王府就剩下了爺爺和哥哥嫂嫂,我不放心。況且你當我是你嗎?說去哪裡能抬腳就去哪裡?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呢!”雲淺月搖頭,“明年再尋找機會吧!你要回東海,順便帶一個人回去吧!”

    玉青晴挑眉看著雲淺月,笑道:“臭丫​​頭,你不會讓我帶小景這個女婿回去吧?”

    雲淺月橫了她一眼,“不是!你幫我從刑部大牢救出夜天煜來,給他幻容一番,帶他去東海吧!”

    “小丫頭,夜天煜可也是夜氏的男人,你怎麼對他這麼上心?”玉青晴問。

    “他自小對我很好,後來也一直不錯,況且我敬佩欣賞趙可菡那樣的女子,在她死前答應讓他一直活下去,不能言而無信。況且我也不希望他死。”雲淺月解釋道:“如今天聖這一片大陸亂作一團,他的四皇子身份在哪裡都不會安穩,不如就讓他去東海。等過一段時間局勢穩定了,他再另作打算。 ”

    “小景,你同意?”玉青晴聞言看向容景。

    容景點頭,“青姨帶他離開我沒意見。”

    “好吧!”玉青晴見容景同意,答應下來,無奈地道:“你爹被那個臭小子扣在了南梁,洛瑤和紫蘿先走了一步,如今你不與我回去,我帶了個四皇子走,路上到也有個說話的人。”話落,她起身站了起來,“我回雲王府去看看你爺爺,今年不能陪他過年了。”

    “往年你都陪著爺爺過年?”雲淺月看著玉青晴。

    玉青晴笑著點頭,“那是自然,往年雖然不能見你,但是這些年大部分春年都是在天聖過的。你爺爺是我公公,我這個當兒媳的不能孝敬在身側,這一點還是盡量能做到。”

    “那快去吧!”雲淺月擺擺手。

    玉青晴不再多說,轉身走了出去,身影一閃,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紫竹院。

    她走後,雲淺月才發現桌子上的青桂酒也被她帶走了,她頓時瞪眼,“拿來的東西還拿走?”

    容景輕笑,“那壇青桂酒是青姨給雲爺爺帶的,你忘了嗎?雲爺爺也愛喝青桂酒。”

    “果然孝順兒媳!”雲淺月憤了一句。

    “青桂酒性烈,不適合女子喝。你若想喝,讓青裳從酒窖裡給你搬出一壇女兒香吧!”

    雲淺月立即眉開眼笑,“好!”

    容景對外面吩咐了一句,青裳立即應聲走了下去。不多時,青裳搬來一壇女兒香,雲淺月抱著酒壇愜意地坐在軟榻上,容景笑著看了她一眼,便繼續處理手中的密函。

    屋中靜靜,雪蓮香融合著酒香。

    一日一晃而過。

    午夜子時,天牢傳出消息,發現四皇子從天牢裡失蹤。據說天牢們緊鎖,天牢內外並未發現任何暗道或者有人闖入的痕跡,五千士兵堅守牢房,三班看守制,天牢始終未曾離開過人。四皇子不知所蹤,甚是離奇。

    夜天逸和夜輕染得到消息匆匆趕去了刑部大牢,之後派人來榮王府請容景和雲淺月。

    天聖京城裡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都被從夢中驚醒。

    容景和雲淺月未睡,等的自然就是玉青晴得手的消息,剛剛接到玉青晴得手的消息,便又得到夜天逸派人傳來的消息。二人對看一眼,自然要做做樣子,於是匆匆出了榮王府。

    來到刑部天牢,夜天逸和夜輕染、德親王、孝親王、甚至冷邵卓、雲離等人都已經在。

    見二人來到,夜天逸沉沉地看了二人一眼,並沒有說話。

    夜輕染當先問道:“弱美人,夜天煜失蹤得離奇,你是否給我們解釋一下原因?這天下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刑部大牢弄出一個人去?”

    “染小王爺當我是無所不能了?”容景眸光清淡,“刑部天牢一直是攝政王的人在看守,從四皇子關進來,我連一個邊都沒傍上。染小王爺這話似乎不該問我,應該問攝政王。天下間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刑部大牢弄出一個人去也許不是沒有,但能從攝政王手裡弄個人出去可不容易。尤其是五千士兵看守牢房,士兵一個沒少,牢房內的人卻沒了,這事兒豈不是新鮮?”

    夜輕染皺眉,上下打量容景,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片刻後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一臉寒意,看向夜天逸,“你確定你不是監守自盜?”

    夜天逸冷冽地看了她一眼,嘲諷一笑,“月兒,你以為我監守自盜?我似乎沒必要。”

    “那可說不准!”雲淺月走進牢房裡查看,各處都好好的,夜天煜所在的這間牢房比她上次來時干淨許多,點著火爐,牢房內暖融融的,已經是差別待遇了。她轉了一圈後,收回視線,寒意退去,忽然一笑:“失蹤了也好,免得我日日擔心他在牢房裡病死。”

    夜天逸瞇了瞇眼睛,“月兒,若是天下間別人沒有這個本事將人救出去,我相信,但是若那個人是你,就另當別論了。你那日來看他,就有將他救出去的心。”

    雲淺月揚眉,“是嗎?謝謝你看得起我!你若是有本事查出是我幹的,我願意蹲在這牢房裡坐牢。若是查不出來的話,我說我要保他一命,攝政王,我是不是應該找你反要人?”

    夜天逸深深看了雲淺月一眼,對身後吩咐,“來人!吩咐下去,從今日起,封鎖各個關卡,十日內,行人一律不准放行。”

    “是!”一人應聲,走了下去。

    雲淺月想著夜天逸夠狠,不吩咐徹查,只吩咐封鎖城門,行人不准放行。那麼她娘急著回東海就無法離開。不過她不管了,那個女人自然會自己想辦法。將夜天煜救出去,她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一行人出了刑部大牢,容景和雲淺月上了馬車。

    弦歌剛要揮鞭離開,夜輕染忽然挑開車簾,看著雲淺月道:“小丫頭,我也覺得他剛剛的那句話沒說錯,別人沒有本事,你就另當別論了。 ”

    雲淺月淡淡看著夜輕染,沒說話。

    “你將他救出去很好。”夜輕染忽然一笑,說了一句意味幽深的話,話落,放下了簾幕,對弦歌擺擺手。之後揚聲道:“小丫頭,五日後科考,你來觀場吧!”

    雲淺月沒說話,弦歌揮鞭離開。

    馬車走離刑部大牢,轉過街道拐角,雲淺月尋思夜輕染那一笑和那句意味幽深的話,偏頭看向容景詢問,“他什麼意思?”

    容景靠著車壁坐著,眼睛半開半合,“意思是他其實早就等著你出手救夜天煜了,可惜的是沒抓個現行,還是低估了你的能耐。”

    雲淺月“嗤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第二日,百姓們醒來之後,都聚在城門口,方才知道昨日四皇子離奇失蹤,京城戒嚴,只能紛紛回了驛站或者家裡,打消了出城的打算。

    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進不來。

    雲淺月午時收到了玉青晴的書信,她人已經在百里之外了。她想著到底是她娘,夜天逸全城戒嚴的情況下都能將夜天煜帶了出去。

    接下來一連五日,京城都是如此,有些外來經商或者反家的人都急得跳了腳,但攝政王有命,城門口除了守城的士兵外,還有御林軍以及皇室隱衛,百姓們也知道失蹤了四皇子是大事兒,只能等待解禁之日。

    五日後,是天聖三年一度的科考之日。

    這一日早,夜輕染便派人來傳話,讓容景和雲淺月一起去考場。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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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00:50: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二章 灩驚天下
   
    雲淺月來天聖這些年,都是趁每三年的科考老皇帝忙得不可開交沒空理她的時候跑出去,等科考之後又趕回來,讓人無知無覺。所以,這麼些年下來竟然一次也沒見過科考。

    既然如今夜輕染讓她也去觀看,她自然不會推辭。於是早早起來,與容景收拾妥當,便出了紫竹院。

    今日在涼亭沒見到沈昭讀書的身影,想來是早早就去了考場。

    來到榮王府大門口,容景和雲淺月上了馬車,向考場而去。考場設在京城布政司,距離榮王府隔了三條街。

    這個時代的科考雖然也稱之為科考,但是和明清時代的科考不同,不是分為鄉試和會試、殿試三種,而是途徑頗多。沿襲了最早時候的“遊說”,“上書”,還有“舉薦”,以及“承襲”。

    遊說就是以自薦的形式遊說高門貴族中有聲望或者有高官的人賞識,之後得到對方的推薦,獲得科考的名額,比如有人找上德親王、或者孝親王,獲得其賞識,就會被舉薦。而上書就是與墨筆文書的形式展現才華,被各州縣的官員們一級級地遞交上來,得到當權者的賞識,准許參加科考,這個當權者如今自然是全權負責科舉的夜輕染。舉薦就簡單一些,例如蒼亭、沈昭,分別得到攝政王夜天逸和榮王府世子容景的舉薦,獲得科考資格,承襲則是京中或者各州縣的子弟無需別人舉薦,可以直接有優等的資格參加科考。

    這個時代的科考大體就是這四中形勢,名門望族的子弟比平民百姓起點自然要高。

    馬車來到布政司,科考還沒開始,學子們都等在考場外等著領考牌進入考場。密密壓壓足足有千人之多。可見今年朝中對選拔人才的重視和力度。

    容景和雲淺月下了馬車,便有人迎了上來,對二人恭敬地道:“景世子,淺月小姐,小王爺說了,您二人來了進去考議殿,科考就安排兩場,第一場是筆墨,第二場是應變。應變的時候需要您二人出題。”

    “呵,我說夜輕染怎麼要我來呢,和著還給我安排了任務,他不怕我一個女人壞了規矩?”雲淺月一笑,挑了挑眉。

    “染小王爺是這樣吩咐的,攝政王已經在了。”那人言下之意攝政王准許了的。

    “走吧!”容景牽了雲淺月的手向裡面走去。

    等待進入的學子們都紛紛對二人注目,京中的子弟自然都識得容景和雲淺月,而各州縣來的學子不識得二人,一個個眼睛睜得很大,一雙雙的眸子里分別閃著讚歎和驚艷,畢竟二人名揚天下,天下幾乎無人不識得二人,老弱婦孺對二人也是人人皆知。

    許多人看向容景的目光是崇拜。景世子三歲能文,七歲時就勝過了當年文武狀元,被先皇譽為天聖神童,十年蟬聯天聖第一奇才的桂冠。受天下人仰望,當時的大家學儒都對其推崇不已。即便在他喜歡上名聲不好紈絝不羈的雲淺月,也沒為他減色一分。

    雲淺月是從沈昭的身上領教過容景的魅力的,如今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還是感慨了一下,覺得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怪不得天聖夜氏的皇上對榮王府的男子都是恨得牙癢癢,老皇帝沒死前對容景也是恨得牙癢癢卻奈何不得,如今又輪到夜天逸了。

    考場的門打開,內外守門的人對二人恭敬地見禮。

    雲淺月看到蒼亭閒閒散散地拿著筆墨倚在門口的圍牆邊上,人人崇拜驚豔的目光下,只有他的神色有三分嘲,三分諷,三分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們,頸長錦華的身影尤其醒目。

    雲淺月只看了蒼亭一眼便移開視線,前些日子因為她娘頂替楚夫人的名號在西延幫了西延玥之後,朝野上下對楚夫人一個女子牽連三國紛紛彈劾,他得了夜天逸的旨意帶著人回了十大世家的桃花林去楚家請楚夫人,後來她娘回了楚家,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擺平了此事,她也沒問,其實按照他十大世家蒼家少主的身份,根本不必參加科考,夜天逸完全可以欽點入朝為官,但他卻偏偏走了這一途,不知道是自負其才,還是向世人證實他的才學,不想別人說成是承蒙祖蔭。

    “景世子走到哪裡都帶著一個女人,是否未免太過讓脂粉氣污染了你的氣華?”蒼亭忽然開口,聲音懶洋洋地。

    因為這一片數千人都無人說話,他的聲音一出,極其清晰,幾乎人人可聞。

    “蒼少主,我從來素顏,脂粉不施,何來污染他的氣華?”雲淺月冷冷地道:“我記得藍家主也是時常與蒼少主寸步不離,怎麼?今日藍家主不在,你便有心情笑話別人了嗎?”

    “藍漪與我雖然交好,但不曾同榻而眠,同寢同食。”蒼亭道。

    他話落,四周千人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時代對男女設防雖然不甚嚴謹,但也是限制極大,像容景和雲淺月這般鬧得天下皆知的,實在少之又少,更別說花前月下,風花雪月,沒大婚就日日同榻而眠,同寢同食了,更是不為禮教道義所允許。雲淺月客居榮王府的事情雖然知道得不少,但也不是天下人人得知,如今不少人還是驚得夠嗆,早先對容景的崇拜目光變了些味道。

    “同榻而眠,同寢同食?照蒼少主這樣說來是看到我們如此相處了?否則為何言之鑿鑿,我在榮王府紫竹院可沒看到你的影子。”雲淺月冷聲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蒼亭譏諷地道。

    “是嗎?”雲淺月忽然一笑,握著容景的手抬起一些,十指相扣,清聲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眾人齊齊一怔,有些人聽到這樣的詩句,眸光亮了亮。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雲淺月眸光淡淡地一掃,眾人都為她那淡到極致卻是又清冽到極致的眸光齊齊一震,她繼續道:“我與容景天地為證,日月為鑑,打算共度不止一生,還要生生世世。那麼彼此喜歡有何不可?用得著對誰交代?就算同榻而眠,同寢同食,也沒必要為誰交代什麼。”話落,她看向蒼亭,“蒼少主,我們用得著對你交代嗎?”

    蒼亭突兀地一笑,“的確用不到對在下交代,不過淺月小姐和景世子都是人物,你們是否也該顧忌一下你們對他人的影響?你們難道想要天下所​​有人自小訂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如廢紙一張?可以無所顧忌地不理會未婚夫與他人相好?”

    雲淺月瞇起眼睛,冷冷地看著蒼亭,“其一,我是雲王府嫡女,雲王府有嫡女入宮的祖訓,我才被我娘親和先皇訂下婚約,如今祖訓解除,婚約自然沒了根據。其二,先皇遺詔出現兩紙空白,婚約之事也做不得數,其三,天下悔婚的人多了,藍家主和風家主豈不是就毀了婚?東海公主洛瑤和容景也毀了婚,我和夜天逸的婚約本來就是荒唐,早晚也是毀而已。蒼少主,今日是科考,你卻不思科考,站在這裡與我說這等不相干的話,居心何在?”

    蒼亭悠悠一笑,“在下沒什麼居心,只是覺得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太過招搖了些。在下看不慣有婚約的人還如此招搖,出來說一說而已,遇到不平之事,人人有權譴責,這可是先皇生前所推崇的。”

    “不公平之事?”雲淺月忽然冷笑,“蒼少主只看到這個不公平了,為何就沒看到別的不公平之事?百年前榮王和貞婧皇后相愛,始祖皇帝拆散了二人的姻緣,接了貞婧皇后入宮,奪了臣子之妻,這才是不公。百年前云王幾度出生入死救了始祖皇帝於危難之中,而始祖皇帝最後卻讓雲王背負了江水城屠城的罪名,受世人謾罵這才是不公。十年前榮王不是死於平亂的瘴毒,而是死於天聖內部有人用紫草迫害,這才是不公。同樣是十年前文伯侯府一夜之間被滅門,而兇手是宮裡的明妃娘娘,卻反而被先皇包庇了十載,如今她下落不明,這才是不公。我和容景數次被死士刺殺,兇手卻能手眼通天到我們查無所查,天下能有這等本事的人可是寥寥無幾,至於是誰不用我說吧?這也才是不公。不公平的事情多不勝枚舉,這等小小的婚約之事算什麼?蒼少主,還用我一一為你列舉嗎?”

    蒼亭笑看著雲淺月,“淺月小姐好一張厲害的嘴!就是憑這張嘴哄住了景世子的嗎?在下早就知曉淺月小姐的厲害,不止一日了。淺月小姐都能不將先皇和皇權看在眼裡,自然不屑這小小的婚約了,可是你這等不守女子閨儀,不識宗法禮教,你不覺得有愧雲王府的列祖列宗?難道不覺得有愧于雲這個姓氏和歷代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后?”

    雲淺月頓時大怒,她對誰有愧關他什麼事兒?

    “我竟不知蒼少主愛與女子鬥嘴!”容景見雲淺月已經動了怒,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偏頭對蒼亭淺淡一笑,明明是一句尋常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清潤悅耳,令人如沐春風,須臾之間沖淡了四周的寒氣。

    “怎麼是鬥嘴?淺月小姐與在下十年前就相識,也算是故交了。如今淺月小姐不知事,太過囂張,而天聖上下無人敢說她一句,便由我來說上一說,希望淺月小姐能改了,也算是給天下女子做個榜樣。”蒼亭笑道。

    “只是一面未見的故交,應該算不上是故交。即便是故交,蒼少主的身份也不夠格對她說教。”容景面色淡淡,聲音溫涼,“蒼少主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景世子是在威脅我嗎?”蒼亭挑眉。

    “能讓容景威脅的人,天聖也無一人。有一人爾,也只是東海玉太子而已。”容景輕輕彈了彈衣袖,聲音溫潤,“蒼少主未免太拿自己當人物了!這裡是布政司的考場,你攔住了朝中的輔政丞相說這些不相干於國事和論證的話,我便能治你個開除考場擾亂科考的罪。”

    “在下說的是事實,景世子惱羞成怒了?你要開除我出考場我的確是沒話說,但是能堵得住悠悠之口?你和淺月小姐不顧婚約便同榻而眠,同寢同食。傳揚出去的話,這等品行污虧,視禮法於無物,實在讓天下人對你的推崇要打個折扣吧?你也辜負天下百姓對你的推崇,人人言景世子是雲端高陽,風采無雙,識詩書禮儀之人,感情那些詩書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禮和法,信和義,忠和德,品和行沒學進心裡。”蒼​​亭笑道。

    容景眸光瞇了瞇。

    布政司考場外千人這一瞬間連呼吸也不聞了。

    雲淺月大怒,她想著蒼亭今日等在這裡定然是早有準備,別有籌謀,就是要用她說事兒,來打消這些人對容景的推崇,讓他身敗名裂,即便不身敗名裂,也要讓這些學子們入朝後不被容景所用,投靠進夜天逸的隊伍。今日若是不翻盤,那麼來日的朝局裡面,新註入的官員清流就會被夜天逸掌控,未來對容景在朝自然不利,她的手攥緊。

    片刻後,容景忽然一笑,“景一直未曾覺得自己高於別人,蒼少主太抬舉我了!”話落,他看了一眼四周,眸光微揚,“既然蒼少主自認為品行才華高絕,可以當之國之大任,洋洋灑灑教訓別人,那麼就請蒼少主做一篇《諫君書》,若是蒼少主做得好,得天下學子推崇,那麼景就甘願卸去丞相職位,讓賢與蒼少主,從今以後天下沒有容景的名號,只有蒼少主的名號如何?”

    眾人聞言又是齊齊吸了一口涼氣,人人驚異地看著容景。

    “景世子在說笑嗎?”蒼亭挑眉。

    “容景從不說笑!”容景聲音溫潤,面色清淡。

    “好!”蒼亭揚聲,從倚靠的圍牆處直起身。

    眾人見蒼亭答應,再次吸了一口冷氣。容景從七歲起便是天聖第一神童,之後十年才華冠蓋,勝過天聖歷屆文武狀元,無人可及,受天下第一高僧靈隱大師推崇,成為了天聖甚至天下不可超越的存在。他的每一篇詩賦言論出來,都被天下爭相傳誦。這是第一次有人質疑他。眾人除了驚異外,都十分激動。畢竟這樣的事情百年罕見。

    “景世子,我現在就開始如何?”蒼亭詢問容景。

    容景還沒開口,雲淺月忽然清聲道:“等等,既然今日蒼少主是衝著我來的,認為我一個女人無才無德無品日日跟在容景身邊用脂粉香污濁了他,將他拉入了與我一般的污穢泥潭,那麼這個賭約也不能沒我什麼事兒不是?我也來做一篇《諫君書》如何?和蒼少主一較高下。”

    “哦?淺月小姐確定自己沒開玩笑?”蒼亭揚唇諷笑,“淺月小姐當真本事,連《諫君書》也要做嗎?可知女子不能議政?”

    “兩千年前有女帝,一千年前也出現了女帝,如今又出現了南疆的女帝。女子不能議政不過是天聖皇朝自己規定的對女人的歧視限製而已,彰顯始祖皇帝尊貴無上的身份。它不是自古而來的定論!”雲淺月冷冷地看著蒼亭,“在蒼少主的眼裡,女人不該進這布政司,不該登大雅之堂。但是誰說女子便只能是脂粉香?”

    “既然如此,淺月小姐也是想和景世子一樣與我​​立個賭約了?”蒼亭挑眉。

    “我不立賭約,只是做一篇文章而已。你與容景的賭約雖然與我有關,也可以與我無關。我不干涉賭約,就是在你之前先做一篇《諫君書》而已。蒼少主敢不敢讓我一個女人做?”雲淺月盯著蒼亭。

    “既然淺月小姐有此雅興,我們這些學子們也有耳福了!有何不敢?淺月小姐請!”蒼亭一笑,“不過淺月小姐可別將《諫君書》唱成了靡靡情意之音。除了景世子外,我們這些人可消化不了。”

    雲淺月眸光縮了一下,冷厲地道:“蒼少主看不起女子,不知道遺傳蒼家的誰人?難道蒼少主是男人生的?我一直認為,女人十月懷胎生子是世間最難做最偉大的事情。看來蒼少主沒這個意識。”

    蒼亭面色一寒。

    雲淺月扳回一局,看著他,清聲道:“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安,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衝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下百川;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為度;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懼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以怒而濫刑。總此十思,宏茲九德,簡能而任之,擇疏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爭馳,君臣無事,可以盡豫遊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為之大道哉?”

    雲淺月將魏徵的《諫太宗十思疏》搬了出來。不是她欺負蒼亭,而是蒼亭太​​過可恨。中華上下五六千年,古往今來,她還不覺得任何一篇《諫君書》能比得過魏徵這個大忠臣的《諫太宗十思疏》。她也不覺得蒼亭能再做出一篇比這個《諫太宗十思疏》更好的文章來。

    她的聲音清澈,冷靜,沉著,一字一句,一篇《諫君書》半個停頓也不打。

    布政司外千餘人,人人鴉雀無聲地聽著,包括容景。

    雲淺月聲音落下,布政司內忽然傳來一聲高喝,“好!”

    聲音熟悉,興奮,激昂,還夾帶著欣喜和佩服,正是夜輕染。

    雲淺月轉回頭,只見夜輕染不知何時站在了布政司門口,夜天逸站在夜輕染身邊,一張俊顏面無表情,一雙鳳目卻是緊緊對盯著她,黑如深潭。她心下一緊,這時容景的手伸過來,穩穩地攥住她的,溫潤寬厚,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好!”沈昭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聽聲音無比激動興奮。

    “好!”沈昭聲音落下,四周頓時接連響起高喊聲。

    不出片刻,千餘人的喊聲便匯成一線。人人看向雲淺月的目光都是興奮激動的,再不見早先的驚艷、打量、疑惑、甚至還有不贊同、苛責、鄙夷等的目光,全體一致地被她做出的《諫君書》所折服,尤其是她站在那裡,氣質清華,容顏清麗,目光沉靜,姿態高貴。與她被傳揚得那些污穢的紈絝不羈的名聲形成鮮明的對比。讓那些被傳揚了數年的污濁名聲下對她抱有各種看法的人第一次對她全然改觀。

    人人心裡想著,原來淺月小姐如此大才。

    並且同時想著,原來她的才華不止是在先皇五十五大壽的時候彈了一曲鳳求凰,催動功力化去了先皇的劍,不止是那一曲從紫竹林流出來的至今無人知道名字的琴曲清歌,而是她能做出一篇怕是當世大儒都不及的《諫君書》。

    又想著其實天下早就流傳淺月小姐腹有才華,其實那些紈絝不化大字不識詩詞歌賦不通琴棋書畫不會的名聲都是她為了不嫁入皇室偽裝的說法,但大約是她不尊聖旨,不聽皇命,公然在先皇面前打貴妃,打公主,甩冷臉,毀聖旨,以及前幾日任性出入議事殿,怒闖金殿毀龍椅的囂張事情太多,聽起來太過跋扈,所以掩蓋了她的才華。

    這一刻的雲淺月,如此令人驚艷矚目,移不開視線。

    這一刻,在場的千餘人,親眼目睹了她的才華和沈靜,終於明白了“回眸一笑天下傾”的景世子為何獨獨傾心於她,終於明白了那些關於攝政王、染小王爺、容楓世子、玉太子、冷小王爺等人都喜歡她的風月傳言。這樣的女子,焉能讓人不​​喜?

    布政司外的千名學子似乎被點燃了乾柴的火,又像是被煮沸了的水,一時間響聲震天。由開始喊的“好”字,漸漸變成了“淺月小姐”的字樣。

    古人有些地方要比現代的人風流開放。也比現代的人勇於大膽地表達自己的喜惡。

    雲淺月聽著震耳欲聾的聲音,想著原來她竟然錯了,文弱書生也是堂堂三尺男兒,別的地方可以小看,這嗓子上還是不可小看。她的耳朵要震酥了。

    不過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聽這樣的聲音,這一局就被她扳過來了!

    蒼亭即便再做一篇比這個《諫君書》好的《諫君書》,也再詆毀不了她在這些人心裡種下的種子。從今以後,至少這些人,再不會因她質疑容景的品行。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千名學子興奮的聲音才息止。

    雲淺月挑眉看向蒼亭,“蒼少主,該你做了!”

    蒼亭臉色一如既往,即便在雲淺月做完,即便他聽到了這麼多人的叫好聲和喊聲,他也沒什麼變化,如今聽到雲淺月問他,眾人都向他看來目光,他淡淡一笑,“淺月小姐巾幗不讓鬚眉,這樣一篇《諫君書》已經是極好,在下再也做不出來了,甘拜下風。”

    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認了輸,沒有憤恨,不甘,​​落不下檯面,翻臉等等表情。讓千人齊齊驚異了一下。

    雲淺月想著到底是蒼亭,輸人不輸陣。雖然自己落敗了,也退守有據,不讓自己落入至難堪的境地。她挑眉,“蒼少主以後再不會說女人是脂粉香了吧?”

    “再也不敢!”蒼亭頷首。

    雲淺月見他服輸,也失去了趁勝追擊的興趣,若是贏了一場之後還緊咬著逼迫他再點頭哈腰寸步不讓,下不來台,更甚至是將人往死裡逼迫,便落了她的身價,也讓這些說好的人反過來說她小肚雞腸。她甘願搏一個寬容大度的名聲,這裡的人都不是瞎子,寬容別人,這樣的事情做在明面上不吃虧,於是她移開視線,不再看蒼亭,對容景俏皮地一笑, “你那點兒文墨的確不適合做什麼丞相,也就是能略微的勝過我一個女人,管制得住我而已。要不你還是辭官卸甲吧!反正這裡能人居多,也不差你一個品行不端,只知道談情說愛,不喜朝政的人。”

    所有人都被她的笑容一晃,頓覺傾國傾城,驚艷不已。人人這才想起淺月小姐美貌艷華天下,但因為她別的名聲太大,反而美貌到不被人提及了,就算今日,人人也覺得她在做《諫君書》的時候冷靜的聲音比她此時的容貌更美。

    容景聞言輕笑,聲音溫潤悅耳,“你說得有理!”

    “小丫頭,你這是在貶低自己,還是在損我們這些人?你一個女人都能做出這樣一篇《諫君書》來,而弱美人勝得過你還叫沒才華不適合做丞相?”夜輕染走過來,瞪了雲淺月一眼,“讓你來觀場,你怎麼自己倒先做起來論來了?”

    “沒辦法,我這個人比較討人喜,到哪裡都有人用別的辦法喜歡我。”雲淺月看了蒼亭一眼,聲音意味頗深。

    眾人聞言恍然,感情是十大世家蒼家的少主也喜歡雲王府的淺月小姐,求愛不得,才如此出言譏諷刁難。看向蒼亭的目光頓時都多了別樣的顏色,更有甚者還對其露出憐憫。

    蒼亭微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有手中的筆輕輕地轉著,一圈又一圈,對於雲淺月這個的話,並沒有出聲否認,亦沒有表現出喜歡她被撞破尷尬的神色來。

    這樣的蒼亭,剛讓人們對今日之事多了一層探究。

    “哈哈,小丫頭,你的確很招人喜歡!”夜輕染大笑,掃了一眼千餘人,揚聲道:“今日這裡面的人可都注定要做傷心人了。”

    眾人齊齊心神一凜,垂下頭,淺月小姐這樣的女人,可不是人人都喜歡得起的。

    “走吧!進去吧!時辰要到了。相信有你一篇《諫君書》,今日的科考,這裡的人都能做出一手好文章來。”夜輕染看了蒼亭一眼,笑著問容景,“弱美人,你說是不是?”

    “自然!我天聖泱泱大國,人才輩出。”容景清淡一笑,“可惜天聖不設女官制,否則我身邊這個不省心的主便也可以靠著她這點兒唬人的才學謀個一官半職。”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她的確是搬了人家魏徵的東西拿出來唬人的,但也得他配合她才能唬得住,當初她給他背出這篇《諫太宗十思疏》來的時候,他不是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後來還感慨了一番魏徵忠良,太宗仁君。如今他刁難蒼亭給改成了《諫君書》,不就是讓她當著這些人的面背出來再唬一遍別人,讓蒼亭敗個心服口服順便收服這些學子的心嗎?因為他容景的名聲宣揚被人推崇了十年,即便勝得過蒼亭,也是不再令人驚異,但她就不同,她名聲敗壞了多年,如今一朝展現才華,自然震撼人心,她出面比他出面的效果要好千百倍。如今虧他還敢黑心的說出來。她一時有些無語。

    但眾人顯然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加黑心思,想著淺月小姐都能做出這等文章,那麼比她勝一籌的景世子自然怕是還要好,看向容景的目光更是崇敬。

    “小丫頭的才學可不是只有一點兒,沒準有一日天聖也設女官制。”夜輕染大笑。

    雲淺月心思一動,看向夜輕染,夜輕染對她眨眨眼睛。

    這時,科考入場的時辰已到,鐘聲敲響。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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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00:50: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三章 公主手記
   
    鐘聲敲響,千名學子拿著考牌規範地依次站好隊。

    夜輕染招呼容景和雲淺月進去。

    雲淺月經過蒼亭這樣攪了一場局,忽然對裡面失去了興趣,今日夜輕染要她來這裡,沒準打的是什麼主意,她也懶得再費心力應付,偏頭對容景道:“我不想進去了!”

    容景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溫柔一笑,“那就不要進去了!”

    “小丫頭,你不進去了?”夜輕染本來要向裡面走,回頭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搖搖頭,“不進去了!我回府陪爺爺說會兒話,好幾日沒回府了。”

    夜輕染盯著雲淺月,“今日科考準備的兩輪考題很是精彩,你不想看看?”

    雲淺月搖搖頭,“我一不想科考,二不想當官,我的最大目標就是將來相夫教子,這個對於我來說,興趣不是那麼大。”

    夜輕染蹙眉,“因為蒼亭?”話落,他看了蒼亭一眼,“你放心,有我在,沒人再說你什麼了。”

    “我還怕人說?”雲淺月失笑,“我從來不畏人言,只不過是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已。”話落,她不再看夜輕染,對容景道: “晚上你去雲王府接我吧!”

    容景溫柔含笑,“好!”

    雲淺月不再多說,轉身上了馬車,弦歌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布政司。

    夜輕染見雲淺月就這麼走了,乾淨利索,他皺了皺眉,回頭對容景道:“弱美人,你不是想要小丫頭與你一起參政嗎?怎麼就讓她這樣走了? ”

    “誰說我想要她與我一起參政?”容景挑眉,溫聲道:“染小王爺怕是會錯了意,她日日出入議事殿不是想與我一起參政,而是只願意與我在一起而已。若我不是在議事殿,她怕是連議事殿一個門邊都不登。”

    夜輕染抿起唇,微哼一聲,“你倒是栓死了她的心。”話落,他轉身走了進去。

    容景笑笑,也緩緩抬步向裡面走去。

    夜天逸看著容景的馬車載著雲淺月走離布政司,面無表情,一言未發地也緩緩轉身。

    德親王和孝親王等朝中的一般老臣在雲淺月誦讀《諫君書》時都出來了,也是和在場一些學子一樣驚異淺月小姐的才華。但同時以德親王為首的一般忠於天聖的老臣隱隱憂心。今日這些學子明顯都被淺月小姐一篇《諫君書》贏得了滿堂彩,對景世子的推崇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更甚,這對未來的朝局不妙。

    一行人各具心思進入了布政司內殿。

    外面的學子們依然處於興奮中,對於雲淺月就這樣離開不參加今日的觀場有些遺憾。沈昭看了蒼亭一眼,見他依然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毛筆,他想說什麼,又住了口,與眾人一起一次持牌進入。

    布政司門口有不少學子的家眷或者書僮也目睹了雲淺月和蒼亭之事,不出片刻,這一件事情經這些人的口中便傳揚開去。

    半個時辰後,京城人人皆知。

    天聖京城是一座古都,歷經三個朝代,千年曆史,這裡自然匯聚了天下至繁華的所在。所以有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也能頃刻間被流傳出去,眾所周知,更何況是這樣的一件大事兒。本來今日的科考就被天下所關注,而云王府淺月小姐和十大世家蒼家少主也一直就是被人關注的人物,同時身份斐然。所以,達到的轟動效果可想而知。

    更有甚者,當云淺月的馬車駛出布政司走上大街不久,便能聽到外面有人高談闊論,在談論她所做的《諫君書》。讚揚聲不絕於耳。

    雲淺月坐在車內想著古代沒有現代發達科技先進,但是流言和消息的傳播速度絲毫不滿,不但不慢,甚至有些地方還是現代人所不能及。

    “淺月小姐,您今日真是厲害!蒼少主偷雞不成蝕把米。”弦歌的聲音也帶著興奮。

    雲淺月笑了一聲,不覺得有什麼光榮,她其實最討厭這樣的事情,若不是被逼得迫不得已,她也不願意用自己的優勢來欺負別人,無聊地道:“我哪裡有什麼厲害,不過是藉鑑了先人的文章而已。若是讓我做,不一定能比得過蒼亭。”

    弦歌愣了一下,但依然興奮地道:“借鑒也要藉鑑得好才是道理,今日蒼少主故意將您和世子同床共枕的關係公佈天下,惹人非議世子,質疑世子品行,就該教訓他,這樣才大快人心。今日之後,您的才華定然驚艷天下,那篇《諫君書》人人頌揚,天下學子莫不對您另眼相看,再也不會有人說您配不上世子了。”

    雲淺月“噗哧”一笑,“你家世子本來就品行惡劣,黑心黑肺,還怕人說?”

    弦歌輕咳一聲,似乎被堵得沒了話,半響才道:“世子也沒太黑心。”話落,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什麼說服力,改口道:“是有些黑心。”

    雲淺月“哈”地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

    車外弦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馬車又走了片刻,耳邊忽然傳來華笙傳音入密的聲音,有些凝重,“小主!”

    雲淺月“嗯”了一聲。

    “羅玉失蹤了!”華笙道。

    雲淺月本來閉上的眼睛睜開,立即問,“怎麼回事兒?”

    “隱衛傳來消息,洛瑤公主和羅玉由景世子的隱衛暗中護送,昨日到了東海邊境後,玉太子的人接管了二人,上了船,但是上船後不久,便發現羅玉不見了。”華笙道。

    “子書的人出了問題?”雲淺月挑眉。

    華笙低聲道:“屬下只得到了這個消息,還不知道是否是玉太子的人出了問題。”

    “子書知道如今天下的情況,洛瑤和羅玉不能出事,派來接應的人應該都是親近可信之人。應該不是他的人出了問題,也許就是船的問題了。”雲淺月沉吟,“但不管如何,羅玉是不見了,在容景和子書兩人的聯手下,還能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顯然是早有籌謀。”

    “小主,怎麼辦?屬下要找羅玉的下落嗎?”華笙問。

    “羅玉雖然身穿男裝,但是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她是女兒身,既然知道她是東海的紫蘿公主還下手的,無非天下也就那麼幾個人而已。而那幾個人也都在這京城。有東海子書在呢,我們不必找了,也許找也難以找到,不如不費力氣。”雲淺月想了一下道。

    華笙應了一聲。

    “我娘可有消息?”雲淺月又問。

    “主子也得到羅玉失蹤的消息了,只說那個小丫頭和小主您一樣命大,皮實著呢,誰養著她誰頭疼,不用擔心,也沒吩咐屬下找,依然帶著四皇子繼續去東海了。”華笙道。

    雲淺月笑了一下,“沒錯,誰養她誰頭疼。”

    “南疆國舅今日離開了南疆,似乎向京城的方向來了。屬下按照小主早先的吩咐,一直派人盯著了。景世子的人似乎也在盯著他。”華笙又道。

    雲淺月應了一聲,問道:“有秦玉凝的下落了嗎?”

    華笙搖頭,“沒有,不止沒有秦小姐的下落,明貴妃的下落也沒有。”

    雲淺月說了一聲“知道了”,華笙的聲音隱了下去。

    雲淺月想著她還是小看了某些人的勢力,竟然在容景和玉子書派人一路護送下還有辦法將羅玉弄到手,若不是她娘說了夜氏的暗龍使和暗鳳使,她怕是會驚異。

    馬車回到雲王府。

    雲淺月下了馬車,只見雲王府門口停著一輛宮裡的馬車,像是六公主的馬車。她淡淡看了一眼,問門外,“是六公主來了?”

    “回淺月小姐,是六公主來了!”守衛立即回話。

    雲淺月抬步向府內走去。

    雲王府的人見她回來,都連忙見禮,一個個見到她似乎都鬆了一口氣,她對一個人問道:“六公主在哪裡?”

    “六公主帶了人來,去了世子的西楓苑。”那人立即道。

    雲淺月不放心七公主,足尖輕點,向西楓苑而去。不出片刻,來到西楓苑,她在院門口飄身而落,看向裡面,眼睛瞇了起來,六公主竟然帶了皇室的隱衛來了西楓苑。

    裡面傳來隱隱的說話聲,六公主在強迫七公主什麼,雲淺月聽見了雲離的名字。

    皇室隱衛大約二十多人,見雲淺月來到,齊齊將她攔住。

    雲淺月瞇起眼睛,冷笑道:“我家的大門,什麼時候連我也敢攔了?”

    那些人對看一眼,擋在她面前有些躊躇。

    “滾開!”雲淺月輕喝了一聲,揮手打開擋在他面前的隱衛,抬步向屋裡走去。

    房中人似乎聽見她的聲音,停止了說話。

    雲淺月來到門口,透過珠簾,一眼便看到七公主臉色發白地坐在椅子上,六公主趾高氣揚地站在她面前,她挑了挑眉,冷聲道:“六公主不在宮中養傷,來雲王府做什麼?宮中尊貴,才是你這等貴人該待的地方,雲王府污泥之地,不怕污了你的貴腳嗎?”

    六公主冷哼一聲,“若不是我妹妹在雲王府,本公主才不稀罕來雲王府。”

    “如今你認嫂嫂是你的妹妹了?她在宮裡被封閉了十年,人人笑話她痴傻,你這個當姐姐的也沒少嫌惡妹妹,那個時候你怎麼沒想起她是​​你的妹妹?”雲淺月挑眉。

    “我是她姐姐,她是我妹妹,一母同胞,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不管我想不想,她也是我妹妹,不是你一個外人能插足我們姐妹的事情的?”六公主揚起下巴。

    雲淺月嘲笑地看著七公主,“我姓雲,如今嫂嫂嫁入雲王府,自古以來都是嫁夫隨夫,她也姓雲,比起我來,六公主你才是那個外人吧! ”話落,不等六公主開口,對守在七公主旁邊的兩個人吩咐道:“將她扔出去!”

    “是!”那兩個人本來出身風閣,自然聽雲淺月的,齊齊上前,一左一右,同時出手,六公主還沒來得及再說話,便“啊”地尖叫一聲,已經被二人扔了出去。

    六公主帶來的隱衛本來被雲淺月剛剛打倒才起來,雲淺月對皇室隱衛厭煩,自然不會手下留情,這些人均被她揮手之下不約而同地受了傷,此時見六公主被扔出來,連忙去接,但伺候七公主的那二人武功都極好,聯手之下力道自然不容小視,那些人被六公主砸出來的衝力撞倒,“砰”地一聲,都被砸到了地上,六公主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帶著她滾!今日先饒了你們,以後我再看到她踏入雲王府的門,帶來幾個人殺幾個人。包括她在內,一個不留。”雲淺月冷冷地對外面道。

    外面的皇室隱衛聞言立即帶著被砸昏的六公主出了西楓苑。

    雲淺月回身看向七公主,她的臉色仍然發白,身子和手似乎都在劇烈地輕顫,可想而知內心受的衝擊何等的大,她並沒有說話,而是坐在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過了盞茶時間,七公主似乎才平靜下來,語氣沉痛,“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姐姐!”

    雲淺月看了她一眼,語氣和緩,“我也有許多姐姐,也和六公主一樣,雲香荷你還記得吧?她死了,再不再我眼前出現了,我才再沒了這樣的姐姐。高門大院裡,能有幾個姐妹情深?更何況還是皇宮的公主?你嫁了哥哥,哥哥說今生只娶你一個,他對你好,雲王府你掌家,從爺爺到僕人,上下都將你當成家人,多少人羨慕嫉妒你的幸福。你既然幸福了,招別人些嫉妒也是應該。更何況本來哥哥應該娶的是她,她沒有那個福分,如今怕是悔不當初,看到你這個從小就沒她好的人比她如今過得好,她自然心中​​恨不得千方百計的讓你不好。你若上了她的當,那麼便是真正虧了。”

    六公主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我不能上了她的當。我終究還是太心軟,總拿她當姐姐,最氣最恨的時候也只是想著和她不來往,沒想到上次在皇宮十一公主處對她出了手,她還不得教訓,今日竟然帶著人跑來了雲王府。”

    “嫂子,皇室裡,沒有姐妹情深,或許有,但決計不是六公主和你。”雲淺月看著她,“你如今懷了哥哥的孩子,不該再心軟放她進來。只要你說不放,別說她帶了二三十個隱衛,就是帶二三百個隱衛,也進不來雲王府。”

    “我這次知道了,她既然不念半分姐妹情誼,我就再不對她客氣,這雲王府,她以後休想再進來。”七公主似乎真被冷了心,抿著唇道。

    雲淺月點點頭,伸手握住她的手,對她道:“嫂子,你要時刻地記著,你目前有著最好的男人做丈夫,腹中有著你和他的孩子,你是雲王府的當家主母,爺爺喜歡你,哥哥喜歡你,我喜歡你,雲王府上下的僕人們知道六公主來了都人人緊張你,也是喜歡你。你就是雲王府的人,也只是雲王府的人,別人想奪去你的幸福,你必須不能手軟,要她付出即便血的代價也不能奪去。人貴在的不是得到幸福,而是守住幸福。”

    “我知道了妹妹!”七公主面色暖了下來。

    雲淺月對她笑笑,起身站了起來,“我今日回來看看爺爺,知道六公主來了,便趕來了。你被她折騰一場,不要動了胎氣,上床休息吧!”

    七公主點點頭,“你放心吧!我知曉輕重,我早已經沒了家,雲王府和雲離給了我的家,這是我用十年的苦換來的,誰也別想奪去。”

    雲淺月放了心,不再多說,起身站了起來,出了西楓苑。

    一陣風吹來,門口兩株楓樹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雲淺月回頭看一眼西楓苑的高牆,雖然她來得晚,但六公主的話她還是聽了個大概,猜測了個大概。這裡曾經住過南凌睿,住過雲暮寒,如今住進來雲離。她的三個哥哥,兩個走了,如今一個留了下來,她自然不允許有人打​​他的主意,只要她在天聖京城一日,誰也不行,六公主更沒資格。

    她轉回頭,面無表情地向雲老王爺的院子走去。

    來到雲老王爺的院子,玉鐲正站在門口,見雲淺月來到,對她一禮,抿著嘴笑道,“淺月小姐,您回來得真及時,老王爺聽說六公主來了,不放心,要派奴婢去西楓苑看看,後來聽說您來了去了西楓苑,便又吩咐奴婢不必去了。說有你這個惡人在,其餘的惡人都得靠邊站。 ”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本來有些氣被這一番話弄得笑了,惱道:“他才是惡人。”

    玉鐲笑道:“老王爺在後院一個人下棋。”

    雲淺月點點頭,向後院走去。

    來到後院,果然見雲老王爺一個人坐在涼亭裡下棋,她走過去,只見是一局上古棋局,那老頭頭也不抬地指指對面的棋盤​​,對她道:“臭丫​​頭,還記得這一局棋嗎?”

    “怎麼不記得?”雲淺月坐下來,“我抓周的時候你就給我擺了這麼一局棋。”

    雲老王爺抬頭看了她一眼,“你這個小丫頭天生邪性,出生就帶著靈通,裝得再像小孩子,也不是個小孩子。你見過有哪個孩子才滿月眼睛就能盯著書上的墨字看的?而且還一副沉思的模樣?”

    雲淺月瞪著他,做怪臉,“我是妖怪,你當時怎麼沒當我沉溏?”

    “沉溏個屁!我老頭子什麼沒見過,還怕妖怪?”雲老王爺罵道:“你天賦異稟,也沒什麼奇怪,我們畢竟姓雲。幾千年前云姓比現在的雲姓尊貴。”

    雲淺月眨眨眼睛,“有多尊貴?天下曾經是我們姓雲的坐的江山?”

    “坐江山也不過爾爾!”雲老王爺將一盒白子推給雲淺月,“你來下,一個人下棋就是沒意思。”

    “孟叔呢?他不是棋簍子嗎?”雲淺月拿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

    “臭棋簍子而已。”雲老王爺道。

    雲淺月好笑,打擊他,“你的棋藝也不見得比孟叔高明到哪裡去,半斤八兩而已,還擺出來上古棋局。”

    雲老王爺哼了一聲,“上古棋局人人擺得,越不會下棋的人越不容易入魔道。”

    雲淺月對於這句話到是讚同,便沒反駁。

    “數日前出現星雲圖,景小子和你看到了吧?”雲老王爺一邊落子一邊又問。

    雲淺月看了他一眼,點頭,“嗯,看到了!難道你也爬到房頂去看了?”

    “靈隱這個天下第一高僧也有錯的時候,他推算的日子比星雲圖出現的日子晚了一日,人人都信奉他,卻不想星雲圖前一日便出來了。這京中人雖然都知道,都等著百年一遇的星雲圖,卻是太過相信靈隱,都錯過了時辰,連攝政王也被靈隱給誤了,那一晚沒去等,第二日才知道星雲圖出現過了,那一日看到星雲圖的人寥寥無幾。但我老頭子知道,景小子一定是看到的那個人。”雲老王爺道。

    “我怎麼竟然不知道星雲圖出現提前都是推過日子的?”雲淺月想著她提前真是半絲也不知道,突然被容景拽著要看什麼星雲圖。

    “你不信神棍之言,自小就討厭和尚道士,你的耳朵日日聽的都是些你想聽的東西,這些日子又日日關在榮王府,和景小子幾乎寸步不離,誰會跑到你面前對你說這個?”雲老王爺瞥了他一眼,話音一轉,“不過你在景小子身邊,也不用去聽別的,靈隱那個禿驢的確不靠譜。”

    雲淺月笑了一聲,“靈隱大師都離開天聖大半年了吧?他大半年推算的東西,怎麼能相信?”

    “他是個半仙之體,自詡能看人前世今生,如今栽了個大跟頭,估計無言再回天聖了,在東海貓著吧!”雲老王爺道。

    雲淺月想起就因為他自詡能看人前世今生,她才對他躲著,可不想她將她的前世給抖露出來,數月前聽說的東海舉行的什麼山什麼論道大會,很是熱鬧,和尚道士尼姑,凡事有名望的都跑了去,連雪山老人也去了,她沒什麼興趣說靈隱,並不言語。

    “你看到了什麼?”雲老王爺問。

    “忘了!”雲淺月道。

    雲老王爺哼了一聲,“是真忘了?還是不盡如人意?”

    雲淺月瞥了雲老王爺一眼,“你一個將要作古的老頭了,還關心星雲圖做什麼?那都是百年以後的事情,你確定你能活那麼久?”

    “不止是百年以後的事情吧?”雲老王爺看著她。

    雲淺月閒閒地挑眉,“那又怎樣?在我看來,就是一堆漂亮的又稍縱即逝的星星而已。古往今來,歷史長河,那麼片刻的星光璀璨實在不算什麼。世上不盡如人意的事情多了去了,實在數不過來,哪裡能事事求得圓滿,我只需要知道我和容景能在一起就行了。”

    “臭丫頭,你被景小子灌了什麼迷魂湯?就這麼肯定你和他會在一起?”雲老王爺挑眉,哼了一聲,“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一些,你娘那日也看到了星雲圖。”

    “她也會掐指神算?”雲淺月意外了一下,那個女人無所不能嗎?

    “她的義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通古今,奇才怪才歪才,她焉能不會?你個小丫頭別看有些能耐,但比起你娘來,還是差遠了。”雲老王爺道。

    雲淺月撇撇嘴,拉長音,“是,我娘厲害,她是您的好兒媳婦嘛!”

    雲老王爺翹了翹鬍子,“總之比你這個日日只知道氣我的臭丫頭強。”

    雲淺月不再說話,從小到大就沒得他幾句好話,她也不指望他像別人家的爺爺一樣抱在懷裡含飴弄孫了。當然,這個老頭要是那樣的話,她自己就先惡寒了。

    雲老王爺見雲淺月不再說話,他也不再說話,於是,祖孫倆一步一步走起棋來。

    上古棋局,千變萬化,每一步落字,都能衍生出無數變化來,似乎是千軍萬馬的戰場,棋下到三分之一,雲老王爺伸手一推棋盤,“不下了!”

    “不下了?”雲淺月挑眉。

    “老了,不服輸不行。”雲老王爺從懷裡拿出一個黑色的本子扔給雲淺月,“這是大長公主的捲宗。當年我整理皇宮的藏書,無意中看到,便自己收了起來。這裡面用了蠻夷的文字記載,天聖無人能看得懂,你若是能看懂的話,也許能對你有用,給你吧!”

    雲淺月一怔,伸手接過黑色的本子。只見這個本子很厚,紙雖然泛黃,但被保存的很好,她隨手翻開,看了一眼道:“這個是滿族的語言,我認識,這個不是什麼卷宗,而是大長公主的手記。”

    “原來是大長公主的手記,大長公主曾經受傷失蹤一年,落在了一個蠻夷部落裡,大約就是那會兒就學會了那個語言。”雲老王爺點點頭,“關於大長公主的卷宗都銷毀了,這個手記之所以留下來,大約也就是因為無人看懂。”

    雲淺月不說話,開始翻看起來。

    雲老王爺站起身,出了涼亭。

    不知不覺,一本手記看到結尾,天色已經響午,雲淺月合上本子,就見雲離從外面走進來,她喊了一聲,“哥哥!”

    雲離走過來,面色溫暖,“景世子的馬車在門口等著了,你快去吧!”

    “科考結束了?”雲淺月問。

    “嗯,結束了!”雲離點頭,“蒼亭第一名,沈昭第二名。”

    雲淺月揚了揚眉,並不對這個結果覺得奇怪,“蒼亭畢竟出生在十大世家,十大世家博學淵源,家族藏書萬卷,根基深厚,沈昭所學雖然多,亦是刻苦,但還是不及蒼亭先天的優勢。”

    “沈昭已經不錯了!”雲離道。

    雲淺月點點頭,伸手入懷,將一塊令牌塞進云離的手裡,“哥哥,這是雲王府的三千隱衛調令,父王幾個月前給了我,我也用不到,今日給了你吧!”

    雲離一怔,立即拒絕,“你給我的人夠用了,這個你用吧!”

    “本來這個令牌就該傳給雲王府世子,應該是你的。況且你要為了雲王府,為了嫂嫂肚子裡的孩子保護好自己,亦要保護好嫂嫂,你的職責可不少。三千隱衛在你身邊,即便有人想要奈何你,也要有那個本事。我也放心一些,收著吧!”雲淺月擺手。

    雲離聞言不再推拒,低聲道:“我剛剛進府的時候知道六公主來過了,幸好有你在。”

    “我即便不在,爺爺也不會讓她欺負了嫂嫂。百年前,我們的祖先為了始祖皇帝出生入死多少次?這個天下不只是他夜家的。也是我們四王府跟著一起打下的,她是公主又如何?若是她敢犯你,錯小也就罷了,錯大的話,你只管殺了她,不用畏首畏尾。”雲淺月提起六公主,聲音清冷。

    “好!”雲離點頭。

    雲淺月不再說什麼,抬步出了涼亭。

    雲王府門口,容景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裡,雲淺月挑開車簾,就見容景微合著眼睛,她輕輕一縱,上了馬車,落下簾幕,見容景已經睜開眼睛,她將手裡的黑色本子塞進他手裡,“不想爺爺手裡還有這個好東西,你看看吧!”

    容景挑了挑眉,翻開手裡的黑色本子,看了一眼,微露訝異,“大長公主的手記?”

    “嗯!”雲淺月點頭。

    容景靜靜看了起來,雲淺月也不說話,躺下身子將腦袋枕在他腿上閉目養神。

    馬車回到榮王府,穩穩停下,容景合上本子,抿了抿唇,忽然輕笑,“原來夜氏的大長公主喜歡的竟然是先祖榮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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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00:50: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四章 百年歷史
   
    明明是近在咫尺,溫潤清晰的聲音,可是偏偏像是從九重天傳來,有些飄忽。

    雲淺月睜開眼睛,看著容景,在這一張如玉無雙的臉上,罕見地看到他這般冷情的笑意。她嘆道:“你們榮王府的男人不都是魅惑天下女人的嗎?夜氏的大長公主喜歡榮王也不例外。”

    容景收起笑容,低頭看著雲淺月,清涼的眸光轉為溫柔,“是嗎?”

    雲淺月點頭,“自然!拿我做例子,對你死心塌地啊!”

    “本來我不覺得能魅惑天下女人是好事兒,不過能讓你對我死心塌地,看來也不算壞事兒。”容景扔掉手中的黑色本子,低頭吻上雲淺月的唇。

    雲淺月輕啟朱唇迎合她,唇齒相纏,輾轉纏綿。

    許久,容景放開她,輕聲道:“夜氏用了兩個女人和天下百姓控制住了先祖榮王,而一個女人就能夠讓我傾覆天下,比起先祖榮王,我大約不應該是容氏子孫。”

    雲淺月好笑,“這都是天注定的,哪裡是應該不應該的事情?你生來就是容氏子孫,死了還是容氏子孫,要想改的話,只能下輩子看了。”

    容景“嗯”了一聲,聲音有些低,“若是可以,我寧願不姓容。”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姓雲。”雲淺月話落,又好笑道:“祖宗聽到我們的話,估計會從地下跳出來掐死我們這不肖子孫。”

    容景輕笑,“百年過去了,大約早就轉世為人了。”

    雲淺月輕嘆一聲,“大長公主為救榮王而死,引火自焚,貞婧皇后為了榮王甘願委身嫁入皇宮,天下百姓欠了榮王的,而榮王欠了兩個女人的。大長公主也算是一個奇女子了,可惜生在夜氏,怪不得始祖皇帝焚書燒了關於她的所有記載,原來還有這一樁。”

    “貞婧皇后的所有記載也沒有。”容景聲音溫涼,“死的人一死百了,活著的人才是最不容易。貞婧皇后能日日忍受駐留在榮華宮,不過是為了榮王而已,她活著,榮王便是活著,看不見,心也活著,若她死的話,那麼榮王的心也就死了。”

    雲淺月點點頭,大長公主這本手記,記載了從她記事起到死前的生平所有事情,始祖皇帝焚毀了所有關於大長公主的書籍記載,怕是獨獨沒想到她為自己竟然寫了一本自傳。這本自傳,幾乎揭開了夜氏的所有秘密,包括最重要的天龍吟和火鳳吟。

    天龍吟和火鳳吟啊!正是她需要了解的。雲淺月感嘆道:“那個糟老頭子也有幾分本事,這樣一本手札竟然被他藏在手裡幾十年。”

    “雲爺爺的睿智大了去了,否則也不會讓雲王府在風口浪尖上平安無事地過了這​​麼些年,在夜氏的眼皮子底下將兒子孫子偷梁換柱。”容景溫聲一笑。

    雲淺月扁扁嘴角,這一輩子,她的爺爺只倒騰孩子了。先倒騰了兒子,又倒騰孫子,不知道將來是否會倒騰重孫子,重外孫子,想到這裡,也不由好笑,

    二人不再說話,下了馬車,向府內走去。

    容昔迎了上來,滿面含笑,“世子哥哥,沈昭剛剛回來了,在書房等著你。”

    容景微微一笑,“蒼亭出生在十大世家,博學淵源,家族藏書萬卷,根基深厚,他落於蒼亭,拿了第二名,已經不錯。”話落,她偏頭對雲淺月尋問,“你是跟我去書房還是先回紫竹院?”

    雲淺月打了個哈欠,擺擺手,“我回紫竹院。”

    容景點點頭,鬆開她的手,徑自向書房走去。

    雲淺月回到紫竹院,進了屋,脫了鞋子,躺到床上,裹著被子,閉上眼睛,動作一氣呵成。青裳得知她回來,後腳跟進了屋,便見她已經睡下了,愣了愣,退了出去。

    凌蓮和伊雪來到門口,迎面碰到青裳出來,她對二人道:“淺月小姐大約累了。”

    凌蓮和伊雪點點頭,也不叨擾,齊齊退了下去。

    雲淺月閉上眼睛,卻無甚麼睏意,腦中想著大長公主的手記。

    那個女子自小修煉火鳳吟,位於天下最暖的地方的最冷的地方,就是暖城的寒池。寒暑四季,都用寒池的水浸泡練功,她自小就知道,她肩負著夜氏打天下的己任。所以她十五歲習成火鳳吟後,接管了火鳳令,唯一的目標就是清除阻擋夜氏打江山的一切障礙,當然,這些都是在遇到榮王之前。

    遇到榮王之後,她為之一見傾心。榮王悲天憫人,容傾天下,不喜殺戮,大長公主漸漸受他影響,不願意將血腥的一面展現給他,也開始質疑夜氏打江山的初衷,是為天下百姓安樂,還是為了一己私慾,她反復思考,不得不承認,夜氏籌謀百年,就是為了一己私慾而奪天下。

    慕容氏統治黎民百姓,安居樂業,若非因為夜氏盜取太子,皇后哀痛而死,皇帝痛思皇后愛子,荒廢政業,幾年後憂疾而亡,慕容氏無繼承人,之後藩王為奪天下燃起戰火,黎民百姓受苦,這時候,夜氏揭竿而起,始祖皇帝夜卓嵐文韜武略,打著仁義為民的幌子,謀奪天下,當年造的聲勢很大,同早已經名揚天下有一定聲望的世家公子云墨衣交好,雲墨衣隨夜卓嵐七拜燕環山請華蓋天下的天地真人弟子容奇出山,也就是後來的榮王。

    榮王出山後,天下傾顏,百姓推崇,仁心歸屬,頓時夜氏萬眾歸心。

    大長公主喜歡榮王之事被始祖皇帝得知,始祖皇帝要將她下嫁給榮王,榮王言已有心儀之人,並且自小定有婚約,拒了婚,始祖皇帝大惑不解,天下何人還比大長公主要好?逼問之下,榮王道出小師妹。始祖皇帝那時已經稱王,是一軍獨大,天下歸一指日可待。要見榮王的小師妹,因為從未聽說天地真人還有一個女徒弟,以為榮王是推拒之由,言若是沒有小師妹,就要將大長公主下嫁給他,榮王無奈之下,派人去請了小師妹出山。

    榮王的小師妹來到軍中,這時眾人才知道,原來榮王的小師妹竟然是雲王之妹雲惜梧。

    雲惜梧傾國傾城,紅顏芳華,譜一到軍中,就如榮王被請軍中時一樣,傾心了許多人。包括了始祖皇帝夜卓嵐。

    大長公主為榮王芳心欲碎的同時,又多了一個人為雲惜梧憂思,那個人就是夜卓嵐。

    大長公主用了不久便想通了,姻緣不可強求,於是,抽刀斷發,不再強迫榮王。而夜卓嵐便不那麼容易了,他想得到雲惜梧。

    當年的夜卓嵐結拜兄弟冷意秋,也就​​是後來的孝親王,便使了一計,讓夜卓嵐對雲惜梧用了失傳已久的紅顏媚毒,雲惜梧即便有武功,也抗拒不了,但她依然一掌劈開了夜卓嵐,來到了榮王之處,正巧遇到大長公主抱著榮王。雲惜梧傷心欲絕,紅顏媚毒發作,她恨極,催動功力要毀了自己。榮王大驚,為救雲惜梧,將媚毒吸到了自己的身體裡,不想紅顏媚毒裡摻雜了催情引,毒上加毒,引發了他體內本來就壓制的一種暗毒,一發不可收拾。大長公主毫不猶豫,為救榮王,引動了火鳳吟,火鳳吟有一種功法,可以引渡,她將毒引渡到了自己的身體裡。之後,強撐著一口氣,寫盡了她手記裡的最後一筆,“生命之貴,重在相依,除卻容奇,再無所求。今生無緣,來世無關,死生之後,再不見容奇!絕筆!”

    筆落,火鳳焚身,大火燒著她所住的風煙殿。

    之後的事情,在這里手記上再無記載。

    但是雲淺月從容景書房一本秘史上看到關於始祖皇帝和貞婧皇后的記載上,還是知道一些,和這本手記結合起來,也能知道個大概。大長公主死後,雲惜梧得知這是夜卓嵐的計謀,惱恨不已,要帶昏迷不醒的榮王回燕環山。卻是被夜卓嵐控制住,夜卓嵐發了狠,將雲惜梧秘密帶到了一處地方圈禁。雲惜梧那時經過媚毒之後功力不及夜卓嵐,被他牽制住,夜卓嵐餵她吃了軟筋散。

    榮王醒來,得知大長公主為了救他而死,問及雲惜梧,無人知其下落。榮王憑弔了大長公主,打算退出軍中回燕環山找小師妹,卻被始祖皇帝阻止,榮王下定決心離開,這時,本來對於夜氏有優勢的局勢因為出現叛亂者逆轉,三城的百姓危在旦夕,榮王無奈留下,救了三城,之後,發現雲惜梧被夜卓嵐控制在江水城,榮王連夜去了江水城,帶雲惜梧離開,始祖皇帝趕到,榮王與其動了手,始祖皇帝不是榮王對手,看著他帶了雲惜梧離開,大怒之下,屠了江水城。

    屠了江水城之後,夜卓嵐派人去了燕環山傳信,言雲惜梧已經是他的人,若是榮王不帶其回來,他今日屠殺江水城,明日便屠殺所有攻占下的城池。榮華公子不是悲天憫人嗎?那麼看看到底是一個女人重要,還是天下百姓重要。

    那時候的夜卓嵐已經瘋癲成魔,並不是說假。

    夜氏已經天下歸一,再無人是其對手,夜卓嵐隱衛遍布天下,想做什麼就真可以做到。

    榮王若是興兵再奪天下的話,那麼本來受了數載戰火的天下已經再經不起戰亂,黎民百姓路由凍死骨,飢寒交迫而死,處處見衣衫襤褸,已經不甚稀奇,更何況若是再接連屠城的話,可想而知血流成河,國破家亡,山河也不會在了。這個天下除了燕環山,天雪山、十里桃花林、摩天崖外,已經再無一處樂土。

    軍心動盪,百姓接連發出質疑的聲音。

    榮王一夜華髮,雲惜梧看不得榮王所苦,獨自離開了燕環山回到了軍中。

    榮王后來追到軍中,雲惜梧已經待在了始祖皇帝的身邊。

    後來,便是天下大一統,始祖皇帝對追隨其的一干兄弟封王拜相。四大王府由此誕生,之後迎娶雲惜梧入了宮,封為貞婧皇后。

    江水城屠城之事,為了始祖皇帝不失民心,雲王為他背了黑鍋,對外則是說云王為了救其妹,大怒之下屠了江水城,天下人怒罵的苗頭都砸在了雲王身上。而始祖皇帝不但贏得了天下,得天下後並沒有狡兔死走狗烹,而且感念追隨他的一干將領兄弟,大肆分封,頒布了許多利民的政策,博得了聖主仁君的名聲。

    後來天下就這麼定了!

    始祖皇帝焚毀了關於大長公主以及貞婧皇后的記載,並且嚴令史官執筆更改卷宗。他為貞婧皇后蓋了榮華宮,后宮三千獨寵,為她在榮華宮裡種了一株紫竹,又為她搜羅奇珍異寶,搏紅顏一笑,天下人人稱頌始祖皇帝和貞婧皇后相愛,至死不渝,卻似乎都忘了曾經的榮華公子和她小師妹雲棲梧比翼攜手之事。漸漸地,百年已過,一些百姓們便真的相信當年的始祖皇帝和貞婧皇后傾心相愛。

    榮華宮日日對長燈,榮王府孤影到天明。

    雲淺月不知不覺想了很多,百年前的歷史還原真相,讓知道事實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想像,當年怕是步步成殤,處處鮮血。江山就是一副血染的畫,一人成魔,拉天下人墜入地獄,但歷史是成功的人抒寫的,誰狠,誰便佔上風,誰仁慈,誰就輸了。這就是血染的歷史和教訓。

    “在想什麼?”容景挑開珠簾走進房間,徑直向床前走來。

    雲淺月睜開眼睛,伸手拉住他的手,他剛從外面進來,指尖冰涼,她用兩隻手將他的兩隻手包裹住,給他暖著,眸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神色似乎生怕一眨眼他便不見了一般。

    容景挑了挑眉,看著她笑問,“這是怎麼了?”

    雲淺月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想你了。”

    容景輕笑,坐了下來,溫聲道:“我思來想去,覺得青姨還是活過來吧!”

    “嗯?”雲淺月看著他。

    “那一支青玉簫,總歸要青姨幫你拿回來。當年先皇和雲王妃定的婚約,交換了定情信物。除非一方悔婚,一方才能作罷。先皇死了,雲王妃更是死去多少年了。那一紙婚約便成了永遠束縛你的捆繩,以後就算你我大婚,天下人也還會幫我們記得你與攝政王有婚約。這實在是不好,讓我食不知味,睡寢難安。為了免除我以後辛苦,所以,就辛苦青姨一下吧!”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好笑,“你若是能說通她,讓死人復活,我沒有意見。”

    “我這便去給青姨寫信。”容景起身站起來,從雲淺月手裡撤出手,走到桌前。

    雲淺月看著他,只見他在宣紙上落筆,動作優雅,手腕轉動筆墨,行雲流水,月牙白錦袍,溫潤風華,如玉無雙,煞是好看。她心暖了下來。她不評判歷史那些人的對錯,因為自己沒身處其中,不好評說。但她知道即便拿天下來換,她也不換容景,死也不換。她不是雲惜梧,容景不是悲天憫人的容奇。

    不出片刻,容景便寫完了書信,喊來弦歌,傳了出去。

    容景站在窗前,看了院中的桃花片刻,迴轉身,走到床邊重新坐下,將雲淺月連人帶被子抱進懷裡,低聲道:“希望青姨別磨蹭,動作快一些。”

    雲淺月笑著“嗯”了一聲,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第二日早朝,攝政王和丞相以及議事殿內的重要大臣商議下。欽點了新科狀元、榜眼、探花。且對三人和一眾當選的百名舉子論才分配為官。

    蒼亭受封為監察御史,沈昭受封為中書侍郎。

    監察御史監察百官,蒼亭算是一步登天的職責。沈昭則是如願以償地到了容景的身邊,輔助丞相處理朝政。這一輪,容景和夜天逸算是各取所需。

    接下來幾日,天聖京城被科考落幕之後學子們或喜或悲的情緒渲染。同時雲淺月的才華真正第一次被天下人紛紛傳誦。她的一篇《諫君書》遠播內外,據說連​​東海也傳了去。

    這幾日,雲淺月再未去皇宮議事殿,而是在榮王府窩起冬來。

    聽著青裳、凌蓮、伊雪說著外面接連傳回的消息,以及她被傳得越來越沒譜,簡直和神女臨世有得一拼的才華,她只翻白眼。若是早知道一篇《諫君書》對她的名聲由黑洗白這麼有用,她早用了。

    “子書估計該笑話我了。”雲淺月對容景埋怨。別人不知道,子書自然知道的。用一篇古人的《諫太宗十思疏》贏了蒼亭,勝之不武啊!

    “不會的!”容景安慰她。

    “盜人家的東西搏了自己的名聲,這事兒第一次做,總有些不好意思。”雲淺月很有良知地說道。

    “盜多了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了。”容景笑道。

    雲淺月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狠狠地想著論臉皮厚,容景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偏偏天下人就受他無害的外表蒙蔽。她忽然想起從南梁她舅舅那裡要來的白璧連環,伸手入懷,將白璧連環掏了出來遞給容景,“喏,給你。”

    容景眸光微閃,伸手接過看了一眼,“白璧連環?”

    “你很識貨嘛!”雲淺月看著他,“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舅舅那裡要來的,你要好好留著啊!嗯,就當聘禮吧!”

    “聘禮?”容景挑眉。

    “對,聘禮,我送你的。”雲淺月肯定地點頭,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道:“小女子見公子姿容傾世,甚是愛慕,幸有白璧連環,願將此物送與公子,願我心如你心,你心如我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白璧無瑕,連理相還,恩愛一生。”

    容景輕笑,將白璧無瑕塞進懷裡,溫柔地道:“今有白璧,明珠無瑕。小姐心意,豈敢推辭?不勝拳拳之意,願以身相報。”

    雲淺月好笑,剛要說什麼,外面青影的聲音響起,“公子!”

    容景收起笑意,看向窗外,“嗯”了一聲。

    “有人闖入墨閣!要見公子。”青影低聲道:“疑似南疆國舅。”

    容景眸光微瞇了一下,“疑似?”

    “應該是南疆國舅易了容,墨菊傳來消息,說認不出那人,但能感覺出他身上的氣息。與南疆國舅氣息相同。”青影道。

    “可否說了見我何事?”容景詢問。

    青影似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他帶了一塊令牌,據墨菊說是當年的驃騎大將軍令。上面刻有龍紋,是真的。”

    容景抿唇,沉默不語。

    雲淺月偏頭看著他,只見他側臉顏色忽明忽暗,鮮有地變化。當年的驃騎大將軍令?是哪一年呢?她並未出聲。

    須臾,容景吐出兩個字,“不見!”

    “是!”青影似乎頓了一下,退了下去。

    屋中靜了下來,容景緩緩回過身,伸手揉揉雲淺月的頭,溫聲道:“你先睡!”

    “我不困,陪你吧!”雲淺月搖頭。

    容景不再說話,將她從床上抱起,走到桌前坐下,抱她在懷裡,處理密函。

    接下來幾日,京中太平。年關已近,各府開始籌備年貨。

    榮王府也不例外,在容昔和容鈴煙二人的配合下,榮王府上下開始忙年,分外熱鬧。

    新年要做新衣,雲淺月又找了新的事情做,為容景、雲老王爺分別縫製袍子。

    這一日,雲淺月正在為容景做袍子,青裳走進來對雲淺月道:“淺月小姐,沈公子想要見您。”

    雲淺月想起沈昭從被封為中書侍郎,便被賜了府邸,搬出了榮王府。她從那日回來,一直再未出榮王府,自然再沒見過沈昭。她問道:“他在哪裡?”

    “如今在前廳。”青裳道。

    雲淺月放下手中的活,出了紫竹院,來到榮王府前廳。

    沈昭坐了官,入了朝,雖然不及蒼亭一步登天,但是官職也不低,而且協助容景輔政,這在很多人來說,得景世子青睞,也是夢寐以求之事。但他一身素淡布帛,不顯張揚。見雲淺月來到,連忙站起身,對她一禮,“淺月小姐!”

    雲淺月對他一笑,坐下來,直入正題,“沈公子找我有事兒?”

    沈昭點點頭,緩緩坐下身,向外看了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低聲詢問,“淺月小姐可能尋得到楚姑娘的下落?”

    雲淺月眸光微閃,“沈公子要找楚夫人?”

    沈昭點點頭,“楚姑娘答應我說不久後就會來京城,可是這都許多日子了,我也未曾見到她,不好拿這等事情煩擾景世子,便只能向淺月小姐詢問了。”

    “原來是這個,如今到年關了,她是有夫家之人,大約是回了楚家吧!”雲淺月對沈昭溫聲道:“沈公子若只是為了見楚夫人,便不急一時半刻,若是另有他事的話,對容景說就好了。或者你告訴我,我也能傳達給她。”

    沈昭面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淺月小姐,你誤會了,我對楚姑娘沒有別的意思。她有夫家,我是知道的。”

    雲淺月笑著點頭。

    “我是有一件事情要找楚姑娘。”沈昭看了雲淺月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數月前在南疆,葉霄和其女葉靈歌叛亂,淺月小姐你也是知道這件事情吧?當時楚姑娘助我殺了葉霄。葉靈歌卻不見了,我這幾日水術又有長進,可以查探到葉靈歌的下落了。”

    雲淺月一怔,問道:“她在哪裡?”

    “似乎是在南梁。”沈昭低聲道。

    “你的水術可以感知千里?”雲淺月看著他。

    沈昭搖頭,“我自己做不到,但是有南疆國舅來了京城,我水術長進了一些,再加上他助我,便能做得,只知她在南梁,卻不知具體位置。若我去一趟南樑的話,應該能探知到她。”

    “南疆國舅什麼時候來的京城?”雲淺月詢問。

    “剛剛不久前進的京,因在南疆我與南疆國舅有一面之緣,共事過,他進京後便來找我了。”沈昭低聲道:“他是隱秘進的京,攝政王還不知道,易了容。”

    雲淺月點點頭,“他來找你做什麼?”

    沈昭看了她一眼,“他也想找楚姑娘的下落,說楚姑娘並沒有在十大世家的楚家,他便來了京城,想找到楚姑娘,有些事情。知道景世子能聯絡到楚姑娘,便讓我相助引見景世子。景世子這幾日繁忙,我恐防打擾了他,便先來找你了。”

    雲淺月抿了抿唇,想了一下,對沈昭道:“一會兒容景回來,我會與他說。”

    沈昭點點頭,起身告辭。

    雲淺月看著沈昭離開,想著南疆國舅幾日前找到墨閣,要見墨閣的公子,如今又來找楚夫人,到底是什麼打算?她托著下巴靜靜想了片刻,便扔在一旁,回了紫竹院。

    不久,容景回到紫竹院,雲淺月與他說了沈昭來過的事情,聽罷,他抿了抿唇,淡淡道:“他的祖先是前朝慕容氏的驃騎大將軍,子孫世代忠於慕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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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五章 慕容後裔
   
    雲淺月聞言不感意外,從那日她聽到青影的稟告,便猜測到了南疆國舅的身份。

    容景吐出一句話後,不再言語,目光淡淡地看著窗外。

    雲淺月看著容景,他的氣息很淡,屋中的火爐即便是炭火燃燒得正旺,在昏暗的房中映出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亦不能為他的臉添上幾分顏色,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微揚著臉看著他,低聲道:“他找不到墨閣的公子,便前來借沈昭找楚夫人,難道我去南疆那次暴露了你什麼?”

    容景從窗外收回視線,低頭看著她,溫聲道:“那塊玉佩呢?”

    “在這呢!”雲淺月伸手入懷,拿出容景的那塊白玉佩。晶瑩剔透,白玉無瑕。溫暖溫潤,觸手綿滑,是一塊暖玉佩,上面雕刻著一個“景”字。

    “你看裡面這個字有什麼不同?”容景詢問。

    雲淺月看著玉佩上的那個“景”字,不是用刀刻上去的,而是似乎用某種內力的指法用氣勁衝了紫色的染料在裡面雕刻的,玉佩連半絲裂紋也沒有,顯然用氣勁指法雕刻的那人武功必定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當初她從容景手中撬過這塊玉佩的時候還驚嘆了一番,如今她揚了揚手腕,上下左右正反來回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便問,“怎麼了?沒什麼異常,不就是武功極高的人用指力篆刻的嗎?難道是這個'景'字不對?這不就是普通的梅花篆字嗎?”

    “不是景字不對。”容景搖頭,看著玉佩,溫聲道:“這是先祖榮王為我雕刻的玉佩。”

    雲淺月一怔,看著他,“榮王難道在你出生還活著?那他活了多久?”

    容景一笑,搖搖頭,“不是,榮王死前為我雕刻了這塊玉佩,容三代後,子孫取名為景,特賜玉佩。他親手所刻。”

    雲淺月驚異了,“原來你的名字是榮王為你取的。”看著玉佩道:“他的指力氣勁竟然能穿透玉佩不傷分毫,將你的名字雕刻在這裡面,好厲害的武功。”

    容景淡淡道:“是天地真經。”

    雲淺月想著天地真經竟然能這麼厲害,容景修習的也是天地真經,不知道他能不能用指力氣勁穿透玉佩刻字不傷分毫。

    “當年先祖榮王拜在天地真人的門下,天地真經大成之後,可以彈指飛花摘葉。能雕刻這個玉佩,便不算什麼厲害的事情了。”容景解釋道。

    雲淺月還是覺得讚歎,問道:“你如今能做到嗎?”

    “沒試過。”容景搖頭。

    雲淺月頓時來了興趣,拽住他衣袖道:“我們找一塊玉佩來,你試試怎麼樣?”

    容景無奈地看著她,“你不是在問為何暴露了嗎?如今怎麼倒是比較關心這個?”

    “反正你也會告訴我,不急於一時嘛,我對這個指力穿透比較有興趣。”雲淺月眼睛晶亮。

    容景伸手蒙住她的眼睛,“等大婚的時候,我將你送我的白璧連環刻上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到時候再給你看。”

    “這麼說你能了?”雲淺月拿開他的手。

    容景不搖頭,也不點頭,笑著道:“那時候我定然渾身是力量,應該可以一試。”

    雲淺月臉一紅,憤了他一句,不再讓他現在就試,轉移話題,“難道是這個指力的原因?我可是一直揣在懷裡,從未對人展現過。”

    容景搖頭,“不,你展現過。”見她回想,他溫聲道:“在廟城的碧玉齋,你拿出了它。”

    雲淺月恍然,“對,是了,我在碧玉齋的時候拿出了它。就那一次,之後出了廟城進入了黑山嶺,便遇到了有人對我放蜈蚣,其實那蜈蚣本意不是要傷我,更像是試探,我催動鳳凰真經將那蜈蚣吸在了手裡收服了。”

    “之​​後便有人跟著你,那人後來得知是南疆國舅。”容景道。

    雲淺月點頭,“對,是他。”話落,她看著玉佩疑惑地道:“難道南疆國舅看到了你這個玉佩?那不對啊,他應該直接來找你才是,寫的是景嘛,為何不直接來找你?”

    “他看到的玉佩寫的字不是景。”容景搖頭,“當時接你的人,他的身上同樣佩戴了一塊玉佩,大約你沒注意,他用他身上的玉佩對你驗明了身份。 ”

    雲淺月更加疑惑,當時在碧玉齋的時候她只拿出了玉佩看著老者,到沒注意那老者對她怎麼驗明身份,只見到他見了玉佩就跪在地上了。她看著容景挑眉。

    容景轉過身,在床頭的牆壁處輕輕一扣,裡面落出一塊玉佩,玉佩很普通。就是普通人佩戴的玉佩而已。他將玉佩的一面對準雲淺月的手裡的玉佩,只見玉佩上的“景”字忽然化去,現出兩個字,雲淺月驚得險些從床上蹦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手裡的玉佩。

    只見玉佩上出現兩個清晰的字,“慕容!”

    慕容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她自然知道。一直以來,她無論是猜測也好,還是諸多的事情隱約知道也罷,但從來沒有這一刻的感覺,這種感覺連讓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似乎是長久以來的猜測和感覺得到證實,真實就在眼前,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恍惚。

    容景,不該姓容,該姓的是慕容。前朝最尊貴的姓氏,榮華了幾百年被夜氏亡國的姓氏。慕字去了,還有容。

    當年的榮王到底該是有多大的悲天憫人情懷,在夜卓嵐七拜燕環山之後出山幫他掃平天下,不僅賠了江山,也陪了心愛的女子。

    她眼眶微酸,看著這兩個字,忽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容景伸手覆蓋住她的眼睛,低聲道:“這塊玉佩上滴灑的眼淚已經夠多,它不需要你的眼淚。你的眼淚,若是有的話,流在我的手心裡就好了。我會好好地接住它。”

    雲淺月閉了閉眼,酸澀消失,一言不發。

    容景覆蓋在她眼睛上的手不動,就那樣靜靜地坐著,未曾掌燈的屋中,只有火爐的微光,照在兩個人的臉上,忽幻忽滅。

    許久,雲淺月拿開容景的手,輕聲道:“其實我早就想到了。”

    容景低頭看著她,“什麼時候,是最近還是更早?”

    “火燒望春樓那日。”雲淺月將頭枕在他的懷裡。

    容景眸光微凝,盯著雲淺月看了片刻,輕聲詢問,“你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才啟動了鳳凰劫?並不像你以前所說的那樣,因為喜歡我,為了給我們一個機會,才啟動了鳳凰劫?”

    雲淺月抿了抿唇,“我一早就知道喜歡的人是你,我是一個如此冷靜的人,怎麼會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我心理學修了滿分,沒道理只剖析別人,剖析不了自己。”話落,她低聲道:“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待夜天逸回來便告知他我要與你一起,哪怕你不能活太久,那麼又有什麼關係,我願意陪你一程。可是望春樓那日,讓我止步了。”

    容景同樣薄唇微抿,不再說話。

    雲淺月繼續道:“望春樓是前朝慕容氏打算復國的人在京城的據點,老皇帝察覺了,命夜天傾去查,要順藤摸瓜,找到慕容氏遺孤,因為當年的慕容氏失蹤的太子被夜氏偷出宮後,卻半途被人劫走,一直下落不明,這是夜氏的心病,夜氏這些年看似安穩,實則夜氏的每一任皇帝都日夜不得安穩。他們怕突然有一天慕容氏的子孫出來找他們復國。可是那一日,老皇帝什麼也沒查到,望春樓卻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望春樓的火不是我讓人放的。”容景道。

    “我知道不是你,是望春樓裡面的人自願焚燒瞭望春樓,寧可自焚,也要掐斷老皇帝的線索。但你暗中助了那些人離開,否則那一日,望春樓燒死的便不是幾百人,而是上千人了。”雲淺月輕聲道:“若沒有你相助,老皇帝不可能什麼也查不到。”

    容景沉默。

    “那一日的事情,再結合六年前,你在玉龍山慕容氏皇陵埋葬的地方靜靜佇立,連夜輕暖去了你都沒發現,直到她喊你,你才回過神離開。還有十年前,我們在老皇帝四十五歲大壽上相見,老皇帝誇我端莊賢淑,將來又是一位好皇后,你嘲諷的眼神,後來我對夜天傾和夜天逸做了偷梁換柱,被你識破,你故意引我去鴛鴦池,你雖然掩飾得極好,但對夜氏的厭惡我能感覺得到。以及當年榮王和文伯侯的死,後來你受迫害,這些殺招,都是要對榮王府趕盡殺絕。所以,我隱約猜測到了榮王府和慕容氏有關。”雲淺月說到這裡一笑,故作輕鬆地道:“我這個人別的長處沒有,就是比較會聯想,最有可能的一種猜測就是榮王府本來就是慕容氏的子孫,那麼容景,你呢,你豈不就是皇族後裔,你若復國,暗中籌謀,我就想著,我還要不要喜歡你呢?”

    容景看著她,“後來你想通了,就啟動了鳳凰劫?”

    雲淺月搖頭,“沒想通,所以才啟動了鳳凰劫。玉青晴那個女人果然不愧當得老頭子的誇獎,有個能掐會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通古今,懂得歪門邪道甚多的義父,她得了真傳,掐算出我有朝一日會遇到難解之題,用到鳳凰劫,於是給我下了鳳凰劫。我本來以為自己用不上,卻沒想到用的時候毫不猶豫。”

    容景拍了她腦袋一下,溫潤地訓道:“什麼玉青晴,那是你娘。”

    雲淺月揉揉腦袋。

    “然後呢?”容景看著​​她詢問,“你當時毫不猶豫,是交給上天選擇?”

    雲淺月對他一笑,“不是交給上天選擇,是交給你選擇。你若選我,我便選你,你不選我,我就忘了你也沒什麼不好。夜天逸回來,也許我能愛上他也說不定。”

    “你敢!”容景聲音隱含薄怒。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你怎麼會不選我呢?你喜歡了我那麼多年,當年一眼就喜歡我了吧?要不以你這個黑心的性子,寧可毀了我,也不會親我的。你親我的時候,難道不就是決定要和夜氏奪了我了嗎?”

    容景薄怒褪去,忽然悶笑,“是啊,我怎麼可能不選你呢!你剛失憶,我便出手了!我大病十年之後,第一次出府門,就是保下你。”話落,他繼續笑道:“我當時以為你是怒了,會以為我和夜氏奪你別有目的,報復夜氏什麼的,才狠心忘了我。我怎麼能允許你忘了我?哪怕我活不久,要死了,也不能看著你嫁給別人。後來不成想上天厚待我,讓你治癒了我,因禍得福。”

    “報復一個人是保留自己的心,若是報復夜氏,容公子你太不合格了。如此聰明,怎麼能失了心呢?十年來,我走到哪裡,都能看到你的身影,我靠近你,你卻又離去,這般的若即若離,敢又不敢,我陪著你一起煎熬,受夠罪了。若是開始的時候懷疑你因為榮王和貞婧皇后以及數代榮王和雲王府的女兒不得圓滿之事來奪我報復夜氏,後來如今這般過了十年,想懷疑也懷疑不起來了。喜歡一個人,心是不受控制的。”雲淺月笑道。

    容景眸光溫柔地看著她,“是啊,喜歡一個人,心是不受控制的。我一直不明白,百年的先祖怎麼能忍受貞婧皇后嫁入了皇宮,幫助其盜謀江山,奪其摯愛。”

    “百年前天下遍布戰火蒼夷,民不聊生,屍骨堆積成山,血流成河。榮王悲天憫人,貞婧皇后為他做了選擇,因為貞婧皇后知道,若是她和他在一起,棄天下子民於不顧的話,他們這一生大約都不快樂。”雲淺月要被他溫柔的眸光融化,看著他嘆道:“不是榮王不夠愛貞婧皇后,而是太過相愛,不想以後不幸福。”

    “你到是比我領悟得深,這一點上,我不及你。”容景低聲道。

    雲淺月白了他一眼,“你黑心黑肺,毒嘴毒舌,哪裡及得上我?”

    “是,我哪裡都不及你。”容景笑著附和。

    雲淺月伸手捶了他一下,言歸正傳,“我啟動鳳凰劫時就想著,若是你選我,哪怕我失憶,哪怕你活不多久,只要你往前走那麼一步,非我不要的話,那麼我就豁出去了,我雖然嚮往天下的大好河山,但也不是沒看過這人間春色,各處景緻,我雖然幫助夜天逸十年,但他畢竟不是小七,我對他仁至義盡,不能因他便賠進我的一生。前一世我便放棄了多年情意,最後落得個生死相隔的下場,這一生,我再若重蹈覆轍,那麼就是失敗。人若無情,活著又有何趣味?”

    容景輕笑,如玉的勾起一縷她耳側的青絲,笑問,“你既然知道我不可能不選你,還啟動了鳳凰劫,讓我出手。說來說去,到底是你選了我,還是我選了你?嗯?”

    “哪裡說得清?本來這就是兩個人的事情。”雲淺月看著玉佩,慕容那兩個字依然在某種光芒的影射下極為清晰,她輕嘆了一聲,“也許我早就在等著這一日了,不是猜測,不是靠各種線索指引,不是桃花玉鳳釵,不是慕容氏的陵墓,而是等你告訴我,就像這樣,擺在我面前這兩個字,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你姓慕容。”

    容景看著她,認真地清晰地溫聲道:“我姓慕容。”

    雲淺月笑了一下,在他懷裡伸了個腰,嘆道:“慕容啊,多麼尊貴的姓氏。前朝亡國了百年,又有幾人忘記?幾百年來,慕容氏的帝王福澤百姓,仁心仁德,真正的聖主明君,始祖皇帝焚毀了關於兩個女人的記載,卻焚不毀淵源歷史長河,焚不毀前朝史志那些輝煌令人稱道的記載。”

    “雲姓比慕容姓尊貴。”容景靜靜聽著,溫柔含笑道。

    雲淺月眸光微閃,揚眉詢問,“這麼說我若是嫁給你,真當得上屈身下嫁了?不算高攀?”

    容景笑著點頭,“應該是的。”

    雲淺月狀似思考了一下,又打量了容景一番,目光落在他如詩如畫的臉上,點點頭,“那就這樣吧!我見公子容貌極好,才華滿腹​​,家底殷實,也算配得上我。”

    容景輕笑。

    雲淺月拿過容景手裡的普通玉佩問,“為何用它照一下,玉佩便顯出了慕容二字?”

    “這裡面被指力氣勁注入了一種彩料,它遇到同一種彩料的時候,會互相映照出光。”容景溫聲解釋,“所以,南疆國舅那日應該是在暗中窺見了你拿出的玉佩,正好遇到接應你的人用這等玉佩對你嚴明身份,看到了慕容二字,便跟上了你,或者是他手裡也有這樣的一塊能驗證這塊玉佩的玉佩。”

    雲淺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的東西不好拿,所以拿了之後不敢戴在脖子上,都藏在身上,也不敢隨意拿出來,拿出來都小心翼翼,那日明明碧玉齋後面只有接應我的一個人,再無別人,娘親找的楊公和楊婆幫我淨化的武功,南疆國舅武功若是在暗中,應該瞞不過我才對。怎麼就被他知道了呢。”

    “別忘了他會南疆的咒術。廟城是小城,他若是施術的話,還是可以看到某些想看的東西的。”容景溫聲道。

    “只有這個說法解釋得通了。”雲淺月擺弄著玉佩,問道:“他出身在南疆嗎?否則怎麼會南疆的咒術?沈昭能學咒術,也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南疆人。”

    “嗯,慕容氏的驃騎大將軍出生在南疆。”容景點頭,“那時候,除卻東海,天下四合,都姓慕容。南梁、南疆西延、北崎,不過都是藩王而已。”

    雲淺月點點頭,問道:“南疆國舅既然找來京城,你打算怎麼辦?他不能落入夜天逸和夜輕染的手裡。那兩個人本來就盯著沈昭了,他的府裡藏不住人。”

    “你說呢?”容景低聲詢問。

    雲淺月看著他,挑眉,“真要我說?”

    “嗯!”容景點頭。

    “我不想重蹈覆轍,不想受人制肘,不想生死相隔,更不想相望不相親。”雲淺月眸光轉暗,一字一句地道:“當年榮王后來之所以無力回天,一夜白髮,是因為他後悔出了燕環山,是因為他信了夜卓嵐能當好皇帝,他將天下百姓的安居樂業托放在他人之手,最後夜卓嵐瘋魔,他賠了江山也陪了女人。”

    容景不說話。

    雲淺月冷聲道:“我更願意做的是將好東西攥在自己的手裡,他人被我牽制,也不能我被他人牽制。即便辛苦一些,但總比受制於人要好得多。”話落,她低聲道:“將他叫來榮王府吧!”

    容景伸手抱住雲淺月嬌軟的身子,將頭枕在她肩膀,低聲道:“雲淺月,你可知道你的決定會有什麼後果?當年忠於慕容氏的一眾朝臣一直沒放棄在找慕容後裔,這百年來,延續子孫,代代相傳,慕容氏恩澤天下百姓,厚待臣卿,軍民才歌頌追隨,天下興樂。任​​誰也想不到慕容氏的後裔是助夜氏興兵奪其家國的功臣。榮王府這百年來繁華,受天下人矚目,所以,他們才一直想不到,​​榮王府便是慕容,大隱隱於市。一旦你喊來南疆國舅,那麼我和你便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他們是不准許我們再退隱於野的。”

    “我知道啊,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雲淺月輕聲道:“你不是沒有心不想對夜氏施為,也不是不想用你的手圖畫渲染這片山河,而是為了我,你知道我不怎麼喜歡你這個身份,不喜歡皇宮,所以這麼久以來,你才避著忠於慕容的那些人尋找,辛苦地在朝中和夜天逸周璇,可是你可知道我恢復記憶後,決定與你在一起,我便已經下定了決心,等待這一日。比起不喜歡你這個身份和皇宮,我更不喜歡的是我們處處被動,恐怕最後也弄個相望不相親。”

    “怎麼會?我黑心黑肺,自私得狠,天下再重,也重不過一個你。先祖榮王悲天憫人,憐惜百姓,而我只想憐惜你。即便有人對我用天下百姓威脅,也不管用。”容景搖頭,溫暖的眸光有一絲淡漠溫涼,“你若不喜,我手裡有墨閣,你有紅閣,我們完全可以隱蔽。再不濟,我們可以去東海,那裡總有一方屏障。”

    雲淺月搖頭,輕嘆道:“忠於慕容氏的子孫後代百年鍥而不捨尋找,你若退出,他們已然暴露,夜天逸、夜輕染為了維護夜氏,定然不會對其放縱姑息。我們怎麼能忍心讓他們都遭了夜氏的屠殺?不是一人兩人,怕是千人萬人或者數万人甚至更多,幾代人百年的忠貞,何其可貴?”

    容景輕嘆一聲,不再說話。

    “更何況這一片土地已經千瘡百孔,黎民百姓顛沛流離,若是用你的手開闢的話,你人如畫,腳下的江山如畫,該是何等的豐功偉績?男人寵女人,寵得無所不寵,的確很好很珍貴,但是又怎麼抵得上揮墨山河,指點江山來得華章異彩?”

    容景眸光染上一抹色彩,“你真這麼認為?不覺得委屈?”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他,“我為何要覺得委屈?若你無能奪不來江山,我跟著你受苦受累白忙活一場才會覺得委屈,若你如榮王一般讓貞婧皇后困居深宮日日對長燈我才會覺得委屈,若你得了江山後來個后宮三千粉黛,才該是我最擔心的事情,至於其他的,你這人黑心黑肺,誰是你的敵人誰不好過,該委屈的是別人吧?”

    容景悶笑,胸腹微震,好笑地道:“雲淺月,你真是……”

    “真是怎樣?”雲淺月看著他。

    “真是讓我……怎能不愛……”容景輕嘆一聲,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一字一句地道:“我願傾覆江山,揮筆淋墨,不為慕容先祖,只為你。誰與我爭奪,三尺青鋒相候!”

    雲淺月眉眼綻開,淺淺一彎笑意,不再說話。若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她寧願勇往無前。她本來就不是窩在高門大院里相夫教子的女子,男人的天下里,亦有女人的山河。

    容景這樣的男子,他可以寫詩作畫,揮筆文章,也可以拔刀仗劍,淋墨山河。放在高處,他可以登峰絕頂,覽盡天下景色,閒閒揮手,雲端下俯瞰眾生。放在低處,多少溝壑成塵,他也不會落於塵埃,依然優雅從容,王侯不如。

    低於塵埃,覓得悠然雖好,但是未免暴殄天物。他就該站在高處!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這樣的人,生來就該是受天下人推崇!

    “那就這樣定了吧!”容景沉默片刻,笑了一下,見雲淺月點頭,他對外面吩咐,“青影,去沈府將南疆國舅請來。”

    “是!”青影聲音隱隱有一絲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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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六章 太后瀕危
   
    雲淺月見青影遠去,他壓抑著的隱隱激動的情緒似乎還在耳邊。可想而知,容景這一句話背後的決定,他應該等了許久,或許比許久還要更久。如他一般的人,應該有很多。

    “現在若是反悔,還來得及!”容景見她盯著窗外,溫聲道。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樣的人嗎?你別到時候給我弄個后宮三千粉黛,滿園桃花。我需要做一把多大的剪子,才能剪得掉?”

    容景輕笑,“我自帶剪子,自剪桃花。”

    雲淺月滿意地揚了揚眉,閉上眼睛,誇獎道:“這還不錯!”話落,補充道:“否則的話,我就跑去東海找子書,東海人傑地靈,盡是出些風神秀木的人物,我……唔……”

    雲淺月話說了一半,容景便堵住了她的嘴,唇齒相纏,懲罰似地吞回去了她要說的話。

    雲淺月的身子癱軟在容景的懷裡,微微動情地任他索取索求。

    衣衫散落,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窗外傳來青影的聲音,已經恢復冷靜,“世子,杜子詹來了!”

    容景吻著雲淺月,含糊地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暗啞。外面的青影愣了一愣,屋中沒掌燈,昏昏暗暗,但聲音從簾賬內傳來,他恍然,連忙退了下去。

    雲淺月的臉有些紅,伸手推開容景,壓抑著喘息埋怨道:“胡亂應什麼?你不會好好說話嗎?”

    容景低笑,放開雲淺月,輕輕平復喘息,伸手扶住額頭,有些無奈道:“食髓知味……險些……本來想……算了……”

    雲淺月見他喃喃自語有些好笑,再次伸手推他,“還不快去!”

    容景“嗯!”了一聲,起身站起來,整理衣衫。

    雲淺月見他衣衫被他抓得散亂,臉更是有些紅,但還是捨不得離開眼睛。

    容景整理好衣服,看著雲淺月,黑暗中,她一雙美眸盈盈微光,容顏絢麗如煙霞,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唇瓣落下一吻,之後又有些不捨地退開,轉身向外走去。

    雲淺月看著容景的身影走出房間,珠簾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伸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啞然失笑。容景啊,他為了等桃花開,忍得很辛苦吧!

    靜靜躺了一會兒,她忽然披衣起來,走到桌前,掌了燈,目光看向窗外。

    已近年關,那一株桃花有了妖嬈而開的態勢,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開了。

    雲淺月看了片刻,忽然想起唐伯虎的《桃花詩》,拿起桌子上的筆,鋪了宣紙,執筆抒寫。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寫罷,她放下筆,坐了下來,靜靜看著。也許是因了心情的原因,落筆行雲流水,筆線勻暢,墨汁飄香,筋骨中透出一絲小女兒的柔軟秀逸,她笑了笑,以前她最喜歡唐伯虎的這首《桃花詩》,如今雖然一樣喜歡,但心境到底是變了。

    誰說“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有這麼一個人,他天生富貴,尊比天子,雅蓋王侯。卻願意為你煎熬十年寒暑相思,願意為你曾經一度放棄姓氏,願意為你在大冬天捂暖一株桃花,願意日日只抱著你入眠,還有什麼能抵得過這樣的情深似海?她還有什麼理由退卻讓他一退再退?

    凡塵一世,不過區區幾十載,既​​然怎麼樣都是活,自然要活出精彩來。

    容景,應該抒寫他的華章。

    靜靜中,凌蓮的聲音響起,“小姐,南梁帝的書信。”

    雲淺月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笑,從南梁太子到南梁帝,過了數日她還是有些不能適應。不知道將來她是否能適應容景。對外面道:“拿進來。”

    凌蓮拿著書信進來。

    雲淺月伸手接過書信,打開看,信中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沒一句正經的,主要說的是他做了皇帝,真是不好,再沒有做太子時候隨意了,早知道的話,說什麼也要還給雲暮寒。如今雲暮寒做了王夫,前兩天和葉倩那個女人圓了房,估計過不久他就能抱子了,可是他如今后宮連個女人都沒有,甚是淒清,實在是有些無顏啊!抱怨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我送過夜輕暖東西嗎?不記得了。洛瑤美人不錯,離開數日,朕甚是相思啊!”

    雲淺月看完一封信,翻了好幾個白眼。他這個皇帝也真清閒,不用肅清朝內的異己?竟然還知道人家云暮寒和葉倩前幾日圓了房。

    不過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他對夜輕暖無意,喜歡洛瑤。

    雲淺月放下信,有些好笑。

    “小姐,您這首詩做得真好!”凌蓮看著桌面上的詩,念了一遍,讚歎地道。

    “不是我做的,是有一個叫做唐伯虎的人。是個風流才子。”雲淺月道。

    “小姐,這首詩您送了奴婢吧?怎麼樣?”凌蓮拿著那首詩愛不釋手,詢問道。

    “拿去吧!”雲淺月擺擺手。

    凌蓮見她不立即給南凌睿回信,喜滋滋地拿著那首詩走了下去。

    雲淺月撥了撥燈芯,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屋中靜靜,只聽到她一個人翻書的聲音。

    不多時,青裳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淺月小姐,世子說他要晚些回來,讓您先睡。”

    雲淺月“嗯”了一聲。

    青裳走了下去,她並沒有去睡,而是依然翻著書頁,不知不覺夜已深,一本書看完,容景依然沒回來,她放下書,向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濃郁,她提筆給南凌睿回信。

    本來尋常她寫信都是極其簡短,如今配合時間,也學著南凌睿,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不知不覺寫了好幾張紙,聽到外面熟悉的腳步聲走來,她才收了尾,放下筆。

    容景緩步走進來,珠簾晃動,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悅耳的音符,極為清晰。他如玉的手彈了彈身上的涼氣,走進來,笑問,“怎麼沒睡?”

    “在等你。”雲淺月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問道:“怎麼樣?”

    “早知道我便帶著你去了,免得讓你在這裡苦等。”容景坐下來,溫聲道:“當年天下亂世之時,慕容氏四大將軍不服夜氏,離開了京城,一直隱姓埋名私下尋找慕容後裔,當年榮王華蓋天下,容顏有幾分慕容氏的風骨,他們本要去找榮王,卻得知榮王在夜卓嵐七拜燕環山之後出山相助他,便打消了疑慮,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榮王會相助夜氏謀自己家的天下不是?於是便轉移了視線,後來夜卓嵐奪得了天下,天下大定,他們依然未找到當年的太子極其子孫,迫於夜氏遍布天下的隱衛,只能去了東海,但一直沒放棄尋找,東海並無慕容後裔蹤跡,他們幾乎灰心,卻在四十多年前,從一僧一道口中得知當年太子被救出活著的事情,卻沒告訴他們具體在哪裡,他們便又繼續燃起了希望,暗中潛回了天聖,三十年前,杜子詹和他的兩個妹妹在天女峰遇到了南梁王和南疆王,正逢那二人對他的兩位妹妹有意,他們的身份位於兩國王爵,便於查詢下落,於是,他思索之後,見兩位妹妹也心儀二人,便應允了南疆王和南梁王的婚事兒,將兩個妹妹下嫁了,一個成為了南梁王后,一個成為了南疆王后。”

    雲淺月唏噓了一聲,感慨道:“如此忠誠,延續子孫,你們慕容氏的祖宗該是何等的洪德天下啊!”

    容景淡淡一笑,“如何洪德天下,不用看慕容氏的子孫,只看一個榮王就夠了。他不想慕容家的江山遍布鮮血,賠了夫人又折兵,算是洪德無限吧!”

    雲淺月點點頭,榮王當然算!問道:“那杜子詹呢?留在榮王府了?”

    容景搖頭,“我讓青影陪他離開了。”

    “離開?”雲淺月疑惑地看著他。

    “他既然找到我,就要去聯絡慕容氏舊部子孫集合,自然需要離開京城,而且如今京城太平,臨近年關,左右無事,不止我閒了下來,攝政王和染小王爺也閒了下來,他不能久留在這裡,我讓青影陪了他去,有墨閣在,他會順利一些。”容景道。

    雲淺月點點頭,笑問:“他知道是你,什麼表情?”

    容景擺弄著手中的玉佩,笑了笑,吐出四個字,“不敢置信!”

    雲淺月可以想像得到他拿出玉佩時南疆國舅的表情,苦苦尋覓,原來榮王府一直站在高處,百年來,大隱隱於市,受天下人仰望。她也有些好笑,問道:“然後呢?”

    “然後……”容景頓了頓,淡淡一笑道,“很快就接受了,除了榮王府的男人,天下還有誰配為慕容子孫?”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你可真不謙虛。”

    “謙虛都是給別人看的,在你面前,哪裡需要謙虛?”容景伸手,環過雲淺月的脖頸,將她脖頸上的玉佩摘下來,將他手中的玉佩戴在了她的脖頸上,柔聲道:“以後你不用藏著捂著了,可以帶出來了,就跟那隻桃花玉鳳釵一樣。”

    雲淺月低頭,就見那個景字正貼在她心口,她伸手摸了摸,之後指了指他手裡從她脖頸上摘下的玉佩,問道:“那這個呢?”

    “我幫你收著!”容景將玉佩揣進懷裡。

    雲淺月眨眨眼睛,心裡想著,容景啊,你的心思即便藏著我就不知道嗎?她身上佩戴的那塊玉佩是她娘和老皇帝當年交換的信物龍鳳佩,如今他用自己的玉佩換下了這塊玉佩,還幫她收著,等他娘來了大約他就會幫她還回去了。她有些好笑,拉長音道:“容公子,你一定要收好了呀,這塊玉佩很貴重的,別摔了或者丟了,免得到時候還不回去。”

    容景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道:“不會摔了,也不會丟了,一定會完璧歸趙。”

    雲淺月不再說話,將脖子上佩戴的玉佩塞進衣服內。

    “小睿哥哥來的信?”容景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笑著問。

    “嗯,你的小睿哥哥來的信。”雲淺月好笑地道。

    容景大致瀏覽了一下信的內容,有些好笑地道:“南梁有一顧少卿,緣叔叔又在南梁,看來他這個皇帝做得很輕鬆。”

    雲淺月不置可否。

    容景又拿起桌子上雲淺月寫的書信看了一遍,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挑眉,“你長胖了三斤這樣的小事兒也需要向他說嗎?”

    “這怎麼是小事兒?大事兒一件,我半年沒長一斤肉,還掉了好多,如今在榮王府一個月就長了三斤,多麼大的一件事情,怎能不說?”雲淺月看著他。

    容景“唔”了一聲,上下看了她一眼,點頭,“說得也對!半年來長三斤,的確是大事兒一樁。”話落,他對外面喊,“弦歌!”

    “世子!”弦歌在外面應聲。

    容景將雲淺月的回信扔了出去,吩咐道:“傳去南梁給皇宮裡那位孤枕難眠的皇帝。”

    “是!”弦歌接住信應聲。

    容景拿起南凌睿的信,看著最後一句話對雲淺月道,“你不覺得這封信該讓東海國那個人看看嗎?估計也同樣孤枕難眠。”

    雲淺月擺擺手,“那你傳給子書,讓他給洛瑤吧!”

    容景將信復又扔出窗外,對弦歌吩咐,“這封信傳去東海給玉太子,轉交洛瑤公主。”

    “是!”弦歌應了一聲,見容景再不吩咐,退了下去。

    雲淺月打了個哈欠,起身站了起來,向床上走去。剛走一步,容景攔腰抱起她,她抬頭看著他,他笑道:“我測量一下,看看這一個月來那三斤肉都長在了哪裡。”

    雲淺月伸手摟在住他的脖子,嬌柔一笑,“歡迎測量。”

    容景的腳步頓了一下,將她放在床上,雲淺月的手探進了他衣襟內,剛觸到他溫滑的肌膚,便被他抓住,她撤出,他再抓住,幾次之後雲淺月不滿,剛要出聲,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柔聲道:“別調皮,你若不困,我帶你去看星星。”

    雲淺月立即撤回了手,閉上眼睛睡覺。她怕了星星了,打死也不去看了。

    容景輕笑,摟住她的腰,將她抱在懷裡,半響後,見她依然一動不動地閉著眼睛,好笑地提醒道:“今夜霧重,沒有星星的。”

    雲淺月立即睜開眼睛,手再次去摸他。

    容景溫聲道:“沒星星也可以看雲。”

    雲淺月的手頓住,不甘憤憤地踹了他一腳,重新閉上眼睛,惡狠狠地道:“睡覺,誰不睡覺誰是小狗!”

    容景好笑,不再說話,也閉上了眼睛。

    紫竹院靜靜,桃花在夜中綻放著含苞待放的幽香。清冷的冬日,帷幔裡暖意融融。

    第二日,雲淺月醒來,容景已經去上早朝。她抱著脖子上佩戴的玉佩在床上看了片刻,想著一樣的物事兒,到底還是哪裡不一樣了。笑了笑,起身下了床。

    梳洗用罷飯菜,方才想起昨日沈昭說的關於秦玉凝下落的事情,她昨日去信的時候忘了與他說這件事情,便立即喊來凌蓮,對她道:“立即給南凌睿傳信,告訴他,秦玉凝在南梁。”

    凌蓮愣了一下,連忙點頭,走了下去。

    雲淺月繼續縫製容景的袍子。

    響午十分,青裳對雲淺月稟告:“淺月小姐,宮裡的大總管太監文公公帶著榮華宮裡太后身邊侍候的關嬤嬤前來請您,說皇后想要見你,攝政王準了。”

    雲淺月抿了抿唇,點點頭,“告訴他們,我這就進宮!”

    青裳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雲淺月放下書本,坐在椅子上靜默了片刻,站起身,簡單地收拾一下,出了房門。

    來到榮王府門口,宮裡的馬車已經停在那裡。文萊和關嬤嬤見雲淺月來到,連忙給她見禮,她擺了擺手,上了車。關嬤嬤跟在她身後也上了車,文萊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榮王府向皇宮走去。

    車內,關嬤嬤低聲道:“淺月小姐,太后的情況不太好。”

    雲淺月看著關嬤嬤,“有多不好?”

    “能過了春年就不錯了!也許過了不了。”關嬤嬤道。

    雲淺月心下一緊,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她腹中的孩子呢?能保住嗎?”

    “如今才八個月,距離春年也不過十多日而已,也就是八個月多一些,這個不好說。”關嬤嬤道。

    雲淺月抿唇,“姑姑是什麼想法?”

    “太后自然想要留下孩子。”關嬤嬤道。

    “攝政王呢?這些日子他去過幾次榮華宮?”雲淺月輕聲問。

    “攝政王每日都會去給太后請安把脈,一直給太后吃著安胎藥,否則太后怕是早就挺不住了。”關嬤嬤低聲道:“攝政王似乎也想保住太后腹中的孩子。”

    雲淺月沉默片刻,問道:“姑姑今日叫你來找我,為了什麼?”

    “太后沒說!只說今日想見小姐,命我稟告給了攝政王,攝政王準了,便派了文公公來跟著我接您。”關嬤嬤道。

    雲淺月點頭,不再言語。

    馬車來到宮門口,關嬤嬤下了車,給雲淺月打開簾子,雲淺月下了車,走進宮門。

    皇宮一如既往地淒清,一路走來,見不到幾個人。

    來到榮華宮,宮門口依然佈置著御林軍守衛,見她來到,齊齊見禮,打開宮門。

    雲淺月走了進去。

    榮華宮草木凋零,已經沒有任何一處植物有生機。她想著從老皇帝發喪之後,她一晃兩個月沒見到太后了,推開殿門,便聞到濃濃的藥味,她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她去四皇子府見了趙可菡最後一面。腳步停住,忽然有些不敢再往裡面走。

    這時,內殿內傳來氣息虛弱的聲音,“是月兒來了嗎?”

    “是我,姑姑。”雲淺月應聲。何等的油盡燈枯,才能發出如此虛弱的聲音?

    “進來!”太后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

    雲淺月站著不動,輕聲道:“姑姑,我身上帶著涼氣,就不進去了,你有什麼話要與我說,就這樣說吧!”

    “是不敢進來嗎?”太后問。

    雲淺月默然,親眼看到夜天傾自刎,親眼看著趙可菡死在她懷裡,如今明明知道她的姑姑也會死,即便她如今是太后,肚子裡懷著的是夜氏的種,但也是她的姑姑啊,她自小就對她很好,她怎麼忍心看著她去死?也許,又死在她面前。

    “進來吧!你放心,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你別怕。”皇后虛弱的聲音帶著一絲暖。

    雲淺月伸手挑開了簾幕,內殿的藥味更濃,只見皇后如她想像一般,形將骨枯,除了拱起的肚子,她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面色蒼白,沒有血色,嘴唇發紫,整個人如風中飄零的落葉,任人不忍直視,她看著她,邁不動腳步。

    太后見她進來,倒是先對她一笑,虛弱地招手,“以前你見我,從來不是這副磨磨蹭蹭的樣子。”

    “以前你也不是這個樣子。”雲淺月道。

    “是啊,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太后輕嘆一聲,見雲淺月站在門口不動,她幽幽地道:“月兒,姑姑就快死了,你難道真不想陪姑姑說會兒話嗎?”

    雲淺月抬步走了過去,來到床前。

    太后伸手拉住她的手,拽她坐在床邊,氣息虛弱地道:“這個孩子真是太磨人了,前些日子我還能下地走幾步,如今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雲淺月看著她的肚子沉默不語。

    “月兒,聽說你這些日子一直住在榮王府?”太后轉移話題,當真與她話起家常。

    “嗯!”雲淺月點頭。

    “你同景世子……如今還沒有吧?”太后又問。

    “嗯!”雲淺月知道她問的是什麼,點頭。

    “每日攝政王來的時候,都會說一些朝中的事情與我聽,也會提起你。”太后嘆息,“即便你和景世子被外面傳揚得已經在一起,同床共枕,鴛鴦與度。他​​依然對你不放棄。”

    雲淺月保持沉默。

    “月兒,你對姑姑有戒心了!”太后見雲淺月臉色在她提起夜天逸時有些暗,低聲道:“你放心,我是你的姑姑,從你出生我便喜歡你,這麼些年,一直拿你當自己的女兒看待。我不是想你選攝政王,為他說什麼好話,幫助他分了你和景世子。景世子我看著也是極好的,他既然願意為你做許多尋常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榮王府在他手裡,敢超越先祖做對抗皇室之事,我便對他高看不止一眼。”

    雲淺月依然不說話,心裡有些難受。

    “你看,你今日才見到我,便已經如此難受,若是讓你日日見到我,你豈不是更​​難受?”太后握著雲淺月的手,解釋道:“攝政王兩個月前將榮華宮封鎖,不過是想要你去找他,而姑姑想的是不想你日日對著我難受,便打發了你。如今你這副模樣,是怪姑姑了?”

    雲淺月看著太后,抿唇道:“姑姑,你告訴我,你想不想你肚子裡的孩子活著,做皇帝?”

    太后忽然一笑,“月兒,姑姑不是小孩子,他活著都是個問題,又怎麼可能做得了皇帝?他有機會投胎,卻沒有那個皇帝的命。”

    雲淺月不再說話。

    太后伸手摸著肚子,“我一直就喜歡孩子,還記得嫂嫂懷你哥哥和你的時候,我時常往雲王府跑。看著你哥哥出生,你出生的時候我沒在,急急出了宮後你都出生了,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玉做的一樣,我當時就想著,可惜了這麼好的孩子,將來也和我以及歷代的姑姑們一樣被困在深宮大院。可是後來見你漸漸長大,不服管教,紈絝不羈,沒有半絲大家閨秀的樣子,更別提做皇后了,怎麼能是那個料?皇上一定不准的,我便有些歡喜,後來得知你喜歡景世子,我又開始擔憂,如今皇上死了,有個攝政王權傾朝野,又有德親王府忠心不二,還有遍布天下的皇室隱衛,景世子和你就兩個人,我實在憂心,不過幸好哥哥活著,你也有個哥哥在背後支撐,還有你和東海國的太子交好,我便也能放心。”

    “姑姑不要憂心這麼多了,對你身體不好。”雲淺月輕聲道。

    “我的身體我知道,我挺不住多少日子了,今日想與你多說說話。”太后說了這一番話後,有些虛力。

    雲淺月握著她的手給她度了些真氣,真氣絲絲入扣,進入她身體,她的喘息聲輕了些,氣色也微微變好了幾分。她想起小時候她雖然不喜歡皇宮,但是喜歡宮裡面的糕點,尤其是姑姑親手做的。隔三差五便跑來榮華宮討吃的,姑姑便從來有求必應地給她做,如今她卻是這樣躺在這裡,連床都下不了,等著死亡一步步逼近,她撇開臉,不忍再看她。

    “真氣這個東西真是好東西,每日攝政王都會渡給我一些,我想著若是我也會武功,也許比現在強一些,不至於孩子不足月,我便支撐不下去了。”太后輕聲道。

    雲淺月撤回手,沉默不語。

    太后又與她說起了她兒時的事情,那時候天聖比現在繁華,京城隔三差五就開詩會論琴藝文章,她那時候覺得將所有女子應該學的東西都學好,樣樣撥得頭籌,便是最好,她心下雖然愛慕榮王府的世子,卻是不敢靠前一步。只能按照祖訓,去接觸當時的太子,太子對她也溫柔相待,後來順利地嫁入了皇后,嫁入皇宮後才發現,他的溫柔不過是偽裝,他輕易地就知道她心裡喜歡的是榮王府的那個男人,便厭惡她,幸好她也不求什麼,且有榮王府有父王在背後支持,他不敢將她如何,從那以後,這一生便再沒踏出京城,天聖版圖很大,她一生卻都圈禁在這尺寸之地,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到過雲城​​,那還是十歲的時候隨父王去雲城的雲縣處理雲王府旁支的事情,後來入了宮後,最遠也只到過靈臺寺……

    太后說了很多她的事情,說到榮王的時候,初見那個人淺淺一笑,她便一見傾心。從此那張容顏就駐紮在了她​​心裡。即便那個人十年前死了,她還是忘不掉。

    雲淺月靜靜地聽著,每一個或老去或即將老去的人,都有最美的芳華。在最美的芳華里,遇到對的人,便是對了,一生幸福,遇到錯的人,便錯了,會誤了一生。

    半日的時間一晃而過,太后也說得累了,握住雲淺月的手輕聲道:“月兒,我想見父王一面,但是我出不去了,你明日讓他老人家進宮來看我好不好?”

    雲淺月點頭,“我一會兒回雲王府告訴爺爺。”

    太后笑了一下,又緊緊握了她的手一下,輕聲道:“月兒,我肚子裡的孩子是我一個人的,無關夜氏,你答應過姑姑,要替我照顧他,還算不算數?”

    雲淺月抿起唇,不說話

    太后的手攥緊,看著雲淺月的眼睛,“月兒,姑姑能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有這一個孩子了。我沒出過皇城,沒看過天下,想要他的眼睛代替我看看。姑姑求你了,能不能替我照顧他?”

    雲淺月閉了閉眼,須臾,看著太后道:“只要你生下孩子後,他能活著,​​我便會照顧他。”​​話落,她見皇后眼睛一亮,補充道:“但是,我不能保證能讓他活多久。也許一日,也許一年,也許三年五年,也許十年八年,甚至是幾十年百年,這都要看他的造化。”

    太后嘴角露出笑意,“我知道,就看他有沒有命了,但你答應姑姑照看他就好,姑姑就滿足了,也不敢要求太多。”話落,她聲音極低地道:“因為我知道,攝政王和景世子已經水火不容,三國自立,用不了多久就會興兵,到時候情形如何誰也預料不到。”

    雲淺月不再說話。

    太后對她擺擺手,“天已經黑了,景世子大約該等著你了,你出宮吧!”

    雲淺月看著她閉上眼睛,站起身,給她掖了掖被子,靜站了片刻,出了榮華宮。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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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00:51: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七章 早有預謀
   
    雲淺月出了內殿,就見夜天逸站在榮華宮門口。

    夜天逸背著身子,負手而立,雖然已經身居攝政王高位,但他依然是一身雪青長袍,織錦綢緞,按說他如今手握大權,王爵高位,應該可以穿攝政王的明黃色,他並沒有。

    聽到雲淺月腳步走出來,夜天逸緩緩轉回身,眸光清淡,喊了一聲,“月兒!”

    雲淺月看著他,半年前回京時的七皇子何等的意氣風華,如今的攝政王威嚴中透著沉暗凌厲,她停住腳步,點點頭,淡淡道:“攝政王過來給太后請安嗎?太后累了,睡下了。”

    夜天逸看著她,盯著她的眉眼,片刻後轉過身,看向遠處的亭台碧湖,淡聲道:“月兒,曾幾何時我們變成瞭如今這個樣子?你以前可曾想到過這般情形?我們相見卻如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

    雲淺月沉默不語。

    “我一直以來,從未想過我們會到現在這個地步。”夜天逸伸手一指碧湖另一面的假山後,目光飄遠,“我們曾經一起從母后的宮中拿了桂花糕,跑去那後面便吃邊聊天。為了不讓人發現你與我好,你在那片假山處放了好幾隻蛇,後來宮女太監們好幾年無人敢去那處走動,皇子們也無人敢去玩耍。後來我另立府邸,搬出宮後,便不用躲著了,因為七皇子府和榮王府比鄰,我們可以躺在牆頭上隨便聊天。”

    雲淺月不出聲,聽他靜靜說著。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年你我在暗道裡聽到父皇讓母妃選擇的時候,我衝出去的話,讓父王將我和母妃一起殺了,那麼是否我們也就不用到如今的這個地步了。可是當年我就是想要太子之位,因為要了太子之位,就可以娶你了,所以,我沒有衝出去。”夜天逸說起當年,如今情緒已經不那麼激烈,而是平靜得如喝水一般,“我那時候還小,想不到太遠太深的東西,只一心想著可以娶你,卻未曾想到父皇喜歡你的表面下,是對你的不喜和眼見雲王府外戚坐大,要除之而後快的心。一步錯,以至於後來步步錯。”

    雲淺月沉默著,當年的事情已經那麼久遠。若說那件事情對她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就因為那件事情,她才更深刻地提醒自己,他不是小七,他是夜天逸,老皇帝選中的七皇子夜天逸。那個時候,她對他僅有的一點兒心思,便被拋除九霄雲外去了。

    “我志得意滿地回京,準備繼承皇位,你卻在幫助了我五年後功成身退,投進了容景的懷裡。是否我死了,或者過得不好,你才會念著我?而不是現在,無論我做什麼,也挽不回你的心?”夜天逸回身看向雲淺月,眸光色澤幽暗。

    雲淺月靜靜地看著他,不讓自己絲毫情緒外露,“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總之是走到這一步了,人生沒有如果,沒有或者,沒有重來。”

    夜天逸盯著她的眼睛。

    “夜天逸,將我從你的心裡移除吧!你可以做到的。夜氏的男人都有狠戾魔鬼的一面,你也是有的。將我對你的好拋開,想想我其實對你並不好,你之所以走到今天,也有我的關係。將我從你的心裡移除對你更好。”雲淺月道。

    “你以為我沒有移除過嗎?移除不了,又待如何?”夜天逸看著她,輕聲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遺忘不了的,只有想不想忘而已。”雲淺月道。

    “你說對了,我不想移除,不想忘,我的生命本來就是灰色,這二十來年的生命裡,只要一縷陽光,就是你。即便你不喜我,喜歡容景,對他情比金堅,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夜天逸輕聲道。

    雲淺月看著他,話說到這裡,已經再沒說下去的必要,她也沒必要再留在這裡,沉聲道:“你好自為之吧!以後對我不用手軟,因為我對你也不會手軟的。”話落,她轉身離開。

    夜天逸看著雲淺月離開,她的後背從來就挺得筆直,下定決心的時候,更不會猶豫。她看著心軟,其實心硬如鐵,言出必行。這麼多年,他自詡了解她,但還是不夠了解她。她從來讓他看到的是她願意讓他看到的一面,而背後的那一面,她從來沒展現過他面前,他也看不見。他緊緊抿著唇,並未阻止她離開。

    不多時,雲淺月的身影走遠不見。

    夜天逸站在榮華宮門口,即不進去,也不離開。

    天幕黑下來,一黑影從暗中現身,單膝跪地,“屬下無能,跟丟了人,主子責罰!”

    夜天逸眸光瞇了瞇,“在哪裡跟丟的?”

    “蘭城。”

    “天下沒有幾人能讓你跟丟,你退下吧!”夜天逸擺擺手。

    那人站起身,看了夜天逸一眼,退了下去。

    夜天逸目光看向榮王府方向,臉色昏暗,片刻後,轉身進了榮華宮。

    雲淺月出了宮門,果然見容景的馬車停在宮門口,她走近,挑開簾子上了車,簾幕落下,容景看著她,溫聲道:“氣色不太好,見到姑姑後難受了?”

    雲淺月點頭。

    “攝政王去了榮華宮,見到了?”容景柔聲又問。

    雲淺月看了他一眼,“見了!”

    “姑姑的決定就注定了她今日的情況,別難受了。”容景伸手摸摸她的頭,問道:“是回府還是去雲王府見雲爺爺?”

    “去雲王府,姑姑想見爺爺一面。”雲淺月道。

    容景對外吩咐了一句,弦歌應聲,馬車向雲王府走去。

    一路無話,馬車來到雲王府。

    容景和雲淺月下了車,便見雲王府內人人神色緊張,雲淺月問向一人,“府中出了什麼事情?”

    “回淺月小姐,七公主滑了一跤,剛剛請了太醫。”那人立即道。

    “怎麼如此不小心?嚴重嗎?”雲淺月立即問。

    “奴才也不知道,據說是見了血。”那人道。

    “走,我們快去看看!”雲淺月拉著容景疾步向西楓苑走去。

    二人來到西楓苑,便聞到一股隱隱的血腥,西楓苑內的人見二人來到,齊齊見禮,面​​色都露出喜色,雲淺月也顧不得再問,拉著容景進了屋。

    屋中,雲離正抱著七公主,臉色發白,七公主似乎已經昏迷了過去,一個五十多歲的太醫正在給七公主號脈,他的手有些顫。

    聽到有人進來,雲離抬起頭,見到容景和雲淺月一喜,喊了一聲,“景世子,妹妹!”

    “景世子,淺月小姐!”那名太醫立即住了手,垂頭站在一側。

    “容景,你快給嫂嫂看看!”雲淺月看了那名太醫一眼,放開容景的手。

    容景緩步上前,給七公主把脈。須臾,他眸光微微一沉,從七公主小腹處拿出一根針,舉起那根針看向那位太醫,緩緩道:“鄭太醫,這根針是你的吧?”

    那位太醫大約五十多歲,看著容景手裡的針面色一變,“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景世子饒命!”

    雲淺月眸光一寒,並沒有說話。

    雲離看著容景竟然從七公主小腹拿出了針,面色也是一變,但同樣沒說話。

    “你讓我饒命,到底是怎麼個饒命法?你得先說出來,你做了什麼,我才能酌情考量是否對你饒命。”容景淡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鄭太醫。

    鄭太醫一邊磕頭,一邊哆嗦地道:“微臣是迫於無奈……微臣不想害七公主的……但是六公主抓了微臣的孫子……威脅微臣……若是微臣不動手……孫子就沒命了……”

    雲淺月瞇眼眼睛,又是六公主!

    “景世子,您知道,微臣三十多歲才得子,兒子大婚幾年一直沒有得喜的消息,一年多前才聞到了喜訊,孫子出生才不滿百歲啊。”鄭太醫額頭流出鮮血,染紅了地面,哭著求道:“景世子饒命,老臣也是被逼得沒法子……”

    “你愛自己的孫子,便可以害別人肚子裡的孩子?”雲淺月冷冷地看著鄭太醫。

    鄭太醫身子不停地哆嗦,“淺月小姐饒命,老臣一生沒做壞事兒,不知道造了什麼孽,被六公主給盯上了……”

    雲淺月沉著臉看著他,問向容景,“嫂嫂的孩子能保住嗎?”

    雲離也看著容景,發白的面色緊繃。

    “幸好我們來得及時,這針在七公主腹中停留的時間短,否則的話,孩子會不保的,如今有我在,自然能保住。”容景溫聲道。

    雲離面色一鬆,閉了閉眼,啞聲道:“謝謝景世子!”

    “雲世子客氣了,一家人,何須言謝!”容景將那根針遞給雲淺月,轉身走到桌前去開藥方。

    雲淺月伸手接過那根針,對鄭太醫問道:“你的孫子是什麼時候被六公主抓了的?”

    “就在不久前。”鄭太醫道。

    “你是怎麼請來了鄭太醫?”雲淺月問云離。

    “她出事的時候,我正回府,見了之後便吩咐人去請了。”雲離抿唇道。

    雲淺月看向侍候七公主的兩名婢女,“嫂嫂是怎麼摔的?”

    “世子大約每日都是這個時辰回府,七公主每日都會去接世子,然後二人再去老王爺的院子裡陪老王爺用晚膳,晨昏定省的規制老王爺嫌麻煩,便免了,但是七公主堅持,說既然爺爺嫌麻煩,便將晨醒免了,昏省就別免了,晚上世子回來,他們一起去陪老王爺用膳。於是就這樣規定了下來,這個規矩從七公主嫁來府中就有了。”一位婢女立即道:“我們要扶著七公主,她說她身量現在還輕,就用人扶著,那以後怎麼了得?便沒用我們,我們跟在她身邊,但是就在出了西楓苑路過的鈴蘭院外的時候,我們和公主一起被地面滑倒了。”

    “地面上有水?”雲淺月問。

    “不是水,是被人灑了油,那油淺,天色也黑了,不易被發現。”那婢女道:“七公主栽倒的時候,奴婢去接她,也滑倒了,她幸好砸到了奴婢的身上,否則……”她後面意思不言而喻。

    雲淺月臉色寒了下來,顯然這是早有預謀,讓七公主滑倒,若是栽掉了孩子,正合了六公主的意,若是她沒栽掉,鄭太醫這個後招在,也會藉著就診給她打掉。六公主向來愚蠢,什麼時候會用這樣害人的聰明手段了?若不是她和容景正巧來到,真會被她得了手。她看向容景。

    容景此時已經開完藥方,對那名婢女招手,“按照這個方子煎藥,餵七公主服下。”

    “是!”那名婢女立即應聲,拿了方子去了。

    容景緩步走過來,對鄭太醫道:“謀害雲王府世子妃和王府嫡孫是死罪。”

    鄭太醫臉色一灰,跪求道:“老臣願意一死,只求景世子救回老臣的孫子。”

    “你的孫子如今怕是已經回到了你的府中,即便你現在去指認六公主,她不承認用你的孫子威脅了你,你也拿她奈何不了。”容景溫聲道。

    鄭太醫一驚,一張老眼滿是不敢置信。

    容景淡淡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回去看看,是否你的孫子已經回去了。”

    鄭太醫垂下頭,額頭青筋跳了跳,須臾,臉色灰敗,不再言聲。

    容景不再理會鄭太醫,看向雲離,“雲王府亂七八糟的人該清一清了!”

    雲離緊緊抿著唇,點點頭。

    “走吧!我們去雲爺爺那裡,這裡的事情就交給雲世子或者等七公主醒來處理吧!雲世子和七公主若是宅心仁厚,饒​​了鄭太醫,不追究,那麼便不追究了,若是不饒他的話,便派人去知會刑部的德親王一聲,讓德親王派人來將人帶走,或者是……直接殺了。”容景拉起雲淺月的手。

    鄭太醫身子劇烈地一震,半絲聲音沒發出,整個人看起來似乎徒然間沒了半絲生氣。

    雲淺月看了雲離一眼,低聲道:“哥哥,雲王府世子要有云王府世子的魄力!要讓人知道,即便沒有我,沒有爺爺,沒有父王,誰也齊不到你的頭上欺負你。六公主是公主,七公主同樣是公主,雲王府和你的身份以及七公主的身份,都不低了誰去。”

    “妹妹說的是!我會處理,你去爺爺那裡吧!”雲離沉重地點了點頭。

    雲淺月和容景出了西楓苑。

    途徑那個婢女所說的鈴蘭院,雲淺月停住腳步,向地面上看了一眼,果然有淺淺的油漬,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來,從雲離大婚,七公主進門,她掌家便交給了七公主,七公主對待府中的人仁厚,寬鬆一些,但偌大的府邸,不是人人都忠於雲王府。這些年混進來的眼線不是沒有,但不會輕易敢施為,如今敢對七公主下手,如此縝密,不是七公主太仁厚了,就是六公主收買人給的報酬太豐厚,更甚至或者是她的背後有個強有力的幫手在為她出謀劃策。

    “這是誰的院子?”容景詢問。

    “三姨娘的!”雲淺月道。

    “雲王府的三姨娘當初嫁來雲王府,是前秦丞相保的媒吧!”容景裝似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她是京兆尹李大人的二女兒。”

    “是嗎?”雲淺月蹙眉。

    “大約是的!”容景道。

    雲淺月想著容景說大約是,那就是一定是了。她臉色沉了下來,冷聲道:“當初雲香荷在孝親王府抹脖子自殺那日,我剛剛得到消息不久,三姨娘就得到了消息跑去了祠堂,告訴了被貶為侍妾的鳳側妃。我後來想肅清內院,但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也沒有什麼引起我注意讓我想起的事情,我便將她給忘了。原來她是秦丞相保的媒。”

    容景微微一笑,“這次的事情對雲世子和七公主來說未免是壞事兒,他們總不能一直在你的庇護下,總要有自保的力量和膽量。”

    雲淺月點頭,“是啊,嫂嫂掌家這麼久,她又出生在宮裡,在明妃的眼皮子底下偽裝十年,明妃是誰?那是當初連姑姑都糊弄住了的人,若非我提醒姑姑,她還拿她當好姐妹。嫂嫂這回該狠下心了。女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她醒來之後,定然會清查。該如何做,她也會的。走吧!”

    容景點頭,二人不再說話,向雲老王爺的院子裡走去。

    來到雲老王爺的院子,雲老王爺的房間內已經擺了晚膳,顯然是在等雲離和七公主來,結果沒等到人,見容景和雲淺月來到,雲老王爺立即問,“怎麼樣?七公主的孩子保住了沒?”

    “保住了,幸好我們來的及時,再晚一步,恐怕就保不住了。”雲淺月拉著容景坐下身,拿起筷子,給了容景一雙,自己一雙。

    “七公主太仁厚了些,府中那些人和外面那些人也太猖狂了些,敢在雲王府動手腳,不想活了。”雲老王爺冷哼了一聲,“找到下手的人了嗎?”

    雲淺月一邊吃著飯,一邊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不像是六公主那個沒腦子的小丫頭能做出來的事情。”雲老王爺聽罷後道。

    “我也覺得!”雲淺月面色微冷,“沈昭說秦玉凝在南梁,難道六公主和她在暗中傳信?當初夜天傾和夜天煜逼宮謀反的時候她和秦玉凝一起出現的,而秦玉凝自小又是她的伴讀,否則除了秦玉凝幫助她出謀劃策外還能有誰?夜天逸應該不會,夜輕染也應該不會,他們有的是本事,不會做這等事情,這個事情雖然籌謀得緊密,但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太拙略了。若是他們出手,七公主的命早沒了,更何況孩子。”

    “也有可能是秦玉凝。”雲老王爺哼道:“秦丞相那個老東西死了,她有個女兒倒是有些能耐,竟然跑去了南梁。你告訴那個混小子了沒有?別讓他吃了虧。”

    “我給哥哥傳過信了,爹在南梁,他能吃什麼虧!”雲淺月忽然想起夜輕暖,對容景詢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夜輕暖幫助了六公主? ”

    “夜輕暖這幾日一直在府中,未曾出府,前幾日六公主是去找過她,她沒見。”容景道:“應該不是她,迫害七公主,對她沒什麼好處。”

    雲淺月想想也是,便拋開這件事情,對雲老王爺道:“爺爺,我今日進宮見了姑姑,姑姑沒幾日了,如今她連床都下不來,想見你一面,你明日進宮吧!”

    “不去!”雲老王爺鬍子翹了翹。

    “去吧!”雲淺月看著他,“你可就這一個閨女,我就這一個姑姑。”

    “讓我白髮人去送黑髮人?她既然要生夜氏的種,就是作死,我見她做什麼!沒出息的東西。”雲老王爺撂下了筷子,斷然道:“你別說了,我不會去的。多說一句滾出去!”

    雲淺月住了口,不再勸說。她今日去了榮華宮見了她姑姑都如此難受,爺爺年紀大了,真如他所說,白髮人送黑髮人,再看到姑姑那個樣子,怎麼能受得住?還是算了。

    接下來,雲淺月再沒說話,雲老王爺命人拿來酒,與容景一邊說著話,一邊喝了起來。

    雲淺月看著一老一少,一個豪飲,一個淺品,到也相得益彰,不顯突兀。

    酒足飯飽,雲老王爺有些醉意地對雲淺月詢問,“臭丫頭,你是不是答應了幫她照顧夜氏那個小種?”

    “爺爺,你說話別那麼難聽,那是姑姑的孩子。”雲淺月瞪了雲老王爺一眼。什麼是夜氏的小種?雖然對,但也不能這樣說。

    “我說錯了怎地?就是夜氏的小種,我當初就不同意她留著,她死活要留,這一輩子沒見過孩子,生不了等下輩子再生,逞什麼能?我老頭子沒這樣的蠢女兒。她生出的孩子,能活幾日?累人累己而已。”雲老王爺怒道。

    雲淺月看著他,提醒道:“若沒有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夜天逸就是皇帝了!”

    雲老王爺冷哼一聲,“那個小子做了皇帝又怎樣?和現在的攝政王也沒什麼區別,可是她呢?她總歸是雲王府的女兒,制肘住了你。皇帝老頭子死了,留下了這麼一個禍害,他算計的好啊!”

    “姑姑不會制肘住我,她的孩子更不會制肘住我,我雖然答應了她照顧那孩子,但也是盡力而為,到不能為的時候,我不會忘了他姓夜。 ”雲淺月肯定地道。

    “你心裡明白就好!你做什麼事情也要有個腦子,別讓景小子給你收拾爛攤子,你讓他省心一些。”雲老王爺顯然滿意云淺月的說法,揮揮手,“天晚了,你們回去吧!景小子你明日替我進宮去看看她。她有什麼遺言,只管傳給你,你回來再傳給我聽。”

    “雲爺爺放心,明日我替你過去看姑姑。”容景點頭,緩緩站起身。

    雲淺月瞪了雲老王爺一眼,她什麼時候讓容景給她收拾爛攤子了?有那麼不堪嗎?

    二人不再逗留,出了雲老王爺的院子。

    來到雲王府門口,便見七公主貼身的兩名婢女捧著一個黑子從內院走出來,容景上了馬車,雲淺月站在車前等了片刻,待那二人來到問, “裝的是什麼,要去哪裡?”

    “裡面裝的是鄭太醫的頭顱,七公主醒來後,命奴婢殺了鄭太醫,吩咐奴婢二人送進宮去給六公主。”其中一個婢女道。

    雲淺月挑了挑眉,“鄭太醫的屍體呢?如何處理?”

    “雲世子已經派人通知了刑部過來領鄭太醫的屍身。”另一個婢女道。

    雲淺月笑了一下,看向容景,“你說得對,今日的事情對哥哥嫂嫂來說未必是壞事!”

    容景淡淡掃了一眼那個盒子,對那名婢女吩咐,“你們先拿去給攝政王過目,然後請攝政王派人跟著去六公主處,一定打開讓六公主看到。”

    “是!”那二人立即應聲。

    容景不再說話,雲淺月上了馬車,簾幕落下,弦歌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雲王府門口。

    回到榮王府紫竹院不久,宮中便傳來消息,說六公主見到了鄭太醫的人頭,鄭太醫死相恐怖,她尖叫一聲後,昏死了過去。

    德親王親自帶著人去了雲王府,雲離以鄭太醫死前悔過為由,既然人已經自殺,便不再追究其家人責任,德親王帶了沒頭顱的鄭太醫離開。

    德親王離開後,七公主喝了藥,穩住了胎,將雲王府的所有人除了雲老王爺外,都叫到了西楓苑。查出了她摔倒之事是三姨娘的貼身婆子潑了油所致,三姨娘拒不承認是自己吩咐的人,一口聲稱是那婆子自己私下里對七公主不滿施為,那婆子也悉數認罪,不關三姨娘的事兒,七公主將那個婆子和同伙的兩個侍婢當場杖斃,三姨娘昏了過去,七公主將三姨娘以管教下人不利遣送回京兆尹府。另外,雲離吩咐去請太醫的那小廝指認是受了那婆子的好處,言明去請鄭太醫,那小廝同樣被杖刑。

    不過半個時辰,七公主便杖刑了雲王府四個牽連此事的下人,雲王府的人第一次見識到了七公主溫和背後的手段,人人大氣也不敢喘,威懾效果可想而知。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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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00:51: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五十八章 託孤帝姐
   
    第二日,天還沒亮,雲淺月便醒來了,她剛一動,容景便醒了。

    “將你吵醒了?”雲淺月伸手揉著額頭,這一夜總是做夢,夢到的全是她姑姑,這十年來,與她相處的點滴,明明是很久遠的事情,像是突然間就被她都記起來了。大腦未曾休息的後果就是頭疼。

    “你一夜沒睡好。”容景拿開雲淺月的手,如玉的手代替她的手給她輕輕揉按。

    “嗯,做了一夜夢。”雲淺月靠在他懷裡。

    “因為姑姑?”容景詢問。

    雲淺月點頭,輕聲道:“不見到姑姑,我不去想她,就和這些年一樣,覺得她就是活在宮裡。我甚至半年不去見她,知道她好好的,也不用掛念。可是昨日見到了她,就在提醒著我,她要死了。姑姑和我比玉青晴那個女人和我更像母女。”

    “這是她自己的決定,更改不了的事情。”容景溫聲道。

    “我其實能體會她的心情,她一直就喜歡孩子,看著宮里女人一個個的生,而她卻不能生養,別人的子嗣承歡膝下,而她卻只能眼看著。若是個涼薄的不喜歡孩子的女人到也罷了,可是她偏偏喜歡孩子,本來以為沒了希望,哪知道突然有了希望,懷了身孕,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肚子裡的生命。她想要留下孩子,不想打去,讓他活著。作為一個母親,她其實也沒有做錯。”雲淺月輕聲道:“爺爺雖然罵她,但心裡面其實也是尊重她的選擇,否則的話,那個糟老頭子有的是強硬的手腕給她打掉,但他沒有。姑姑這些年在宮中活得沒有靈魂,如今懷了孩子雖然生子果吸食了她的精血,讓她形將骨枯,但她這八個月來,活得比以前有靈魂多了,我雖然沒陪在她身邊,但昨日一見,她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但臉上依然有光色,我就能體會。作為一個想要孩子的母親,她做出什麼,也不框外,母愛可以脫離一切之外。”

    容景柔聲道:“別想了!你答應了姑姑讓她安心去沒錯,總之無法挽回,若是這個孩子有福氣活下來,我們就照顧他也無不可。”

    雲淺月點點頭,伸手抱住容景的腰,將頭埋在她懷裡,喃喃地道:“容景,你真好!”

    容景輕笑,“你不應該是今日才發現我的好啊!”

    “自然是早就發現了。”雲淺月低聲道:“姑姑一直以來沒求過我什麼,夜天煜我都能救了,沒道理不管姑姑的孩子。只要他有福氣,有那個命活著,我就照顧他,若他沒福氣,也就罷了,是他沒那個命活著。”

    “嗯!”容景點頭。

    “可能我們要辛苦一些了。”雲淺月又道。

    “只要你在我身邊,別惹桃花,其它的辛苦我不怕。”容景笑道。

    雲淺月本來難受頭疼,卻被他兩句話就給治癒了一般,她好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想著這個男人啊,有他在,真的能給她撐起一片天,什麼煩惱和麻煩在他面前似乎都輕若云煙。

    二人再無睏意,便躺在床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

    天色微亮,容景起身去上朝,雲淺月繼續睡回籠覺。

    容景走後,雲淺月反而睡得熟了。一直睡到響午,被青裳喊了起來。

    雲淺月迷迷糊糊地只聽到青裳在耳邊說,“淺月小姐,太后生了!”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著青裳,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青裳站在床前,本來推醒雲淺月,見她醒來,撤回手,輕聲道:“淺月小姐,宮里傳出消息,太后生了。”

    雲淺月騰地坐起身,“姑姑生了?不是才八個月嗎?她怎麼……”

    “據說是昨日夜裡喝了催生的藥,昨日折騰了一夜,今日折騰了一上午,剛剛傳回消息,說生了。”青裳解釋道。

    “活的還是死的?”雲淺月問。

    “是活的!”

    “是男的還是女的?”雲淺月又問。

    “男的!”

    “姑姑呢?”雲淺月想著她的身體本來就已經不行了,喝了催生的藥,折騰了一夜又半日,怎麼受得住?

    青裳低聲道:“太后死了。”

    雲淺月身子一震,不再說話。

    青裳看著雲淺月,知道她和太后情同母女,即便太后執意不顧生命生下孩子,即便太后對她避而不見,但總歸是這些年來情誼深厚,她明知道她會死,但還是難免傷心。

    過了許久,雲淺月啞聲問,“孩子怎麼樣?”

    “孩子不足月,生下來奄奄一息,攝政王用真氣護住了他,將一株五百年的靈芝熬成了汁液餵他,據說沒事兒了,只要好好將養,就能活著。”青裳道。

    “容景呢?”雲淺月又問。

    “世子也在宮裡,攝政王照看孩子,世子處理太后的後事。”青裳道。

    “雲王府得到消息了吧?”雲淺月閉了閉眼睛,開始披衣下床。

    “得到了,雲老王爺有心裡準備,沒事兒的,您放心吧!”青裳見雲淺月穿衣,輕聲問,“淺月小姐,您要進宮嗎?”

    “嗯,進宮。”雲淺月點頭。

    “那奴婢去吩咐人給您備車。”青裳見雲淺月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雲淺月穿戴妥當,抬步出了房門,凌蓮和伊雪見雲淺月出來,立即迎上來,擔憂地看著他。雲淺月對二人搖頭,“我沒事兒,你們留在府中吧!”

    二人點點頭。

    出了紫竹院,來到雲王府門口,青裳已經吩咐人備好了車,雲淺月坐上車,馬車向皇宮內走去。

    昨日,也是這個時候,文萊和關嬤嬤前來接她進宮,她陪姑姑在榮華宮裡坐了半日,聽她說了她從小到大的事情,她最後讓她答應她照看孩子,又想見她爺爺,她就知道她在處理最後的念想了,卻沒有想到她提前催生,大約是知道若是自己再挺著的話,腹中的孩子也活不了吧?短短一日的時間,卻是陰陽永隔。

    午時的大街很是熱鬧,人潮熙熙攘攘。隱隱能聽到有人在說新帝降生的喜事兒。

    雲淺月挑開車簾,向外看去,京城還是一如既往,不像是老皇帝離開的時候,全天下為其戴孝披麻,京城死寂一片,甚至還隱隱有些喜悅的感覺。新帝降生是大事兒,是喜事兒,太后即便貴為國母,駕崩了,為之國之大喪,但也掩蓋不住這件新帝臨世的大喜事兒。

    雲淺月放下簾子,想著這樣也好,天聖人人歡喜她的孩子出生,應該是姑姑樂見的。

    馬車來到宮門口,雲淺月下了車,便見到宮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車輛。都掛著各府家眷的牌子,太后崩逝,朝中凡是有品級的命婦都要進宮為太后守孝。

    朝中各府的命婦們都聚集在宮門口,以德親王妃為首,等待人來齊了一同進宮。

    眾人見雲淺月來到,都連忙上前,雲淺月的身份如今再不是雲王府紈絝囂張跋扈不懂禮數的嫡女,而是才華名揚天下,一篇《諫君書》連當世大儒都稱頌的驚才女子,天下學子對她推崇備至,百姓們這些日子提到她,都再也不覺得她配不上景世子。而是紛紛換了一種說法,恍然景世子慧眼,怪不得萬千女子獨獨喜歡雲淺月,原來是有道理的。

    德親王妃拉著雲淺月的手,眼眶微微泛紅,勸慰道:“淺月小姐節哀順變,太后是找先皇去了!生是夫妻,死也是夫妻,有先皇在,她…… ”

    “德親王妃說錯了,姑姑早就後悔嫁入皇室了,這一輩子是夫妻她都做夠了,活著已經形同陌路,死了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但願他們兩不相見吧!黃泉路上兩不相見,投胎之後永不相見。”雲淺月截住德親王妃的話。

    德親王妃一僵,後半句話沒說完吞了回去。

    眾命婦大氣也不敢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就淺月小姐敢說。

    “人還沒到齊吧!王妃在這裡等著吧,我先進去了。”雲淺月撤回手,走向宮門。

    德親王妃不由得鬆開了手,她自然知道因為老皇帝給太后吃了生子果,她才一直不能懷孕,後來又吃了一顆,讓她有了身孕。那個孩子無非是老皇帝作為給七皇子夜天逸執掌皇權的踏板而已。帝后生前就形同陌路,她也沒說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她走進宮門。

    夜輕暖站在德親王妃身邊,見雲淺月走向宮門,她快走幾步,跟上雲淺月,輕聲道:“雲姐姐,我與你一起進去!”

    雲淺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二人進了宮門後,眾命婦們一時間無人說話。片刻後,一位命婦道:“淺月小姐哪樣都好,就是說話不給人留情面。”

    德親王妃看了那位命婦一眼,嘆道:“她和太后姑侄情深,如今太后死了,她心裡難受。淺月小姐是真性情。”話落,見又來了兩輛馬車,最後的兩位命婦到了,便對眾人道:“走吧,我們進去。”

    眾人應了一聲,齊齊走進宮門。

    皇宮裡已經掛上了白帆,剛一入宮,便聽到了從榮華宮傳來隱隱哭聲。肝腸寸斷,宮中雖然妃嬪美人后宮三千粉黛都被夜天逸清走沒有了,但還有公主和宮女以及太監。如今顯然是那些人在哭。

    雲淺月來到榮華宮,榮華宮的守衛已經撤了,宮內已經搭建了靈堂。

    以六公主為首的一眾皇子公主已經跪在靈堂前。

    文萊守在宮門口,顯然是在等雲淺月,見她來到,連忙上前,“淺月小姐,太后的靈堂剛剛搭建了,太后的衣裝如今還未穿,景世子吩咐,說等著您來穿,之後再入棺。”

    雲淺月點頭,四下看了一眼,沒看到容景,問道:“容景呢?”

    “景世子去了國庫,為太后選陪葬之物。”文萊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向內殿走去。

    夜輕暖跟在雲淺月身後。

    二人進了內殿,關嬤嬤紅著眼眶迎上前見禮,低聲道:“淺月小姐,太后遺言,讓奴婢轉告您,她將您當親女兒,這個孩子不過是圓了她一個當母親的夢而已。您能照顧他便照顧,若是照顧不到的話,不要強求。在她心裡,您是第一位的。”

    雲淺月抿著唇點頭,姑姑還是愛她的。

    關嬤嬤不再說話,挑開內殿的簾幕。

    雲淺月想著昨日她就站在這裡害怕往前走一步,害怕姑姑同趙可菡一樣,轉眼就死在她懷裡,可是如今姑姑還是死了,這一步​​總要走進去,即便她不想,也要為她親手穿衣,要為她裝棺。她蜷了蜷手心,走了進去。

    殿內無人,太后躺在床上,顯然已經被人清洗過,身上穿著嶄新的代表後服顏色的紅綢裡衣,一套大紅的後服疊得整齊地放在床頭,在等著她來穿。

    她走到近前,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淚水即便模糊了視線,也能清晰地看到她姑姑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大約他知道孩子活著吧,她犧牲了這麼大,甚至生命,換得的孩子,只剩下一口氣活著,也是她最大的欣慰。

    “雲姐姐,你若是難受,就哭出聲來吧!”夜輕暖伸手接住雲淺月的眼淚,不讓它滴到太后的臉上。

    雲淺月閉上眼睛,伸手摀住臉。想到比起姑姑對她的好來,她對姑姑真的不算太好。她甚至一度懷疑她為了孩子和夜天逸達成了某種協議。其實就算達成某種協議,她身在這個太后的位置,腹中懷著天子,有著比尋常人更大的苦衷,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卻因為不想被夜天逸威脅而沒陪在她身邊陪她走最後一程。

    殿內靜靜,人人無聲,空氣中凝結著莫大的傷痛。殿外傳來很大的哭聲,卻聽不出來多少傷心。

    許久,雲淺月放開手,掏出娟帕,抹了淚,動手給太后穿衣。

    夜輕暖站在一旁,默默地幫忙。

    半個時辰後,太后的衣裝穿好,有宮裡的嬤嬤來為她上妝。之後又有人進來,抬著太后裝棺,雲淺月跟著走出內殿。

    榮華宮靈堂外,朝中文武大臣,朝中各府家眷命婦,皇室的皇子公主,黑壓壓一片。

    先皇皇后,天子生母,太后生前日日困守榮華宮,如今榮華宮繁華不再,草木凋零,但是她的喪事看起來竟然比當初老皇帝大喪還要輝煌一些。

    雲淺月在眾人的目光中為太后蓋了棺,回身,見夜天逸走來,她對他清聲道:“姑姑蓋棺,不定論了!關於她的生與死,留給千古之後的人去評說吧!”

    夜天逸點點頭,“好!”

    雲淺月又問,“孩子呢?”

    “染小王爺在看顧。”夜天逸身手入懷,拿出一卷明黃的捲軸,對雲淺月道:“這是母后死前留的懿旨。”

    雲淺月看著夜天逸,並沒有伸手去接。

    “是母后親手寫上去的。”夜天逸補充道:“景世子當時也在。”

    雲淺月接過聖旨,緩緩打開,看了一眼,之後遞給夜天逸,淡淡道:“你宣讀吧!我接旨。”

    夜天逸接過聖旨,展開,聲音低沉地開口,“哀家出生雲王府,蒙祖訓入宮為後。自嫁給先皇之日起,謹遵禮儀,秉持後德。上天厚我,留下一子。承天運祥照,恩寵吾兒,願佑百年。雲王府侄女雲淺月,自幼歡笑膝下,哀家早已經將她當做女兒。哀家大限,不能見吾兒成長,但願侄女能為我看其長大,特此託孤,尊帝姐。不求天子貴,只求是尋常。攝政王景世子見證。欽此!”

    夜天逸念罷,榮華宮外數百人鴉雀無聲。尤其是那一句“不求天子貴,只求是尋常。”令眾人深思。

    “雲淺月接太后懿旨!”雲淺月跪下,第一次心甘情願地接過聖旨。

    夜天逸盯著雲淺月看了一眼,緩緩將手中的聖旨遞給她。

    雲淺月拿到聖旨,在手裡緊緊攥了一下。之後緩緩站起身。

    夜天逸看向眾人,沉聲道:“太后千歲!”

    眾人驚醒過來,齊齊出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帝姐千歲!”夜天逸又沉聲道。

    眾人連忙齊聲喊道:“帝姐千歲!”

    雲淺月看了夜天逸和眾人一眼,對夜天逸問道:“夜輕染在何處?”

    “在帝寢殿。”夜天逸道。

    雲淺月拿著聖旨向帝寢殿走去,夜輕暖看向夜天逸,見他點頭,立即跟上了她。

    來到帝寢殿,便聽到裡面隱隱傳來孩子的哭聲,聲音極小,幾乎不聞,但是聽起來令人揪心,似乎下一刻就會斷氣,再哭不出來。

    雲淺月心下一緊,快步向裡面走去。守在帝寢殿外的人見雲淺月來到,都齊齊見禮,並沒有攔她,顯然已經被夜輕染交代過了。

    進了內殿,雲淺月一眼便看到宮女嬤嬤一大堆跪在地上,夜輕染正抱著一個被子裹成的圓筒焦急地走著,嘴裡哄著什麼,哭聲是從被子里傳來。

    “小丫頭,你總算來了,真慢!”夜輕染見雲淺月來到,鬆了一口氣。

    雲淺月見他額頭有細微的薄汗,沒說話,伸手去接她懷裡的孩子。

    “你會抱嗎?”夜輕染懷疑地看著她。

    “會!”雲淺月點頭。

    夜輕染將孩子遞給她,皺眉道:“從救過來會哭了之後,他一直在哭,有一個多時辰了,這樣下去的話可不行,你……”他話音未落,孩子已經不哭了,他“咦”了一聲,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到你懷裡就不哭了!你給他施了什麼魔法?”

    雲淺月不說話,看向懷裡的孩子,他也正睜開小眼睛好奇地看著她,雖然身量極小,大約也就四五斤重,小小的五官已經分明,酷似她的姑姑,大約是哭得太久,太厲害,即便如今不哭了,還帶著絲抽抽搭搭的喘息聲,她想著幸好像她姑姑,否則若是像老皇帝的話,她怕是會厭惡得將他扔出去。

    “哥,雲姐姐沒有施什麼魔法,肯定是你不會抱孩子。”夜輕暖也上前看著雲淺月懷裡的孩子,對夜輕染道。

    “怎麼是我不會抱孩子?她們這些人挨個抱了個遍,都不行,他一直哭個不停。早先還吃靈芝的汁,後來也不吃了,水也不喝,一直哭。”夜輕染眉頭立即豎起來,“你們不信問問這裡的這些人?”

    “回淺月小姐,回小郡主,小王爺說得正是。”地上的人立即齊聲道。似乎也跟著夜輕染一樣鬆了一口氣。

    “他這麼小,就能看出來像太后了。”夜輕暖輕聲道:“也有些像雲姐姐!”

    “太后和小丫頭本來是姑侄,就有幾分相似。他有些像小丫頭不奇怪。”夜輕染看了雲淺月一眼,見她只盯著孩子看不言語,他問道:“小丫頭,太后裝棺了吧?”

    “嗯,裝了!”雲淺月應了一聲。

    夜輕染不再說話。

    雲淺月盯著孩子看了片刻,見他不再抽搭了,反而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頭一歪,在她懷裡睡去,她從帝寢殿帶來的傷痛和陰霾因為他這個小小的表情和舉動被沖散了幾分,忽然笑了。老皇帝雖然令他厭惡,即便他死去多時,他也厭惡他,但孩子無辜,而且他還是她姑姑的骨肉,能保他一輩子的話,那麼這一刻起,他願意保他一輩子。

    “真神奇了!”夜輕染嘖嘖了一聲,不滿地道:“我和夜天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救回來,可是他在我們懷裡一直哭,被弱美​​人接過去就不哭了,弱美人走了之後他還哭,如今在你懷裡又不哭了。竟然還睡著了?這個小東西剛從娘肚子裡爬出來就不認夜家的人?”

    雲淺月心思一動,沒說話。

    “哥,這是天子,你竟然罵天子是小東西。治你的罪!”夜輕暖笑著道。

    夜輕染哼了一聲,嘟囔道:“他本來就是個小東西,這麼小,我一隻手指頭就能提起他來,若沒有那株五百年的靈芝和弱美人的提神丹,他如今還哪里活著?”

    “再小也是天子。”夜輕暖提醒他。

    夜輕染又哼了一聲,沒反駁。

    “他有名字了沒有?”雲淺月問。

    “太后生前給起了名字。”夜輕染看了雲淺月一眼,道:“叫夜天賜。”

    “太后說他叫雲天賜吧?”雲淺月揚眉。

    夜輕染看著雲淺月,正色地道:“小丫頭,他姓夜,是天聖新帝。太后一生端嚴,母儀天下,這等事情不是隨意更改的。他姓不了雲,只能姓夜。”

    雲淺月不置可否,無論是夜,還是雲,只是一個姓罷了。她抱著孩子向外走去,“我帶她回榮王府。”

    夜輕染一把拽住她,“不行。”

    雲淺月停住腳步挑眉。

    夜輕染皺眉道:“小丫頭,天子怎麼能出宮?你懷裡面抱著的不是小孩子,而是天聖的天子。是新皇。”

    “我不帶他出宮也行,你看得了他嗎?”雲淺月詢問。

    “太后懿旨你是帝姐,對你託孤,從今日起你就住進帝寢殿或者榮華宮吧!”夜輕染看著她道:“自古以來,沒有天子生長在臣子之家,更何況你帶他去的地方又不是雲王府,而是榮王府。”

    “我不住在宮裡。”雲淺月斷然道:“若是你不同意,那就從今以後你看著他,我雖然答應姑姑幫她照顧孩子,但可沒答應住進帝寢殿。他姓夜,又不姓雲。我只是幫忙照看而已,他又不是我的職責。”

    夜輕染眉頭皺緊,問道:“你知道帝姐代表著什麼嗎?太后的懿旨賜封了你,會昭告天下的。你從今以後,就是天子帝姐,對天子行照看監護之責,你怎麼能說他不是你的職責?你已經接了旨了吧!”

    “我對他行照看監護之責是不錯!我帶他去榮王府養著,也沒違抗旨意。”雲淺月道。

    “總之不行!你不能帶他去榮王府。”夜輕染也斷然道。

    雲淺月將懷中的孩子塞進他懷裡,“那他就交給你照顧吧!我不管了。”話落,她抬步向外走去。

    夜輕染連忙接住孩子,抬眼,見雲淺月毫不猶豫地向外走去,他立即喊,“小丫頭,你怎麼就這麼倔?天子本來就不該帶出宮放在臣子之家!”

    雲淺月彷若未聞,轉眼間出了帝寢殿。

    夜輕染又“餵”了兩聲,見雲淺月真走了,他瞪眼看著晃動的簾幕,想追出去,看了一眼懷裡的孩子,又作罷。

    “哥,怎麼辦?雲姐姐走了?”夜輕暖看著夜輕染。

    夜輕染皺眉,有些惱恨地道:“我哪裡知道怎麼辦?她如今一心認准雲王府了,太后託孤和姑侄情意都抵不過一個榮王府對她的吸引力,容景到底給她下了什麼迷魂湯?帝寢殿和榮華宮是天下間最尊貴的地方,榮王府豈能比得過?”

    夜輕暖輕聲道:“景哥哥本來就很好啊!榮王府的紫竹林很漂亮。”

    夜輕染聞言瞪了夜輕暖一眼,惡聲惡氣地道:“你去問問夜天逸怎麼辦?本小王才不看顧這個小東西,哭得人心煩。”

    “他如今都不哭了。”夜輕暖道。

    “這是睡著了,醒來沒準還會哭。”夜輕染道。

    他話音剛落,懷中的孩子忽然醒了,睜開眼睛,見是夜輕染,當真“啊”地哭了起來。

    “看吧!他又哭了。”夜輕染皺眉道。

    夜輕暖立即道:“他真的又哭了,哥,要不我去將雲姐姐找回來?讓她抱走孩子吧?”

    “不可能!天子養在榮王府,當皇宮不存在了嗎?”夜輕染揮手,煩悶地道:“你去找夜天逸,問問他該怎麼辦。”

    夜輕暖點點頭,看了一眼夜輕染懷裡的孩子,轉身出了帝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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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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