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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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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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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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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5:46: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八十九章 深海藏龍
   
    雲淺月看著容景,他知道?

    見雲淺月挑眉,容景也不解惑,淺淺笑了笑,將她往懷裡一攬,徑自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聲音低柔,“昨日你睡得熟,我沒怎麼睡,別吵我,讓我睡片刻。”

    雲淺月見他眼皮下有淡淡的青影,她也不再詢問,溫順地靠在他懷裡任他抱著。

    想起老皇帝那道聖旨,當時封她姑姑肚子裡的孩子為新皇,封夜天逸為攝政王,封容景為丞相,將她賜婚給夜天逸,三份聖旨後來只剩了一份,做不得數,她毀了婚約,嫁給了容景。如今明太妃持著聖旨出現在了宮中,聖旨中的內容到底如何,她倒是好奇了。

    二人再不說話,馬車回到了榮王府。

    僅僅一日,偌大的榮王府一改繁華熱​​鬧,府中甚是空蕩。

    雲淺月想起離開的那些榮王府旁支,老皇帝在位的時候,汲汲營營,無非是讓榮王府倒塌,將榮王府的根系連根拔起,如今他死後不多久,到是容景幫他實現了願望,可惜他死了,看不到如今榮王府的空寂冷清了。

    二人來到容老王爺的院子,容福正站在門口,顯然是在等二人。

    “世子,世子妃!”容福給二人見禮,輕聲道:“老王爺在屋內等著,吩咐奴婢,您二人來了,趕緊進去。”

    容景點點頭,拉著雲淺月走了進去。

    推開房門,就見容老王爺坐在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二人進來,他眼皮都沒抬。

    容景沒出聲,雲淺月喊了一聲,“爺爺!”

    “如今榮王府清淨了,小丫頭,你習慣不?”容老王爺盯著棋盤,一邊思索一邊詢問。

    “還好!”雲淺月道。

    “這個臭小子,估計是怕你被這府中烏七八糟的瑣事煩著,所以乾脆都將人給打發了出去。他比我和他父王都狠心。”容老王爺道:“什麼大義滅親,外面說得好,不過是他的私心而已。”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雲淺月不以為然地道:“他私心也沒什麼不好。”

    容老王爺終於從棋盤上抬頭看了雲淺月一眼,“他做什麼你都覺得好。”

    雲淺月“呵”地一笑,“他以後是我的衣食父母,自然做什麼我都覺得好。”

    容老王爺哼了一聲,將棋盒往容景面前一推,“看看你如今幾個子能贏了我。”

    “一個子就能贏了你。”容景如玉的手拈起一顆棋子,輕緩地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

    容老王爺盯著棋盤,看了片刻,一推棋盤,感嘆唏噓地道:“到底是老了!”

    容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容老王爺感嘆唏噓了片刻,看著雲淺月,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小丫頭,有了沒?”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如今榮王府一個老頭子,雲王府一個老頭子,都盯著她的肚子。被兩個老頭子這樣盯著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她沒好氣地道:“沒有!”

    “你和這小子也同房許多時日了吧?怎麼還沒有動靜?”容老王爺疑惑地道。

    雲淺月想著如今還沒出去正月,她和容景從春年夜宴那日開始了第一次,如今也不足一個月而已。哪裡能說中獎就中獎了,她紅著臉瞪了容老王爺一眼,“爺爺,這個事情是順其自然,哪裡能讓你轉眼就有了?再說我們……在一起才幾日,若是有了也看不出來。”

    “你若有了,別人的醫術看不出來,太醫院的那幫子廢物也看不出來,但可瞞不住他。”容老王爺搖搖頭,對容景道:“小子,你給她號脈了沒有?”

    容景搖頭,“沒有!”

    “你怎麼回事兒?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日日盯著?這就給她號脈。”容老王爺聞言豎起眉頭,立即對容景道。

    容景難得沒有反駁容老王爺,伸手按在了雲淺月脈搏上。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無語地任他把脈。

    容老王爺緊緊盯著容景的手,眼珠子都不帶轉動的,片刻後,見容景放下手,他立即問,“怎麼樣?”

    容景搖搖頭,“沒有!”

    “你個臭小子,別的方面厲害,這個方面倒是不爭氣。”容老王爺到也沒有想像中的失望,而是不滿地訓了容景一句。

    容景當沒聽到他的話,眼神都沒變一下。

    容老王爺看著雲淺月,語重心長地道:“小丫頭,你這身子骨太瘦了,要好好養著,多吃好的。如今沒有也沒事兒,不過你們要抓緊努力,我和雲王府的那個老頭子都是一腳邁進棺材的人了,指不定哪天等不及走了,抱不上孫子,豈不是抱憾終身?”

    雲淺月有些頭疼,只能紅著臉道:“知道了,爺爺,我們……努力!”

    容老王爺滿意地點點頭,看了一眼天色,擺擺手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快黑了,你們趕緊回去努力吧!”

    雲淺月險些撞牆,如今不過是未時,距離天黑還早呢!他老眼昏花看不到太陽也就算了,不能當他們看不到太陽,她一臉黑線地看著容老王爺。

    容景倒是嘴角微勾,眸光蘊含了絲笑意,“既然如此,爺爺也早點兒休息吧!”話落,他拉著雲淺月出了房間。

    雲淺月被他拽著,覺得臉騰騰地燒,有燒著了的趨勢。

    “你這是害羞了?”走出雲老王爺的院子,容景笑看著她紅透了的臉。

    雲淺月哼了一聲,她臉皮還沒那麼厚,公然來討論這種事情。

    “爺爺說得對,天色的確不早了。”容景看了一眼天色,幽幽地道。

    雲淺月用胳膊肘子狠狠地捶了他一下,低叱道:“容公子,白日宣淫,你好意思嗎?”

    容景不答她的話,忽然懶腰將她抱起,向紫竹院走去,意思不言而喻。

    雲淺月的臉埋在他懷裡,心砰砰地顫了片刻,才哼哼唧唧地道:“容景,生孩子的事情,我們真不急吧!”

    “不急?你沒看到那兩個老頭都要跳腳了?生怕一腳邁進棺材抱不著。”容景看著​​她。

    “榮王府這個老頭身體好著呢,而云王府那個老頭身體雖然不咋樣,但有娘親在,他三年五載也死不了。”雲淺月繼續哼唧。

    “你不想要?”容景挑眉。

    “我才十五。”雲淺月提醒他她的年齡。

    “是十六了!”容景反過來提醒她。

    雲淺月想著過完年了,又長了一歲,的確是十六了,可是還是太小了,她迫不及待地大婚嫁給了她,已經挑戰了她在那個世界根深蒂固的教育觀,按照這個世界的標準算是成人了。可要說生孩子,她看看自己的小身量,憋屈地道:“我能生得出來嗎?”

    她對於別的事情都是自信的,但惟獨這生孩子的事情,她不那麼自信。

    容景目光在她身上搜尋了片刻,落在她小腹上,蹙眉道:“的確身子骨太瘦了,爺爺說得對,是該好好地給你補。可是這些日子補品一直沒斷,你怎麼就胖不起來?”

    雲淺月很不想打擊他,但還是忍不住打擊他,道:“容公子,照你這般日日索求無度,我如何能胖得起來?”

    容景若有所思,“是這樣?”

    “否則你覺得是哪樣?”雲淺月將繡球拋了回去。

    容景不再說話,抱著她往回走。就在雲淺月覺得已經說動他不再無節制鬧她的時候,他卻冷不丁起又拋出一句話,“那兩個老頭的確還身體好著,活蹦亂跳的,到也不急。”

    雲淺月眨眨眼睛。

    容景又道:“前幾日我寫信問了緣叔叔,緣叔叔說這等事情一定要勤之勉之,不能懈怠。尤其是雙修,對身體更有助益……​​”

    雲淺月聽不下去了,惱道:“這等事情你也問他?”

    容景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你不為我解答,我自然要問他了。”

    雲淺月一噎,對他提醒道:“你怎麼就沒想過,他其實也想抱外孫?”

    容景腳步微微一頓,“倒真是沒想過。”話落,他看了雲淺月一眼道:“青姨也說讓我勤之勉之。這麼說來,很多人都希望我們早日見喜。這樣的話,還真不能讓他們失望了。”

    雲淺月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兩個爺爺,外加個爹娘,她從來不知道人上了年紀,怎麼這麼樂意弄個小東西放在身邊煩心。

    二人說話間,容景已經抱著雲淺月回到了紫竹院。

    西廂房有隱隱的孩子哭聲傳來,是夜天賜的。雲淺月埋在容景懷裡的頭抬起,問道:“夜天賜怎麼哭了?”

    容景也不知道,抱著她向西廂房走去,“我們過去看看。”

    “你放我下來。”雲淺月拍拍他的手。

    容景聽夜天賜的哭聲哭得厲害,便放下了她。二人走向西廂房。

    剛到西廂房門口,裡面的房門打開,青裳露出焦急的臉,“世子,世子妃,您二人快來看看,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小皇帝從早上醒來一直哭,哭到了現在,嗓子都哭啞了,怎麼哄也哄不好。”

    雲淺月蹙眉,看向青裳懷裡的夜天賜,只見他哭得一張臉皺皺巴巴的,被淚水淹沒,養了這些日子本來白白胖胖了,可惜​​如今幾乎看不出模樣,她用娟帕擦了他一下臉,問道:“夜天賜,你哭什麼?”

    夜天賜見到她,哭成僅剩下一條縫的眼睛好不委屈,眼淚更是大顆大顆地從他小臉上滾落。啞著嗓子哭得更大聲了。

    “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雲淺月問向青裳。

    青裳額頭還掛著汗珠,顯然被夜天賜的哭聲給鬧騰的夠嗆,她搖頭頭,“奴婢跟隨在世子身邊侍候這麼多年,雖然不能說醫術精,但總比太醫院那幫子御醫強,況且咱們還有藥老、青泉,他們的醫術都比我好,也看不出什麼來。”

    雲淺月回身看向容景,“你過來給他把脈,他不會無緣無故哭成這樣。”

    容景點頭,過來看了夜天賜一眼,伸手按在了他的小手上。

    雲淺月靜靜等著,青裳也等著,夜天賜依然哭著,抽抽搭搭,眉眼鼻子都紅紅腫腫的。

    片刻後,容景放下手,看著夜天賜,若有所思。

    雲淺月見容景不說話,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他得了什麼病?哪裡不舒服?或者是被誰下了術或者如何?”

    “都不是!”容景搖頭。

    雲淺月皺眉,“那怎麼哭成了這個樣子?”

    “他因為生子果的原因,生來帶著些靈性,能感應到一些東西。生子果其實不是天生的神樹,只不過是數千年前因緣際會下吸收了一些雲族的靈力而已。所以他連帶著也較一般孩子易於通透,有感知萬物的能力。”容景看著​​夜天賜道:“大約就是這個原因。”

    “他感應了什麼東西?”雲淺月看著夜天賜,小小的人兒,本來粉嫩嫩的一小團,如今短短半日,哭得不成樣子了。既然是因為雲族的靈力,他能聽得懂一些語言,有著先天的天賦,能感應東西,就不奇怪了,但她好奇,他感應到了什麼,竟然哭成這樣。

    “危險。”容景道。

    雲淺月眼睛瞇了瞇,忽然想起了那道聖旨,“你是說……”

    容景不答,如玉的手拍拍夜天賜的臉蛋,溫聲道:“別哭了,既然你落在我們手裡,我們不會輕易讓人欺負了你去。”

    夜天賜頓時止住了哭聲,可能這半日哭得狠了,依然一抽一搭的。

    青裳鬆了一口氣,用袖子抹抹臉上的汗,“原來是這樣,害奴婢這半日什麼也沒有做,急死了。想去找世子,但又不敢離開,怕他出個什麼事兒。”

    雲淺月臉色陰晴不定了片刻,也拍拍夜天賜的臉蛋,低聲道:“姐姐既然答應了姑姑護你,自然會好好地護你,不會讓你有危險。別人欺負你不怕,有我在呢。”話落,他見夜天賜睜著紅腫的眼睛瞅著他,又委屈有信任,她又道:“我頂不住還有你姐夫呢,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以後少哭鼻子,沒出息死了。”

    夜天賜似乎聽懂了,伸手一把拽住了雲淺月垂落在他臉上的一根玉簪子。

    容景倒是笑了,將雲淺月的玉簪子直接撤下來給了夜天賜,含笑附和道:“不錯,你姐姐頂不住了,姐夫頂著。”

    雲淺月想著這人,他還因為這一句話得意上了,她將夜天賜遞給青裳,吩咐道:“給他洗洗,稍後抱我房間來。”

    青裳點頭。

    雲淺月拉著容景出了西廂房。

    回到二人所在的東暖閣主屋,早先有的某種興致消失得無影無蹤,雲淺月抿著嘴道:“這都幾日了,子書救回羅玉了嗎?”

    容景搖頭,“應該快了吧!這麼一件小事情,若是辦不好,他就不是東海玉太子了。”

    “他救出羅玉之後,應該回東海吧?如今爹在南梁,娘在這裡,子夕也在這裡,他們不在東海,多在外面逗留些日子到沒事兒,但子書是東海太子,離開朝中太久,總歸是不妥當吧?”雲淺月問。

    容景提醒道:“南梁皇帝,南疆女皇和皇夫,西延皇帝如今都在這裡。”

    “但他們終究都在這一片陸地上,有什麼風​​吹草動,可以及時知道,有什麼事情,快馬三幾日就到了,但是東海不同,最快行船和最快的馬,也要半個月,一般行程都是一個月的。”雲淺月分析,“他不能逗留太久,和哥哥、葉倩、西延玥不一樣。”

    “到也是。”容景點頭。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低低低喃地道:“不知道子書願意不願意要我給找的這個累贅。”

    容景笑看了她一眼,“你想將夜天賜讓玉太子帶走?”

    “是有這個想法。”雲淺月抿唇,“我們的事情這麼多,我怕護不了他,辜負姑姑。雖然當初姑姑說要我盡力就好,別讓他成為我的負擔,但那時候我是沒見到他的模樣,沒有那麼大的感情,也心裡有些惱恨因為這個孩子才讓姑姑沒了命。可是如今幾個月下來,我日日看著他,竟對他捨不得了,這麼一個小人兒,長大定然和姑姑一樣的眉眼,是姑姑血脈的延續。怎麼能不好好精心地護著?”

    “他是天聖的皇帝,讓玉太子帶走的話,這個身份便是個制肘。”容景輕輕敲著桌面,發出細微的響聲,他音色淡淡,“更何況有人未必允許。”

    “憑藉子書的本事,我們相助,想要帶走一個人不難。”雲淺月道:“至於身份,他不要這個身份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姑姑其實也不喜歡他做這個皇帝。只需要做平常人就好。”

    “這也不是不可行。”容景靜靜思量,“你沒有忘吧,東海還有個夜天煜。”

    雲淺月自然沒忘,她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對容景道:“也給夜天煜找些事情做,畢竟是他哥哥,若將他送去東海,夜天煜定會好好照拂他的。”

    容景點點頭,“那就這麼定了吧!”

    “等子書回來還得問問他的意思!”雲淺月道。

    “你想要他做的事情,他定會不遺餘力。”容景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雲淺月看著他,被他那幽幽的一眼灼了一下,有些好笑。

    這時,窗外一抹黑影飄身而落,緊接著,青影的聲音響起,“世子!”

    容景“嗯”了一聲,雲淺月看向窗外。

    “如今京城各處都張貼了一道先皇的遺詔。”青影稟告。

    “什麼遺詔?”容景挑眉。

    雲淺月想著明太妃進宮後,半絲風絲也不傳出,目的原來就是為了將遺詔公諸天下嗎?這倒是個好辦法,怪不得容景對容楓說不管聖旨是什麼內容,都會已成定局,急於進宮也無益。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了,遺詔公佈天下所知之後,自然再無法更改了。

    “遺詔被印製了數份張貼,屬下扯下了一份。”青影將一卷明黃的紙從窗外扔了進來。

    容景伸手接過,慢慢鋪開。

    雲淺月低頭看去,只見這紙遺詔蓋了傳國玉璽。傳國玉璽不可仿製,說明這紙詔書的確是真的,而且是老皇帝的親​​筆手書。

    只見遺詔上言:“天運祥照,譜我天聖。朕早先立三道聖旨,隔日後深覺不妥。但金口玉言,斷難更改。遂再立一道聖旨。此聖旨交由明妃保存,明妃陪朕二十栽,敦厚賢淑,有仁愛子民之心。朕將聖旨交由她手甚是放心。朕之子嗣,繁茂者甚多,但有才者甚少。朕一生戎祿,不過是尋求一子庇護我天聖河山。新皇年幼無知,實不能託付社稷,攝政王得朕屬意,精心培養,但奈何被女子私情所困,不得大愛於民。朕思之想之,輾轉反側之後,深覺這二人不能為尊,朕一生以天下子民安平為己任。自不能因傳位疏忽,導致我萬里河山受損。否則朕愧對列祖,愧對天下子民。遂,朕放眼夜氏,唯一人可堪大任。即德親王府小王爺夜輕染。夜輕染自幼得朕喜愛,七年曆練心智非凡,安民安兵亦可安國,也是我夜氏子孫,學成先祖的天龍吟,實乃天命,朕願將天聖江山交予他,護我天聖,揚我天威。見聖旨之日起,明太妃追封為太后,夜天賜本是得生子果所生,生子果乃妖果,未免禍亂,賜毒酒一杯,再不可活。夜天逸和夜輕染數年來情同同胞手足,見到此聖旨,定願輔佐,兄友弟恭。封攝政王夜天逸為安王,輔佐夜輕染為帝,景世子依然可為丞相,其餘一切照舊,上天諸神見證,朕再無憾也!欽此!”

    洋洋灑灑,一大番話,不過眨眼之間,便可看完。

    雲淺月看罷之後,不知道作何感想,未曾料到老皇帝還有這麼一招,直接將前三道聖旨作廢,最後下達了這樣一道聖旨。她未曾將明妃看在眼裡,不想竟然最後決定這江山帝業的人在這裡。這樣的聖旨如今已經昭告天下,百姓皆知,那麼此時就已​​經生效了。皇權壓山,帝王金口玉言,這個時代還無人站起來說這道聖旨不能用。

    明太妃為太后,夜天賜賜毒酒,夜天逸封安王輔佐夜輕染,容景為相,夜輕染為帝。這一道聖旨,頃刻間將天聖的朝局換了個乾坤。

    她終於明白夜天賜為何哭了,原來是賜死。

    她也終於明白夜輕染為何有如此改變了。

    她記得曾經夜輕染對她說過,只要他不威脅這江山基業,他願意助他嫁給容景。後來她被夜氏和老皇帝的連番作為徹底寒了心,威脅了天聖的江山基業,所以,他鋒利的刀劍才對準了他們。

    她想起夜輕染曾經惱怒容景毀了西山軍機大營兩個糧囤的糧食,增加賦稅,民不聊生。

    她想起夜輕染那日夜里站在她淺月閣的床前與他割袍斷義,那時候他應該就明白總有一日勢不兩立。

    或許更早,夜輕染從出生就一定被老皇帝選中,夜天傾是夜天逸的障眼法,夜天逸是夜輕染的障眼法,而夜天賜不過是一個跳板而已。

    老皇帝真正屬意的人是夜輕染,德親王府的小王爺。

    自己的子嗣不傳,傳給子侄,這在亙古來也不是沒有,但有的大多都是子嗣無人,只能子侄替位,但是老皇帝卻來了個連環局,放棄子嗣不用,選了子侄。

    她一直看夜輕染迷霧重重看不透,原來等在這裡。

    撥開雲霧,一重重,他才是這個夜氏江山接替的主人。

    老皇帝為他可謂才是真正的煞費苦心,瞞天過海,深海藏龍。

    雲淺月到此刻才不得不真正佩服老皇帝了,這個陰謀家,他一生陰謀,到死後,還是連環陰謀。簡簡單單的四道聖旨,便將天聖換了兩重天。她抬頭去看容景。

    容景靜靜地看著聖旨,面容清淡,沒有半絲意外,不像她心緒起伏,​​顯然是早有意料。

    她伸手碰碰他,“你說你或許知道,如今是料準了?”

    容景淡淡一笑,“天龍吟和暗龍令本來就是夜氏選中的帝皇。皇上駕崩後,暗龍令沒傳給夜天逸,只封了個攝政王,便不難猜測了。”

    雲淺月輕輕吐了一口氣,她其實也是隱隱有所察覺的,只是不願意去深想細究而已。五年前,老皇帝殺了藍妃,拔除了夜天逸的母族,說是歷練他,其實又何嘗不是斬斷了他的根基?夜天逸沒有了母族的支撐,便沒有了倚仗。而夜輕染則不同,他有偌大的德親王府支撐,夜天逸獨自一人去北疆,雖然帶走了一批老皇帝給的皇室隱衛,但是幫助的同時無非是在監視他也掌控他甚至限制了他。而夜輕染出外歷練七年,奪南疆的胭脂赤練蛇,可以想想,夜輕染雖然離開,但葉倩和南疆王也不是吃素的,他一人如何在南疆嚴密防守下奪了胭脂赤練蛇和萬咒之王?他背後原來是有暗龍,才能一人與一國抗衡,葉倩怕是早有所覺,所以後來不被他掌控,才不得已棄了南凌睿,追在他身後五年,之後又不得已從雲王府搶走了雲暮寒,拉了南樑和雲王府以及容景做支撐,保住了南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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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5:46: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章 兩道聖旨
   
    夜輕染從來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從十年前的初識,到後來他七年曆練在外偶爾碰到,再到她啟動鳳凰劫失去記憶那一段時間他快速地抓準機會融入了她的生活,幫她助她被她視為朋友,到如今,他是大將軍,掌管京城內外四十萬兵馬大權,又被先皇遺詔封賜皇位。他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帶著幾分玄幻般的穩妥,不容撼動。

    她想著這才是夜輕染,深海裡的一條龍,潛龍在淵,懸崖下磨礪的寶劍,見血封喉。

    袖中的手攥了一下,雲淺月眸光晦暗,“我不能讓他賜死夜天賜。”

    容景“嗯”了一聲。

    “現在就尋了子書來,讓他將人帶走。”雲淺月道。

    “走總不是辦法,若他是夜天賜走不了。即便能走了,但被這道遺詔化上了一個妖字,便一生被刻上了烙印,磨滅不去,不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容景淡淡地看著遺詔,目光落在賜死那兩個字上,有什麼東西隱隱流動。

    雲淺月抿唇,心中含恨,姑姑喜歡孩子,執意生下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姓夜,可惜到頭來被老皇帝冠上了一個妖字。這個時代的人太過迂腐,信天神,信天命,將妖魔鬼怪視為不祥之物。生子果在她和容景知道是因為雲族的靈術,但在世人面前,就是吃了生子果所生的妖物,世所不容。的確她和容景能保他不假,但走總不是個法子,改名換姓才是一勞永逸。

    她正想著,大門口傳來一聲高喊,“安王到!夜小郡主到!”

    雲淺月思緒被打斷,瞇了瞇眼睛,夜天逸和夜輕暖同時來到,什麼目的?她看向容景。

    容景面色淡淡,看著窗外,紫竹林被一陣風吹來,竹枝輕輕沙響。

    “景世子、景世子妃接旨!”大門口又傳來一聲高喊。

    雲淺月袖中的手攥緊。

    青裳這時抱著夜天賜走了進來,夜天賜已經被收拾乾淨,哭得皺巴巴的小臉洗得白淨,​​也看出了模樣。她顯然知道昭告天下遺詔賜死夜天賜的事情,一臉憂心忡忡。

    雲淺月見青裳進來,伸手接過夜天賜抱在懷裡。懷中小小的人兒,承載著她姑姑的愛和心願。她無非是想將來有朝一日他可以去她墳前燒幾張紙而已,可惜老皇帝偏偏這麼狠,先是給了他至尊高位,轉眼間又將他賜死,打入地獄。連她姑姑微薄的心願也滿足不了。

    “景世子、景世子妃接旨!”大門口再度傳來高喊。

    “世子,安王和夜小郡主來,一定是來賜死小天賜的。”青裳有些急了。

    “你既然早就有所預料,有沒有辦法?”雲淺月看向容景。

    容景從窗外收回視線,看了一眼雲淺月懷裡的夜天賜,他依然抱著從雲淺月頭上拔下來的那根簪子玩著。他點點頭,對外面道:“青影!”

    青影飄身而落,手中抱著一團錦被。

    雲淺月看到那團錦被,面色一變,立即道:“不行!”

    “為何不行?”容景挑眉。

    雲淺月臉色不好,直直地看著容景,“容景,我們不能因為救夜天賜,而讓無辜的孩子替死。活了個夜天賜,死了別人,這一樣是罪。這樣的事情不能做。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就擺明了護夜天賜了,他們又能如何了我?”

    容景輕輕一嘆,“你急什麼?容我說完。”

    雲淺月看著他。

    “將那個孩子抱進來。”容景對青影吩咐。

    青影抱著那團錦被裹著的孩子走了進來。

    “你給這個孩子把把脈,你的醫術雖然不精,但也是通透的。”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看著青影懷裡的孩子,和夜天賜的童齡相差無幾,她孤疑地伸出手,把到那個孩子的脈搏,片刻後,放下手,臉色稍霽,“原來是個天疾活不了的孩子,但是夜天賜生來無病,這樣偷天換日,豈不是能被夜天逸和夜輕暖察覺?”

    “青姨給我的書裡有一種隱靈術,可以隱藏了他的脈息,給他換一番容貌模樣。”​​容景從懷裡拿出玉青晴給他的那本書,遞給雲淺月,“在第五頁,你現在就快學,你有根基,盞茶就能會。”

    雲淺月點點頭,將夜天賜遞給青裳,接過本子,翻到第五頁,看了一眼,拿著本子坐回了床上練習。

    果然如容景所說,她有根基,從南疆救雲暮寒殺了葉霄保住南疆那一役之後,她在深山中獲益匪淺,體內有了龐大的靈力,所以,這樣的靈術,她學起來不難。

    容景靜靜看著雲淺月,如玉的容顏沉靜。

    青裳鬆了一口氣,從夜天賜出生,來到榮王府,他和她相處比和雲淺月相處時候多。所以,她自然對這個小人兒生出不捨之情,如今見世子早有準備,心下也踏實下來。

    榮王府大門口又傳來一聲高喊。

    一連三聲高喊之後,有腳步聲進了府門,向紫竹林而來。

    榮王府因為旁支離開,府中空蕩,來人的腳步聲便尤為清晰。

    盞茶時間,來人已經到了紫竹林外。

    雲淺月正如容景所說,用了盞茶時間收了功。她立即​​下了地,來到青影身邊,揮手使出新學的隱靈術。這個術有兩個特點,一個是隱藏一個人的脈息和幻容,另一個便是隱藏施用者的靈術,讓不懂此門的人察覺不出來。但是這個術也有一個缺點,就是時間太短,不過半個時辰,術自然解開。所以,這件事情要在半個時辰之內解決。

    很快就給那個先天有疾活不了的孩子施了術,她撤回手,看向容景。

    容景如玉的手擦了擦她額頭的汗,對青裳和青影吩咐,“換過來。”

    青裳立即和青影交換了孩子。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若不是自己動的手施的術,雲淺月自己都難辨真假。

    青影換過孩子之後,抱著夜天賜隱進了容景的暗室。

    雲淺月伸手從青裳手裡接過那個幻容的孩子,想著容景知道她不捨得夜天賜,勢必要一護到底,所以才找到了這麼一個和夜天賜年齡相仿且有天疾的孩子,這樣的孩子不好找,可見他如今找來,定然是費了一番功夫和辛苦。但他事前竟然隻字片語沒露,沒讓她費半絲心思,她心下暖了暖。輕聲道歉,“容景,我剛剛一時情急,誤會你了,我錯了。”

    容景含笑看了她一眼,“晚上你補償我。”

    這等情形下,腳步聲進了紫竹林,雲淺月的臉實在紅不起來,點點頭,很是溫順,“好,晚上補償你。”

    容景伸手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拿出你的厲害來,不能輕易讓他們如了意。”

    “我的性情擺在這裡呢,夜天逸知我太深,他能信我將夜天賜就這樣讓他賜死嗎?”雲淺月低聲詢問。

    “曾經夜天逸和夜輕染都說過一句話。他們說放眼天下,若論心狠,誰也不及你。”容景笑了笑,“該是這句話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拿出你的心狠來。”

    雲淺月點點頭。

    紫竹林無人阻攔,任外面的人走了進來。當先一人正是夜天逸,輕袍緩帶,面色沉靜,看不出大起大落和被老皇帝做了障眼法的沉痛和傷心。他身後半步走著夜輕暖,一身雪白狐裘,一如初見。之後跟著文萊,文萊身後跟著兩名小太監,一名小太監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裝著兩杯酒,另一名小太監捧著一卷明黃的聖旨。

    一行人簡單,沒什麼大陣仗。

    雲淺月目光落在那名小太監托盤內兩杯酒的上寒了寒,一張臉瞬間賽若寒霜。

    容景面色沒什麼表情地掃了一行幾人一眼,並沒有迎出去。

    不多時,夜天逸和夜輕暖來到屋門口,夜天逸淡淡道:“景​​世子、景世子妃接旨。”

    雲淺月想著夜天逸也喊他景世子妃了,那十年在他心裡終究是過去了!甚好。而且看他如今的情態,對於夜輕染為帝他輔佐這樣的事情沒有情緒波動,顯然應該也早有預料。她冷聲道:“若是安王是來宣旨賜死夜天賜的,不必宣旨了,我是不會遵從的,你們回去吧!”

    “雲姐姐,這是先皇遺詔之命。”夜輕暖立即道。

    雲淺月冷哼一聲,“先皇遺詔之命?他已經死了,還在死後佈置了重重連環局。殺了這個,貶了那個,他在酒泉之下很過癮嗎?當初是他給姑姑吃了生子果,讓她不孕,後來又吃了生子果,讓她懷孕。如今反而出來個妖的說法,實在可笑之極。他作的孽,如今反過來卻要殺一個無辜的孩子,我竟好奇了,這樣的人死後下多少層地獄,是不是十八層!”

    夜輕暖面色一變,“雲姐姐,我知道你捨不得夜天賜,但是皇伯伯也是為了這江山社稷,生子果的確匪夷所思,這個孩子不得天運,生來帶妖性,的確不能活。”

    雲淺月臉色如冰,“生子果帶妖性,我怎麼不知道呢!”話落,她問容景,“你知道嗎?”

    “不知!”容景搖頭,配合雲淺月,“我只知道東海那顆樹不過是數千年前得了些微薄的雲族靈力而已,才有了靈性,連帶著生子果也有了靈性。雲族靈力若是被說成妖性的話,我想這個世間便再無聖潔之物了。”

    夜輕暖噎了一下,還是道:“但即便如此,皇命不可違,他也要死。皇伯伯賜死他,也是為了安穩民心,如今朝局不甚太平,天下各國看似平穩,但暗處卻是爭鬥不斷。雲姐姐,景哥哥,不能因為一個孩子,而置天下百姓安穩不顧。生子果你們知道是雲族靈力,但百姓們都傳言是妖果。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雲淺月忽然笑了,“輕暖妹妹,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也能干涉這朝政了!在我的記憶裡,你還是那個走三步就倒,一陣風就吹得站不穩的小姑娘。如今看來我錯了。小姑娘周身都是玫瑰刺啊!”

    夜輕暖立即住了口,沉默半響,才咬住了唇瓣,輕聲道:“我知道云姐姐心裡定然不好受,畢竟是太后千辛萬苦生下的骨肉,但是為了百姓,雲姐姐仁愛,定不願意百姓們因此發生暴亂,朝野傾塌吧?所以……”“所以什麼?為了天下百姓一個迂腐被蒙蔽的妖神論,夜天賜就得死?”雲淺月聲音冷厲,“告訴你們,不可能的!我既然答應了姑姑保他,就要好好保他,誰也別想在我面前殺了他。”

    夜輕暖不再說話,看向夜天逸。

    “這裡有兩杯酒,一杯是毒酒,見血封喉,一杯是尋常酒水,沒有毒。都是無色無味,兩者選一個吧!若是他選了毒酒,就是必須死,若他沒選了毒酒,就放他一命。”夜天逸淡淡開口。

    雲淺月眸光瞇了瞇,“若是兩者都不選呢?”

    夜天逸透過珠簾看著雲淺月,面容線條冷硬,沒有絲毫情緒地道:“如今雲王府已經被掌控,活一個夜天賜,死雲王府一門。死一個夜天賜,活雲王府一門。你選一個。”

    “夜天逸!”雲淺月冷冷地看著夜天逸。

    “雲王府有云老王爺,雲離,七公主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你淺月閣中的所有人,即便有青姨在,她也救不了所有人。”夜天逸面無表情地道。

    雲淺月心下含恨,死死地盯住夜天逸,“如今這一道聖旨是誰下的?”

    “先皇遺詔,當今聖上親筆手書。”夜天逸從那名托著聖旨的小太監手中拿過聖旨,隨手將聖旨甩進了屋。

    他手法極巧,極輕,聖旨輕輕飄飄地擺在了雲淺月面前的桌子上。

    聖旨攤開,正是夜輕染的親筆手書。

    “尊先皇遺詔,賜死夜天賜。但朕念先太后勞苦之情,加之與朕同為夜氏子孫,為他折選一個機會。兩盅酒,一杯有毒,一杯無毒。聽天命擇之。欽此!”

    雲淺月看著這道聖旨,想著夜輕染聖旨稱呼朕,她竟然一點兒也不陌生和違和。她抬起頭,看著夜天逸,冷聲道:“夜天逸,你這麼些年來,一直汲汲營營,想要至尊之位,到頭來你是別人的障眼法,為人做嫁衣,你心中就不恨不怨?今日竟然還來宣旨?”

    夜天逸眸光沉寂,淡淡道:“景​​世子妃如今還關心我恨不恨願不願?”

    雲淺月抿唇不語。

    夜天逸聲音淡得沒了味道:“我若說從藍氏一門抄家滅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父皇的意圖。你說到如今五六年的光陰,如今我會不會恨,會不會怨?”

    雲淺月眸光瞇了瞇,從藍氏抄家滅門的時候,是啊,夜天逸何其聰明,那時候老皇帝明著是歷練他,實際上是斬斷了他的根基,他心思頗深的話,應該就察覺了。她問道:“那你為何當初不另外選擇?當初先皇讓藍妃在你的皇位和藍氏一族選擇之時,你可以沖出去,既然既定的事實,你不如那時候甘願棄了皇位。那麼藍氏一族也不會連根拔起。”

    “我選皇位,我能活,不選皇位放棄,父皇一定會殺了我。那時候他想要我死,輕而易舉。我若活著,即便不得皇位,也可以得到你,但我若死了,與你哪裡還有希望?我為的是你。”夜天逸臉色昏暗,眉目沉沉,“但是到頭來,我還是失了你。這些年亦是與父皇抗衡不過。我保住北疆,不過是能有與父皇抗爭的籌碼而已,而你卻怨我晚歸。不過如今多說這些又有何意?我只告訴你,夜輕染坐這個皇帝,我早就知道,又何來怨恨和不甘?我願意輔佐他。”

    雲淺月一時失了聲。她從來到這個世界,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和夜氏和雲王府聯姻的祖訓,便躲避皇權如蛇蠍。這些年來,她不願意出現在老皇帝面前,能躲則躲,實在躲不過,才硬著頭皮應付他,所以,她實在沒有他的兒子了解得深,沒有通透這中間的連環局,陰謀手段重重疊疊。也許她隱隱知道,只是不願意去想,不想背負老皇帝的算計和夜氏這趟渾水與包袱,至於原因,她不想嫁入皇室,也從來沒有那個心思想嫁給夜天逸,究根揭底,她對夜天逸沒生出男女之情。將夜天逸換做容景,她想她一定會不惜性命,竭盡全力爭取。只一個是不愛,一個是愛之深罷了。是啊,如今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將夜天賜抱出來吧!”夜天逸又道。

    雲淺月站著不動。

    夜輕暖再次忍不住開口,“雲姐姐,哥哥也不想殺夜天賜的,但是先皇遺詔不可違。”話落,她見雲淺月依然不為所動,輕聲道:“就在剛剛,五千隱衛包圍了雲王府,他們可是比五千御林軍要厲害……”

    “抱他出去吧!”一直沒出聲的容景此時開口。

    雲淺月看向容景。

    “你即便保住他,他也不過是姓夜而已,姓不了你的雲。留他做什麼?即便你救活了他,他將來長大,說不定也遺傳不到雲王府的半絲性情。 ”容景淡淡道。

    雲淺月臉色沉了下來,“是啊,沒準又是一個先皇!冷血無情,沒人性!殺親子,就差食子肉了。”話落,她抱著夜天賜走了出去。

    夜天逸和夜輕暖都不做聲。

    來到門口,雲淺月伸手拿起一盅酒,往懷裡的孩子嘴裡倒。這酒盅極小,不過一小口而已,那孩子很快就下了肚,似乎不知辛辣,須臾,雲淺月扔了酒盅,又拿起另外一盅酒,也向孩子嘴裡倒去。

    “雲姐姐,你……”夜輕暖一驚。

    夜天逸揮手製止了她,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兩盅酒都喝了下去,那孩子依然睜著眼睛,似乎沒喝夠,還想要。

    夜天賜看了雲淺月一眼,對文萊道:“請出第二道聖旨!”

    還有第二道聖旨?雲淺月看向文萊。

    文萊立即從袖中拿出第二道聖旨,展開,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生子果乃聖果。先皇殯天之前誤信人言,遺詔賜死夜天賜。朕雖得知此是誤言,但也不得不尊遺詔,賜毒酒一杯。但因夜天賜有聖靈庇佑,大難不死,如此朕也欣慰,遵循天意。饒恕夜天賜。即日起,封夜天賜為平王。天壽眷永,一生平安。​​欽此!”

    雲淺月心思一動,原來夜輕染沒打算殺夜天賜,為什麼?她看著夜天逸。

    夜天逸沉默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夜輕暖頓時笑了,上前一步,“雲姐姐,你快替小天賜接旨啊!”

    雲淺月看著夜輕暖,如花的笑言,純真的語氣,和剛剛來時的沉靜和苦口婆心勸說她放棄夜天賜判若兩人。

    “哥哥本來想一道聖旨饒恕夜天賜,生子果是因為有些雲族靈力,才致使夜天賜生來與別人不同,這件事情哥哥知道,但是我想嚇嚇雲姐姐,誰叫你說大婚就大婚了,我連一杯喜酒也沒喝到呢,於是就向哥哥建議了這個兩道聖旨的做法。今日終於見識到了哥哥和逸哥哥所說的'雲姐姐若是論起來狠心,比天下所有人都狠心的話了。'”夜輕暖一邊笑著,一邊唏噓。

    雲淺月垂下眼睫,語氣淡得不能再淡,問了一句無關的話,“夜輕暖,你快樂嗎?”

    夜輕暖一愣。

    雲淺月伸手從文萊手裡拿過聖旨,轉身回了屋,淡淡地語氣道:“這個聖旨我接了,文王、夜小郡主,好走!不送!”

    夜輕暖愣愣地看著雲淺月,珠簾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身影已經進入了暖閣內看不到。她一時從她那句話中回不過神來。

    容景淡淡一笑,“文王、夜小郡主,請便吧!”話落,也轉身回了屋。

    房門關上,擋住了屋中的一切。

    夜天逸看了夜輕暖一眼,“回宮復旨吧!”話落,轉身向外走去。

    文萊和兩個小太監立即跟上夜天逸。

    夜輕暖站在原地許久才回神,她低下頭,看了腳下一眼,抿了抿唇瓣,再抬起頭,對屋內輕聲道:“雲姐姐,你說得對,我不快樂。但那又如何呢?我姓夜,是德親王府的小郡主,生來的命運便是注定的。”

    話落,她轉身追上夜天逸,一團雪白的身影出了紫竹院。

    屋中,雲淺月抱著那個孩子靜靜地坐在軟榻上。腦中想著夜天逸的話和夜輕暖的話,還有以前夜輕染說過的話。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說姓夜。只要姓夜這個姓氏,生來就決定了這一生的路。夜氏的子孫生下來,都會有專門的暗人調教。

    他們的路,都是前一代帝王手中的棋,那個帝王在他們出生時,就啟動了下棋的手,決定他們每個人的命運。

    誠如夜天傾,他是夜天逸的障眼法,誠如夜天煜,他是棋盤上那顆給夜天傾的太子之位做點綴的棋子,二人鬥了多年,不過都是一場虛幻,誠如夜天逸,他是夜輕染的障眼法,而且還是明知道是障眼法,還不得不做障眼法的那個人,因為他根系支持皆被斬斷,即便有能有才,也無力與數百年籌謀的夜氏抗爭。誠如夜輕染,他是皇帝那顆最大的棋,誠如夜輕暖,若夜輕染是帥,她就是車。明里是夜天逸在朝輔佐,暗中是夜輕暖在背後輔佐。這三人,皇室、德親王府、暗龍、暗鳳、皇室隱衛,足以支撐起整個天聖江山。

    不得不說,老皇帝這一局棋到他死,都很圓滿。

    大約唯獨讓他死不瞑目的是,他死前沒能拔出榮王府殺了容景,也沒能剷除雲王府,殺了她。反而容景和她如今大婚締結良緣。他在地底下,估計能再被氣死一次。

    “在想什麼?”容景站在雲淺月面前,低頭俯視著她,溫聲詢問。

    “容景,你是不是也沒有料到夜輕染會饒了夜天賜?而準備了這個孩子。”雲淺月抬頭看著容景,想著他煞費苦心,不過到頭來沒用上。

    容景笑笑,搖搖頭,“他是不會殺夜天賜的。我早有預料。”

    “那你還……”雲淺月看著容景,她是否安逸太久了?或者是在他的庇護下待得太久了?大腦已經生了銹,總是想不到的東西太多。

    容景溫聲道:“你知道為何你的靈術從緣叔叔教給你之後,短短幾個月就如此博大?那是因為你心中有愛,你不是絕情冷血,不是狠心冷情,不是比天下任何人都狠,反而你是重情重義。雲族的靈力,通天咒是太愛萬物。你冷硬的外表,其實是純善和仁愛,所以,你的靈術才突飛猛進,一日千里,到如今博大盤踞在你身體中。”

    雲淺月不說話。

    容景繼續道:“他們要試探的是你的心而已,看你夠不夠狠。若你知道你懷中抱著的是夜天賜,而不是一個將要死的孩子,無論那酒有沒有毒,你都不會讓他喝,哪怕是用雲王府所有人的命威脅你。你寧可破釜沉舟,也要護住你所護的人。所以,我雖然早有預料他不會殺夜天賜,但是也不想他們試探出你的心。只能順手推舟,以計反計,如了他們的意。”

    雲淺月將孩子放在一旁,伸手抱住容景的腰,將腦袋貼在他胸前,低低地道:“容景,我是不是很笨?”

    容景輕笑,伸手揉揉她的頭,語氣溫柔,“你不笨,如今顯出我的聰明?笨一些好,我寧願你笨一些,什麼都交給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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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5:46: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一章 賜名燕歸
   
    他寧願她笨一些,什麼都交給他嗎?

    雲淺月抱著容景的腰,將頭埋在他的懷裡,那一世過慣了思前想後心思縝密不容半絲疏忽遺漏的日子,這一世她的確已經乏了,雖然來了十六年,她那十五年半都在應付老皇帝的罩在她身上的大網,疲憊厭煩,如今有了他,她便從內到外全然地相信他依靠他了。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這種安逸的感覺,讓她沉迷。

    容景低頭看著雲淺月乖巧溫順的模樣,玉容溫柔,眸光似水,嘴角勾出淺淺溫暖的笑。

    二人就這樣抱著,直到門口傳來一聲熟悉的咳嗽聲,雲淺月才從容景懷裡出來,探頭向外看去,當看到站在門口的人,眼睛一亮。

    “本太子是否打擾二位了?”玉子書秀雅的身子倚靠在門口,似笑非笑地問。

    容景緩緩轉回身,看了一眼玉子書,溫聲道:“有些打擾。若我是你,定然不說話。”

    “本太子這兩日風餐露宿,又累又餓,如今快前胸貼後背了,很抱歉,忍不住不打擾啊!”玉子書說話間,踱步走了進來。

    雲淺月看著玉子書,見他華麗的錦袍有些褶皺,雖然依然乾淨整潔,但隱隱還能看出風塵之氣,她問道:“風餐落宿,你去了哪裡?”

    “十里桃花林。”玉子書道。

    雲淺月挑眉,“羅玉在十里桃花林?”

    “嗯!”玉子書點點頭,來到軟榻前,懶洋洋地坐了上去,露出疲憊之色,對容景道:“我要吃八珍肘子,脆皮熏雞,紅燒鯉魚,醬蒸牛排……”

    一口氣報了十幾道菜名。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玉子書,“這麼餓?”

    玉子書點點頭,“很餓。”

    容景對外面溫聲詢問,“青裳,聽到了嗎?”

    青裳隱隱含笑的聲音傳來,“回世子,聽到了,玉太子真是餓極了。”話落,轉身匆匆向小廚房跑了去。

    “羅玉呢?一直在蒼家?”雲淺月詢問。

    玉子書搖搖頭,“她在十里桃花林後九環山的無回谷裡。”

    雲淺月愣了一下,那可是個有去無回的谷,問道:“救回來了嗎?”

    玉子書揉揉額頭,“沒有,我去了之後,她不願意回來。”

    雲淺月挑眉。

    “那個小丫頭,她說那裡有山有水有人陪她玩,樂不思蜀。”玉子書無奈地道:“我就多餘去這一趟,姑姑和子夕不去管她才明智。”

    雲淺月想著不回來這的確是羅玉的性情,在哪裡都能養活得了她。

    “這是用了隱靈術?”玉子書偏頭看向躺在軟榻上的孩子。

    雲淺月這才想起被他扔在一旁的孩子,點點頭,輕輕揮手,隱靈術撤了,還回本來的面目,她問道:“你能看得出來?”

    玉子書“嗯”了一聲,“在華王叔和姑姑身邊耳濡目染了些,能看出來。”

    雲淺月見他看著孩子,簡單地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與他說了一遍。

    玉子書聽罷看向雲淺月,“你想將夜天賜要我帶走?”

    “早先是有些這個想法,如今嘛,他封賜了平王,我不知道是否還能讓你帶走。”雲淺月看向容景,“你說呢?”

    容景淡淡道:“東海太平,國泰民安,百多年不成問題。他需要的是平安和讓我們沒有顧忌。帶走吧!留在我們身邊,總是束手束腳。今日之事,夜輕染雖然探試了你的心,但他心底到底信不信,還是不可估量的。”

    雲淺月點點頭,對玉子書問:“你怕不怕麻煩?”

    玉子書笑著搖搖頭,“麻煩到不怕,但我不想替人家養孩子。”

    雲淺月眨眨眼睛,“我姑姑的孩子。”

    “若是你的孩子我還可以考慮。”玉子書搖頭。

    雲淺月仔細地看了玉子書一眼,“一萬​​兩銀子。”

    “本太子不受利益誘惑。”玉子書搖頭。

    “兩萬兩銀子。”雲淺月加價。

    玉子書眨眨眼睛,“一個月兩萬兩銀子?”

    “你的胃口可真大!不行。”雲淺月立即反對。什麼叫做不受利益誘惑,他這是談價,她立即道:“半年兩萬兩銀子。”

    “這買賣不划算,不做!”玉子書搖頭。

    “那我要娘親帶著他。”雲淺月道。

    玉子書慢悠悠地道:“紫蘿就是跟在青姨身邊被他帶著的,如今你看看她怎麼樣?你難道想他將來變成第二個紫蘿?”

    雲淺月搖頭,他自然不想,那多頭疼,但還是道:“一個月兩萬兩銀子也太貴了。”

    “本太子親自帶在身邊教導。你說值不值這個價?”玉子書問。

    雲淺月眨眨眼睛。

    容景忽然輕笑,溫聲道:“既然是玉太子親自教導,那就這麼定了。”

    玉子書聞言嘴角微勾,看著容景道:“還是景世子大方,這女人啊,就是小氣。”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抬腳踹了玉子書一腳,惡狠狠地道:“不准給我教育出一株爛桃花來。子夕是被你帶在身邊教導的吧?沾花惹草! ”

    玉子書著實受了雲淺月一腳,笑著道:“那些都是假的而已,不信你看不出來。”

    雲淺月哼了一聲,她自然看得出來,那孩子看起來風流放蕩,但其實是有輕微的潔癖,和南凌睿一般,談妥這件事情,她問道:“將夜天賜送走的話,那麼接下來如何?難道讓這個孩子頂上?他有天疾,活不了幾日了吧?”

    “讓娘對他施個定術吧!好藥餵著,能多活些日子。”容景道。

    玉子書伸手去把那孩子的脈搏,片刻後,輕輕一嘆,“原來是個天疾,怪不得云兒願意拿他來換夜天賜,她心腸看起來硬,其實軟得很。”

    容景挑了挑眉,“你竟是了解她。”

    “我自然了解他的。”玉子書似笑非笑地看了容景一眼,“比你了解的深。”

    “那又如何?他如今嫁給本世子了。”容景摟過雲淺月的腰。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這兩個人,幼稚起來還是個孩子。提醒道:“飯來了!”

    玉子書立即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青裳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一碟一碟地擺在玉子書面前。

    玉子書不再理會剛剛和容景短暫的鬥嘴,忙著吃了起來。

    容景第一次見識到了玉太子優雅背後的狼吞虎咽。看著他道:“真該畫下來,這副吃相一旦傳出,玉太子名譽掃地了。”

    “你的世子妃餓得狠了之後,本太子十個也不及她。最好一起畫下來。”玉子書道。

    容景聽到“你的世子妃”那幾個字唇瓣綻開一抹笑意,打消了念頭,“那算了!”

    雲淺月不再理會二人,轉身走到床上,盤膝坐下,拿起她娘給容景的那個本子,開始練了起來。

    容景看了她一眼,沒有阻止。

    半個時辰後,玉子書酒足飯飽,又恢復優雅溫和的玉太子形象,彷彿剛剛風捲殘雲的人不是他一般。青裳佩服地看了玉子書一眼,將剩菜殘羹收拾了出去。

    雲淺月將所為的雲族定術學會了幾分,但若定長時間還不夠火候,需要多練幾日,她對玉子書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明日!”玉子書道。

    “這麼快?”雲淺月皺眉,每次他一來,他最怕聽到的就是他走。

    玉子書看出雲淺月的不捨,也露出一絲不捨,無奈地道:“父皇這些年操勞政事,身體晚年便不好了,容易勞累。我是太子,理應為他分憂。華叔叔、姑姑、如今都不回去,子夕來了也不想走了,我若再留在這裡,東海的政事都堆積在父皇的身上,他受不住。”

    雲淺月想著也是,點點頭,“那好吧!”

    “明日你要離開?帶上我。”南凌睿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

    雲淺月抬頭,就見南凌睿從外面走了進來,她想著如今來天聖的那幾個人背後不知道都在幹什麼,一日一日的見不著影子。

    “你確定要跟我去?”玉子書看著南凌睿進來挑眉。

    “廢話,否則朕對你開什麼口?”南凌睿叱了一聲。

    “不留在這裡看熱鬧了?”玉子書又問。

    “哪裡有我的洛瑤美人重要,不看了。”南凌睿搖頭,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若路上你替我照看孩子的話,我可以考慮應你。”玉子書道。

    南凌睿蹙眉,“什麼孩子?夜天賜那個小東西?”

    玉子書不置可否,“如何?”

    “帶著他做什麼?不過是一個小禍害而已,怎麼沒被毒酒毒死!”南凌睿一屁股坐在了早先玉子書坐的地方,嘴毒地道。

    雲淺月抬腳踹了他一腳,反駁道:“不行,你滾回南梁去,扣押著爹為你做牛做馬,你跑去東海找女兒,算什麼意思?”

    南凌睿哼了一聲,“你還扣押著娘呢!”

    “她那是為了照顧糟老頭子盡孝道。”雲淺月立即道。

    “我娶了媳婦回來給他抱孫子,他更樂意,這是大孝。”南凌睿橫了雲淺月一眼。

    雲淺月一噎,沒得反駁了,拆台道:“人家洛瑤還等著你嗎?東海青年才俊多的是。”

    南凌睿一把拽起玉子書,“現在就走。”

    玉子書搖頭,“累,走不動。”

    南凌睿看著他道:“一萬兩銀子。”

    玉子書搖頭,“兩萬兩銀子也不行。”

    “去東海這一路,食宿我管之外,十萬兩銀子,怎麼樣?”

    玉子書眨眨眼睛,“二十萬兩銀子。”

    “玉太子,你可​​真會做生意。”南凌睿涼涼地看著玉子書。

    玉子書無奈地道:“沒辦法啊,誰叫本太子愛民如子呢,要不遺餘力為東海造福啊!”

    “好,那就二十萬兩銀子,現在​​就走。”南凌睿一咬牙。

    玉子書立即站了起來,人瞬間就精神了,哪裡有半絲風塵僕僕的勞累疲憊?痛快地點點頭,“好,那現在就啟程吧!”

    雲淺月無語地看著玉子書,“玉太子,您得多愛銀子啊!”這轉眼間就敲詐了多少?

    “雲兒,你該說我多愛我的子民啊!”玉子書糾正。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東海國富碩,還少得了銀子?”

    “建學堂,做公益,興水利,整農業,用處大著了。”玉子書理了理錦袍,“錢自然越多越好。”

    “容景,你說東海安平一百年錯了,它會安平一千年。”雲淺月轉頭對容景道。

    容景微微一笑,“以後咱們也會讓這天下安平的。”

    玉子書眸光微閃,南凌睿斜斜地看了容景一眼。

    “青影,將夜天賜抱來給玉太子。”容景彷彿沒看到二人神色,吩咐了一聲。

    青影飄身而落,抱著夜天賜進了房間。

    雲淺月站起身,快一步地接過夜天賜,不捨地看著他的小臉道:“你先去東海,要聽這個哥哥的話。”她指了指玉子書,“他是姐姐最信任的人,等安定了,姐姐去接你。”

    夜天賜“哇”地一聲哭了。

    “這個小東西,真能聽得懂話。”南凌睿哼了一聲。

    “乖,不准哭,你可是男子漢。以後你再不叫夜天賜,你叫……嗯……”雲淺月想了一下,沒想出個名字,問向容景,“給他改個名字,他叫什麼呢?”

    容景笑著道:“東海二皇子風流天成,紅顏無數。他有一個私生子,不奇怪吧?”

    雲淺月愣了一下,“子夕還小。”

    “小?”容景挑眉,提醒道:“雲淺月,他比你小那麼一點兒而已,他做那些事情,弄出的那些名聲,任誰也看不出他小來。”

    “可是這影響他名聲,他還要大婚的啊。”雲淺月道:“萬一這影響他找個好女人,怎麼辦?”

    “那就不是咱們管的事情了。”容景看向玉子書,慢悠悠地問,“玉太子帶在身邊個孩子教導,最容易疑心,總不能說是玉太子的孩子,是不是?”

    玉子書笑了一下,“也好!他自己做了惡果,這裡等著他了。是該讓他有個教訓。”

    “那叫什麼?”雲淺月看這兩個男人一來一往給玉子夕弄個孩子出來,她覺得真是一個比一個心黑。

    “玉太子起吧!”容景道。

    “燕歸吧!”玉子書想了想道。

    “玉燕歸……”雲淺月品味了一下,覺得不錯,笑著點點頭對哭著的夜天賜道:“就叫玉燕歸吧!忘記你姓夜,你從今以後姓玉。別哭了,生子果本來是來自東海,你與東海也算有緣。這是福分。”

    夜天賜小手扔了簪子,抓住雲淺月的衣襟,不捨地大哭。

    雲淺月眼圈紅了一下,許諾道:“你好好在東海​​待著,等我沒準哪日就去看你了。”

    夜天賜吸著鼻子,委屈地哭。

    南凌睿一把將夜天賜從雲淺月懷裡拽出來,嫌惡地道:“你這個東西生來就不招人待見,如今給你找了人家,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算你命好,哭什麼?走了!”話落,抱著他向外走去,警告道:“你若是再哭一下,我就將你扔水里去。”

    夜天賜本來大哭,聞言立即噤了聲。

    玉子書輕笑,看向雲淺月,“雲兒,我走了。”

    雲淺月上前一步去抱玉子書,容景一把將她拉回了懷裡,對玉子書送客道:“玉太子一路順風。”

    玉子書挑了挑眉,“景世子可要看住了人,如今染小王爺為帝,他可不同於夜天逸。”話落,他掃了雲淺月一眼,意有所指,“雲兒小心一些吧!”

    “自然會看住了。”容景道。

    雲淺月點點頭,問道:“你什麼時候再來?”

    玉子書向外走去,不回身,擺擺手道:“不來了,下次你去看我。”

    “好!”雲淺月答應的痛快。

    容景對青影吩咐,“送玉太子出城。”

    “是!”青影立即應聲。

    玉子書出了房門,和南凌睿抱著夜天賜一起離開了紫竹院。

    二人一走,房中霎時一空,雲淺月心里頓時有些難受。她喜歡他的親人都能圍在他身邊,今天想見了,就見一面,聊會兒天,喝會兒茶,而不是一個天南一個海北。想見也只能想著見不到。

    容景看著雲淺月,知道她不捨,輕輕抱她在懷裡,不說話,只拍著她,如安慰小孩子。

    過了片刻,紫竹林外傳來容昔的聲音,“世子,宮裡的文公公奉了新皇旨意,前來請您進宮。”

    雲淺月的不捨悉數被吞回了肚子裡,從容景懷裡出來。

    “何事?”容景問。

    “我問了,文公公說新皇只讓來請您。安王、德親王、孝親王都要進宮。”容昔道。

    容景低頭對雲淺月柔聲道:“應該是商議新帝登基的事宜,我大約會晚些回來,你不要等我了,先睡。”

    雲淺月想著當初夜天賜太小,自然沒辦什麼登基大典,如今夜輕染尊遺詔繼位,自然要盡快舉行登基大典的,她點點頭。

    容景理了理錦袍,緩步出了房門。

    看著容景的身影離開紫竹院,雲淺月站在窗前,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紫竹林一片暮色繚繞。她心也如這暮色一般,有著昏昏的沉暗。

    青裳走了進來,輕聲道:“世子妃,奴婢將平王抱下去了吧!”

    雲淺月回身看了那孩子一眼,點點頭,“去吧!”

    青裳抱著那孩子走了下去。

    雲淺月腦中想著今日的一切,風雲變化,當真是旦夕之間。想起與夜天逸的初見,想起與夜輕染的初見,想起第一次見夜輕暖的情形。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對於夜輕染,她是看不透。

    對於夜天逸,她是不想看透,不想明白。

    對於夜輕暖,她從來沒看她。

    這三個人,性格迥異,差別巨大。她從小就認識,看著他們一步步走上這樣的一條軌道。她清楚地知道,誰的面前都是一條不歸路。只要走上,便再無回頭。包括她的,容景的。多想也無益。

    “凌蓮、伊雪!”雲淺月對外面喊了一聲。

    “小姐!”二人立即走了進來,見雲淺月的背影罕見的沉重,便知道有事情吩咐。

    “話落和蒼瀾還在保護沈昭嗎?”雲淺月問。

    “是!”二人齊齊道。

    “這些時日,沈昭有什麼事情嗎?”雲淺月又問。

    二人搖搖頭,“沒有,沈昭身邊一切太平。”

    “將咱們紅閣在皇宮的暗樁給我一份。”雲淺月道。

    “屬下和伊雪二人來到小主身邊後,華笙姐姐便囑咐我二人一心跟隨小姐,不讓我二人分心,將我二人手下主管的事情移交給了花落和蒼瀾。”凌蓮輕聲道:“如今小主要紅閣在皇宮的暗樁,只能尋花落拿名單。”

    “現在就傳信給花落,讓他來一趟。”雲淺月吩咐。

    “是!”凌蓮立即走了下去。

    雲淺月站在窗前,靜靜地等著。紅閣從落到她手裡,她一直沒發揮作用,都只靠著容景了。以前她認為依靠他沒什麼不好,她想找尋個港灣,他正好就是那個港灣,她想棲息,他毫不猶豫地給她支撐起一片藍天,但如今她方才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要依靠他做避風港,現在還不是時候。

    花落來得很快,不多時就來到了紫竹院,飄身而落,推開門走了進來,看著雲淺月閒閒地道:“小主總算想起我了,我還以為小主在溫柔鄉里樂得記不起屬下等人了呢!”

    雲淺月迴轉頭,見花落還是那張俊美得臉,桃花容貌,俊美異常,她本來沉暗的心情看到他滿臉寫著不滿的神色頓時輕鬆了幾分,笑了笑,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花落已經到了娶妻的年齡了吧!”

    花落一愣。

    “你們二人知道他喜歡誰嗎?”雲淺月問凌蓮和伊雪。

    凌蓮和伊雪看了一眼花落,抿著嘴笑,“他喜歡小姐您。”

    雲淺月眨眨眼睛。

    花落點點頭,“是啊,我喜歡小主,可惜小主嫁人了。”花落,她見雲淺月笑看著他,幽幽地道:“我打不過景世子啊。”

    雲淺月彷若不聞,忽然又道,“風露那個小姑娘也可以嫁人了吧!”

    花落腳步一頓。

    雲淺月哈地笑了一聲,拉長音道:“哦,我知道了,原來花落喜歡的人是風露呀。”

    花落臉一紅,頓時惱了,有些恨恨地道:“我看小主心情很好,是不想見我,那屬下走了。”花落,他轉身欲走。

    雲淺月笑著道:“回來!興你日日逗著風露那小丫頭哭,就不興我點破了?”

    “那個小丫頭,我才不喜歡她。”花落哼了一聲。

    雲淺月笑笑,也不管這話真假,不過心情到在這幾句話中好轉過來是真的。她伸出手,對花落道:“將皇宮的名單給我。”

    花落見她說正事兒,也正色起來,搖搖頭,“沒有名單,都記在屬下心裡。小主想知道的話,屬下給小主說來。”

    “好!”雲淺月點頭。

    凌蓮和伊雪立即出了房門,齊齊守在門口。即便這裡是紫竹院,她們也要小心謹慎。

    花落低聲將皇宮的暗樁名單與雲淺月說了一遍,雲淺月過耳不忘,聽罷之後尋思片刻,笑著道:“到是埋得精妙。”

    “除了皇宮的暗樁,還有這京城的暗樁,小主要不要知曉?”花落又問。

    “一起說來吧!”雲淺月道。

    花落又說了一遍。

    雲淺月聽罷後瞇了瞇眼睛,點點頭,“到都能派上用場。”

    “紅閣沒有廢人和無用之人。”花落道。

    雲淺月自然相信的,紅閣貴精不貴多。她手輕輕敲著窗櫺,沉默片刻,對花落道:“你和蒼瀾繼續保護沈昭,一定要寸步不離。”

    花落點點頭,雲淺月擺擺手,他出了房間,離開了紫竹院。

    “凌蓮,你傳信給華笙,讓她吩咐人,從今日起密切注意京城動向,尤其是東西南北四門來往的人和各府府邸新近的人員。不放過一絲一毫,每日向我報備一次。”雲淺月輕聲吩咐。

    “是!”凌蓮應聲。

    雲淺月又在床前站了片刻,轉身上了床。

    夜漸漸深了,容景依然沒回來。

    雲淺月半夜醒來一起,身邊空空,她對外面問,“世子還沒回來嗎?”

    “世子還在皇宮議事。”青裳連忙回話。

    雲淺月重新閉上眼睛,繼續睡去。

    大約三更天,熟悉的腳步聲進了院子,不多時,房門被輕輕從外面推開,緊接著,人走了進來,來到窗前,靜靜站定,看了片刻,然後輕輕脫了錦袍,打開暗室的門,走了進去。

    雲淺月這一夜沒睡實,知道容景回來,寬了心,真正睡了去。

    剛睡熟,容景上了床,手輕輕一扯,雲淺月鬆軟輕滑的睡袍被扯開,他覆了上來。

    雲淺月睜開眼睛,他的唇已經落下,她微微輕喘,“你不……累?”

    容景“唔”了一聲,“不累……”

    雲淺月不再說話,伸手抱住他,迎合他灑在她身上的濃濃情潮。

    雲雨初歇,雲淺月才有機會嘟囔,“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容景意猶未盡地抱著雲淺月,如玉的手指輕輕摩擦著她溫滑的臉頰,語氣慵懶而漫不經心,“昨日商議了一夜,將明日新帝登基的所有的事宜都敲定了。”

    雲淺月一愣,這麼快?剛要再問,容景再次覆了上來,聲音低啞,“看來你還有力氣,我們再來一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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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5:46: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二章 新帝登基
   
    第二日,新帝登基,九重宮闕和皇城京都既先皇大限半年後第一次迎來真正的喜慶。

    新帝登基,不止文武百官待命,朝中命婦躬親一律不得缺席。

    容景回府時已經三更,閨房帷幔內與雲淺月一番纏綿後,已經是五更天。

    雲淺月知道今日是大日子,容景身為丞相,自然還要再度進宮,而她……即便是朝中命婦不得缺席,她也不打算參加。她不想見夜輕染。

    紫竹院靜靜,夜色深濃,桃樹在霧色中卓然清輝,東暖閣一室寂靜。

    雲淺月不像往日情事之後便昏昏沉沉睡去,今夜雖然有些疲憊,卻無睡意,她靜靜閉著眼睛片刻,感覺容景也無睡意,微微側了側身,輕輕抬手撫上了他的臉,溫柔地道:“今日事情回繁重不堪,你睡一會兒吧!”

    容景伸手握住他的手,輕輕“嗯”了一聲。雲淺月不再說話,偎依在他懷裡。夜輕染登基,天聖的江山展露新榮,但到底是鮮血的開篇作為鋪設的刀鋒火​​海天藍之路,還是一步邁下深淵萬劫不復,猶未可知。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清亮。

    紫竹林外傳來容昔的聲音,“世子哥哥,宮中來人傳話。”

    容景淡淡的聲音飄出唇瓣,聲音雖淺,但還是飄出了紫竹林,“說!”

    “著你帶世子妃入宮參新帝登基大典,皇上口諭,世子妃必須進宮。”容昔輕聲道。

    雲淺月攸地睜開眼睛。

    容景依然閉著眼睛,聲音淡漠透著一絲涼意,“還說什麼?”

    容昔似乎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說世子妃難道真如尋常女子只識閨中相夫納繡?榮王府如今冷情,如今世子身邊只有世子妃一人,世子妃是否想多兩個姐妹一起進這榮王府聊以解悶?”

    雲淺月騰地坐起了身,一雙眸子聚上怒意。好你個夜輕染!

    好啊!他還未曾登基,便要給容景身邊迫不及待地添兩個新人嗎?當她真是閨中弱女子,不敢面對他的刀鋒利刃好欺負嗎?

    她的手攥緊被褥,指尖深深掐入錦繡絲緞內,嵌出深深的痕跡。

    容景睜開眼睛,看向雲淺月,眸光略過她怒意的臉和她深嵌被褥的指尖,她微微一笑,“他知你不想去,不過是激怒你罷了。”

    雲淺月明明知道夜輕染是要激動他,但到底胸中意難平,她恨恨地道:“他要我去做什麼?就不怕我拆了他的登龍台,燒了他的觀鳳樓?讓他登基不成嗎?”

    容景輕輕一嘆,坐起身,將她攬入懷裡,“夜輕染也竟是了解你的人。”

    雲淺月怒斥一聲,冷笑道:“他了解個屁!”

    容景如玉的手輕輕彈了她額頭一下,“不准爆粗口。”

    雲淺月心中憋悶,再不發一言。

    “他不怕你對他怒,對他惱,甚至對他出手,哪怕你今日沖去燒了皇宮重重樓宇也好,也比你不理他不見他的好。”容景溫聲道。

    雲淺月心中的怒意和悶意一僵,她自然是了解的!夜輕染,她和他終是刀劍相向。她不願意去踏足那重重陰謀疊嶂連環鮮血白骨交換來的皇位更替的玉階,可他偏偏不如她願。他非要讓她出現,面對從出生就注定的命運紅河。

    因為已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因為已經徹底再無回頭路。所以,哪怕刀鋒箭雨,也逼她面對。

    他哪裡來的執著?又哪裡來的蒼狼長劍冷血破那萬里長空的厚重陰雲?

    雲淺月閉上眼睛,心中忽然一片昏暗。

    容景伸手拍拍她,溫聲道:“既然皇上有命,你便也梳洗隨我進宮吧!今日的皇宮雖然無趣,但有些事情到可以觀看一下。否則他這話一傳出,你真成了人人眼中的閨中賢淑婦人了。”

    雲淺月坐著不動,彷彿沒聽見容景的話。

    容景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鬢髮,柔聲道:“是刀鋒箭雨,還是秋水長街,或者是星空月下,亦或者是凌厲殺伐,都有我陪著你。所以,你要怒可以怒,你若真不滿他,今日就如了他的意,拆了他的登龍台,燒了他的觀鳳樓又如何?”

    雲淺月睜開眼睛,惱道:“我本來就是閨中賢淑婦人,那又如何?”

    容景眸光閃了閃,微帶一絲笑意滑過,“是,你最賢淑。”

    雲淺月橫了他一眼,惱恨地道,“我偏不如他的意!不拆了他的登龍台,不燒了他的觀鳳樓,我要歡歡喜喜去恭賀他。”容景失笑,鬆開她,“那就起榻梳洗著裝吧!內務府早就裁剪做好送來的榮王府世子妃的一等命婦朝服你還沒穿過呢!”

    雲淺月點點頭,她已經不是昔日的雲王府淺月小姐,而是景世子妃,她該穿屬於她的衣服,頭上被冠了容姓。

    容景披衣下床,對外面吩咐道:“進來侍候世子妃換衣。”

    凌蓮和伊雪立即應聲,捧著一個錦盒走了進來。

    雲淺月看著這二人出現得如此及時,並且容景話落,就捧著她的命婦服飾進來,她看向容景,“你早就料准我會進宮?”

    “今日這樣的日子,他怎麼可能不讓你進宮?”容景眉目染上一汪清涼透骨的寒意,連溫潤的聲音也絲絲涼寒,“在你奉茶那日,他用了一塊碎成粉末的玉已經擺明了態度。”話落,他淡淡一笑,嘲諷地道:“這是對你誓不罷休了。”

    雲淺月臉色一沉。

    “當年先皇四十五壽宴上,我下定決心,讓你做我紫竹林的鳥,可是那時竟不知,有人已經也畫地為牢鎖住了你,跟你我去了鴛鴦池,不是夜天傾,不是夜天逸,不是夜天煜,偏偏是夜輕染。我那時有些想法隱隱覺得他就是老皇帝選中的那個人,但終究覺得皇上子嗣繁茂,他是子侄,總也輪不到他。但不曾想,皇上將這天聖江山看得重如子嗣,親生骨肉竟能捨了做棋子,只願守住這千瘡百孔的山河。夜氏的帝王,這一點從骨子裡的狠辣,不得不讓人佩服。”容景淡淡道。

    雲淺月沉默,想起當年她跟著容景出了大殿,去鴛鴦池,後來夜輕染也跟了去。

    “你除了夜天逸外,一直與皇室中人不想多做揪扯。夜天傾你可以在他面前糾纏偽裝,夜天煜你可以和他談笑,但偏偏夜輕染,你卻一直遠他,避他如蛇蠍。你也許自己看不透,只覺得對夜氏的所有人都恨不得避遠,一視同仁,但人心底的下意識躲避,最能反映一個人的真實想法。對我,你是想近不敢近,而對夜輕染,你是從不想近。”容景溫聲道:“這些年,他無處可入手。不想你啟動了鳳凰劫,令我有了機會,也令他得了機會。他這些年一直密切注意你的一切,竟也不是沒有收穫了。終究在你的心裡佔了一席之地。”

    雲淺月聽著容景的話,想起她啟動鳳凰劫失去記憶那日,身為太子的夜天傾迫不及待將她打入大牢,刀光劍影中,那與雲暮寒下棋的錦袍輕揚男子出手相助,不惜與夜天傾反目護她。後來策馬揚鞭,他們成為朋友。靈臺寺他的烤魚,老皇帝面前的數番相護……

    “不准想他!”容景忽然惱怒地蓋住了她的眼睛。

    雲淺月頓時打住了想法。

    “你若再想他,今日我便真不要你進宮了!以後你就窩在這府中為我縫衣繡花吧!”容景聲音隱隱含怒。

    雲淺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惱道:“是你說了他,我才想的,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我早就忘了,如今你偏偏對我提出來,讓我不由自主地想了起來,怪我何來?”

    容景玉顏閃過一絲懊惱,“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個人對你不罷休,你大愛萬物沒關係,但是對他給我狠起心來。”

    雲淺月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了,什麼大愛萬物,我沒覺得,我的心小得很,才不想你身邊被人添幾個脂粉飄香。我也不窩在這府中為你縫衣繡花,就跟在你身邊,你走到哪裡,我跟到哪裡。”

    容景這才滿意,緩緩放下手。

    雲淺月被他這樣一鬧,鬱結之氣也去了些,吩咐一旁的凌蓮和伊雪幫助她熟悉。

    容景轉過身去,徑自收拾。

    雲淺月想著她這個做人妻子的其實真不合格的,應該每日早早起榻,為夫君穿衣淨面,整理衣冠,可是她偏偏沒有自覺,而他每日這些事情都自己親手做了。她不好意思地看著她有兩個人侍候,而他自己整理,輕聲道:“要青裳進來幫你嗎?”

    容景回頭看了她一眼,眸光似乎劃過一絲笑意,“都與我同房數日了,你竟才有了為人妻的覺悟嗎?”

    雲淺月臉一紅。

    容景笑道:“我從幾歲起就自己整理這些,不要旁人。”話落,他對上雲淺月的眼睛,語氣溫柔,“你既然覺悟了,明日這些由你來做,如何? ”

    “好!”雲淺月答應的痛快,她的確應該有點兒為人妻的自覺。

    凌蓮、伊雪聞言看著二人偷笑。

    “我們都大婚了,身邊人的婚事兒也該抓緊了吧!”容景去淨面,漫不經心地看了凌蓮和伊雪一眼。

    凌蓮和伊雪面色一變,剛要搖頭,雲淺月眨眨眼睛,笑著道:“是啊!青裳喜歡弦歌,弦歌對青裳也有意,這是般配的一對。至於凌蓮和伊雪嘛……”

    “小姐,我們不嫁!”二人​​齊齊開口。

    雲淺月笑笑,不理會二人,問容景,“你有好的人選沒?”

    凌蓮和伊雪心都提起來了,兩張臉紅白交加。

    容景笑著道:“倒是有兩個,改日詢問一番,再做定奪。”

    雲淺月笑著點頭,“嗯!”

    凌蓮和伊雪見二人自顧自說話,插不進話,又無法拒絕,鐵鎚打在棉花上,有些無力。

    雲淺月拍拍二人的手,心中很是解恨,讓這兩個小丫頭片子日日笑話她和容景。如今自然要治了她們。不過她們年歲的確也不小了,這個時代女子都早嫁,晚了的話,就耽誤婚姻不好許配了。不過她們出身紅閣,不能許配一般尋常之人,朝中的清貴之流或者世家的名門公子也不行,那樣會束縛了她們。最好的則是容景的墨閣了。她與容景夫妻一體,這一生是要並蒂蓮在一起了,紅閣和墨閣也會不分你我的。所以,墨閣是最好​​的選擇。不過這等事情,也要看緣分。不得二人點頭同意,她自然不會亂點鴛鴦譜。

    容景收拾妥當,便見雲淺月低著頭靜靜沉思,雲鬢高綰,朱釵垂落,宮裝尾曳長裙猶如紫霞華彩,垂絛絲絡臂挽輕紗,珠翠環佩中,露出她雪白纖細的頸項,如此嫻雅靜好。他不由得一下子看得痴了。

    雲淺月感覺到來自容景的異樣癡纏視線,她緩緩抬起頭,這人曾得先皇允許用天蠶絲錦,哪怕上朝,也可以不穿朝服。如今男子如芝蘭玉樹,秀雅輕鬆,一身月牙白錦袍,如玉雅緻,天下無雙。她認為老皇帝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將天蠶絲錦給了他,放眼天下,成為他一人專屬。只有他,才能詮釋“錦衣雪華傾天下”的風采尊榮。她也痴了。

    兩人視線隔著三步距離纏繞。

    “世子哥哥,宮中來人催得急了,說別誤了吉時。”紫竹林外又傳來容昔的聲音。

    容景定了定神,忽然一笑,伸手扶額,微微垂眸一嘆,“這輩子算是栽你手了!”

    雲淺月瞪眼,“我這輩子還栽你手了呢!”

    容景放下手,笑意深深,走過來,伸手拉起雲淺月向外面走去。

    凌蓮和伊雪對看一眼,再也不敢偷笑了。

    出了房門,天空萬里無雲,一片無垠的清輝色。這樣的天空,昭示著今日是個好天氣。

    二人出了紫竹院,來到紫竹林外,容昔已經在等候。見二人出來,連忙見禮,低聲道:“來的人是曾經染小王爺的貼身書僮。”

    容景“嗯”了一聲,向大門口走去。

    雲淺月想著往日都是文萊前來,今日換做了夜輕染的貼身書僮,皇宮內應該被他不動聲色地洗禮了一批人吧?夜輕染到底是夜輕染,只用他信任的人。她低聲問,“文萊哪裡去了?”

    “安王用慣了他,留在了安王身邊侍候。”容景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

    二人來到榮王府門口,一個書僮打扮的少年等在門口,他腰間佩戴了一塊宮牌,宮牌上篆刻著德親王府親兵的圖騰。圖騰內刻著名字,硯墨。這個書僮她自然是認識的,去年她失憶之後,被容景保下脫險,夜輕染將她送回雲王府,還沒進府內,就被這個小書僮以德親老王爺想見孫子的名義給招了回去。後來在靈臺寺傳信,也是他。比起去年,這個少年又拔高了些,眉目間有著少年老成的沉穩和持重。他一直跟隨夜輕染出京歷練,自小在他身邊,他該是比容昔這個只生長在京都府門裡的少年要見多識廣且厲害鋒利。

    “景世子,景世子妃!”硯墨對二人見禮,不被二人艷華所攝,微低著頭,不卑不吭。

    雲淺月細細打量了硯墨一眼,不說話和容景上了車。

    馬車離開了榮王府大門口,向宮門而去。

    清早的大街上便有熙熙攘攘的人流,都在交談著今日新皇登基的喜訊。百姓們雖然對突如起來的政權更變一時間驚詫了好一番,但他們有著強大的適應力,很快就投入到新帝登基的喜悅中。

    從染小王爺回京,掌管京兆尹和西山軍機答應兵馬之日起,京城一直太平,他與七年前再不相同,不是紈絝如魔王,而是治下嚴謹,再無士兵恃強凌弱百姓之事出現,所以,百姓們對德親王府這位小王爺,也是喜愛的。

    他做皇帝,有先帝遺詔,名正言順。百姓們也覺得比一個出生幾日的娃娃做好。

    雲淺月靠在容景懷裡,聽著外面百姓們不避諱的談論新皇,談論兩道聖旨,可能老皇帝駕崩這麼長時間以來發生的大事兒太多,連這樣顛倒乾坤的事情,百姓們也不心慌了。

    馬車來到宮門,穩穩停住。

    宮門口停了數十輛馬車,拉出了長長的隊列。一半是朝中文武百官,一半是京中有品級的命婦。文武百官,除皇帝外,以安王和景世子為首。京中府邸家眷命婦,以德親王妃、孝親王妃、雲淺月為首。

    容景和雲淺月下了馬車,眾人紛紛迎上來見禮。

    雲淺月目光淡淡掃了一眼,沒見到夜天逸。她與朝中的這些夫人們尋常無來往,也無交流,只德親王妃上前笑著誇了雲淺月一番,說淺月小姐嫁人之後越來越端莊了,叫人都不敢認了,恍惚地看著和已逝的先太后一個模樣。

    德親王妃沒有仗著自己是夜輕染的母妃,便抬高了自己的身份,搞特殊先去宮中,而是照樣等在這裡。她這般說話,孝親王妃和一眾女眷都紛紛附和,說先太后盛裝時就是這個模樣,但景世子妃比先太皇還要端麗幾分。

    “先太后乃家姑,我與她長得像一些這是人所共知之事。如今宮中坐著的可是新太后,明太后想來不會願意聽到議論先太后的名諱。德親王妃,您說呢?”雲淺月想著德親王妃這是什麼意思?將她比作宮裡的鳳凰?她想表達什麼意思?

    德親王妃面色一僵,隨即一笑,“明太后宅心仁厚,與先太后姐妹交好。這等日子口,妾身見了景世子妃想起先太后也尋常,明太后事理通明,不會怪罪的。”

    “哦,我竟也忘了,如今的新皇是您兒子,您自然是不怕的。”雲淺月淡淡道。

    德親王妃頓時沒了音。

    “安王的馬車到了!”人群中有誰化解了德親王妃的困境。

    雲淺月緩緩轉身,一輛尋常的馬車駛來,穩穩停下,簾幕挑開,探出夜天逸的身子。他一改往日雪青錦袍,今日身穿內務府織造的王爺蟒袍。她看著他,此刻才明白從老皇帝駕崩至今,他身在攝政王高位一直沒穿王跑為何了。因為知道那不屬於他,而今,他穿著安王的王袍,這是表明一種態度。甘願在其位,謀其政。輔助夜輕染。

    夜天逸下了車,一部分人上前寒暄見禮。

    夜天逸面色沉靜,淺淺交談幾句,便向容景走來,不看雲淺月,對容景道:“景世子早!”

    “安王早!”容景微笑地點頭。

    “時辰快要到了!在朝的人前去帝寢殿外恭迎新皇祈天大典,內眷們去明陽宮迎太后。”夜天逸道。

    夜天逸話落,德親王妃彷彿不記得云淺月給他的尷尬,便對她親和地道:“景世子妃,我等一起去明陽宮吧!”

    容景不等雲淺月說話,溫聲道:“她是奉了皇上特旨進宮觀禮,與我一起去帝寢殿。”

    德親王妃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不置可否,當先進了宮門,容景拉著雲淺月也轉身走進宮門。朝中的文武百官互看一眼,以德親王、孝親王為首,齊齊沉默地跟在三人之後進了宮門,德親王妃臉色變幻了一番,似乎嘆了口氣,以她為首和女眷也進了宮門。

    進宮門後,照夜天逸所說,一路去帝寢殿迎新帝,一路去明陽宮迎太后。

    來到帝寢殿外,群臣駐足。

    一名內侍從裡面走出,掃了一眼眾人,恭敬地對雲淺月道:“淺月小姐,皇上請您進去!”

    雲淺月拔下頭上的簪子對著那名內侍扔了出去,她的動作太快,直直刺向那內侍的眼睛。容景沒攔阻,夜天逸甩袖,打開了那支簪子,那支簪子定在了門上。

    那內侍嚇得臉色發白,不敢置信地看著雲淺月。

    “你做什麼?帝寢殿門口,你要殺人嗎?”夜天逸沉沉地看著雲淺月。

    “他眼睛瞎了,心也瞎了,連稱呼都不知道改嗎?皇上身邊要這等無用之人做什麼?”雲淺月冷靜地看著夜天逸。

    那內侍連忙道:“奴才冤枉,是皇上讓奴才如此稱呼的。”

    “那就是他瞎了眼睛了。”雲淺月不客氣地冷聲道。

    那內侍臉色一灰,不敢出聲。

    “雲淺月!這裡是帝寢殿外,清楚你的身份,別信口胡說,皇上也是容你污罵的?”夜天逸面色一寒,聲音凌厲。

    “我自然清楚我的身份,我嫁夫從夫,今日是以景世子妃的名義站在這裡。不是什麼雲王府的淺月小姐。恐怕不清楚我身份的是裡面的皇上吧?”雲淺月冷冷地道:“他還沒登基大典,就已經開始老而昏聵了嗎?”

    群臣瞬間屏息,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但云淺月說出來,習以為常,不能以常人論她。

    德親王雖然面露不滿,但也清楚雲淺月的脾性,從來在她面前討不到好處,忍著沒出聲。孝親王更不會說話了。

    這時,帝寢殿的殿門忽然從裡面打開,夜輕染一身龍袍走了出來。

    “吾皇萬歲!”群臣瞬間跪倒在地。

    大殿外除了容景、雲淺月,包括夜天逸,內侍、宮廷內衛都齊齊跪了下去。

    夜輕染彷彿沒看見跪倒的群臣,也沒看見容景一般,目光落在雲淺月的身上,盯著她看了半響,龍袍迎著晨起的華光,分外威儀尊榮,須臾,他忽然一笑,“好一個景世子妃!嫁入了榮王府,便捨了雲王府嗎?那可是生你養你的雲王府,你恨不得誰也不提起這個身份?如此無情,豈不要寒了雲王府一眾人的心啊!”話落,他不等雲淺月開口,看向隊伍中的雲離,“雲世子,你說是不是?”

    雲離跪在群臣中間,聞言垂著頭恭敬地道:“回皇上,妹妹如今嫁了人,嫁夫從夫,先是夫家,然後才是娘家,這原也沒錯。”

    “呵,倒是朕分不清了!真正昏聵了!”夜輕染懶洋洋地笑了笑。

    群臣無人出聲。

    夜輕染伸手拔下了雲淺月定在門框上的那支簪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笑著道:“小丫頭,這是你給我的恭賀之禮嗎?”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他得了遺詔登基不違和,他穿著龍袍站在這裡受群臣跪拜也不違和,他懶懶含笑,姿態散漫,但偏偏也不違和,九天華光灑下,這個年輕的帝王有著為帝者才有的至尊威儀。任誰也不敢看清,也甚至看不透。她冷哼一聲,“你要當做恭賀之禮也行,但小心一些,別讓它戮瞎了您尊貴的眼。”

    夜輕染也不惱怒,笑著頷首,“朕會小心的!都說玫瑰帶刺,殊不知國色天香的牡丹也是帶刺的。這些朕都知曉。”話落,他細細把玩那支髮簪。

    雲淺月眸光一暗,抬手欲摧毀那支玉簪。

    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出手,月牙白的衣袖拂過,無聲無息地對準帝王那支尊貴的手。

    夜輕染退開一步,他的手沒傷到,手中的玉簪化為了粉末。他輕輕一笑,對上容景清淡的眸光,“原來辣手摧花,寧為玉碎的人是景世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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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5:52: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三章 驚魂奪魄
   
    玉簪如指尖細沙,從夜輕染的手中滑落。

    容景撤回手,月牙白錦袍如明月清輝,比面前明黃的龍袍分毫不輸華彩,他迎上夜輕染的笑容,淡淡一笑,“除了內子手中的玉不旁落外,別人手中的玉與吾何干?”

    “哦?”夜輕染揚唇含笑,“景世子這是給朕來個下馬威嗎?”

    “皇上錯了!景是覺得一支玉簪作為賀禮太輕了。況且這玉簪本來是內子教訓侍從的,皇上得了去,豈不有辱身份?”容景淡淡道。

    夜輕染聞言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那名內侍,忽然將手中的碎玉粉末遞給那內侍,“既然是她賞你的,便收著吧!”

    那內侍連忙惶恐地雙手去捧接。

    夜輕染將手中的翠玉粉末滴漏到那內侍的手裡,他抬眼看了一眼雲淺月的雲鬢,回身對身後吩咐,“來人,賞景世子妃一支玉鳳簪。”

    “是!”有人應聲,連忙去了內殿。

    雲淺月冷然地看著夜輕染。性情變幻不定,心性難測,他到底是何本性,本來她就看不清,如今更是看不清了。

    片刻後,一名內侍捧了一支玉鳳簪走上前來遞給雲淺月。

    雲淺月站著不動。

    “這支比剛剛那支漂亮,難得皇上慷慨。我給你戴上。”容景轉過頭,拿了那支玉鳳簪別在了雲淺月剛剛扯落那支玉簪的地方。

    雲淺月看了一眼容景,沒說話。

    夜輕染目光落在雲淺月的頭上,靜靜看著,並沒說話。

    群臣無聲,雖然沒有殺氣,但他們還是感覺到了刀光劍影的暗沉氣息。

    “皇上,吉時到了!”文萊捧著典儀走了過來。

    夜輕染“嗯”了一聲,不再多言,當先抬步向金鑾殿走去。帝王儀仗隊立即跟在他身後,文武百官齊齊起身,也跟在他身後。

    這時禮樂奏響,午門外鐘鼓鳴起。

    雲淺月第一次見識古代帝王登基大典,一路上聽著鼓樂和鍾鳴聲,雖然她不屑這種,但還是油然升起了一種莊重和尊崇感。

    一行人來到金殿外,夜輕染向裡面走去,群臣魚貫而入。

    雲淺月停住腳步,站在了門口。容景偏頭,雲淺月輕聲道:“我就在殿外。”

    她話音剛落,前面的夜輕染出聲吩咐,“景世子妃跟進來,今日的鳴贊官是你。”

    “憑什麼?”雲淺月反駁了回去。

    “就憑天聖歷代皇后出身雲王府,就憑你如今是朝中命婦,只要掛著一日頭銜,你就應該有聽從朕命令的覺悟。”夜輕染頭也不回,“難道你要天下人人傳說榮王府的女人不堪一用?沒有尊體本分?”

    雲淺月惱怒。

    德親王連忙道:“景世子妃,鳴贊官是榮耀之事。”

    “我的名聲從來也沒好了,榮王府也不在乎這個。夜輕染,你當真覺得我願意來這裡陪你玩嗎?”雲淺月看著夜輕染的背影。

    “玩?”夜輕染笑了一聲,慢悠悠地道:“景世子,看來你調教女人的手段不怎麼樣啊!這等日子是玩嗎?”

    “昨日似乎沒說她是鳴贊官。”容景道。

    “今日朕臨時決定的。”夜輕染道。

    “皇上不能任意妄為,為所欲為,不顧臣民意願。”容景淡淡道。

    夜輕染霍然轉身,“皇上不能任意妄為?難道做臣子的就可以任意妄為?做臣子府中的命婦就可以任意妄為?將朕的話當做耳旁風,景世子,你告訴朕,這是哪家的禮法?”

    “皇上要在今日,在這裡講究禮法?”容景挑眉。

    “朕今日講究禮法有何不可?還是景世子覺得榮王府已經狂妄到不理會禮法的地步了?”夜輕染咄咄地看著容景。

    容景淡淡道:“亙古來便沒有女子做鳴贊官的道理。”

    夜輕染瞇起眼睛,“景世子打破了多少陳規古制,如今到學會刻板了?”

    容景眸光瞇起,忽然說了一句無關的話,“皇上登基大禮後,該選皇后納妃了吧?”

    夜輕染氣息一頓。

    容景看著他道:“今日登基大典之後,著內務府起折子,篩選一番。適婚女子到是不少。賢良淑德之人可以進宮來陪君伴駕,以便為皇上磨平些戾角,免得群臣都​​在皇上的鋒利下做了啞巴。”

    夜輕染眸光緊縮,掃了群臣一眼,所有人都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喘,他低沉一笑,“朕大婚到不是如何緊急的事情,緊急的是榮王府如今府內空虛,多添些女兒香進去才是正事兒。景世子如此關心這個,是否早有意願?也好。明日之後朕與景世子一起選一番。”

    “除了榮王府現在的人外,再進去的只能是鬼。”雲淺月冷聲道:“你打算試試讓這天聖京城的女人都變成鬼?”

    夜輕染笑著點頭,“都變成鬼也不錯。”

    群臣家中有女兒的人齊齊瑟縮了一下。

    雲淺月冷冷地看著她,與他視線對上,打定主意,他若敢給榮王府送女人,她就敢都殺了。

    “你確定你不做朕的鳴贊官?”夜輕染問。

    “不做!”雲淺月冷聲道。

    “來人,去雲王府請雲世子妃。”夜輕染不再看雲淺月,對內侍吩咐,“讓雲世子妃來做這鳴贊官。”

    雲淺月瞇起眼睛。

    夜輕染眉目微微揚起,漫不經心地道:“雲世子妃如今有數月身孕了吧!朕本來憐惜妹妹,讓她在府中休息,如今嘛,既然你不做,就讓雲世子妃來。今日的事務較為繁重,雲世子妃有個承受不住或者磕磕碰碰的,就不好說了!”

    雲淺月勃然大怒,“夜輕染,你除了會威脅人還會做什麼?”

    “那你能被我威脅到嗎?”夜輕染看著她。

    雲淺月板下臉,“別說一個雲世子妃,就是十個,我也……”

    “算了!鳴贊官本來就是榮幸之事。你來做吧!”容景攔住雲淺月的話。

    雲淺月轉頭,皺眉看著容景,今日他屢次出手攔她。

    “七公主昨日身體不舒服。”容景傳音入密道:“不看七公主,還要看你哥哥。”

    雲淺月轉頭去看雲離,只見他低垂著頭,在群臣中一言不發。她想起夜輕染真是籌備萬全,將她在乎的人紛紛受制在他手中。她忽然笑了,伸手從文萊手中拿過布帛,對夜輕染道:“讓我做這個,你別後悔!”

    夜輕染勾了勾嘴角,不再說話,轉身走向九台天街。

    文萊連忙領著雲淺月走向大殿玉階上端。

    群臣一字排開,按上朝時的順序站定。

    禮儀官喊了一聲“吉時起!”,禮樂奏響,階下三鳴鞭,雲淺月開始宣讀鳴贊官令。

    雲淺月打開布帛,看了夜輕染一眼,見他端坐在龍椅上看著她,神色有些漫不經心,唇角似笑非笑,似乎等待著她出招。她垂下眼睫,開始宣讀。

    “茲天聖德運,宏圖淑廣,粹敏福源,祥雲恩慧,有子名染,持龍運而生,落於天朝。幼及天賦極華,德睿宏極於夜氏諸位列祖……今朝為帝尊,主宰天聖江山基業,望普惠萬民,德天下崇安。此致!”

    一片洋洋灑灑誦文,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地被雲淺月讀完。

    她讀畢,群臣俯首,三跪九叩大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心裡都在訝異,這景世子妃竟然沒有發難,讓這鳴贊官令行完畢。

    將布帛交給文萊,雲淺月站在玉階上看著下面除了容景外匍匐的文武百官,有一種登高絕頂,普天下盡在腳下的感覺。她想著怪不得多少人頭破腦流,鮮血染衣,人肉白骨,刀槍箭雨非要搶這把至尊的椅子。

    對上容景的視線,容景對她微微一笑。

    雲淺月的心剎那一暖,也還他一笑。本來她想扯了布帛,砸了夜輕染的登基大典。可是當站在這裡,看向台下站立的那個人,她忽然改了主意。

    不管夜氏皇朝如何冷酷無情,但他們對皇位的崇敬和執著上的心血,值得尊敬。

    若弄一些小伎倆,未免登不上大雅之堂。

    鬥氣,鬥法的話,流於俗套侮辱了對手,也侮辱了自己。她不屑!

    夜輕染顯然早有預料,笑看了雲淺月一眼,“景世子妃對朕還是念著舊情的,沒砸了朕的場子,也不枉先帝在世時,朕屢次護你。”

    台下的文武百官齊齊想起老皇帝在世時,染小王爺屢次護淺月小姐的情形來。

    雲淺月充耳不聞,目光只焦在容景的身上不說話。

    夜輕染懶懶一笑,揮手道:“眾卿平身!”

    “吾皇萬歲!”台下再次響起整齊一致的聲音。

    禮儀官高喊一聲,“群臣奉慶賀表文。”

    安王夜天逸為首,首當其衝奉上恭賀詞。容景淡淡說了一句話,德親王、孝親王、文大將軍、容楓、蒼亭、沈昭等紛紛賀表。

    賀表畢,時辰正好,外面傳來高呼,“太皇太后駕到!”

    “請!”夜輕染依然散漫地坐在金椅上,對店門口道了一個字,並未起身去迎。

    須臾,老皇帝活著時候的明妃,老皇帝駕崩失蹤的明太妃,如今又出現在皇宮持著先皇遺詔被封賜的明太后由內侍扶著走上了大殿。

    明太后一身紫紅的錦緞太后宮袍,宮袍上繡大多鑲金邊的翡翠牡丹。頭上插著純金九鳳簪,步搖珠花勾勒,蜿蜒盤旋在飛雲髻上。整個人一改在宮中二十年來的素雅,雍容華貴。

    雲淺月打量著明太后神色,難以與曾經那個婉約如水後來尖酸刻薄的女子聯繫在一起。如今的她,真有太后的風采風範。

    “參見太后!”群臣見禮。

    明太后面露祥和的笑意,由內侍扶著走來,“眾卿家免禮,本宮來給皇上觀禮宣讀先皇詔書。”

    夜輕染在太后上了玉階,才起身站了起來,微微一禮,並沒稱呼母后,而是尊了一聲,“太后!”

    太后點點頭,從袖口拿出遺詔,綻開宣讀。

    “天運祥照,譜我天聖。朕早先立三道聖旨,隔日後深覺不妥。但金口玉言,斷難更改。遂再立一道聖旨……夜輕染自幼得朕喜愛,七年歷練心智非凡,安民安兵亦可安國,也是我夜氏子孫,學成先祖的天龍吟,實乃天命,朕願將天聖江山交予他,護我天聖,揚我天威。見聖旨之日起……上天諸神見證,朕再無憾也!欽此!”

    這道遺詔,是普天之下傳遍了的那旨詔書。分毫不差。

    明太后宣讀完,群臣再次跪拜,“先皇英明,吾皇萬歲!”

    明太后將聖旨面向群臣,群臣抬頭,齊齊看向聖旨,先皇親筆,蓋有傳國玉璽,真正的聖旨無疑。

    “恭喜皇上喜得天命!今日皇上登基,先皇在天之靈再無憾了。”明太后將聖旨遞給夜輕染。

    夜輕染伸手接了,面色一改散漫,恭敬莊重地接過聖旨,聲音沉穩有力,“輕染定不遺餘力護夜氏江山,以慰藉先皇在天之靈。”

    明太后鏗鏘有力地道了一聲,“好!”

    夜輕染直起身子,對下面道:“眾卿平身,隨我一同登上登龍台,上觀鳳樓祈天。”

    群臣叩謝起身。

    夜輕染手執遺詔下了大殿,向外走去。容景對雲淺月伸出手。

    明太后緩緩開口,“景世子妃屬於朝中命婦,就隨在哀家身側吧!”

    雲淺月挑了挑眉。

    容景收回手,淡淡一笑,“也好!”

    明妃退了一旁的內侍,對雲淺月伸出手,溫和地笑道:“景世子妃,哀家今日就有勞你在一旁陪伴了!你可別嫌棄我這個老婆子。”

    雲淺月頓時笑臉,麗顏明媚如花,“太后哪裡的話?你風韻正好,誰敢說好?”

    “到底是不必你們年輕水嫩,看著就賞心。”明太后笑著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上前一步伸手扶了她,二人在夜輕染之後走下玉階,向大殿外走去。

    皇上、太后現行,一眾官員也隨後走去。

    金殿門口,早已經等候了德親王妃和孝親王府為首的一眾命婦家眷。見夜輕染出來,連忙跪拜,“恭喜皇上登基,吾皇萬歲,太后千歲!”

    夜輕染隨手輕輕一抬,擋住了德親王妃下拜的身子,口中道:“德親王妃以後免跪禮,眾卿平身吧!”

    德親王妃被夜輕染扶起,面色有些激動,但還極力隱忍克制著。

    朝中命婦紛紛叩謝起身。

    夜輕染當先走向登龍台,明太后笑著對德親王妃溫和地伸出手,“王妃,你與哀家和景世子妃一起走吧!”

    “臣妾尊太后懿旨。”德親王妃搭上明太后另一邊的手。

    夜輕染回頭看了一眼,顯然對明太后這般做法滿意。

    一路照樣禮樂喧天。

    不多時,來到登龍台。夜輕染緩步而上。後面一眾人跟隨。

    登龍台共九九八十一道天街。是這座九重宮闕重重樓宇內最高的一處高台。專司用於大典祭天。

    上了高台,高台上已經擺了煙火香燭。

    夜輕染對天行叩拜大禮,群臣再度恭賀。皇城外不知何時聚集了數万百姓,望著登龍台上齊齊高呼,“吾皇萬歲!”

    天聖江山迎來新的主人,百姓們見證新一代帝王登基祈天,還是相當興奮的。

    雲淺月從高台上向下望去,皇城下萬民如螻蟻,她不由得輕輕感嘆了一聲。

    明太后轉過頭,笑問道:“景世子妃為何感嘆?”

    雲淺月想著明太后好敏感的心思,如今再不懷疑她會武功了,可惜以她的功力,扶了她手這麼久,也沒探出她有半絲武功來。能帶著遺詔藏這麼久,自然不簡單,姑姑當然也不簡單,可惜這二十年在宮裡,竟被明妃稱姐道妹哄了這麼多年,她這心思深自然不必說的。她淡淡笑道:“感嘆百姓們疾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哦?這下面百姓人人歡呼,京中繁華,如何讓景世子妃有此感嘆?”明太后挑眉。

    雲淺月清淡一笑,“繁華在表,內裡百孔千瘡,這歡呼聲才是代表。表示他們祈求一個挽回民生疾苦,救萬民於水火的好皇帝的心願已經太久。”

    明太后看向夜輕染,只見他背負著雙手站在高台上,微抿著薄唇看著下方。她道:“皇上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雲淺月笑了笑,吐出兩個字,“但願!”

    明太后仔細看了雲淺月一眼,不再說話。

    夜輕染靜默片刻,抬步走上登龍台上方的觀鳳樓。眾人依然跟隨。

    來到觀鳳樓上,同樣擺了香案,香案上還有一排煙花。

    夜輕染再度叩拜祈天,之後拿起一炷香,回身遞給雲淺月,“你來點。”

    雲淺月挑了挑眉,也不再廢話,拿過那柱香,對著一排煙花點燃。

    “砰砰砰”數聲巨響,煙花飛上天空。漫天星語灑下,皇宮外萬民在這一刻響聲震天。

    雲淺月去放下燃燒了一半的香,她低首間,忽然感覺有三道異樣的寒意迎面而來,她抬起頭,只見從對面的樓宇急速飛來三支羽箭。這羽箭太快,如離弦之箭,帶著細微到幾乎令人察覺不到的破空之聲。顯然,發射箭雨的人是高手中的高手。

    雲淺月看向夜輕染,他彷若味覺,她也不動聲色。

    須臾,不過千鈞之際,三支羽箭來到近前,卻不是對準雲淺月,而是對準夜輕染。雲淺月在評判這三支羽箭以他的本事能不能躲過,想著定然是能躲過的,於是不理會,繼續著緩慢放香的動作。

    三支羽箭突破萬千星雨輕煙,轉眼間便來到了咫尺之距,突然之間,同時箭雨劈開,一支羽箭裡又破出三支,與此同時,有幾名太監服飾的人忽然持起劍對夜輕染刺來。

    三支箭雨破開了九支箭雨,又有幾名太監服飾的人對夜輕染刺來,凌厲殺意,不次於任何一個隱衛和江湖高手。

    即便以他之能,也根本躲避不過。

    而她就距離他一步之遙。三支羽箭即便破開九支羽箭,也無一支是對準別人,都是對準夜輕染,這三支箭是必殺招,那幾名太監服飾的人也是必殺招。

    “雲淺月,小丫頭,景世子妃,你是希望我死,還是希望我活?”夜輕染第一時間不是抵擋射來的劍和殺招,而是忽然換了三個稱呼問云淺月。

    雲淺月對他恨極,想也不想地道:“死!”

    “那好,我如你意。”夜輕染一動不動地站著,放棄抵抗。

    雲淺月愣了一下,當先一支箭雨已經刺破了夜輕染的肩胛骨,只聽“嗤”地一聲,釘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憑藉聲響,就可知這一劍的力道,是何其深。

    雲淺月面色一變,有一瞬間的不敢置信。

    四周明太妃和夜天逸以及德親王、孝親王齊齊驚呼,“皇上!”

    雲淺月驚醒,瞬間大怒,“夜輕染,你瘋了!”

    “我是瘋了!”夜輕染閉上眼睛,肩胛骨被箭雨洞穿,他也只是皺了皺眉,依然沒抵抗那另外來的劍和四周的殺意。

    又一支箭距離他眉心一寸距離,夜天逸、德親王、等人距離得遠,無從出手相救,更是驚駭大呼,尤其夜天逸,已經怒喝,“雲淺月!你真恨不得他死嗎?”

    夜天逸話音還未落,雲淺月已經揮手打開了他眉心的箭。

    九支箭雨,有前有後,他一靠近夜輕染,瞬間殺氣對她撲來。即便她動作快,但還是因為耽擱片刻失去了出手的先機,肩膀上同樣中了一箭。

    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到來之際,已經被容景揮手擋開。

    夜天逸、容楓、蒼亭等此時也上前,打開了刺殺的那幾名小太監。

    幾人齊齊出手,頃刻間箭雨折斷,那幾名太監斃命。

    事出太突然,太急迫,幾人出手太重,無一活口。

    說起來繁重,其實不過轉瞬之間。漫天星雨依然灑落,青煙薄霧炮竹的味道依然濃郁,但另外卻摻雜了濃郁的血腥味。

    雲淺月扶著臂膀倒退了一步,容景欺身來到,伸手扶住了她。

    雲淺月疼得臉色發白地看了容景一眼,見他微抿著唇看著她,眸光靜如死水一潭,她心下一凜,直覺他是生氣了。

    另外一邊夜天逸伸手將夜輕染扶住。

    德親王、德親王妃、明太后、孝親王齊齊湧上前來,數聲“皇上”的聲音接連響起,急作一團。

    夜輕染同樣慘白著臉,明黃的龍袍有血跡染紅,他卻依然笑看向雲淺月,對她道:“小丫頭果然是念著情意,捨不得我的。”

    雲淺月抿著唇看著他的笑,只覺得他的笑容如一根刺,直抵心底,刺眼之極。

    夜輕染,他竟然用這種方法,不惜自己的性命為賭博來驗證她的心,驗證對他狠不狠。

    他竟然在登基大典上如此任性,視自己被群臣重​​視的龍體為無物,不抵擋箭雨和刺殺,來搏自己一句話。

    他竟然這般堂而皇之地在她嫁給了容景之後如此囂張不顧及她的身份,昭告對她的非同尋常。

    他真是瘋了!

    “瘋子!”除了罵他這句話,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詞合適。

    夜輕染呵呵一笑,牽動傷口,他皺了皺眉,“朕總要親自試驗一番,才能知道你的心。”話落,她見雲淺月白著的臉瞬間寒起來,那目光真恨不得殺了他,似乎不是她剛剛出手救了他。他笑意蔓開,不再看雲淺月,而是對容景擺擺手,“我可捨不得小丫頭受著傷陪我繼續下面的典禮。你送她回府吧!”

    容景涼涼地,沉沉地看了夜輕染一眼,打橫抱起雲淺月,也不走玉階,徑直從觀鳳樓上飛身而下。

    群臣一片驚呼。城門百姓們看不清台上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了變故,如今見容景抱著雲淺月飛身而下,也發出震天的高呼聲。

    須臾之間,容景輕飄飄落地,抱著雲淺月頭也不回地走出宮門。

    “皇上,您快回帝寢殿,讓安王為您包紮吧!”孝親王當先開口。

    “你……你……你為了一個女人的一句話,竟然不躲避暗箭,你若是真死了,可對得起先皇傳你皇位的一片苦心?”德親王氣得伸手指著夜輕染,直顫抖。

    “皇上,您太任性了!”一位老臣也立即道。

    “皇上,社稷為重啊,您才登基,便在登基大典上輕生,這是對先皇不敬,對天聖百姓不負責任啊。”又一位大臣道。

    “……”

    一時間,好幾個老臣紛紛對夜輕染生出不滿來,你一言,我一語,語氣激烈。

    夜輕染一言不發,只含笑看著群臣的職責和不滿。

    群臣不滿指責片刻,見皇上肩胛骨的箭還插著箭,血流得多了,胸前大片沾染了鮮紅的血跡,黃色和紅色交織在一起,極為顯眼,都漸漸地住了口。

    待眾人住了口,夜輕染才揚了揚眉,蒼白的臉淡淡一笑,“眾位愛卿都說夠了吧?說夠了我們繼續大典。”

    “皇上!”此言一出,數聲反對,如今受瞭如此重傷,還如何繼續?應該先回帝寢殿拔除了劍,將養身體才是。這箭所有人親眼目睹,前後洞穿肩胛,可不是假的。

    “區區一支箭雨而已,我忍得住!”夜輕染語氣不容置疑。

    群臣頓時息了聲,都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安王。

    夜天逸淡淡道:“皇上既然能忍耐,大典不可能行一半終止,繼續吧!”

    安王發話,雖然他從攝政王上掉下來了,但如今輔佐新皇,威望自然絲毫不減。群臣都不再納言。

    於是,登基大典繼續。

    接下來便是大赦天下、頒布民生國策,接傳國玉璽,前往祖嗣祭香。

    夜輕染一直插著那支箭雨,用了足足兩個時辰的時間,直到鮮血染紅了帝王袍服,再無一處完好不帶血漬之處,才做完了後續所有事情,被送回了帝寢殿,由安王為其拔出箭雨。

    群臣本來不滿指責他任性妄為,但見新帝如此堅韌,亙古罕有,不由得被他這份心性鋼骨心折,抱怨之氣煙消雲散,只期盼著他快好起來。

    這一日,《天聖江山志》由史官記上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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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6:05: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四章 輸贏賭局

登基大典中的變故,不過是小小插曲,百姓們得知的只是景世子妃為救新皇受傷。

    新皇以傷重之軀力撐兩個時辰行完登基大典,登基大典後,他的鮮血染紅龍袍,朝中官員折服其堅韌心性,再無人對遺詔和先皇擇選的繼承人質疑半分,再無人指責其半句他任性妄為。而坊間百姓們也對新皇受傷扔堅持大典的堅韌心骨讚揚,紛紛推崇。

    這一場登基大典,雖然刀鋒箭雨,驚心動魄,血染觀鳳樓,但無疑是最成功的。奠定了夜輕染作為天聖皇朝第六代帝王的基石,開篇便贏得了一片贊聲。

    帝寢殿內,夜天逸為夜輕染拔除了箭雨之後,走到玉案前為他開藥方,沉靜的聲音道:“沒有及時處理傷口,即便傷口復原,但也會落下傷疤。”

    夜輕染白著臉躺在龍榻上,額頭有細微的汗漬滴下,聞言,不以為意地道:“留下傷疤也沒​​什麼,我知道她的心了,總歸是值得。”

    夜天逸落筆一頓,抬起頭看著夜輕染。

    夜輕染對他挑了挑眉,“你從來捨不得逼她,又如何?還不是將她越推越遠?我不怕逼她。”

    “你可知,她若真不出手,你今日必死無疑。”夜天逸沉聲道。

    “自然知道!葉倩那個女人的三環破九箭和錢門的三葉飄香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比錢門的三葉飄香要厲害數倍,我雖然知道她有這個絕技,但還是第一次領教。果然厲害。”夜輕染話落,看了一眼傷口​​,唇瓣溢出一絲笑意,“她怎麼可能不救我?她再恨惱我,也不會讓我在那等情形下死了。”

    夜天逸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他的說法。

    “況且,果真她不救我,讓我死了的話,便是因她而死,因她一句話而死。那等情形下,她會記住我一輩子,想忘都忘不了。以後看到箭,看到刀劍,看到鮮血,看到別人死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就會想起我。即便她不想想起我,天聖史官和天下人也會幫她想著我。”夜輕染說到這裡,笑意散漫,“那也值了!”

    夜天逸沉默片刻,沉聲問,“你當時沒想過父皇傳給你的天聖江山?”

    “皇伯伯說過許多話,但其中有一句話最有道理。他說最好的帝王,就是最大的賭徒。當年始祖皇帝來了一場江山豪賭,他後來不止賭贏了天下,也賭贏了女人。”夜輕染道。

    “她不是貞婧皇后,容景也不是當年的榮王。”夜天逸道。

    “那又如何?只要是賭,無非是​​輸贏二字。要麼輸,要麼贏,再無別路。”夜輕染無所謂地一笑,“當年皇伯伯四十五大壽,我識得了她,從此我的心畫地為牢。我也不想喜歡上她,可是偏偏不由自主。我甘願退,主要是因為你,我從小就知道皇伯伯將你設為我的屏障,我心中一直愧疚於你,而她待你不同,你對她不可​​能不喜歡,你們二人琴瑟相​​好的話,我願意退讓不去爭。但後來發現她喜歡的人竟然是容景,你再無希望,我又何必退縮?”

    夜天逸再度沉默。

    “容景愛了她十年,別人又何嘗不是?”夜輕染眉峰微凝,“她的眼裡只有他,想忘記所有人只甘願棲息在榮王府的紫竹院,那麼別人的心就該被她踩在地下當做爛泥?”話落,他聲音微冷,“況且容景,他哪裡是低於塵埃的人?”

    “她已經是景世子妃了。”夜天逸語氣昏暗。

    “是啊,她已經是景世子妃了。”夜輕染忽然一笑,話音一轉,“可是那又如何?”他看著夜天逸沉暗的臉色,雖然受傷在床,流血過多,讓他的臉色蒼白,但一雙眸光卻有著破出天際陰雲濃霧的鋒芒,“對你來說,十年早已經磨沒了心裡的光明,對我來說,才只是剛剛開始。”

    夜天逸看著夜輕染的眼睛。

    夜輕染也看著夜天逸,兩人眼中,一個是鋒芒,一個是無盡的黑暗。

    許久,夜天逸閉了閉眼,再睜開,黑暗被掩去,神色默然地繼續給他開藥方,語氣寡淡,“這些年,若沒有你,父皇早就已經殺了我。即便她手中的風閣和我自己培養的隱衛,也抵不過夜氏幾百年培養的有深厚根基的暗龍和暗鳳。他清楚地知道,我在與他抗衡這天聖江山,怕我成為你的阻礙,若非你護我,我早已經一堆白骨。這條命是你的,你想如何,我便會幫你。”

    夜輕染正了神色,看著他道:“我們都姓夜,生錯了姓氏而已,若不姓夜,未必不得她眷顧。她從出生,便將我們判出了局。”

    夜天逸默然。

    “天逸,我不需要你對我報恩,用她來報恩更不需要。你若不願幫我,我也不會怪你,你看著就好。”夜輕染語氣鄭重,“我護你,只是你我這些年一起相扶成長的情意而已,我不忍皇伯伯殺你,你的才華不輸於我,只不過你的心性不及我而已,所以,皇伯伯才選中了我。”

    夜天逸搖搖頭,“我與她已經恩斷義絕,她也不需要我,與你之間無論是報恩也好,兄弟情意也罷,但總歸都是情意,我自然會幫你。”

    夜輕染點點頭,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兩人之間維繫十年的紐帶彼此都清楚,自然不必再說。

    須臾,夜天逸開好了藥方,對外面喊了一聲,夜輕染的貼身書僮硯墨進來,將藥方拿了下去。

    夜天逸放下筆,坐在椅子上,緩緩道:“既然是葉倩的三環破九箭,那麼就說她如今在這京中了。”

    夜輕染“嗯”了一聲。

    “我竟忘了她,她大婚,葉倩和雲暮寒如何能不來?除了他們二人外,那幾個與她有關係的人,如今也都在吧!”夜天逸道。

    “等著看好戲,他們自然不離去。”夜輕染嗤笑了一聲。

    夜天逸不再說話。

    夜輕染這一日受傷,流血,昨日一夜籌備登基大典,到如今未曾​​休息,身體已經承受不住,見夜天逸不再說話,他閉上了眼睛,不多時,睡得熟了。

    夜天逸靜靜地看著他,帝寢殿靜了下來。

    外面文萊的聲音輕聲響起,“王爺,外面的人都等著呢,德親王等詢問皇上的傷勢如何?可是無礙?”

    夜天逸頷首,“告訴德親王和眾位大人不必憂心,皇上無大礙,修養月餘傷口就會復合。”

    文萊退了下去,外面隱隱傳來說話聲,顯然是文萊在傳達夜天逸的旨意。

    不多時,文萊又走了回來,輕聲道:“德親王想見見皇上。”

    “請進來!”夜天逸坐在椅子上不動,吩咐道。

    文萊退下去,不多時德親王走進來,他進了內殿,一眼便看到夜輕染躺在床上,疾步走了過去,見他是睡了,放心下來,這才看向夜天逸,開口道:“多虧有你,這麼深的傷口,太醫處理不來,天逸,辛苦你了。”

    “本分之事,王叔不必掛懷。”夜天逸淡淡道。

    德親王點點頭,嘆了口氣道:“他真是太任性了!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忽然想起夜天逸對雲淺月也是癡情一片,也任性妄為過,生生住了口。

    夜天逸語氣微沉,“他不是任性。”

    “又如何不是任性?為了一個女人的一句話,他就輕生?若是萬一她不出手相救,他的命就沒了,如何對得起先皇的​​培養?”德親王心中依然不平靜。

    “沒有萬一!她是雲淺月,在那等情形下,就一定會救他,不會讓他死。”夜天逸道。

    德親王見他語氣肯定,也不知道再說什麼。他們之間的糾葛到底如何,他雖然不清楚,但也明白不是簡單的喜不喜歡的事情。他嘆了口氣,“本王老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不過問,也管不了。如今你們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安王,舉足輕重,你們的性命不是自己的,而是這天聖皇室的,我只希望,你們不要再出現今日的事情了。”

    夜天逸不說話。

    “今日到底是何人刺殺?你們心中可清楚?總不是皇上和你安排的吧?”德親王看著夜天逸,“我今日沒見到輕暖那丫頭。可是她?”

    夜天逸搖搖頭,“安排了沒用上,有人藉著我們的安排先奪其聲了。”

    德親王面色凝重,“可是景世子安排的?”

    夜天逸不答話。

    德親王老臉憂心,“景世子對景世子妃可謂是保護得密不透風,而你們……你也就罷了,可是輕染他竟然還與她逼迫揪扯,這兩相計較起來,於天聖江山不利啊!”

    “本來就已經勢同水火,如今與她有關,也與她無關了。”夜天逸淡淡道:“沒有她,夜氏和榮王府粉飾了百年的太平也到頭了!”

    “話雖然如此說,但到底是因為她。”德親王道,“從小我就看著她與尋常女娃子不同,但也覺得不過是小打小鬧,翻不出大天了,不成想錯看了她。連先皇也錯看了她。先皇布了一局棋,算了容景,算了你,算了夜天傾,算了夜天煜,算了輕染,連皇后肚子裡的孩子都算計了,但獨獨錯算了她。”

    夜天逸沉默。

    德親王嘆息一聲,不再多說,如此這個地步,多說無益,他轉了話題問道:“是否徹查刺殺之事?”

    “查!”夜天逸道。

    “那好,我吩咐人下去查。”德親王道。

    夜天逸眸光瞇了瞇,沉聲道:“交給沈昭去查。”

    德親王聞言了悟,點點頭,“嗯,讓沈昭去查。”

    夜天逸不再說話。

    這時,外面傳來文萊的聲音,“王爺,夜小郡主來了。”

    “讓她進來。”夜天逸吩咐。

    文萊應聲,不多時,簾幕挑開,夜輕暖走了進來。她臉色不是很好,向床上看了一眼,對夜天逸問道:“逸哥哥,哥哥怎麼樣了?”

    “需要修養一個月才能康復,因為沒及時處理傷口,大約會落下疤痕。”夜天逸道。

    夜輕暖抿了抿嘴角,輕聲道:“都是我不好,沒有提前洞察有人先一步做​​了佈置。若是洞察的話,哥哥也不會……”

    “這不怪你!即便是你的佈置,他今日也會受傷的。”夜天逸道。

    “我的佈置不會真要他的命,但今日背後的人是要他的命。”夜輕暖自責地道。

    夜天逸笑了笑,“你手軟,瞞不過雲淺月的,只有這樣的生死關頭,她才會出手。”

    “倒也是!”夜輕暖點點頭,“雲姐姐的心剔透的很,眼睛也毒得很。若是我的話,即便哥哥交代不留餘地,我也對哥哥下不了那麼狠的手,是蒙蔽不過她讓她出手的。”

    夜天逸點點頭。

    “逸哥哥,如今哥哥受傷了,接下來怎麼辦?”夜輕暖問。

    “他是傷了肩膀,沒傷了腦子,該如何就如何。”夜天逸道。

    夜輕暖點點頭,見夜天逸有些疲憊,她輕聲道:“逸哥哥,你這些日子也未曾好好休息,我在這裡照顧哥哥,你回府去休息吧!”

    “是啊,天逸,你去休息吧!朝中的事情還要你助著皇上呢!你可不能累垮了。”德親王也連忙道。

    夜天逸點點頭,起身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你再這裡好好看著你哥哥吧!稍後硯墨端來藥,讓他將藥好好喝了。”德親王囑咐了一句,見夜輕暖點頭,他也跟著夜天逸​​出了帝寢殿。

    帝寢殿外,一眾文武大臣都在等候消息。

    夜天逸出來後,看了眾人一眼,目光落在沈昭身上,“今日皇上被刺殺之事,交由沈大人徹查!”

    沈昭垂下眼睫,躬身應聲,“臣遵旨!”

    夜天逸對眾人擺擺手,有些疲憊地道:“皇上無恙,已經睡了,明日能早朝。眾位大人勞頓一日,也累了。都回府吧!”

    眾人聞言連連點頭。

    皇宮鼓樂喧天了一日,終於謝了幕,恢復寧靜。

    相較於皇宮的寧靜,榮王府更勝一籌。榮王府的人從旁支被發配北地寒濕之地後,本來就空蕩,如今那寥寥無幾人見容景面沉似水地抱著渾身是血的雲淺月回到榮王府,知道了今日的觀鳳樓上的事情,知道世子怒了,大氣也不敢出。

    風吹過,枝葉落地,都不發出一絲聲響,整個榮王府靜得如沒有一個人。

    紫竹院東暖閣內,容景為雲淺月拔出箭雨,包紮傷口,始終一言不發。

    雲淺月幾次張嘴,面對他沉如水的臉,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明明很疼的傷口,她竟也不知疼了,只抿著嘴角看著他。

    看著他處理完傷口,看著他開了藥方,看著他將藥方遞給青裳,看著他轉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終,沒看她一眼,沒說一個字。她本就流血過多慘白的臉色更白了,心口抽裂的疼。

    腳步聲走遠,是去書房的方向,不多時,書房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她聽著,徹底沒了力氣,無力地閉上眼睛。

    凌蓮和伊雪一直站在門口,感覺屋內氣壓如高山壓頂,她們見過景世子對小姐發怒的時候,但從來未曾見過他這等無聲的怒意,比他真正地低吼,發怒,爭吵,更為令人膽寒。見容景去了書房,二人對看一眼,齊齊進了屋。

    來到床前,凌蓮輕聲喊,“小姐!”

    雲淺月“嗯”了一聲,聲音沙啞。

    “景世子生氣了呢!您……您怎麼就救了皇上而讓自己受了傷?”凌蓮看著她。

    雲淺月閉著眼睛不說話。

    “您一定是有原因的,您和景世子解釋吧,景世子震怒,一言不發,您可以說話啊,您別也不出聲啊。”伊雪輕聲道。

    雲淺月扯開嘴角,苦苦地笑了一下,“多少理由,也抵不過我真的救了夜輕染,也抵不過我終是受了傷。”

    凌蓮和伊雪聞言不知道再說什麼,齊齊住了口。

    這時,紫竹林外傳來容昔謹慎小心的聲音,“世子哥哥,雲王府的雲世子來了,來探視世子妃的傷勢。”

    書房內沒傳出聲音。

    “世子哥哥?”容昔又說了一遍。

    書房內依然沒答話。

    容昔也不敢再言聲了,不知道是否讓人進來,還是將人打發了,在紫竹林外躊躇不已。

    雲淺月對凌蓮道:“你出去見哥哥,告訴他,我沒事兒,讓他不必掛心。”

    凌蓮點點頭,轉身出了房門,不多時出了紫竹院。容昔見凌蓮出來,對她用眼神詢問,她低聲說了一句話,容昔點點頭,跟她一起去了榮王府大門口見雲離了。

    伊雪見雲淺月臉色太過蒼白,心下心疼,輕聲道:“小姐,您睡一會兒吧!等青裳煎藥來了我喊醒您。”

    雲淺月點點頭,伊雪為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房中靜下來,雲淺月雖然失血過多疲憊,卻沒有半絲睡意。

    半個時辰後,青裳端了藥走了進來,來到床邊,輕輕喊,“世子妃,喝藥了!”

    雲淺月睜開眼睛,凌蓮和伊雪從外面進來,連忙來到床前伸手將她扶起,喝過藥,青裳輕聲道:“受傷的人最忌心中鬱結,世子妃,您好好休息,世子對您的心意誰都明白,他只不過氣您一時,您趕緊好起來,他就不氣了,您千萬不能鬱結自己,否則傷勢不容易好。”

    雲淺月點點頭。

    青裳端著空碗走了下去。

    凌蓮輕聲道:“青裳說得有理,小姐,您快好起來。等景世子再進屋的時候,您對他軟了口氣,哄兩聲,將您的無賴勁拿出來,他指定就不氣了呢!”

    雲淺月笑著搖搖頭,“他不氣我,我也是氣自己的。”話落,她無奈地道:“你們下去吧!我沒事兒。”

    凌蓮和伊雪知道這等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事情,有些憂心地走了下去。

    房門關上,屋中靜下來。

    大約這藥裡含了催眠的藥物,不久後,雲淺月本來沒有睏意,卻犯了困,大腦不受支配,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屋中漆黑,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身邊,身邊的被褥清涼,空空如也,她騰地起身坐了起來,不妨牽動了傷口,悶哼了一聲。

    青裳聽見動靜,第一時間推開房門衝了進來,直奔床前,“世子妃,您怎麼了?觸動傷口了?”

    雲淺月咬著唇瓣,忍著疼,問道:“容景呢?”

    青裳看著她,躊躇了一下,聲音極低,“世子在書房!”

    “他在書房做什麼?”雲淺月問。

    青裳的聲音更低了,“世子歇在了書房。”

    雲淺月怔了一下,看著青裳,“你是說……他……和我分居了?”

    青裳不明白分居是什麼意思,但大體隱約了解她說的是什麼意思,連忙解釋道:“世子可能怕回來吵到您,所以……”

    雲淺月打斷她的話,“他可有問過我?”

    青裳連忙道:“問過!世子問過您。”

    雲淺月盯著她的眼睛,黑暗中,青裳小臉緊張,她扯了扯嘴角,“你不用騙我了,他連問我也不曾問,是不是?”

    青裳垂下頭,知道瞞不過雲淺月,低聲道:“世子從進府後一言沒發,飯也沒吃,誰也不見,只關在了書房內,剛剛不久書房的燈熄了,世子在書房睡下了。”

    雲淺月眼眶有些酸澀,沒說話。

    青裳連忙道:“雖然世子沒說話,但奴婢將您的情況都稟告給世子了,世子是知道您一直在睡。應該是怕吵到您,才沒回來……”

    雲淺月閉了閉眼睛,再睜開,輕聲道:“去將燈掌上。”

    青裳點點頭,轉身去桌案上掌燈。

    不多時,室內亮了起來。

    青裳見雲淺月肩膀溢出血跡,大驚失色,連忙走過來,看了一眼道:“您牽動了傷口,我這就去喊世子。”話落,她疾步向外走去。

    “別去!”雲淺月攔住青裳。

    “世子妃,您的身體要緊,世子氣您,但您不能和世子這麼彆扭著啊。”青裳急了。

    雲淺月搖搖頭,“我沒彆扭著,他這些日子也累了,既然歇下了,就別喊他了。扯動了傷口而已,也沒什麼打緊,你過來幫我重新包紮一下就好。 ”

    “奴婢的手法沒世子好。”青裳聞言猶豫。

    “沒事兒。”雲淺月道。

    青裳見她堅持,只能同意,打來水,幫雲淺月解開絹布,極深的傷口觸目驚心,她抽了一口氣,心疼地道:“怪不得世子怒呢,您這樣的傷口,若是再偏一些,您這條胳膊就廢了。奴婢看了都受不住,更何況世子了。”

    雲淺月不說話。

    青裳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幫助雲淺月清洗傷口,上了藥,重新包紮。

    包紮好之後,青裳一身是汗,她站在床前,見雲淺月除了臉白些,不見任何痛色,不由得心折,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汗,輕聲道:“飯菜一直熱著呢,奴婢給您端來?”

    雲淺月搖搖頭。

    “您本來就失血過多,不吃飯怎麼行?世子若是知道您明明受傷,還不好生養著,更該生氣了。”青裳道。

    “那就吃一些吧!”雲淺月有些無力。

    青裳連忙走了出去,她剛到門口,凌蓮和伊雪已經端著飯菜來到。她挑開簾幕,讓二人進來。二人進來後,端著飯菜餵雲淺月。

    雲淺月雖然沒什麼胃口,還是吃了一些。

    飯後,青裳輕聲道:“您再睡一會兒吧!”

    雲淺月已經沒了睏意,再睡也定然睡不著了,搖搖頭,“你們去休息吧!我不睡了。”

    “如今距離天亮還早呢。”青裳看著她。

    雲淺月還是搖搖頭,“我坐片刻。”

    “那奴婢陪您坐一會兒吧!”青裳坐了下來。

    雲淺月見她不去睡,也不強趕人,問道:“頂​​替夜天賜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如今睡著呢,能吊幾日命,怪可憐的,可惜是天疾,這個連世子也救治不好。”青裳道:“奴婢看著他都可憐受罪,睡著的時候,總感覺出氣多,進氣少。”

    雲淺月抿了抿唇,片刻後道:“既然如此受罪,就別用藥吊著命了,多活一日,不過是多受一日罪而已,讓他去了吧!”

    青裳點點頭,“世子妃說得是,若是等幾日之後,他再去的話,奴婢又要難過了。”

    雲淺月點點頭。

    這時,院外一絲異樣的風飄落,十八隱魂齊齊現身,當看到來人,又齊齊退了下去。

    雲淺月看向窗外,見是兩道熟悉的聲音,青裳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不多時,房門打開,葉倩和雲暮寒走了進來。見雲淺月肩膀上裹著絹布躺在床上,葉倩當先沒好臉色地道:“雲淺月,你說不是自找的是什麼?我費勁心機佈置,全讓你給毀了。”

    雲淺月看著她,“今日的刺殺是你佈置的?”

    葉倩冷哼一聲,恨恨地道:“你捨不得夜輕染,如今暴露了我們。”

    雲淺月想起三環破九箭的手法,她隱約有些猜測,但如今證實了是葉倩,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葉倩惱怒地道:“你這個女人,多好的機會,若是夜輕染死了,這天聖江山就剩下個夜天逸和夜輕暖,能翻出什麼大天來?你偏偏救了他,而且你聽聽如今外面百姓們都在說什麼?都在誇夜輕染這個新皇帝頂著傷完成了大典,有堅韌筋骨,對他推崇備至,本來是一局必勝之局,被你毀了個徹底,你……”

    “算了,事已至此,就別說她了。她是雲淺月,不是別人,若她不救夜輕染,才真不是她了。”雲暮寒見雲淺月低垂著頭不說話,攔住葉倩。

    葉倩不甘心地住了嘴。

    雲暮寒走上前來,看了一眼雲淺月的胳膊,“當時她用了十分的力道,即便三箭破成九箭,分了一些力道,但還是凌厲,你的傷口要好好養月餘才能好。”

    雲淺月點點頭。

    “疼嗎?”雲暮寒問。

    葉倩冷哼一聲,“她疼什麼?是容景疼才對。”

    雲暮寒無奈一嘆,伸手拉住葉倩的手,溫聲道:“你明明當時看見她受傷,臉都白了,本來後面還要再射出的箭也取消了。如此擔心她,如今當了她的面,怎麼就沒了好臉色?”

    “她若想要人給她好臉色,自己到爭氣些啊!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夜輕染和容景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容景天大的苦都自己扛著,將她護得密不透風,她倒好,今日偏偏還認不清形勢幫敵人。”葉倩怒道:“這樣的女人,就是個餵不家的白眼娘。”

    “話也不能這麼說!當時的情形你不久前也是聽說了。當時夜輕染不抵抗,問她是否要他死,妹妹是說了死,夜輕染便真的等死了。若真因為她一句話,他就死在了觀鳳樓的話,那麼後果可想而知,她會背負上紅顏禍水的名聲,將來的《天聖·江山志》也會記上一筆。德親王、夜氏的暗龍、暗鳳都會撲向她和雲王府,後果不容樂觀。”

    “那又如何?還能怕了不成?”葉倩無所謂地道。

    “她是可以不怕,但一是她死心不喜歡夜輕染因她一句話而死;二是自小長大,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而不救,她會一生記得那一幕,永遠難忘,她也不想;三是將來,以後但凡事有人提到她的名字,除了會想到容景外,也會想起為他一句話而死的夜輕染。不用說別的,只這三點,她不救也得救。”雲暮寒道。

    葉倩頓時恨恨的,“好個夜輕染,我一直知道他心機深如海,不想深到這種地步,寧願拿命來賭。他就是個瘋子!”

    “天聖時局對他不利,這半年來,先皇死,太子死,德親老王爺死,四皇子下獄失蹤,四皇子側妃死,太后死,不足月的小皇帝為帝,攝政王掌權,如今明太后拿著遺詔出現,著夜輕染登基。天聖連番動盪,民心早就不安穩了,他登基也不安穩,唯獨一賭,賭贏了,他只用這登基大典一日就鞏固了帝位,穩定了民聲,賭輸了,自然就輸了命。”雲暮寒感嘆道:“不得不說,論心機,論狠,他都令人佩服。”

    “那是自然,這我早就知曉,否則當年也不會被他奪了胭脂赤練蛇,我追他後面五年而不得。”葉倩話落,見雲淺月一直不出聲,板著臉道:“雲淺月,這回您心中清楚夜輕染有多狠有多深的心機了吧?他將你都算計透了!利用你利用得不留一絲餘地,看你以後還對他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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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6:05: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五章 他只有我

這一局輸贏之局,夜輕染的確算計得精透,算計了佈局,算計了她的心,算計了民心輿論。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無所不在他的算計之內。

    雲淺月聽著葉倩的話,一臉漠然。

    “你到說話啊!怎麼不說話?”葉倩說了半響,口乾舌燥,見雲淺月沉默不語,她惱怒地看著她,“你不會到如今還對他顧念舊情心軟吧?”

    雲淺月抬眼看了葉倩一眼,“你讓我說什麼?”

    葉倩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時間沒了話。

    “難道要我發誓保證,指天指地,說我以後再不要救夜輕染了?”雲淺月問。

    葉倩一噎。

    雲淺月漠然地道:“我當時也不想救他,但不救他,我會被他魔障,一生磨滅不去。夜輕染可以死,但是他不能因為我的一句話而死。”話落,她眼中神色愈發淺淡,“當年因我的原因,送了一個人去死,那個人後來再沒回來,成為我一生磨滅不去的魔障,哪怕生死輪迴,都磨滅不去。那種感覺,你們誰也不懂。”

    葉倩從來沒看到雲淺月這種表情,漠然中透著歷經滄桑的冷寂,她偏頭看向雲暮寒。

    雲暮寒看著雲淺月,沒說話。

    “雖然那個人不能拿出來和夜輕染比,但是有些本質的東西是一樣的。無論是好的魔咒,還是壞的魔咒,我都不想染上,不想一生磨滅不去。”雲淺月抿了抿唇,語氣淡得沒了味道,“你們誰都怪我也沒關係,這便是我,我做了,既然救了他,我便不後悔,就像當年,送那個人去死,我也從來沒後悔過。”

    葉倩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發現在她的神色下,發不出聲。

    雲淺月看著葉倩,淡淡道:“你若是真對我不滿,對我恨得不行,那麼你可以再拿你的箭給我一箭。只要你解了氣,我也無話可說。”

    葉倩定了定神,撇撇嘴,語氣緩了下來,“你這一條胳膊險些廢了,要是我再廢了你另一條胳膊的話,容景還不殺了我。”

    提起容景,雲淺月垂下眼睫,沒說話。

    “算了,我其實心裡也清楚,夜輕染綁了你跟在身邊,便沒打什麼好主意,你既然在,那等情形下,自然不會見死不救。只不過我辛苦佈置了數日,心裡不舒服罷了!夜輕染那個混蛋,心機深沉不是一日兩日了,我當年被他算計丟了南疆的至寶萬咒之王,那可是關乎南疆一國的命運,還不是拿他沒辦法,只能吃暗虧,追在他身後五年,後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被他將胭脂赤練蛇給了你?你今日的虧吃得算起來也沒我當年大。好歹你傷了,他也傷了。他那一劍在前,力道比你這一箭重。”葉倩擺擺手,質問的語氣沒了,坐了下來。

    “這其實也沒什麼,你本來也沒打算真射殺了夜輕染,只不過想攪了他的登基大典報當年的仇而已,只不過搭上了妹妹,事情變得和原來預測相差了一些而已,但好在他也傷了。今日之事雖然被他占得了先機,但我們來日方長。”雲暮寒對葉倩道。

    葉倩點點頭,恨聲道:“也是這個理!我的確本來沒想過要殺他,只是想看他出醜罷了,誰想到他竟然不抵抗,如今還便宜了他。該死的!”

    雲暮寒拍拍葉倩的手,以示安撫,又看著雲淺月道:“妹妹也不必為此太過在意。你曾經也說過,人這一生,面前永遠有很多條路,但能走的,也就一條。既然選中了,就再無回頭路。既然你做了自己認為不可能不做的事情,若重來一次,你還是會這樣。不會後悔,便沒有必要對此在意了。”

    雲淺月對雲暮寒扯出一抹淺笑,眸光暖了下來,“謝謝哥哥!”

    雲暮寒對她笑了笑。

    “就只知道謝你哥哥!我呢?我當時若不收手,你就被我的箭串成爛泥了。”葉倩道。

    “謝謝嫂嫂。”雲淺月對葉倩道謝。

    葉倩當之無愧地得了雲淺月的謝之後,才大度地擺擺手,“算了,一家人謝什麼?”話落,她看著雲淺月道:“雲淺月,我雖然惱你,但是真的喜歡你。你能尊重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從來就做不到。我被世俗,被身份,被很多東西捆住了手腳。有時候,我是真的羨慕你。”

    雲淺月看著葉倩,淡淡一笑,她前世何曾不是葉倩這般?想做什麼都做不了?被身份,被信念,被很多東西捆住了手腳,哪怕她至親至愛的人,她都不得已要送出去送死。而今生,她磕磕絆絆,一事無成,但最起碼有一點她做到了,就是從來都做了自己內心深處想做的事情。不論好的,還是壞的。

    “容景氣壞了吧?”葉倩忽然道。

    雲淺月不語。

    葉倩忽然樂了,“他洞房大婚,一直處在喜慶中,整日里滿面春風的,彷彿天下人誰也沒他幸福,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如今總算你爭氣一回,讓我心裡也舒服些。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人臉上一副桃花樣。禍害了天下女人,猶不自知,只守在你這一朵花上。”

    雲淺月依然不說話。

    “看你這副樣子啊!獨守空房,冷冷清清,怪可憐的。”葉倩憐憫地看著雲淺月,“這樣吧!我和你哥哥要回南疆,你同我們去南疆吧!如今春暖了,南疆風水合宜,有利於你養傷。”

    雲暮寒心思一動,“妹妹的傷勢很重,如何能行路?”

    “她是胳膊有傷,也不是腿腳有傷?能走就行了!一路上有你我在,還養護不好個她?”葉倩瞥了雲暮寒一眼。

    “倒也是。”雲暮寒點頭,看著雲淺月問,“妹妹,你去不去?”

    “還用問?她自然是去的了!如今容景對她發著怒呢,你我又不是沒見著,當時在遠處看著觀鳳樓的時候,就看出他臉寒得如蒙了一層冰,跟三九天似的,依我看,這冰要化了的話,怎麼也得個一兩個月了。難道讓她天天在這裡獨守空房?受他冷遇?”葉倩立即道。

    雲暮寒皺眉,面色微沉地道:“景世子不會不明白妹妹有此一舉,她也​​是迫於無奈。還如此怒她,卻是不應該。”

    “到底是你妹妹,所以你才向著。”葉倩笑著道:“你瞧瞧她胳膊上的傷?容景將她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如今卻在他眼皮子底下為了救人家弄了這麼個傷回來,還險些廢了一條胳膊,你說他能不應該氣?怕是面前有一座山,他都氣得劈開了。”

    雲暮寒看了一眼雲淺月的胳膊,但還是為妹妹說話,“但她若當時不救,後果更甚。”

    “這總歸是矛盾的事情,怎麼地都是錯。不過這個和咱們沒關係。”葉倩擺擺手,湊近雲淺月,問道:“怎麼樣?你到底和我們去不去?說句話啊!上次你去南疆殺了葉霄,救了南疆,解了南疆之威,我還沒好好招待你呢!”

    雲淺月看著葉倩,輕聲道:“你知道上次是我?”

    葉倩忽然樂了,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當時偽裝得夠好啊,竟然將我和你哥哥都蒙蔽過了。以前是一直沒發現,以為真是楚家的楚夫人。但我舅舅後來去了南疆,說了楚夫人的事情,我才知道是你。聽說的時候,我和你哥哥愣了半響,還有些不敢置信。後來想想啊,誰能為了南疆那麼的不留餘力赴湯蹈火,也只有你為了救你哥哥做得出來了,即便容景派人去相助,他那個人也不會助我十分之十,總要留幾分。也就相信了。”

    雲淺月笑笑,“當時沒辦法,只能瞞著你們。”

    “是你救了南疆,你有難,我和南疆定然萬死不辭。一句話,跟著我們去不去?”葉倩拍著胸脯問。

    雲淺月看著她,哪裡像個女皇?到還是初見她認識的葉倩。她忽然笑了,“讓你說的我好像要避難似的。”

    葉倩白了她一眼,“你如今可不是需要避難?你看看你這樣,離下堂婦不遠了。”

    雲淺月收了笑意,搖搖頭,“我不去。”

    葉倩皺眉,“去住一陣子再回來,反正你受著傷,什麼也做不了,你在他身邊,也是拖累他。”

    “那也不去!”雲淺月依然搖頭,“即便拖累他,也要在他身邊。”

    “你可真是……”葉倩不知道說什麼了,看向雲暮寒。

    雲暮寒微微一笑,“妹妹不想去就算了!她才大婚沒幾日,的確不宜跟我們去南疆。”

    葉倩見雲暮寒如此說,於是作罷,不再勸說。

    “你們什麼時候走?”雲淺月問。

    “現在!”葉倩道。

    雲淺月皺眉,“這麼急?”

    “昨日之事,夜輕染既然認出我,如何會善罷甘休?本來已經暴露了,多留一日多危險一日。趁著他重傷,我們自然趕快離開,而且他和夜天逸準備了一冬天的糧草,怕是很快就找我出兵算賬。我得回去部署。”葉倩道:“本來我佈置昨日攪他登基大典,也做了被他認出來的準備,也沒打算還留下來。自然趕緊離開,不能多待了。”

    雲淺月點點頭,“你們如何回去?都準備好了嗎?要不要我吩咐人護送送你們?”

    葉倩搖搖頭,“不用!我怎麼也是女皇,回去的本事都沒有,就真廢物了。誰和南凌睿那個廢物一樣?還用人一路護送的!”

    雲暮寒笑道:“他不是沒本事廢物,而是他那個人,有別人的人力,他向來不捨得用自己的。”

    葉倩罵了一句,“那個奸人!”

    雲淺月好笑。

    “我們走了!雖然這次事情他生氣了,但你也是情有可原。他若給你個三兩日冷臉還好,若是時間再長了,委屈你,你就去南疆待著。你又不是沒人要?何必委屈了自己?他是個大男人,委屈幾下怕什麼?再說娶你之前,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娶了個什麼樣的媳婦?這個都不能包容你的話,他也就不是男人了。”葉倩看著雲淺月,語速飛快地道:“況且夜輕染雖然心機深沉,計謀狠辣,不算英雄,但也算個梟雄鬼雄,對他來說,讓他死在暗箭之下,對於贏的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就算昨日我殺了她,我心裡估計也高興不起來。容景才滿天下,心計智謀韜略武功都得天下人推崇,心思莫測,黑心黑肺,還怕了他?未來的路長著呢!勝一局,敗一局,不過都是小打小鬧,誰最後真刀真槍的勝了,才是真能耐。總的來說,你別委屈了自己。你可是我的小姑子,他敢真的給你氣受,我就先不干了。你既然沒做錯,也不必拉低自己給他道歉,聽到沒有?”

    雲淺月心下一暖,點點頭。

    “走了!”葉倩站起身,對雲暮寒道。

    雲暮寒看著雲淺月,緩聲道:“你嫂嫂說的對,別委屈了自己。景世子既然娶了你,他是男人,護著女人是應該的,也該包容你的一切。 ”

    雲淺月點頭,下了床,用那隻完好的手臂將雲暮寒和葉倩一起圈住,輕聲不捨地道:“你們來了天聖這些日子,我也沒陪你們好好的待著… …”

    “還說這個乾什麼?我們本來也不是來玩的!”葉倩拍了她的頭一下。

    雲淺月放開手,“一路小心。”

    葉倩和雲暮寒齊齊點了點頭,該說的話都說了,如今也不再多說,轉身出了房門。

    雲淺月沒有送出門口,而是走到床前看著二人離去。

    只見二人雖然出了東暖閣的房間,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向容景的書房走了去。葉倩在前面拉著雲暮寒,兩人走到書房門口,葉倩對裡面輕聲喊:“容景,你若是不想要雲淺月了的時候,告訴我們一聲,南疆隨時將她接了去。”

    書房內沒傳來聲音。

    葉倩又冷哼一聲,“你到底是在氣自己還是在氣她?你這樣冷著她,只會如了夜輕染的意。別犯了傻啊!越是聰明的人,有時候越會犯傻,到時候惹了她哭,你心疼的要死要活的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書房內依然沒傳出動靜。

    葉倩皺眉,偏頭看向守在門口的弦歌,“你家世子在裡面嗎?”

    弦歌看了葉倩和雲暮寒一眼,點點頭。

    葉倩想著只要在裡面就好了,他一定聽得到,回身看向雲暮寒,“你還有話沒?”

    雲暮寒看著緊閉的書房的房門道:“我們想帶妹妹跟我們一起去南疆,可惜無論如何勸說她都不去。景世子,不管這件事情對錯,已經發生了。你既然了解她,這個後果也是該知道有著發生的必然。也就沒必要自責或者怪她了。否則真會給別人看了高興。”

    書房內依然無人應和。

    葉倩和雲暮寒對看一眼,該說的都說了,二人足尖輕點,出了紫竹院飛身離開。

    雲淺月看著二人身影聯袂消失,想著以前的南凌睿,以前的清婉,都是過去雲煙。雲暮寒和葉倩如今兩心相悅,夫妻同心,成就這一番姻緣二人都知道得之不易,分外珍惜。她看著他們如此好,心下也溫暖。

    一段姻緣得知不易,自然要分外珍惜。那麼她和容景呢?

    雲淺月看向書房,那裡依然房門緊閉,弦歌一臉憂心地站在書房門口,紫竹院從葉倩、雲暮寒離開後,再次恢復靜寂,片葉無聲。她想起青裳說他從回來,一言未發,飯也沒吃。她猛地轉身抬步向外走去。

    她剛邁步,紫竹院一絲風絲飄過,又落下了一個人。

    弦歌立即低喝了一聲,“誰?”

    “我!”風燼和西延玥的聲音同時響起。

    弦歌看清二人住了口。

    雲淺月腳步頓住,想著葉倩和雲暮寒剛走,這二人是否也要打算離開?她看向門口。

    風燼和西延玥來到之後,伸手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二人一眼便看到站在窗前的雲淺月,風燼當先挑了挑眉,“還能下床,看來死不了。”

    西延玥上下打量了雲淺月一眼,目光落在她綁著的胳膊上,同樣挑了挑眉,“聽說刺穿了肩胛骨,行啊,沒哭哭啼啼的,不錯。”

    雲淺月看著二人,問道:“你們也是來告辭的?”

    “告辭什麼?我們是來帶你走的。”風燼道。

    雲淺月蹙眉。

    “現在就收拾東西,跟我回風家!”風燼道。

    “誰說去風家?跟我去西延國。”西延玥立即道。

    “風家!”

    “西延國!”

    二人頓時吵了起來,各自爭執,將雲淺月排除在外,彷彿沒她什麼事兒。

    雲淺月看著二人,有些好笑,用那隻完好的手擺擺手,“都別爭了,我哪裡也不去。”

    二人同時看著他瞪眼。

    雲淺月嘆了口氣,輕聲道:“行了,你們知道我是不去的,不用過來做給他看了。”

    “死女人!”風燼罵了一句。

    “好心當成驢肝肺!”西延玥也不滿地罵道。

    雲淺月笑了笑,“你們什麼時候走?”

    “誰說我要走了?我要留下來陪你。”風燼走進來,一屁股坐在軟榻上,“我又不是江洋大盜,也不是三國的什麼皇上什麼女皇,不過是小小風家而已,我又沒犯罪,還沒必要躲著夜輕染。”

    雲淺月想著也是,風燼的確不是見不得人,她看向西延玥。

    西延玥無奈地道:“我這就離開!”

    “你一路小心!”雲淺月輕聲道。

    “西延隱衛跟隨我一路保護,我父皇生前的暗樁隱秘了二三十年,不會有事兒的,放心吧!”西延玥道。

    雲淺月點點頭。

    “那個人可是個小氣鬼,你如今既然嫁給了他,就多哄著他些。”西延玥向外看了一眼,“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也明白的。什麼時候這裡住膩了,或者他真委屈你,就去西延。你又不是沒人要。”

    雲淺月無奈地點點頭,“知道了。”

    西延玥走過來,將她輕輕抱了抱,“雲淺月,這回我回西延,就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再見面了。哪怕你生孩子,我估計也不來了,跑一趟太辛苦。朕可不能總扔下朝中一班跳腳的老臣往外跑。”

    雲淺月露出不捨,點點頭,“你不來沒關係,你大婚,或者我有朝一日去看你。”

    西延玥放開她,臉色不好地道:“別想著我大婚,三五年不可能的。至於你跑去看我嘛,這個我沒意見。”話落,他笑著道:“夜輕染如今登基了,準備了一冬天的糧草也就緒了,他忍不了多久了。沒准我們戰場上見呢!”

    雲淺月想著夜輕染如今受傷,笑著道,“他不會那麼急的。”

    “這可說不准。”西延玥不再逗留,轉回身,故作瀟灑地道:“我走了!別想我,我可不禁你想著。”

    雲淺月笑吟吟地道:“我沒工夫想你。”

    西延玥哼了一聲,出了房門,也並沒有離開,而是向容景書房走去。

    雲淺月想著這些人雖然尋常說話,不是對她損,就是對她罵,但她真要有事情,他們一個個的都擔心她,生怕她受了委屈。葉倩和雲暮寒對容景扔下兩句話走了,這西延玥又去了。她看著窗外,唇瓣微微抿起。

    只見西延玥走到書房門口,沒說話,在書房門口來回走了兩圈。

    走了兩圈之後,他湊近弦歌,對他低聲道:“餵,你說我若是將雲淺月那個女人劫走的話,照如今情形,有幾分把握?”

    弦歌臉色一黑,“一分沒有。”

    西延玥叱了一聲,“你家世子不是都不想要她了嗎?我還沒把握?”

    弦歌的臉更黑了,警告道:“西延皇,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她是我家的世子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不是你能說劫走就劫走的人。”

    西延玥又叱了一聲,不以為然,“雲淺月這個女人一無是處,總是壞事兒,又心軟,又多情,恨不得掏心掏肺對天下所有人都好,希望天下所有人都太太平平的,這個女人就是佛祖的心,菩薩的腸,你家世子黑心黑肺,背地裡的手段不知道多少,娶了這麼個女人,他束手束腳,護得他辛辛苦苦,昨日是救了夜輕染,沒準改日就跟著人家私奔了。他要她做什麼?不如讓我帶走吧!我的宮裡正好缺少一個打掃書房的宮女。”

    弦歌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灰,伸手將腰間的劍拔了出來,長劍寒芒凜冽,殺機四射,他寒聲道:“西延皇,你再說一句,別怪我手中的劍不留情面。”

    西延玥看著弦歌抽出長劍,“呵”地一聲笑了,“好氣勢!”

    弦歌寒著臉看著他。

    “罷了,朕不費這個力氣了,榮王府這般陰氣森森的,沒準不兩日她就受不了了,自動地跑去西延找我了。”西延玥擺擺手,扔下一句話,足尖輕點,出了紫竹院。

    弦歌盯著西延玥的背影,那一雙眸子似乎能將他的後背瞪出一個窟窿。

    西延玥離開後,紫竹院再次靜了下來。

    弦歌收了劍,看了雲淺月的房間一眼,又無力地收回視線,無奈地對著書房緊閉的房門低聲道:“世子,風家主在世子妃的房間呢……”

    書房內依然沒傳出動靜。

    弦歌嘆了口氣,但這口氣也不敢嘆大聲,只能依然充當柱子立在書房門口。世子沒吃飯,他自然跟著一口飯沒吃。

    東暖閣內,風燼笑得好不開心,對雲淺月道:“他是不是以後都住書房了?這樣的話,本家主以後可就霸著這個房間了啊!反正你需要養傷,好不寂寞,本家主念在與你自小長大,情分一場,就辛苦陪著你吧!”

    雲淺月回過頭,見風燼笑顏如花,她瞪了他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餵,你去哪裡?”風燼喊住她。

    “去書房!”雲淺月道。

    風燼頓時瞪眼,“雲淺月,你有點兒出息行不行?你本來就是那個德行,昨日的事情做出來有什麼奇怪的?他對你冷臉了一夜,你如今上趕著跑去貼他冷屁股?你有沒有腦子!”

    “我沒腦子!”雲淺月道。

    “你……”風燼一時失語,氣怒地看著她。

    雲淺月不再理會她,腳步不停。

    “不准去!”風燼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攔在雲淺月面前,強硬地道。

    雲淺月看著他,到底是娘家人,自然都向著她。她輕輕一嘆,低聲用兩個人才聽見的聲音道:“風燼,我有你們,而他只有我。”

    風燼一僵,攔阻的手頓時鬆了一分。

    雲淺月繞過他,出了房門,向書房走去。她昨日知道他不想見她,給了他一夜的時間消氣,應該夠了吧!他若還不消氣,她就陪到他消氣為止吧!

    弦歌見雲淺月向書房走來,面色一喜,不等雲淺月開口,也不徵得容景同意,他二話不說,伸手推開了書房的門。

    跟在容景身邊的所有人,榮王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妃就是他們的靈芝仙草,對書房裡面的那個人,能起到大地回春的作用。

    雲淺月看了弦歌一眼,笑著走了進去,她進去之後,弦歌立即伸手關上了房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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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6:05: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六章 什麼都好
   
    書房內沒掌燈,此時深夜,漆黑一片。

    雲淺月在門口站了片刻,才隱約看清軟榻上熟悉的人影。她並沒有立即走過去,而是走到桌前,用那隻完好的手臂拿起桌子上的火折子,點上了燈。

    掌上燈後,書房瞬間明亮。

    雲淺月回身,就見容景半支著身子靠在軟榻上,和衣而臥。月牙白錦袍胸前一片血跡,袍角處有細微的褶皺,眉目低垂,似是睡著了,整個人靜得如書房的一幅畫。

    她心下一疼,容景是何等潔淨的人?他從來不會讓自己沾染半絲污垢,哪怕衣袍上沾染了污垢,他也會立即換下。從來都是玉質淨潔,不染纖塵,何曾見過他這副樣子?

    她伸手摀住心口,只覺心口痛得厲害,一時間怔怔地看著他。

    她從來自認做事情不後悔,只要遵從本心而為,就不准許自己後悔,可是這一刻,看到他這副樣子,她不知道自己心口的疼是不是悔。

    昨日響午,到今日深夜,他就是這樣在書房待著的?

    她唇瓣抿緊,恨自己喝了藥之後竟然被藥效拿住睡了過去,竟然給了他時間讓他消氣,竟然將他自己扔在這裡,竟然沒早一些時候過來。

    不知不覺,眼淚簌簌而落。

    心中疼痛難忍,眼中酸澀難忍,眼淚迷濛的眼角,劈裡啪啦落地,砸在地面上。

    書房中的地面是玉石專鋪就,眼淚落在上面,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

    雲淺月邁步不前,只覺得從來未曾這麼難受,一時間所有的情緒湧來,她眼淚無論如何也收不住,而且不想收住。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過了片刻,軟榻上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容景低啞的聲音響起,“雲淺月,誰准你在這裡哭的?”

    雲淺月聽見他說話,想極力看清,眼前卻被淚水蒙住,如何也看不清他。

    “過來!”容景對她伸出手。

    雲淺月想邁步,但是腳下卻有千鈞,似乎無論她怎麼用力,也抬不動腳。

    “別告訴我你連路也不會走了。”容景支著額頭看著她。

    雲淺月伸手去抹眼淚,這一刻,她早已經忘了自己受傷,不由自主地將受傷的那隻手臂抬起。

    “別動!”容景低喝了一句。

    雲淺月手臂一頓,淚眼矇蒙地看著他。

    容景支著的身子坐起,下了軟榻,抬步走到她面前,盯著她看了片刻,抬起手,將她眼角的淚抹掉,又拿掉她抬起的那隻胳膊,之後,對她道:“都言美人淚梨花帶雨,我見堪憐。可是到你這裡,看著真醜。”

    雲淺月眼角酸澀地看著容景近在咫尺的臉。

    容景對她嫌惡地皺眉,“不好好在房中歇著,跑來這裡做什麼?”

    雲淺月的淚再度滾落。

    容景看著她眼淚說來就來,無奈地伸手摀住她的眼睛,“別哭了!我又沒怎麼樣你。”

    雲淺月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抱他的腰。

    容景快一步攔住她那隻受傷的手臂,惱怒地道:“雲淺月,你將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我不是不讓你動嗎?”

    雲淺月用那隻完好的手臂摟住他的腰身,無聲的淚水此時哭出聲,一邊哭一邊道:“容景,你混蛋……”

    容景怔了一下。

    “你覺得我做錯了的話,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可以和我分房,可以怎樣對我都行,憑什麼你自己折騰自己?”雲淺月一邊哭,一邊伸手捶他手臂,當然,落手極輕。

    淚水打濕了錦袍,如今已經初春,春裳比冬日里穿得薄了一些,很快透過衣服,肌膚感覺一片濕意。容景的心驀然一疼。

    “我就沒有做錯,難道真讓他一輩子成為我的魔障?我才不要,救了他就救了他,我受傷了就受傷了。你折騰自己做什麼?不滿的話,惱怒的話,生氣的話,你沖我來啊,你沖我發脾氣不會嗎?憑什麼你折磨自己?”雲淺月說著便惱起來,心中升起一股執拗勁,手下的力道用力了些。

    容景從來沒見她這麼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嘩啦,一副小女兒的樣子,他頓時心疼不已,一時間手足無措,聲音也不禁放柔了,有些慌,“你別哭了,是我不對… …”

    “就是你不對!”雲淺月眼淚全數不顧忌地往他身上蹭,反正這件錦袍也毀了,她也不管不顧了,不顧及將它毀個徹底。

    “是,是我不對。別哭了!”容景伸手輕輕拍著她。

    “你為什麼不說是我不對?”雲淺月見他軟口,讓著她,心下更疼。

    “你沒有不對,是我不對。”容景搖頭,低聲道:“我不該太自信,不該認為你在我面前,有我護著你,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以至於眼睜睜地看著你受傷。”

    “當時你距離我遠,如何能怪你?”雲淺月吸著鼻子道。

    “怪我的,我防範夜輕染,但還是低估了夜輕染。”容景臉色微暗。

    雲淺月不再說話,她何嘗不是低估了夜輕染,哪里料到夜輕染會問她死活由她決定。

    “別哭了!哭傷了身子,我得用多少時間多少好藥才能給你補回來。”容景伸手推她。

    雲淺月固執地在他懷裡不出來,哭得太狠了,一時間受不住,哽咽地嘟囔,“我就哭。是你惹我哭的,這麼疼的傷口我都沒哭,如今怪你。”

    “好,怪我!我向你賠禮了,別哭了。”容景無奈嘆息。

    雲淺月用了好一陣才止住了哭,埋在容景懷裡依然不出來。

    容景見她終於不哭了,心下鬆了一口氣,感慨道:“雲淺月,以後你若是想要誰死,不用刀劍,你就對著他哭,他一準就會忍不住自殺。”

    雲淺月伸手捶了他一下,一把推開他,惱道:“看來你好得很,還有心思和我開玩笑。”

    容景輕笑,配合她後退了一步,“只要你不哭,我就好得很。”

    雲淺月紅著眼睛瞪著他,“我沒哭的時候,你將我扔在房裡,你自己在這裡飯也不吃,水也不喝,折磨自己,哪裡好了?”

    容景伸手揉揉額頭,低聲道:“每次弦歌和隱衛犯了錯誤,我都將他們關進了思過堂幾日。如今我在書房裡,不過短短時間而已,哪裡叫做折磨? ”

    “是嗎?為什麼我看著你像是在折磨自己?”雲淺月看著他,“你又沒犯錯誤。”

    容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皺了皺眉,搖搖頭,失笑道:“我這算什麼折磨,不算的。”話落,他又道:“我明知葉倩的部署,卻低估了夜輕染,就是犯了錯。讓你受傷,就是該罰的。”

    雲淺月難受地看著他,“這怎麼能關你的事情?是我……”

    容景伸手摀住她的嘴,低聲道:“你沒有做錯,我是怪自己而已,我低估他,才讓你受傷。我不希望你因我,卻覺得自己做錯了,你沒有做錯,那樣的​​情形下,我寧可你救他,也不想你因此一生忘不掉他。我不希望我的女人嫁給我之後,便因為顧忌我,而變得不是你自己了。我說過,我會給你撐起一片天空,你想如何,便如何,肆意而活。”

    雲淺月眨眨有些酸的眼睛,拿開容景的手,低聲道:“容景,你幹嘛這麼好?”

    容景看著她,溫柔地道:“別再哭,我受不住的。”

    “你這麼好,對比的我如此差……”雲淺月看著他。

    容景再度摀住她的嘴,板起臉道:“不准這麼說自己,你很好。”

    雲淺月又拿掉葉倩的手,“葉倩說我……”

    “那個女人,你聽她胡說做什麼?”容景不滿地看著她,“你以前不是從來不在意別人看法?怎麼如今到是聽了她的話?”話落,他抱住雲淺月,柔聲道:“雲淺月,我不求你別的,只求你好好的待在我身邊,在我眼裡,你的什麼都是好的,你不准說自己不好,誰也不能說你不好。我的女人,我自小就選中的女人,我費盡心思謀了十年才娶進門的女人,如何會不好?”

    雲淺月聽著他的話,破涕而笑,“有你這樣誇我的嗎?我本來就毛病一大堆。”

    “你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有靈有性。天下女子,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個雲淺月,你如何會不好了?”容景摸著她的頭髮,感覺懷中的嬌軟,低聲溫柔地道:“是我不夠好,多少人與我搶奪你,我需要多好才能護住你不被別人搶去?”

    “你已經很好了。”雲淺月感覺他濃濃的感情,心又疼起來。

    容景笑看著她,“我在給你開的藥方裡放了一味催眠的藥物,本來計算劑量應該讓你睡一夜,定是青裳減少了催眠的藥效才讓你半夜醒了。”

    雲淺月推開他,“我說怎麼那麼困呢,喝了藥眼皮就支撐不住睡著了。”

    “她惹了你哭,讓她去思過堂。”容景道。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不准!這哪裡怪她,你憑什麼讓我睡覺而在這裡折騰自己?”話落,她又道:“她不減少劑量,葉倩和雲暮寒、西延玥來告辭,我也會醒的。”

    容景聞言面色沉鬱,“那幾個人……這回才是真的讓他們看了好戲了……”

    雲淺月伸手拉住他的手,“走吧!回去換衣服沐浴,看看你的樣子,再在這裡待下去,榮王府的人都該不認識你了。”

    容景伸手揉揉額頭,皺眉道:“從來沒如此糟糕過……”

    “原來你知道自己糟糕啊!”雲淺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拿定主意,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黑臉也好,白臉也好,她都要第一時間就抱住他,膩在他身邊,不讓他折騰自己。

    人總要學著成長,她不會愛人,要慢慢學著會。總有一日,她可以做到是一個好妻子。

    書房門打開,二人牽手出來。弦歌面色激動,連腰間的劍都發出歡喜的鳴吟聲。

    雲淺月看了弦歌一眼,那歡喜的神色如此顯而易見,讓她深刻地覺得,容景不是折磨自己,是在折磨她和他身邊的人。更是打定主意,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在這樣折磨。

    容景看了弦歌一眼,沒說話。

    雲淺月對弦歌道:“你守了他半日又半夜,趕緊吃些東西,下去休息吧!”

    “是,世子妃!”弦歌答得爽脆。只要世子好了,讓他做什麼都行。

    二人回到房間,風燼已經不再了。雲淺月問向青裳,“風燼呢?”

    青裳也高興了,笑著道:“風家主走了!”

    “回風家了?他走時說了什麼?”雲淺月問。

    青裳看了容景一眼,低下頭道:“奴婢也不知道風家主是否回風家了。風家主離開時只說了一句,嫁出去的女人果然是白眼狼。”

    雲淺月好笑,風燼這是知道她拿容景沒辦法的,伸手推他,“趕緊去沐浴換衣。”

    容景點點頭,走進了溫泉池。

    雲淺月吩咐青裳去給容景準備飯菜,青裳立即跑了下去。

    雖然是深夜,榮王府各處亮起了燈,早先靜寂如無一人,連風吹樹葉都沒聲響,不消這麼片刻,便各處都有了動靜。青裳、凌蓮、伊雪的談笑聲,弦歌、青泉、藥老的說話聲,前方容昔、容鈴煙和榮王府的下人們也傳來動靜。

    榮王府一改半日一夜籠罩的陰雲,雖然黑夜,卻是氣氛雨過天晴,陽光晴好。

    雲淺月站在窗前,笑著看向窗外,容景就是榮王府的靈魂,也是她的靈魂。

    半個時辰後,青裳端著飯菜擺上了桌,容景也從暗室中走了出來。

    雲淺月迴轉身,只見他已經沐浴好,換了一身乾淨的錦袍,燭光下,眉目如畫,如月灑清華,她站在床前看著他,笑容暖如春水。

    容景走上前來,伸手抱了抱她,柔聲道:“青裳給你吃飯了嗎?”

    青裳正走到門口,聞言立即苦著臉道:“世子,奴婢哪裡敢餓著世子妃啊!”

    容景“嗯”了一聲,算是滿意,問云淺月,“那還吃嗎?”

    雲淺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吃了!”

    “既然不吃,就去床上躺著吧!”容景看了一眼她的胳膊,“傷口處理得及時,但也要養一兩個月。”

    雲淺月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輕聲道:“不會落疤吧?”

    “你不想落疤?”容景看著​​她。

    “那多難看。”雲淺月不想以後容景都想起昨日,她也不想想起。

    “聽說東海國皇宮裡有一瓶東海仙山採集聖雪金蓮做的藥膏。”容景想了一下道:“若是有它的話,不會落下疤痕。”

    雲淺月眨眨眼睛,“很珍貴吧?”

    “嗯,據說只有一瓶。”容景道,“聖雪金蓮是比天山雪蓮還要珍貴的一種藥,據說幾千年才開一次花,在東海海中島的海中山之巔長有一株。被東海皇室收集了,歷代傳了下來,至今無人用。”

    “太貴了!”雲淺月唏噓了一下,輕聲問,“你的玉露膏不會消滅了疤痕嗎?”

    容景搖搖頭,“不會,多少還是會有些印痕的。”

    雲淺月蹙眉,“我沒見過東海王,那麼貴重的東西如何能給,就算給的話,人家傳了數代,這人情也太大了。”

    容景笑了笑,“別人要大約不給,你要的話,東海王也許會給。據說他這些年來一直想見娘親的一對兒女,日思夜想。你提前討了見面禮,這禮雖然大些,但給了有用之人,也比世代傳下去有價值。”

    “雖然是這麼說,但怎麼好意思?”雲淺月道。

    容景輕笑,“明日我修書一封給東海王,拜拜外公。他歡喜之下,大約就給了。”

    雲淺月看著容景,容景對她眨眨眼睛,她“噗哧”一笑,“好,你去修書。”

    容景“嗯”了一聲。

    雲淺月不去床上,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我陪著你吃。”

    容景知道讓她上床也不去睡,點點頭,自己夾了菜,吃兩口,餵雲淺月一口。屋中氣氛一掃早先的清冷,極為溫馨。

    飯後,容景立即修書一封,喊出青影,將信發去了東海。

    雲淺月想著聖雪金蓮的藥膏一來一回,怎麼也要一個月才能到了。她看看自己的傷口,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天色,問道:“夜輕染如今受了傷,會不會免朝?”

    “他不會!”容景道。

    雲淺月想想也不會,他能插著一支箭挺了兩個時辰完成了登基大典,又何懼小小早朝。她心疼容景道:“那你早上還去上朝?”

    容景點點頭,“他受傷都不免朝,我又有什麼理由不上朝?”

    雲淺月不再說話。

    容景躲開她受傷的胳膊,彎身將她抱起,來到大床上,將她輕輕放在床上,他躺在了她身邊,輕輕攔住她,柔聲道:“睡吧!還有兩個時辰,我可以陪你再小睡片刻。”

    雲淺月點點頭,吸著他熟悉的氣息,閉上了眼睛。

    容景熄了燈,也閉上了眼睛。

    雲淺月再次醒來,已經大天老亮。她睜開眼睛,身邊已經無人,知道容景去上早朝了。她坐起身,對外面喊了一聲,凌蓮和伊雪立即跑了進來。

    二人進來後,幫助雲淺月梳洗穿衣。

    用過飯後,紫竹林外傳來容昔的聲音,“世子妃嫂嫂!”

    “嗯!”雲淺月接話。

    容昔似乎猶豫了一下,道:“榮王府的人來傳話,說讓您回府一趟。”

    “什麼事兒?”雲淺月問。

    容昔吞吞吐吐地道:“來人說受了老王爺的命令,說……嗯……說看看你的傷,嗯……無恙吧……”

    雲淺月聽到容昔吞吞吐吐的話,知道肯定不是這樣的話,原話定然不是好話。指不定那糟老頭子說看看她殘廢了沒有什麼的。她對外面道:“你告訴來人,讓他告訴那個糟老頭子,我殘廢不了,他看一眼也好不了,我不回去。”

    容昔聞言輕咳了一聲,跟喝水被嗆住了似的,顯然雲淺月猜準了,憋著嗓子道:“您真不回去?”

    “不回去!”雲淺月道。

    “那我去告訴來人。”容昔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雲淺月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顯然今早容景離開前給她換了藥。她想起青裳給她換藥時的臉色,容景自是不必說了。她伸手揉揉額頭,懶洋洋地窩在躺椅上曬太陽。

    雖然是曬太陽,心中卻想著事情。

    夜輕染……

    雖然救了他,但是這一筆賬不能這麼算了,這一次,他真是觸到她的底線了!

    她正想著,外面傳來青裳壓抑的聲音,“世子妃!”

    雲淺月抬起頭看向外面,聽著青裳聲音不對,立即問道:“怎麼了?”

    “那個孩子沒氣了!”青裳低聲道。

    雲淺月一怔,想起她昨日夜裡告訴青裳給他斷了藥,這才不過響午,便沒了氣息。雖然知道他的天疾用藥吊著也活不兩日,但如今剛斷了藥就沒了氣,還是讓她心裡有些難受。她沉默片刻,才開口,“將他抱進來。”

    青裳應聲抱了那個替換夜天賜的孩子走了進來。

    雲淺月伸手去抱她,青裳連忙躲開,“世子妃,您受著傷呢!”

    “我用這只胳膊,沒事兒,一個孩子還是抱得住,給我。”雲淺月伸出那隻好手臂。

    青裳聞言將孩子給了雲淺月。

    雲淺月伸手接住,抱在懷裡,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小小的模樣,蒼白得跟紙似的,她靜靜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將她所學不太熟練的雲族定術揮手施出。

    青裳一驚,“世子妃,您萬萬不可,您受著傷了!”

    雲淺月抿著唇不說話,青裳見她臉色沉靜,只能住了口。

    片刻後,孩子麵容幻容成了夜天賜的模樣。

    “稍微用些,沒有關係。”雲淺月這才對青裳解釋,“我的定術還沒學太精,不能如爹給你們去十里桃花林幻容時能保持十天半個月,而我的只能保持七日,但也夠了。”

    青裳點點頭,這時,忽然問出了一個心中的疑問,“世子妃,您昨日在觀鳳樓,為何不使用靈術,只要你使用靈術,便不會受傷了。”

    雲淺月搖搖頭,“那日在十里桃花林,楚夫人使用靈術,天下皆知。而楚夫人救了南疆,救了南梁王,救了西延阻止了叛亂。如今三國自立,威脅天聖,文武百官對楚夫人恨之入骨。雖然在上元節花燈會,我也動用了靈力,但因為神燈太過奇玄,所以,掩蓋了我的靈力。夜輕染、夜天逸、哪怕是蒼亭等人看出來了,但也沒關係,文武百官還不知道。我那日若是暴露的話,觀鳳樓上是文武百官,城牆外是數万百姓。天下皆知雲淺月是楚夫人,通賊賣國,吃裡扒外,後果比傷這一劍,甚至比不救夜輕染,都嚴重的多。罵名我雖然不怕,但是你家世子會因我影響民心得失。”

    青裳點點頭,起先不理解,如今理解了。

    雲淺月伸手抱緊懷中的孩子,對青裳道:“去備車,我們進宮。”

    青裳一愣,“世子妃,您要進宮?您受著傷了!”

    “我不會碰了傷口的。”雲淺月眸光堅定,“來而不往非禮也,進宮給夜輕染送一份大禮。否則他真會覺得我不出手,不做事情,我就是好欺負了!”

    青裳點點頭,雖然不知道云淺月要做什麼,但還是趕緊先一步去備車了。

    雲淺月抱著懷裡的夜天賜,出了房門。凌蓮和伊雪立即跟上她。

    出了紫竹院,來到榮王府門口,青裳早已經吩咐容昔備好了車,等在那裡。見雲淺月來到,連忙挑開簾幕,雲淺月抱著夜天賜上了車。

    青裳、凌蓮、伊雪三人對看一眼,也齊齊地跳上了馬車。

    車夫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榮王府門口,向皇宮而去。

    新帝登基,雖然過了一日,但大街上依然分外熱鬧,人們三五一幫,三兩一夥,紛紛聚在一起,談論新帝如何如何,雲淺月的名字夾雜其中。

    雲淺月臉色漠然。

    青裳、凌蓮、伊雪三人看著她的臉色,都不說話。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來到皇宮。宮門口,車夫停住馬車。青裳、凌蓮、伊雪三人當先跳下了車,雲淺月抱著夜天賜也緩緩下了車。

    新帝登基,宮門口的御林軍換洗了一批新人,以前的趙統領被調離了皇宮。此時宮門關著,御林軍在宮牆上銀槍鎧甲,肅穆凜然。

    雲淺月淡淡向上看了一眼,清聲道:“開宮門!”

    御林軍上面的人看清是雲淺月,對看一眼,其中一人跑下了宮牆,不多時,一名身穿內廷統領服飾的人走上了宮牆,向下看了一眼,居高行了一禮,“景世子妃,您這是……”

    “我找夜輕染。”雲淺月看著那人,這人她並不面生,是西山軍機大營裡的一名副將。叫做陳昭。他將一名副將調來看守宮門,可見此人是夜輕染的親信。

    陳昭一愣,如今皇上的名諱無人敢再說,能有膽子再說的,恐怕只有這一位景世子妃了。但想想她的事蹟,也不奇怪,恭敬地道:“皇上下令,從即日起,除了文武百官,宮門進出人員一律經他批准,否則不得放入。”

    “那你就去告訴他,我要見他。”雲淺月道。

    陳昭又連忙道:“皇上下此命令說您除外,您要進宮,隨時可開宮門。”他話落,對身後一擺手,命令道:“開宮門!”

    有人立即打開了宮門。

    “你們三人等在這裡!”雲淺月對青裳等三人交代了一句,抬步進了宮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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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6:05: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七章 怒闖金殿

皇宮還是那個皇宮,樓台殿宇還是一如既往,但是到底是氣氛不一樣了。

    老皇帝駕崩後,皇宮一直處於壓抑的氣氛之中。如今新帝登基,萬象更新,再加上早春到來,風拂枝葉,宮女太監脫了冬袍換了春服,入目所見,皇宮內除了莊嚴肅穆外,還頗有些欣欣向榮之感。

    雲淺月進了宮門內,陳紹從宮牆上下來,走到她面前,恭敬地一禮,“屬下帶您去暖閣等候,今日皇上還沒下朝。”

    “不必,我去金殿上找他。”雲淺月向前走去。

    陳紹一怔,他知道上次這景世子妃還沒嫁給景世子的時候大鬧金殿,摧毀了龍椅,而這一次再上金殿,看她臉色,恐怕來者不善。他連忙緊追兩步,攔在她面前道:“皇上大約快下朝了,您去暖閣稍等片刻,應該用不了太久。”

    雲淺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一眼極淡,陳紹心神一凜,不禁後退了一步。

    雲淺月繞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陳紹暗暗覺得不妙,知道攔不住雲淺月,但是得趕緊去報信,他連忙快走兩步,又對雲淺月道:“皇上還不知道您進宮,屬下提前去稟報。”

    雲淺月沒言聲。

    陳紹連忙先雲淺月一步向金殿跑去。

    雲淺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小身子已冷,她緊緊抿了唇,腳步不由重了幾分。

    從皇宮門口通向金殿,一路上來玉石專鋪就的地面被她踩出了淺淺的一層印。

    “報!”

    陳紹來到金殿外,也顧不得打擾皇上早朝,直覺認為景世子妃抱著孩子進宮,要出大事兒。他揚聲高喊了一聲。

    金殿內,夜輕染高坐金椅,正在和文武百官議事。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一個早朝,要安排商議的事情自然頗多,所以,今日的早朝延長了。

    如今聽得外面一聲高喊,百官的言論聲戛然而止。

    夜輕染微微抬頭,看向金殿門口。

    文武百官也齊齊回過頭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外面這聲高喊,聽起來甚是急迫,眾人心想,看起來有大事情發生。

    “報!”陳紹沒聽到裡面回話,回頭看了一眼,見雲淺月快來了,又高喊了一聲。

    “宣!”夜輕染自然聽出是陳紹的聲音。

    “宣!”內侍高喊一聲。

    “宣!”一路高喊聲傳到了大殿外。

    陳紹騰騰騰跑進了金殿,來到金殿正中,單膝跪在地上,行的是軍禮,“秉皇上,景世子妃抱了一個孩子進了宮,說要見皇上。如今正來到金殿了。”話落,他看了一眼夜輕染,又補充道:“屬下讓景世子妃去暖閣等候,景世子妃不去,似乎是……要闖金殿。”

    群臣聞言齊齊一驚,他們對上次雲淺月怒闖金殿毀龍椅的事情還記憶猶新。

    幾位老臣如德親王孝親王之輩和朝中新貴之流如容楓沈昭蒼亭,齊齊都看向容景。

    容景聽到雲淺月要上金殿見夜輕染,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到抱著一個孩子,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站在殿中,面對眾人看來的視線,他神色如初。

    夜輕染“哦”了一聲,問道:“什麼樣的孩子?”

    “錦繡被褥包卷,屬下沒看到樣貌,便急急來稟告了。”陳紹道。

    “平王夜天賜?”夜輕染雖然是問話,卻是帶著幾分肯定。

    “應該是,屬下不敢望斷。”陳紹道。

    夜輕染揚了揚眉,看向夜天逸,夜天逸對他搖搖頭,意思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他移開視線看向和夜天逸並排站著一起的容景,“景世子,你可知道她來做什麼?”

    容景搖搖頭。

    “你竟不知?”夜輕染瞇了瞇眼睛。

    容景淡淡一笑,“內子在榮王府不受半絲限制,她想做什麼,完全有自由。景不知她今日何以有此一舉也不奇怪。”

    “她應該在府中養傷吧?”夜輕染道。

    “應該是!”容景點頭。

    夜輕染微微前傾的身子向後一靠,靠在了金椅上,不再說話,面色有幾分沉思。

    這時,殿外傳來御林軍齊齊拔出刀劍攔阻的聲音,“景世子妃請留步!”

    沒聽到雲淺月的聲音,頃刻間,卻傳來劈裡啪啦刀劍落地的聲音。

    殿內的文武百官面色齊齊一變,想著景世子妃二鬧金殿,一句話不說動手就打了守門的御林軍,她當真是無法無天,天不怕地不怕了,齊齊看向夜輕染。見到上面的皇上懶散地靠在金椅上,忽地想起昨日登基大典的事情,依照二人的糾葛,景世子妃無論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恐怕他也不會怪罪,都齊齊不言聲。

    夜輕染彷彿沒聽見,並未說話。

    刀劍兵器一陣響聲之後,便傳來一片痛呼倒地聲。

    顯然外面的人不敢對景世子妃出手,只能阻攔挨打的份,昨日觀鳳樓祭天,皇上問景世子妃要他死還是要他活,景世子妃說了一句死,皇上便放棄抵抗任箭雨傷了他,若非景世子妃後來相救,皇上必死無疑。雖然對外封鎖了這件事情,但是皇宮內廷的御林軍都是清楚,如今景世子妃闖金殿,他們那裡敢傷她?更何況她受著傷,懷裡還抱了一個孩子。

    殿外的御林軍沒得到夜輕染的旨意,也不敢放行,畢竟這裡是金殿,重兵守護文武百官早朝,御林軍數千人之多,他們只能倒下一批又擁上前一匹。

    雖然御林軍數目眾多,但倒下的人純碎挨打,自然是抵擋得苦不堪言。

    雲淺月不打死人,但也不會輕下手,不出片刻,金殿外的御林軍百來人都掛了彩。她也不急於闖進去,似乎拿定主意都要將這些人添了紅。

    殿內夜輕染依然沒動靜,容景也不做表態,群臣默不作聲。

    又過了片刻,血腥味已經傳進了大殿內。

    德親王終於受不住了,重重地喊了一聲,“皇上!”

    夜輕染抬眼看了一眼下面站著的他的父王,“嗯”了一聲,還是沒表態。

    德親王心中惱怒,雲淺月敢闖金殿,膽大包天,這雖然已經不新鮮,但是夜氏子孫裡面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出去製住她,即便如今坐在金椅上的夜輕染和站在群臣首位的安王。都默認著她在金殿門口打傷御林軍的行為,這是對皇權半絲也不放在眼裡。他氣怒不已,但也無可奈何,他自己若是出去,雲淺月沒大沒小地傷了自己,他也是自討苦吃,弄個沒臉。於是只面色難看,心下震怒。

    陳紹跪在大殿當中,以為他提前來稟告,皇上總會有應對之策,沒想到就這樣片語不表態,只任外面御林軍被打傷。他垂著頭,不敢言聲。

    又過了兩柱香時間,外面的聲音停了,只剩濃郁的血腥味撲進大殿。

    再無人在雲淺月面前攔阻,她抱著死去的孩子走了進來。

    雲鬢高綰,紫衣綾羅,這麼半響,她身上半絲血跡沒沾,髮髻朱釵絲毫未見凌亂。懷中的錦被團也好好地抱著,也沒有沾染半絲血跡。

    群臣都看著她。

    夜輕染一條手臂綁著放在身前,一條手臂懶散地放在金椅的扶手上,也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進得金殿,徑自走向夜輕染。

    來到中間,德親王終於忍無可忍,出列攔阻她,沉聲道:“景世子妃,這裡是金殿,你有什麼話,等皇上散朝後再說不遲。”

    新帝的第一個早朝,他自然不想被她攪亂。

    雲淺月淡淡看了孝親王一眼,“不是私事。”

    德親王一愣,看著雲淺月,“那你是……”

    雲淺月不答話,繞過他,繼續走向夜輕染。

    德親王還想再攔阻,夜輕染淡淡看了德親王一眼,他立即止了步。雖然是父子,但也是君臣。論起來的話,自然國為重,家為輕,君臣為大。所以,德親王退了回去。

    來到玉階下,夜天逸和容景都未言語阻攔,雲淺月徑自上了玉階。

    九道天街拾階而上。宮鞋踩在玉階上,發出聲響。整個大殿,只有她一人的腳步聲。

    群臣屏息凝神,靜觀事態,都覺得看今日景世子妃的神色,怕是不好收場。

    昨日的血雨腥風依然讓有些親眼目睹的人心有餘悸,今日雲淺月這般負傷闖金殿更讓他們感覺心驚膽戰。偷偷抬眼去看容景,見他儀態從容,不動如山,都暗暗提了心。

    來到夜輕染面前,雲淺月將手中的孩子徑直扔向夜輕染。她落下的位置,正是夜輕染那隻受傷的胳膊。

    夜輕染看著她,胳膊並沒有躲。

    台下的德親王再次急了,“皇上,小心您的傷!”

    夜天逸此時皺了皺眉,沉聲道:“皇上的身體發膚,關係黎民百姓,請皇上自珍。”

    夜輕染“呵”地一笑,彷彿沒聽到那二人的話,並沒有躲開那掉下來的孩子,而是用受傷的那隻胳膊將他抱住了。孩子的重量並不輕,雲淺月的落手也不輕,夜輕染剛一抱住,他觸動傷口,明黃的龍袍在肩膀處頓時流出血,染紅了龍袍,觸目驚心。

    “皇上!”大殿中的親皇黨保皇黨齊齊驚呼一聲。

    “他是睡著了?”夜輕染不理會下面的文武百官,看著懷中的孩子。

    雲淺月看著他,似乎沒看到他肩膀流出的血染龍袍,冷聲道,“夜輕染,你裝什麼仁德大義?兩日前口口聲聲不想殺夜天賜,轉眼間便用下作伎倆將他害死。這就是你的兄友弟恭,仁心之舉?可別貽笑大方!”

    群臣一驚,平王夜天賜死了?

    夜輕染“哦”了一聲,看向懷裡的孩子。

    “這就是你所說的天壽眷永,一生平安?”雲淺月冷笑一聲,“他不過是個孩子,你都不放過他?只因為他曾經是皇上?冊封平王,是你想在天下百姓面前搏個好名聲,好名聲博得了之後,利用完了他,就卸磨殺驢,不留活口了嗎?”

    夜輕染不說話,只細細打量孩子。

    群臣面色各異,不明白雲淺月話中真假,想著這孩子是真死了?到底是否是皇上殺的?他們看看夜輕染,又看看雲淺月,一個沉靜,一個冷然。一時間不好妄加揣測。

    “怎麼可能?皇上如何會殺平王?”德親王又驚又怒,忍不住大喝道:“景世子妃,這平王一直在你身邊教養,皇上多日來都未曾見過他。”

    “未曾見過他就殺不了了?”雲淺月挑眉,“孝親王,皇室隱衛是擺設?夜輕染想殺一個人,若是不想自己動手,也能殺了。”

    德親王一噎,怒道:“但是平王在你手中,如何能被他殺得了?景世子妃是懷疑自己的看顧能力?”

    “我不懷疑自己的看顧能力,但誰叫皇上計謀深如海來呢!”雲淺月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德親王,盯著夜輕染道:“夜輕染,你身為皇上,九五之尊,殺了就是殺了,不會不敢承認吧?”

    夜輕染忽然抬頭看向雲淺月,懶洋洋地問,“你想讓我承認?”

    雲淺月看著他,“你敢嗎?”

    夜輕染眸光微微瞇了一下,對上雲淺月清冷如冰的眼睛,點頭,“敢!是朕殺的。”

    群臣齊齊一驚,皇上竟然承認了!

    德親王大怒,“皇上,你……你……”他你了半天,見夜輕染看也不看他一眼,他惱恨地一甩袖子,背過了身子不看他,只額頭青筋直冒,顯然氣急。

    他就這樣承認了,他竟然真的承認了!若是傳揚出去,他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出爾反爾,明放暗殺,就是薄恩寡德,民心有失啊!他有沒有考慮?

    都說知子莫若父,德親王對夜輕染自然是了解的,他知道他不可能派人殺夜天賜!

    但是如今夜天賜死了,到底是何原因不說,雲淺月如此抱著他怒闖金殿,如此逼問他,他如今承認了,就是將自己置身薄恩寡德中,剛稍微穩定的朝綱朝局和百姓民心可想而知再度面臨質疑,昨日的一切等於前功盡棄。他想過沒有?

    德親王一時間恨鐵不成鋼,但顧忌君臣名義,也不能衝上去打死夜輕染。

    “你既然承認就好!”雲淺月算準了夜輕染會承認,抽出腰間的寶劍,輕抬手,瞬間對准他的心口,冷冷地道:“你說我是否要替他報仇?”

    “景世子妃!”

    “皇上!”

    群臣面色大變,齊齊驚呼,當殿弒君,不是自古以來沒有過,但是這般一個拔劍一個擋也不擋的弒君,還是第一次見到。

    “景世子,你如何管教你的世子妃,就讓她如此上得大殿,要弒殺皇上嗎?”德親王就這麼一個兒子,昨日他不躲利箭等死就嚇去了他半條命,今日他這般又不躲不閃任雲淺月欺負在頭上,他駭得臉色發白,知道攔阻不住雲淺月,也勸說不住夜輕染,對容景怒喊一聲。

    容景淡淡看了德親王一眼,溫聲道:“家有悍妻,我也沒有辦法。”

    “你……”德親王怒瞪著他,眼中的火噌噌地冒。

    “景世子妃,他可是皇上!你昨日救了他,今日就要殺了他嗎?”夜天逸沉聲道。

    “昨日我救他,那是出於迫不得已,今日我殺他,是出於對先太后囑託我看顧幼兒的交代。為君者,恩德如此寡薄,心胸如此狹小,連個幼子也不容,如何不能殺了他?”雲淺月凜然道。

    “平王不是皇上殺的!”德親王沉怒。

    “他已經承認,為君者,金口玉言。難道他眀放暗殺出爾反爾殺了夜天賜,如今文武百官在前,他的金口玉言也是出爾反爾言而無用等於放屁?”雲淺月挑眉。

    德親王一噎,怒不可止,一時間身子直哆嗦。

    “安王,德親王身體不適,扶他下去後閣休息!”夜輕染沉聲對夜天逸吩咐。

    夜天逸眸光一緊,看著夜輕染。

    “扶他下去!”夜輕染聲音加重幾分。

    夜天逸看了雲淺月一眼,轉身走向德親王。

    “我沒有身體不適,我不需要休息!”德親王怒瞪著夜輕染,“皇上,先皇託付你社稷,你如此不愛惜龍體,你這是愧對夜氏列祖列宗,愧對先皇,你……你……”

    “德王叔,既然身體不適,就去後閣休息吧!”夜天逸站在德親王面前道。

    “本王不需要休息,你沒聽到嗎?”德親王伸手揮開夜天逸,對雲淺月怒道:“景世子妃,你若是想殺,就殺我,平王是本王派人殺了的。”

    “德親王昨夜便染了風寒,身體不適,如今頭腦怕是昏聵,糊塗了!安王,將他送去後閣。”夜輕染吩咐。

    德親王聞言再也不顧及什麼君臣之禮了,剛要大怒大罵,夜天逸一掌​​劈在了他後頸上,只輕輕一下,他身子一軟,向地上倒去。他伸手扶住他,對一直跪在地上的陳紹吩咐,“扶德親王去後閣,好好照料。”

    陳紹連忙站起身,接過德親王,躬身道:“是!”

    夜天逸擺擺手,陳紹扛著德親王出了金殿。

    夜輕染不理會面前的劍,看著雲淺月道:“如今再無人阻攔了,你想對朕做什麼,便做什麼吧!”

    “我問你,你說我是否要替他報仇?”雲淺月看著他又說了一遍,劍尖向前推了一寸。碎雪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天下三大名劍之一。她向前推進一寸,夜輕染明黃的錦袍便被她無聲無息地刺透。

    眾人見德親王都被安王打暈命人扛了出去,如今這等事情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了。幾名鬚髮皆白的老臣已經顫顫巍巍地站不住了,一些人也只是勉強地撐著站在原地。

    容景巋然不動。

    夜天逸也不再出聲。

    容楓、蒼亭、沈昭、雲離、冷邵卓等,無一人說話和阻攔。

    整個大殿,百人如無一人。

    “朕主宰天聖子民,從朕以下,文武百官,到販夫走卒,都是朕之黎民。文王也是朕之子民。先皇有命,賜他毒酒。朕就算殺他,也無不可。”夜輕染雖然前胸抵著劍,但神色未改,“他的命沒有朕的命值錢,朕就算殺了他,報仇也不對等。”

    “在我的面前,你的命還不如他的命。”雲淺月諷刺地道。

    “是嗎?”夜輕染突兀地一笑,看著雲淺月,眸光深邃。

    雲淺月冷冷地看著他。

    “眾位愛卿,你們說,平王的命值錢,還是朕的命值錢?”夜輕染問向文武百官。

    “吾皇萬歲!自然是皇上的!”文武百官瞬間跪滿了一地。

    “小丫頭,你今日要殺我,民心不歸一啊!”夜輕染看著雲淺月,笑意深深,“今日你若真殺我,朕也便讓你殺,只是你覺得如此殺我,你可公平?”

    話落,他看了一眼那隻受傷的手臂抱著的死孩子,意思不言而喻。這孩子不是他殺的,不過是她栽贓陷害,他明知道,卻承認了下來。

    雲淺月眸光瞬間一黑,碎雪不由自主地遞進了一寸,夜輕染心口的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皇上!”群臣痛呼。

    “景世子妃手下留情啊!”孝親王大喊。

    一時間文武百官有的喊皇上,有的喊景世子妃,聲音亂作一片。

    “再往前遞進兩寸,別手下留情。”夜輕染笑看著她,似乎被捅了劍的人不是自己。

    雲淺月聞言抽出寶劍,群臣見寶劍抽出,齊齊鬆了一口氣,但這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只見雲淺月的寶劍再度對著夜輕染的心口刺下。

    只聽“叱”地一聲,劍身沒入夜輕染胸口。

    “皇上!”群臣再度大呼一聲,有的人面露痛色,有的人瞳仁放大,有的人乾脆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誰也沒想到,雲淺月真的會殺了皇上。

    畢竟昨日危急關頭,她是真救了他,不惜自己受傷。

    夜天逸大約也沒想到雲淺月真下手,頃刻間便來到了雲淺月面前,死死地看著她,“你真殺了他?”

    “是啊!殺了他!”雲淺月面無表情地隨手抽出劍,劍身從上往下滴著血,染紅了地面的金磚玉階。

    “好……小丫頭……你,你夠狠……”夜輕染依然面色帶笑,嘴角有鮮血流出,一句話之後,手中的孩子掉在了地上,他眼睛閉上,身子滑下了龍椅。

    “皇上!”夜天逸面色一白,伸手扶住了夜輕染的身子。

    “皇上!”群臣痛呼,依然能跪著的人齊齊俯首爬在了地上,哀慟不已。

    容楓面色微白,蒼亭有些不敢置信,沈昭微抿著唇,冷邵卓指尖微顫,雲離神色怔怔。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所有人,千百種神態。

    雲淺月看也不看夜天逸和夜輕染,伸手輕輕彈了彈劍身,劍身上的血珠都滾落,冰雪潔淨,似乎從來未曾刺傷過人,似乎從未染過血。她彎身抱起地上的孩子,頭也不回地向金殿外走去。

    誰也無人攔阻她。

    殿外的御林軍更無人攔阻她,任她出了金殿後,走向宮門。

    夜天逸對夜輕染喊了兩聲,他已經無聲無息,他低頭看向他胸口,定了定神,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玉瓶,將玉瓶裡僅有的三顆藥丸倒出,一下子全部塞進了夜輕染嘴裡。

    夜輕染緊閉的嘴,夜天逸用力地塞了進去。

    大殿內,哭聲震天,文武百官就差喊一句,“皇上崩天了!”

    “都閉嘴!皇上還有救!”夜天逸沉沉地喊了一聲。

    群臣的痛苦哭聲霎時止住,都看向夜天逸,只見他懷裡的夜輕染胸口血流如注,那正是心口的位置,如何能有救?人人都不怎麼相信。

    孝親王顫微著身子問,“安王,皇上……他真還有救?”

    “有救!”夜天逸點頭,目光落在容景身上,沉沉地道:“就看景世子願不願意救了!”

    群臣一驚,都看向容景。想起景世子才華灌滿,醫術冠絕天下。據說只要他出手,能活死人,肉白骨。若他肯救的話,那麼不怎麼相信也會變成十成相信了。

    可是皇上是景世子妃殺的,景世子會出手相救嗎?

    “劍稍偏毫釐,只要景世子出手,皇上一定有​​救。”夜天逸緊緊地盯著容景。

    “景世子,那快救皇上吧!”孝親王連忙道。除卻君臣,他一直忠於夜氏,除了忠於夜氏外,他這些年一直和德親王交好,如今德親王不在這裡,他實在不想眼看著他唯一的兒子救不活,更何況,孝親王府的命運一早就與皇室緊緊相連了。

    又有幾名沒昏過去的老臣一起出生懇請,“景世子快施援手吧!”

    容景靜靜而站,無論何人對他說,他一直沒出聲,也沒表態,甚至臉上神色都未變。

    群臣漸漸止了聲息,都知道皇上和景世子之間已經是死結,暗箭已經變成了明槍。恐怕今日景世子是不救人了,都垂下了頭。

    只有夜天逸,死死地看著容景,凌厲地道:“景世子,她的劍法精準,只要殺人,從來都會萬無一失,她今日劍下留了一息,便是沒想要他的命。”

    “那又如何?她留那一息,可是除了我外,誰也救不了,我若不救,等於沒留。”容景淡淡道。

    夜天逸瞇起眼睛,“你真想要他死了?就讓他這樣死?”

    容景忽然一笑,輕輕彈了彈袍袖,漫不經心地道:“自然不會!皇上還等著選秀大婚呢,怎麼能死?”話落,他笑著道:“勞煩安王抱著皇上移駕帝寢殿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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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16:06: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點江山   第九十八章 夜氏帝師
   
    見容景答應救夜輕染,群臣齊齊鬆了一口氣。只要景世子出手,皇上就有救!

    夜天逸連忙抱起夜輕染,衝出金殿疾步向帝寢殿而去,內侍一行人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後。容景緩緩踱步,他的步履不疾不徐。

    群臣對看一眼,連忙爬起身,也追了出去。

    金殿內不過片刻便空無一人,只留下濃郁的血腥味。

    整個皇宮處於緊張肅穆中,人人都知道皇上危在旦夕,景世子出手相救,無一人敢大聲喧嘩。雲淺月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宮門,宮門口等候的青裳、凌蓮、伊雪三人迎了上來,見她的臉色清白,都齊齊心裡一緊,青裳當先緊張小心地詢問,“世子妃,您沒事兒吧?”

    雲淺月停住腳步,有些木然地道,“沒事兒!”

    青裳覺得云淺月不對,仔仔細細看了她一遍,見她傷口用絹布綁著,沒往外溢出血跡,但懷中的孩子身上有一片血跡,顯然不是她的,她知道世子妃不會輕易地進宮走一遭出來,自然是做了什麼事情,忍住不再詢問,輕聲道:“咱們是回府?還是等世子下朝後一起回府?”

    雲淺月搖搖頭,“不等他,我們先回府!”

    青裳點點頭,連忙接過她手裡的孩子,凌蓮和伊雪挑開簾幕。

    雲淺月上了馬車,馬車離開了皇宮門口,向雲王府走去。

    宮牆上,陳紹看著雲淺月的馬車離開,想著入宮殺皇上能暢通無阻平安出來不染半絲血蹟的人亙古以來恐怕只有這個景世子妃了。他不明白皇上為何心甘情願讓她殺,也不明白景世子妃為何真能下得去手。

    馬車中,雲淺月靠著車壁,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凌蓮和伊雪心疼雲淺月,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扶著她的身子。

    馬車走了大約兩盞茶時間,迎面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就來到近前,攔住了馬車,車夫被迫勒住馬韁。

    青裳挑開簾子,只見攔住去路的人正是德親王府的小郡主夜輕暖,她對雲淺月輕聲道:“世子妃,是夜小郡主。”

    雲淺月“嗯”了一聲,閉著的眼睛沒睜開。

    夜輕暖攔住去路後,緊緊盯著雲淺月的馬車,白色的斗篷被風掀起,她臉色發白,額頭有細密的汗,顯然是得到某個消息後急速從府中出來,攔住馬車的去路後,也沒有說話。

    一時間,車上,馬上,兩相坐著的人誰也沒出聲。

    這一處街道有行人走過,都感覺濃重的氣息,紛紛避了開去。

    許久,夜輕暖沙啞出聲,“雲姐姐,我哥哥那麼愛你,你也真下得去手?”

    雲淺月沒有說話。

    “我記得我剛記事的時候,那時候大約四歲,哥哥在花藤下對我說,他喜歡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叫雲淺月,說我見了她,一定會喜歡的,他準備將來娶她做我的嫂子。”夜輕暖聲音有些哽咽,“後來不久後,我就在皇后宮裡見到了那個女孩子,她不過比我大一些而已,和丞相府的小姐坐在一起,比起規規矩矩的秦小姐,她的確靈動些,我想著哥哥眼光不錯的,既然她是我將來的嫂子,那麼我就要跟她交好。所以,後來我才那麼愛追著你,只是可惜身體不爭氣,總是昏倒。”

    青裳想要阻止夜輕暖,張了張口,又閉上。

    雲淺月依然沒說話。

    “後來兩年,那個女孩子和哥哥不親近,躲著哥哥,反而和七皇子走得近,明顯喜歡七皇子,我就問哥哥,哥哥揉揉我的頭,說如今我們都太小,做不得數的,他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娶了你。”夜輕暖繼續道:“後來我被送去了暖城,哥哥每個月都一封書信給我,但從來再不提你,我每次提及你,哥哥也不回應我的話,我就想著,哥哥大約是不喜你了。但是六年後回了京城,我才知道,哥哥哪裡是不喜歡你,而是喜歡得深了,放在他心裡誰也碰觸不得,包括他自己。”

    馬車依然靜靜,無人說話。

    “雲姐姐,你也許覺得你不需要哥哥的喜歡,除了景哥哥外,你不需要別人的愛,有了景哥哥愛你,別人的愛你都不屑一顧。包括逸哥哥的,哥哥的,甚至容楓的,蒼亭的,還有別人的。喜歡你的人何其之多?你只有一個人,的確對景哥哥好,只能對別人冷情。”夜輕暖聲音冷了一分, “你也許覺得哥哥算計你,逼迫你,無所不用其極,讓你對他厭惡透頂,但是你為何不想想?若是不愛一個人?他那樣驕傲的人,又如何會做出讓所有人非議貽笑千古的事情?一個皇上,能將性命拱手讓在你手中?這是何等的在乎?你居然能忍心在他本來就受了重傷之下又給了他致命的一劍?你何其殘忍?”

    四周的風都靜寂無聲,只有夜輕暖的話極為清晰。

    夜輕暖一直沒等到雲淺月說話,忽然上前,伸手去挑簾幕。

    青裳快一步地探出身子,擋住夜輕暖,冷靜地道:“夜小郡主,請讓開路,我家世子妃要回府!”

    夜輕暖看著青裳,語氣一改一如既往清脆悅耳,鮮有的冷厲,“我若不讓開路呢?”

    “夜小郡主若是執意攔路,奴婢不會客氣的。”青裳道。

    夜輕暖盯著青裳看了片刻,被青裳擋住,她看不到車中情形,她冷聲道:“雲姐姐,你不敢見我嗎?”

    此時車中的雲淺月忽然開口,聲音清冷異常,“我為何不敢見你?我敢殺他,就沒有道理不敢見任何人。”

    夜輕暖唇瓣緊緊咬著,一時沒了聲。

    “你說夠了嗎?說夠了就讓開路。”雲淺月清冷地道。

    夜輕暖不讓路,也不再說話,一時間,一人一馬和一輛車僵持不動。

    青裳心中猶疑,不知道是否該出手打開夜輕暖。

    片刻後,夜輕暖冷聲道:“雲姐姐,我不明白你的心多冷,竟然讓你能下得去手殺他?但我告訴你,只此一次,從今以後,我再不會讓你傷哥哥一絲一毫。也讓哥哥看清楚了,你已經是景世子妃,再不是他從小就說過要娶,且放在心裡十多年的女子。”話落,她撥開馬頭,身下的馬四蹄揚起,與馬車錯身而過,向皇宮馳去。

    車夫見擋在車前的人離開,一揮馬鞭,馬車走了起來。

    車中的青裳、凌蓮、伊雪三人這時才明白了,原來雲淺月進宮殺傷了新皇夜輕染。她們看著雲淺月,見她又閉上眼睛,三人對看一眼,更是三箴其口,不出聲。

    一路沉默,馬車回到了榮王府。

    青裳先下了車,凌蓮和伊雪去扶雲淺月下車,雲淺月對二人搖搖頭,徑自下了車。

    站在榮王府門前,看著榮王府三個大字的燙金牌匾,雲淺月盯著看了片刻,陽光打在她身上,她紫色綾羅的宮裝,顯得分外清冷。

    片刻後,她抬步進了府。

    三人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

    來到紫竹林外,雲淺月回身對青裳吩咐,“給這孩子搭建靈堂,擇個日子,葬了吧!”

    青裳點頭,輕聲道:“他是平王,按理是有王爺葬禮的規制,需要皇上下旨。”話落,她看著雲淺月,詢問道:“是按照王爺的規制,還是我們自己主張?”

    雲淺月淡淡道:“他既然替了天賜,便是平王。”話落,抿唇道:“先搭建靈堂吧,等容景回來我與他商議一下,看看如何安置。”

    青裳點頭,抱著孩子去尋容昔搭建靈臺了。

    雲淺月走進紫竹林。

    凌蓮見雲淺月氣色好一些了,才敢低聲問,“小姐,您真殺了皇上?他會死嗎?”

    雲淺月腳步頓了頓,搖頭,“不會!容景會救他。”話落,她又道:“我傷他的那一劍,只有容景能救他!”

    伊雪輕聲問,“如今世子是在宮中救皇上?您傷了他,他會救嗎?”

    “會!”雲淺月肯定地道。

    二人不解。

    雲淺月淡淡道:“夜輕染可以死,但是不該這樣毫不抵抗地死在我的劍下,是侮辱了我,也是侮辱了他重生之盛世清雅。我今日殺他,不過是想告訴他,他別以為他真的可以逼迫我。”話落,她輕聲道:“容景也不想我這樣殺了他,都說棋逢對手,最是難得。這一局屬於夜輕染和他的棋,剛剛開始而已。我傷了他,他救了他,是在告訴夜輕染,他的性命,我們不屑要。”

    二人點點頭,似是明白了。

    雲淺月不再說話,回到紫竹院,進了房間,疲憊地靠在軟榻上。

    凌蓮和伊雪知道她想清靜,也不打擾,關了房門,退了出去。

    過了片刻,容昔的聲音從紫竹林外傳來,“世子妃,容楓世子來了,想要見您。”

    雲淺月眼皮動了動,對外面道:“請他進來。”

    容昔應了一聲去了。

    不多時,有腳步聲進了紫竹院,無人阻攔,須臾,房門被從外面推開,容楓走了進來。

    雲淺月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容楓,輕聲問,“你怎麼過來了?”

    容楓一身朝服,顯然從宮中出來未換,徑直來了榮王府。他看著雲淺月,走過來,眸光閃過一絲心疼,緩聲道:“景世子在宮中救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先過來陪你片刻。”

    雲淺月扯開嘴角,綻出一絲笑意。

    容楓坐在雲淺月身邊,看著她,輕嘆道:“月兒,你不想笑就別笑了,這裡只有你我,又沒有外人。我知道他是逼急了你,否則你也不會下那麼重的手殺他。你心中難受,不需要在我面前還笑。”

    雲淺月收了笑意,清白的面色暖了暖,“容楓,你真好。”

    容楓伸手揉揉她的頭。

    雲淺月重新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容楓坐著她身邊也不說話,正如他所說,他只是過來陪她,在容景回來之前陪著她。讓她的心裡不至於空寂寂的難受。那個人若非真的逼急了她,以著她的性子,又怎麼會下得去手?

    沙漏指向響午,容景依然沒回來,屋中進了陽光,極為溫暖。

    凌蓮站在門口輕聲詢問,“小姐,響午了,該用膳喝藥了!奴婢端進來嗎?”

    容楓接過話道:“端進來吧!我在這裡陪她用膳喝藥。”

    “是!”凌蓮連忙走了下去。

    不多時,飯菜擺上。雲淺月坐起身,和容楓對坐。兩個人顯然都沒什麼胃口,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

    容楓看著雲淺月臉色好了一些,便開始與她說一些事情,“昨日登基大典之後,夜裡,皇上對皇宮、京兆尹、京城四門、西山軍機大營分別做了整調。 ”話落,他從懷裡拿出一份名單遞給雲淺月,“這是整調的名單,景世不想你操勞煩心,一些事情他只願自己頂著,我覺得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皇上今日即便受你一劍之傷,以著他的性情,也不會對你善罷甘休,你有必要了解京城內外佈置,便弄了一份給你。”

    雲淺月接過名單,低頭看。

    “這個名單不過是明面上的名單,應該背地裡還有部署。”容楓道。

    雲淺月點了點頭。

    “昨日深夜,葉倩和雲暮寒離開京城,遭遇了皇室隱衛圍剿,葉倩胳膊受了一箭重生之將門庶女全文閱讀。不過沒有性命之憂,成功出了城。”容楓又道。

    雲淺月抬頭,看向容楓詢問,“葉倩武功不低,誰帶著皇室隱衛攔截的她?”

    “夜小郡主!”容楓道。

    雲淺月想著昨日葉倩射殺夜輕染,夜輕暖為哥哥報仇,這一箭倒是報回來了。

    “西延玥回城的方向很順利,不過途徑北疆,就難說了。”容楓道。

    雲淺月聞言尋思片刻,對外面道:“凌蓮!”

    “小姐!”凌蓮應聲。

    “給華笙傳信,西延玥途徑北疆時,助他順利回西延。”雲淺月吩咐。

    “是!”凌蓮走了下去。

    二人又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了片刻話,雲淺月喝了藥,眼皮有些睜不開,容楓讓她上床休息。雲淺月點點頭,躺回了床上,剛沾到床,便睡了過去。

    容楓尋了一本書,坐在桌前翻看。

    夜幕降臨,在宮裡待了一日的容景才回到榮王府。

    他進了房間,見到容楓,並不意外,走到床前看了一眼雲淺月,見她睡得熟,他回身對容楓道:“多謝!”

    容楓放下書本,搖搖頭,“當年月兒千里送我去天雪山,我和她之間,不必稱謝。”

    容景點點頭,在床邊坐了下來。

    容楓起身站了起來,也不客套告辭,抬步離開了紫竹院。

    容景看著容楓身影出了紫竹林,收回視線,身子半倚在床上,如玉的手輕輕摸著雲淺月的臉,別人只看到她刺殺夜輕染那一劍的無情,而他卻看到了她一瞬間白如透明的臉。那一刻,他為她心疼得無法呼吸。若是可以,他寧願她今日不必去金殿。

    雲淺月在容景的手摸到她臉上的時候,她突然醒來,睜開了眼睛。

    容景立即撤回手,低聲溫柔地道,“吵醒你了!”

    雲淺月伸手抓住他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臉上,搖搖頭,剛睡醒的聲音有些暗啞,“沒有,我睡了許久,也該醒來了。”她向帳外看了一眼,問道:“容楓走了?”

    “嗯,他剛走。”容景道。

    “這麼說你剛回來了?”雲淺月問。

    “嗯!”容景點頭。

    “將他救活了吧?”雲淺月輕聲問。

    容景頷首,柔聲道:“自然救活了!人人都傳景世子醫術冠絕天下,活死人,肉白骨,如何救不活個他?我若是將他救不活,豈不是砸了招牌?”

    雲淺月忍不住笑了,蹦起臉,“有你在,太醫院的太醫都成了擺設,一個個的沒有用武之地,估計恨死你了。”

    容景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大約是!”

    雲淺月笑看著他,容景俯下身,低頭吻了下來,極盡溫柔。

    第二日,榮王府景世子妃抱著死去的平王怒闖金殿刺傷新皇的事情遍傳天下。

    一時間,既新皇登基大典觀鳳樓遇刺事後,天下輿論再度掀起狂潮。

    坊間對於此事,流傳了各個版本王爺掀桌,毒妃太猖狂。

    其一,新皇眀放暗殺平王,惹得景世子妃大怒,當堂闖進金殿弒君。新皇奄奄一息,被景世子以天下子民為重,大義相救。

    其二,新皇並沒有殺平王,而是平王終是抵不住先皇聖旨賜下的毒酒,天命定數,挺了兩日歸西,景世子妃得太后遺詔託孤,受不了平王之死,才怒闖金殿。

    其三,新皇一直喜歡景世子妃,愛而不成,願意死在她的劍下。

    其四,有些人甚至說景世子妃紅顏禍水,嫁給景世子,還招惹新皇。

    其五,也有些人說新皇任性狂妄,置天下子民於不顧,喜歡臣子之妻,太不應該。

    ……

    各種各樣的說法,不勝枚舉。

    這個時代對民風開放,百姓的輿論不受限制,雲淺月再度成為輿論狂潮的中心。百姓們對夜輕染這個新皇的推崇只需一日時間,便褒貶不一。

    對於這兩個人,有人說好,也有人說壞。唯獨只有一人,聲望更是空前,那就是容景。

    天下百姓人人都說景世子通曉大義,愛民如子,不忍天下子民於水火,傾盡全力救活了被景世子妃傷了性命奄奄一息的新皇。

    有人大膽放言,景世子是天神降世,庇佑天聖。天聖可以沒有皇上,不能沒有景世子。

    這個言論一經傳來,便風起青萍,再也剎不住。不肖一夜,便遍傳天下。

    相較於外面的熱鬧,天聖京城卻甚為寂靜。

    天聖京城身處與皇朝的中心,百姓們敏感地感覺京城籠罩的氣息如烏雲壓頂,雖然民風開放,可以豪言,但都不約而同地噤了聲,無人敢談論此事。

    第二日,昏迷了一日一夜的皇上醒來,自然不能早朝了,下旨令安王暫時監國。

    同時又下了一道旨意,“追封平王夜天賜為平賜王。三日後以帝儀入葬皇陵。”

    帝議就是玉輦出葬大禮,文武百官相送。

    這一道聖旨下達後,文武百官紛紛前往榮王府給平王弔孝。

    榮王府府門大,府內院落深深,夜天賜的靈臺搭在前院,文武百官進來就可徑自弔孝,之後離去,紫竹院與前院一片碧湖和竹林阻隔,雲淺月在紫竹院內,只隱隱聽到前院有些動靜,但不會吵到。

    一連三日,朝中除了給平王弔孝,禮部安排葬禮之事,再無它事。

    皇宮中新皇養傷,再無旨意傳來,也未對那日景世子妃怒闖金殿殺他之事置一詞片語。

    三日一晃而過。

    第四日,夜天賜出葬,一早上,雲武百官便齊集榮王府。

    雲淺月覺得這個孩子雖然不是夜天賜,但她頂替了夜天賜,也是大恩了。便出了紫竹院,打算送他一程。

    朝中文武百官,除了安王夜天逸,德親王外,來的人都很齊。見雲淺月出現,都想起金殿她冷顏刺殺皇上之事,一時間面色各異,都不由地露出幾分謹慎小心來。

    雲淺月不看眾人,在火盆前扔了幾張紙。

    平王雖然還只是孩童,但棺木依照王爺棺木的規制製作。幾尺見方,並不見小腹黑少將嬌俏妻全文閱讀。

    一切事宜畢,吉時起,準備送棺木出府。

    這時,榮王府大門口傳來一陣馬蹄聲,大約三四匹,不多時,馬蹄聲在大門口止住,有幾個人翻身下馬,進了府門,其中一人喊,“且慢!”

    眾人向大門口看去,只見一共來了四個人,夜天逸、夜輕暖,還有兩個鬚髮皆白的老者,一男一女,大約年愈古稀,形貌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姿態,看著陌生,眾人並不認識。

    喊話的人是夜輕暖。

    喊聲落,一行四人向靈堂走來。

    雲淺月瞇了瞇眼睛,偏頭看了青裳一眼。

    青裳感覺不好,壓低聲傳音入密用只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世子今早有事情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這個時候還沒回來。”話落,她緊張地道:“看那兩個人,不知道是何人,世子妃,是否衝著您來的?棺木里的畢竟不是真的小天賜,您的定術是否會被發覺?”

    雲淺月抿唇,看著來的那二人,功夫顯然以臻幻境,走路無聲,更探不到氣息,天下之大,能人異士多不勝枚舉,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會靈術,就了不起,無所不能了。袖中的手輕輕攥了攥,不用疑問,定然是奔著棺木來的,她對青裳道:“去雲王府,請我娘來。”

    青裳點頭,對暗中的隱衛吩咐了一句。

    暗中的隱衛得命,立即去了。

    雲淺月想著她娘在,心裡踏實一些,希望她盡快來,她必須拖延住這四個人,想要開棺,也不是那麼輕易的。

    這時,那四個人來到近前。

    夜輕暖看著眼前的棺木,雲淺月正站在棺木的正前方,她一改往日見到雲淺月便湊上前親近的純真表情,而是冷靜地喊了一聲,“雲姐姐! ”

    雲淺月看著她,淡淡道:“夜小郡主也來弔孝?”

    夜輕暖搖搖頭,對身後一指,“這二人是我的兩位師父,他們正巧來了京城。我覺得平王本來好好的,突然暴病而亡,死得蹊蹺,太過可疑。當然,月姐姐認定是我哥哥殺的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哥哥喜歡你,你說什麼,他都依著你回答什麼,你非要說是他殺的,他逼迫下只能認了。但我不能眼見哥哥受不白之冤。我這兩個師傅精通陰陽五行,奇幻玄幻之術。且醫術也是極為精通,我便將他們請了來。為平王驗明正身,一是給雲姐姐一個交代,二是以免真冤枉了我哥哥。”

    雲淺月“哦”了一聲,看向那兩位老者,問道:“這兩位怎麼稱呼?”

    “師傅無名無姓。”夜輕暖道。

    雲淺月笑了笑,彈了彈衣襟沾染的紙灰,漫不經心地道:“無名無姓,沒有資格為平王嚴明身份。只是憑你所說,我不知他們的能耐,如何相信他們能給我一個交代?這裡是榮王府,榮王府有容景,容景的醫術不用我說,有目共睹,難道他們比容景的醫術更精通?”

    “景哥哥醫術雖然精通,但也是片面之詞。平王如何死去,我不知、逸哥哥不知,天聖的文武百官也不知。今日我帶著兩位師傅來,眾所目睹之下,就是要一切都清楚明白。”夜輕暖看著雲淺月,“雲姐姐,我這兩位師傅雖然無名無姓,但是有一個道號,想必你聽說過。叫做'夜氏帝師'。”

    雲淺月心思一動,原來這二人就是夜氏帝師。夜氏的暗人和每一代帝王從小都有專門人培養傳授武藝絕學,被稱為帝師。暗龍和暗鳳的接班人就是傳業於帝師之手。夜輕暖既然是暗鳳,那麼帝師是她的師傅,也就不奇怪了。

    她今日竟然亮出帝師,也終於不再隱藏了!看來是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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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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