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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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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4:56: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撩撥

    他這麼一動,指尖觸碰過她柔軟的臉頰,秋葉白忍不住一僵,但隨后他看著她僵硬的樣子,又笑了笑,輕輕一彈,將那片梅花花瓣捏在手心,隨后收回手。

    “餓了?”雖然只是他那麼不經意地輕輕一觸,但秋葉白卻莫名地覺得他觸過的地方一熱,她別開臉,輕聲道“也是,冬日里,身体的熱量原本就消耗快。”

    隨后,她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層雖然華美但是在這樣的天氣里卻顯得太過單薄的衣衫上,不免微微顰眉:“一白他們就讓你穿這樣出來了?”

    百里初淡淡地道:“大氅累贅。”

    秋葉白搖搖頭,不贊同地道:“雖然習武之人能以內力護体御寒,但是消耗極大,殿下才會餓得快,多穿點罷。”

    百里初聞言,挑眉看向秋葉白:“小白,你是在關心本宮?”

    秋葉白瞬間一呆,隨后耳根子有點發紅,她轉過身看向身后的梅樹,吶吶道:“我只是說實話罷了。”

    隨后,她看了看周圍梅花樹,忽然心中一動,立刻換了個話題:“是了,我記得我還欠你一頓飯,今儿這里也有現成的食材,就先用來做一道點心罷,下此再還你一頓飯。”

    百里初看著她泛紅的白嫩耳垂,微微一笑:“本宮還以為小白打算不記得那個賭約。”

    秋葉白轉臉朝他翻了個大白眼:“什麼叫打算不記得?”

    他是在譏諷她說話不算話麼,就算她真的想不記得,他只怕也不會讓她不記得!

    “本閣主自是守信之人,否則如何行走江湖,既然答應了,自然會做到。”秋葉白沒好氣地說完,看了看枝頭開得絢爛的梅,又看向百里初:“殿下身上可有裝梅花的東西?”

    百里初想了想,從袖子里取了一方帕子來:“這個可以麼?”

    她看著那小小的四四方方地擱在百里初白皙掌心的帕子,有點遲疑地接過來:“這會不會太小了?”

    這兩寸見方的帕子打開了能裝多少梅花花瓣?

    但是,當她接過來,輕輕一抖,那帕子瞬間滑落散開之后,她瞬間就有點錯愕:“這……。”

    這也未免太大了罷?

    她看著手里的一方小小的帕子,隨后揪住一個邊,這麼一抖,那袋子居然神奇地不斷抖落開成一個半人高兩人寬的半透明紗袋子!

    秋葉白有點囧地看著那個巨大的袋子,這分屍裝人都綽綽有余了!

    百里初看了看那袋子,淡淡道:“這是裝吃食的袋子,以輕蛛紗制成,防水隔灰隔味,很是輕便。”

    秋葉白:“……吃食。”

    這看起來像是難民逃難時候用來裝全家物什的袋子麼……好吧,難民一般是用麻袋。

    但是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小洲之上,元澤大開殺戒之后拿著桌布打包了所有的吃食,背在背上的那個碩大的包袱,就釋然了。

    這兩位,果然本質上還就是一個人。

    “不用那麼大,有沒有小點儿的?”秋葉白忍不住搖頭,這得要裝多少梅花花瓣才能裝滿,足夠做一車梅花餅子了!

    百里初點點頭:“大了麼?小白要几寸的?”

    秋葉白一楞,她就是這麼隨口一說,難不成這位身上還帶著各色型號的袋子?

    她試探著問:“殿下都有什麼大小的?”

    百里初沉吟道:“十個不同大小的,最小是在淮南街頭,本宮裝吃食的袋子。”

    秋葉白忍不住去看他那袖子——果然是袖里乾坤大。

    “這麼多袋子,用得上麼?”

    百里初忽然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嗯,用來裝肢解的獵物屍体,也是極好的。”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轉頭拿了小袋子去梅花樹那采梅花:“嗯……今天的梅花開得極好,冬日壓了雪也沒有蟲儿,做餅子最好。”

    百里初慢悠悠地跟過去:“蟲子可做食材的,譬如有些食屍蟲拿火一烤,剝出的白肉倒也極香。”

    秋葉白終于忍不住了,回頭扯了手里一把梅花和雪一塊朝他砸去,惱道:“百里初!”

    她當然知道蟲子也是食材,但這廝根本一直在故意惡心她的罷!

    百里初看著她惱羞成怒的樣子,仿佛炸了毛的小豹子,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偏開頭閃避那些砸過來帶著雪的花瓣。

    但細細碎碎的雪和梅瓣落多少還是沾落在他的烏發肩頭,連臉上都沾了點儿。

    陽光忽然冒出濃厚的云層,清冷的光線落了下來,讓他頭上、身上碎雪泛出點點亮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一種奇異的剔透感,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艷與白,剔透與黑沉,交織成一種異常奪人的美。

    她抓著一把雪,沒扔出去,卻不禁看得有些怔然,只覺得眼前之人這樣輕淺的笑容熟悉又陌生。

    讓她一瞬間分不出那是元澤,還是百里初。

    百里初見她神色有些迷離的樣子,他眼底幽光一閃,緩緩上前一步,低頭看著她,輕聲道:“小白。”

    秋葉白一愣,有些茫然地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嗯?”

    但是她的目光卻一下撞進他冰涼漆黑的瞳子中,只覺得里面幽暗黑沉如海潮,几乎將她吞沒,她卻仿佛動彈不得,只能被動地看著他的頭越來越低,他冰冷的呼吸輕輕地掃過她唇間,幽涼馥郁的暗香和男子實質性的氣息几乎讓她難以呼吸,想要退開,卻莫名地覺得腳似釘在了地上,只能看著他那一方精致的薄唇,緩緩地就要覆在她的唇上。

    她微微啟唇,想說什麼,卻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覺得心頭一陣陣地顫抖狂跳。

    就在他的嘴唇快觸上她的瞬間,卻忽然聽見兩人身后傳來一白的聲音:“殿下,淮中八百里加急奏報!”

    兩人皆是一僵,隨后百里初優雅地抬起頭,轉過身,神色如常地看向遠處的一白:“知道了,這就回去。”

    隨后,他看著秋葉白淡淡道:“小白,你自與人在這里采摘,本宮先行一步。”

    秋葉白見他神色平靜,仿佛方才他低頭几乎吻上她不過是他的錯覺,她心情莫名其妙地有點儿復雜,隨后別開臉:“嗯,朝務為重。”

    百里初點點頭,指了白十七和白十九留下來幫著秋葉白,便先行離開。

    秋葉白轉過身也不去看他離開的背影,卻只覺得他華麗的衣擺掠過那些暗花淺草的聲音,低幽微涼,一路掠過自己心扉。

    她忽然抬手攀住一枝淺白梅,梅上碎雪紛紛落了下來,灑在她的臉上,凍得她一個激靈,順手抹了把臉,那些寒意順著皮膚浸入肌骨。

    她閉了閉眼,對著自己暗自低低地笑了一聲。

    那個人,知道他的優勢在哪里,並且不以他的美貌為忌,反而極為善于利用他的優勢,她不蠢,知道他有意無意地誘惑著她。

    然正如佛家箴言,不管是風吹葉動,又或葉因風動,皆是心已動,這樣帶著唯心辯證學自己往日里是最不屑的,而此刻卻覺得似觸及心脈,自己若是能被一個人的皮相誘惑,那麼只能說不是她太淺薄,就是她……已經真的動了心。

    若是輕易就能百里初動心,那麼阿澤呢,阿澤于她而言又算什麼,那一夜,她那一場‘奉獻’自己又算什麼?

    她是一個輕浮的人麼?

    又或者……她所動心的是一個人,而這個人偏生割裂成佛與魔的兩面?

    這些紛沓而至的混亂念頭讓秋葉白無意識地緊緊地揪住那一枝白梅,骨節微微地泛白,几乎將那一枝梅花捏碎。

    “大人?”白十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秋葉白。

    殿下不是吩咐他們來幫大人摘花麼,為何大人卻是在硬生生地捏碎梅花?

    秋葉白梭然睜開眼,下一刻,她神色便迅速地恢復了尋常,看著白十九淡淡地一笑:“沒事,只是忽然間覺得有點涼罷了。”

    白十九看了看天色,那一抹淺淺白陽只在方才露出來一點,此刻又已經全然沒入了云層之中。

    “看樣子又要下雪了,大人咱們動作快些,便能在下雪前趕回去。”

    秋葉白聞言點點頭,看向寧春,卻見寧春也在看著她,杏仁眼里都是隱隱的擔憂。

    秋葉白看著她,笑了笑:“春儿,咱們動作快點罷。”

    隨后,她便轉過身,帶著白十七和白十九一起采摘各色梅花,甚至收集了不少梅上雪,分別裝入百里初給她的兩個袋子里。

    收集得差不多,几個人趕在下雪之前回到了秋葉白住的小院子里。

    雙白正巧端著一盆熱水從百里初的房間里出來,出門就碰見秋葉白回來了,便妙目含笑:“秋大人,您回來了,可要進屋子里坐一坐,我才給殿下送了一壺上好的青梅黃酒,還熱著,很是暖身。”

    百里初那夜未曾睡,第二日雙白便領著控鶴監的人重新將那下人房用最快的時間收拾了一番,整得精致又華麗,讓秋葉白無意看見以后差點以為自己住的才是下人房。

    秋葉白聽著雙白招呼她,她步子頓了頓,隨后搖搖頭:“不必了,我先去一趟廚房。”

    說罷,連自己的房門都沒進,招呼了一下抱著花袋子和雪袋子的白十九和白十七,便徑自轉身去了廚房。

    雙白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秋葉白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便喚住寧春試探著問:“對了,寧春,方才殿下和大人除了采雪之外,可還有在做什麼?”

    他是知道殿下和秋葉白去了一處梅花園子,殿下因為有事儿提前回來了,而且神色無恙,但是秋葉白看著卻有些古怪。

    百里初身形將方才眾人的目光都擋在了背后,一白都沒有看見那曖昧的一幕,寧春自然也不知道。

    她冷冷地看了雙白一眼:“你想知道,為什麼不去問你家主子?”

    說罷,她轉身就走。

    雙白看著寧春顰眉:“你這丫頭,怎麼這般不講道理?”

    寧春理都沒有理會他,徑自推門進了秋葉白的房間,‘碰’都一聲甩上門。

    主子不開心,她多少知道為什麼,所以亦不會給他們那些人好臉色。

    雙白搖搖頭,冷嗤:“這種倔强又不討好的性子,遲早會給你主子添大麻煩。”

    說罷,他亦將水盆子扔給一邊伺候的鶴衛,拂袖而去。

    ……

    她住的院子原本是沒有小廚房的,亦是鶴衛的人一日夜之內建成了一個簡單的小廚房,雖然有點儿透風,但是煮飯做菜生火本來就是一件熱人的事儿,所以倒也沒有大礙。

    秋葉白在小廚房里,點了兩個從明光殿調來的小太監替她打下手,又翻找了一會櫃子里,尋了些也需要用的食材出來,她看著那些食材又看了正在清洗的五彩梅花,遲疑了片刻,就開始動起手來。

    兩個小太監雖然知道這位秋大人是自家主子眼底的大紅人,但是所謂君子遠庖廚,一個當官儿的來下廚,他們原本就有點不敢相信,而且見秋葉白動手了,心中還更有點不屑,但是越看他們便越是佩服,便也不愈發乖覺地任由她調遣。

    老甄領著几個小太監帶著一些錦被、絲綿之類的東西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小廚房炊煙裊裊,他不免隨口問了一句站崗的鶴衛:“今儿崔大不是做了午飯以后就不舒服麼,怎麼這個時辰還在廚房里呆著?”

    那鶴衛道:“回公公,不是崔大廚在里面,是秋大人在廚房里面為殿下下廚。”

    老甄聞言,細咪眼里瞬間閃過亮色:“哦,當真?”

    那鶴衛點頭如搗蒜:“千真万確!”

    老甄看著那廚房,又摸摸自己沒毛的下巴,一臉滿意地道:“很好,很好。”

    看樣子,他家小祖宗是開竅了,黃毛丫頭也終于被撩撥得按捺不住了!

    都是他老甄的功勞啊!

    誰說老和尚,不,誰說太監不識人間風月,這和尚太監跳脫五常之外的人,方才是最具慧眼,觀盡人間風月之化外高人也!

    老甄哼著小曲,一甩拂塵得意洋洋地領著小太監們一路往百里初那一頭而去。

    一個時辰之后。

    百里初擱下手里的奏折,看向桌面上擺開的食物。

    一樣粉梅碧梗米粥,粥上一層糯白的米漿上飄蕩著點點粉色的梅花,異常的精致,熱氣蒸騰上來,那梅花的幽香便飄蕩開來。

    一碟子精致的四只糯米團點心,粉皮子皆晶瑩剔透,四色桃花花瓣鑲嵌在那冰糯皮子里,如花瓣被凍在了水晶里一般,一只粉色腊梅團子,一只黃色腊梅團子,一只白色腊梅團子,一只玫紫腊梅團子,里面的還可見隱約的餡料,皆用薄荷葉子盛著,漂亮得如一只只水晶團,讓人不忍下口。

    這大冷天,也不知道秋葉白去哪里戲法變出來的薄荷葉。

    光是這賣相,雙白就覺得秋葉白的手藝先在這色香味的色上得了十分。

    “大人的手藝還真是……看不出來。”

    一個男人婆能有這種手藝,簡直太違和了!

    “若非如此,怎麼能讓‘壹’掌櫃引為知交?”百里初卻笑了笑,先去取了那一碗粥送到嘴邊,吹了吹上面的熱氣,喝了一口。

    這到嘴里的粥水自然是如他所料清香芳馥,滿口生出暖香來的,只覺得一股子清新的梅花氣息,並著一點青草的氣息,讓他覺得方才批閱奏折的倦怠去了不少,只是……

    他手上的動作忽然頓了頓,引得一直看著他的雙白有點儿緊張:“殿下,怎麼了?”

    百里初頓了頓,將手里的碗放下來,雙白一看,便怔住了:“這粥要熬得水粥相容才好,怎麼大人這碗粥看著米粥和米水全分開來?”

    喝了粥水之后,便露出了半碗的半干粥。

    百里初勺了一勺粥送進嘴里,片刻之后,他唇角揚起淺淺的笑意來:“這粥確實熬得入口即化,很是黏口,卻又入喉容易,而且……。”

    他頓了頓:“很飽腹。”

    雙白瞬間就明白了,不免也佩服起秋葉白的細膩心思:“粥水清心,粥米裹腹。”

    對于埋頭公事的人而言,沒有什麼比下午的時辰用上一碗又清心又果腹的米粥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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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剝皮

    秋葉白的手藝和心思的巧妙讓雙白都羨慕:“嘖嘖,秋大人還真是好心思,若是以后她被革職了,只這手藝就能一招鮮吃遍天。”

    何況他相信秋葉白就算不光是只這一招而已!

    百里初心情很好,目光自然落在另外那四只誘人的梅花糯米團子之上。

    他取了銀叉子,想了想又放下,換了筷子直接夾一只鑲嵌著玫紫梅花花瓣的糯米團子送進嘴里輕咬了一口。

    香軟彈牙,皆是梅花清香,但隨著嫩彈的冰糯米皮子一下子就在他唇間破開,里面的玫瑰色的餡料便流入口,豆沙混著磨碎了的梅花花瓣制成的餡料香而不膩。

    百里初滿意地點點頭,又夾了一只白梅花糯米團子送進嘴里:“白梅花的黃餡是奶香餡料的。”

    雙白點點頭:“奶香餡料果腹補身。”

    隨后,百里初繼續又試吃:“黃腊梅糯米團子里是……姜汁蓮子蓉咸蛋黃餡料的,辛咸。”

    雙白沉吟道:“姜汁暖身活血,蓮子清補,咸蛋黃香而去膩。”

    百里初再繼續舉筷試最后一個:“粉梅糯米團子是棗泥山楂餡料,酸甜,。”

    雙白都忍不住再次贊嘆:“棗泥補血,山楂消食,秋大人這般細致的心思,簡直是讓嘆為觀止,若是誰他日得娶大人為妻,真是幸哉!”

    他話剛說完,雙白便見自家殿下唇角上揚,神色里竟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傲然的神態來,一副內子手藝,見笑,見笑的模樣。

    “小白的手藝,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有的人一輩子都沒機會。”百里初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淡淡地道。

    他是記得,壹家掌櫃以前也是偶爾一個月與小白切磋一兩道菜品,才有機會吃上。

    雙白看了看自家主子那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便默默地低頭,殿下,您這是記吃不記打麼,且不說如今這情形誰是誰家內子尚未可知,就是您自家殿下吃上這一頓小點心的代價可是您被揍得落水燒了三日。

    雙白看著那空空如也的碟子,心中暗自搖頭,雖然秋葉白手藝絕佳,但是要吃上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寧願去吃明光殿大廚房的菜!

    百里初很快便將剩下的小半碗粥也用完了,隨手將碗交給雙白,有些意猶未盡地吩咐:“再去盛一碗。”

    雙白接了過來,但遲疑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道:“殿下,大人說了,下午食只是為了填一填腹,醒神,是為了養身,不可多食,所以她所有的點心和粥只備一份。”

    百里初靠向身后的軟墊,翹著長腿,眉目慵懶地輕笑了起來:“她敝帚自珍,卻還要打著這般冠冕堂皇的名義,也罷,就隨她罷,反正她還欠著本宮好多頓飯。”

    雙白聞言,咽了咽口水,心中暗自羨慕,打定了主意此事不可告訴一白,到時候他跟著殿下,定有好處。

    ……

    秋葉白在自家房間里聽著寧春來報,雙白送出去的碗碟干干淨淨跟沒用過似的,她忍不住微笑,看樣子,某只魔美人沒她想的挑剔,還算好飼養。

    雖然知道自己的手藝極佳,但是百里初的捧場還是讓秋葉白心情也很不錯,原本那些紛亂的念頭便也暫時拋卻到腦后去了。

    ……*……*……*……*……

    雖然秋葉白的舊居里一派輕松平靜,但是整個秋家上下都已經是一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攝國殿下遇刺之后,整個秋當天家外圍全部都被全副武裝的三百鶴衛圍住了,當天所有的賓客都被分別單獨詢問,不管任何官職、封爵都必須洗脫嫌疑之后才能離開。

    而此后秋府邸里也接了攝國殿下懿旨,所有的人無事不得外出,不得隨意在府邸里走動。

    而此事傳到宮里,據說皇帝陛下和皇太后都震怒,下令徹查。

    最終的結果就是眾人后來看到的,鶴衛們抓了數名據說和這件事有牽扯的疑犯,就連秋家歸家省親的大公子秋鳳舞都被單獨圈禁了,但是這批疑犯里大部分人因為‘負隅頑抗’而被鶴衛們當場斃殺,其中被牽扯得最深的當屬襄國公主杜珍瀾,被直接下了天牢。

    此事在朝野之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自然有杜家一脈之人各種試圖證明杜珍瀾和‘刺殺’事件並無關聯,但是這些奏折直接就在老甄那里被壓了下來,百里初根本懶得看一眼。

    杜珍瀾被帶走的消息,很快就流傳遍了秋家上下,但是卻並沒人敢上門前來向攝國殿下質詢。

    直到百里初決定歸宮的消息傳了出去,終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

    “四哥。”

    一道女子沉靜的聲音忽然在秋葉白身后響起。

    秋葉白寫字的動作一頓,隨后抬起頭,淡淡地看了門口的少女一眼:“來了,坐吧。”

    那少女款步進了房內,對著秋葉白福了福,隨后在她下首的位置坐了下去。

    椅坐三分,背脊挺直,雙手交疊于膝頭。

    極為優雅端庄的典型淑女坐姿。

    秋葉白看著她,微微眯起眸子:“七妹,許久不見,你是出落的越來越端庄明麗了。”

    秋善媛頭上的雙刀髻間戴著精致的翠羽南珠華盛,一張清秀美麗的面容雖然氣色有些蒼白,但是細膩透潤的肌膚泛著柔和的光澤,一身錦地纏枝紋芙蓉粉厚錦褙子,領子上和袖子上都鑲嵌著保暖的雪狐狸毛,襯托得她容色更清麗,眉目之間溫婉不乏大方,十五的年華,卻一身端方高華,娉娉婷婷。

    她的這個妹妹可不是那麼像她那仗著姿容和神世便肆無忌憚的娘親,從秋善媛能忍耐到現在才來找她,而且不哭不喊,姿容端庄,她就覺得這個女孩子不簡單。

    “四哥,今日妹妹來,只想問一件事。”秋善媛抬頭看著秋葉白,小臉上一派與她年紀不符的沉穩。

    秋葉白點點頭,淡淡地道:“你問罷。”

    這些日子不是沒有秋家的人給她遞條子,遞消息,想要從她這里打探出些消息來。

    但是她並沒有回復任何一個人,直到昨日百里初決定擺駕回宮,她才接到了秋善媛的消息,希望能見她一面,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秋善媛看著秋葉白,目光冰涼而平靜:“四哥,能從攝國殿下那里救下我母親麼?”

    秋葉白搖搖頭,淡淡地道:“不能。”

    秋善媛頓了頓,復又忽然問:“四哥心中可有我母親?”

    秋葉白這回倒是有點訝異地看向秋善媛,卻見她眼里並沒有什麼怨恨、鄙夷、憎惡之類的神色,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只是在問一個尋常不過的答案。

    她記得自己當初刻意讓寧春他們引來秋善媛撞破杜珍瀾對自己的心思,秋善媛反應可是比現在激烈不少。

    秋葉白只是再次搖頭:“大夫人就是大夫人,她永遠都是秋家大夫人。”

    秋善媛聞言,神色有些無奈又似有些譏誚,最終還是歸復于平靜,她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妹妹告辭。”

    說罷,她起身,對著秋葉白福了福:“妹妹先行一步,不打擾四哥了。”

    秋葉白一怔,倒是全沒有想過這個妹妹會如此干脆,她挑眉:“四妹,就這麼走了?”

    秋善媛停住腳步,看向秋葉白淡漠地道:“妹妹是來求救的,但是四哥已經說了你不能救我娘親,妹妹來之前也去了八皇子殿下那里,得到了同樣的答案,妹妹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自然是要另尋它路救我娘親。”

    說罷,她再次福了福,這一次便是干脆離開了。

    秋葉白看著她挺直的背影,隨后眸子里異樣的光澤:“我這位妹妹倒是個性子倔强的,很有點當家主母的架勢。”

    一邊收拾著筆墨的寧春點點頭:“這些日子大少爺被圈禁,二少爺是個怕事儿的,七少爺早不在京中,府邸大小事務都是大小姐在打理,聽說原本今年大雪那日是個吉日,大夫人准備給七小姐議親了。”

    秋葉白聞言,挑眉:“哦,是麼,定了哪家親事?”

    寧春沉吟了一會,才道:“是甯國公府的嫡出小世子。”

    “甯國公?”秋葉白沉吟:“那是個出了名的清貴勛府,從來不參與朝派斗爭,有些沒落了,但是甯國公掌著科考,所以倒是很受讀書人尊敬,也算還有些体面,杜珍瀾倒是真心為她自己女儿打算的。”

    如今朝中局勢不明,外頭人看似朝中杜家和明光殿兩頭大,實際上個中苦楚,誰人知道?

    她以前入朝甚短,尚且不知所以,如今宮里、朝里的呆了些時日,卻看出了些門道來了。

    不說朝中大事的決斷都被百里初掌控手中和其他別的事情,就單想想百里初對太后不敬成那種樣子,老佛爺也不能拿他怎麼辦,就是闔宮上下都習以為常,便能知道杜家才是個靠著太后老佛爺在那苦苦支撐,苦苦煎熬。

    何況內有百里初鉗制,外還有八皇子百里凌風虎視眈眈,而几位杜家的皇子也是面和心不合!

    “杜家如今是屎殼郎推的糞球儿,就是個面上光,里頭只怕污糟得不成樣子了。”秋葉白輕嗤了一聲。

    她忽然記起當初老甄和她說過那一段百里初母族的慘烈覆亡,根本就是皇權斗爭的祭品。

    在那一瞬間,她腦海里忽然掠過一個古怪的念頭,若是按著目前的形勢,百里初如果真的想動杜家,也許,真的不是不可能。

    而杜家這樣不死不活這樣的形勢,也不是如今才出現的,也有了些年頭,但為什麼百里初沒有動手呢?

    是他在等待時機,還是……另有打算?

    秋葉白不太明白,不知道為什麼,她隱隱約約地覺得目前朝廷的形勢很是古怪,莫名地讓她有一種有人在刻意維持這種看上去明光殿和永寧宮兩頭大,而另有暗潮洶涌狀態的感覺。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秋葉白心中忽然一驚,她微微凝神,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人,那麼對方維持這種情形的目的,只怕是另有更可怕的算計!

    ……

    百里初手上執筆的動作一頓,一點墨汁便落在了他面前的水晶缸子里,隨后墨色緩緩地暈開,妖嬈地在水中旋轉扭動,仿佛妖媚的舞姬跳著一只詭異而蠱惑人心的舞。

    “殿下,您確定咱們接下來的部署全部暫停麼?”雙白在百里初身后正色道。

    百里初一邊專注地看著水晶缸里,那一點墨色張牙舞爪地扭動,一邊幽幽涼涼到道:“天命已到,何須你我動手,且看天行事,本宮期待得很。”

    雙白恭恭敬敬到底點頭:“是。”

    百里初看著,水缸子里墨色漸漸地暈染開,讓一小缸洗筆水全部模糊掉,微微一笑,眼角弧度輕挑,嫵媚到陰戾。

    ……*……*……*……*……

    且說攝國殿下歸宮,八皇子也在第二日就被釋放,也回了宮內。

    秋葉白這個司禮監提督自然也不會再在府邸里久留,而是在第三日的時候,也打道回府。

    而秋葉白在秋府里和攝國殿下同住一處的事情,雖然秋善媛已經刻意下了封口令,但是秋府畢竟是也屬于杜家的地盤,消息不可能全不透露出去。

    秋葉白在回到司禮監的第二日就接到了太后老佛爺的口諭,命她進宮。

    “哼,秋副座真是好能耐,回個府也能惹出這麼多風波來,連老佛爺都驚動了。”來看風部宣太后口諭的是陳賀,他宣旨完畢之后,看著秋葉白一臉意味深長地譏道。

    “能在攝國公主和太后面前逗逼左右逢源,副座,您也真是本事。”

    秋葉白聞言,看著陳賀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笑了笑:“沒錯,這也是本事,您這一輩子都沒有的本事。”

    此話一出,看似尋常,但看風部便有人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沒錯,一個太監,怎麼也不可能在女人之間左右逢源,大人這話真是夠毒的,卻不帶髒字!

    陳賀不是個笨的,太監原本最忌諱別人提到這點,瞬間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伸出氣得發抖的蘭花指點著秋葉白:“你……你……秋葉白,你別太過分了,你這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竟然敢侮辱太后……!”

    秋葉白挑眉:“陳公公,本副座哪一句話,哪一個詞侮辱太后了?”

    陳賀瞬間啞然,是的,秋葉白此話雖然囂張,字面上卻找不出任何問題來,他若是直言出這話語里隱晦的意思,只怕這姓秋的小兔崽子還會反咬他陳賀一口!

    陳賀氣得臉色煞白,胸膛起伏了几下,怨毒地看著秋葉白:“咱家記得副座的教誨了!”

    說罷,他領著兩個小太監憤怒地拂袖而去。

    周宇看著陳賀遠去的背影,有些擔憂地道:“副座,這陳賀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愛記恨,您這般狠地得罪他,只怕日后免得不要給您使絆子。”

    秋葉白挑眉道:“難不成我不得罪他,他就會放過我麼?”

    周宇啞然,確實。

    秋葉白淡漠地撣了一撣衣袖,隨后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罷,准備進宮。”

    ……

    秋葉白被董嬤嬤領到永寧宮的時候,太后正在讓羅醫正把脈。

    “參見太后。”秋葉白恭敬地一拱手。

    她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門外那些全副武裝的內監衛,如果她沒有看錯,還看到了鄭鈞的身影。

    “秋葉白,你到哀家跟前來。”太后老佛爺忽然道。

    秋葉白一怔,隨后還是起身,走到太后身邊,再次單膝跪下:“老佛爺。”

    太后老佛爺轉過臉,低頭看著她:“抬起頭來。”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抬起了頭,看向老佛爺,老佛爺的一雙丹鳳眼冰涼而銳利,正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好一會才道:“

    嗯,果然生得很是俊俏,但是一個男人要這麼好的臉皮子作甚。”

    “太后……。”她心中有點儿不妙的預感。

    “秋葉白,你這張臉不要了,對你仕途才是真有好處呢。”太后老佛爺半側了臉,陰沉沉地一笑,忽然略拔高了聲調。

    “鄭鈞,本宮記得你剝人皮的手藝是最好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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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戲中戲 上

    “太后?!”秋葉白心中一冷,眼底閃過凌厲的銳光。

    門外鄭鈞已經領著數名全副武裝的內監衛應聲而入,他對著太后老佛爺恭敬地一抬手,笑道:“老佛爺還記得奴才這門從祖師爺那里傳下來制人皮扇面、人皮宮燈和人皮鼓的手藝呢?”

    隨后,他的目光掠過單膝跪在太后老佛爺面前的秋葉白身上,目光陰測測地,似帶著腥紅,仿佛在端詳著什麼東西的材質一般:“雖然老奴這些年能用上這門手藝的時候不多,但是一年總有那麼几回的,最近梅大少爺府上來了一批江南知名畫室和繡娘,做扇面是最好不過的。”

    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和鄭鈞對視了片刻:“督公,下官臉皮薄,做不得什麼扇面、鼓面的。”

    想要剝我的皮,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

    “怎麼,秋大人這是想抗旨不尊,還是覺得太后老佛爺用不起你那一張臉皮做的扇面?”鄭鈞輕嗤了一聲,陰沉沉地道。

    能不能剝了你的皮,那可是不是本座說了算,不過本座倒是很樂意效勞,試試手生未曾。

    兩人目光相觸之間,有電光火石的凌厲冷光飛過。

    隨后秋葉白沒有再搭理鄭鈞,而是看向太后,抬手沉聲道:“太后老佛爺,微臣不知所犯何過,竟讓老佛爺這般震怒?

    ”怎麼,秋葉白,你不滿意哀家的安排麼,哀家可都是為你著想?“太后老佛爺看著秋葉白眼底的銳色,她微微一笑,伸出戴著華麗嵌藍寶石金絲護甲的小指尖,掠過秋葉白細白的下巴。

    ”秋葉白,你該知道欽天監的第一任國師曾經給你們秋家批命,每一代家主所出的第四個孩子若是女儿身,必為妲己降生的惑國災星,蠱惑君主,禍及人間的這個‘傳說’吧?“

    秋葉白垂下眸子,心中森然,太后此時提到此事,莫非是……知道了什麼?

    她腦海里瞬間掠過梅蘇那張清清淺淺,仿佛永遠籠在江南煙雨之中的溫潤面孔。

    她沉聲道:”是,微臣知道。“

    太后老佛爺指尖微微用力,几乎掐進秋葉白的皮膚里,她冷冷地一笑:”哀家如今看你雖為男子,但這男生女相,倒是有些符了那妖星的命格,所以,哀家倒是覺得你不要了這樣的面皮才是好事。“

    秋葉白忽然抬眼看向太后老佛爺:”老佛爺可是為了大夫人和攝國殿下的事,認為是微臣引誘了大夫人,或者就認為微臣當初不顧倫常廉恥勾引了大夫人以求出人頭地,如今又攀附了攝國殿下,出賣大夫人,甚至背叛永寧宮?“

    太后冷冷地睨著她,雍容華貴的臉上的笑意已經全無,只剩下一片森然冷意:”秋葉白,你這是承認了麼,還是想要矢口否認那麼多人都看見你和攝國在秋府出雙入對,枉費哀家器重于你,你卻真是讓哀家失望透了!“

    說罷,她戴著翡翠戒指的手狠狠地一拍桌面,桌面上昂貴的粉彩瓷描金花鳥茶盞葉也因此猛然地一晃,直接被震落了地面‘哐當’一聲摔了個粉碎。

    甚至臉老佛爺手上的翡翠戒指也因為她用力過大瞬間裂成了兩段,可見老佛爺之震怒。

    ”老佛爺息怒!“房內眾人皆‘噗通’一聲齊齊跪地,以額觸手背。

    房間里一片壓抑的森冷沉重,鴉雀無聲。

    明明燃了上好的銀絲炭,溫暖如春,此刻卻令人覺得炭火難以抵擋寒冬來襲。

    秋葉白卻沒有如他們一般請求寬恕,而是沉默了一會,卻忽然地道:”老佛爺,微臣想說兩件事實,第一,微臣確實沒有向大夫人伸出援手,因為微臣擔心攝國殿下會發怒。“

    ”秋葉白,你真是無恥……。“一邊的董嬤嬤都忍不住怒道。

    雖然她也覺得襄國公主實在太過為人荒唐,但是當初她為秋葉白求情時候的懇肯切意,她們這些下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最終沒有免了秋葉白那一頓鞭子,但是到底情真意切!

    如今見秋葉白這般冷酷,不免讓人寒心。

    秋葉白卻忽然看向董嬤嬤,冷冷道:”無恥?微臣承認,沒法子將大夫人當成自己母親,但從來都將大夫人視作當家主母,給五分當家主母的敬意,父親外放多年,大夫人是秋家的主心骨,秋家能有今日這般榮光,都是沾了大夫人的光,秋葉白就算再愚昧無知也明白家族是人興立足之本,若是秋家淪落,于微臣有何好處?“

    董嬤嬤一時間啞然,確實,不管如何,秋家、杜家始終是同氣連枝的。

    鄭鈞這時候卻忽然慢吞吞地道:”哦,那可未必,咱家聽說秋副座在秋家的日子過得很不好,五六歲上就被外放到鄉下庄子里去了,十多年歸家之后,卻又遇到不少刁難,說起來咱家可是很佩服秋大人,說起來,您能走到今日,可都是您自己孤身一人殺出來一條血路,秋家,還真是沒有幫過您什麼。“

    他抬起頭,看著秋葉白輕笑了起來:”秋副座若是對秋家毫無感情,甚至怨恨,倒是也全可以理解的,畢竟襄國公主殿下到底是秋家主母,她對庶子冷落疏忽了些。“

    鄭鈞此話說得極有條理,他手中的司禮監雖然已經不如當年的風光,但是刺探打聽之事,還是多好有些獨門能耐的,所以他說出來的話是極為可信的。

    不光是太后看著秋葉白的眼神愈發地陰沉冷酷,眾人皆對秋葉白投去了質疑的目光。

    鄭鈞仿佛又想起了什麼,繼續道:”嗯,咱家忽然想起一件往事,聽說當年叼獸大會的時候,曾經有一世家子與攝國殿下一同落入一處塌陷的地道之中,兩人同處足足兩天一夜,還有傳言說攝國殿下為那世家子所救,這位世家子,咱家留意了一番,似乎就是秋副座啊。“

    鄭鈞陰沉沉地看著秋葉白一笑:”攝國殿下性情風流,秋副座除了生得好,還一副好身手,這英雄救美的事儿,怎麼從來都沒有聽明光殿的人說過呢?“

    此言一出,等于是在秋葉白身手狠狠刺了一刀,等于擺明了是在說秋葉白根本就是明光殿的探子,早就和攝國殿下勾結在了一起,是攝國殿下送進永寧宮的探子!

    太后老佛爺生性本就多疑,這樣的指控極為狠毒,一旦坐實,老佛爺絕對不會讓秋葉白再活下去,甚至一定會讓秋葉白用最痛苦的方法死去。

    太后老佛爺此刻看著秋葉白的眼神已經是一片冷漠,那種冷漠便是將秋葉白視為死人了:”秋葉白,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秋葉白抬起眼,眼中卻不見一絲驚慌,只見無奈和黯然:”太后,鄭督公所言甚是,秋葉白無話可說,微臣就是勾結了明光殿,潛伏在秋家,勾引陷害主母,接近老佛爺,試圖大逆不道,毀家滅族復幼年之仇之人。“

    她這般干脆地承認,瞬間讓眾人愣住,几乎不敢置信地看著秋葉白。

    連董嬤嬤都呆住了,她在太后老佛爺身邊這麼多年,什麼人沒有見過,負隅頑抗的多的是,哀兵之姿求饒也見過不少,但是這般干脆利落地認罪,倒是的第一個!

    鄭鈞看著秋葉白,眼中卻沒有喜色,反而閃過陰沉狐疑。

    太后老佛爺看著手邊跪著的年輕人,他看起來容色鎮定平和,但是眼角眉宇之間卻似籠著一股哀怒絕望之氣,仿佛强行壓抑著什麼一般。

    她眼底亦閃過一絲狐疑,卻沒有立刻下令處置秋葉白,反而沉吟了起來。

    秋葉白承認得這麼干脆利落,簡直像是心灰意冷,以求速死,倒是讓她原本從鄭鈞那里知道了‘地道隱情’之后認定了秋葉白是細作的這個事實看起來似乎……有些……。

    片刻之后,她忽然道:”秋葉白,明光殿能給你的,哀家也能給你,你真的對明光殿如此忠誠?“

    秋葉白垂下眸子,自嘲地彎起唇角:”老佛爺心中已經認定了微臣是個細作,細作自然要對原主忠誠。“

    她仿佛已無所求,看起來神色一片淡漠,口氣也輕佻了許多。

    ”秋葉白,你別不知好歹!“董嬤嬤忍不住怒道,一個細作也敢這麼對老佛爺說話!

    ”不知好歹,確實,微臣這里另外有一番說辭,只是還是不要不知好歹地說了,若是說了,只怕更讓老佛爺覺得微臣是狡辯,不若就這般如此,但求老佛爺給個全屍罷。“秋葉白淡漠地道。

    ”秋葉白,你最好不要和哀家玩這一套激將法,哀家十五歲進宮,什麼手段沒有見過,你要是真的不想說,哀家就賜你凌遲,三千六百刀,讓你慢慢享用。“太后老佛爺看了秋葉白片刻,冷冷地嗤笑了一聲。

    秋葉白仿佛是被這話嚇了一跳,隨后一僵,方才看著老佛爺,僵木著聲音道:”老佛爺,秋葉白若說自己從來不曾和明光殿勾結,但是秋葉白要承認的是在秋家的時候確實也曾伺候過攝國殿下。“

    此言一出,內堂內的眾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秋葉白的這個伺候是個什麼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這都勾結到了攝國殿下的繡床上去了,還說不曾勾結?

    但是老佛爺卻微微眯起了眼,沉聲道:”你繼續說。“

    秋葉白垂下眸子,掩蓋去眼底幽詭涼光,暗自輕嗤,殿下,不好意思,又要給你敗壞得不能再敗壞的名聲上加上一筆了。

    不過想必,你也不會在乎的。

    ……*……*……*……

    明光殿

    ”老妖婆將小白關在永寧宮里了?“百里初用精致的銀叉子叉了一只點心送進自己嘴里,順勢從奏折里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雙白。

    雙白立刻點點頭:”是,殿下,確切的說是秋大人奉懿旨進宮,后來咱們的人便看見鄭鈞領著內監衛的高手替換了永寧宮的宮衛,將永寧宮后殿團團圍住,看那架勢是要拿什麼人。“

    他頓了頓又道:”並且有人看見了他提著一只檀木包金的盒子進去了,那盒子里裝的是第一任司禮監督公留下來的十八柳葉片皮刀。“

    這東西用來在做什麼,誰都知道,必定是要剝了誰的皮。

    百里初聞言,漆黑深邃的妖瞳里閃過幽幽魅光:”這是老妖婆要剝小白的皮子麼?“

    雙白點點頭:”聽著消息是當年殿下和秋大人掉進地道里的事儿,還有殿下在秋家和大人同居一處的事儿已經傳到了太后那里,只怕太后已經認定秋大人是咱們的細作了。“

    百里初聞言,微微眯起眸子,忽然輕笑了起來:”呵呵……你猜猜小白沒了臉皮是什麼樣子?“

    雙白:”……殿下,您關心的重點是不是錯了?“

    殿下這種模樣,簡直像是他以往那種一貫擺人上台和太后打擂台時候,全不顧被擺上台之人死活,只顧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官惡毒陰狠模樣。

    雙白只覺得殿下這種模樣有些久違而陌生,簡直像是他以往那種一貫擺人上臺和太后打擂臺時候,全不顧被擺上臺之人死活,只顧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官冷酷模樣。

  若說殿下這般對別人,他心中自然不覺得奇怪,但是這對象如果是秋葉白……

  “小白如果會被老妖婆剝了皮兒,那本宮再給她捏張臉就是了,不過這皮子倒是不好養,要是鄭鈞這廝直接拿做了扇面,也挺麻煩的,像她那般厚臉皮兒的,要再養回原來的樣子可真不容易。”百里初彷彿全沒有聽見雙白在說什麼,只喃喃自語。

  “殿下?”雙白忍不住再次喚了一聲百里初。

  百里初終於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煩:“做什麼?”

  “殿下,您不打算讓人去永寧宮看著點嗎?”雙白嘆了一聲。

  “你是想讓本宮去救小白?”百里初輕挑了下眉。

  雙白沒有說話,只是不明所以看著自家主子,卻見百里初一邊繼續慢條斯理地吃他的點心,一邊道:“不去。”

  “殿下?!”雙白實在不明了,有點錯愕。

  這兩位前幾日不是才打得火熱,怎麼今兒……就直接翻不認人?

  “您就不擔心萬一秋大人真的扛不住,被盛怒之下的太后娘娘剝了皮嗎!”雙白問。

  “剝了就剝了,大不了本宮拿皇帝陛下和太后老佛爺兩張老皮貼還她就是了。”百里初懶懶地道,低頭繼續看他的摺子。

  雙白悚然:“……”

  果然他們這些凡人永遠不明白殿下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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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戲中戲 中

    “殿下……。”雙白張了張口,隨后還是決定閉嘴。

    主子的決定,除了他自己以外,從來沒有人能更改過。

    百里初吃完了嘴里的一顆點心,隨后將筷子‘叮當’一聲扔在了桌上,淡淡地道:“撤了,換個廚子。”

    雙白看著百里初面前的那一疊只用了兩個的精致四色梅花糯米點心,輕嘆了一聲:“殿下,您這是回來換了第三個廚子了罷?”

    百里初翻了一頁折子,頭也未曾抬:“宮里要是都沒了,換‘壹’的。”

    雙白看著那碟點心,想起廚子們可憐巴巴的眼神,他就頭疼,忍不住小心地道:“殿下,屬下看這碟點心和秋大人那日做的樣子差不離,屬下也試了您撤下去的,味道也不錯。”

    殿下以前雖然嘴儿挑剔,但是從不至于挑剔成這樣子,他實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百里初終于抬起頭,冷淡地瞥了眼碟子里的東西:“形似神不似,贗品。”

    他頓了頓,輕嘆:“還是小白的味道好。”

    說罷,他又繼續去批折子去了。

    雙白不敢再多話,只是默默地收拾桌面上沒怎麼動過的點心和梅花粥。

    于殿下而言,除了‘小白的手藝’,其他都是贗品,又或許是‘小白的味道’好,而不是‘小白的手藝’好,誰能知道呢?

    一邊感嘆著原主味道好,卻又如此冷酷地對待對方。

    君心難測。

    ……*……*……*……

    永寧宮

    “殿下與微臣確實在地道中即已經認識,但是當時殿下受傷,地道中也一片漆黑,殿下要求微臣必須想法子通知地面的鶴衛救援,否則秋家和微臣信命不保,微臣自然之友效勞,但是當時殿下和微臣並無過多交集。”秋葉白沉聲道。

    鄭鈞不以為然地輕嗤了一聲:“當時之事,誰曾看到,如今秋副座自然怎麼信口雌黃都可以。”

    秋葉白淡漠地看著他:“不是鄭督公說的我一路單打獨斗,獨自殺出仕途‘一條血路’麼,若說攝國殿下早有心栽培,我何至于在淮南差點身死?”

    鄭鈞瞬間噎了一下,永寧宮眾人亦默然。

    “繼續說。”太后抬了下手,讓其他人噤聲。

    秋葉白方才繼續道:“此后的事,老佛爺也都知道了,一切轉變的開始是在秋府,彼時微臣正與八皇子同行,卻不想忽然聽見打斗之聲,此事發生在我秋家,又正逢主母壽宴,官宦貴人云集,屬下自然不可能放任,于是便上前查看。”

    “卻不想才上了那假山頂,便遇上了刺客引爆雷火彈,正巧見一道紅影朝著微臣這里墜下,微臣以為是哪家小姐無辜受累,所以下意識去抓了對方一把,一同落入水中,避開了雷火彈,此后微臣便被趕來的鶴衛拿下,並令微臣尋一地給攝國殿下治傷,微臣方才知道那懷中之人竟然是攝國殿下,于是只能帶他們去了微臣最近的舊居。”

    “等一下,你方才說事發前,你和誰在一起?”老佛爺忽然道。

    秋葉白抬頭看向老佛爺陰沉銳利的眸子,平靜地道:“八皇子,百里凌風,微臣與他在湖邊相遇,彼時還有大夫人也在場,后來八皇子說有話單獨要與微臣說,所以微臣便與他同行了一段。”

    老佛爺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秋葉白,你還真是交游廣闊,八皇子也來找你敘舊了。”

    秋葉白笑了笑,眼底一片坦蕩:“沒錯,八皇子是來找在下‘敘舊’,試圖從在下嘴里聽到一些消息。”

    老佛爺神色叵測地看著她許久,方才道:“你倒是實誠得很。”

    她拱手:“不敢欺瞞老佛爺。”

    鄭鈞聽到秋葉白提起八皇子,他神色里閃過一絲詫色,隨后微微顰眉,似在疑惑秋葉白為什麼在這個點子上提到這一茬,這對秋葉白明顯是更不利的證據,秋葉白不說,此時也沒有人知道。

    秋葉白卻仍舊是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

    老佛爺仿佛興趣缺缺地擺擺手:“罷了,你且繼續說秋家的事罷。”

    秋葉白頓了頓,苦笑了一下:“因為微臣是出現在第一現場之人,所以被鶴衛看押了起來,直到攝國殿下醒來,提審了微臣,微臣都是被單獨關押的,后來鶴衛大肆搜捕秋府的事,微臣不再贅述,只是后來攝國殿下提審微臣的時候,也提出了和八皇子一樣的要求。”

    老佛爺挑眉,丹鳳眼里閃過銳色:“她要求你做什麼?”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才道:“鄭督公有一件事猜測是對的,殿下要求微臣為明光殿做事,只是微臣拒絕了攝國殿下,殿下很淡定,告訴微臣說這個世上還沒有一個人能拒絕他和他的要求,並且……。”

    她神色有些復雜地道:“並且攝國殿下很快證明,他的話是正確的,微臣並不知道怎麼就……怎麼就在伺候了殿下。”

    說這話的時候,秋葉白垂下了眸子,神色之中閃過極度復雜的表情。

    似懊悔、似無奈、似茫然,卻又帶著一點屈辱和冷酷。

    她說完話之后,宮內一片寂靜,連呼吸聲似乎都悄不可聞。

    秋葉白說的話很簡單,但繆繆几句話和那復雜的神情卻也足夠讓人聯想翩浮,讓宮娥們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在秋葉白的身上。

    攝國殿下的風華絕代的艷名和‘她’無恥放蕩的惡名一樣昭昭然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奇怪。

    而有些人則是當他跪著,你亦覺得他是站著的,譬如眼前跪在太后娘娘身前的年輕的司禮監提督大人,一身寶藍華美霸氣的飛魚服裹在他身上,那身姿和不驕不躁的從容沉靜氣息卻已經足以讓人心折。

    風華絕代,艷傾天下的女子,雋秀無雙的俊美男子,這般……這般交織纏綿的幻象,怎麼能不讓多少年不曾與男子有交集的宮娥們臉色緋紅,不能禁止地幻象那年輕的提督大人抱著的人是自己。

    直到董嬤嬤冰涼的眼神掠過那些春心浮動的宮娥們,才讓那些宮娥們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低頭下去不敢再隨便亂看。

    秋葉白仿佛全感覺不到自己几句話已經撩撥了多少女儿家寂寥的心思,只是抬手對著老佛爺繼續沉聲道:“老佛爺,微臣得到老佛爺之前,雖然有些小聰明,但一文不名,攝國殿下看上的無非是微臣的這個價值,但微臣的價值在于得到老佛爺的認可,離了老佛爺的羽翼,微臣舉步維艱,試問,微臣怎麼可能因為攝國殿下的繆繆几句話和誘惑便做出愚蠢的決定?”

    她頓了頓,復又嘆息了一聲:“這也是為何大夫人出事之后,微臣不能施以援手的緣故,攝國殿下在等微臣屈服,當時對大夫人出手不輕,微臣若是出聲求情,只怕攝國殿下不但不會放過大夫人,大夫人還要更遭罪。”

    “砌詞狡辯。”鄭鈞冷笑了一聲,隨后便也沒有多言。

    隨后宮內一片寂寥,眾人沉默得似一座座的雕像,沒有人敢隨便出聲。

    因為沒有人知道,喜怒無常的老佛爺是不是會下一刻便立刻讓人上演一出剝皮的血腥戲份,或者是將那大膽放肆的年輕人拖下去千刀万剮。

    “這麼說,你還是在為瀾儿著想,瀾儿還要感謝你了?”許久,太后才慢條斯理地舉起新換上的杯子輕品了一口茶,聲音里帶著冰涼的譏諷。

    秋葉白搖搖頭,淡淡地道:“不,大夫人于微臣的意義而言就是大夫人,誠如鄭督公說的,秋家終歸是在大夫人的手中,微臣做不到寬宏大量不計前嫌,但是微臣更明白仕途之中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鼠目寸光只能自毀根基,微臣施救或者不施救一切都是以在自己的立場為考量。”

    太后老佛爺‘咣當’一聲撂下茶盞,冷冷地看著她:“秋葉白,你倒是夠冷血,夠實誠。”

    秋葉白看向渾身散發著凌厲寒氣的老佛爺,平靜而恭敬地再次抬手行禮:“葉白不過是凡人,知恩圖報,趨利避害,亦不過是遵從先賢教導罷了。”

    秋葉白的直白讓眾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這秋葉白是在頂撞太后麼?

    他們大氣不敢出,只覺得這秋葉白不單仕途到頭,連這命都要到頭了。

    只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片刻之后,老佛爺卻忽然道:“秋葉白,你起來說話。”

    永寧宮的眾人差點下巴都掉了,什麼,他們沒有聽錯罷?

    但是很明顯,他們確實耳朵都沒有問題。

    董嬤嬤令一個小宮女端來了一個小几子,秋葉白也並不客氣,向太后老佛爺行禮道謝之后便坐下了。

    “秋葉白,哀家也懶得去理會你怎麼應對明光殿,只是如今哀家已經折損了瀾儿,此事多少都與你有關,最好不要讓哀家發現今日的犧牲是不值得的,否則,這柳葉片皮刀,不,這三千六百刀的凌遲之刑,你遲早有受著的一日。”太后老佛爺看著秋葉白,微笑,神色瞬間變得似極為和藹,只是她笑意未及眼里,這笑容看起來便異常的森然。

    秋葉白恭恭敬敬地道:“微臣省得。”

    眾人几乎目瞪口呆,這就算完事儿了。?

    他們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唯獨一邊的鄭鈞神色異常的陰沉。

    太后老佛爺忽然聲調子一頓:“秋葉白,你提出來的那些條件,哀家都滿足你了,但是如今你非但沒有讓哀家看到任何功績,卻已經給哀家惹出這麼多事來,你覺得哀家是不是太信任你了?”

    秋葉白笑了笑,悠悠道:“太后老佛爺,微臣食您俸祿,自然會替您分憂,不讓您擔憂。”

    “哼,咱家看秋大人不但伶牙俐齒,這信口開河也是很有一套。”鄭鈞冷眼看著秋葉白,譏誚地道。

    “秋大人只顧著整修看風部的院子,招兵買馬和上繡床‘應付’攝國殿下,何來時間替太后分憂?”

    但是他話音尚且未落,便忽然聽見殿門外響起小太監的急匆匆的尖利奏報聲。

    “急報,回太后老佛爺,京畿南北大營出事了!”

    此話一出,內殿太后親信的眾人頓時面面相覷,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秋葉白的身上。

    這一切難不成又是巧合麼?

    南北大營,不正是八皇子百里凌風手中的大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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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戲中戲 三

    “這般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統!”董嬤嬤冷冷地呵斥那小太監,但還是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上前。

    太后老佛爺是最重規矩的,所以身邊的人都調教得極好,若非大事,絕對不至于如此的失態。

    那小太監似也知道自己闖禍了,立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衝著老佛爺磕了三個頭,隨后立刻湊到董嬤嬤身邊小聲地說了几句話。

    董嬤嬤瞬間一驚,臉色也變了:“此話當真?”

    那小太監立刻點頭:“不敢隱瞞。”

    董嬤嬤不敢耽擱,立刻走近老佛爺身邊,耳語了几句。

    看著一向伺候老佛爺最盡心的董嬤嬤都如此緊張,眾人面面相覷,臉上神色也不自覺地凝重了起來。

    老佛爺到底是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聽得董嬤嬤稟報之后,只是臉色也冷凝了些:“如今情形如何?”

    董嬤嬤輕聲道:“尚且不知如何,南大營武器庫炸了的時候,杜小將軍正領著人在清點,聽說是受了傷,如今國公爺已經趕赴軍營了。”

    能在場留下來的都是老佛爺的親信,所以自然都瞬間皆是大驚失色。

    南北大營武器庫炸了?

    而且還是在杜小將軍清點武器的時候!

    誰不知道杜家這一代,最像個樣子的就是這位杜小將軍了,出身庶子,卻很得國公爺疼愛,因不能繼承襄國公世子位,他年紀輕輕就隱姓埋名,憑借自身能耐拿了個武狀元,后來隨軍駐守邊關,在律方和騷擾邊境的赫赫人打了几場漂亮的伏擊戰,封了個四品的少威將軍,得分封了府邸把他姨娘接了出去,襄國公很是舍不得,時常去將軍府邸住上一段時日。

    在太后老佛爺這里,比那不成器的世子爺還得臉些。

    兩位世子爺先后被攝國殿下弄死了,雖然杜家大夫人哭天搶地的快瘋了,但是永寧宮的人看襄國公爺卻似沒有多少悲傷,永寧宮的人心中都暗自嘀咕著,國公爺其實心中更屬于杜小將軍繼承這世子之位,重振家威。

    如今杜小將軍突然出事,國公爺都趕了過去,自然是不得了的大事!

    “嗯,過去了就好,一會子從御醫院里也挑上几個人過去伺候,謹慎些!”太后老佛爺顰眉吩咐了几句。

    董嬤嬤連連點頭。

    隨后,太后忽然轉頭,看向秋葉白冷冷地道:“秋葉白,你有沒有什麼要跟哀家說的?”

    太后的語氣有些喜怒莫測,並不是太好,立刻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秋葉白的身上。

    秋葉白微微躬身,抬手道:“回老佛爺,屬下雖然已經令人在跟查一件涉及京畿四大營的小案子,但是絕對不會如此貿然行動,傷及無辜。”

    太后微微眯起眸子,目光掃過一邊的鄭鈞:“案子,什麼案子?”

    鄭鈞有點不安地垂下眸子,示意老佛爺,他確實也不知道秋葉白在查什麼案子。

    隨后,他目光莫測地瞥向秋葉白,這個秋葉白,果然不簡單。

    秋葉白平靜地道:“回老佛爺,看風部的諸人銷聲匿跡這麼長的時間並非只是隱匿無作為,他們終歸是司禮監的人番子,在屬下去京畿接應他們之前,他們就已經探查得到了一些消息,京畿防務新入的這批武器是有問題的,乃是次品,有人貪污受賄,勾結兵部,私吞了不少鑄兵器的官銀,以次充好。”

    眾人一聽此言,瞬間臉色又是一變。

    這哪里是什麼小案子,這是動搖朝廷的大案子!

    兵部、武器、貪贓枉法、以次充好,這几個詞連在一起,就是一樁牽涉數百人命,不少人烏紗帽的,足以讓被定罪對象抄家滅族的大案!

    自古以來,但凡涉及兵之一字的案子,就從來沒有不留人命,不出大血的!

    果然此言一出,縱然是見慣了朝廷風浪的太后原本冷淡的神色也微微一變,卻也說不上是喜是怒,愈發地莫測。

    “哦,看來秋提督果然是有先見之明,那麼你說這一檔事儿誰是幕后主使?”

    秋葉白搖搖頭:“如今證據未明,微臣不敢妄下揣測,只是兵部一向是和八皇子走得最近,而南北大營都在八皇子的掌控之中,微臣手上收集證據之中,有不少蛛絲馬跡顯示了八皇子確實手頭上有些緊張,畢竟他統帥南方剿匪大軍,聽聞今年收成不太好,也影響了軍中糧草,而京畿大營,已經快一百多年沒有真的動刀子了。”

    鄭鈞聞言,臉色梭然大變,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秋葉白能找到這樣大的把柄。

    所謂京畿大營就是為了拱衛京畿而存在的,只要不是有人逼宮,不是北方的赫赫人打了過來,便不會用上京畿大營,京畿大營更像是某種形象,所以油水和待遇比邊軍好了不少,什麼好刀、好甲必定是先緊著京畿大營的。

    面對這樣花架子的京畿大營,身為南方邊軍統帥的八皇子,會動了挪用京畿大營軍費,將武器以次充好,以勻出錢糧來貼補邊軍的念頭,確實不是不可能的。

    這種事情聽起來雖然不外法理,但近乎人情,若是兵部尚書這麼做了,也許只是個玩忽職守的罪名,但是作為邊軍統帥的八皇子這麼做,就不得不讓人側目了,甚至非常微妙,若是往大里說,收買邊軍,不要說褫奪京畿大營的掌營大權,就是意圖謀反的罪名也不是不能扣上去的。

    鄭鈞能想到,太后老佛爺自然也能想到,她臉上浮現出一個古怪的笑來,伸手輕撫了下茶盞:“果然是有點意思,秋葉白,哀家期待你接下來能讓哀家看到想要的東西,不要讓哀家失望。”

    秋葉白一拱手:“謹遵老佛爺懿旨!”

    ……

    秋葉白和鄭鈞等人都走了以后,太后揉了揉眉心,肩頭也微微向后一靠,靠在身后的軟榻之上:“把其他的人都打發了,老羅和你留下罷。”

    董嬤嬤立刻點頭稱是,隨后便按照太后的吩咐去做了。

    羅醫正自從太后開始令秋葉白跪下之后,他便收拾了東西到隔壁的碧紗櫥里去了,這會子被自家老佛爺傳召,便又提著藥箱出來。

    “不必了,哀家只是有些乏了,你過來給哀家按按罷!”太后閉著眼,卻仿佛知道羅醫正要做什麼,便抬手阻止了他。

    羅醫正放下了手里的藥箱,依言走到太后身邊,伸手熟練地擱在她肩頭。

    太后仿佛已經做了千百次一般,極為自然地靠在他懷里,閉著眼,嘆息了一聲:“儿孫不爭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太后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羅醫正卻自然地接了下去,他笑了笑,一邊替老佛爺揉按肩頭,一邊道:“再沒用,也是老佛爺的血親,您不照看也沒有人照看了。”

    太后沒有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好一會才道:“秋葉白這個人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你覺得此人可信否?”

    羅醫正搖搖頭,伸手替她揉按眉心,同時溫然地道:“微臣是個大夫,自然不知如何……。”

    “不要跟哀家打官腔,這種腔調哀家這輩子聽得耳膩。”太后不耐地冷聲打斷他的話。

    羅醫正笑了笑,方方正正的面容上也不顯懼色,只道:“此人可用不可信。”

    太后老佛爺聞言,方才點點頭,嘆了一聲:“哀家也覺得如此,此人聰明機敏,只是心思太重,年紀輕輕的,哀家卻有點拿不透他。”

    一邊的董嬤嬤坐在腳踏上,親自拿了白玉錘一邊為太后捶腿儿,一邊遲疑地道:“老佛爺,秋葉白已經是上了攝國殿下的繡床,咱們真的能用他,万一……。”

    “這就是他聰明的地方,今日原本有很多事,他不必說,也能巧言辯護過去,只是他事無巨細地說了,這是他在顯示他對永寧宮的忠誠,當然這份忠誠是他必須給的,他很明白百里初能看上他的價值,除了他的那張臉,就是他在哀家眼底的分量,他今日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就是期待著哀家給他更多的權勢,一個司禮監副座只怕滿足不了他。”

    “您是說……。”董嬤嬤睜大了眼。

    太后冷笑了一下,神色冰涼:“此人幼年寄人籬下,出人頭地的欲望甚重,他和鄭鈞之中未來,必定只能留下一個,若是讓哀家用一個詞形容此人,便是——狼子野心。”

    不管是方才那一番和盤脫出的話語,還有后面突然爆出的京畿大營的事情,只怕連今日永寧宮的一場召見審訊,秋葉白都早已經算到了。

    董嬤嬤忍不住顰眉:“老佛爺,您朝中后宮沉浮多年,自然不會看錯人,但是既然知道此人不可信,咱們怎麼能用,狼是養不熟的,万一他背叛了咱們……。”

    “不,他明白,攝國能給他的,哀家能給,但是他明白攝國手中人才濟濟,他不會有在哀家這里得到的待遇,所以今日他所作所為都不過是在向哀家表明他是值得哀家選他的,狼子野心也沒有什麼不好,用得好了,便是一頭能咬死人的惡狼。”

    太后靠在羅醫正的懷里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她閉上眼,彎起唇角露出個冷酷的笑:“哀家期待著他一個個咬斷那些敢冒犯哀家威嚴之人的脖子,等到功成那一日,哀家就親自送這一頭狼上路好了!”

    董嬤嬤默然,她當然知道,太后最想要誰的脖子被咬斷,但是……

    “若是秋葉白沒有這個本事呢?”

    “若是沒有這個本事,那就去死好了,不過是一頭畜生罷了。”太后輕描淡寫地彈了彈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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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4:59: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戲中戲 下

    永寧宮內,冰寒霜冷,永寧宮外,亦同樣針鋒相對。

    “秋副座倒是好本事,死的說成活的,單憑你這把嘴儿,在官場上混是綽綽有余,連老佛爺也能哄著,這揣測人心的本事倒是讓咱家嘆服,果然后生可畏。”鄭鈞一跨出永寧宮,看著同行的秋葉白,忽然輕笑起來。

    這位秋副座再次讓他刮目相看,明知道老佛爺認定他勾結明光殿,他索性直白承認上了攝國殿下的繡床,但觀其言狀,卻無一不顯示出他是被逼迫的,甚至表現出他對杜家的不滿和對權力的欲望,以顯示他對太后的不設防,反而讓他洗脫了勾結明光殿的嫌疑。

    分明譏諷話語,但是鄭鈞說出來,卻仿佛似贊美一般。

    秋葉白看著鄭鈞微笑道:“督公客氣了,下官怎麼敢妄自揣測上意,只是下官既食老佛爺的俸祿,自然要對老佛爺多用點心,畢竟是咱的主子不是?”

    鄭鈞看著她,神色莫測:“秋副座,杜家的那位小將軍,是國公的心頭肉,他自也不是好相與的,本座奉勸你一句,俗話說機關算盡太聰明,莫要誤了卿卿性。”

    “多謝督公提點。”秋葉白拱手,依舊一派心平氣和。

    鄭鈞輕嗤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拂袖而去。

    秋葉白依舊維持著拱手行禮的姿態:“屬下恭送督公。”

    等著鄭鈞的背影漸漸遠去,寶寶的聲音忽然在她身邊響起:“四少,南大營炸營的事不是……。”

    “不是咱們看風部的人做的,我知道。”秋葉白轉身看向寶寶,神色微微凝。

    早前她從淮南回京的路上,一路見風聲大緊,便開始謀划后面這條兵行險招,劍行偏鋒,一路雖然危機重重,但是總算達成所願,平安過關,唯一的突發事件就是秋家這點儿破事。

    好在當初她在京畿大營附近安排的時候,為了保險起見,東南西北四個大營附近都安插了探子,無意之中聽見下級士兵們道新發的刀子特別容易卷口,原本京畿大營實兵操練並不多,但周宇心細,發現這批刀不光裝備了南北大營,就是西大營也有,他接到這奇怪的消息之后,暗中利用關系查探,隱約得了些風聲出來。

    她亦在接了太后的任務之后,以此為契機展開暗中調查。

    原本一切證據都不足以證明百里凌風或者別的什麼人有參與此事的跡象的時候,她不打算將底牌暴露出來,畢竟永寧宮的人未必像面上看起來針插不入,水潑不進,走漏了風聲便功虧一簣。

    但是出了秋家刺殺這破事,她料定那自己和百里初呆在一起的消息必定會走漏風聲,除非百里初殺光了秋家的人,一開始百里初下令鶴衛圈禁秋家的行動就有這個要下狠手的意思,他那人錙銖必較,心狠手辣,何況秋家本來就涉及謀刺他,于其立場上的決定無可厚非。

    是她間接地阻擋了百里初的行動,那日在梅林,他給過她選擇的。

    所以后續會遇上這些事情,她早有預料,太后這一關必然難過,所以亦早早打算揭出此事,作為她向太后‘投誠’的籌碼。

    但是……

    軍火庫炸了,而且還是杜家小將軍在的時候炸的。

    “看樣子,有人是先咱們一步動了手。”秋葉白看著天邊陰沉的云,眼底閃過冷芒。

    寶寶點點頭:“咱們能留意到的異常,其他人也能留意到,只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爆出來,就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秋葉白一邊款步慢行,一邊淡淡問:“杜小將軍怎麼會忽然到南大營去清點武器,他調入京城之后不是一直在西大營麼?”

    寶寶神色有些凝滯:“聽說杜小將軍在西大營查出了武器有問題,所以決定到各大營去查看其它大營的武器有沒有問題,北大營他也是去過了的,並無它事,只是到了南大營清點,也不知道怎麼就有人剛巧碰爆了擱在一邊的雷火彈。”

    “巧?這個世上本就沒有那麼多巧的事儿,不過是有心人多了,才‘巧’多了。”她輕哼一聲,這樣的手法,倒也算不上巧妙,但就是個天時地利人和。

    且不說杜小將軍怎麼那麼巧也知道了兵器有問題,一個西大營的四品少威將軍能進到南北兩個在八皇子手里控制的大營之中清點武器,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四少是覺得是哪一方的人動的手腳?”寶寶點點頭,輕聲問。

    “誰獲益,誰是主使,只是這件事里頭除了目前看起來似受害人的杜家之外,誰都有得利的地方,咱們、明光殿、平云殿、就算是永寧宮和杜家……。”秋葉白輕嗤,目光明銳:“也有他們得大利之處。”

    比如,這件事不管最終的結果如果,絕對可以是讓永寧宮有收回京畿大權的最好契機。

    所以,這件事倒是真不好判斷誰下了手。

    “去探查一下那位杜小將軍的傷情,襄國公如果真的如傳言中偏寵此子,若是杜小將軍真的出事,那麼咱們得防著襄國公狗急跳牆亂咬人。”秋葉白輕聲道。

    “您是說襄國公會拋開永寧宮對咱們動手?”寶寶有些不可置信。

    “沒錯,襄國公此人雖然一直被打壓,沒有任職從一品以上的官員,看起來有些碌碌無為,但是能為當年太后老佛爺支撐起杜家這個靠山,必定不簡單,這人年紀大了,也難免糊涂,再加上有人挑撥,做出些蠢事儿來也未可知。”她點點頭,沉吟道。

    “畢竟,如今明面上可是只有咱們在追查這件事,說不得有人把污水往咱們頭上潑。”

    未雨綢繆,謀定而后動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宮闈朝堂,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襄國公要是真急赤白眼的,她們也好應付起來。

    寶寶立刻點頭:“是。”

    “我相信這個案子不日就會有旨意下來徹查,而且指定的一定是咱們,所以要做好准備。”秋葉白想了想,又繼續交代。

    她剛剛交代完,一抬頭便忽然停住了腳步。

    三名藍衣太監正站在拐角處,那模樣一看便是在等人,見她看過來,那為首的中年太監微微一笑:“秋大人,攝國殿下有請。”

    秋葉白聞言,目光掠過身后不遠處的永寧宮門,門前正有宮人向這邊張望,這太監沒有收斂他的聲音,那邊自然也是聽到了的。

    寶寶顰眉,這百里初是瘋子麼,這是什麼地方,竟然這般囂張地在這里要請四少過去,是嫌四少從太后老佛爺那里脫身太過容易麼!

    他才想說什麼,秋葉白一抬手,擋了他的話,淡淡道:“微臣這就過去。”

    “提督大人請。”那太監滿意地點點頭,率先領路。

    秋葉白抄手入袖,跟了上去,仿佛沒有看見永寧宮門口轉身進去的宮人。

    永寧宮里,太后正就著羅醫正親手奉上的茶喝了一口,忽然聽得董嬤嬤底下的人來報攝國殿下將剛出宮門的秋大人宣走了的消息,她眉毛都沒抬,冷嗤了一聲:“明光殿的那人,還是這般囂張恣意又沉不住氣,這是來打哀家的臉來了,告訴哀家她想要的人,就一定能要到,要不到說不定她還要毀了那人。”

    “那秋葉白……。”董嬤嬤有些擔心,這枚棋子是老佛爺看中的,若是被明光殿整廢了,豈非可惜。

    明光殿那位的手腕狠辣,眾人都是看在眼底的。

    “他那日應付百里初不是應付得極好麼,連可能成為他保護傘的瀾儿都拋了出去,能舍能得,要是連明光殿的這點子磋磨都忍耐不得,應付不來,哀家還能指望這頭‘狼’能咬死百里初麼?”太后閉著眼,慢條斯理地把玩著羅醫正略顯粗糙的指尖。

    “想要從哀家這里拿東西,沒有真本事,自然合該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她看向羅醫正,溫然一笑:“你說是不是,老羅?”

    羅醫正看著太后擱在自己掌心保養得宜,一點皺紋都不見的手掌,他慢慢地合攏自己的手掌,將太后的柔荑握在手中,溫柔地道:“老佛爺說得極是。”

    董嬤嬤看著這情形,便笑了笑:“哎呀,最近尚服局新裁了一批給老佛爺的冬衣,奴婢都忘了,這就去拿。”

    隨后,她便對著老佛爺福了福,退了出去。

    ……*……*……

    且說秋葉白這頭和那三個太監走到一處寂靜的宮道之上,她忽然站住了腳步:“三位公公,這里似乎不是通往明光的路。”

    她雖然不常常進宮,但是明光殿的大致方向她還是記得的,這里絕對不是去玩明光殿的路。

    寶寶直接手腕一轉,一把修長的薄如蟬翼的袖底刀已經從袖子里滑落了出來。

    那三名太監站住了腳步,為首太監目光掠過寶寶手中閃著寒光的刀子,不免一驚,但隨后他搖搖頭:“秋大人,您可知道攜刀入宮乃是謀逆大罪。”

    秋葉白看著他,忽然輕笑了起來:“沒錯,確實是謀逆大罪,但是如果沒有人告狀,誰知道本提督曾經犯下這謀逆大罪?”

    隨后,她領著寶寶緩緩地向三人走了過去。

    “你……!”三名太監都忍不住臉色一變,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秋葉白竟這般狠辣,但是對方臉上的神色如此平靜,仿佛不過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忍不住一步步倒退,看著周圍荒涼無人煙的宮道,只覺得心頭發寒。

    “等一下……。”

    “秋提督,不必為難他們,是本王讓他們請你來的。”一道男子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秋葉白一頓,向聲音的方向看去,不遠處一道高挑身影不知何時領著兩名太監正向他們走來。

    三名太監如獲大赦一般,趕緊朝著那人躬身:“奴才參見定王殿下。”

    秋葉白看著來人,面若冠玉,眉目極為英挺,眉心一點朱砂痔,不但沒有顯得媚氣,倒是更顯出他豐神俊朗,頗有點傳說中玉面神君的味道,肩披著沒有一絲雜色的華美紫貂大氅,一身靛白色輕云錦繡蛟龍,上好的的白玉腰帶橫腰而過,足踏烏云繡金靴,更顯得通身的氣派非凡,雍容華貴。

    不是皇子之中唯一有封號,未來的最有可能登上儲君之位的三皇子定王——百里凌宇又是誰!

    秋葉白看著百里凌宇,抬手行禮:“微臣參見定王殿下。”

    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儿她不知道為何竟然成了香餑餑,引來宮中‘龍鳳’眷顧。

    這位定王,她可是除了第一次在秋山和他就短暫交鋒過之外,印象最深的可是她在定王府邸里見他和百里初那一番曖昧的對話和動作,他几乎整個人被百里初的冰冷黑暗氣息給壓制住,那種親密又冷酷的氣氛,讓彼時她几乎以為這兩兄弟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之隱情。

    “秋提督不必多禮,本王與你也算有兩面之緣,早已經認識。”百里凌宇仿佛並不記得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他狼狽的樣子,依舊是豐神俊朗,面含優雅微笑的定王殿下。

    秋葉白淡淡地道:“定完殿下用這樣的法子請在下過來,可有何事要吩咐?”

    百里凌宇看著秋葉白,目中閃過一絲幽光:“秋提督是個爽快人,本王用這辦法請大人過來也是為了避嫌,並無惡意,本王這里有些東西也許可以助秋提督一臂之力。”

    說罷,他比了個手勢,讓身邊的小太監將一本小冊子送到了秋葉白的面前。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還是接過來打開細看,她一看上面的東西,隨后神色一凝,迅速地合上了那冊子:“定王殿下,微臣很想知道您是去哪里弄來的這份東西?”

    “本王自有本王的路子,秋提督只需要選擇相信不相信本網提供的消息就夠了。”百里凌宇漠然地道。

    “朝廷鍛造兵器都是固定在某些礦山兵器廠,這些地方都有官員固定巡查,鍛造大批假兵器的時間太長,為了防止走漏風聲,次等兵器都是私下鍛造好之后,再分批次運到那些礦山兵器廠,再重新蓋上章和好的兵器一起運走,這些地點是絕對私密的,你要查並不容易。”

    秋葉白多少是隱約探聽到了這個消息的,她確實是在查私兵的鍛造地點,但是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如今她手上就是一份鍛造次等兵器的几個鍛造地點的地圖,甚至連運送路線都寫得清清楚楚。

    “殿下,無功不受祿,微臣不質疑您消息的來源,只是卻知自己擔不起您這份大禮。”秋葉白合上那小冊子,將東西交還一邊的小太監,神色淡然地道。

    百里凌宇看著她的模樣,倒是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秋大人是聰明人,本王自然也不兜圈子,您,今日賣你人情,自然是一來要剪除八皇弟的黨羽,本王不適合出面,但是卻希望八皇弟沒有再翻身的可能,第二,也是圖秋大人步步高升之后,能眼界更開闊,看得清楚誰才是您的良木。”

    秋葉白聞言,微微眯起眸子,打量著百里凌宇,他這是在直白地表示要收買她麼?

    “定王殿下的提議,微臣一定仔細考慮,微臣效忠于太后老佛爺,您是老佛爺屬意的人,微臣自然永遠站在您的那一方。”

    百里凌宇看著面前一身英氣華美飛魚服的年輕人,對方神色不卑不亢,不客氣地表明如果太后老佛爺選擇的人他繼承大寶,才會效力追隨。

    他笑了笑,臉上並沒有惱色,親自將那冊子遞回給秋葉白:“本王要送給你的東西,已經送到,大人的抉擇在大人,告辭。”

    秋葉白這一次沒有再拒絕,而是一抬手:“恭送殿下。”

    百里凌宇並無眷戀,轉身領著一干太監們都離開了。

    秋葉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神色有些凝滯。

    “四少,這定王突如其來的示好,咱們只怕不能盡信。”寶寶忽然道。

    秋葉白點點頭:“自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過定王殿下也該有點儿危機感了,五皇子和他都是皇后所出,一為先皇后,一為現皇后,他終歸勢單力薄,否則當初也不會暗中投靠了明光殿的那位。”

    只可惜百里凌宇沒有想到他投靠的那個人,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只這麼不溫不火地吊著他。

    “太后老佛爺不知道是否知道她几個孫儿私下斗得厲害?”寶寶有點儿幸災樂禍。

    秋葉白看著手上的冊子,輕嗤了一聲:“未必不知道,否則這太子之位也不會懸空那麼久。”

    朝中勢力犬牙交錯,永寧宮一塊看似占了繼承優勢,几個皇子都是有能耐的,卻不想有能耐的人都是有野心的。

    太后不可能全不知道,但是大概沒想過自己的嫡親孫子為了皇位也敢投靠了她的宿敵,腳踏兩條船。

    明光殿的那位一定看戲看得極為開心才是。

    “那他給咱們的這個東西扔了?”寶寶看著秋葉白手上的冊子。

    “當然不扔,這東西有用。”秋葉白輕嗤,眉目里幽光流轉:“如今百里凌宇眼看著五皇子籠絡旗下的百里凌風是個有逐鹿之心的,他會上趕著讓這‘私鑄兵器,圖謀不軌’的案子定論了也不奇怪,既能除掉百里凌風這個威脅,又能打擊‘識人不明’的五皇子,讓杜家和太后都對五皇子產生動搖,那麼他坐上太子之位的可能性自然大增。”

    百里凌宇說得很明白,他不想自己動手,所以需要有人替他動手,那麼他給的東西就一定有價值,只是其中有沒有其他陷阱,需要慎重斟酌。

    寶寶聞言,也點點頭:“沒錯,畢竟如果百里凌宇真的那麼誠心拉攏咱們,就不會為了掩蓋行跡,不顧四少你立場微妙,在永寧宮前讓人道是明光殿來宣了。”

    秋葉白負手而立,冰冷的寒風掠過臉頰,帶來微微的刺痛感,她抬手靜靜地看著天邊陰云層層,神色微凝:“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外如是。”

    你方唱罷,我登場,今儿這一趟永寧宮之行,她還真是大有‘獲益’。

    ……*……*……*……

    三日后

    看風部

    “副座,您放心,咱一定完成任務。”小樓仔細地將一份濕潤的地圖吹吹干,看著上面隨著水漬干后隱沒掉的字跡,他笑眯眯地將東西卷好,收了起來對秋葉白道。

    秋葉白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也笑了笑,拍拍他肩頭:“我知道你身子輕巧,到時候帶上油菜、小廷几個一起去,只負責探聽消息,不要和對方碰上,遇上不妥可要撤了!”

    她和寶寶回來之后,叫上了周宇、老常几個一起研究百里凌宇給的冊子上的地圖,几個人琢磨了三日,決定先挑選出小樓几個做先鋒,分頭潛入那三個制作兵器所在的地方,將情形摸一摸,確切了具体的位置情形之后,他們再一齊接頭,將那些地方控制住,便可以掌控到第一手的證據。

    小樓點點頭,青澀的小臉上閃過一絲羞澀:“咱知道咱功夫不好,但是這些穿牆走壁的功夫咱差不了!”

    秋葉白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腦門:“好,咱們今晚歇好了,明日一齊出發!”

    小樓一愣:“副座,您不是要在后方押陣麼?”

    秋葉白搖搖頭:“這一次的行動凶險異常,你們是第一次行動,所以我也會帶上大鼠他們几個同去,以策接應。”

    那鍛造地點在一處私人的礦山里,算起來還是梅家的產業。

    本朝鐵、銅等礦山是不對外開放采伐權的,也只有梅家才有能耐得到鐵礦的開采權。

    “那地方看起來是梅家的,但是實際上梅家派在那的人也許都已經叛變了,所以實際的掌控人,我們懷疑是八皇子的人,對方派駐在那些地點的駐軍非常的警惕,最近八皇子都不出宮門,京畿大營的氣氛也有點不對勁,那些鑄造假刀劍的地點只怕隨時都有可能被人為地‘消除’,大人一定要快和小心!”

    一道人影忽然掀了簾子進來。

    “子非。”秋葉白看著來人一笑:“怎麼,都准備好了?”

    “是,一切都准備妥當了,寶寶也已經在房間准備易容的東西,隨時准備易容成您的樣子前往京畿大營,屬下也必須陪同寶寶,所以不能跟在大人身邊,這一次風聲很緊,所以大人一定要謹慎。”周宇神色有些凝重。

    秋葉白已經將蔣飛舟已死,寶寶替代了他的事情告訴了周宇和几個親近的親信,所以周宇等几人便商議了一番,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前往京畿大營‘查案’,吸引眾人目光,一路暗中往假兵器的鍛造點。

    “放心,我會的。”秋葉白推開窗子,看了看天色,轉頭笑道:“咱麼今晚打個邊爐,好好吃上一頓,就當是為彼此踐行可好?”

    一邊的小樓聽到吃的,早已笑得見牙不見眼:“好,我去叫油菜他們!”

    說罷,立刻一溜煙地跑了。

    周宇看著小樓的背影,忍不住搖頭:“這麼個輕浮的樣子,怎麼靠得住!”

    秋葉白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輕浮,子非,你莫不是忘了當年那個躺在石頭上赤著大腿勾引本副座的妖精了?”

    周宇瞬間臉色漲得通紅:“副座!”

    一邊的老常忍不住也低笑了起來,誰能想到當年的‘看風部一枝花’會變得這樣的一本正經。

    秋葉白几人說笑著准備出門,卻不想門剛剛推開,便見門外站著一個領著,兩個小太監的紅衣大太監,手上把著個拂塵,見秋葉白一出來,他便眯起細長的眼:“陛下口諭,司禮監提督秋葉白接旨。”

    秋葉白等人一愣,隨后便立刻單膝觸地:“吾皇万歲。”

    “上諭,著司禮監提督秋葉白徹查兵部徇私舞弊,鑄造劣等兵器一案,欽此。”

    秋葉白雖然料定了必定是自己接了這個案子,卻沒有想到那口諭如此簡單。

    她還是恭恭敬敬地接了旨,隨后起身客氣地道:“公公傳旨辛苦,不知公公可要留下喝茶。”

    那紅衣大太監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喝茶就不必了,秋大人進宮謝恩罷。”

    秋葉白一愣,謝恩?

    恩從何來?這查案算不得什麼恩賞罷?

    “怎麼,大人不願意?”那大太監忽然挑眉道。

    秋葉白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隨后,她便簡單地吩咐了一下周宇:“你們自己用晚膳罷,不必等我。”

    周宇等人莫不清楚怎麼回事,便也只好點頭應了。

    秋葉白簡單地收拾了一番,隨后便跟著那大太監進宮。

    一路上,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雪,她沉默著並沒有多問,自己要向誰謝恩,直到走上了熟悉地宮道,她就暗自地嘆了一聲。

    嗯,這回,確實是正主儿宣召了!

    大門處,雙白早早地領著人撐了一把純白的油紙傘在明光殿門外等著,見秋葉白過來,便示意身邊的小太監上去伺候秋葉白掃去肩頭上的碎雪。

    雙白撐著傘替她擋雪,妙目含笑道:“”殿下已經等了大人許久了。“

    秋葉白笑了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默然。

    她只覺得心中的情緒有些莫名地復雜,自己似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那人了。

    雙白領著她進了內殿,並沒有跟著,而是讓她獨自進了內殿,內殿里燒著地龍,溫暖如春,窗邊的榻上堆著厚厚的雪白柔軟的狐狸皮,卻並沒有見人影。

    秋葉白莫名地松了一口氣,卻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麼緊張,只是環顧了下四周,便見著屏風后的一張小桌上擱著小爐子,邊上則是放著一溜切好的新鮮小菜、筍片、菇類和削得薄如蟬翼的漂亮牛羊肉片,並著各色精致的調料碗。

    她一看便知道這是要涮鍋子了,不免喃喃自語:”這也算是默契麼?“

    不想他也想用涮鍋子做晚膳。

    ”什麼默契?“一道幽幽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嚇得秋葉白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差點撞上那小桌子。

    但是身后的人眼明手快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肢往后一扯,她轉了個儿,整個人都撞進他的懷里,也免去了把桌上精致鍋菜全撞翻的‘悲劇’。

    ”仔細些。“那道幽幽涼涼的聲音輕輕地在秋葉白頭上響起。

    秋葉白只覺得鼻尖被撞得有點酸軟,才要說什麼,卻忽然整個一僵,只因為面前抬眼就是大片光潔裸露的性感男子胸膛,他身上披著松松的細茸襖子也不知道什麼動物毛做的,泛著黑色的華美的暗光,極為柔軟似一汪水松松地順著他的身体而下,只在腰間松松地用一條腰帶攏合在了一起。

    那一線性感如山川起伏的肌理溝壑一路到臍下三分,風光畢現,甚至隱約可見不該看見的偉岸風景,秀色無邊。

    秋葉白呆滯地看片刻,瞬間覺得鼻尖一酸一熱,然后……

    百里初挑眉:”你鼻子……。“

    ”很好!“秋葉白瞬間捂住鼻子,干脆利落地打斷百里初的話。

    ”你鼻子有……。“

    ”沒有。“秋葉白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隨手用袖子一擦,再次打斷他的話。

    ”你流鼻血了,別用袖子擦,好惡心。“百里初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顰眉,面前這廝真的是女人麼?

    ”閉嘴,那不是鼻血,那是尿行不行!“秋葉白一邊使勁地擦鼻血,羞恥感讓她腦子一熱背對著百里初胡亂地咆哮,她的身后瞬間一片安靜。

    秋葉白吼完之后,看著從門外送吃食進來的雙白、一白等人震驚而詭譎的目光,她想了想,決定去死。

    不知道雙白手上的那一碟豆腐夠不夠硬,撞死在豆腐里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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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4:59: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殿下的計划

    不過最終秋葉白還是沒有去死,而是面無表情地坐回了桌子前。

    雙白和一白等人干脆利落地上完了飯菜,目不斜視地轉身就退了出去。

    “人已經走了,擦一擦。”百里初看著她那故作鎮靜的模樣,挑了下眉,遞過去一塊帕子。

    她僵了僵,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有鏡子麼?”

    百里初點點頭,轉身去榻上取了一面精致的西洋手鏡給遞給秋葉。

    她看著鏡子里自己鼻子下飄蕩著那一抹半干的血跡快蹭到耳垂的詭異模樣,臉又綠了綠,方才一白和雙白他們目不斜視是因為自己這個蠢樣子會讓他們忍不住笑罷!

    她硬生生地壓下摔了鏡子,把所有看到她那蠢樣子的人都捏死的惡念,索性對著鏡子慢慢地、仔細地把自己臉上擦了一遍,確認干淨了之后,才把鏡子還給百里初,順帶把帕子胡亂地塞進一邊的廢紙簍里。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的那表情,心中暗暗覺頗是有趣,但也知道面前的小豹子臉皮薄,再撩撥下去,難保她直接就跑了,亦沒有再去刻意撩撥她,只在她面前坐下,指著一盤子細膩的紋路如大理石一般的紅嫩薄羊肉卷:“這是內蒙郡上供的羔羊,小廚房的師傅新宰了,取了最嫩的部位,肉質最是細膩,鮮嫩,可要試試?”

    秋葉白見面前的人難得沒有嘴上為難她,心中多少都松了點儿,便也立刻就坡下驢地應道:“嗯,也好。”

    說罷,她便動了筷子默默地涮起了羊肉。

    兩人默默地用著桌上的東西,倒是一路無話,秋葉白是壓根就不想說話,百里初則是奉行食不言,用餐的時候必定全神貫注的准則,只專注于優雅地肢解和食用他的食物。

    直到桌上的東西都去了大半,秋葉白的胃也暖了不少,整個人也才跟著放松了下來,她才挺了挺自己的腰肢,順帶揉了揉腰眼,作為一個老饕餮客,自然習慣性地對美食做出點評:“嗯,今儿的羔羊肉和小牛肉味道都極好,片得薄厚適宜,入口正正合適,這師傅果真是好刀工。”

    牛肉和羊肉的肉片片得太厚,不易涮熟,涮熟了便也老了,片得太薄,下鍋子就縮得太小,不但可能會煮碎,而且入口之后口感也會不好。

    百里初優雅地用帕子壓了壓唇角:“多謝誇獎。”

    秋葉白聞言,不禁一愣:“是你親自動手?”

    百里初看著她,淡淡地道:“本宮比較善于處理和分解肉質。”

    秋葉白:“……看出來了。”

    是肢解罷……還好,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她可沒興趣聽面前的魔美人來給她講述他是怎麼練就一手庖丁解牛的片肉好技法,索性換了話題:“殿下今日召我過來,就是為了試試今年新上供的牛羊肉麼?”

    百里初看著她,漆黑而線條迤麗的眸子挑了下眼尾:“聽說你明日就要去京畿大營查案?”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老實話:“不,我是打算去查私鑄兵器的地方,京畿大營那邊我會讓人易容替我去走一趟,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百里初擱下手里的帕子,一邊起身到邊上小台擱著的淨手水晶盆里淨手,一邊看著她,彎起了唇角:“為什麼要對本宮說實話?”

    她一頓,隨后淡然地道:“因為就算我不說實話,殿下也很快就會知道罷,何況我也沒有必要瞞著殿下。”

    他怎麼說也算是她這一邊的盟友,至少沒有什麼利益衝突。

    百里初一邊擦手,一邊似笑非笑地道:“嗯,小白你變聰明了。”

    秋葉白正想說什麼,卻發現百里初站著的地方離她不過是一步之遙,他還穿著那身袍子松松垮地半敞著,這一回她算是直接看得清清楚楚,他從結實點的胸膛到下風光畢現,里面根本就——一絲不掛。

    她猛然別開臉,又覺得鼻尖發熱,聲音不自覺地發緊:“殿下,你袍子開了。”

    就算是她和他早有過肌膚之親,但是這般春色無邊,她還是消受不起。

    百里初慢條斯理地擦著手:“嗯,本宮沐浴完畢都是這麼穿的。”

    秋葉白盯著面前的小涮鍋,聲音也不自覺地變得尖利起來:“殿下,來者是客,何況我終歸是女子。”

    這家伙難不成敢穿成這樣召見大臣麼,不過分明是欺負她罷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奇異的輕笑:“嗯,小白如此粗獷,本宮一時間忘了你是女子。”

    秋葉白覺得這聲音怎麼聽,怎麼像是嘲笑,她忍不住轉頭就要諷刺回去:“是,我時常看著殿下的美貌,都忘了殿下是男……。”

    她一轉頭,后半句話便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出不來,百里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半伏下身子,雙臂半張撐在凳子和桌子上,那張略顯蒼白卻漂亮到非人的面容正半懸在她面前不到三寸之處,一雙漆黑無邊的眸子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依舊是那種專注得讓人戰栗的、掠食者一般的目光。

    讓她莫名其妙地就覺得自己像是方才那被他含進嘴里的肉片。

    她忍不住呼吸一窒,耳根發熱,下意識地就起身,從他身邊繞開:“殿下,你要是還沒飽,就讓人再上菜。”

    別拿那種看盤子里的肉菜的目光盯著她。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閃開,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也不惱,直起了身子,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腰帶,轉身走到窗邊的暖榻上懶洋洋地坐下,隨手倒了一杯茶,示意她過來:“小白,來。”

    秋葉白原不想靠過去,那個男人實在渾身上下都讓她覺得不自在和危險,但是看著他抬眼朝自己笑的樣子,他優美唇角那一抹的淺淺笑容,讓她心中一頓,還是走了過去,接過可了他的杯子坐下。

    “永寧宮的老太婆可為難你了?”百里初看著秋葉白難得溫和順他的意,唇角笑意漸深。

    秋葉白捧著杯子的手一頓,隨后抬頭看著他,神色有點涼:“老佛爺為難我,不正是殿下的本意麼?”

    百里初聞言,挑了下眉,順手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哦,此話怎講?”

    秋葉白見他一副‘無辜’的模樣,心中便暗覺有氣,她不客氣地冷笑一聲:“那些我和殿下同吃同住的消息雖然攔不住會傳出去,但是秋家的人都被圈禁了,其他的王公貴族又有几個人能知道詳情,這消息能傳到永寧宮里這麼快,而且有鼻子有眼的,不是殿下的手筆,又是誰的?”

    她當時不曾細想,但是從宮里出來之后,和寶寶他們一合計,就發現了這里頭似乎忽略了的這個問題。

    百里初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這麼做。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的樣子,輕笑了一下:“小白,你是在興師問罪麼?”

    秋葉白冷冷地擱下杯子,別開臉:“不敢。”

    如果不是她應對得當,只怕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知為什麼,一想起那日的險境也有百里初出手的這點,她心中就莫名地覺得一片寒涼,直入骨髓。

    百里初也擱下杯子,傾身靠近秋葉白,白皙修長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掠過秋葉白的肩頭:“小白,你在生本宮的氣麼?”

    秋葉白僵著身子,冷笑:“微臣不敢。”

    說罷,她便想要起身。

    “是不敢,不是不會。”百里初手上微微用力,輕巧地將她按回榻上,隨后伏在她肩頭,幽幽輕笑:“小白,如今太后知道本宮屬意于你,有意借你挑釁于她,那以后但凡本宮和你相會,便不必這般私下偷偷摸摸了的,不好麼?”

    秋葉白一愣,好一會,她才微微睜大了眼轉頭看向身邊的百里初:“你是說……你這麼干,就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見我?”

    這是什麼荒謬的理由?

    但是……

    太后的反應確實是如此,那日定王借著百里初的名義來召見她,后來她出宮以后,董嬤嬤還特意著人過來司禮監走了一趟,確定她沒少胳膊腿以后,還說了一番類似以后明光殿為難她的事儿不會少,要她謹慎應對的話!

    “本宮想要和本宮的小白幽會,又免了永寧宮的人為難你,不好麼?”百里初索性把下巴擱在秋葉白的肩頭,一邊握著她的柔荑把玩,一邊淡淡地道。

    他可是在為她著想,若不是顧忌著她不願意將彼此關系挑明,他何至于這般兜圈子。

    秋葉白一時間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占便宜,腦子快速地將那日的事情回放了一遍,她一時間已不知道自己要有什麼表情了。

    “但是如果那日太后大怒,我又不曾化解得,豈非要少一層皮……。”

    “沒有如果,這世上能讓你少一層皮的只有本宮,誰都沒資格動你。”百里初慵懶地道。

    “永寧宮里有殿下的人?”她瞬間反應了過來,如果一切都是百里初的布局,那麼他必定在永寧宮有他的人保證他的布局不會因為局勢惡化破局。

    雖然她一點都不覺得他有資格讓她少一層皮的,但是這廝的霸道性子,詭異的思維方式,他在認定她是他的所有物的時候,確實不會讓別人動她。

    不過如果他兜了這麼大的圈子,折騰得闔宮一干人在台上雞飛狗跳,在那斗智斗勇各顯神通,就是只是為了和名正言順地召見她‘幽會’……

    “闔宮哪里沒有本宮的人?”百里初輕描淡寫地道。

    秋葉白揉了揉眉心,她真是……無言以對。

    忽然覺得身后趴著的那只東西,果然是非人間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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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5:00: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殿下元澤

    “你……。”

    秋葉白才一動,忽然感覺耳朵一熱,她才后知后覺一把伸手捂住自己耳朵:“殿下,你做什麼!”

    百里初伏在她的肩頭,看著她面色緋紅扶住耳朵的模樣,輕笑了起來:“小白說本宮在做什麼?”

    你在吃老子豆腐!

    秋葉白心中忍不住暗自嘀咕,但是卻還是忍耐著沒有說出口,因為背后這只魔頭絕對會直接實踐一下什麼叫‘吃豆腐’。

    而他一直在她肩頭伏著,讓她頗覺得壓力,眉目之間魅色天成,幽幽的暗香混合著男子的氣息繚繞與在鼻息之間,隱約還能見一線玉色自他寬敞袍子領口而下,這般美色聞之、見之,心神搖蕩,讓她實在渾身不自在,索性直接就要起身:“殿下,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明日還要早起。”

    “小白……。”百里初卻沒有放過她的打算,只幽幽地嘆了一聲,單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拍,秋葉白就頓覺得身上一軟,整個人又坐回了榻上。

    “你怕本宮?”百里初索性修臂半支著小桌,半側了身子看向她。

    秋葉白看著他逼迫過來的俊顏,還有那一雙幽暗無邊的魅眸,只覺得呼吸有些急促,她索性別開臉:“沒有。”

    “今晚留下來。”百里初指尖挑過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看著他,聲音幽幽沉沉,帶著夜晚的氣息。

    秋葉白看著他子夜一般的眸子,褪去了那種掠奪者的光芒,只似隱約有流波暗浮,精致瑰麗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若無地惑人氣息,讓人移不開眸子,只想醉在他眸子里一片無邊的溫柔暗夜里。

    她咬了咬下唇,一絲痛感傳開,才勉强讓她移開眸子,無奈地嘆了一聲:“殿下,誘惑人是不對的。”

    他的魅术已經登峰造極,她不是沒有試過。

    但是話音未落,他卻忽然傾身,直接吻住她柔軟的唇,將她剩下的話全堵了回去。

    那種魅香一涌而上,和著他凶猛凌冽的吻,几乎瞬間便將她的呼吸掠過殆盡,神智摧毀得只剩下一片空白。

    間或能聽見他在她唇間低低的呢喃——

    “小白,小白……。”

    等到秋葉白腦子里終于清醒了一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上了他的大腿,一只手無力地揪住他垂落在胸前的烏發,一只手攀附在他性感的肩頭,而百里初的黑色袍子早已半滑落到了腰際,雙臂正緊緊地抱住她纖細的腰肢。

    這樣的姿態如此曖昧而危險。

    而自己的衣襟已經敞開,他的手指正靈活而優雅地解著她飛魚服的衣扣。

    “阿初!”她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有些蒼白而惶然地看著他,聲音微微發緊。

    秋葉白的聲音讓百里初停了手,他看向懷里的人儿,溫柔地問:“怎麼了,小白?”

    “我……。”秋葉白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拒絕?

    她和他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纏綿若都說是他的魅术,她尚且不至于無恥和矯情到這般地步。

    但是……她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理清她和他、元澤這一團混亂的關系,難不成就要這麼放縱自己只一響貪歡,縱情享性,那她和杜珍瀾有什麼區別?

    若只是如此,她有一整個綠竹樓,又何必來招惹如此危險的他?

    他這麼抱著她,讓她坐在他的膝頭,她才意識到自己看似高挑的身量原來相對他而言,是嬌小的,從未有人這麼抱過她,讓她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無比的似一個女子,連帶著沾染了女子性子里天生的猶豫和彷徨。

    她心中反反復復,只覺得想說的東西太多,想問的太多,但是不知為何,對著他幽幽涼涼的眸子,她的驕傲卻讓她始終開不了口,往日里的灑脫全不見了蹤跡。

    她忽然明白,原來那些往日里的灑脫不過是因為不曾‘在乎’,而‘在乎’了,便是上了心,關心則亂,她寧願去面對太后、梅蘇,卻都不願意單獨面對百里初!

    “我……我還是回去了,明日還要早起!”秋葉白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的不可理喻和狼狽,但是她還是一把撐著他的肩膀,捂著衣襟就要跳下他的膝頭。

    百里初正‘用餐’用到了興頭上,眼看著懷里的小豹子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變作柔軟的小貓儿,眼看著就能把小貓儿給吃個精光,以解腹中饞蟲儿飢苦,卻不想小貓儿忽然又醒了要逃。

    興起的魔獸哪里想到小貓儿心中的糾結,只是覺得該吃的時候自然要吃飽。

    自然不會讓小獵物這麼輕易逃了去,百里初眼底寒光一閃,直接伸手扯著她的腰肢狠狠地往后一帶,他修長的身軀也徑自向后一倒,讓秋葉白直接就倒臥在他的身上,一只手臂扣住她的腰肢,一只長腿一點不客氣地嵌入她的腿間,向旁邊一壓,直接勾住她的后小腿,讓秋葉白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她趴在他肌理分明性感的雪白胸膛上,肌膚相親,瞬間面色染了淡緋,惱道:“百里初,我說了明日要早……。”

    “再本宮打這些官腔,本宮現在就要了你。”百里初涼薄到冷酷的聲音直接打斷了她要說的話。

    “你……簡直不可理喻。”秋葉白看著他的模樣,只得雙手撐著他的胸膛,咬著唇別開臉。

    百里初卻沒有打算放過她,單手扣住她的臉,逼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為何不願意留下過夜?”

    他以為那日歡愛之后,隔了那麼些時日,她也該想明白了,那日她為他洗手作羹湯,難道不是已經承認她心中也有他麼?

    老甄說要給女娃儿時間慢慢緩過來,女娃儿容易糾結,他已經給了她不短的時間。

    “阿初,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秋葉白有些狼狽地再次試圖從他身上起來,面前的魔美人實在太咄咄逼人,這樣逼問的姿態,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某處放肆地頂著她!

    百里初看著她逃避的模樣,危險眯起眸子地道“本宮觀察過人之中雌性動情的樣子,小白你心跳如鼓,鼻尖額角滲汗,瞳孔沒有焦距,呼吸急促,体溫升高……。”

    “夠了!”秋葉白忍不住尖著聲音打斷他的話這廝果然是獸麼,這種形容讓她覺得自己像發情的獸一般。

    雖然他的形容如此客觀。

    “理由。”百里初目光幽涼地看著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扭動,一點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秋葉白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一咬牙道:“我只是需要一些時日,理清楚一些事儿,我還沒賤到為仕途出賣自己,跟一個只是中意我身子人纏綿歡好。”

    “出賣自己?”百里初挑眉,幽幽烏瞳里閃過異色,平靜地道:“等價交換,本就是平等之事,何況你不是早已把自己賣給本宮換了一身百毒不侵和拔尖的修為了麼,怎麼……。”

    百里初頓了頓,眼底閃過危險冰冷的光芒:“你想反悔?”

    秋葉白只覺得頭大如斗,身下之人看似精明,在某些方面簡直和元澤就是一個人,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而他說得如此的有理,竟讓她瞬間無言以對吧。

    沒錯,事實上,她早就在地道為了活命,把自己賣給他了。

    但是不知道為何,她只覺得心中一片寒涼。

    “如果,殿下只是想要這樣一段關系,好,我給……。”

    她正打算心一橫,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直接把衣衫給解開了,卻忽然聽見百里初幽幽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本宮中意小白,更中意小白的身子不好麼?”

    秋葉白手上動作一頓,百里初涼薄的聲音繼續響起:“人死原知万事空,地宮里無數亡魂沒了身子,本宮有這具肉身,所以活下來的是本宮,看見日月星辰的人也是本宮,翻云覆雨的人也是本宮,于本宮而言,沒有什麼比身子更重要的了,因為本宮活著,他們死了。”

    秋葉白怔然地看著他,卻見他依舊目光幽幽地凝視著她,但是其間意味讓人難以捉摸。

    “于本宮而言,人沒了身子就什麼都不是,正是因為這具身子的存在,所以才得以承載這個人的全部意義和命運。”他輕輕地嗤了一聲。

    在生死存亡面前,純粹的殺戮和生存之中,身体或者肉體才是最根本最可以依靠的東西。

    秋葉白瞬間默然,心中卻不能不震撼。

    最原始的、聽起來最俗氣的東西,卻又最艱難的事,不外兩個字——活著。

    只這兩個字便深深地觸動了她,讓她忽然那覺得之前的那種種糾結,不過是‘矯情’。

    而他方才還用了兩個字……

    中意。

    秋葉白忽然覺得心亂如麻,卻又抑制不住心底莫名的奇異的情緒,那種情緒雖然復雜異常,但是里面不可否認的帶著愉悅。

    “我……。”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眸子,靠在他胸膛上,一時間無言以對。

    “小白,留下過夜可好?”百里初看著懷里一臉復雜的小豹子,她滿臉寫著掙扎,仿佛在想著到底要不要撓他一把跑掉,他的聲音忽然柔和了下來。

    秋葉白有些無語,這位還真是夠……目的明確。

    但是這樣的百里初是不會騙人的,他每一句話在此刻都聽起來直白到刻薄,甚至如此的目的明確,但是他說的中意,便是中意了,他從不掩飾他的欲望。

    她心中依舊還是復雜而紛亂,只輕嘆了一聲:“殿下說得對,但我只是需要一些時日好好想想和阿澤……。”

    “阿澤。”百里初神色瞬間冷了不少,但口上只淡淡地道:“小白和本宮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在想著他麼!”

    秋葉白看著百里初的臉色,發現他比方才反應大,有些莫名而無奈地道:“殿下,元澤和本質上和你是一個人!”

    這也是她糾結的地方,她到現在還不能確定自己是傾心了兩個人,還是一個人的不同面,

    但是看起來似乎百里初比她更介意,但是當初在佛堂那夜他設計她的時候,卻是將元澤供出來的,甚至連當初元澤會在淮南遇上她,只怕都是百里初一手策划。

    這會子他吃他自己的霸道醋麼?

    百里初譏誚地勾起唇角:“既然如此,那麼小白還有什麼需要想一想阿澤的,一個幫不到你的蠢物罷了!”

    她看著他,挑眉:“殿下,阿澤善良溫和,興許幫不到我,但是亦不會害任何人。”

    百里初看著她,忽然那冷冷地一笑:“好,既然小白如此想看到阿澤,那麼我就讓那個一直沉睡逃避的家伙出來好了。”

    秋葉白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百里初忽然閉上眼,神色也瞬間變得沉靜下去。

    她心中瞬間一驚,忽然反應過來,他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出人格切換?

    她不敢去碰百里初,但是緊緊地盯著身下仿佛一瞬間便陷入沉眠之人。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覺得有點儿不對,元澤要是出來了,那百里初什麼時候再回來?

    而且元澤出來,她要怎麼解釋現在的情形?

    她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推百里初:“等一下,你……。”

    但是她才推了一下百里初,卻忽然見那似已經沉眠的人,慢慢地睜開了眸子,他有些迷離地幽幽黑瞳竟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慢慢變成淺色。

    秋葉白梭然瞪大了眸子,片刻之后,那一雙黑瞳竟然已經變成漂亮的銀灰色,原本比尋常人要大的詭異黑瞳也變成正常大小。

    “你……。”秋葉白張了張嘴,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

    這人格轉換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完全無縫對接?!簡直不可思議!

    “小白……施主?”元澤揉了揉眸子,有些怔怔然地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人,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輕聲軟喃。

    “貧僧這是在在做夢麼?

    秋葉白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只能搖了搖頭。

    隨后元澤的目光漸漸下滑,掠過秋葉白紅腫的嘴唇、敞開的衣襟、然后是雪白的帶著點點紅痕的精致鎖骨,他倉皇地移開目光,但是注意力最后落在他自己的胸膛上,瞬間再次呆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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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心明

    “小……小白施主……你……你……!”元澤呆呆怔怔地看著秋葉白,他完全不能明白如今到底是一個什麼狀況,只是一抹紅慢慢地開始從元澤的脖子往臉上蔓延。

    “我……我……。”秋葉白看著元澤的模樣,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麼,她還沉浸在方才一秒鐘百里初和元澤無縫對接的切換的場景之中回不過神。

    畢竟親眼所見這樣詭異的場景,實在……實在是太過震撼。

    一模一樣的面容,眼睛的顏色瞬間的變化,神情的瞬間改變,竟然完全讓一個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簡直是不可思議。

    元澤見秋葉白就維持著這個壓制著自己的姿勢,他試圖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的長腿和秋葉白的腿交疊成一個詭異的姿勢,讓他都不知道怎麼抽回自己的腿。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四處望了望,確定這是百里初所居的明光殿,隨后無意地掠過秋葉白領口露出的一抹雪白的溝壑,瞬間似被針扎了一樣迅速地飄開,只是那一抹白嫩就懸在他的眼前,他咬了咬嘴唇,伸手扯了扯秋葉白的衣袖,輕聲喚秋葉白道:“小白施主,小白施主?”

    秋葉白這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看著身下之人靦腆白皙的臉上那種茫然又惶惑的表情,仿佛一只無辜地被她這頭‘餓狼’給壓著的‘小羊’,偏生這般曖昧的姿勢,實在是無法解釋!

    她真是很想扑下去捏著身下之人的脖子死命地搖晃,將百里初給晃出來!

    這混蛋算怎麼一回事,早前揍他半死,他照樣沒事人一般跟背后靈似地出沒在她身邊,現在提到阿澤他就爆小脾氣跑了,留個爛攤子給她!

    看著元澤茫然又羞澀的眼神,她只覺得喉嚨一口老血卡著,吞不下,吐不出來,百里初……你好樣的!

    她挫敗地嘆了一聲,直接‘噗’地一聲把頭埋在元澤的懷里,悶聲道:“別叫了,讓我靜一靜!”

    許是面前這張一模一樣的臉,卻對應著不同的性子,讓她沒了面對百里初時候的忌憚和敏感,也變得隨意了起來。

    元澤一驚,越發地無措起來,只感覺胸前一片軟膩溫柔,她呼吸的熱氣和嘴唇觸在他敏感的肌膚上,只覺得一股暖流順著胸膛直蔓下腹,陌生的悸動讓他瞬間僵如木石。

    他僵了了片刻,看著埋在自己懷里的人儿的頭頂,清澈透明的銀灰色眸子閃過一絲憂傷,隨后慢慢伸出手,擱在了她肩頭:“是不是阿初欺負你了?”

    秋葉白亦是一僵,隨后一下子撐著身子起來,看向元澤好一會,不知為什麼對著元澤那雙透澈清和的眸子,她就覺得心虛。

    “阿澤,我和阿初……。”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說上一回的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讓他忘了,說她受了百里初的誘惑,和百里初有了更親密的接觸,才發現她真正屬意的人也許不是他,而是百里初?

    面對元澤的這雙美麗的銀色眸子,她卻忽然在瞬間發現,自己也許從一開始真正看在眼底的人是另外一雙靜水深流,一望不見底的詭美黑瞳?

    只是那雙黑瞳的主人太過不可捉摸,太過危險陰狠,那人讓她太過忌憚,完全不符合她對自己未來另外一半的定義,所以讓她不願意去承認這一點。

    不管百里初用了什麼手段,他都已經比阿澤更早一步侵入她的心底,並且毫不客氣地在她心底刻下屬于他的烙印,過程中有疼痛,有不適,卻也能看見他的固執和溫柔。

    那些忌憚,那些猜度,那些針鋒相對,又何嘗沒有她知道自己的心也許會淪落在他身上的擔憂。

    但是元澤呢?

    秋葉白看著面前那雙安靜的銀灰色眸子,卻忽然說不出話來,雖然明知道他和阿初是一個人,但最初截然不同的印象和身份太過刻骨銘心,以至于她現在不能毫無芥蒂地將他們視為一個人,以至于她忽然不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如何自處,更不要說怎麼和阿澤相處。

    “白,你和阿初是不是在一起了?”元澤忽然輕聲道,銀灰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迷離。

    聽著元澤換了對自己的稱呼,用了那夜親密之時的昵稱,她只覺得一僵,覺得莫名地心虛窘迫,為什麼一向懵懂單純的元澤,會在這些事情上如此敏感?

    秋葉白深深嘆了一口氣,一手撐著床,一手揉著額心,只覺得目前情形一團混亂,讓她頭大如斗:“阿澤,我不知道該如何說,你和阿初……。”

    別的姑娘中意一個人,興許也不說一定就一帆風順,但是如她這般‘棘手’的還真是絕無僅有罷?

    “白……。”元澤也坐了起來,忽然伸出手輕輕地點在她唇上,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他漂亮的銀灰色眸子里都是溫柔和憂傷的光芒:“沒關系的,我原是擔心你會討厭阿初,沒想到……阿初比我更需要你,他有了你,大概不會再那麼陰鶩和冷酷,我……。”

    他頓了頓,垂下眸子,臉色有些蒼白:“阿初和我原本就是一体,我終歸是出家人,以后若非必須,我一定會少出來的。”

    秋葉白看著他一直尷尬又慌亂地將袍子拉了又拉,試圖蓋住他的身体,可是那袍子被她壓著,他又不敢太用力,于是越發地有些慌亂。

    她莫名地喉頭一緊,竟覺得自己辜負了面前之人,始亂終棄。

    最開始的時候,是她撩撥了他,壞了他的修行,如今卻又是他主動地不想讓她為難,甚至願意一直沉眠。

    年幼時候的他,不管是阿澤還是阿初,都一定是個善良又溫柔的孩子。

    她伸手輕輕地幫他把袍子拉起來,元澤一頓,沒有動作,任由她仔細地幫他把袍子拉好。

    “阿澤,對不起。”

    她抬眼看著身下的人,極輕、極輕卻一字一頓地道。

    不管未來她是不是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阿澤和阿初會不會成為一個人或者永遠都是如此,但是此刻,她知道她是傷害了面前的小和尚。

    元澤長長的睫羽翕動了一下,在他蒼白的臉上落下幽幽的陰影,他搖了搖頭,忽然問:“白……你會不會覺得我和阿初是怪物?”

    秋葉白一愣,隨后正色道:“不管別人怎麼看,至少我不會這麼認為,你們只是……。”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道:“你們只是心生了病。”

    她沒有辦法用后世的那些學說來詳細地解釋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只能用最簡單而能被了解的說法。

    “心,生了病?”元澤喃喃自語,神色有些迷離:“是中毒麼,還是……這病可有解?”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以前在真言宮知道他和阿初事情的人,多半會認為他身体里住了魔,那些人都死了,但宮主等人卻很是高興,認為阿初是濕婆大神轉世顯了神跡。

    秋葉白聽著元澤之言,心中明白如果元澤生活在普通人中間,出現這種情形,只怕會被沉河或者活生生燒死,但是作為真言宮的主人們的‘作品’,他卻是最完美的神跡表達者。

    她沉默了一會,方才道:“這病未必能治好,只是花開生兩面,人生魔佛間,人原本就是善與惡的結合,沒有人天生是聖人或者惡人,你和阿初只是表現得……更明顯一些。”

    阿澤雖然善,卻一樣可以毫不猶豫地殺生,阿初雖然惡,手段陰狠,卻也沒有濫殺無辜。

    元澤沉默了下去,神色有些沉寂,不知在想什麼。

    秋葉白看著他有些消沉的神色,又想起他說寧願沉眠,不免心中一軟:“阿澤,不要胡思亂想了。”

    “白……。”元澤忽然抬起頭來,漂亮的銀灰色眸子里似有隱隱的水霧,臉色緋紅,不知為什麼看起來仿佛有些痛苦的模樣。

    秋葉白看著他像被踢了一腳的小動物似的,眼睛濕潤又迷離,帶著近乎委屈又隱忍的樣子,長長的睫毛不停地輕顫,又仿佛瀕死的蝶,她心中原本就覺得欠了他的,此刻自然更是軟得一塌糊涂,伸手去觸碰他柔軟的睫羽,再次溫柔地哄:“怎麼了,我說了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貧僧……難受!”元澤揪住袍子,臉色愈發地緋紅,忍不住低低地用帶了近乎哭腔的聲音說話。

    秋葉白一愣,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元澤整個人渾身繃緊,身体跟鋼板似的,腿儿也並得緊緊地卻會不自覺地就蹭著她。

    “白,為什麼會這樣?”他欲哭無淚地下意識揪住她的手臂,白玉似的臉儿一陣一陣地發熱,烏發散亂,看起來異常的誘人,就仿佛在神殿那夜一樣。

    她瞬間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她當然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因為百里初那廝負氣讓阿澤出來的時候,他們意亂情迷就差最后的一步了,身体沒有反應才不正常,尤其是她后知后覺到極點,一直衣衫不整地還和他保持這種古怪的姿勢說話!

    秋葉白‘噌’地從他身上彈起來,卻忘了百里初原本用腿扣著她,情急之下不注意,一下子又摔回元澤身上。

    “嗚嗯……。”

    軟軟的貓儿似的近乎哭泣的低吟從身下人儿身上發出來,秋葉白瞬間面紅耳赤,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下來,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衣衫,一邊再次把百里初的祖宗十八代都詛咒了一遍。

    “你……要不要洗個冷水澡?”秋葉白閉了閉眼,調整了一會自己的呼吸。

    過了好一會,元澤悶悶的溫柔聲音才傳來:“不了,天太冷。”

    秋葉白這才想起,是了,元澤身体的溫度比較趨近正常人,所以他更怕冷,消耗的食物也更多。

    她猶豫看了一會,只得道:“那我去外頭坐一會,你先休息一下,覺得不難受了就叫我罷。”又過了好一會,元澤才繼續有點儿悶悶地輕輕‘嗯’了一聲。

    秋葉白聽著他的聲音有點怪,轉頭一看便見元澤整個人縮進雪狐皮制的軟毯里去了,只露出一線雪白的脊背來,她看著他線條優美的背影,只能默默地再嘆息了一聲,只希望他別把自己悶死

    隨后,她轉身繞過屏風往殿外去了。

    她站在殿中,卻又仍舊覺得不安,燃燒的地龍讓空氣太過溫暖,仿佛四處都蒸騰著百里初身上那種奇異惑人的魅香氣,讓人心旌搖蕩,便索性向門外而去,打開殿門的瞬間,冰涼的風夾雜著細細的雪花飄落進來,迎面凍得秋葉白一個激靈。

    她亦梭然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心頭亦愈發地清明起來。

    “秋大人,你怎麼出來了?”

    接到鶴衛的通報,老甄便從邊上的耳房里出來,一出來果然看見秋葉白站在門前,神色有些奇異,他到底在宮中混跡多年,伺候過女主子,看著秋葉白的樣子不像是承歡之后的模樣,一下子便覺出不對來。

    秋葉白向老甄看去,遲疑了片刻,便道:“原來是甄公公,一會子麻煩你再人去廚房准備一些涮鍋子的菜來。”

    她沒有沒惱的這麼一句話,老甄卻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莫非……莫非是國師……。”

    秋葉白看著老甄,心中暗自嘆息,不愧是伺候百里初時日長久的人,她點點頭:“是。”

    老甄眸光也略微變了變,自家主子是個什麼性子,他不是不知道的,能讓殿下離開,元澤出來,而且是原本殿下想要趁著秋大人離京之前柔情蜜意一番的時候,必定是秋大人和他家小祖宗吵架了,小祖宗惱了才會這麼不管不顧地去睡了。

    但是看著秋葉白清凌凌的眼神,老甄又說不出任何責怪的話來,自家主子情形本來就情況特殊,能找到一個接受他和阿初樣子的人本來就不容易,何況小祖宗性子又不是個好相與的。

    老甄只得嘆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好,老奴這就著人去准備。”

    國師的食量比殿下還要大些,這會子時辰不早怕是又餓了。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又道:“我不知道阿初和阿澤是怎麼處理神殿和明光殿的關系,所以,還要勞煩甄公公了。”

    百里初這麼貿貿然對留下元澤就去睡了,她雖然知道他能感知元澤這里發生的事情,但是她又做不出對著元澤表達她想要百里初快點出來的事儿。

    他這麼冒冒失失地離開,也不知道明光殿這一頭會不會出什麼事儿?

    甄公公看著秋葉白為明光殿考慮事情的模樣,他心中雖然有些埋怨這個丫頭把自家小祖宗氣睡了,但如今見她的樣子還是頗有些高興的。

    畢竟不管是殿下和國師,他們的心意在秋葉白身上還是得到了回應的。

    只是這其中的心結,只怕還是要他們自己去解開。

    平生不識相思苦,方知相思,便害相思。

    有些事儿,他還是不要插手過多。

    甄公公想到這里,便對著秋葉白點點頭:“大人,天色不早了,可要回府?”

    既然自家壞脾氣壞心眼的小祖宗氣睡了,另外一個好脾氣的小祖宗更沒有機會一親芳澤了,所以老甄果斷地決定送秋葉白出宮,免得節外生枝。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她也明白明光殿這會子要先處理百里初不在,卻多出了個國師的事要緊。

    雖然她相信他們不會缺少這方面的經驗。

    便點點頭:“也好,勞煩公公安排我出宮。”

    老甄點點頭:“大人不客氣。”

    秋葉白轉身看了看屏風,她遲疑了片刻,還是折回頭,走到屏風邊,借著那幽幽的燭火便能看見那床上還窩著的人影,她沉默了一會,便溫然道:“阿澤,我明早要離京辦事,至少半個月是回不來了,所以今晚我先回司禮監了,你且自己保重。”

    床上的人影沒有轉身,只是輕聲道:“嗯。”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輕嘆了一聲:“我走了。”

    ……*……*……*……

    等到秋葉白冒著細雪回到司禮監看風部也已經是夜深,她隨意地洗漱了一翻,便上了床,只是翻來覆去,卻怎麼都睡不著,眼前總是百里初和元澤的模樣,直到快天亮外頭的風越來越大,雪也越下越大,她方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會。

    等著小七來喚她起身的時候,她腦子都還有些發蒙,看著天色還是一片暗沉,她洗了臉又用了醒神茶才好些。

    “副座,一切都已經准備妥當,咱們可以出發了。”老常一副尋常行腳商的打扮,進了議事堂來稟報。

    秋葉白亦是和他一般打扮,她神色泠然地點點頭:“好,出發!”

    她和老常等人分頭趁天色還早,風雪大,也不走正門,而是分批牆頭摸出了司禮監,出了上京玄武門外彙合。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她和老常領著人,大鼠也領著一批她親自點出來的人,並著藏劍閣焰部的人,看起來不過六七十人,卻都是個中精銳。

    秋葉白在城外親自點齊人馬,看著清一色的利落漢子,她滿意一笑,一揮手,眾人皆戴上風雪帽,齊齊策馬准備出發。

    卻不想,他們才踏雪而行了一會,便看見不遠處一騎孤零零地在官道之上攔住去路,那樣子分明就是衝著他們來的,眾人心中不禁警惕起來,皆將手按在腰間藏刀之上。

    秋葉白一抬手眾人又停下,她定睛細看,那人又正巧抬起臉看向她。

    秋葉白一驚,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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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5:01: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跟蹤

    “你在這里做什麼?”秋葉白抬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她徑自策馬上前,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

    元澤戴著一頂斗笠,一身素衣白裘,只一頭銀發還是烏云墨色,若非他眼睛是熟悉的銀灰,神色也是一貫的清淺溫和,遠遠看去還以為是立馬于前的是百里初。

    元澤看著秋葉白靦腆地一笑:“貧僧要跟著小白施主。”

    秋葉白不解地顰眉:“為什麼要跟著我?”

    元澤道:“阿初希望貧僧跟著你,保護你。”

    秋葉白挑眉:“你怎麼他要你跟著我,難不成半夜你們還能一人一半身子自說自話不成?”

    這是什麼荒謬的借口。

    元澤搖搖頭,也不多解釋,只繼續溫和地道:“貧僧是知道的。”

    秋葉白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是自己跑出來的,那神殿怎麼辦,明光殿怎麼辦?”

    神殿她雖然不知道怎麼樣,但是她不相信明光殿的人會由著他這麼胡作非為。

    元澤道:“一白他們知道的。”

    “知道?”秋葉白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元澤雙手合十,一臉認真地道。

    秋葉白默然,她是不知道明光殿的人到底是要做什麼,但是元澤除非涉及吃食,是不會說謊的。

    但她搖搖頭,拒絕:“不行,你回去。”

    元澤看著她,露出一點清淺到明媚的笑意,溫溫柔柔地道:“貧僧,不回去。”

    秋葉白:“……。”

    她是知道百里初固執,卻沒有想到元澤更固執,她冷冷地道:“隨你。”

    說罷,她調轉馬頭,直接對著看風部和焰部的人揚聲道:“走!”

    秋葉白一甩馬鞭率先策馬揚鞭而去,飛揚的馬蹄甩了元澤一臉雪。

    看風部和焰部的眾人看著這情形也不便多問,只立刻策馬跟著秋葉白飛馳。

    秋葉白一直不曾回頭,只一路飛奔趕路,間或停下來和小七兩個人商議路線。

    他們要趕往的目的是葉城,距離京城並不算得遙遠,大約一日半的路程,畢竟大批兵器一路運來,要掩人耳目很是不易,所以百里凌風要做這種事必只能就近選擇地點。

    到了中午的時候,秋葉白一行人也不曾在驛站歇腳,只趁著雪停在一處驛道小茶亭里簡單歇一歇,用干餅子就著讓小二泡的熱茶在海碗里泡一泡,隨便吃上一點填肚子。

    秋葉白一邊隨意地和老常、小七、小樓几個說話,目光狀若無意地飄過門外,不見遠處來路上有人影,她方才略微放下心來。

    她的騎术極佳,這一次挑選來的人騎术也不弱,她一路刻意快馬加鞭,不管是百里初還是元澤都終歸是出入都坐車乘輦的,他到底沒有跟上。

    小七和老常几個看著秋葉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互看一眼,都知道方才那位是國師,自家大人曾經在淮南救過國師的事,他們多少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今日國師怎麼會跟著過來,難不成是專門送自家大人的?

    但是看秋葉白並沒有為他們解疑的打算,他們亦不敢多問,飯后,眾人繼續簡單地收拾了一番再次上路。

    ……

    秋葉白這一次選用的都是上好的馬儿,又快馬加鞭,几不停歇,所以到葉城原本一日半的時間縮短了三分之一,到了上半夜即將關城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趕到了葉城附近。

    但是她並沒有直接進城,而是轉身領人去了附近的一處村落。

    那村子在葉城附近,不算太偏僻,遠遠地眾人就看見村落里燈火通明,村口有兩個人影撐著傘,提著燈籠翹首以盼。

    那兩人遠遠地看見秋葉白的人馬過來,立刻迎了上來。

    “四少!”

    女子清脆嬌婉的聲音在黑夜里異常清晰,似黃鶯出谷,還帶著一點激動。

    秋葉白應聲下馬,扯下風雪帽,含笑道:“秋儿等久了罷?”

    老常等人這才看清楚,那一前一后等著的是兩名女子,為首的少女容貌極美,亭亭玉立如空谷芝蘭,而另外一個女子雖然容色不若她美艷,卻也眉清目秀,眉目之間隱約有英氣,沉穩干練,遠遠望去還與秋葉白頗有三分神似。

    “秋姐姐!”小七歡喜地扑過去,被寧秋一把抱在懷里,而焰部的眾人則紛紛地向二女行禮。

    “秋護法,冬堂主!”

    原來二姝正是藏劍閣跟在秋葉白春、夏、秋、冬四婢之中最得秋葉白器重的二婢,寧秋和寧冬不光是秋葉白的貼身親信,在藏劍閣之中也是主持大局的人物,原本亦是當年老仙的弟子,老仙最看重的嫡傳弟子也只得一個秋葉白,特意將她們派到秋葉白身邊伺候,就是為了輔佐她繼承閣主之位后穩定藏劍閣大局。

    如今藏劍閣啟動劍隱之陣,所有弟子或者化整為零散入江湖之中,或者跟著藏劍聖地封印不再出入外界,她們亦知秋葉白的處境不易,更不願意再獨自默守聖地,再三要求之下,得了秋葉白允許前來助陣彙合。

    寧秋和寧冬一起引著大隊人馬進了村子,讓其他人都各自去用膳歇下,而老常、小七、大鼠等骨干都一齊都到了村長讓出的房中用膳。

    老常打量了一下窗外的情形,放下窗,看向正在喝熱茶的秋葉白:“您這是早已經做了安排麼?”

    小七窩在寧秋的懷里,清秀的娃娃臉上露出傲然的笑意:“那是自然,四少考慮到咱們這麼多人一齊進城必定會引人注目,自然要另行選擇一處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地方歇腳。”

    秋葉白點點頭:“沒錯。”

    老常佩服地點頭:“副座思慮周全,屬下佩服,咱們明日是否也不進城?”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不,咱們的人不多,除了留人在這里守備之外,其余的人都分散成几人一組地進城,用各種身份在葉城打個轉,也不必太刻意,各種消息都要。”

    老常明白了:“謀定而后動,先將各種消息打聽清楚,才好謀划。”

    秋葉白向一邊正在扒飯的小樓:“小樓,你的任務可能重些,我要你想法子能潛進梅家在這里的分號探聽些消息。”

    小樓雖然年紀輕,但是手腳利落,為人又靈活,帶著油菜几個真是十足的包打聽,她便刻意訓練他這方面的技能,果然不負她所望,在云中訓練的那一段時間,小樓膽大心細,几次組隊對抗之中,他都非常優秀地完成了任務,簡直就是探子中的探子,順風耳,千里眼,令他所在的隊伍都占盡了先機。

    小樓聞言,從飯碗里抬起臉,笑嘻嘻地道:“副座放心,小樓會仔細的。”

    秋葉白看著面前少年眼儿彎彎,一笑成了個一對儿小月亮,讓人看著心情很好,便伸手揉揉他一頭細黃的頭發,笑道:“你頁放心,明日我會和你們一道去,在外頭策應你們。”

    小樓聞言,愣了愣,又忍不住欣喜道:“小樓不會讓副座失望的。”

    這是副座要和他們一齊出任務,回到兄弟們之中說都是輩有面子的事儿。

    大鼠看著小樓得意興奮的那樣子,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道:“你小子,可悠著點,別馬前失蹄。”

    他和小樓關系極好,當小樓半個儿子,看著小樓得秋葉白重視,有出息,他自然是高興的。

    秋葉白笑了笑,又和眾人一邊用膳一邊商量了布防和探查消息的事宜,等著大鼠、老常等人都散了,她方才起身伸了個懶腰,准備回她的房間里去洗漱一番睡下。

    寧秋也立刻跟著她起身道:“四少,我已經讓人准備好熱水了,我來伺候你罷?”

    秋葉白看著她,溫然一笑:“秋儿,你知道我素來不喜人伺候的,你這几日在村里上下打點布置也辛苦,冬儿剛才巡視布防回來,我都讓她去歇了,你也不必伺候我了,何況……。”

    她頓了頓,伸手點了點站在門邊,正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這里的小七,嗤笑道:“還有一只在那儿你久別重逢,等著和你柔情蜜意呢。”

    寧秋看著小七扑閃著大眼一副眼巴巴的樣子,漂亮的臉上忍不住紅了紅,朝他唾了一聲:“別理他。”

    小七撅嘴,一點不客氣地嘟噥:“秋姐姐,上回在淮南,我受傷了,你幫我裹傷的時候,可說了以后一定會好好地陪我一輩子。”

    “你……。”寧秋臉色緋紅,橫眉豎目地瞪著小七,卻只更顯得嬌俏。

    秋葉白輕笑:“得了,你且去就是了。”

    這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眉來眼去上了,上回在淮南脫身之后,她讓小七領著人去狙殺梅蘇的殘部的時候,小七受了點輕傷,寧秋抱著小七受傷的手掉了淚一副心肝儿疼的樣子,她才知道這兩人有了‘私情’。

    寧秋見秋葉才白說的明白,她也不再堅持,只紅著臉對秋葉白福了福,便和小七一道退出去了。

    秋葉白笑了笑,轉身回房,卻不想,她手才搭在門上,就聽見房間里有水聲,她心中瞬間一凜,手中一轉袖底刀已經握在手中,一腳踢開門。

    但是,當她定睛一看,瞬間不敢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阿澤?”

    那浴桶里,正手忙腳亂地勾著袍子,光著膀子往外爬的狼狽美人不是元澤,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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