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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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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33: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執念成傷
  
  一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樣的設計她,算計她!
  
  掙扎之中,她力氣頗大,一下子就將百里初的臉扇得偏開來,唇角也破了,一點血色慢慢地流了下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百里初慢慢地轉過臉來,看著她好半晌,她別開了臉,不去看他。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腥味,半邊臉還是麻木的,他淡淡地道:「妳為什麼生氣,小白?」
  
  「是因為被我說中了心事嗎,又或者是因為我看出來了妳心中的不平、不甘和野心?」
  
  他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自己,隨後湊近她的臉,眼對著眼,鼻尖對著鼻尖,輕聲道:「小白,妳不要再騙妳自己了,妳是喜歡閒雲野鶴不錯,喜歡瀟灑江湖,但是妳心中沒有不甘心嗎,沒有野心嗎,如果妳真的像妳說的那麼淡然,我只是給妳開了一個局,但是不甘、憤怒和想要讓人正視妳的野心,帶著妳走進這個局的人是妳自己,江湖太小,容不下妳的!」
  
  與他溫柔幽涼語氣不同的是他冰涼手指的力度大得幾乎掐入她下巴。
  
  她只覺得她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她冷冷地瞪著他:「滾!」
  
  「呵……。」他輕笑了起來,幽魅的眸子裡一片陰沉幽涼:「小白,妳在惱羞成怒,為什麼,因為我比誰都早看穿妳的心嗎,看穿妳同樣喜歡每一次得勝之後的喜悅,妳是江湖人沒錯,江湖人有幾個不好鬥!」
  
  他低下頭,按住她的肩頭,低頭涼薄地在她耳邊惡劣而誘惑地輕語:「承認吧,小白,我比誰都瞭解妳,從裡到外,妳的每一寸肌膚,妳的每一寸柔軟,和妳的心。」
  
  他的手指微用內力,竟然詭異地慢慢穿透她層層衣服,輕薄的軟甲和束胸,覆上她的左邊胸房,彷彿在撫摸她的心臟一般。
  
  他掌心曖昧的冰涼一下子貼上她柔軟敏感的肌膚,寒意直透心底,讓她有一種自己的心臟被他捏在掌心把玩的錯覺。
  
  這個魔頭!
  
  秋葉白臉色微白,耳根直冒熱氣,她咬著嘴唇,恨恨地瞪著他,卻沒有法子張口否認他的話。
  
  當初她對周宇說的那些入朝的話,她自己自然是記得的,有些東西是她自己都無法否認的。
  
  那些面對『秋家四女』的不甘心,那些老仙對她說過的話……
  
  為什麼她要躲,身為來自異界的靈魂,她比誰都清楚秋家四女的預言有多荒謬!
  
  卻為了這樣的預言,她不得不躲起來,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她是不甘心的……
  
  而每一次勝利確實都讓她喜悅,她骨子裡是江湖人,而就像他說的,她有一顆不安分的靈魂,江湖人,沒有不好鬥的,否則就不會有武林大會。
  
  但是這不代表她會願意被他這般算計!
  
  尤其是在經歷過梅蘇的事情之後,枕邊深愛的人忽然看起來和那個面目可憎,帶給她足足將近三個月折磨的男人沒有區別,她實在是無法接受!
  
  「百里初,你放開我!」她冷冷地看著他,再次一字一頓地道:「別逼我揍你!」
  
  她現在是愛他,不代表她不會揍他!
  
  他卻還是擒著她的下巴不放,只輕笑著舔了舔腥紅嘴唇角的傷痕:「小白說得沒錯,我是混蛋,和梅蘇對妳的執念沒有任何區別,所以我才容不得他活著,我太瞭解這種執念能讓人變成什麼樣子,但是……。」
  
  他頓了頓,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幽暗深沉的目光盯著她,一字一頓極精溫柔地道:「我和梅蘇那個蠢貨不同的是,我才是最瞭解妳的那個人,妳的溫柔、妳的薄情,妳的輕慢、妳的不甘、妳的野心,我讓妳背負最沉重的包袱,卻也給妳最廣闊的天地,這就是我和蠢貨的不同。」
  
  他頓了頓,慢慢低頭吻住她的唇,她想要別開臉,卻還是被他捏著下巴,動彈不得。
  
  他輕笑,聲音溫柔到了極處,也森然到了極處:「別把我和任何別的雄性蠢貨相提並論,小白,否則我就殺光他們。」
  
  他受夠了她身邊的出沒的那些雄性生物,雖然明白她無心招惹,也明白她不是閨閣裡的少女,出入朝野,在男人之中摸爬滾打,她再像個男人,也總免不得慧眼識珠的看見她的美好。
  
  偏生還得為了她,忍耐下那些男人的存在!
  
  「百里初……唔……你這個……這個……混蛋……。」她氣不打一處來地想要掙扎,卻莫名心頭微顫。
  
  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無可反駁。
  
  他看得見她心底每一寸的柔軟和堅硬,卑劣與高尚,不甘和……野心。
  
  為她鋪路,為她默默在身後擋去那些明槍暗箭。
  
  人生難得一知己,當歡喜才是。
  
  可是……
  
  那種彷彿最私密的一切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惶然感,讓她忽然在這一瞬間不知道如何自處。
  
  尤其對方還是這麼一個危險又惡劣的男人。
  
  那種不被尊重的感覺,讓她難受,雖然她知道作為這個時代的人,他已經給她與別的男人完全不同的寬容,但還是……
  
  那種她始終逃脫不了他的掌控的挫敗感,讓她真是想捏死他。
  
  可是……
  
  她的手撐在他的脖子上,鼻息間都是他唇間、身體裡的靡靡香氣,熟悉的恣意的吻讓她忍不住閉了閉眼,一把推開他。
  
  「百里初,你明明知道的,被最親近的人算計,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妳不明白嗎,小白……妳對我的意義。」他忽然停下了動作,在她唇邊輕道。
  
  他忽然將臉埋進她的肩窩,笑聲冰涼到黯淡:「妳還記得我在青龍大街上,我抱住妳那一刻,妳說的話嗎,妳說我終於找到妳了,妳還記得妳在他的身邊,卻一直都想要回到我身邊是為什麼嗎,小白?」
  
  秋葉白推拒他的手一頓,隨後閉上眼,眼裡已是有了淚。
  
  她如何會忘記?
  
  擔心他前路孤寂,擔心他會更封閉自己,擔心他沒有了光,會再次變得沒了人性。
  
  曾經他身上那些自己最不喜的品性,在那個時候,卻都成為她的牽掛。
  
  「百里初,百里初,我為什麼會中意你?」
  
  這世上最惡、最狠、最霸道、最陰險、最該殺卻又……執拗幼稚得讓人心疼的傢伙。
  
  他抱著她,忽然輕聲道:「執念成傷,小白,妳是我此生最深的執念,我放不過妳,放不過自己。」
  
  秋葉白一愣,她神情異常的複雜,握住他肩頭的手,深深地捏住他的肩頭。
  
  他忽然在她耳邊極輕、極輕道:「我愛妳。」
  
  秋葉白徹底地怔然,微微睜大了明眸,看著晃動的步輦頂,幾乎疑心自己聽錯。
  
  她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能聽見他說這三個字,雖然她比誰都知道他的心,但她知道他是那樣驕傲的人。
  
  那樣的……
  
  「小白,小白……。」他抱著她,一聲聲地在她耳邊輕喃,低柔幽涼的聲音像一首纏綿哀傷的歌。
  
  她閉上明眸,眨去眼裡一點淚光,忽然一把扯住他的烏髮,喑啞著嗓音:「你給我起來!」
  
  百里初平靜地道:「不!」
  
  秋葉白咬牙,厲聲道:「你起來!」
  
  「妳會走!」他繼續不動,四肢緊緊地壓著她,悶聲冷道。
  
  秋葉白閉了閉眼:「你這個幼稚的白癡,你脖子上的血、手上的血還沒有止住!」
  
  百里初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黯淡而涼薄:「與妳何干?」
  
  她簡直無奈,明明知道身上的魔頭在使苦肉計,卻……還是會心疼,不捨得真對他那一頭烏緞一般的長髮下手。
  
  她冷笑兩聲,淡淡道:「百里初,你別得寸進尺,我氣還沒消,你要真把自己折騰完蛋,我便帶著你家江山,納了你家老三、老五、老八逍遙快活去!」
  
  百里初一下子就抬起了頭,瞇起眼盯著她:「妳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你都敢這般算計我!」她冷笑。
  
  百里初抿了唇角,才要說什麼,卻忽然頓了頓,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地冷笑了起來:「這時候妳出來作甚,等著看本宮的笑話嗎!」
  
  秋葉白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用那種古怪慪氣一樣的語氣自言自語。
  
  「這時候出來賣乖了……唔……。」百里初忽然似頭疼一般,一下子身子發僵,隨後身體一顫,狠狠地罵了聲:「好了,隨你……你若是不能讓她……唔。」
  
  但隨後,他似自語未完,身子便徹底地軟在她身上。
  
  秋葉白一把支撐起身子,推了一把他:「你沒事吧!」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副奇怪的樣子,簡直像是分裂……分裂?!
  
  她忽然心中一頓,頓時有所覺,伸手一把扶住他微微發僵的肩頭:「阿初……阿澤?」
  
  他不動,她也不敢大力地推動,直到快一刻鐘之後,她忍不住都要去喚一白他們別扛著他們在宮道裡兜圈子了,趕緊回明光殿去尋大喇嘛。
  
  那伏在她身上的人才勉強地緩緩抬起臉來,有些無力而虛弱地看著她,一雙銀色的眸子裡迷迷離離,似含了一汪清泉:「白……。」
  
  秋葉白默然,果然是元澤出來了!
  
  「白……不要生氣,都是貧僧的錯。」元澤扶著額頭,彷彿頗為難受地顰起精緻的修眉,隱忍著道。
  
  「貧僧……。」
  
  「好了,你先躺下!」她真是覺得被『他們兩個』折騰得快沒脾氣了。
  
  尤其是阿澤,她一看見他清澈而隱忍的眼睛,便心中一下子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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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3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悔
  
  對於他身體裡這種兩個性子的無縫切換,她從一開始的惱火和茫然到現在的完全淡定,還有一點……無奈。
  
  「白……。」元澤低下頭揉著眉心,彷彿極為難受的樣子,讓原本還有些氣悶的秋葉白只能立刻先放下腹中的悶氣,微微顰眉看著他:「你怎麼了?」
  
  「貧僧……貧僧無事。」元澤勉力地抬頭,淡淡一笑。
  
  她看著他那模樣,眉心顰得更緊:「元澤,你除了吃,是不打誑語的!」
  
  元澤見她臉色冷了下來,又要支起身子:「白,妳別惱,貧僧……。」
  
  說話間,他身子卻又一下子軟了下去,忍不住低地悶哼一聲:「唔!」
  
  「你這是怎麼了?」秋葉白見狀,立刻一翻身將他扶著躺下,一摸他的手心,竟然都是冷汗。
  
  她心中頓時焦灼了起來,一掀簾子:「一白,立刻回明光殿,殿下不適!」
  
  「是!」一白臉色一變,立刻應道,看向鶴衛們:「起!」
  
  原本之前他是見著殿下輕敲步輦三下,那是示意他們不要立刻回明光殿的暗號,他便知道殿下和四少有事情要談,卻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一干鶴衛們立刻足下一點,提氣逕自飛上房頂,向明光殿飛去。
  
  ……
  
  「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哪裡不舒服!」秋葉白看著他那臉色蒼白虛弱的樣子,白皙的脖子上刺目的鮮紅讓她心頭一痛,立刻伸手取了白帕子和隨身帶著的金瘡藥幫他上藥。
  
  雖然不過是些薄薄的皮外傷口,但是只有他裹好了傷,她的心方才放下,看著元澤手上的傷口,她輕嘆了一聲,她雖然心情在那時候惱恨得幾乎想要殺了百里初,但是卻又何曾真心想動手傷他,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她一邊替他包紮傷口,一邊道:「可疼,對……。」
  
  原本要出口的道歉卻被元澤擱在她唇上的指尖按住了:「不要說對不住,白,這是我咎由自取,這句『對不住』該是貧僧來說?」
  
  他頓了頓,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白,貧僧明白人生之事,原不可強求。」
  
  他的聲音溫柔異常,像清淺的溪流一點點流過她心頭。
  
  秋葉白看著他平靜而虛弱的樣子的,心頭愈發地窒悶,輕嘆了一聲:「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這和你無關。」
  
  「白,貧僧和阿初是一個人,他心中的執念,便是貧僧的執念。」元澤頓了頓,看著她,眸光清澈而安靜:「只是……貧僧執念成魔,卻並不悔,因為那執念是妳。」
  
  「你……。」秋葉白看著他的美麗而虛弱的銀眸,純淨到固執,她心情異常的複雜,也不知道是悲還是喜,但是心中的震撼和悸動卻讓她瞬間無言,只握緊了他的手。
  
  「唔……。」步輦微微一顛簸,元澤忽然又緊緊地顰眉,臉色更蒼白了。
  
  「你這到底是怎麼了?」秋葉白看著他,愈發擔憂。
  
  「無事……只是暈得緊,大概是因為耗損有些大,貧僧也是強行出來的,阿初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貧僧,但是終歸還是不太情願。」元澤閉了眼,似在平復他的眩暈。
  
  「你怎麼那麼傻。」秋葉白看著他,輕嘆了一聲。
  
  「貧僧答應過白的事情,並沒有忘記,原本也不想這麼出來,但是一來後日之後,也許再見白也不知什麼時候;二來,若是白妳惱了貧僧,也不知再醒來的那一日,可還能見到白在等候。」他極慢、極慢地說著話,輕笑了下,聲音裡帶著一點黯然和憂傷。
  
  秋葉白看著他,微微動了動唇,還是道:「我不會走的。」
  
  元澤一愣,梭然睜開銀眸望著自己面前的人兒:「白,妳說的可是真的?」
  
  秋葉白看著他,隨後轉過頭看著窗外,淡淡地道:「嗯,我就算想要走,也走不了吧。」
  
  說完,她似自嘲地輕笑了一下:「江山為籠,朝堂為鎖,百里初澤,你確實是這個世上最瞭解我的人。」
  
  瞭解她的不甘、瞭解她的不平,瞭解她的野心。
  
  女子為何不能有野心?
  
  就只能甘居後室,折斷羽翼,只為了男子的尊嚴,收斂起光華,宜家宜室嗎?
  
  她自打踏入江湖那一日,便從來不喜此言。
  
  他成全她的天地,也用這天地困住了她,偏生,她在知道在這一切之前,倒也算甘之如飴,一步步的都也朝著她想要實現的目標走去。
  
  現在,難不成要矯情地說,因為這一切都是你的算計,所以為了表現我的品格高潔,所以她拋棄一切,再縮回江湖去,做個面上瀟灑江湖,實際上暗裡終日惶惶『秋家四女』身份的江湖人?
  
  擔憂哪一日再被全國通緝?
  
  擔憂再有一日再有一個梅蘇找上門來,告訴妳要麼妳做我的禁臠,要麼便揭發妳?
  
  「小白……。」元澤看著她的背影,銀眸微怔。
  
  秋葉白伸手掀開紅色的幔帳,冰涼的雪花夾雜著寒風一下子捲了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讓她微微瞇起眸子。
  
  她看向遠處無邊的地平線和起伏的山巒,淡淡地道:「既然天命不予我,我便自己改命逆天,自己重批天命,不假他人之手!」
  
  既然不能借著他人之手直接重批天命,那麼她就自己來!
  
  反正已經走到這個地步,生生死死那麼多次,她還有什麼好畏懼和害怕的?
  
  但求此生無悔!
  
  元澤看著她,銀眸漸漸深,精緻的薄唇微微彎起一道與他原本的清淺出塵笑容不同的靡麗而深邃的笑容。
  
  是讚賞、是了然,卻也帶著三分莫測的妖異。
  
  只是她忽有所感地陡然回頭,卻見他已經收斂了那樣的笑容,只是眸子裡的神色卻並沒有變化,還是帶著一點子異常妖嬈的麗色。
  
  她看著元澤,忽然伸手輕撥開他額邊的髮絲,看著他的銀眸:「告訴我,你是誰,百里初,還是元澤,不要再騙我。」
  
  他靜靜對看著她,並不閃避她的目光,銀色的眸子依然澄澈而幽深:「百里初就是元澤,元澤就是百里初,白,這是妳告訴貧僧的不是嗎,執念之前,這世上並沒有什麼國師活佛,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這是他第一次用我來自稱。
  
  秋葉白看著他美麗而眸子和依然虛弱的神情,還有依然鮮豔瀲灩的腥紅薄唇,那一瞬間,她有些茫然,她分不清楚眼前的人是她安靜溫柔而貼心的小和尚,還是她那隻陰狠、傲嬌該殺又愛又恨的獸。
  
  「白……妳會等貧僧的,是嗎?」元澤看著她,再次輕聲問。
  
  她看著他眼中的不安與擔憂,再次頷首:「我會等你的。」
  
  元澤笑了,這一次的笑容,清淺而純淨,溫柔而歡喜。
  
  像是在那一瞬間,他便得到了大自在、大歡喜。
  
  看得她心頭一片溫軟,也只得暗中輕嘆,她算是敗給他們了。
  
  她的阿澤和阿初到底是獨一無二的。
  
  「咳咳……。」他忽然地輕聲咳嗽了起來。
  
  她見他難受,立刻擔憂地伸手去觸碰他的額:「可是發燒了?」
  
  同時,她伸手去取了一杯茶遞到他唇邊,餵他喝。
  
  他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茶,稍微緩和了下身子的不適,順手握住了她的柔荑:「白……。」
  
  她看著他:「嗯。」
  
  元澤遲疑了一會,垂下眸子,輕聲道:「貧僧可以……。」
  
  「什麼?」她有些沒有聽清楚他後面說什麼。
  
  他一咬唇角,稍微提高了下聲音:「貧僧可以親妳一下嗎。」
  
  秋葉白一愣,看著他蒼白的臉頰因為咳嗽帶著一點病態的嫣紅,又垂著曳麗的眸子,長長的睫羽微顫,像是在擔憂,又讓她想起自己看見過的某種罕見而害羞的美麗白鹿,讓人心憐。
  
  她頓了頓,淡淡一笑:「阿澤,你不是說你就是阿初嗎,他性子霸道任性,從來不會問我可以不可以。」
  
  「貧僧……。」他一愣,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著他,唇角笑意漸深,帶著莫名的意味。
  
  這是她的試探。
  
  早前她歷劫歸來,阿初又一次親暱的時候,也曾幾乎讓她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彷彿親吻她的那個人是阿澤,而不是阿初。
  
  而方才,阿澤又讓她有怪異的錯覺,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看著她的人是阿初。
  
  會不會……
  
  是她想的那樣?
  
  「嗯。」元澤頓了頓,再次道,隨後伸手拉了她,讓她慢慢地靠近自己,隨後閉上眼,遲疑了一會,微微顫抖著將嘴唇印在她的額頭。
  
  只是蜻蜓點水一般,卻又似乎不捨得她額間的溫暖,只將薄唇印在她眉心,卻又不移開。
  
  秋葉白頓了頓,好一會,才抬眼看他,卻見他緊張的鼻尖都冒了一點子薄汗,臉上嫣紅更甚。
  
  她輕笑了一聲,她的小和尚還是這麼害羞。
  
  她忽然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隨後抬頭將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薄唇上。
  
  元澤頓時一驚,隨後竟下意識地伸手不知要做什麼,但是彷彿又意識到什麼,便將手僵硬地擱在她的肩頭。
  
  她看著元澤愣愣地睜大了眼,似不相信她會這般主動,一雙精緻修挑的長眼被他瞪得大大的小鹿一般,倒是看得她有點……覺得自己在輕薄他一般。
  
  「閉眼!」她在他唇邊輕道,舌尖挑開他的薄唇,輕點了他的舌尖一下。
  
  元澤方才閉上眼,伸手試探性地抱住她肩頭,有些發顫,含糊不清地低喃:「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她忍不住低笑,有些揶揄:「阿澤,你早前可就破過了色戒,這會子才來阿彌陀佛,不覺得晚了點嗎?」
  
  她可記得出征前,他那次差點就撲倒她了,這會子他的勇氣又沒了嗎。
  
  元澤聞言,渾身一僵,似想起以前自己做過的事,頓時咬了嘴唇,結結巴巴地道:「貧僧……貧僧……。」
  
  似覺得自己這般模樣是越描越黑,他薄薄的臉皮愈發地泛起紅來。
  
  秋葉白見他模樣好笑,便伸手將他擱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來,放在了自己的腰肢上,輕笑道:「環著頸項這種動作是女子才會做的,男子是擱在這裡,傻瓜。」
  
  元澤見她眼底揶揄的笑意,終是忍不住,一下子翻過身去,面朝輦內,只悶聲喃喃道:「報應,報應,都是報應,十方菩薩見貧僧破戒的報應……阿彌陀佛。」
  
  秋葉白見他那害羞又窘迫的樣子,忍不住捂住唇無聲地悶笑。
  
  花開兩面,人生魔佛間,但是每次看見他們兩個這麼大的差別,她就是在忍不住想要笑。
  
  偏生元澤臉皮太薄,不似他另外一面發作時候的厚臉皮。
  
  她只得無聲悶笑了好一會,才伸手輕拍他肩頭:「好了,不笑你了,咱們要到明光殿了。」
  
  元澤這才不說話了,低著頭,臊眉耷眼地想要起來,不想才起身,又是一陣頭暈目眩,直往她身上倒。
  
  秋葉白將他抱個滿懷,輕笑:「國師這是投懷送抱嗎。」
  
  元澤使勁地搖頭:「貧僧……!」
  
  他越搖頭,頭越暈,竟說不出話來。
  
  她見狀,輕嘆了一聲,彎腰將他一下子攔腰抱起:「看樣子,你也走不了路了。」
  
  說著,她便輕盈地躍出了步輦。
  
  一白看著她這麼抱著自家主子就下來,頓時一驚:「殿下這是……。」
  
  幾年前,殿下也讓四少這麼公主抱過,但那時是故意折騰她,這一回難不成殿下身子有恙?
  
  元澤聞言,紅了臉,逕自把臉直接埋進她的頸項裡,不敢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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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棋
  
  「不知道,先進去讓大小喇嘛看一看吧。」秋葉白搖搖頭。
  
  「好。」一白立刻點頭,想要伸手從秋葉白手上接過元澤,但是秋葉白看了下懷裡的人,沒有多言,轉身就把他抱進了殿內。
  
  一白見狀也不多言,便跟了進去。
  
  雙白和大、小喇嘛早早就已經在殿內候著了,一見她將人抱進來,也都有點吃驚,一見元澤的銀眸,也都明白了。
  
  他們也不多說,待她將人放下,兩位喇嘛立刻上去為元澤診治。
  
  秋葉白在一邊陪著,元澤昏昏沉沉之間,也一隻手拉著她的柔荑不肯放。
  
  她伸手輕撫了下他的額頭,見他沒有什麼反應,竟似昏了過去,便看向兩位喇嘛,微微顰眉:「阿澤到底是怎麼了?」
  
  「大自在天這是因為精神消耗太大,而貧僧們在他身上放置的針,也差不多要褪盡了。」大喇嘛輕嘆了一聲。
  
  秋葉白聞言,一愣:「難不成他現在就睡了?」
  
  精神消耗太大,大約是因為元澤想要出來的緣故吧?
  
  小喇嘛取了一只藥瓶到了些藥在元澤眉心點了點:「不,現在還不到時辰,請您放心,兩個時辰之後就會醒來。」
  
  秋葉白點點頭,輕嘆了一聲:「我明白了。」
  
  她看著元澤平靜而蒼白的睡容,眉宇間一片空靈,她的心情柔軟下去。
  
  一番折騰之後,替元澤換了衣衫,重新包紮了傷口之後,眾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剩下秋葉白一個人在殿內陪伴著元澤。
  
  她看著他,心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阿澤身上有一種奇異的平和氣息,讓人跟在他身邊,便覺得世間清淨而安好。
  
  這是當初,她會最先對他動心的緣故吧。
  
  不管是阿澤還是阿初,他都是任何人無法替代的。
  
  她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不捨移開,畢竟會有很長的時間,不管是哪一個『他』,都看不到了。
  
  她將臉頰靠在他肩頭,握住他微涼蒼白的手,閉上眼。
  
  安靜的殿內,只有隔壁傳來大小喇嘛兩人轉動經筒輕念梵語的聲音,空氣裡彌散著淡淡檀香,彷彿將彼此在空間隔成一處淨地。
  
  沒有勾心鬥角的朝堂之爭,沒有血腥殺伐,沒有犧牲與背叛。
  
  梵音如許間,她只守著身邊的安靜沉睡的人,便彷彿可以一直這麼天荒地老。
  
  ……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寧秋的低呼。
  
  「四少,四少……。」
  
  秋葉白睜開眸子,低頭看了看還在睡的元澤,便替他拉好被子,走了出去,果然看見寧秋正在外間等著。
  
  「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她看著他們問。
  
  在元澤、阿初要沉睡的時候,他們沒有要緊事是不會來尋她的。
  
  寧秋上前道:「周大人帶著梅蘇的屍體回來了,我們都看過了。」
  
  她聞言,眸光微閃:「是假的?」
  
  寧秋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異樣:「不,我和寧秋,還有大部分見過梅蘇的人都去看了,屍身的損毀不算太大,特別是臉還是很清晰的,我們覺得應該是真的。」
  
  秋葉白一怔,沉吟了片刻:「我們去看看。」
  
  一白忽然道:「四少,我也去看一看。」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讓雙白看顧著國師。」
  
  一白喚了雙白過來,便在前面領路,領著秋葉白一路向殿外而去。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原本的小雪變成了大雪,寒風瑟瑟。
  
  她忽然想起自己內力被封,穴道被鎖的時候,江南冰冷入骨的雨。
  
  那個男人,是真的死了嗎?
  
  想起從飛鴿山離開的時候,他冒著感染的危險與她一起入山就龍衛,與她一同逃離苗人的追殺,想起船上,他替她擋去了那些燃燒的炮火烈焰的那些過往。
  
  她微微瞇起眸子,看著前方白雪如霧,心情有些複雜,曾經生死與共過,也曾兵戎相見,恨不能手刃其人。
  
  人生便是如此,有些人即使曾經與妳同生共死,卻永遠不是朋友、不是情人更做不成親人。
  
  到頭來,再見只能刀兵相向,不死不休。
  
  ……
  
  不多久,他們便到了一處偏僻的宮殿,說是宮殿,其實不過是臨近冷宮的一處破舊房間。
  
  周宇和無名都已經在等著她。
  
  「四少!」
  
  秋葉白一抬手,單刀直入:「嗯,屍身呢?」
  
  周宇比了比堂內,秋葉白看著那草堂,便逕自走了進去。
  
  堂內地面擱著一個長長的箱子,彷彿是御花園的太監們用來裝鋤頭等工具的箱子,她一步步地走近,便能看見裡面躺著一具人形。
  
  淡紫色的袍子已經汙穢不堪,身上的衣服都有被燒灼過的痕跡。
  
  數九寒天,屍體腐敗不高,倒也沒有什麼異味,屍體也沒有腐敗。
  
  她稍微靠近便能看見那臉,雖然張腫脹發紫,容色衰敗,甚至有些變形,但是眉清目秀。
  
  「我已經勘查過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易容的痕跡。」無名在她身邊道。
  
  「身高和衣服都符合,背後也有燒傷的癒合的痕跡,包括下獄的梅家人都已經來確認過,屍體耳後有紅色的胎記,與梅蘇一樣,此人應該就是梅蘇。」周宇道。
  
  只是一白沉默地看著箱子裡的屍體,卻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秋葉白則是看著那屍體好一會,忽然轉身向門外走去:「找個地兒,安葬了吧,這樣的死士也算值得尊敬。」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唯獨一白的眸光微微一亮。
  
  「四少,我不明白……。」無名臉色微沉,最先出聲。
  
  他對自己的易容術最有把握,相信自己絕對不可能檢查錯誤,難不成四少不相信他嗎!
  
  眾人都看著她,秋葉白停下腳步,轉頭淡淡地道:「躺在裡面不是梅蘇,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他原本就養著的替身死士,也許從小就被用某種方式將臉孔改成他的樣子,至少有八分以上的相似,甚至體貌特徵都一直按照梅蘇的改變而改變。」
  
  「什麼!」眾人皆愣住了。
  
  「但是四少,妳怎麼會這麼肯定。」寧秋忍不住問。
  
  秋葉白轉過臉,看向門外漫天飛雪,眸光異常的冰涼,好半晌才道:「直覺。」
  
  說罷,她也沒有再理會眾人,徑直帶起兜帽向外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為什麼秋葉白身上的氣息忽然在一瞬間變得冰冷異常,讓人都有些不敢追上去。
  
  而她給出來的答案也不像是她嚴謹的風格。
  
  一白卻打破了沉默,忽然道:「這確實不是梅蘇。」
  
  「你又如何確定?」無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對百里初身邊的人永遠沒有什麼好感。
  
  一白看了看周圍的人,指尖在鼻尖下一劃,眸光銳利地看向那棺材裡:「嗅覺。」
  
  他的嗅覺雖然比不上殿下,但是在幾乎完全沒有光線的地宮裡,大多數行動都靠著除了眼睛以外的器官,所以從地宮裡出來的人,嗅覺都會比尋常人要靈敏許多。
  
  在他見到那屍體的時候,雖然天寒地凍,他一時間還不能確定,但是再靠近之後,便能分辨出那些細微的味道是不同的。
  
  殿下讓他們查梅蘇的蹤跡,查到之後就地格殺,他相信殿下是不會錯的。
  
  如今見到了這具所謂的『屍體』,他更佩服殿下的預測。
  
  眾人都愣住了,神色抑鬱地看向那箱子,難不成……辛辛苦苦一圈下來,真的弄到了個西貝貨?
  
  寧秋瞅了眼一白,感慨:「你屬狗嗎?」
  
  一白朝她翻了個白眼:「夏蟲不可語冰!」
  
  隨後,他傲慢地轉身向外追著秋葉白去了。
  
  寧秋也匆匆跟上,只餘下周宇和無名及一干司禮監諸人默默無言。
  
  這算是鎩羽而歸了。
  
  好一會,無名才輕哼一聲:「按照四少的意思,找個地方燒了埋了吧。」
  
  周宇轉身冷冷地看著那棺材,陰沉地道:「本千總一定會找到梅蘇這個混蛋!」
  
  ……
  
  秋葉白走在雪地裡,神色冰涼。
  
  她為什麼會知道那個人不是梅蘇?
  
  呵呵……
  
  她有些自嘲而森然地勾起了唇角。
  
  因為她和他同床共枕了快三個月,他雖然沒有強迫於她到最後一步,顧忌著她的身體,但是每日大少爺都是要回房與『大少奶奶』一同安寢的。
  
  她夜夜幾不能寐,安能不知『枕邊人』的真假!
  
  梅蘇,狡兔三窟,若是這麼輕易的死了,他是成不了帝國首屈一指的商業霸主。
  
  「四少!」一白和寧秋兩人一前一後跟了上來。
  
  秋葉白頓住了腳步,等著他們跟上來之後,她冷冷地道:「寧秋,妳與寧冬一齊向將我藏劍令通傳全江湖各大門派,搜捕梅蘇!」
  
  「四少?!」寧秋一愣。
  
  藏劍令出,號令江湖,莫敢不從!
  
  藏劍閣乃是江湖聖地,藏劍密令更是正邪兩道唯一承認的江湖聖令,百年之間也只在通緝西域魔教時發下過,一旦發下,整個江湖必定掀起一翻巨浪,各大門派都必買藏劍閣的面子,江湖正邪兩道不問緣由都會將梅蘇視為敵人。
  
  「但是四少,不過是一個梅蘇而已……。」寧秋有些遲疑,為了一個梅蘇,值得動用藏劍密令嗎?
  
  秋葉白眸中銳光四射:「梅蘇絕非尋常人等,他若不死,必定會攪動天下不安。」
  
  他是一個極好的陰謀家,她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從以前到現在,她每一次和那個男人交手,就沒有身邊人不見血。
  
  「他雖已隱去形跡,但野心不死,必定還會再有所圖,所以我們一定要將他逼出來,在朝在野,都不讓他有容身之地!」她危險地瞇起眸子。
  
  有些人不能給他緩和和休養的機會,否則遲早會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是!」寧秋神色一凜,抬手抱拳。
  
  一白道:「我們這邊已經部署下去了,盯住梅蘇經常出沒之地,還有江南所有的梅家商號,全部都被風行司雷號和風號的人接手了,接下來梅家全國的商號都會被他們接手。」
  
  梅家商號原本就是在阿初母家被太后和杜家霸佔的全部財富上建立起來的,阿初要收回,並不出奇,但是……
  
  秋葉白聞言,腳步一頓,淡淡地問:「西南那一塊,我記得是雲號管轄吧?」
  
  一白點點頭,遲疑了一會,還是道:「殿下認為雲號需要整頓。」
  
  「因為處死了雲姬,他們對我有怨?」她微微挑眉。
  
  一白搖了搖頭道:「只是雲姬親近的人,多少會有些不妥,其餘之人都是只效忠於殿下,四少不必在意。」
  
  秋葉白點點頭:「沒關係,相信即使殿下睡了,你們也會處理好的。」
  
  「是!」一白抬手抱拳。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再過一會也許殿下,不,國師就要醒了。」秋葉白看了看天色。
  
  這晦暗的天色,雲層似越來越厚,雖然說瑞雪兆豐年,但是像這些日子,怕是很多地方會有凍災。
  
  她微微顰眉,隨後又有點自嘲地笑自己,她這個首輔還沒有正式接手政務,走馬上任,便開始操心這些事兒了,也難怪阿初一眼看穿她這個操心命的弱點。
  
  她暗自搖搖頭,與一白、寧秋一起向明光殿而去。
  
  卻不想才轉了個彎,她便看見一行人遠遠地也向明光殿而去。
  
  她微微瞇起眸子,總覺得對方似有些眼熟,只是雪太大,一時間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便低聲問身邊的一白:「前面那些人是……。」
  
  「五皇子的人!」一白的眼倒是非常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秋葉白一頓,微微挑眉:「他們又來了?」
  
  百里凌空還真是……陰魂不散,或者說『癡心一片』?
  
  對方走過來之後,秋葉白一看,果然是五皇子百里凌空,他一身暗紅的繡蛟龍的雪狐披風,長髮簡單地束在身後,身邊的一名戴著兜帽,低著頭的侍衛打著傘,遠遠地這麼看過去,倒是真與百里初頗為相似。
  
  只是這種相似,讓她感覺不太舒服。
  
  「原來是首輔大人在這裡。」百里凌空一見秋葉白站在明光殿門前,便溫淡一笑,拱手為禮。
  
  「不知攝國殿下在嗎,今日忽然聽聞殿下要出行休養,本王實在是擔憂,還望能見上一見。」百里凌空與百里初有些相似的眼中含著憂色。
  
  秋葉白見他抬手致禮,便也還了一個禮:「齊王殿下,很抱歉,攝國殿下如今身子不太舒服,如今正在睡著,不便見您,還是請回吧?」
  
  既為首輔,手握朝政大權,她不再需要向皇子行禮,就像現在,她與百里凌空之間便只需要行平禮即可,也不許自稱下官。
  
  畢竟比起一個沒有實權官職的皇子,她這個手握批紅大權的首輔反倒是更勝了好幾籌。
  
  百里凌空看著她,又看了看大門,輕嘆了一聲:「如此這般不巧嗎,攝國殿下後日一早就要隨國師出發了吧,我先前去了神殿,國師似並不在神殿,聽說也是到明光殿來了?」
  
  秋葉白看著他,心底警惕起來,神色卻只淡淡:「國師是在殿內為殿下用針,只怕也不方便見您?」
  
  這時候她都不知道醒來的是攝國殿下,還是國師,自然不能讓百里凌空見。
  
  但是這廝忽然提起阿初,又提起阿澤,莫不是知道了什麼?
  
  百里凌空聞言,眸光微閃,忽然上前一步:「首輔大人,您真的放心讓國師與攝國殿下在一起嗎,我這位皇兄,不喜女子,但是對美貌的男子可一向多情,國師大人可是他一直得不到的心頭朱砂痣。」
  
  秋葉白一聽這近乎挑撥的語言,心中一動,倒也放鬆下來,淡淡地:「哦。」一聲。
  
  百里凌空說完之後,見她沒有什麼反應,甚至沒有因為他知道百里初的男兒身身份有所訝異,他眸子裡閃過一絲異色,也不知是讚許還是別的什麼,只含笑道:「首輔大人果然是看得開,不過近日本王除了是來探望攝國殿下的,也還是來見大人的。」
  
  「不知齊王殿下有什麼要吩咐的。」她聞言,看向他,神色不動。
  
  「本王與善媛、善京的婚事定在了下個月,但忽然聽說岳丈那裡出了賊子,連書房都炸了,幾日不見岳丈上朝,就連今日也不曾看見岳丈,不知岳丈傷勢如何,賊子可曾抓到,可需要本王出力?」

  百里凌空看著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便讓秋葉白看著覺得頗為覺得有趣,她似笑非笑地:「不勞您大駕,這些小事情,本座旗下的司禮監都不能處理,本座也不必當什麼首輔了。」
  
  這位說話實在是個討巧的,一來顯示親近、關懷,他要成了她這個首輔大臣的姐夫加妹婿;二來順便探聽一番他們是不是在追捕梅蘇;三來若是她蠢那麼一點點,讓他插了一腿,那麼想必很快他的勢力就要插進她司禮監來了吧?
  
  百里凌空見她拒絕得並不客氣,臉上卻笑意不改,只道:「首輔大人自然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您這話真是客氣了,不過本座不知您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區區一個小小的商賈來了,梅家雖然是您的母家扶持起來的,但是這種時候,是不是避嫌好些?」秋葉白看著他,眸光幽涼莫測。
  
  這位齊王殿下為什麼會突然在她查驗了梅蘇屍體之後,突然上門呢,雖然似無心之言,卻讓她不得不多想呢,
  
  百里凌空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詭光,只輕嘆了一聲:「說起來梅蘇也算是本王的遠房表親,只是可惜他會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辜負了太后老佛爺的期待,若是論誅九族,本王還在九族之間,對於這樣的人,本王若是可以自然是要親手將他抓拿歸案,以寬慰老佛爺和父皇。」
  
  秋葉白聞言,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原來您是這般大義滅親,胸懷廣闊,倒是叫本座佩服。」
  
  兩人之間氣氛詭譎,百里凌空彷彿不曾感覺到一般,只笑了笑:「是了,正月十五,本王邀請了秋府闔家上下前往同賞花燈,不知您是否賞臉。」
  
  秋葉白想都沒有想才要拒絕,卻見他已經示意身邊那個撐傘的侍衛遞上請帖。
  
  她正抬手推拒,但是目光落在那侍衛身上的時候,瞬間一頓,她瞇起眸子看向那人,忽然道:「你抬起頭來。」
  
  那侍衛竟然沒有任何動作。
  
  秋葉白身邊的人也齊齊看向那戴著兜帽的侍衛,他低著頭,也一時間看不出個所以然,只是他一身一品帶刀護衛的裝束,襯得他身姿挺拔,一見便非凡品,除了他僵硬地微微低的頭顱。
  
  只寧秋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這人的身形看著好生面熟!
  
  百里凌空眼底的幽光似含了詭譎的笑意,看向那侍衛:「天麟,既然是首輔大人想要看你的樣子,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抬起頭吧。」
  
  那侍衛方才慢慢地抬起頭來,膚如白雪,唇紅齒白,修眉鳳目,色如春曉之花,一身逼人的凜冽英氣讓他看起來像是一把極美的名劍。
  
  只是秋葉白和寧秋兩人神色皆是一變,寧秋已經是沉不住氣地失聲道:「怎麼是你,天棋!」
  
  百里凌空看著她們,似笑非笑地道:「本王這都差點忘了,這位想必和首輔大人是熟人,原本大人名下產業——綠竹樓裡的琴棋書畫四絕之一的天棋,早先可是開國百年世家蔣家唯一活下來的小公子蔣天麟!」
  
  他仔細地盯著秋葉白的神色,對著手輕呵了一口氣:「只是既然攝國殿下以為父皇和老佛爺祈福之名大赦天下,寬恕了這些身在賤籍的罪人,本王見他也頗為可憐,便讓他入了本王的府邸裡做個侍衛,他生得極好,這麼個美人在身邊,武功也還算過得去,看著也舒服不是。」
  
  「天棋,你這個叛徒,你們一個個的,全都是叛徒,四少待你們不薄,你們一個個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寧秋終於忍不住大怒,破口罵道。
  
  先有天畫、天書,連四少最信任的天棋也變成了這種樣子嗎!
  
  「屬下不叫天棋,屬下姓蔣,名天麟。」天棋垂著眸子淡淡地道。
  
  「啪!」他話音剛落,寧秋的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寧秋手上是有內力的,這麼一巴掌,一下子就將天棋甩得退了一步,他勉力站住,隨後還是垂著眸子,輕擦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你不是性子很烈嗎,不是不願意屈從權貴嗎!」寧秋逼上前,又是『啪』地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天棋的臉上頓時腫了起來。
  
  百里凌空等人只一邊站著看戲一般,也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
  
  天棋抬起眸子看了眼寧秋,又看向秋葉白,一咬牙冷聲道:「屬下知道對不起四少,但屬下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您何曾將我當成真正的屬下,於天牢之中,我們受盡折騰的時候,您除了忙著征戰南疆,立功升遷,可曾想過我們的處境,可曾托人照應!」
  
  寧秋看著更是憤怒了,窩火,眼底殺氣一閃,這一次直接抬腳一腳朝天棋的胸口踹了過去:「叛徒,去死!」
  
  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竟然敢說四少沒有人托人照應!
  
  她這一腳帶了十成的功力,若是直接踢中天棋的胸口,他必定胸骨碎裂而亡。
  
  天棋這一回終於動了,他一側身,逕自用自己臂骨對上寧秋的攻擊。
  
  但是寧秋的武藝原本在藏劍閣就極不弱,僅此於寧冬,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這一腳下去,只聽得『哢嚓』一聲,天棋雖然沒有後退,但是他的臂骨發出刺耳的哢嚓聲,他臉色瞬間變得青白。
  
  「夠了。」百里凌空看著寧秋已經是準備出劍,逕自上前一步,擋在天棋的面前,含笑擋住了寧秋。
  
  「滾開!」寧秋是江湖人,她殺得興起,只想著清理門戶,才不管對方是什麼人,狠狠地瞪著面前的百里凌空。
  
  百里凌空的笑容冰冷了下去,他看向秋葉白:「首輔大人,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比就這麼由著你的貼身侍婢這麼出手嗎,這裡可是宮廷,不是江湖草莽,更不是首輔大人的藏劍閣。」
  
  最後一句話,他壓低了聲音,卻帶著一點子詭異的涼氣,直勾勾地盯著秋葉白。
  
  秋葉白頓了頓,彷彿對他若有若無的試探毫無感覺,只抬手示意寧秋住手,淡淡地道:「齊王殿下說什麼江湖、什麼藏劍閣,莫不是菜市口的說書館去多了?」
  
  就算百里凌空知道她是藏劍閣主、知道她出身江湖,又能如何?
  
  如今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在朝裡沒有任何勢力,任人拿捏的女子,她的地位和手裡的勢力,早已不懼官家,或者說她就是官家。
  
  這江湖勢力,她願意說成是她安插在外的探子也可以,說成是她招安的草莽,也已經沒有人能用藏劍閣來威脅她。
  
  何況藏劍閣,也不是誰想找到就能找到的,早已在暗處。
  
  如今就是她手裡的利刃,讓她擁有這些皇公貴族沒有的優勢。
  
  百里凌空見她那淡漠坦然的樣子,頓時一愣,隨後微微瞇起眸子,輕笑了起來:「是啊,也許是本王聽多了說書的也未可知。」
  
  這位秋首輔,還真是不同凡響,心志清明,絲毫不受任何人影響。
  
  隨後,秋葉白看向寧秋道:「秋兒,不要再動手了,不過是齊王身邊的一條好狗,品種也算是極好的,莫要毀損了皮毛。」
  
  「四少……是!」寧秋原本憤怒地想要說什麼,但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殺氣騰騰地瞪著天棋。
  
  百里凌空看著這情形,便輕笑了起來:「何必呢,首輔大人如果喜歡,本王與首輔大人這般親密的關係,便將此人送給你就是了,首輔大人是要打殺了,還是繼續放在身邊寵愛著,都可以。」
  
  被不當成人一般的談論,天棋依舊臉色鐵青地垂著眸子站著,只手臂微微地顫抖,背脊卻挺得極直。
  
  她看了一眼天棋,唇角微微一抿,卻沒有太多表情,只淡漠地拒絕:「不,這種會背叛主人的狗,若是殿下喜歡,便帶著吧,他雖然不懂迎合討好,但是床上的滋味還是不錯的。」
  
  百里凌空聞言,眼眸一深,輕笑:「看來首輔大人是沒有少試過他的滋味,原本聽說那天書公子最得四少寵信,如今看來傳言不可盡信。」
  
  秋葉白看著他,微微一笑:「這世上聰明人不少,但是更多的是自作聰明之人,您說是不是,齊王殿下。」
  
  「呵……。」百里凌空看著她,也輕笑出聲。
  
  「大人,殿下醒了。」殿門內忽然傳來雙白的聲音。
  
  秋葉白身形一頓,向著著百里凌空一抬手:「齊王殿下請回,本座還要去照看攝國殿下。」
  
  說罷,她也不等百里凌空回話,一甩披風向內殿走去,寧秋、一白等皆齊齊跟上。
  
  只是走了幾乎,便聽見百里凌空在她門外幽幽冷道:「真是個沒用的,竟連討好個人都不曉得,連首輔大人都不要你,本宮要你何用,天麟,你便在這裡跪著反省吧,什麼時候求得首輔大人原諒了,你什麼時候起來吧。」
  
  秋葉白身形一頓,便聽見身後太監悠長尖利的聲音:「齊王殿下起駕。」
  
  寧秋回過頭去,微微顰眉:「那天棋倒是真跪在大雪裡。」
  
  她腳步一頓,眼底幽光微閃,淡淡地道:「便讓他跪著好了,齊王不就是想要看戲嗎,那就讓他看著好了。」
  
  說罷,她一掀簾子,便進了內殿。
  
  寧秋默默地站在了門邊,輕嘆了一聲。
  
  ……
  
  「白,妳回來了嗎?」躺在軟榻之上的人一下子就想要坐起來。
  
  秋葉白立刻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伸手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低頭看了看他蒼白的容色,微微顰眉:「怎麼,阿澤你的臉色還是這麼差?」
  
  她聽著他那稱呼,便知道他是阿澤,而不是阿初,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還是溫存。
  
  元澤身子有些發軟,靠在她胸腹間,一開始尚且不知曉,只揉了揉自己眉心,輕聲道:「貧僧無事,已經好了許多。」
  
  似覺得有什麼東西磕著自己的臉,他順手按了按,卻不想這一觸上去,才覺得不對,又伸手摸了摸:「這裡……。」
  
  秋葉白低頭看著他在自己胸口捏來捏去,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她有點無語低挑眉:「若不是知道你是個呆子,只怕我要揍你了。」
  
  元澤頓時一驚,腦海裡閃過某個畫面,蒼白的臉上頓時染了薄紅,一下子就向後坐去:「包……白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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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3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所向披靡的絕望
  
  元澤頓時一驚,腦海裡閃過某個畫面,蒼白的臉上頓時染了薄紅,一下子就向後坐去:「包……白包子!」
  
  他已經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什麼了!
  
  「看來阿澤是知道包子是什麼了?」秋葉白每次看見這個呆和尚後知後覺的,就忍不住想戲弄他。
  
  元澤別開一陣白、一陣紅的臉,習慣性地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貧僧並非有意要占小白施主的……的便宜。」
  
  秋葉白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捧了熱茶輕品一口:「阿澤,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元澤沉默了一會,坐了起來,低聲道:「貧僧是那種人。」
  
  「咳咳咳……。」 她差點把口裡的茶水噴出來,她忽然想起去年出征前百里初磋磨她時候說的那些話——
  
  「幾乎每一次阿澤和小白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感覺到他其實一樣想像我這樣粗暴地侵犯小白,偏生要做出那種壓抑的樣子,真是讓人覺得煩躁又可笑。」
  
  她啞然地看著低著的頭的小和尚,明明比誰都緊張,內心比誰都要害羞和充滿罪惡感的糾結,偏生也比誰都要誠實地面對自己執念和欲望,卻又不敢有什麼動作。
  
  「你是什麼人呢?」她有點好笑地看著他,這位聖僧,還真是要麼不動情,動了妄念便單純至極。
  
  也難怪他的性子裡會分裂出阿初那樣狂妄、心狠手辣、沒有是非觀念的人格來。
  
  如果不是這樣,大概他在地宮裡早就撐不下去了瘋掉了,或者死掉了吧。
  
  「貧僧……貧僧……。」元澤感覺秋葉白的目光在看著自己,心頭愈發糾結,他一咬嘴唇,還是聲如蚊吶一般道:「貧僧……貧僧想要侵犯小白施主,想要睡……睡……小白施主。」
  
  秋葉白呆住了,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你……你說什麼?!」
  
  「貧僧……貧僧……說,貧僧和阿初一樣的無……無恥……一樣的……。」他實在說不下去了,聲音裡都忍不住帶了近乎崩潰的尖利來,只死死地捏著自己的袖子。
  
  她呆了半晌,忽然伸手捧住元澤的臉,強行把他的臉給轉過來,果然看見他銀色的眸子裡都是驚惶、茫然、甚至帶了委屈的水霧。
  
  簡直就像一隻發抖的小鹿眼巴巴、淚汪汪地看著一頭尖牙利爪的小母豹,說著——我喜歡妳,喜歡到想要睡妳,這樣大膽得可愛的話。
  
  「國師,你可真是誠實。」她看著掌心下的這張漂亮又純潔得讓人想要蹂躪的臉,有些無奈地一笑。
  
  元澤看著面前這張自己朝思暮念,一直用梵音、佛語來蒙蓋,卻只能在他心中愈發清晰的雋美無雙而英氣容顏,他原本翻江倒海的心情,還有那些彷彿被十方妄念糾纏的靈台便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他伸手握住她捧著自己臉頰的手,低頭輕聲道:「阿初說過,只要貧僧承認自己的……卑劣和無恥……變……變……。」
  
  「變態。」她挑了下眉。
  
  「嗯……那他便允許貧僧也能夠擁有妳,貧僧也不想打誑語。」他聲音艱澀而窘迫。
  
  她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她原本以為他說出這些話,會羞恥到撞牆,卻不想他竟這般的有……勇氣,去直面他自己內心的妄念。
  
  「你知道阿初為什麼要這麼說嗎?」她看著他,輕嘆了一聲。
  
  她後來細細一想,便能大概知道為什麼百里初要逼迫元澤說那樣的話。
  
  「貧僧明白。」他垂下銀色的眸子,輕笑了一下,將臉靠在她的掌心,彷彿那裡的溫暖能夠給他帶來足夠的勇氣,讓他說下去。
  
  「他是在怨我吧。」元澤這一次說話,沒有再用『貧僧』而是用了『我』。
  
  「在地宮裡,我不願意承認他的存在,一直都不願意相信為了活下去,可以殺戮同伴、甚至吞……。」他頓了頓,閉上眼,額頭上冒出青筋來,只將臉緊緊地貼在她的掌心,一時間怎麼也說不下去。
  
  她眼底閃過憐惜:「阿澤,算了,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他頓了頓,輕笑了起來,帶著自嘲和譏誚:「甚至……吞噬自己的同伴。」
  
  「你只是不想死,每個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她淡淡地道。
  
  有誰比她更明白那種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呢?
  
  她在這個世界睜眼的時候,一開始喜悅於自己終於擁有了健康的身體,可以好好的再活一世,卻不想轉瞬情勢急轉直下,自己從此在『秋家四女』的詛咒裡,戰戰兢兢地活了足足七年。
  
  不敢引人注意,受人欺凌,也只能盡力躲避,不與對方衝突,只怕引來注意之後,自己要麼連帶疼愛她的娘親一起害死,要麼就是被送進宮成為人人可馭的『皇妓』。
  
  或者一直在江湖上過的逍遙,卻不敢回府看一眼自己的母親。
  
  這也是她為什麼從沒有看不起綠竹樓的小倌們,他們的命運和她一樣,只是上天對她還算厚待,她有一個溫柔糊塗娘,卻還有一個不糊塗的老外公和師傅。
  
  他垂著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卻留意到他溫柔的聲音變得幽詭起來。
  
  「我不願意去承認,自己會貪生怕死,熟讀佛經和佛偈,卻還會不甘和怨恨,我超渡不了自己,超渡不了任何一個和我一樣的人。」他閉著眼輕笑了起來,笑容冰涼異常。
  
  「那些惡人說我們殺掉和吃了對方,便能永不受饑寒之苦,我一遍遍地念著佛經,師傅說,心中有佛,那麼便可得大自在,佛祖一定會懲惡揚善,將那些害人的畜牲都投入地獄,我也能得到超脫,能去問一問,父皇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
  
  「阿澤……。」她看著他,眼中都是不忍,已是隱隱含淚。
  
  「可是好餓、好餓……念經沒有用,我想讓大家平靜下來,接受這樣的命運,我說我們是人,不能作惡相食如畜生,不能……但是沒有用,大家都太餓了,有體弱的孩童挺不住,有人半夜偷偷地把屍體給挖了出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屍體不夠吃,那吃什麼呢?」
  
  元澤把臉靠在她的掌心,低聲輕語:「吃活人,先是體弱多病的,然後是互相殘殺……那麼小的孩子,像一頭頭貪婪的惡獸,哪裡有血、哪裡有肉就撲向哪裡,甚至還有人吃了自己的手。」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森然詭譎:「呵,誰說小孩子是這個世上最善良的存在,在所有的惡念放鬆之後,他們比誰都像野獸,只為吃的本能所主宰的獸,沒有任何倫理信念。」
  
  秋葉白心中一片震撼,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足以讓她腦海裡浮現出地獄一般恐怖而殘忍的畫面。
  
  黑暗的地宮裡,歇斯底里的一個個稚嫩的孩童,餓紅了眼,撲向自己的同伴,撕咬,吞噬對方。
  
  那麼幼小,尚且未曾見識人間險惡,便直接被拋入地獄。
  
  那是什麼樣的絕望和惶恐?
  
  她只覺得口鼻之間都是寒氣。
  
  他輕嘆了一聲,卻又彷彿似在笑:「所以,在我保護的那幾個的『善良弱小』的孩子想要吃掉我的時候,佛祖沒有來超渡我,也沒有來拯救我……倒是那些大孩子說的話,無比地清晰浮現在我的腦海——我為什麼要認命死去,既然沒有人能救我們,那麼我就自己拯救自己!」
  
  他輕念了一聲佛號,只是那佛號念起來異常幽涼黑暗,讓她都分不清楚是魔號,還是佛號。
  
  「阿彌陀佛,若心中有謗大乘、毀佛禁戒、犯五逆十惡,皆墮到阿鼻地獄,我已經身在地獄了,還能有比這更可怕的地獄嗎。」
  
  秋葉白看著他,眼中的淚光微微閃:「阿初……。」
  
  這一刻,她相信自己面前的人,是阿澤,更是阿初。
  
  「殺神成魔,或者殺生成佛,於我而言都沒有什麼區別。」元澤慢慢地抬起眼來,他的銀色的眼眸裡沒有一點憂傷和怯懦,只是一片冰涼,像是銀色的冰潭。
  
  他看著她的感覺,讓秋葉白覺得他在看著她,卻又似沒有在看她,有一種虛無詭涼。
  
  「師傅教過我一些武藝,所以我很快成了他們之中最強悍的那一個,真言宮的人叫我狩獸,可以挑選任何一個我想吃的『食物』,享用任何一個食物的血液。」他冷酷地彎起唇角的笑容。
  
  「沒有信念、沒有經卷,沒有阿彌陀佛,我也過得很好,每一次出宮,我都是活下來的那一個,也從真言宮學到更多的武藝,變得更強悍,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活下去,可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了師傅……我的師傅……啊啊啊!」
  
  他忽然睜大了眼眸,漂亮的眼睛裡泛出腥紅的血絲來,忍不住低聲地嚎叫了起來,渾身發顫,眼中一片混沌,暴戾和茫然交織成最難以忍耐的痛苦。
  
  「他看見我的樣子了……看見我滿身、滿臉、滿嘴都是血從地宮裡爬出來的樣子,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樣子的……貧僧……沒有……貧僧沒有辜負師傅的期望……貧僧還是那個讓師傅驕傲的……啊!」元澤渾身發抖,咬下下唇,漂亮的臉都扭曲了起來,暴戾而冰冷,喉嚨裡發出近乎獸一般的低嚎。
  
  他索性將臉全部埋在她的手心,一雙手死死地握住她的柔荑,像是握住最後求生的稻草,力氣大得似要捏碎她的手骨,偏生他的手和臉都冷得讓她都忍不住輕抖。
  
  秋葉白看著面前渾身散發著厭世而絕望的氣息。
  
  她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她伸手一下子將他抱在懷裡,輕聲道:「沒事了,阿澤,你師傅不會怪你的,你還活著,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她伸手輕拍著他的背脊,不停地在他耳邊輕語:「都過去了,都過去,一切都過去了……。」
  
  他被她抱在懷裡,銀眸有些茫然地看著窗外漫天飛雪:「為什麼要活著呢……貧僧在朝廷眼裡是不該存在的人,在父皇的眼裡甚至不是一個人,卻也不再是師傅那個心懷慈悲,悲憫天下的靈童……天上人間,世間之大,可還有我身之地,貧僧想……想……。」
  
  他忽然輕笑了起來,冰冷而譏誚:「貧僧想那個在黑暗中來去自若,所向披靡,殺人不眨眼、那個在以白骨為床,人命為玩物,那個滿手血腥、那個會吞噬他人的嗜血魔物,甚至……為了活下去忍受燃燈猥褻苟且偷生的東西不是貧僧,那是寄生在貧僧身體裡的魔,貧僧存在就是了除魔興道……不能……不能讓那魔物出來……。」
  
  他閉上眼,平靜地一笑:「不能讓那魔物為害人間,魔物就該待在地獄裡,永世不得超生……呵呵呵!」
  
  他的笑聲幽幽涼涼,詭冷而黑暗。
  
  那一瞬間,她不知道自己抱著的人到底是阿澤還是阿初,卻只覺得那平靜的笑聲莫名地淒涼。
  
  淒涼到讓她心疼到幾乎無法呼吸,只能緊緊地抱著他,想用身體的溫度去溫暖懷中的人。
  
  「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那個小小的少年不願意敬重和深愛的師傅看見自己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自我否定,最後才承受不住壓力而分裂出了另外一個自己去承擔罪孽血腥,而老甄大概後來才知道他的出現給初澤帶來那樣大的打擊。
  
  可是老甄那時候救不了初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漸漸變成現在的樣子。
  
  所以他愧疚又心疼,只盡心陪伴在他身邊,甚至為了自己的小祖宗去勢進宮,只怕他哪一日終於不再眷戀這冰冷的人間,或者化身成魔,再不能挽回。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她只能抱住他,安靜地等待。
  
  他任由她抱著,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空殼,只是空寂幽涼地看著窗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隔壁傳來大喇嘛輕敲法器祈福的聲音,清脆的銅鈴聲響起,有輕渺的梵音飄散開來,彷彿穿越了漫長的時光,也驅散了空氣裡的寂冷。
  
  「阿初?」平息了心中的難受,她試探地喚了懷裡的人一聲,阿初和阿澤是不是已經合為一體了?
  
  她一直覺得阿初和阿澤有些奇異的變化。
  
  「阿初……。」
  
  他忽然輕嘆了一聲,聲音低柔幽涼:「阿初是恨我的吧,為什麼不承認他,他就是我,我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經卷裡那幾乎犯盡了五逆十惡的魔,我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滿心妄念,十丈紅塵之間,我滿腹貪嗔癡恨,哪裡還有什麼靈台明淨,甚至連遇見妳……。」
  
  他頓了頓,低頭看向她,伸手輕撫過她的雋美的眉眼。
  
  她紅著眼眸看向他:「阿澤……。」
  
  「妳眼底和身上都有自由的味道,像風如月,更像是一輪暖陽,我想要妳陪在我身邊,永遠、永遠……卻偏不承認自己動了心,動了另外一種妄念,用另外一種樣子去接近妳,將妳禁錮在我身邊,呵呵……。」他輕笑了起來,冰冷銀眸裡漸漸浮現出一片溫柔來,彷彿銀色的月光湧動。
  
  他伸手輕撫上自己的眼:「我自渡不過,更何談渡人,日日口中稱頌我佛,卻不過是在逃避妄念罷了,只是此生早已如此,滿是血腥,多一份妄念、一份執念,少一份妄念、執念又有什麼卻別,不過是自欺欺人?」
  
  「百里初澤,你就是你,不管是那個溫柔、害羞、總是糾結矛盾的你,還是那個心狠手辣、冷酷狠毒的你,都是我所愛的人,沒有誰必須是聖人,只是想要活著而已。」她伸手再一次輕撫上他的臉頰,眼底淚光輕閃。
  
  他看著她,片刻之後,忽然閉了眼,一點冰涼的淚珠順著他極長的睫羽滑落:「小白……。」
  
  所幸,還能遇見她。
  
  雲間暖陽,山巒清風,才見人間萬物原也可這般美麗。
  
  他冰涼的淚水落在她手背上,卻燙得她幾乎輕顫了起來,幾乎燙到她心裡,如果不是因為他睫羽還是濕潤的,她幾乎不敢相信他會落淚。
  
  「阿初……。」
  
  他緩緩睜開眸子,並沒有變成黑色的眸子,他的眼眸依舊美麗如銀色滿月,只是裡面一片靜水深流,冰涼似雪。
  
  他伸手輕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望著她:「可以嗎,白,我完成了對自己的承諾?」
  
  他的稱呼時有所變,但是她已經無法判斷現在抱著自己的人是阿澤,還是阿初,可那又有什麼所謂呢?
  
  她知道他完成所謂的對自己的承諾——直面自己,承認所有的卑劣和殘忍都是他自己,去直面那些不能回顧的黑暗過去。
  
  她心頭一片溫軟,伸手主動攀住他的脖頸,深深地吻上他的唇:「嗯。」
  
  他伸手一把環住她纖細的腰肢,一翻身就將她壓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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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3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過過過過過過過
  
  他微微支撐起身子,低頭看著身下的男裝麗人,銀眸如水一般溫柔,也如奔騰的水一般暗流湧動。
  
  彷彿這麼看著她,便能用目光將這張容顏鐫入心底最深處。
  
  她亦抬頭靜靜地看著他,原本擱在他衣肩頭的手,輕撫過他的臉頰和睫羽,隨後擱在自己的領口,將盤扣一顆顆地解開。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隨著她指尖一路向下,領口露出的雪白肌膚慢慢地展露,挑他銀色的眸子裡似起了驚濤駭浪。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接過了她手上的活,隨後低頭吻上的她的眼,溫柔的吻一路順著她的額頭、鼻尖、一路到唇上,細碎地而溫柔。
  
  「我來。」他輕聲道。
  
  秋葉白看著他,輕笑:「不害羞了?」
  
  他垂下眸子,逕自吻去她戲謔的笑語,一伸手將她頭上的束髮頭冠拆了下來,讓她一頭烏黑的長髮撒在榻上,像一朵盛開的黑色花朵,愈發地襯托得她肌膚勝雪,細柔光滑。
  
  他纏綿的吻在她身上點燃一朵朵的焰火。
  
  她瞇起眸子,只覺得身上的慾望火焰燒灼得讓人心焦,不過那些撫慰溫柔如蝴蝶落在皮膚上,讓她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是被他捧在掌心的花。
  
  纏綿的、迷離的香氣在空氣漸漸濃郁起來。
  
  然後……
  
  「怎麼了?」
  
  「沒什麼……。」
  
  「……。」
  
  空氣裡一片寂靜,她覺得有點涼,抱著自己一絲不掛的上身看著他,沉默了一會:「阿澤,你不是……不記得要怎麼繼續了吧?」
  
  身上的大美人沉默著,卻沒有回答,只是耳朵泛起一點紅:「……。」
  
  「我帶你溫習吧,溫故而知新。」秋葉白看著自己身上低著頭不說話的人,忍不住翻了個身悶笑了起來。
  
  元澤頓了頓,輕聲道:「好。」
  
  她一個翻身,將他反按在床上,指尖挑開他的腰帶,看著他銀色的正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透澈眸子,眼眸明亮而柔軟,忽然讓她生出一種奇異的錯覺,像是她在侵犯他一般。
  
  她輕嘆了一聲:「別這麼看著我。」
  
  她要吃掉身下的小鹿,或者身下的小鹿想要吃掉她這隻豹子都沒話說,但是她可不想覺得自己是玷污純潔國師的惡徒。
  
  就算他自認為早已不是什麼好人,就算她和他早有肌膚之親,但是他的神情、眼眸卻還是看起來乾淨而澄澈,尤其是他這麼睜著大眼看著她的時候。
  
  元澤蒼白的臉頰浮現出一種病態的殷紅,卻異常美麗,他輕聲道:「我想看著白,一直看著。」
  
  她俯下身子,低頭看著他,輕聲道:「抱著我。」
  
  元澤順從地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她緩緩地俯下身子去,輕聲道:「一切順其自然,你會記起來的。」
  
  我的殿下,我的國師……
  
  ……
  
  冰涼的空氣裡漸漸彌散開靡靡春色。
  
  纏綿之中,她迷迷糊糊地聞見他身上濃郁惑人心神的香氣漸濃,睜開眸子,見他快意而又癡迷隱忍的面容漂亮得不可思議,一滴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滴落在她的雪肩。
  
  「阿澤……。」她伸手擱在她熟悉的性感而肌理分明的胸膛上,輕聲呢喃。
  
  他微微睜開眸子,看著她,忽然低頭吻住她:「小白,等著我,等我醒來,陪妳看遍人間繁華。」
  
  梵音三千,極樂無邊。
  
  修行一生一世,不過是為了入西天極樂,度化十方苦厄,他已無力度化世人,連自己都度化不了,那麼便只修個此生塵緣不斷,與她相守到白頭的妄念。
  
  有她在,便是他的極樂。
  
  ……
  
  「小白……。」歡愉之中,理智漸失,她有些迷糊,喃喃自語:「阿初……。」
  
  只阿初會這麼喚她。
  
  不過……
  
  「很重要嗎,我始終是我。」他有些漫不經心,帶著情慾的聲音幽涼低柔。
  
  她閉上眼,承受他的掠奪而溫存。
  
  他始終是他,她的百里初,她的阿澤。
  
  ……*……*……*……*……
  
  天空的顏色從灰白漸漸地暗沉下去,一盞盞的宮燈被點燃。
  
  已經是飯點時分,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四少,我寧秋,可要用膳?」
  
  她睜開明麗的眸子,低頭看著棲在自己身邊的人,見他依舊睡著,伸手輕撫他的額頭,見依舊是微涼的,他呼吸均勻,便也逕自起身披衣下床。
  
  只是才下床,便覺得腿有點發軟,她看了看自己小腹和腿上的星星點點的暗紅痕跡,耳根有點發熱,這隻鹿兒真吃起來……還是那野貓王沒有區別。
  
  她走到內殿門邊,輕咳了一聲:「送熱水進來。」
  
  寧秋道:「是。」
  
  不一會,寧秋就將一盆熱水送了進來,伺候著秋葉白簡單地梳洗一番。
  
  「可要用膳,殿下的晚膳也都準備好了。」
  
  秋葉白簡單地將頭髮束在頭冠裡,看了眼沒有任何動靜的華美屏風,搖了搖頭:「咱們先用吧,稍晚些我再親自下廚做些好消化的來。」
  
  寧秋點點頭,秋葉白忽又想起什麼,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外頭,天棋還在嗎?」
  
  寧秋臉上浮現出冷色來:「還在,不過那樣子看著也快不行了。」
  
  或者說,那人快凍僵了。
  
  秋葉白頓了頓,道:「將他扛走,不要讓他繼續跪在門前了。」
  
  寧秋冷哼一聲:「那種叛徒,凍死尚且不足惜。」
  
  秋葉白搖了搖頭,不知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便起身走到一處精緻的黃花梨書櫃邊,打開了上面的一個盒子,取出裡面的一瓶藥交給寧秋:「一會子讓人將天棋扛走的時候,讓他服下這個,但是不要讓人看見了。」
  
  寧秋接過來,打開聞了聞,瞬間不可思議地看向秋葉白:「四少,妳是瘋了嗎,這等上好的暖身活血的藥,妳給那個叛徒用,妳這是要救他?」
  
  秋葉白看著她,搖搖頭,指尖在她腦門上輕彈一下:「都說妳素來是四婢裡頭最聰明伶俐的,怎麼今兒變傻了?」
  
  「我……?」寧秋想要說什麼,卻忽然心中一動,睜大了眸子看向秋葉白:「四少,難不成妳……。」
  
  「妳猜測得沒有錯,就是妳想的那樣。」秋葉白點點頭,神色平靜。
  
  「天棋沒有背叛,他是在齊王身邊的臥底。」
  
  「什麼?!」寧秋徹底愣住了,微微瞪大了眼:「他是……臥底,您什麼時候安插進去的,為何沒有與我們說!」
  
  秋葉白看著她,輕嘆了一聲:「是那孩子自作主張的,我回來之後就已經知道他投靠了齊王,想要借助齊王的勢力光復蔣家,但是我並不相信他真的會背叛,後來他果然暗中聯繫了大鼠,我才知道他竟要在齊王那裡做臥底!」
  
  天書、天畫、天琴都會背叛,唯獨天棋一定不會背叛她。
  
  她太瞭解天棋,他性子倔強孤傲,一向以開國武將世家自居,雖然整個家族的嫡系就剩下他一個人,但是他並不屈服。
  
  他會被送進綠竹樓當小倌,也並非他自願,而是被杜家的人賣進來的,只因為當初是杜家買了他做賤奴,他不肯給害死自己全家的杜家侮辱,寧願自裁。
  
  最後是當年杜家的家主也想要懲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罪臣之子,便將他扔進了綠竹樓。
  
  想要狠狠磋磨他的傲氣,卻不想是她最後還是救了他。
  
  但是彼時,她沒有能力為那些和自己同樣擁有成為『官妓』命運的可憐少年脫去『詛咒』,也只能盡力照拂,只是也許她當初不曾想過自己還有踏入官場的一天。
  
  而在她踏入官場之後,一切都變了,利益與背叛相生相連,人心的貪婪與妄念帶來的危機,讓她不得不捨棄綠竹樓,先行鞏固自己在朝廷的勢力,才能有所依仗。
  
  但天棋。和百里凌風很有些相似,都是內心驕傲而堅持的男人,帶著武將世家特有的熱血,不管彼此間有什麼既得她臨危相托,便一定會竭盡全力完成,方成就君子之義,大丈夫之重,方現軍人傲骨重諾。
  
  「可是齊王是什麼人,心狠手辣,手段莫測,他為了籌集金援,甚至能與赫赫人勾結販賣人口!」
  
  寧秋聞言,忍不住搖頭道:「您一開始踏入朝廷這渾水,也是因為當初他讓秋善京來害妳,要將您這個『襄國公主新寵』之死栽贓在定王身上,讓杜珍瀾對定王心懷芥蒂,轉而支持他成為東宮之主,此後您數次遇險,也未嘗沒有他的影子,此人多疑陰險,天棋在他身邊,只怕會很危險!」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若是可以,我也不會讓他冒險,但他去了齊王府後,才通知我這件事,我連勸都來不及。」
  
  齊王是典型的皇子,他行事只為利益,所以當初她不知不覺就成了他手裡的小棋子,還是一顆棄子,差點就炮灰了。
  
  她自然知道此人是個危險份子,又怎麼會願意天棋身陷險境。
  
  「今日我又對天棋出了手,如今雪下得那麼大,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寧秋焦灼地走到門邊,看向遠遠的宮門,只是宮門前一座影壁擋了她的視線。
  
  她卻彷彿能看見天棋已經在門前跪成雪人的模樣,忍不住內疚萬分地揪住自己的袖子,只怪自己出手那麼重,甚至踢斷了他的手臂骨。
  
  「我去將他接進來!」寧秋忍不住就要往外走。
  
  「寧秋,妳現在出去將他救下,是打算讓他這一頓屈辱的打白受了,斷臂也白斷了嗎!」秋葉白梭然站了起來。
  
  「可是……。」寧秋咬著嘴唇,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秋葉白看著她,輕嘆一聲:「就是知道妳和寧冬、寧春都是一樣的性子,所以此事我只與寶寶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妳去了,他這一頓屈辱不但白受了,從此他和齊王也是結怨了!」
  
  「但是就算如此,您又怎麼能保證齊王會相信於他,今日齊王這般試探,分明就沒有將他當成人,也不信任他!」寧秋看著窗外,咬牙道。
  
  「前有天畫、天書,再多一個天棋,有什麼不能信的,前車之鑒在此,他一定會信,只是看他會信多少,成敗在今日,妳不能去!」秋葉白沉聲道。
  
  寧秋和寧冬是烈性的女子,自己冤屈和傷害了人,便覺得極為難受,所以她們一定不能在這個時候出面,齊王的人一定在看著。
  
  「那……屬下去按照四少的吩咐去做。」寧秋閉了閉眼,一咬牙輕聲道。
  
  「等一下,將天棋隨便放到御花園的池子裡,齊王的人一定會跟著去的,著人將天棋丟進水裡之後,便不要停留了。」秋葉白忽然道。
  
  「可……。」寧秋聞言,忍不住轉過頭來看著她:「他會死的!」
  
  「齊王用他來試探我,也是用我來試探他,這個時候,心軟才是要了他命的事,這藥是護住心脈的靈藥,他不會有事的,只是……可能會病上好些日子。」她負手而立,微微握緊了拳頭,輕聲道。
  
  「……是。」寧秋閉上眼,一咬牙,轉身離開。
  
  秋葉白靜靜地看著窗外瑟瑟而落的大雪,慢慢地閉上眼。
  
  眼前掠過那日在司禮監見到化妝成小太監進來的天棋的情景……
  
  「你可想好了,成為臥底,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有些時候我甚至救不得你。」
  
  「我這一生原也不過是飄零落葉,你待我如國士,將綠竹樓相托,以背對於我,蔣天麟自以士相報,卻有負所托,若能有所為,將功折罪,生死何懼,總歸蔣家也只得我一個人,了無牽掛。」少年輕笑。
  
  冬日冷陽下,他身形修長,一身堅毅沉冷之氣,寒風過掠起他的袍子。
  
  那一瞬間,她方成才發現那個她以為任性的少年,如今已經長成了青年,一身傲骨,卻從未改變。
  
  她恍惚間似看見他的父親——蔣大將軍領著百餘口人於菜市口被斬首的時候,戰甲未卸,凌然向天大笑:「我蔣家人匡助國主,開國至今數百年皆為忠良,奸佞當道,蒙蔽聖聽,從來都寧願站著死,絕不跪著生,以死諫天,蒼天有眼,二十年後奸佞必亡,哈哈哈哈!」
  
  蔣家百餘口人,十五以上不管男女老幼齊齊站起,不管那些官兵如何按壓,都沒有人跪下,最後全部都站著被大刀一個個生生砍下頭顱,血濺三尺。

  悲慘而壯烈。
  
  周圍所有的百姓皆齊齊跪地,以首叩地,恭送忠烈滿門西去,嗚咽之聲不絕於耳。
  
  「那時候,我便決定,一定要將你救下,想了法子從杜家將你弄出來。」她輕聲道。
  
  他錯愕:「但當初明明是我……」

  「是你在監獄裏想法子引起我的注意?」她微微一笑。

  秋葉白問:「那時候你總想著自裁,但你可還記得那牢裏跟你說過一句話的老獄卒?」

  「我是我們家唯一的希望,唯一骨血,只有活下去,才能除奸報仇。」他喃喃自語,忽然眸子一亮,怔然地看著她:「是你讓他這麼告訴我的?」

  就是因為那句話,他糾結痛苦了許久,才決定要苟且偷生,雖然後來賣笑的日子讓他曾無比後悔做下的這個決定。

  看著他錯愕的眼神,她輕嘆:「你這孩子果然流著大將軍的血,一直都那麼性烈。」
  
  她一時間的惻忍之心,換一脈忠良骨血,磋磨他,不過是希望他能認清楚現實。
  
  「葉白……。」天棋看著她,眼底一片波瀾洶湧,彷彿激動有淚,又彷彿想要說什麼,最終滿腹的話語,卻在看見她無名指上那一個指環,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只是沒想到你始終還是這麼任性。」她看著他,輕笑了一下,恢復了平靜的模樣:「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若我對你有一分不忍心,你的危險便會多三分。」
  
  「天麟不悔!」天棋看著她一笑,隨後颯然轉身而去:「有多狠,便使出來吧,四少。」
  
  聽著他換了稱呼,她眼底眸光微動,輕嘆了一聲,唇角浮現出讚賞的笑。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她的小天棋,從來都是傲骨錚錚。

  「在笑什麼,白?」身後忽然傳來男子溫和的聲音。
  
  她一頓,轉過頭看向來人,見元澤不知何時已經起來,站在屏風邊,靜靜地看著她。
  
  她便幾步過去,扶住他,略一遲疑:「阿澤……。」
  
  他的眸子雖然是銀色的,但是這個時候她卻是有點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元澤還是阿初,或者是……百里初澤。
  
  他看著她,溫和地一笑:「貧僧無事,白還是叫貧僧阿澤好了,或者初澤都隨妳所喜。」
  
  秋葉白默然,只怕這還這不是隨她所喜的,這三個名字都各有意義。
  
  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喚了一聲:「阿澤。」
  
  扶著他坐下,她又喚了雙白去將吃食送進來,見東西都擺上來後,她道:「我去尋大小喇嘛過來為你診治,你先吃一點填肚子,等會我為你專門做一些好吃的。」
  
  但是才轉身,她的手腕便被他拉住了。
  
  「不必了,到底不過是後日就要睡了,今日兩位上師都已經診治過,說無事,便是無事了。」元澤淡淡地道。
  
  他頓了頓又有些遲疑地道:「白,妳能坐在這裡陪貧僧用膳嗎,不必再做什麼了。」
  
  秋葉白見狀,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也知道他想與她多處一些時日,便也坐了下來,替他舀了一碗鹿肉湯:「先用點補身子的吧。」
  
  元澤接過她手上的湯,卻有些遲疑著低聲道:「貧僧……身子不虛……並未不濟若此,破戒一回便要這般大補。」
  
  她沉默了一會:「這鹿肉湯只是為你補氣血的,鹿鞭湯才是補精血的。」
  
  這小和尚知道得倒也不少。
  
  元澤一僵,也沉默了下去,平靜地道:「嗯。」
  
  隨後,他優雅卻……飛快地吃了起來,幾乎將臉埋進湯碗裡,臉頰飛上兩抹嫣紅。
  
  秋葉白見他那模樣,實在可愛得像隻鴕鳥,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下他的臉頰。
  
  見他頭更低,她神色有些複雜,心中輕嘆,看樣子,也沒有如她最初所推測,阿初和阿澤合二為一。
  
  若是如此她便不用那麼糾結了,他也不用那麼糾結了。
  
  一餐飯,在還算和諧的氣氛下用完了,元澤用了不少東西,只是他似乎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動不動就臉紅,卻不捨得離開她一步,像隻跟屁蟲,黏黏糊糊的。
  
  夜裡在寧秋報告過齊王的人將被扔進御花園活水裡的天棋給救走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便又伺候著元澤沐浴之後上床休息。
  
  但這一次,他抱著她的姿勢,卻是和百里初並無任何區別,像是抱著什麼鬆手就會被搶走寶貝一般的姿態。
  
  黑暗的夜裡,兩人靜靜地相擁。
  
  她靠在他懷裡,聞著熟悉的味道,心情有些古怪和複雜,卻又覺得安心。
  
  她算是將自己給了一個完整的百里初澤,只是阿初……
  
  她睜著眼,老半天睡不著,迷迷糊糊地眼前總交替地掠過百里初的黑眸和元澤的銀眸。
  
  「唉……。」她輕嘆了一聲。
  
  「長吁短嘆的作甚。」頭上忽然傳來幽幽涼涼的聲音。
  
  她悶聲道:「沒有作甚,只是也許吃撐了,有些睡不著吧。」
  
  「吃撐了,今兒怕不是妳吃撐了,是某人吃撐了吧。」頭上那涼薄的聲音又輕笑了起來。
  
  秋葉白一頓,忽然若有所覺地猛然抬頭:「阿初……。」
  
  他沒有答話,黑暗中,她只能看見他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個譏誚的弧度。
  
  「你……。」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麼。
  
  「行了,想這麼多作甚,貧僧……。」他頓了頓,似乎忽然發現自己的自稱怪異,便冷呸了一聲後,才淡淡地道:「睡吧,別多想。」
  
  她一動,卻被他一下子緊緊地抱住,力氣大得讓她有些無法呼吸,原本以為他生氣,卻聽得他在耳邊幽幽道:「今天妳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
  
  「嗯……?」

  「百里初澤,你就是你,不管是那個溫柔、害羞、總是糾結矛盾的你,還是那個心狠手辣、冷酷狠毒的你,都是我所愛的人。」他幽幽地道。

  秋葉白聞言,忍不住輕咳了起來:「咳咳……」

  他聽到了?

  她心情越發地複雜了,那麼她到底……是和誰顛鸞倒鳳了,難不成兩個人?

  她腦海裏越想越覺臉頰發熱,魂遊天外,直到頭頂再次傳來那涼薄的聲音:「是,我聽到了。」

  她剛想要說什麼,卻聽得他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輕道:「謝謝妳,小白,不管是哪個我。」

  謝謝妳的包容與寬容,謝謝這冰涼世間有一個這樣與眾不同的妳,接受這樣不能為世人所接受的我。

  她聞言,忽然眼中一澀,伸手抱住他的修腰,將臉靠在他的胸口,竟不自覺的鼻尖發酸。

  兩人緊緊地相擁,聽著彼此的心跳,噗通、噗通……

  彷彿便能一直、一直到永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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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42: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初掌大權
  
  齊王府
  
  「哼……果然是江湖人,倒真是個心狠手辣的,這算是滅口?」百里凌空看著陷入昏迷之中的天棋,臉上閃過譏誚之色。
  
  兩名太監互看一眼,一人上前諂媚地低聲道:「回王爺,如果咱們去晚點,只怕這蔣家的小公子便沒了性命了。」
  
  百里凌空瞇起眸子,輕哼了一聲:「去問了明光殿,蔣天麟的下落沒有,他們怎麼回答?」
  
  另外那太監道:「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問了,那看門的鶴衛說那蔣天麟受不得寒,自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還真是夠敷衍的。」百里凌空輕哼了一聲,眼底閃過冷色。
  
  「殿下,這人留著作甚,不過一個滿門抄斬了的小子,如今他知道的全部都透露了,當年這小子小小年紀就得罪了國公爺,您留著他,若是國公爺那邊知道,反倒是不美。」百里凌空身邊伺候的大太監忽然道。
  
  「老彭,這你就不知道了。」百里凌空輕笑了起來。
  
  他看向那正在被救治的天棋,曳麗精緻的丹鳳眼尾挑起陰沉的弧度:「要對付敵人,自然是知己知彼,方才百戰不殆,天畫當時差點得手,只可惜他是個為情所困的廢物。」
  
  老彭遲疑了一會:「那天棋……。」
  
  「天書資質甚好,可惜卻是老八的人,如今更不可信,倒是這個天棋——蔣天麟,如今既然明光殿以為天棋已死,便讓他跟著本王暗中做些事情吧,總能到用上他的時候,叔公那裡自然是會理解本王的。」百里凌空道。
  
  老彭看了眼已經臉色慘白如同死人的天棋,一邊將一杯上好的雀舌遞給百里凌空,一邊低聲道:「殿下,此人可信否,若是他也對那秋葉白……。」
  
  百里凌空接了雀舌,輕品一口熱茶:「秋葉白對他不過是逢場作戲,如今他攀附上哥哥之後,要什麼美人沒有,而蔣天麟若是真對他用情至深,必定愛極生恨如天畫一般,若是蔣天麟對他也不過是無意,那麼他今日將蔣天麟滅口之事,必定更會讓蔣天麟心懷恨意。」
  
  他頓了頓,優雅地擦了擦唇角:「何況這蔣家嫡系雖然滅光了,但是蔣大將軍的舊部可是還在,之前蔣天麟身處賤籍,那些人不敢靠近,但是如今不同了,咱們救了蔣家唯一的血脈,以後必定有用的著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您今日這一招算是讓蔣天麟歸了心,死心塌地地跟著您了。」老彭三角眼睛裡露出一絲諂媚地詭笑。
  
  百里凌空微微瞇起眸子:「那也未必,還是要多找幾個人在他身邊觀察,若是他有什麼不對勁,殺無赦。」
  
  「是!」老彭點點頭,一點不意外,自家主子一向是這般謹慎小心的,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人,也因此才能將鋒芒漸漸壓過三皇子定王,更讓八皇子大將軍王如今只能趴在床上起不來。
  
  老彭忽然想起什麼,又道「是了,殿下,夜深了,您回去休息吧,不知道您想要去哪個院子呢,京側妃做了宵夜,等您用呢。」
  
  因為兩位娘娘都姓秋,所以王爺便賜她們各自用自己名字最後一個字做小號。
  
  「挺著個大肚子,還不忘爭風吃醋。」百里凌空輕蔑地冷嗤了一聲,隨後道:「去媛正妃那裡。」
  
  ……*……*……*……*……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秋葉白坐在寬大的馬車裡,看著窗外雪地裡的柳樹已經冒出細細的綠芽,雖然還不是綠絲絛,但也新茸嫩綠,極為可愛。
  
  她輕呼了一口冰涼而新鮮的氣兒:「春日就要來了,這辰光過得還真快。」
  
  「只怕四少是覺得時辰過得太慢才是。」寧春一邊替她磨墨,一邊一本正經地道。
  
  正在整理奏摺的寧春也笑盈盈地看過來:「正是,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殿下沉睡了一個多月了,少少算來也與四少有一世未曾相見了吧,正是滿腹相思苦,無處話淒涼。」
  
  秋葉白拿著手上的筆懶洋洋地敲了寧秋的腦門一下:「是呀,要不我再打發小七去江湖上聯繫各大門派吧,也好讓妳嘗嘗這滿腹相思苦,無處話淒涼的味道?」
  
  「四少!」寧秋頓時瞪大了眼,有些羞惱地看著她。
  
  「女生外向,瞧妳這著急的樣子。」她輕笑了起來,收回朱筆,在手裡的摺子簡單地寫上批語,隨後扔進另外一堆摺子裡。
  
  看著那一堆摺子,她輕嘆了一聲,自己坐上這個攝政首輔的位置,才知道每日裡處理這一大堆國家大事,上到周邊外交,中到官員提拔和懲治貪腐,下到水利財稅,沒有一樣是不需要操心的,也才方明白那人的辛苦。
  
  自古皇帝早死,想來不少是操心操的。
  
  也不知道他從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和尚……不,從地獄裡不通人情只會殺戮與念經的濕婆神到人間隱帝要經歷多少辛苦。
  
  如今她已是成年都覺得不容易,那時年少,他是怎麼挨過來的?
  
  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過三十七,甚至更短生命的歲月裡,怎麼一步步地走到了現在的?
  
  她越想,越是心疼。
  
  也越是……想他。
  
  寧秋見她神色沉默,沒了方才的閒逸,便眼珠子一轉,看著寧秋打趣道:「是了,最近白十九為什麼總躲著妳,以往他都是追著妳屁股後頭寧春姑娘、寧春姑娘的叫,妳是使用了什麼法子嗎?」
  
  秋葉白聞言,忽然想起早幾個月裡寧秋說過寧春神色古怪,床底還放了不少繩索、刀子、迷藥等『兇器』,便也挑眉看過去:「還有這般趣事?」
  
  寧春磨墨的手一頓,抬起頭,冷冷地白了寧秋一眼:「趣事兒,我的趣事兒總比不過上個月小七的腿傷才好,忽然半夜裡有人哭哭啼啼地來尋我為小七整治痛處來得有趣。」
  
  寧秋聞言,瞬間臉色漲得通紅:「春兒,妳……!」
  
  秋葉白見狀,便興致勃勃地支起了身子來:「快說,什麼事兒。」
  
  寧秋上去就要撲倒寧春,卻不想寧春早有準備,身子一偏躲到秋葉白身後,繼續一本正經地道:「有人房事太過激烈,慾求不滿,不小心把相好的傷腿兒又給坐傷了,好在無大礙。」
  
  秋葉白聞言,瞬間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我江湖女兒果然豪放!」
  
  「春兒,妳……妳~!妳~!」寧春窘得臉上都冒煙了,狠狠地瞪著寧春就要撲上去掐她的脖子,卻不想她才一動。
  
  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咻」「咻」之聲!
  
  寧秋頓時停下動作,俐落而熟練地直接靠向車邊,手腕一抖,長劍出鞘,一下子就將幾個撩起來的車窗竹簾全部挑了下來。
  
  寧春卻手中不動,只將自己手裡的硯臺往車內一挪,免得墨水飛濺出來,同時冷哼一聲:「又有蠢貨來了!」
  
  秋葉白透過竹簾的空隙,看了眼外頭不知道何時圍上來的大批刺客,輕嗤了一聲:「賞個春色都這般麻煩,不得安寧。」
  
  只是她也沒有絲毫想要躲避的樣子,只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靠在車壁後,繼續批摺子,彷彿沒有聽見那一道道利箭劃破空氣釘在車廂上的發出的刺耳聲音,也沒有感覺到自己被包圍的危險。
  
  「秋家狗賊,雀占鳩巢,納命來!」
  
  「清君側,匡扶皇室!」
  
  「上啊!」
  
  車外傳來一陣陣的喊殺聲,大批打扮成農夫和踏春遊人模樣的人全部都抽出了刀劍向秋葉白的馬車圍殺了過來。
  
  秋葉白看著手裡的摺子,淡淡地道:「告訴他們,不要把血弄得到車上到處都是,清洗起來也一件麻煩事兒。」
  
  「是!」寧秋點點頭,隨後挑了簾子飛身出去。
  
  寧春則是繼續一邊磨墨,一邊對耳邊傳來的喊殺聲視若無睹地道:「您今兒回去,杜家那邊大概又要跳腳了。」
  
  她輕嗤了一聲,放開一本新摺子:「嗯,回去之後,派個御醫去襄國公府邸,省得襄國公說本座目無老臣。」
  
  「乾脆讓他氣死得了。」寧春冷哼一聲。
  
  「他也撐不了多久,杜家那些破事兒夠他喝一壺,只是……。」她輕嘆了一聲:「阿初還沒有醒,他留著杜家磋磨皇帝陛下,若是杜家倒了,皇帝陛下也會大鬆一口氣吧。」
  
  「那乾脆一齊殺了得了,殿下就喜歡玩兒這些惡事!」寧春搖搖頭。
  
  秋葉白聞言,輕笑了起來,淡淡地道:「現在杜家還需要留著,皇帝陛下如今就還有杜家這個心結吊著命,若是沒了這杜家的威脅,說不得吊著命的這口氣就沒了,那時候的局勢只怕不好控制。」
  
  牽一髮而動全身,阿初沉睡前的那一個月他甚至為此專門尋過皇帝,警告皇帝必須活到他回來。
  
  「難道就這麼讓杜家這些畜牲欺負到咱們頭上!」寧春冷哼一聲。
  
  這朝廷的日子過得真憋屈,想殺個人還要如此顧忌,還是江湖上快意恩仇來得爽快。
  
  秋葉白頓了頓,勾起唇角,露出個冰涼的笑意:「呵,春兒,妳要知道,活著和好好活著可是兩個概念,本座要讓他們這一年半的日子,活得非常難受!」
  
  杜家真當她是軟柿子捏,以為阿初睡了,便這般肆無忌憚地想要動她,她自然不可能沒有回報。
  
  最近愈來愈瘋狂的刺殺,便是她打壓杜家的結果。
  
  「不過一個多月,襄國公那老東西就開始狗急跳牆,我偏要讓他們看著自己的羽翼和自己的爪牙一點點被剪掉,打落牙齒和血吞!」她瞇起的眸子裡閃過冰涼厲色。
  
  寧春聞言,眼裡閃過爽快的神色,但是也同時默默地想,自家四少在成為首輔,手握大權之後,愈發的狠辣和奸詐了。
  
  又或者,也許四少原本就有從政事者的天賦?
  
  秋葉白的目光落在窗外,外面鶴衛們砍人頭如切菜瓜,血色四濺,卻也影響不到這郊外寧靜的景致,遍地腥紅與未化白雪形成鮮明而詭異的對比。
  
  她忽然想起幾年前在秋山見到百里初和鶴衛的時候,那時候,她潛伏在樹上,見著鶴衛手段狠辣,瞬間擊殺偷襲者,血光四濺,又聽著他在黑色華美的肩輿冷冷淡淡地道:「一白,你把本宮的肩輿弄髒了。」
  
  當年只覺得此人真是冷酷無情。
  
  只是如今輪到她說這句話,方才明白,是冷酷無情,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麻木。
  
  每次出行,就沒有不遇上偷襲的。
  
  一次又一次折騰的炮灰多了,對方不在乎自己的命,她更沒興趣去在乎對方命,最終成為一種常態,才能在遍地血腥,哀嚎無數的時候只平靜地關注對方是不是會把自己的肩輿或者車架弄髒吧。
  
  濃郁的血腥味,她聞著確實不舒服,而且還扎眼。
  
  「四少,要不要留活口?」寧秋提著染血的劍,走回車邊氣定神閒地問。
  
  「阿初……。」她默默地看著自己筆下的批紅字跡,她無意識地將他的名字寫在了奏摺上。
  
  她看著奏摺上的字跡,將那三個字用紅色的墨點覆蓋掉,淡漠地道:「不必了,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寧秋也彷彿習以為常一般地點點頭:「是!」
  
  隨後,她一轉身便投入了殺伐之中。
  
  寧春看著車窗外,搖搖頭,譏誚地道:「這杜家倒也是真捨得,拿出這麼多培養的死士做炮灰。」
  
  這些人,就算四少想留下他們的命,也是留不住的,他們所有人出發行刺前都服用了定時發作的劇毒。
  
  何況留活口是為了查出幕後主使者,但是如今的幕後主使清楚明白的很,根本不用去查。
  
  秋葉白吹了吹摺子上的墨蹟,淡淡地道:「他們中大多數人未必知道自己中了劇毒。」
  
  以前她也想過留活口,後來發現抓到的人一般半個時辰之內就會毒發身亡,而且這種毒都是烈性劇毒,解起來極為麻煩,大、小喇嘛或可能快速解得了。
  
  但是喇嘛們性子古怪,只供奉他們的大自在天,了不起她這個『雪山神女』能沾點『大自在天』的的光得他們一眷,小七當初傷重,他們都不給小七診治,逼得她只能立刻用密令去尋找神醫門的人。
  
  喇嘛們更不可能為這麼多刺客治療,倒是不如就地解決了,也算是給他們一個痛快乾淨。
  
  「四少,一切已經處置完畢。」寧秋站在車外打了車簾子道。
  
  秋葉白頓了頓,點頭道:「嗯。」
  
  隨後,她便俐落地從車裡下了來,冰冷的風灌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小噴嚏,隨後先是看了看自己的馬車,華麗的紫檀馬車上果然並沒有什麼血跡。
  
  她方才滿意地頷首:「今兒大夥,活幹得不錯,回去有賞。」
  
  這是阿初著人為她打造的,她一點也不喜歡上面沾染了血跡。
  
  「多謝首輔大人!」鶴衛們齊齊抬手抱拳。
  
  秋葉白方才看向殺戮場,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沒頭或胸腹破裂的屍體。
  
  一定要把場面搞得那麼淒涼又噁心嗎,她暗自搖頭,這些鶴衛們是習慣了阿初的惡癖,手段殘酷得很。
  
  但鶴衛們是為了保護她,她也不好說什麼,便只轉頭回了車裡:「行了,回去罷了,這些屍首找個人來收一收。」
  
  「大人要屍首來作甚?」寧秋有些不明白。
  
  「妳過來。」秋葉白眸光一轉,閃過惡劣的神色,示意她附耳過來,隨後在她耳邊輕聲說了點什麼。
  
  寧秋聞言,差點笑出聲來,隨後點點頭:「是!」
  
  這一回定要教襄國公那老東西做長久噩夢,夜不能寢!
  
  ……
  
  太極殿偏殿
  
  下午的辰光還早,一群大臣們在書房外頭等著召見,忽見一道清瘦高挑穿著飛魚服的人影領著著一隊侍衛自遠處過來。
  
  他們立刻齊齊彎腰,抬手行禮。
  
  「微臣等人參見首輔大人。」
  
  秋葉白淡淡地道:「諸位久等了,平身,不必多禮。」
  
  眾臣皆紛紛稱是,這位首輔大人,雖然入朝時間很短,陡然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氣勢和處理政務卻一點都不像初掌大權之人。
  
  「葉白今兒也去郊外踏青了吧,郊外風光可好。」一道男子含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進書房的腳步一頓,抬起眼看向來人,幾乎瞬間一怔,差點脫口而出:「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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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4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想哥哥嗎?
  
  來人一襲深紅廣袖流雲袍,肩頭披著一件華麗的雪狐大氅,頭頂束著金冠,一晃眼,讓她幾乎覺得自己看見了百里初。
  
  但是只待定睛一看,她便明白來人是誰。
  
  「齊王殿下。」秋葉白看著百里凌空,神色淡漠地道。
  
  「參見齊王殿下。」一干大臣們也是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神色怪異地抱歉行禮。
  
  「諸位不必多禮。」百里凌空看著群臣的反應,臉上笑容漸深。
  
  「不知殿下來這裡是有什麼事情嗎?」她淡淡地道,心中有點不耐煩,
  
  尤其是看著他,便想起那個明光殿地下深處沉睡的人。
  
  百里凌空看向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異色,臉上卻依舊似含著溫文爾雅的笑容:「本宮是聽說葉白你自郊外回來,便特意來尋你的,不知葉白你今晚可有空,善媛有了好消息,本王要大擺筵席,岳丈、岳母都會同來。」
  
  眾臣聞言,不管真心不真心,都齊齊再次抱拳道喜:「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百里凌空也含笑抱拳:「既然各位大人都在這裡,那麼本王也就先與各位大人說一聲,稍微遲些便將帖子送到各位府邸之中。」
  
  秋善媛也有孕了?
  
  秋葉白聞言,眼底微閃,隨後看向百里凌空微微一笑:「好,本座知道了,今晚必定備上賀禮。」
  
  「那本王就等著葉白了。」百里凌空微笑道。
  
  秋葉白看著他,淡淡地點頭,隨後轉身向內殿而去。
  
  眾臣也都跟了進去,百里凌空正欲也跟著進去的時候,周宇忽然腳快一步,正巧擋在齊王的面前,微微一笑:「殿下,您是律方節度使,但如今談的是內朝之事,駐邊大員,無詔不得入御書房是太祖皇帝留下來的老規矩,您還是請回吧。」
  
  這算是朝廷的一種忌諱,也是對手握重兵的邊疆大吏的一種警告。
  
  百里凌空看著周宇,眼底閃過一絲冷色,但隨後又恢復了微笑的模樣:「周提督好記性,周公教出周提督這樣的好兒子,想必很是欣慰吧。」
  
  說罷,百里凌空也不等周宇再說話,便轉身領著自己的人拂袖而去。
  
  周宇不惱不焦,只不動聲色地對著他的背影一拱手,淡淡地道:「殿下過獎。」
  
  在秋葉白成為首輔之後,他也被提到了二品司禮監提督的位置,與齊王說話,也不必再維持低姿態。
  
  語畢,他忽然又一抬手攔住了一位中年大臣的去路:「趙大人,留步。」
  
  那中年大臣乃是工部侍郎,這會子見周宇忽然攔住自己的去路,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這姓周的紈絝,自從抱上了秋葉白這條大腿以後,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行事風格圓滑與狠辣並濟,把司禮監那監察刺探的陰司手段發揮得淋漓盡致,專門抓人小辮子,已經有不少人遭了他和司禮監的暗手。
  
  「周提督,不知有何事?」趙大人心中忐忑不安地道。
  
  「跪下!」周宇忽然冷聲叱道。
  
  他聲音凜冽,如利劍出鞘,嚇得那趙大人膝頭發軟,差點就要跪了下去,但是身子軟到了一半,他就想起來不對了,頓時惱道:「周大人,你是二品雖然比我高一階,但是我可不受你轄制,你憑什麼要我跪下,你以為你是誰!」
  
  趙大人的嚷嚷頓時吸引了不少大臣們的目光,皆齊齊看了過來,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還有人幫腔。
  
  「正是,憑什麼!」
  
  「周大人,莫要無理取鬧!」
  
  「……。」
  
  就連原本離開的齊王百里凌空也因為這頭的喧嚷,頓住了腳步,看了過去。
  
  他身邊的老彭一看那趙大人,頓時顰眉,低聲在百里凌空耳邊低聲道:「殿下,那趙文君乃是襄國公一手提拔的得意門生。」
  
  百里凌空聞言,瞬間瞇起了眸子裡,冷冷地看著那御書房門口,卻並沒有說話。
  
  那趙文君見眾人都站在自己這邊,便心中有了底氣,指著周宇的鼻子道:「你們司禮監不要太過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狗仗人勢!」
  
  周宇挑起細緻的眉:「你說什麼?」
  
  他臉色陰鬱莫測,那趙大人心中頓時有些害怕,司禮監的詔獄惡名在外,但這裡可是御書房,所以他冷哼了一聲:「我說你狗仗人……。」
  
  「勢力」的「勢」字還沒有吐出口,周宇已經直接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那趙大人頓時慘叫一聲,隨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劇痛讓他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啊……!」
  
  周宇卻彷彿毫無所覺一般,只淡漠地睨著跪在地上的人:「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干大臣們都驚住了,頓時橫眉豎目地怒瞪著周宇。
  
  「你……豈有此理!」
  
  「周宇,你幹什麼!」
  
  「放肆!」
  
  ……
  
  「周大人說得沒有錯,有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眾人一驚,齊齊回頭,便見秋葉白自書房又走了出來。
  
  「首輔大人!」趙侍郎抬頭看見秋葉白冰冷的明眸,頓時心中一顫,有了不妙的預感。
  
  在場的都是人精,聽著秋葉白的話,便知道風頭不對,大部分人都先閉嘴,先觀局勢。
  
  只一名御史顰眉道:「就算是有罪,也要三堂會審,怎麼可對官員動用私刑? 」
  
  也有幾名官員也低聲附和。
  
  秋葉白掃了說話的人一眼,發現除了那老御史素來是個軟硬不吃,哪家都不靠的硬骨頭,另外幾個官員都是杜家一系的。
  
  周宇則是微笑:「老大人,這只是讓罪人跪下,您大概是沒有見過司禮監的刑罰吧?」
  
  「你……。」那老御史被嗆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卻被秋葉白忽然甩在趙侍郎頭上的幾本摺子給打斷了。
  
  秋葉白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趙君:「今冬大雪,靠近赫赫附近的北方邊民皆遭遇凍災,去年欽天監就觀測出今冬必有暴雪,讓你們工部在律方、東亭二地修建地庫儲藏物資薪火,你修的是什麼東西?」
  
  周宇也輕嗤了一聲:「磚瓦結構的地庫竟能被雪壓垮了,不過這不垮還不知道你們是拿破木爛枝刷了泥漿建地庫,凍死了多少災民,趙大人,你可以想想你家裡有多少條人命能賠!」
  
  眾大臣聞言,瞬間大驚,這種破木爛枝建的地庫不防水,裡面溫度會比外面的溫度高,雪水滲入地庫之後,便會將薪火和物資全部打濕,這樣的東西如何能救災!
  
  那趙君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汗如雨下。
  
  其餘大臣也沒有人再出聲,非杜家一系的人都頗為鄙夷地站得離那趙侍郎遠了點,杜家一系的人知道這時候不能惹火燒身,皆保持了沉默。
  
  而那老御史臉色不佳地冷瞪了眼趙侍郎,將那些奏摺撿了起來,看向秋葉白,抱拳道:「首輔大人,微臣願意整理這些證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她點點頭:「有勞老大人了。」
  
  隨後她看向眾人,淡淡道:「好了,各位大人,不要為這種人浪費了你我的時間。」
  
  說罷,她再也沒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轉身回了書房。
  
  周宇看著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趙侍郎,露出個冰冷的輕笑:「趙侍郎,司禮監裡已經準備好了您的號子,走一趟吧。」
  
  趙侍郎聞言,頓時癱軟在地,如一灘爛泥一般。
  
  司禮監的詔獄向來都是有去無回,就算能出來也必定脫了一層皮。
  
  隨後他便被周宇身後的兩名廠衛架起了胳膊拖了起來,強行拖走。
  
  拖走了死狗一般的趙侍郎,周宇看向走廊盡頭,正巧見著百里凌空轉身領人離去的背影。
  
  他唇角彎起了譏誚的笑意,隨後也拂袖進了書房。
  
  ……
  
  「殿下,那秋葉白和周宇分明欺人太甚!」老彭忍不住低聲怒道。
  
  這般大庭廣眾,當著他家王爺的面就收拾杜家的人,這不是給王爺示威嗎!
  
  百里凌空臉色雖然不算太好,但是倒也平靜,只微扯了唇角:「不要妄言,記著自己在哪裡。」
  
  老彭方才想起這一塊也算是秋葉白的地盤,如今這太極殿到處都是司禮監的眼線,那群包打聽簡直無孔不入!
  
  「呸,都是些該死的番子!」老彭看了眼站在不遠處持刀而立的廠衛,忍不住低低罵了一聲。
  
  百里凌空主僕等一行人才走出太極殿,便看見一道人影匆匆迎了上來,那人對著百里凌空抱拳道:「齊王殿下,御花園的桃花生了花苞,皇后娘娘請您過去觀花。」
  
  「母后?」百里凌空微微瞇起眸子,隨後點點頭:「嗯,告訴母后,本王知道了。」
  
  隨後,他便領著老彭等人轉了個彎向御花園而去。
  
  「皇后娘娘……這個時辰不是都在誦經,誰也不見的嗎?」老彭有些遲疑地道。
  
  百里凌空輕笑,笑容溫潤:「誰知道呢。」
  
  說罷,他負手向前而去。
  
  老彭見自家主子不擔心,但他還是多少放心不下,卻也不能說什麼,只警惕地四處觀望。
  
  那領路的小太監將他們一路領著進了花園的桃花林裡。
  
  那桃花林許多枝椏上果然冒出了一個個花骨朵,看著頗為惹人喜愛。
  
  那小太監卻沒有停留,只領著他們進了桃花林深處的一處木屋前,才恭敬地道:「殿下,皇后娘娘在裡面,您請吧。」
  
  老彭一下子擔心地擋在了百里凌空面前:「殿下,等一下,萬一這是……。」
  
  「秋葉白的陰謀」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百里凌空推了開來,他幾步就上前推開了木屋的門,只是他在看清木屋內的人之後,不禁一愣,隨後便又笑了起來:「原來是皇祖母和舅公在此。」
  
  那屋子裡坐了不少人,正為首的就是許久不曾出來的太后老佛爺並著何嬤嬤,襄國公也在位上。
  
  百里凌空卻沒有看見自己的母親,但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一邊的百里凌宇身上,頓了頓:「三哥也來了。」
  
  百里凌宇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百里凌空也不介意,向著上首的太后行了禮:「孫兒參見老佛爺。」
  
  襄國公對著他擺了擺手:「行了,不要再行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坐下吧。」
  
  百里凌空點點頭,等著老彭命令其他人坐賞花狀去放哨之後,便領著老彭進了屋子,盤膝坐下。
  
  「不知舅公這會要與本王說什麼,連老佛爺都驚動了。」百里凌空似笑非笑地道。
  
  其實他不問也能知道個大概,老佛爺這是借了他母后的名義召集的他。
  
  「若是再不『驚動』哀家……只……怕……咳咳……你們再想『驚動』哀家的時候,就已經見不到哀家了!」老佛爺蒼老的聲音慢吞吞地響起,隨後不斷地咳嗽了起來,不一會竟吐出一口血痰來。
  
  「皇祖母莫要說這些喪氣話。」百里凌空看著她手上的帕子,這會子臉色才是變了變。
  
  吐血,難道是……
  
  「沒錯,哀家和你父皇一樣……咳咳……得了癆病。」老佛爺蒼老無比的臉上露出譏諷自嘲的神色。
  
  「真真是母子連心。」
  
  百里凌空和百里凌宇二人都彷彿一下子怔然,沒有回過神來。
  
  倒是襄國公極為乾脆,他搖搖手,有些不耐煩地道:「好了,咱們不是來這裡吐苦水的,而是想法子的。」
  
  「想法子?」百里凌宇一愣。
  
  「沒錯,咳咳……你祖母這病怕是好不了。」太后老佛爺有些不滿地白了自己哥哥一眼,襄國公方才稍微收斂一點,不再打斷她。
  
  畢竟他虧欠了這個妹妹不少,引入了燃燈這個狼子野心的,害得太后最後遭了大罪。
  
  老佛爺在何嬤嬤的伺候下服下一枚藥,似精神也好了些,看向他們說話也流利了起來,她嘆息了一聲:「祖母年紀又大了,不知道能撐多久,今兒再難,我也要與你們見一面。」
  
  「祖母,您自然是會長命百歲的!」百里凌宇看著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祖母這般痛苦而難過的樣子,心中微痛。
  
  「百里初那個小畜生能死在外頭,或者如果秋葉白那孽畜能下獄斬首,也許哀家還能多活上幾日。」老佛爺冷哼,渾濁的老眼裡閃過怨恨森然的光。
  
  居然敢那樣折磨她,羞辱她,她一定要讓那些小畜生都生不如死,嘗嘗她的厲害!
  
  「你們可知道秋葉白那混帳東西在太極殿狠狠羞辱了我們的人?」襄國公忽然冷聲道。
  
  百里凌宇眸色微動,卻沒有說話。
  
  「秋葉白是為了報復舅公你的行為罷了。」百里凌空接過何嬤嬤遞來的熱茶,低頭輕品了一口,輕描淡寫的地道。
  
  看著兩個侄孫的表現,襄國公很是不滿,眼底閃過暴怒的神色:「秋葉白那小畜生這才上任一個多月就敢不聽我們這些老臣的話,自主自為,他是個什麼東西,雀占鳩巢,還將我們的人貶斥了好些,甚至直接判了我兩個學生秋後處斬!」
  
  「嘖嘖……舅公,攝國殿下在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如今秋首輔就是因為這般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還要走一道三堂會審的過程,您是忘了當年攝國殿下初次回宮之後的事兒了?」百里凌空輕笑了起來。
  
  那大批杜家門生的頭骨這會子還丟在後山的枯井裡頭呢。
  
  何況雀占鳩巢從他這舅公嘴裡說出來,還真是有趣。
  
  「空兒,你這是什麼意思!」襄國公不悅地冷瞪著他。
  
  百里凌空看了眼百里凌宇,見他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木然模樣,便懶懶地用指尖彈了彈杯子上的輕煙,悠悠道:「沒什麼意思,只是為舅公的死士們心疼,這般不要錢地上去給人練刀子。」
  
  「難不成咱們就坐以待斃嗎!」襄國公冷聲道。
  
  「坐以待斃是不會的,沒把握的時候,您最好還是不要去招惹秋葉白,您沒發現,您每刺殺那人一次,那人轉手便對付咱們的人,將咱們的人拖下馬嗎,秋葉白就是要告訴咱們,咱們殺不了『他』,可『他』想要讓咱們不好過,太容易了,一刀刀地砍下杜家這大樹的枝葉,凌遲一樣逼得您心神大亂。」百里凌空微笑,眸光冰涼而銳利。
  
  襄國公聞言,臉色早一陣紅一陣綠:「本國公當然知道那小畜生就是個畜生,當初養虎為患,竟沒有弄死『他』,真是失策!」
  
  「是啊,當初怎麼就沒有發現『他』天賦異稟呢。」百里凌空慢條斯理地笑了起來。
  
  他當初有眼不識金鑲玉,還以為不過是一顆不足為道用來犧牲的小棋子,卻不想這顆棋子竟能倒逼將軍,實在是太小看『他』了。
  
  不知道老八是什麼時候發現這個秋家庶子不簡單的呢?
  
  「那咱們要怎麼辦?」襄國公忍不住咬牙切齒:「難不成就任由『他』這般放肆,你說的把握是什麼!」
  
  「把握,本王也不知道把握是什麼。」百里凌空輕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瞇起眸子:「至於,要怎麼辦啊……當然是尋找『把握』了。」
  
  太后老佛爺揉了揉眉心,渾濁的眼底滿是煩躁和不耐:「你這孩子,從小就笑嘻嘻的喜歡打啞謎,年紀大了還是這樣,哀家不管你怎麼去找那扳倒那兩個小畜生的把握,哀家只要他們死,死得淒慘無比。」
  
  「老佛爺,不要著急,對了,有一個人要本宮給您帶個好。」百里凌空眼底閃過冷光,但不過一閃而逝,隨後他微笑著,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遞給了太后老佛爺。
  
  太后老佛爺一看他手上的玉佩,瞬間一僵,然後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又是驚又是喜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他還活著?」
  
  百里凌空看著她乾枯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臂,眼底閃過陰沉和厭惡,但是抬起眼的時候又是溫文爾雅的模樣,溫柔地笑道:「是的,他活著,老佛爺放心就是了。」
  
  他?
  
  是誰?
  
  百里凌宇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異光。
  
  ……*……*……*……*……
  
  齊王府
  
  「轟隆隆……!」
  
  齊王府上空爆開一片燦爛的煙火。
  
  秋葉白站在窗邊,看著天空的煙火,心情忽然有些惆悵。
  
  她想起大婚之時,天空也放滿了煙火,她和那人一起坐在小舟上順著金水河慢慢地走著。
  
  那人身上暗香幽幽,芬芳而惑人,誘著她應了他的『傀儡師之愛』。
  
  只是若要再與那人一齊看這般燦爛的煙火,要到大後年的過年了。
  
  「葉白在想什麼?」身後忽然傳來男子含笑的聲音。
  
  她梭然轉頭,看見百里凌空正端著酒和點心走了過來,將他手中的東西擱在了桌上。
  
  她收斂了心情,淡漠地道:「沒有想什麼,殿下請我到書房來,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百里凌空看著她,輕嘆了一聲:「葉白,沒有事情便不能與你說說話嗎?」
  
  秋葉白看著他忽然輕笑了起來:「齊王殿下,若是其他人做這般神情,我或許會信幾分。」
  
  「嘖。」他也輕笑了起來,忽然整個身子向她傾了過去,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來:「葉白只會信哥哥吧,如今哥哥不在,葉白看著本王是會更想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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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4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百里凌空的野心
  
  「齊王殿下。」秋葉白睨著幾乎快貼到自己鼻尖上的這張臉,微微挑了下眉:「您到底想要說什麼。」
  
  「本王想說什麼……呵呵。」百里凌空輕嘆了一聲,稍微收回了身子,坐在凳子上,看著窗外的焰火:「本王若說本王也很想哥哥,你可相信?」
  
  各種顏色的焰火在天空中爆開,五彩流麗,在他的眼瞳裡映照出詭異的流光。
  
  「然後呢?」她看著他那模樣,淡淡地道。
  
  這位齊王殿下,一向讓人不太能琢磨透,態度曖昧,對待百里初既不像是老三定王那樣又恨又懼又愛,也不像老八百里凌風那樣雖然對百里初退避三舍,但是心中無懼……好吧,也許是百里凌風掩飾得比較好,畢竟百里初那魔頭,要讓人不怕他,還是有點難。
  
  你越是不怕他,他便越有興趣『征服』你,磋磨你。
  
  這位齊王給她的感覺就是對百里初彷彿有一種詭異的喜歡,夾雜著畏懼與厭惡的喜歡,甚至……崇敬。
  
  她總覺得她在有意無意地模仿百里初,雖然穿的衣服和百里初偏陰柔的不同,他的衣服到底多是男裝。
  
  而此刻,她暫時沒有辦法給出確切的結論,這是種極為矛盾的情緒,讓他行事說話看起來極為莫測而怪異。
  
  但是百里凌空的莫測是一種行為上的莫測,而不像百里初,從裡到外都是個徹底的……非人。
  
  「哥哥從來都對老八才青睞有加,本王一開始並不知道你一個區區大族庶子,到底憑什麼得到他的青眼,不過這些天,你確實讓我刮目相看。」百里凌空看著她輕笑了一聲,眸光幽亮,直勾勾地盯著她。
  
  百里凌空的那種目光,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彷彿她是一塊待價而沽的肉一般。
  
  「多謝殿下誇獎,若是您沒有什麼事,本座還是先回前廳了。」她站了起來,淡淡地道,說完,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殿下與本座並不算相熟,還是請稱呼本座為秋首輔或者秋大人都可以。」
  
  只是,她才要要離開,百里凌空卻快了她一步,動作極快地擋在她面前,一手按在牆壁上,將她半禁錮在牆壁、桌子和他的胸膛之間。
  
  「四少,何必急著走呢,哥哥如今不在,你看見我不就像看見他一樣嗎,何苦這般不近人情。」他半真半假地輕笑了一聲,低頭看著矮了自己一個頭的『他』。
  
  這麼低頭看著『他』才覺得原本看著清秀高挑的首輔大人,如今看著竟頗為嬌小。
  
  秋葉白瞬間顰眉,習武之人,最忌諱陌生人突然如此靠近,尤其是對方身上的氣息讓她很不舒服,帶著一種惡意的挑釁和刺探。
  
  她就不該給這個傢伙帶她來這裡廢話的機會。
  
  她眸光一寒,忽然抬手直接一點一拂:「齊王,請自重。」
  
  秋葉白手上力道自然不小,百里凌空也是會武的,兩人早早在秋家後花園交過手,他當時就不敵,此刻沒有想到她會忽然出手,閃避更是慢了一拍,一下子就被她拂開,踉蹌地退了好幾步,直到腳下絆到了凳子,方才『砰』地一聲跌坐在凳子上。
  
  胸口的氣血翻湧讓他只覺得喉頭外腥甜,他臉色微青地坐在凳子上好一會才緩過神來,抬頭看向秋葉白,倒是也不惱,只按著胸口,輕笑了起來:「四少,還真是夠無情的,和哥哥很像呢,所以這是他選擇你的緣故嗎?」
  
  居然敢對身為皇子的他動手……還真是百里初的人的作風,也不知是不怕死,還是有恃無恐。
  
  秋葉白見他那模樣,便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她伸手拍了拍袖子:「很好,看來攝國殿下也沒有少對齊王殿下出手,您倒是享受得很,綠竹樓裡也有招待過您這樣『有趣』的客人,您若有需要,綠竹樓雖然不在了,但本座倒是可以聯繫以前的嬤嬤,替您牽個線。」
  
  這齊王殿下的表現也像個變態,也不知是受虐還是施虐狂。
  
  這皇家裡頭就沒有幾個正常的貨色!
  
  她這頭有一個大魔頭就夠喝一壺的了,除了本身在皇家這種爭權奪利的鬥獸場長大,她家那隻魔頭估計沒少在自己這些兄弟身上作惡,加上這一個個都扭曲成什麼樣子了。
  
  說罷,她搖搖頭,轉身就施施然準備離開。
  
  卻不想他溫柔含笑的聲音再次在她身後響起:「四少,本王用一個人,還與你做個交易,這個人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他篤定的話語讓秋葉白的腳步一頓,她轉過臉,淡漠地看向他:「什麼人?」
  
  百里凌空笑著伸出手,將一塊玉佩擱在桌面上。
  
  此時窗外正巧爆開一朵燦爛的焰火,金燦燦的光芒照耀得大地一片亮堂,也讓她清楚地看見了那一枚瑩潤翡翠的上圖案——氣勢威武的青龍自大海中攀爬而起,嘴裡叼著一支素梅。
  
  突然栩栩如生,翡翠水頭上好,綠得像一汪水,價值連城。
  
  她眼瞳梭然微微縮緊,忽然抬頭看向百里凌空:「是你,將他藏了起來?」
  
  「嘖,四少不要著急,您怎麼就能斷定是本王藏起來了呢?」他輕笑了起來。
  
  「齊王殿下,您待如何?」她冷冷地挑眉看著面前的男人。
  
  百里凌空微微彎起唇角,伸出戴著華麗紅寶石的指尖輕敲了下桌面:「四少,本王筵席之上可沒有用過什麼東西,此刻餓著,可沒有力氣談論正事兒。」
  
  秋葉白聞言,走了過來,乾脆俐落地落座,隨後她看了眼他面前的各色精緻點心和小菜,全部都是鹹的,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和阿初口味完全不同,沒有再『抄襲』阿初的口味。
  
  百里凌空見她落座,便含笑半支起身子,倒了兩杯酒:「請。」
  
  她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酒水,淡淡地道:「殿下,不好意思,本座不太信任您,這酒您就自己喝吧,喝完了、吃好了,咱們談正事兒。」
  
  說著,她將幾盤點心和小菜推到了他的面前。
  
  百里凌空一愣,像是沒有想到她這般不客氣,甚至沒有任何遮掩。
  
  隨後又見她將東西推到自己面前,他眼底閃過一絲幽暗莫測的詭光,輕笑了起來:「四少果然是個爽快人,夠坦白。」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您不是餓了嗎,那就請快點用膳吧。」她也微微一笑,點了點他桌面上的東西。百里凌空原本打算敬她的酒便只能收了回來,他瞇起冰冷的眼眸,笑容依舊地一口將酒水咽下:「在首輔眼裡,只怕本王是個鬼了吧?」
  
  「殿下不要太自我謙虛了。」她冷淡地道。
  
  待他準備客氣一番回話的時候,便看見她忽然又彎起唇角,繼續道:「在本座眼裡有些人就是個無惡不作的惡鬼,偏生又沒有能達到惡神的水準,這才是真可憐。」
  
  百里凌空聽著她這一番指桑駡槐的話,頓時人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四少果然是客氣了。」
  
  百里凌空這一回倒是沒有再折騰什麼麼蛾子,他一口氣將杯子裡的美酒喝完,方才悠悠道:「四少說得沒有錯,本王是大約知道梅蘇的下落,也知道四少對此人是深惡痛絕,恨不能除之後快,本王可以將他的下落交給您。」
  
  秋葉白看著他,單刀直入地問:「殿下想要什麼?」
  
  她有想過梅蘇在他的手上,也著司禮監的紈絝們查了他許久,但是這隻狐狸沒有露出過尾巴,卻不想他會出賣梅蘇來換取利益。
  
  梅蘇如果是真打算效忠這位薄情寡義的齊王,聽到他現在說的話,會不會驚訝或者後悔?
  
  「本王想要什麼,四少不知道?」他撫摸著手上的空酒杯似笑非笑地道。
  
  「齊王殿下,你知道本座出身江湖草莽,最不喜歡打啞謎,想要交易,就做個痛快人。」她看著齊王冷淡地道。
  
  百里凌空看著她,慢慢地俯過身子去,又幾乎湊近到快貼上她鼻子的距離,目光幽幽:「本王要登上太子之位,要在父皇殯天之後,成為這天極帝國的下一任帝王!」
  
  又一道煙火在天空爆開七彩流光。
  
  這一次,他毫不吝嗇地讓她看見他曳麗眼眸裡倒映了滿天的冰冷繁華的焰火光芒和洶湧的野心!
  
  兩人同樣銳利的眸子在冰涼的空氣裡碰撞出冰冷的火光。
  
  許久,秋葉白才向椅背靠去,輕笑:「齊王殿下果然是直言不諱,是個爽快人,連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也能說出口,但本座哪裡來的這樣大的能耐,您怕是找錯人了吧?」
  
  百里凌空看著她,眸光依舊熾烈:「首輔大人是個能耐人,這幾年的作為,本王全部都看在眼裡,是個能臣,否則哥哥不會選擇你。」
  
  他頓了頓,又勾起唇角:「父皇也不會想讓你暗中幫著老八登位,你在南疆一行之中,幫著老八立下了汗馬功勞,朝野上下有目共睹。」
  
  「看來齊王殿下真是個能耐人,陛下身邊都有了眼線。」她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森然的冷光,唇角彎起笑容:「本座很想知道,既然您知道陛下選擇的太子是八皇子,憑什麼認為我會選擇出身杜家的您,而不是八皇子,襄國公恨本座欲死,等您登基後,我還有什麼好果子?」
  
  聽著秋葉白這麼說,百里凌空慢慢地收斂了笑容,譏誚地道:「本王當然知道首輔大人的顧慮,你以為本王不知道父皇為什麼選擇老八,不選擇我和凌宇嗎,人人都以為我們出身嫡出皇子,有無人可比的優勢,但是父皇如今落得如此處境,皆是杜家尾大不掉所致。」
  
  「父皇心中恨極了杜家,這份仇恨連與皇祖母的母子情分都可以拋去,何況我們父子情。」他轉臉看向窗外,臉上露出森然冰冷的神色:「但是這根本不公平,本王哪裡就比老八差,老八自請帶兵鎮守南疆十幾載,本王難道就沒有自請鎮守北疆嗎,赫赫人、犬戎人、漠北人的彪悍、情勢之複雜,豈是南疆蠻子可比!」
  
  「嗯,八殿下在南疆勵精圖治,平復因杜家派出的貪官汙吏的民怨之時,您在北疆也靠著販賣人口、走私兵器、糧草維持了北方一時間的安寧。」秋葉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懶懶的話打斷他。
  
  百里凌空聞言,卻沒有任何惱色,只是看著她,唇角譏誚的弧度漸深:「世人多偏見,老八能保住一方平安,難不成本王就沒有保住北疆這些年沒有戰事了嗎,北疆勢力更複雜,你只見本王為錢財傷天害理,卻又怎知赫赫人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內部爭權奪利,為了錢連自己的女人都能賣。」
  
  他頓了頓,冷冷地道:「本王賣茶葉絲綢利潤都高於賣一個女子,不過是各方利益的一個妥協罷了,其中赫赫的內情不足為外人道,本王不費一兵一卒,也能將我北疆律方治理的風調雨順。」
  
  秋葉白看著他,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冰涼銳色,只回道:「嗯,所以殿下有了極好的理由,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做這些擄掠良家女子為奴的『販奴』的傷天害理的事了。」
  
  老皇帝算是有眼光的,這齊王手段不比百里凌風差,差的只是他的『道』——歪門邪道!
  
  百里凌空笑容微微斂了一些,瞇起眸子看著秋葉白:「原本以為首輔大人跟著哥哥那麼些時間,好歹也明白什麼叫做行事不拘一格,只要能完美地完成任務便是真正的強者!」
  
  她挑了挑眉,沒有說什麼。
  
  百里凌空看著她,輕嗤笑了一聲,又看向窗外:「本王只崇敬強者,弱肉強食,乃是世間守則,只是奈何我那父皇早早就眷顧老八,讓他早早去了南疆,脫離宮中是非,早年本王還以為父皇不喜歡老八,將他扔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後來才明白那是父皇良苦用心地要保住老八,就連哥哥都允他進了明光殿當差……呵。」
  
  他頓了頓,轉過臉看向秋葉白,譏誚地道:「如果老八是個你說的正人君子,他會勾得連哥哥都偏寵他,嗯?」
  
  秋葉白看著他,淡漠地道:「八皇子不是正人君子,他曾經試圖要過我的命,至於你說的偏寵,如今攝國殿下身邊的人是本首輔,照您的說法,本首輔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盜亦有道,這是江湖上的一句話,轉送齊王殿下。」
  
  說罷,她再次一次起身:「告辭。」
  
  看著秋葉白離開,百里凌空也伸手就擋住了她的去路:「秋首輔,這交易你是不打算做了?」
  
  「本座很想要梅蘇的命,俺本座也說了本座沒有能讓您為太子的能耐,不送。」她冷冷地道。
  
  她不想和他再廢話,道不同不相為謀。
  
  但是下一刻,百里凌空忽然身形一動,直接自己擋在了她面前,又一次見她擋在自己、牆壁和桌子間,低頭睨著她,眸色幽幽莫測:「您就算沒有這個能耐,但是哥哥卻是有的。」
  
  「那就等攝國殿下醒來,你親自問問他。」她雙手環胸,有些譏誚地彎起了唇角。
  
  這位是忘記了方才才被她揍得吐血的樣子嗎?
  
  百里凌空低頭看著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四少,你呢,你想要什麼,或者你怕什麼,杜家嗎……若是如此,本王可以現在就告訴您,本王登基之後絕對不會走上父皇那種老路,他太心軟,有些東西,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都捨得下母子情分,甥舅之情緒於千秋帝業、國祚綿延算什麼,除舊革新就要有所犧牲!」
  
  這是要弒殺母族嗎?
  
  這位說得這般大義凌然還真是夠心狠手辣的。
  
  她譏誚地瞇起眸子道:「你就不怕本座將這些事情告訴襄國公?」
  
  百里凌空聞言,大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首輔大人只管去說,舅公一定會相信你的,呵呵……。」
  
  他忽然又收斂了笑容,低頭睨著她,聲音變得異常溫柔:「哥哥或者老八登基以後能給你的,本王也一樣能給你,除了替你除掉梅蘇、杜家,還能給你不管是榮華富貴或者……。」
  
  他低下頭,瞇起曳麗的眸子,手擱在她肩頭:「你想要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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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4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教訓西貝貨
  
  「寵愛?」秋葉白聞言,忽然輕笑了一聲:「殿下,您能給本座什麼寵愛,您身邊不說百花齊放,就只我兩位妹妹都是你的正妃和側妃,怎麼,您打算是連我這個小舅子的也收入你房中?」
  
  這位殿下真是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撐壞肚子。
  
  百里凌空聞言,抬手就向她的臉:「女人不過是傳宗接代用的,你我皆男兒,才能並肩而立,重新共鑄這輝煌江山。」
  
  她眼底閃過厭惡,抬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沒讓他觸碰上自己的臉頰,輕嗤了一聲:「殿下還真是瞧不起女子啊,莫要忘了你能成為嫡出皇子,就是因為你出自杜家女人的肚子,你的皇祖母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算是女傑!」
  
  「女人就是目光短淺,若不是她們惑亂朝綱,天極帝國怎麼會變成如今的一副空架子,看似繁華似錦,實則敗絮其中。
  
  秋葉白看了眼他擱在自己肩頭的手,微微瞇起眸子:「說起來,您既然在陛下宮中有眼線,知道陛下選擇了八殿下為下一任的帝國繼承人,那本座問您一句,攝國殿下當初是怎麼回答陛下的?」
  
  百里凌空聞言,心中一愣,盯著她看了半晌,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卻不能肯定秋葉白這麼問到底是為什麼,便道:「本王雖然在父皇的宮裡有安插自己人,但是遠近多少都有些忌諱,尤其是哥哥在的時候,本王怎麼可能讓自己的人去送死。」
  
  秋葉白聞言,心中暗自沉吟,確實,阿初當時必定就在她和皇帝老兒的門外聽著他們說話,皇帝當時遣散了所有的人,若是有人竊聽,不要說以阿初的修為,就算是她都能察覺。
  
  「那也就是說,您是事後才知道皇帝陛下有意將皇位傳給八殿下的了?」她慢悠悠地再次問。
  
  那麼至少現在她知道百里凌空這個傢伙的人只是潛伏進了皇帝陛下的週邊侍從裡,只知道皇帝選擇了老八作為繼承人,但是對她和阿初的秘密並不知曉。
  
  「本王什麼時候知道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少,不,首輔大人你怎麼想。」百里凌空看著她,溫聲道。
  
  「畢竟哥哥就算如今雖然權傾天下,但是父皇撐不了多久了,所有的兄弟裡誰都有可能登上皇位,但唯獨哥哥不行,本王卻不同,你的後半生必榮寵不衰。」
  
  「哦,是嗎?」秋葉白看著他,微微抿了下唇,忍耐下心中的冷意漸起。
  
  雖然她知道阿初不在乎帝位,但是看見所有人都彷彿將原本就該屬於阿初的一切奪走,還一副理所當然並心安理得的樣子,她就想要把這些混蛋一個個拍進土裡,心安理得的澆水施肥!
  
  百里凌空試圖抽回被她捏住的手腕,卻不果,便看著她,輕嗤道:「一來,他的公主已經做了太久,又非嫡子,父皇如果沒有考慮過我們,如今是更加不會考慮哥哥。」
  
  他頓了頓,輕嗤了一聲:「何況他根骨因為當年的刺殺已是不好,每年都要去修養,偏生為求自保修煉了一身邪門的功夫,更損身骨,宮中早有傳聞他這一次出行強帶國師,是為了讓國師為他續命,不知是真是假?」
  
  往日裡這兩個人從無交集,忽然之間百里初要強行逼著元澤與他同去,元澤一向躲著那人,如今竟也跟著去了,尤其是那忽然興起的流言,如風過耳邊,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得不說耐人尋味。
  
  「齊王殿下,您想知道的事情太多,胃口太大,別撐著了胃。」秋葉白輕笑一聲,捏住他手腕,一個巧勁向後狠狠一折。
  
  「呵!」他眸光一冷,反手前傾,想將她反擒拿壓制。
  
  百里凌風雖然修為也不差,也早有提防,但比起秋葉白而言,還是有差距不少。
  
  她輕嗤了一聲,指尖一轉,手上一抬,微微用力,一個反關節錯位擒拿,只聽得「哢嚓」一聲,空氣裡響起了骨節錯位的聲音。
  
  百里凌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低低地叫了一聲:「啊!」
  
  秋葉白沒鬆手,逕自一反手,將他「砰」地一聲一點都不溫柔地狠狠扭按在桌上,順勢將他的臉『呼』地一聲埋進那一堆飯菜、點心裡頭。
  
  她早就看他整日頂著阿初的臉到處招搖不爽了,既然他胃口那麼大,她就好好地餵一餵他!
  
  她手上力度極大,按著百里凌空的頭在一堆飯菜點心裡面左右桌上的碗碟裡使勁地磨蹭。
  
  吃……吃……吃死你這個醜人多做怪的傢伙!
  
  碗碟在百里凌空的掙扎之中『劈哩啪啦』地碎了一地。
  
  他越是掙扎,她按著他脫臼手肘的力道就越大,痛得他渾身發抖,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她單手壓制住他脫臼的手肘,看著他痛楚的樣子,涼涼微笑:「殿下,我說了讓你別胃口太大了,萬一撐著了胃,輕則難受,重則會死人的,就像人走快了,會扯著蛋!」
  
  「秋葉……白!」百里凌空痛得咬牙切齒,勉力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她半俯下身子,在他腦後譏誚地、一字一頓地道:「齊王殿下,你給本座聽清楚了,第一、本座非常討厭有人不經同意隨意捧本座;第二、就算你家老八沒了,我就是選你家老三,也不會選你這樣卑鄙的人來輔佐,你今日可以出賣梅蘇、杜家,待得你登上大寶,下一個就是本座了吧?」
  
  「你……嗚……。」百里凌空滿頭滿臉的飯菜、醬汁,痛得說不出話來,只渾身發抖地被她按在桌子上,無力掙扎。
  
  他那狼狽的模樣讓秋葉白眼前忽然掠過當初在地道裡,百里初被她從天摔下來砸得手肘脫臼的時候,他面不改色地一邊與她說話,一邊隨意一掰,就將變形的手臂接了回去的淡定冷酷模樣。
  
  如今再看看被自己按在桌上的百里凌空,她愈發輕蔑,就憑這百里凌空只會對別人狠的銀樣鑞槍頭模樣,他與百里初那魔頭根本沒得比。
  
  她譏誚地在被他耳邊輕聲警告:「你再處處模仿初殿下,也永遠不可能像他一樣,他經歷過什麼,你根本不知道,別再東施效顰了!」
  
  「秋……!」百里凌風眼底一片怨毒,剛想要出聲,便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殿下、我給您和四弟送了些親手熬製的蓮子老鴨湯,可要試試?」秋善京溫柔小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秋葉白和百里凌空兩人的動作皆是一頓。
  
  她看著被她折騰得淒慘狼狽的百里凌空,涼薄地低笑了一聲:「如何,要不要讓我那賢慧三的姐姐進來?」
  
  百里凌空一想起自己這般出於下風,還狼狽不堪的樣子,怎麼肯讓人看見,便立刻放低了聲音冷道:「走開!」
  
  卻不想那秋善京原本就是個喜歡自作主張的,更何況今日是秋善媛有孕了,讓她原本依仗著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和當初為百里凌空效力過的這點自傲的資本也像是一下子都沒有了。
  
  原本出身就低微,而且自打秋善京知道自己不是秋雲上親生,不過是個自己娘親爬牆生下的父不詳的野種,在秋善媛面前就愈發地抬不起頭來。
  
  今日她見秋善媛高高在上,一身貴氣地接受八方來慶賀,便忍不住愈發不安,彷彿覺得周圍的人都輕慢了她,便打起自己的小算盤,只想私下裡在百里凌空這邊獻殷勤。
  
  再加上這些日子,百里凌空似乎心情還算不錯,雖然不再到她房裡過夜,但是也算是和顏悅色,不曾虧待她。
  
  這會子聽著百里凌空喝令她走開,她心中一陣小委屈,竟直接推門而入:「王爺這是因為王妃有了您的嫡子,便不再重視善京肚子裡的孩子了嗎?」
  
  卻不想,她才推門而入,看清楚房間裡的情形,瞬間驚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看見的。
  
  只是從她的角度看去,房間裡的情形是她的『四弟』秋葉白強行壓著她的夫君,欲行不軌之事!
  
  她頓時勃然大怒,手上的雞湯哐當一聲落地,隨後她挺著肚子就朝著秋葉白就撲了過去:「秋葉白……你這個不要臉混蛋,你要對王爺做什麼!」
  
  秋葉白自然知道秋善京看見了什麼,只輕嗤了一聲,在她撲過來的瞬間,身子輕巧地一偏,避開了秋善京塗抹著蔻丹的爪子。
  
  秋善京原本就快到生孩子的月份了,肚子漸沉,自是剎不住腳步,一下子就壓在了百里凌空脫臼的手臂之上,這般沉重如豬的身體,自然壓得百里凌空再也忍不住,痛叫了起來。
  
  「啊——妳這蠢貨!」
  
  秋善京這才看清楚她家王爺一臉都是飯菜湯水,狼狽不已,正一臉陰狠地瞪著她,驚得她立刻手忙腳亂地要爬起來。
  
  卻不想她原本身子就沉,這會子哪裡還能爬得起來,反而在不斷地掙扎之中不斷地壓迫都百里凌空的手臂,痛得他勉力起來,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秋善京的臉上。
  
  「滾開,蠢貨!」
  
  百里凌空原本手上的力道就大,這會子他心中又是恨又是羞,自己最狼狽的樣子被看見,更滿是屈辱感,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秋善京被打得一下子趴在窗臺上,半張臉都腫了起來,一口血吐出來,地上還掉了一顆牙:「啊——!」
  
  秋葉白看著這情形,輕笑了一聲:「三姐姐,妳現在好歹也是側妃了,再如此莽撞,不知收斂,小心害人害己。」
  
  說罷,她一轉身,向門外拂袖飄然而去,將空間留給那一對『狼狽為奸』的夫妻。
  
  ……
  
  且說這邊秋善京痛得幾乎要昏厥過去,但是頭皮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讓她瞬間清醒,她一抬眼便看見百里凌空近乎猙獰的臉逼過來:「賤人,誰讓妳進來的,本王的話,外人不當一回事,妳一個賤婢也敢不當一回事!」
  
  「王爺饒了我吧,奴家也是只想……只想……。」秋善京一恍惚,心中惶恐至極,平日裡的小聰明也都沒有了,只結結巴巴地半天說不上一句話。
  
  「只想什麼?」百里凌空的眸光愈發陰沉,身上的劇痛讓他心情更壞。
  
  秋商京知道百里凌空原本就拿她當一個物件,她見著他,就跟老鼠見著貓兒一般,但又捨不得『貓食』,對百里凌空是又愛又懼,自然也知道他最是要面子。
  
  這會子她除了指望他看在她肚子裡的孩子的份上,不要真惱了她,否則以後還有什麼好果子?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揪住自己頭髮的男人,眼淚汪汪:「殿下,是秋葉白那混蛋對你無禮,奴家只是想要將那混蛋扯開,不是故意傷了殿下的,還望殿下看在奴家肚子裡的孩子份上……饒了奴家一次吧。」
  
  「肚子裡的孩子?」他低頭看了眼她隆起的大肚子,眼底閃過暴戾而詭異的光,忽然溫柔地輕笑了起來:「這是妳的搖錢樹吧,誰知道是妳這個賤貨和哪個男人搞出來的野種!」
  
  秋善京呆了半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齊王不認她肚子的孩子了!
  
  他不認她的孩子,她要怎麼活下去!
  
  滿腹的委屈讓她頓時再忍不住尖叫起來:「殿下……您怎麼可以……善京只有你一個男人啊,您如何能這麼侮辱我。這可是未來的小王爺!」
  
  「小王爺,就憑藉妳這樣出身低賤的野種也配生下本王的龍種?」百里凌空眼底閃過譏誚而暴躁的光。
  
  秋善京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一急之下竟然將自己未來的野心給脫口而出,但是這回她再想補救卻彷彿難了……
  
  「殿下……。」
  
  「賤人,本王收了妳,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個賤貨也配當上本王的側妃,而且妳一點用沒有就罷了,還敢不聽本王的話!」百里凌空越看秋善京越是憤怒,心中陰邪的怒火梭然竄起。
  
  反正他娶秋善京原本就是為了拉攏秋家和秋葉白,如今秋葉白這般羞辱他,這個女人早就已經沒有用了!
  
  他抬起手一把就將秋善京扯得倒在地上,無意扯痛了自己脫臼的手臂,劇痛似火上澆油,讓他心中惡向膽邊生,抬起一腳狠狠地踢在她的肚子上。
  
  「孩子,孩子,妳這個賤貨,不是很想快點生下『小王爺』母憑子貴嗎,老子這就幫妳生下來,讓妳早點見到妳肚子裡的野種!」
  
  「啊啊啊啊——!」秋善京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對自己的肚子下手,肚子上得劇痛瞬間讓她尖叫了起來,雙手趕緊抱住百里凌空的腿。
  
  「不……不……王爺,這是你的骨肉啊……是你的骨肉!」秋善京淚流滿臉地哀求,看著那人猙獰的臉孔,第一次覺得無比的恐懼和寒心。
  
  讓他這麼打下去,她會死的,她一定會死的!
  
  只是百里凌空在感受到這種凌虐的快感之後,看著秋善京的哀求,只覺得心中快意了不少,竟又是一腳地狠狠地踩在她的肚子上,暴虐地一笑:「本王的骨肉,想要就要,不要就讓他去死,反正這個世上有的是女人願意為本王生兒子,妳就去死吧!」
  
  說罷,他便又一腳狠狠地踢在她的肚子上。
  
  那種踢打的快感,和腳下女人悲慘的慘叫聲像是一種古怪的藥物,刺激得他渾身舒爽,那種被秋葉白羞辱的痛苦和屈辱彷彿一下子得到了發洩。
  
  太過爽快的感覺,讓他彷彿沒了理智一般一腳又一腳地狠狠踩踢秋善京的肚子,同時猙獰地笑道:「好孩子,出來啊,出來讓爹看看你的樣子,看看你娘這個婊子……哈哈哈哈,去死吧,快點去死!」
  
  不一會,地上便都是血跡。
  
  秋善京淒厲的慘叫聲吸引了周圍的僕人們,但是看著這樣殘忍的凌虐,沒有人敢上前勸阻,王爺近乎瘋狂而暴虐的樣子,誰上去勸阻,誰就是找死!
  
  ……
  
  而不遠處的回廊裡,聽著女子的尖叫聲,秋葉白忽然停下了腳步,她身後的寧冬見狀便問:「四少,要回去看看嗎?」
  
  「不必。」秋葉白淡淡地道:「我若是過去,秋善京大概更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何況她原本就是與虎謀皮,她今日所做一切,不過是她自己選擇的。」
  
  她早就能察覺百里凌空絕非良配,富貴榮華哪裡是這般好得?
  
  秋善京也不蠢,她相信她自己明白。
  
  不合時宜,不自量力的貪念必定帶來惡果。
  
  「是。」寧冬點點頭,她對那秋善京也沒有什麼好感。
  
  兩人說話間,忽然有一個婢女匆匆地從另外一頭過來,對著她們屈膝行禮,小心恭敬地道:「是四公子嗎,媛正妃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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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10:46: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行差踏錯
  
  「秋善媛?」秋葉白看著面前的婢女,微微挑眉。
  
  「是,首輔大人。」那婢女點點頭。
  
  秋葉白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帶路吧。」
  
  ……
  
  那婢女領著她和寧冬一路七拐八彎,進了一處精緻的院落,院子裡一棟精緻的二層小樓,周圍繁花圍繞,小樓也是雕樑畫棟。
  
  她抬頭看了看那牌匾,上面三個娟秀的描金字——淑媛閣。
  
  淑媛,嗯,既是讚美之詞,也暗合了秋善媛的名字,看來此地就是她的正妃院了。
  
  果然,那婢女帶著她們一進了閣樓,便看見一名頭戴八寶赤鳳簪,紅寶石瓔珞,一身蜀錦暗紅鳳穿牡丹褙子並寶藍雲紋及地撒花裙,衣飾華麗,端莊美貌的少婦轉過身來。
  
  不是秋善媛,又是誰。
  
  「妳下去吧。」秋善媛對著那丫頭擺了擺手。
  
  那丫頭很快便退了出去,隨後,秋善媛看向秋葉白,輕嘆了一聲:「四哥哥,請跟我到內室來坐坐吧。」
  
  秋葉白點點頭,看了眼寧冬,寧冬會意地退出了樓外警戒,隨後她跟著她進了房間,在八仙椅上坐下。
  
  「四哥哥,這是龍山雀舌,雖然不如明光殿的金花雀舌,但應該還能入口。」秋善媛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秋葉白倒也沒有拒絕,接了過來,輕品了一口:「看來齊王待妳很不錯。」
  
  龍山雀舌雖然不像金花雀舌一年只得兩三斤,但是產量也不過幾十斤,除了供應宮裡,賞賜給功臣,就是各家受寵的嬪妃、皇子、公主還能分了半斤、一斤的。
  
  「是不錯,就像一件珍貴的配飾或者劍上的昂貴寶石,也要好好保養著,畢竟只有這些東西才能襯得起殿下的身份,不是?」秋善媛淡淡地一笑,低頭也品了一口。
  
  秋葉白頓了頓,看著她:「七妹妹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出身與秋善京不同,她身為嫡女,卻沒有恃寵而驕,反而很明白自己的處境。
  
  正說話間,忽然方才那領著秋葉白進樓的婢女的聲音又在門外焦灼地響起:「媛正妃,京側妃那裡出事了。」
  
  「什麼事情,進來說。」秋善媛聽見秋善京的名字,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和譏諷:「她又折騰什麼麼蛾子了?」
  
  那婢女匆匆進來,對著她和秋葉白福了福身子,臉色蒼白,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回媛正妃,京側妃的孩子……沒……沒了。」
  
  秋善媛一驚,有些不敢置信地問:「怎麼回事,細細說來,她如此寶貝她肚子裡的那塊肉,怎麼會說沒了就沒了,王爺知道嗎!」
  
  那婢女也還是個穩重的,一會子平順下心情,立刻道:「回娘娘,京側妃肚子裡的孩子就是王爺硬生生地踢掉的,王爺……王爺……。」
  
  她頓了頓,看了眼秋葉白,欲言又止。
  
  秋善媛立刻道:「四哥哥不是外人。」
  
  那婢女點點頭道:「王爺說京側妃肚子裡的孩子是野種,側妃娘娘也是個野種,身份低賤,不配生出王爺的孩子。」
  
  秋善媛瞬間呆了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下子站了起來:「什麼,是王爺親手……!」
  
  那婢女點了點頭,身子有些發抖,眼睛微紅:「很多人都看見了,京側妃的血流了一地,孩子也被王爺硬生生地踩了下來,是個已經成型的男孩兒,出來的時候,都已經會動了,還哭了一聲,但是小身子已經被王爺踩壞了,所以去了。」
  
  秋葉白早已是怔然,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喉頭間一梗。
  
  「他竟然會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下手,我以為……。」
  
  秋善媛早已渾身發抖,手上扶著肚子搖晃了兩下,差點摔倒,還是秋葉白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她的腰肢,讓她安全坐下:「仔細妳肚子裡的孩子。」
  
  秋善媛臉色一片蒼白,趕緊抱住了自己的肚子,渾身發抖地看向秋葉白:「四哥哥剛才說你以為什麼……你在現場嗎?」
  
  秋葉白神色也是一片鐵青:「我走的時候,只見齊王扇了她一巴掌,卻不曾想他竟然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她原本以為百里凌空也不過是給點秋善京苦頭吃,畢竟聽說齊王還是很期待秋善京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的出生,齊王雖然身邊美女如雲,但據說這是他第一個孩子,早前還給朝內的人下過宴請的帖子嗎,而秋善京也是母憑子貴。
  
  否則百里凌空根本不可能娶她。
  
  卻不想……
  
  「百里凌空這個畜生!」秋葉白眼底閃過森然冷光。
  
  「京側妃呢,她如今怎麼樣了?」秋善媛臉色僵木地看向那婢女。
  
  那婢女搖搖頭,心有戚戚焉地道:「奴婢不知現在如何,只是當時就進的氣少,出的氣兒多,渾身都是血,這會子王爺走了,已經有人過去查看她的傷勢了,看她自己能不能熬過去吧。」
  
  「呵呵……。」秋善媛忽然閉著眼低低地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聽著卻異常的古怪:「小人得勢便是說秋善京那人了,她會將自己作踐成這般樣子,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若是她能聰明一點,哪怕就像沒有成為側妃前那樣,大概也不至於如今落得如此下場。」
  
  秋葉白聞言,也沉默了好一會,目光有些悠遠,隨些譏誚地道:「她以前確實是個機靈的,不過就是太機靈了,害起人來,臉不改色心不跳,如今不知怎麼變蠢了。」
  
  難不成真是一孕傻三年嗎?
  
  「呵……她自從知道自己不是父親的骨肉,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後來齊王來家中提親,不知她是怎麼想了法子懷上了王爺的種,從此之後,便一心與我互別苗頭,腦子裡也越發地蠢笨不想事兒了。」秋善媛有些鄙夷地扯了扯唇角,眼中不再掩飾對秋善京的厭惡。
  
  秋月白見狀,倒也明白她雖然對齊王懷有戒心,但是齊王到底也算俊美無儔,又權勢不低,秋善媛再識大局也是個不識情滋味的少女,嬌娥多愛少年郎,這是常事兒。
  
  而秋善京這種勾引自己妹夫的行為,在秋善媛的眼裡,或者在任何人的眼裡都是無比下作的。
  
  只是這些關係裡面,秋善媛才是後來者……
  
  「不知七妹妹可知道妳家那位王爺和秋善京是早就相識,而且緣分比妳早不少。」秋葉白沉吟了片刻,還是淡淡地道。
  
  「什麼……。」秋善媛梭然瞪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葉白輕品了一口雀舌馥郁的茶水,才回道:「咱們的三姐姐早與齊王有姻緣。」
  
  算是她的手段吧,她總要給秋善媛潑點兒冷水,畢竟如果這個秋善媛要真的投靠她,那麼就不能對齊王有所幻想。
  
  果然,秋善媛垂下眸子,發出古怪的『呵呵』低笑:「難怪啊……我還是說這位三姐姐變蠢了,她可是一點都沒有變蠢,只是她得失心太重了,行事之間便沒了分寸,想要證明她就算是野種,不是貴族小姐,也能輕易地贏了我這個嫡妹,但就算如此,她還是證明她比我聰明。」
  
  竟然瞞了她那麼久,如果她早知道齊王和秋善京有這般齷蹉事,她寧死都不會嫁給齊王的!
  
  秋葉白見她眼底的怨恨,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便輕嘆了一聲:「七妹妹,妳好自為之吧,他今日能夠這般對秋善京肚子裡的孩子,說明他從來不重視天倫,更重視的是身邊的女人能帶來的利益和好處,否則……。」
  
  「否則便是草芥一般。」秋善媛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低低地苦笑了一聲,神色之間有些蒼涼:「我從來都知道自己嫁過來意味著什麼,但是肚子裡的孩子,還有那人的笑容……我以為也許有機會改變什麼,是我蠢了,看著父親和母親之間怨懟多年,竟然還對男人抱有幻想。」
  
  她頓了頓,自嘲地輕嗤了一聲:「何況……我到底不姓杜。」
  
  秋葉白看著她,眸光幽微而複雜。
  
  看來秋善媛到底是物傷其類了。
  
  她起了身,意味深長地道:「七妹妹多保重吧,有人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救得了人,救不了命,行差踏錯對於咱們這些在權力圈子裡的人是要命的。」
  
  秋善媛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清醒,認清楚自己的處境,也許還能全身而退,否則她不會比秋善京的下場好到哪裡去。
  
  她看了眼秋善媛手裡的茶水:「我先回宮了,孕婦還是不要多喝茶,再昂貴的茶水對孕婦和胎兒都沒有什麼好處。」
  
  說罷,她轉身施施然離開。
  
  秋善媛沒有愣愣地看著秋葉白的背影,好一會,目光又落在自己的杯子裡昂貴的龍山雀舌上,想起自家夫君溫柔地告訴她這是極難得的好東西,日日喝是有好處的……
  
  她手一抖,手裡的茶杯『砰』地一聲落了地碎裂開。
  
  一直在她身邊大氣不敢出的那婢女見狀,立刻上前擔憂地道:「媛正妃?」
  
  秋善媛閉了閉眼:「去給我把大夫叫來。」
  
  ……*……*……*……*……
  
  皇宮
  
  秋葉白領著寧冬兩人才一進宮,就看見宮道邊上站著個眼熟的大太監,那人一見她的馬車過來,就立刻衝了過來,一臉焦灼地攔住了馬車:「首輔大人!」
  
  秋葉白掀開簾子,認出了那大太監:「平寧?」
  
  「正是奴才,首輔大人,求您去平雲殿走一趟吧,八殿下他……。」平寧一焦灼,差點被自己口水噎住。
  
  「你家八殿下怎麼了?」她頓時眉心一顰。
  
  「他在平雲殿的屋頂上,不肯下來了!」平寧一臉沮喪,差點哭出來。
  
  「難不成八殿下要自盡?」寧冬一愣,有點不敢置信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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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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